[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8 18:08
第一百一十章 酒樓事件(上)


    一直到傍晚時分,張顯和秦亮還沒有回來,這讓李延慶有點擔心了,他無心再看書,快步來到客棧大堂,王掌櫃見他似乎有事,便迎上來笑問道:「小官人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我的兩個同伴去了州學,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我有點擔心,想問一下去州學的路怎麼走?」

    「他們是什麼時候去的?」

    「大概下午早些時候。」

    王掌櫃笑了起來,「如果是上午去,那這個時候能趕回來,但如果是下午去,肯定趕不回來,回來至少要明天中午了,州學那邊路不好走,坐牛車去就要走半天,他們是坐牛車!」

    李延慶點了點頭,「他們雇了一輛牛車!」

    「那就對了,那條路牛車晚上不走的,他們肯定要在鎮上過夜,這是慣例,小官人放心!不會有什麼事。」

    王掌櫃這番話讓李延慶心中稍稍放下,他又問道:「那邊有客棧嗎?」

    「當然有,小鎮上有三家呢!還有七八家酒館,都是賺州學生員的錢,那邊很熱鬧,你那兩個同伴應該還要去州學拜訪朋友!晚上不喝一頓怎麼行。」

    李延慶頓時醒悟,張顯的兩個堂兄都在州學,秦亮在州學也有好幾個親戚,他們當然要見面,反正科舉登記完就沒有什麼事了,他們說不定還會盤恆好幾天,況且張顯和秦亮也並沒有說今天就回來。

    想通這一點,李延慶心中的一點擔憂便迎刃而解。

    「小官人還沒有吃晚飯!要不就在客棧吃一點?」王掌櫃熱情地招呼李延慶。

    李延慶笑著搖搖頭,湯記客棧的飯菜實在難吃,昨天下午他吃了一頓,令他記憶猶新。

    「我今天去外面吃。」

    李延慶跑回房間取了一點錢,剛要出門,迎面見周春和兩名臨漳縣的士子走了過來。

    「賢弟,一起去吃晚飯!」

    李延慶欣然答應,「我也正好要去吃飯,一起去。」

    四人來到安陽縣最有名的鄴白酒館,這裡距離他們客棧不遠,也就一裡路左右,是一座占地約五畝的大酒館,不僅有三層酒樓,後面還有好幾間獨院,生意十分火爆。

    在酒樓大堂上坐滿了前來參加科舉的士子,門口還站在不少苦苦等候座位的食客,周春顯然是有心人,他下午特地跑來訂了一間雅室。

    「四位夫子請跟我來!」

    酒保很客氣,所有讀書人都尊稱為夫子,四人跟著他向樓上走去。

    周春訂的雅室在二樓,他們上了二樓,二樓一半是大堂,另一邊則用木板隔出了七八間雅室。

    「那邊第三間鳴鶴房便是各位訂的房間,請!」

    二樓坐滿了酒客,也主要以士子為主,同樣人聲鼎沸,他們路過前面雅室時,只聽裡面傳來一陣陣大笑,隱隱還有年輕女人清幽的唱歌聲。

    這也是宋朝酒樓的一大特點,稍有規模的酒樓都有歌妓,一般賣藝不賣身,已經成為大宋酒文化的一部分,不過酒樓大門前若懸掛了紅梔子燈籠,那就表示酒館裡另有春了。

    這家鄴白酒館沒有懸掛紅梔子燈籠,那說明它裡面的歌妓只賣藝不賣身,當然,如果談得情投意合,可以帶回客棧。

    鳴鶴房是最小的一間雅室,不過坐四個人也足夠了,四人坐了下來,周春又給李延慶介紹另外兩個同伴,「這位是洪大志,那是馮颯,原本還有兩人,他們一早去州學了,,明天中午才能回來。」

    洪大志性格頗有點像王貴,快人快語,是個很爽快的士子,眉毛就像兩把毛刷用膠貼在眉骨上一樣,頗有點泰山壓頂的感覺,馮颯人和名恰恰相反,一點也不颯爽,十足的悶葫蘆,李延慶從出客棧到現在沒見他說過一句話。

    這時,酒保給他們送來兩壺酒和七八牒冷菜,周春給李延慶斟滿一杯酒笑問道:「賢弟今天已經登記了!」

    「下午去了,兄長應該也登記了!」

    「我們上午去的,賢弟考號多少?」

    「丙七十五號,就不知是不是那種號房?」

    李延慶有點擔心茅廁,他聽說貢院每條巷子的最裡面一間就是茅廁,如果緊靠茅廁,就真要臭死了。

    旁邊洪大志參加過兩次發解試,在這方面最有發言權,他哈哈笑道:「老弟這個號不錯,是中間稍微靠近路口,一號是茅廁,二號一般不安排人,三號最靠近茅廁,我第一次考試是五號,雖然是冬天了,但那個騷臭啊!真他娘的受不了。」

    「別說這個!」馮颯正在津津有味地吃一顆蜜棗,聽到這句話,不由用筷子重重敲一下洪大志。

    「好!好!不說了,來,我們為今天有緣相逢,干一杯。」

    四人一起舉杯,一飲而盡,這時,一個妖艷的探頭笑問道:「要不要安排兩個歌妓?」

    洪大志和馮颯對望一眼,頗有點動心,洪大志剛要開口,周春卻在下面踢了他一腳,擺擺手笑道:「今天就算了,下次再請姐兒唱歌!」

    「那好,你們喝酒,若有需要,奴家可以隨時安排。」向他們拋一個媚眼,轉身離去了。

    李延慶看得清楚,他們其實都想點歌妓,只是礙於自己在場,所以有點不好意思。

    李延慶便笑了笑道:「喝酒聽歌很正常,我們在湯陰縣喝酒,偶然也會請歌妓唱歌助興。」

    聽李延慶這樣一說,洪大志連忙跑出去喊住道:「能不能給我們安排一下煙兒。」

    笑道:「煙兒正好唱完,我這就讓她過來。」

    周春低聲對李延慶神秘笑道:「煙兒是這家酒館的歌妓行首,水柳詞唱得真個好聽,令人側耳聽之不厭。」

    李延慶微微一笑,「這樣說起來,很讓人向往啊!」

    不多時,走進來兩名年輕女子,前面一人穿著翠綠旋裙,身著紅襦衣,頭戴玉雕的杏花冠,長得眉目如畫,玉手執一根翠煙簫,這是樂姬。

    後面一個年輕女子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裙,身材窈窕,婀娜多姿,頭戴一頂輕紗羅帽,輕紗將她一張俏臉遮住,若隱若現,更讓人浮想聯翩,李延慶不由暗暗贊這個女子會抓客人之心,首先這種猶抱琵琶半遮面,就引起了酒客們的極大興趣。

    她手中抱著琵琶,兩個女子向四人盈盈施個萬福,坐了下來。

    「幾位郎君想聽什麼曲?」煙兒淺淺一笑問道,甜美的聲音如黃鸝一般婉轉。

    洪大志連忙道:「隨便!唱幾首柳詞」

    樂姬嗚嗚咽咽吹起了玉簫,煙兒琵琶弦一攏,琵琶弦聲如泉水般叮咚響起。

    這時,輕紗飄起,露出桃臉櫻唇,格外地娉婷秀媚,只見她玉指纖纖,秋波滴溜,歌喉婉轉,一曲柳永的《玉蝴蝶》如天籟之音從煙兒玉口中唱出。

    「望處雨收雲斷,憑闌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蕭疏,堪動宋玉悲涼,水風輕、蘋花漸老,月露冷、梧葉飄黃,遣情傷。故人何在,煙水茫茫。」

    不料剛唱了一首,隔壁便傳來一陣喧嘩,李延慶隱隱聽見有人在質問,「不是說煙兒沒空嗎?現在怎麼又有人點了?」

    只聽美婦解釋道:「剛才幾位夫子點煙兒的時候,她確實在後院唱歌,所以我才讓小蘋來陪大家,隔壁幾位夫子點煙兒時,正好煙兒有空,很對不起啊!」

    「不行!今天我們就是衝著煙兒來的,讓她來我們這裡。」

    片刻,走過來,滿臉為難道:「各位真的很抱歉,因為有人先點了煙兒,我怎麼說呢.....」

    洪大志臉一沉,「明明是我們點了煙兒,阿母卻要把煙兒拉去別處,是瞧不起我們嗎?。」

    美婦人滿臉苦楚道:「幾位郎君,我這一行就是靠客人捧場謀生,怎麼能得罪客人?我沒有瞧不起各位,實在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下。」

    李延慶笑了笑道:「阿母不用為難,讓煙兒過去就是了,大家都謀生不易,我們能理解。」

    這時,煙兒忽然站起身,施禮道:「各位郎君,煙兒嗓子有點不舒服,想去休息片刻,先失陪了。」

    說完,她也不理睬阿母的叫喚,不高興地揚長而去。

    美婦人喊不住她,只得歉然道:「要不我再給各位另外安排一人把!」

    李延慶搖搖頭,「不用,我們說說話就行了,阿母去忙!」

    美婦人只得再三賠罪,才關上門離開了。

    李延慶起身給每個人斟滿一杯酒笑道:「我們不要在意這種掃興之事,說一說有趣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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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8 18:09
第一百一十一章 酒樓事件(下)


    又喝了兩杯酒,洪大志拍拍周春的後背對李延慶笑道:「我聽文昌說,老弟是湯陰縣試榜首,很巧啊!我們這裡也有一個榜首,老弟猜猜是誰?」

    李延慶眼珠一轉,向他們三人看了一眼,「不會是周兄!」

    三人鼓掌大笑,「猜得准!」

    周春連忙擺手道:「我這個榜首只是僥幸,比不上李賢弟年少才高。」

    「周兄太謙虛了。」

    周春搖搖頭,「我不是謙虛,我看過賢弟的試卷,賢弟的問策題寫得真好,內審制度有很強的現實意義,我祖父贊不絕口,我是知道館陶糧案的來龍去脈,所以才僥幸得到高分。」

    洪大志笑道:「你們都不要謙虛了,這次解試風雲榜,你們二人都榜上有名。」

    「什麼解試風雲榜?」李延慶正要喝酒,聽到這句話不由停住酒杯好奇地問道。

    周春笑著解釋道:「一些無聊人的無聊之作,他們將今年一些實力較強的士子彙編成一個榜單,叫做解試風雲榜,今年是第一次出現。」

    「不知榜單上有什麼人?」

    「還能有什麼人?」

    馮颯冷哼一聲道:「榜單上絕大部分都是京城太學生和四大書院的生員,相州本地士子只有五人,排名最高是安陽榜首袁銘,排第九名,李老弟排第十一,文昌排第十八名,林慮縣索性就沒有人上榜。」

    洪大志笑道:「馮兄居然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也可以在我的記憶中上榜了。」

    馮颯不睬他,繼續對李延慶道:「可別小看這個榜單,聽說安陽三家關撲店就根據這份榜單開出賠數了,押今年發解試前三名,認注數最高的三人都是安陽籍的三名太學生,趙玉書、楊度和武邦昌。」

    「誰在提我的名字?」

    話音剛落,門口出現了幾名士子,年紀皆二十出頭,中間一名士子身穿一件白的錦緞長袍,頭束玉冠,容貌俊朗,雙臂交叉在胸前,神情傲慢地看著房間裡四人。

    「這人就是趙玉書,號稱相州第一才子。」

    李延慶卻認出了趙玉書身後站著幾名士子,其中兩人正是自己在來安陽半路遇到的王文歡和楊羽,這兩人就像狗腿子跟在趙玉書身後,指著李延慶低聲說著什麼?

    李延慶轉過身,將後背對著大門,不理睬這群不速之客。

    周春年紀最大,他連忙上前拱手道歉,「我們在說解試風雲榜,並非是故意提趙兄的名字。」

    「是嗎?看看幾位仁兄很會找樂子,既可以聽煙兒的小曲,又可以在別人背後議論一下長短,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諸位在說什麼?說出來大家一起議論嘛!」

    四人都意識到,這些太學生是在為剛才歌妓的事情來找茬了,

    這時,李延慶淡淡道:「閣下有什麼事就進來說,不要站在走廊上擋別人道。」

    「喲!我沒注意到這裡還有個小孩。」

    趙玉書故意裝得很驚訝,他慢慢走上前,上下打量一下李延慶,回頭問王文歡和楊羽,「他是什麼人,也是來參加科舉的嗎?」

    王文歡撇撇嘴,「人家可是湯陰縣榜首,湯陰縣的第一讀書人。」

    趙玉書連忙拍拍胸脯,「嚇死我了,湯陰縣榜首,聽到這個稱呼,我還以為湯陰縣沒人了,居然讓一個十幾歲的小屁孩上了榜首,嗚呼哉!」

    「閣下好像也是風雲榜榜首!聽到這個稱呼,我還以為相州沒人了,居然讓一個區區太學生上了榜首,嗚呼哉!」

    李延慶針鋒相對地頂了他一句,趙玉書臉一變,盯著李延慶道:「你最好把話說清楚!」

    李延慶笑了笑,「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你要讓我重復一遍嗎?」

    這時,周春上前抱拳道:「趙兄,如果我們有什麼得罪之處,我向你道歉,不過趙兄若沒有別的事,就請回去!」

    趙玉書今天作為東道主宴請其他幾個縣的太學生,他發了通脾氣,原以為歌妓煙兒會乖乖過來唱曲,不料煙兒卻不理睬他,著實讓他在眾人面前丟了面子,他心中一口惡氣便轉到了隔壁這幾個士子身上。

    他們這些從太學回來的士子本來就是眼高於頂,骨子裡瞧不起相州本土學子,如果李延慶低聲下氣,向他賠禮道歉也就罷了,偏偏和他針鋒相對,他心中愈加盛怒。

    加上趙玉書今天多喝了幾杯酒,在酒精的刺激下,他失去了讀書人應有的理智和風度,平時潛伏在心中陰暗面暴露出來,極其囂張狂妄,他指著周春罵道:「你又是什麼東西,還是河北第一儒的孫子,你祖父連一個進士也沒教出來,他也配稱河北第一儒?」

    周春和他的同伴大怒,怒視趙玉書,「你嘴上放干淨點!」

    李延慶冷冷道:「還太學生呢!什麼德行,真給太學丟臉。」

    趙玉書霍地轉身,一把揪住李延慶脖領,用拳頭在他眼前晃了晃,「臭小子,你不要惹毛我,識相的,趕緊給我賠禮道歉,若再敢言語無禮,看我怎麼把你鼻子打開花。」

    李延慶推開他的手,淡淡道:「我看你是酒喝多了!」

    這時,王文歡又在趙玉書耳邊低語一句,李延慶只聽見捉刀兩個字,他眉頭一豎,目光凌厲地向王文歡盯去。

    趙玉書張大了嘴,故意裝作滿臉驚訝的樣子,指著李延慶鼻子歇斯底裡地大笑,「原來....原來你爹爹叫做李捉刀,這個名字起得妙啊!我肚子都要笑爆......」

    不等他說完,他忽然發現一個拳頭出現在眼前,砰!一聲,李延慶結結實實一拳在砸他鼻子上,趙玉書一聲慘叫,身體騰空向後飛去,後背重重撞在木牆,他滿臉鮮血,捂著鼻子慘叫。

    李延慶反手又是一記耳光,狠狠抽在王文歡臉上,將王文歡打得暈頭轉向,他捂著臉,眼睛裡露出一絲恐懼,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突來的變故將所有人都嚇呆住了,李延慶摸出一把錢扔在桌上,對周春三人道:「這群臭蟲著實掃興,我們去別處!」

    周春三人沒想到李延慶會真的動手,三人都有點緊張起來,連忙起身離開雅室,他們剛剛走到樓梯口,後面傳來一聲怒吼,「給我堵住那個混蛋,別讓他跑了。」

    只見趙玉書滿臉鮮血地衝了過來,和他一起喝酒的十幾個同伴紛紛從房間裡出來,前後圍堵李延慶,李延慶見事情要鬧大,便對周春三人道:「你們先走!我來和他們說理。」

    周春三人嚇得心驚膽戰,想要留下來陪李延慶,卻又沒有這個勇氣,只得說一聲抱歉,匆匆走了。

    李延慶站在樓梯口,隨手擰下一根樓梯木柱,就像剝玉米一樣,將小腿粗的木柱子一點點捏得粉碎,木屑從他手中撲簌簌落下,十幾名太學生眼睛裡流露出懼意,誰也不敢上前。

    李延慶對十幾名太學生笑眯眯道:「讀書人要講道理,我建議還是不要打架,這對你們沒有好處,你們倚強凌弱,十五個人群毆我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官府追究起來,不僅你們這次科舉泡湯,太學也容不了你們,我是為你們的前途考慮,你們說呢?」

    十幾名士子都不住的點頭,覺得李延慶說得有道理,幾個人把提在手中的椅子又悄悄放下了。

    李延慶又看了一眼趙玉書,有必要警告這廝,讓他閉上臭嘴。

    李延慶臉上的笑容消失,盯著趙玉書冷冷道:「你膽敢辱我父親,按照我的脾氣,今天我至少要割你一只耳朵,不過念你是初犯,又喝多了酒,我就饒你這一次,若你再敢胡說八道,你必會陳屍在城外的臭水溝裡,我李延慶說得出做得到,不信你就試試看!」

    說完,他手一揚,手中的一把筷子一支支脫手而出,啪!啪!啪!釘在雪白的牆上,李延慶拍了拍手,轉身揚長而去。

    眾人望著牆上的筷子,一個個面面相覷,驚得目瞪口呆,牆上的筷子竟然拼出一個殺字,他們一群文弱的書生,哪裡見過這種殺氣騰騰的陣勢,趙玉書更是驚得渾身顫抖,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7 09:13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9 10:35
第一百一十二章 窺視解元



    周春三人已經不在酒樓外,李延慶也沒有興致再去吃飯,他在路邊小吃攤上買了五個肉餅,帶回了客棧。

    房間裡,李延慶坐在桌前一邊啃肉餅,一邊看書。

    他剛才算了一下時間,從前天出發到現在,他每天總有是這樣那樣的事情,三天時間他竟只有一個上午和一個晚上看書,如果照這樣下去,這次科舉不會有任何希望,還不如跟張顯,秦亮去看看州學。

    李延慶心中著實有點慌了,他可不是成竹在胸,還有不少內容需要臨陣磨槍,他還要背兩遍《宋刑統》,另外還有將近四百個案例需要看透,光看完案例就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可現在只剩下二十七天了。

    除了拼命讀書外,他沒有選擇余地,李延慶決定以後再也不出門,吃飯也在客棧內解決。

    就在這時,房門輕輕敲響了,「是誰啊!」李延慶有點頭大,這個時候誰還來打擾他?

    「是我!」門外傳來的周春的聲音。

    李延慶連忙起身,上前開了門,只見周春滿臉歉意地站在門口,左手拎一只食盒,右手拿著厚厚幾本筆記。

    「原來是周兄,快快請進!」

    周春走進房間,關切地問道:「賢弟沒有什麼事?」

    「能有什麼事呢?」

    李延慶撓撓頭笑道:「我和他們講道理,他們以強凌弱,事情鬧大了,倒霉是他們,讀書人要講道理,他們就理解了,然後我就回來了。」

    「我們後來又去了一趟酒樓,你和那些太學生都已經走了,只見酒保在掃地補牆,問他們發生什麼事,他們誰也不肯說,一個個滿臉驚懼,我們真的很擔心,回來見到掌櫃,才知道你沒有事。」

    說著,周春將食盒放在桌上,「我估計賢弟沒有吃飽,所以又給你帶了點酒菜。」

    這時,伙計送來一壺熱茶,李延慶倒了兩杯熱茶笑道:「我們坐下來說話,烤烤火!」

    周春坐了下來,他伸手在火盆上一下,又接過李延慶遞來的熱茶,徐徐喝了一大口,待熱茶暖透了心,這才對李延慶道:「今天發生的事情以前也出現過,太學生和本土士子的矛盾一直很深,說到底還是因為發解試錄取名額太少,競爭太激烈的緣故。

    本土士子認為太學生回來搶奪他們利益,而太學生則認為發解試的錄取名額本來就是給太學的,發解到地方而已,尤其今年解試風雲榜一出,本土士子只有四人上榜,太學生和四大書院占去了十六個榜位,矛盾就有點激化了。」

    李延慶總是能從周春這裡得到一些他感興趣的消息,若是以前,他一定會多問幾句,但現在他沒有這個心情了,時間實在太緊張,他只希望周春坐一會兒就趕緊回去。

    李延慶便略有點敷衍地笑道:「原來還有這麼一個說法,難怪那些太學生一個個眼睛都長在頭頂上。」

    但周春現在卻不是來給李延慶普及什麼知識,他感激李延慶維護他祖父的名譽,但又愧疚自己沒有留下來和李延慶並肩作戰。

    他便想著用什麼辦法補償一下李延慶,以減輕自己的歉疚之心。

    「今天趙玉書辱我祖父,我憤怒萬分,卻始終沒有勇氣一拳打出去,還是賢弟有魄力,替我出了這口惡氣,我心中實在感激不盡......」

    不等周春說完,李延慶便擺擺手道:「周兄太客氣了,其實我這人很少動手,除非辱及我家人或者師父,今天我還算克制,輕饒了趙玉書,若不是怕影響科舉,他今天恐怕就要被抬回去了。」

    周春笑了笑,便將手中兩本筆記遞給李延慶,「這是我祖父專門替我整理的刑律案例,朝廷公布的四百個案例我祖父都詳細分解了,適用哪一條律法,還有簡要評述,還有唐宋律法的區別等等,對今年增加的刑律考試非常有用,一共有四本筆記,賢弟看兩本,我看兩本,過幾天我們再交換一下。」

    李延慶頓時喜出望外,這正是他最需要的東西,他手中的案例只有內容和結果,卻沒有判決的依據.

    每個案例他還要去對照找刑律條款,等於要仔細研究每個案例,這就是他一個月也看不完案例的原因,如果有現成整理好的案例,他最多五六天便能看完了,為他節約了大量寶貴時間。

    李延慶也知道,這種寶貴的秘籍,士子一般不會輕易示人,更何況自己和周春有直接競爭關系,周春還把它送給自己研讀,恐怕就是因為今天那一拳的緣故。

    這就叫冥冥中自有天意了。

    周春又囑咐李延慶兩句,便告辭走了,李延慶連忙翻看周春留下的筆記,內容果然非常詳實,不愧是河北第一大儒的手筆,引經據典,甚至還指出了判決的錯誤,令李延慶驚喜不已,他連忙取出紙筆,開始一邊看一邊抄,漸漸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

    發生在酒樓中的鬥毆事件由於當事雙方的緘默最終沒有發酵,雖然事件一度在士子們中間小範圍傳播,但並沒有引來官府的關注。

    很快,隨著州學的入學考試報名開始,更多年輕生員湧入安陽縣,使安陽縣更加熱鬧,話題也不再局限於科舉,州學的入學考試也漸漸成為安陽縣關注的焦點。

    在安陽縣城東有一座占地四十畝的大宅,大宅主人叫做鄭升,是安陽有名的大地主之一,他還有另外一個比較特殊的身份,是大宋太子趙桓的岳父,當然,他並不是太子妃的父親,而是太子庶妃鄭氏的父親,女兒地位雖不高,但他也是相州少有的皇親國戚。

    外書房內,大腹便便的鄭升正負手來回踱步,他長得十分肥胖,臉上的肉堆積在下巴上,使下巴變成四層,下身尤其肥碩,活像一只穿上了衣服的河馬。

    這些天鄭升也有點焦慮,他的小兒子鄭榮泰今年也從太學回來,准備參加即將舉行的發解試,鄭榮泰在太學也只是在外舍讀書,層次比較低,遠不能和上舍生趙玉書相比。

    如何讓兒子考中舉人,甚至考中頭名解元,就成了這幾個月鄭升一直在冥思苦想的問題,從學識上,他兒子肯定考不上舉人,找人替考,但又實在找不到和他兒子身材相似的替考人,那麼只有靠權力運作的辦法讓兒子登頂了。

    鄭升也曾經考慮過讓自己女婿,也就是太子殿下出面,但這個想法被長子強烈反對,太子去年才被冊封,就進行科舉作弊,這件事若傳出去,不僅會嚴重影響太子的名聲,女兒在東宮的地位也將岌岌可危,鄭升不得不作罷,只能自己想辦法。

    就在鄭升焦慮不安之時,有丫鬟在堂下稟報,「衙內回來了!」

    鄭升一回頭,只見長子步履匆匆走進院子,鄭升連忙擺手,讓丫鬟都退下去,他迎上前問道:「賈通判怎麼說?」

    鄭升的長子叫做鄭榮平,年約二十七八歲,長得也頗為富態,但比他父親稍微瘦一點,而且十分精明能干,他剛剛去找了相州通判賈筌,通判是州府第二號高官,相當於唐朝的郡丞。

    賈通判和鄭家的關系極好,他希望走太子路線,使自己能平步青雲,所以他一直很照顧鄭家,這次鄭氏就想通過他的權力把小兒子推上解元的位子。

    鄭榮平笑道:「既然父親提出要求了,賈通判怎麼會不答應,他已承諾讓三弟中舉,同時也表態會盡力讓三弟奪得解元。」

    「只是盡力?」

    鄭升有點失望,盡力和承諾的含義完全不一樣,鄭升不高興道:「他為什麼不承諾讓榮泰直接為解元?」

    「賈通判說,關鍵是主考官很難打交道,他現在根本見不到主考官,也無法遞條子,賈通判還說,這個歐陽珣是出了名的耿直,這種人千萬不能和他討論幫忙中舉之類的事情,否則他會直接捅到官家那裡,官家會以為是太子指使,對太子就很不利了。」

    「那他說怎麼辦?」

    「賈通判說,只能從副主考郭百頌那裡著手,他提出兩個方案,首先三弟的卷面要好看,他希望父親事先找好捉刀人。」

    「讓人替考嗎?」

    「不是,這會被其他太學生揭發出來,很危險,賈通判說,他可以創造條件,讓三弟和裡面監考官聯系,然後由捉刀人做題後再由監考官遞進去,因為審卷院關閉後,主考官就無法巡視了,監考官都是他的手下,事情就好辦了。」

    鄭升心中不由暗罵一聲,明明還有很多辦法,但賈筌偏偏選了這麼一個下策,說明他也不想承擔風險,一旦出事,他就推得干干淨淨,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鄭升無奈,又問道:「那第二個方案是什麼?」

    「第二個方案是接著第一個方案,讓我們拿出兩千兩銀子,由他來送給梁知州,賈通判說,這件事需要知州沉默才行。」

    竟然要兩千兩銀子,鄭升著實開始肉疼起來。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7 09:13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9 17:40
第一百一十三章 解試科舉(一)


    隨著最後的科舉考試一天天臨近,安陽縣內終於安靜下來,除了吃飯時間,酒館會有一點士子聚集外,其他時間很難再看到士子們的身影,大家都躲在房間裡全力復習,備考最後的解試。

    張顯去州學兩天後托人送了一個口信給李延慶,他們要晚幾天才能回來,但一直到離科舉考試還剩下三天,張顯和秦亮才拖著疲憊的身體返回了客棧。

    「老李,我今年是徹底沒有希望了。」張顯滿臉沮喪,臉上的表情就像過了季的老苦瓜,要有多苦就有多苦。

    李延慶看了他半晌,只見他皮膚曬得黝黑,這分明是出去游玩過來的模樣,刻苦復習了快一年,這小子不會晚節不保?

    「你不會告訴我,你去州學沒有復習!」

    張顯咧了咧嘴,懊悔得要哭了出來,「真被你說對了,我真的一個字都沒有看。」

    「你去州學不看書,干什麼去了?」

    「我....我被他們拉到磁州游玩去了。」

    張顯懊悔萬分地抓著頭發,「我怎麼就一點主見都沒有呢?他們叫我去,我就去了。」

    果然被自己猜中了,這二十幾天跑去游山玩水了,李延慶無語地望著張顯,師父曾說過,有些人會在關鍵時刻就把握不住自己,顯然說得就是張顯這種人。

    但主考官不會因為他懺悔就再給他一次機會,科舉競爭的殘酷就在這裡,如百舸爭流,不進則退。

    張顯去州學玩了一個月,而自己已經復習完了刑律,不僅將厚厚《宋刑統》背得滾瓜爛熟,而且近四百個案例也徹底吃透,在刑律上他自認為沒有問題了,他甚至還抓緊時間寫了十幾篇策論,又整理了數百首北宋以後的詩。

    此時,他已篤定自若,萬事俱備,就等三天後的最後考試了,而張顯卻浪費了最寶貴的一個月時間,這讓他無言以對,也一點也不同情。

    「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了,抓緊時間看一點!能看多少算多少,如果運氣好,說不定正好考到。「

    「老李,你有沒有什麼刑律方面的資料借給我看看,幫幫兄弟這一次。」

    張顯雙手作揖,滿臉懇求地望著李延慶,他知道李延慶有記筆記的習慣,說不定已經整理出什麼精華了。

    李延慶現在就是他的救命稻草,雖然他實在不好意思開口,但到了這個時候,他只能厚著臉皮求人了。

    李延慶本想一口回絕,讓張顯好好嘗一嘗後悔的滋味,吸取教訓,但轉念又一想,確實沒有必要這樣做,畢竟是好朋友,在對方危難的時候能幫一把算一把。

    他便將從周春那裡抄來的四大本案例分析放在張顯面前,「看在過去交情的份上,我幫你這一次,你這三天抓緊看這個,刑律或許能拿到一半的分。」

    張顯感激萬分,如獲至寶地抱著四本筆記跑回屋了,李延慶望著他的背影搖搖頭,看完這些案例至少要六天時間,現在只剩下三天,張顯真的來不及了,但也只能幫他到這個程度了,他自己不爭氣,又能怪誰?

    事實上,這次科舉,朝廷在幾個月前才臨時決定加考刑律和詩,對於所有考生,起點都一樣,大家都沒有學過刑律和詩,除了太學生例外,他們就有這門課程。

    這就看誰能在最後幾個月抓緊時間復習,誰就能最後勝出,如果自己浪費了時間,那也不能怨天尤人。

    這時,門口傳來伙計的聲音,「小官人,你找我嗎?」

    李延慶連忙走到門口,遞給伙計五十文錢,「麻煩你到斜對面的小吃鋪給我買三籠小包子和兩碗胡辣湯,剩下的錢就賞你了。」

    小包子一籠十文錢,胡辣湯一碗五文錢,伙計跑腿一趟能賺十文錢,他連連道謝,接過錢快步去了,李延慶又坐回桌邊,取出《論語》和《孟子》的復習筆記,《論語》和《孟子》是小經,第一場就是考它,還剩三天時間,李延慶准備再好好將它們整理一遍。

    ........

    副主考郭百頌的府宅位於城南,是一座占地十畝的官宅,在一個月前,這裡曾經車水馬龍,無數考生攜帶禮物和名帖前來拜訪,都口口聲聲想拜在郭百頌門下。

    但隨著郭百頌搬入審卷院後,他府宅前便門前冷落,很少有人前來拜訪了,這天晚上,一輛馬車停在郭府門前,下來一個中年男子,頭戴八角帽,穿著深短衣,看起來是個管家打扮,他身後跟著兩名健壯的家丁,抬著一口沉重的大箱子。

    中年男子走到門前說了兩句,門房便讓他們進去了。

    這名中年男子是安陽縣四大豪門賈、鄭、趙、武中趙家的大管家,奉老爺之命前來郭家送禮,之前老爺已和郭百頌談好,今天他是奉命前來兌現交易籌碼。

    趙大管家被領進一間書房,書房內燈光明亮,布置簡潔,一張寬大的桌子背後坐著一個三十余歲的男子,這男子身穿上好的火狐皮裘,頭戴紗帽,長得健壯高大,微胖,臉非常紅潤,不過長了幾片紫斑,看起來就像一塊帶著紫的磚。

    他是郭百頌的次子郭修,這次郭百頌當副主考,兒子郭修就是聯絡人,很多郭百頌不好出面之事,都由他來處理。

    趙管家深深行一禮,郭修淡淡問道:「帶來了嗎?」

    「帶來了!」

    趙管家一擺手,兩名家丁將沉重的大箱子抬了進來,又退下去了。

    郭修負手走上前,趙管家打開箱蓋,裡面白花花一片,都是一錠錠的官銀。

    「這是兩千兩銀子,老爺說,事成之後再酬謝一千兩銀子。」

    郭修凝視白銀片刻,眼中露出了貪婪之,這就是今年解元的價格,三千兩白銀,但光有銀子還不行,還得看趙玉書自己的臨場發揮,若考砸了,就很難幫他了。

    郭修將木箱蓋上,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聽說貴府衙內受傷了?」

    趙管家恭恭敬敬道:「前不久從酒樓上摔下來,鼻梁不幸摔斷,現在已經好了很多。」

    郭修意味深長道:「要當心啊!還有三天就考試了,這個緊要關頭可別再出意外。」

    「這個我們也明白,老爺已經不准他出門了。」

    郭修點點頭,「好!請轉告你家老爺,今晚我就把消息送進去。」

    「一切拜托衙內了!」

    趙管家告辭而去,郭修把自己府上的管家叫來,問他道:「老爺的藥送進去了嗎?」

    「還沒有,在等公子安排!」

    郭修立刻寫了一張紙條,交給管家道:「現在就去送藥,把這張紙條也一並交給老爺。」

    .......

    三天時間眨眼便過,令無數考生既期待又害怕的科舉考試終於到來。

    今年的解試一共考四場,比去年多一場刑律和詩,第一場是考兼經,也就是《論語》和《孟子》,要考一天。

    第二場是重頭戲,考《三經新義》,這一場要考三天兩夜,考生們不准出來,需要住在貢院內;而第三場最重要,考策論,時間是兩天一夜;第四場是加考的刑律和詩,只考一天。

    四場考試加起來要考七天三夜,不僅是全面考核士子的學識水平,同時也是對士子意志和體力的一次嚴峻考驗,若體力不佳,很可能就會熬不過這七天。

    寅時正,也就是凌晨四點,李延慶一夜睡足,神清氣爽,他吃罷早飯便早早在大門口等候了,此時正是一年中黑夜最長的時候,夜還很濃厚,外面漆黑一片,看不清道路。

    好在客棧距離貢院很近,抄小巷走直線過去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客棧五個伙計負責輪流挑著燈籠帶士子們前去貢院。

    凌晨寒風凜冽,李延慶一邊搓手跺腳,一邊不時回頭張望,張顯和秦亮估計還在吃早飯,這讓李延慶有點不高興,約定好的時間早就過了,這兩個家伙怎麼一點都不守時?

    這時,周春帶著四名同伴從客棧裡走出來,每個人都穿著厚厚的皮裘,周春一眼看見了李延慶,便走過來笑道:「賢弟和我們一起去!」

    李延慶指了指裡面,「我在等他們,你們先去!」

    洪大志拍拍李延慶的後背,「你的排名已經進前十了,好好殺一殺那幫太學生的威風,我們這些本土士子就指望你了。」

    說來也好笑,酒樓打架事件後,李延慶開始被人關注,他在風雲榜上的排名居然上了一位,跳到第十名,而趙玉書則因發酒瘋,品行被扣分,跌了兩位,排到第三名,讓人始料不及。

    李延慶笑了笑,「我會盡力而為!」

    這時,一名伙計挑著燈籠走了過來,「去貢院的跟我走!」

    等在門口的大群士子紛紛跟上去,周春抱拳笑道:「那我們先去了。」

    「我馬上就來!」

    眼看大群士子跟著伙計走了,李延慶心中未免有點焦急,這兩個家伙怎麼就這樣磨蹭?再不來自己就先走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張顯和秦亮才急匆匆跑出來,「不好意思,剛剛到門口才發現忘記帶浮票了,又跑回去拿,結果找了半天。」

    李延慶懶得理他們,明明昨晚上睡覺前就應該准備好的東西,居然還臨時去翻找,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就很難考上科舉。

    李延慶見兩人無精打采,還打著呵欠,便問道:「昨晚什麼時候睡的?」

    張顯撓撓頭道:「看書看到一更時分,老李,你給我們的筆記我們只看了一半,那些條文實在太晦澀了,我准備今晚再熬夜好好看一看。」

    《宋刑統》他們一個字都沒有背過,當然看得晦澀,李延慶便提醒他道:「最後一場才考刑律,先把精力放在前面幾場,別管刑律了,它占的分值不大。」

    這時,又有一名伙計挑著燈籠出來,「去貢院,跟我走!」

    李延慶叫了兩人一聲,三人便跟著伙計向貢院走去,不多時,他們便來到了貢院廣場上,貢院廣場上已經聚集了數百名士子,四周站滿了軍士,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警戒十分嚴密,任何無關人員都不准靠近貢院,伙計也只能送他們到這裡了。

    就在他們尋找自己隊伍時,正好迎面走來一名考官,高聲提醒他們道:「看自己考號,不要站錯隊了!」

    秦亮低聲問李延慶,「我是乙三號,這個號怎麼樣?」

    李延慶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隔壁的隔壁就是廁所,居然被分到糞號,這小子也是走了狗屎運了,他不好說什麼,只得含糊其詞道:「我也是第一次參加科舉,不清楚情況。」

    「老李,我是丁二十八號,你是多少?」

    「我是丙七十五號,和你們不在一起,只能考完試見了。」

    「那好,考完試我們再見。」

    三人散開了,各自去找自己的隊伍,廣場上的隊伍分為六隊,按照考號前面的巷位排隊,李延慶是丙七十五號,他就要排到丙隊去。

    李延慶的丙隊已經排了五十余人,他前面是一個大胖子,年約不大,十六七歲的樣子,那體型就像一頭還未成年的超重河馬,李延慶長得已經算魁梧了,但在這個胖子面前,他卻顯得十分苗條,幾名身材瘦小的士子,在這個胖子面前更是像幾棵小豆芽菜。

    「老弟,麻煩幫我拿一下,我且整理一下帽冠。」

    胖子將一個大包裹塞給他,李延慶接過,入手十分沉重,至少有二三十斤,也不知裝了什麼東西。

    天氣寒冷,考試時間又長,貢院便允許考生攜帶衣物和吃食,不過要嚴格檢查才能入內,因為今天只考一天,黃昏就要出來,大部分考生帶的東西並不多,像這個胖子的大包裹也是少見了。

    李延慶長年跑步,已經寒暑不侵,他只帶了一些糕點,中午時補充一下。

    這時,胖子將頭上長長的高帽扶正,他那高帽細細長長,活像一根天線,衝李延慶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大兔牙,使李延慶又忽然想到了特大號的天線寶寶。

    他接過包裹拍了拍道:「都是吃的,我這人餓不得,一天至少要吃六頓,老弟若餓了,我可以勻一點給你。」

    李延慶見他有幾分傻氣,便淡淡笑道:「謝謝兄台美意,我就不用了。」

    大胖子頗為熱情,又問道:「老弟多少號?」

    「七十五!」

    「咱們是隔壁啊!」胖子忽然怪叫一聲,嚇得周圍人一跳,紛紛向他望來。

    胖子得意洋洋道:「我是七十六號,你知道七十六號有什麼特殊嗎?特別寬大,是一般考號的兩倍大,這是我爹專門托關系才搞到的號房。」

    讀書人最恨的就是拼爹,胖子的這句話引來周圍無數道不滿的目光,但李延慶卻能理解,這胖子太寬了,若不特殊照顧一下,他恐怕連考號門都進不去。

    或許是想到了遠親戚不如近鄉鄰這句俗話,胖子對李延慶變得熱情起來,主動介紹道:「我叫鄭榮泰,安陽本地人,老弟貴姓,哪裡人?」

    「在下李延慶,湯陰縣人。」

    「你就是....風雲榜上的湯陰李延慶?」大胖子瞪大了一雙綠豆小眼睛,滿臉羨慕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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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20 12:42
第一百一十四章 解試科舉(二)


    李延慶原以為鄭榮泰的大包裹至少要檢查一刻鐘,但沒想到士兵只瞥一眼便揮手讓他進去,甚至連搜身都免了,李延慶不由對這個大胖子的背景有點好奇了。

    「下一個!」

    李延慶連忙上前,呈上浮票,考官接過浮票盯了他幾眼,尤其看他的手,李延慶最大的體貌特點是手長近膝,一般人可做不到,考官點點頭,又讓士兵量了身高,這才把浮票還給他,「去檢查!」

    這時,旁邊傳來怒斥聲,眾人回頭,只見一名考生被搜出了大量小紙條,藏在他的食物之中,士子嚇得渾身發抖,被考官劈頭蓋臉斥罵,他一揮手,幾名士兵不由分說,如狼似虎般將士子拖下去。

    李延慶脫了鞋襪,光著腳舉手讓士兵搜身,當他轉過身,卻一眼看到了秦亮,他就排在剛才被查到的士子後面,只見他嚇得臉蒼白,似乎偷偷地將什麼東西扔掉了,李延慶看得清楚,是五六張小紙條,他不由呆了一下,這家伙居然打算作弊,那張顯呢?是不是也打算....

    李延慶覺得今晚要好好提醒一下他們,他們就算作弊也肯定考不上舉人,可一旦作弊被抓住,恐怕連上州學的資格也會被剝奪,那時悔之晚矣。

    「自己去取一個牌,進去!」搜完身,士兵向遠處一只大筐子指了指。

    大筐子裡堆滿了木牌,木牌上有編號,從一號到六百號,考生可隨意取一個,上面的號碼叫做卷號,非常重要,每份卷子在糊名後,都要在糊名紙的表面寫上這個卷號,便於審卷官將考生的四場卷子歸攏。

    李延慶從筐子裡隨意取了一塊木牌,居然是八十八號,這個兆頭不錯,他掂了掂木牌,便快步向貢院內走去。

    ......

    貢院考場和湯陰縣的考場完全不同,考場由二十條陰森森的長巷子組成,按照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醜寅卯......編號,每條巷子有大約一百個小房間,共可容納兩千名考生同時考試。

    但這次解試經歷了縣試淘汰,篩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五百七十余名考生,用六條巷子便足夠了。

    在貢院右面是一組占地頗大的建築,這裡就是審卷院了,審卷考官和考題便鎖在這裡,評卷也會在院內進行,裡面有一座三層的高樓,叫做勸學樓,是整個貢院的核心。

    此時,在勸學樓三樓,主考官歐陽珣、副主考郭百頌、韓宏俊以及知州梁遜、通判賈筌等等十幾名官員聚集一堂,這裡即將舉行啟題儀式。

    按照朝廷的規定,考卷只能在正式考試前開封,必須由知州、通判等高官見證,如果發現考題已開封,則整場考試作廢。

    考題鎖在一個大鐵櫃中,昨天才由軍隊押解送來,鑰匙有兩把,一把在主考官手中,一把在押劵官手中,兩把鑰匙必須同時使用才能開啟鐵櫃大鎖。

    歐陽珣看了一眼沙漏,便道:「時辰已到,開鎖!」

    他和押卷官同時將鑰匙插入鎖中,打開了大鐵鎖,鐵櫃內放著四只朱漆楠木小箱子,歐陽珣對眾人道:「四只箱子內分別是四場考試的試題,請大家過目。」

    大堂內始終鴉雀無聲,眾人神情嚴肅,幾名考官抱著四只楠木箱一一給眾人過目,上面封條完整,眾官員便依次在旁邊的驗題簿上簽了字,

    歐陽珣取出了第一只木箱,這是今天第一場的試題,其他三只楠木箱重新放回去,他隨即和押卷官重新鎖上鐵櫃,士兵將鐵櫃送入密室反鎖,四名士兵在門口站崗。

    通判賈筌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密室,流程嚴密,滴水不漏,要想偷盜試題幾乎不可能,看來只能在考試時想辦法了。

    歐陽珣對眾官抱拳謝道:「感謝大家來參加啟題儀式,從現在開始,審卷院就要正式鎖院,等出榜後我們大家再見!」

    眾人均回禮笑道:「為相州選拔才俊,辛苦歐陽學士和各位審卷官了!」

    官員們下樓離去,就在官員們剛剛離去,審卷院的大門轟然關閉,數十名士兵站崗把守,從現在開始到出榜,大門都絕不會再開啟。

    當然這只是形式上嚴格,凡事都有例外,審卷院的側門會偶然開啟,比如每天清晨監考官會來領取卷子,另外,審卷官也不是神仙,他們也要吃喝睡覺,也要更衣洗澡,就要有專人給他們送飲食被褥和洗換衣物之類,副主考郭百頌年事已高,需特殊照顧,家人還要不時給他送藥。

    正是這種種例外,便給看似制度嚴密的科舉帶來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漏洞。

    .......

    李延慶已經進了他的號房,號房非常狹窄,寬不過一米,長兩米,兩邊牆上有兩條磚檐,兩塊木板便一高一低搭在磚檐上,一張當凳子,一張當桌子,睡覺時,將高處的木板放下來,便形成一張床,從現在開始,他們就在這間號房裡度過七天三夜的煎熬了。

    科舉州試要比之前的縣試嚴格得多,各種規章制度都是鐵律,絕沒有通融的余地。

    進入號房第一件事就是檢查文具,每個號房牆上掛著一只小籃子,裡面是筆墨硯台,一根蠟燭,一副打火石,一葫蘆清水,一小瓶漿糊,至於喝的水,中午休息時會有士兵送來茶水。

    一般而言,一條巷子裡有一名固定監考官和兩名軍士負責,他們各司其職,考官不會領你去上茅廁,士兵也不會收你的卷子。

    一旦士子們進了號房就沒人再管他們了,在考號內一切自由,睡覺也好,吃東西也好,只要不影響到別人,悉聽尊便。

    這時,隔壁傳來鄭大胖子的痛苦,「房間太窄,憋死我了!」

    李延慶心中有點同情,要考七天三夜,這個鄭胖子怎麼熬得過去?

    時間還早,屋外天空依舊是漆黑一片,巷子裡點了幾盞燈籠,依稀有點光透入房中,李延慶取過硯台,只見硯台被磨得異常光滑,硯池內布滿了老垢,就像水土流失了千百年的黃土高原一樣,溝壑縱橫,也不知用了多少年。

    他在硯台裡倒了一點水,開始慢慢研墨,讓內心平靜下來,他要把自己調整到最佳狀態。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悶雷聲,這讓李延慶一驚,難道要下雨嗎?下雨是科舉的大忌,號房沒有簾子,風雨交加,很容易弄濕卷子,不對啊!昨晚還晚霞漫天,應該後幾天都是晴天,怎麼會下雨?

    他再細聽,只聽見雷聲不停,卻沒有見閃電,李延慶耳朵靠近牆邊,不由笑了起來,不是打雷聲,而是隔壁鄭胖子的呼嚕聲,可不就像滾滾悶雷,這小子居然睡著了,李延慶也是佩服,很多人緊張得一夜睡不著,他居然能在考場上睡著。

    鄭胖子的呼嚕聲太響,終於引來了巡查的考官,木棍在他臉上捅了兩下,鄭胖子終於醒了,一臉懵懂問道:「呃!是....是要開飯了嗎?」

    李延慶在隔壁差點笑噴出來,他緊緊咬住嘴唇,生怕笑出聲,考官哭笑不得,斥責道:「考試馬上開始,不准再睡了!」

    鄭胖子這才醒悟,連忙用籃子遮住臉,一副害羞的模樣,考官懶得理他,又瞪了李延慶一眼,「不准東張西望!」

    考官快步走了,鄭胖子壓低聲音道:「李賢弟,回頭我請你吃鄭福樓的烤豬,還有噴香的火燒肘子,這次考試就麻煩你多擔待一點。」

    李延慶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便含糊答應一聲,心中暗忖,不會這小子要自己幫他作弊!

    隨著東天空翻起魚肚白,晨曦籠罩著考場,這時,遠處勸學樓上傳來第一聲雲板叩響,科舉時間終於來臨。

    今天考兼經《論語》和《孟子》,包括正式答題紙三張,草稿三張,以及一條糊名紙,一共七張紙,交卷的時候一張紙都不能少,否則這一場考試就會被直接判為不合格。

    曾經在上屆解試時發生這麼一個笑話,一個考生拉肚子,情急之下抓起一張草紙跑去茅廁,交卷時才發現少了一張紙,考生再三哀求,願意去茅廁把紙撈出來,結果被惱怒的考官下令亂棍打出,科舉直接泡湯,考生或許不嫌臭,但考官呢?

    這時,兩名士兵舉著考題牌從兩頭同時出發,依次從各個號房門口路過,也只有這個時候秦亮才會感到一絲安慰,他是第一個看到試題的士子,其余時候他都將在巨臭中默默度過。

    兼經一共考十題,每次出示三題,將在半個時辰內把全部試題出示完,如果沒有看清題目,也可以搖鈴請考官重新出示題目,不過這種情況最好不要發生,會給考官留下不好的印像,考官認為你看題不專心,以後稍有風吹草動就會以作弊嫌疑驅逐出場。

    當舉牌經過李延慶面前時,李延慶連忙抄下試題,這時,他點燃了蠟燭,忽明忽暗的燭光下,只見第一題是: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7 09:12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20 12:42
第一百一十五章 解試科舉(三)


    題目中不會告訴你,這道題需要你回答什麼,是要默經還是寫詮釋之類?如果連這個規則都不懂,那就不用來考什麼解試了。

    解試其實和省試一樣,只是難度稍微簡單一點,考官的尺度稍微寬松一點,但答題的標准卻一樣。

    這道題不是考詮釋那麼簡單,它是實際上是一道小論述題,讓你用數百字來破題,闡述你是怎麼理解這句聖人之語。

    李延慶又接著看第二道題,第二題還是考論語,‘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就在這時,李延慶忽然聽見隔壁傳來‘嘩啦!嘩啦!’的翻書聲,只聽鄭胖子自言自語道:「他奶奶的,這道題老子明明看過的,在哪裡去了?」

    李延慶呆了一下,他這才明白鄭胖子要請自己吃紅燒肘子的含義,‘假如自己發現他作弊,請保持沉默。’

    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李延慶又想起鄭胖子進考場時連包裹都沒解開,像征性地搜了一下,這就說明,除了主考官以外,恐怕其他考官都被他家收買了,這個姓鄭的到底是什麼來頭?

    回頭他倒要問一問了。

    這時,士兵又舉第二輪題過來,這是第四題到第六題,一般而言,這個時候不要答題,而是先把十道題全部抄下來,然後再開始答題。

    不多時,士兵將十道題全部展示完畢,又過了片刻,遠處勸學樓上再次傳來一聲清脆而悠遠的雲板,答題正式開始。

    現在大概是清晨六點鐘,考到下午六點結束,也就是六個時辰,平均半個時辰答一道題,再留一個時辰來檢查,這是出題者的時間安排。

    但師父姚鼎告訴過自己,要想考上舉人,正式考卷上就不能有一點修改,必須先在草紙上答完全部題目,然後再抄譽在正卷上。

    有任何修改的痕跡都會被視為在考卷上留記號,從而有作弊嫌疑,同時書法也會丟分,極可能第一關初選就過不了。

    所以絕不能按照官方的時間安排來答卷,必須在四個時辰內答完十道題,然後用一個半時辰抄在正式答卷上,最後半個時辰用來檢查以及糊名之類。

    如果一道題答五百個字,那就是五千字,要有論點明確,文采優美,條理清晰,還要切中要害,筆調犀利,對考生的要求其實很高,根本沒有時間仔細考慮怎麼答題。

    李延慶又回到第一道題目,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這道題他很熟悉,當初他還和師父辯論過,最終師父姚鼎承認他的想法更新穎,更有說服力。

    這句話的意思簡單地說,就是‘君子在這個世界上對任何人,不管是自己親密的人,還是疏遠的人,都要有一個標准,這個標准就是仁義。’

    但問題就來了,仁義的標准又是什麼,仁義的限度又是什麼,如果仁義與法律違背,那是要守法還是守義?如果對任何人都要做到仁至義盡,那麼付出的代價是不是太大?國家和社會是否承受得起?

    所以李延慶認為這道題要用辯證的思路,一分為二地回答,首先承認仁義為待人標准,原則上沒有問題,但同時要對仁義進行一個‘度’的限制,仁義之施不能違背國之法律,仁義之度不能損害國之利益。

    這道題也有格式要求,首先要寫詮釋,也就是解釋這句話的意思,然後才能發揮自己理解。

    李延慶便在草紙上提筆寫道:‘君子於天下人,無親無疏,惟義之所在,與相親比而已。’這就是詮釋了。

    然後開始發揮,李延慶另起一行寫道: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庶民逐利,可施之於利,感之於義,教化之功也!

    孟子曰: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榘,不能成方圓;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仁義之施,如方圓不能離規榘,儼如五音不能出六律。

    ........

    第一題李延慶寫了四百余字,便清晰闡述了自己的觀點,然後接著做第二題。

    李延慶思緒如泉湧,一口寫完三題,天色終於青明,蠟燭也燒了一半,他連忙吹滅蠟燭,將蠟燭放回籃子,又將桌子上的蠟痕刮去。

    這時,隔壁的鈴鐺響了,片刻,一名士兵上前詢問:「什麼事?」

    「我要上茅廁,請扶我一下。」

    李延慶只覺一個龐大的影子遮住了光線,他不由抬頭望去,卻正好看見了令人吃驚的一幕,只見鄭胖子被軍士扶出號間的瞬間,將一張疊好的紙塞進了軍士的手中。

    在軍士向他這邊看來之時,李延慶迅速低下頭,心中著實震驚,這是裡外勾結的作弊,鄭胖子必然是把題目給軍士,再由軍士送出去,由捉刀人答題後再送進來。

    雖然大門已關閉,但他也知道有辦法送出去,他曾經在書上看到過這樣的例子,比如用飛鴿傳書,再比如在指定的地點用彈弓打出去,外面有人接應等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規矩再嚴,作弊總有對策。

    不過看見歸看見,李延慶也不至於到檢舉揭發的程度,這不是得罪人的問題,是君子立於危牆的考量。

    鄭胖子不用搜包就堂而皇之走進考場,說明他收買的不是一個人,而是除了主考官以外的整個考場,由此可見他背景之深。

    揭發這樣的人,恐怕被揭發者無恙,而揭發者卻會招來災禍,他李延慶暫時還不想與潛規則作對,平白惹禍上身。

    李延慶便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繼續答題。

    上午是答題的關鍵,下午因為要涉及到抄譽到正卷和檢查等等,答題時間並不多,一般而言,如果上午做不完六道題,時間就相當緊迫了,會讓考生慌亂,從而嚴重影響下午的答題質量。

    李延慶上午做得非常順利,他已經一口氣答完了九道題,只剩下最後一題放在下午回答。

    這時鐘聲敲響,午休時間到了,考生可休息半個時辰,然後再繼續答題,這時候會有茶水送來。

    李延慶感到肚子裡一陣飢腸轱轆,他凌晨四點鐘就起來吃早飯,早已消化殆盡了,李延慶放下筆,小心翼翼收好卷子,轉身取過糕點,慢慢啃了起來。

    「李賢弟,我這裡有燒炙雞腿,要不要來兩個?」隔壁鄭胖子熱情地向他招呼。

    李延慶心中暗罵,考試嚴禁說話,他現在已經犯禁了,如果再敢伸手去接雞腿,被考官看見,他還想考不考科舉了?

    這胖子可以百無禁忌,但不要連累了自己。

    李延慶便笑著小聲道:「多謝鄭兄好意,但現在最好不要說話,以免被考官誤會。」

    「對!對!對!我都忘記了,那就晚上我再請賢弟喝酒吃肉。」

    這時,軍士開始送茶水了,一名軍士提著大籃子,籃子裡是粗瓷大碗,另一名軍士則拎著一壺熱水,給茶碗裡倒茶,不用士子們動手,軍士動作熟練,直接會將茶碗放在桌上。

    李延慶便知道,隔壁鄭胖子的答案一定回來了,這個時候若再不回來,時間就來不及了。

    李延慶只管低頭吃東西,但他眼角余光卻看得清楚,軍士分明遞給了鄭胖子兩個碗,兩個碗疊在一起,上面一個碗是茶水,那下面一個碗呢?

    而考官就在旁邊幾步外,但他卻熟視無睹,果然被自己猜中了,三人集體幫鄭胖子作弊。

    茶碗在一刻鐘後被軍士收走,這個時候可以繼續休息,但如果覺得時間來不及,也可以開始答題,顯然今天的題目太難,題量也相當大,幾乎所有的考生都沒有選擇休息,而是開始提筆沙沙地寫了起來。

    李延慶在中午休息結束前答完了全部十道題,他重新修改了兩遍,稍微潤色一下,覺得沒有問題了,這才開始將答案抄寫到正卷上,一行行漂亮而飄逸的行楷躍然於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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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21 10:20
第一百一十六章 解試科舉(四)


    距離第一場還有半個時辰結束時,勸學樓上的鼓聲敲響了,這是提醒考生的鼓聲,還有半個時辰就要考試結束了,這個時候也可以交卷了。

    李延慶早已抄完了全部的試題,檢查了兩遍,確保一個字不錯,這時,他在正卷上方寫下了自己的籍貫、名字和考號,又將名字卷起,又從籃子裡取過漿糊,用糊名紙將邊緣糊住,等待卷子干透,最後在糊名紙上寫了卷號,八十八號。

    天已經黑了,沒有蠟燭照亮根本就無法寫字,部分考生蠟燭上午就用完了,這時他們無法再做下去,不斷聽到有考生發出絕望的叫聲。

    但監考官卻不肯補充蠟燭,而是嚴厲警告叫喊的考生,好幾名考生被記錄在案,這將嚴重影響他們的科舉,一般有兩次不良記錄,第一輪初選就會被刷掉。

    這時,開始有交卷的鈴聲陸續響起,有考生交卷了,但不少考生還沒有做完,他們異常慌亂,拼命趕題。

    李延慶忽然聽見右側的考生啊!地叫了一聲,聲音裡充滿了驚恐和絕望,不用說,此君一定發現自己忙中出錯,倒是左側的鄭胖子一聲不吭,顯然已胸有成竹。

    大部分考生都沒有打草稿,直接在正卷上答題,這樣修改難以避免了,一旦出現修改,運氣好只是被扣卷面和書法分,運氣不好就直接判為不合格。

    雖然一科不合格並不影響後面三場考試,但考慮到最後只錄取十五人,一科不合格就等於提前判了整場科舉失敗。

    李延慶看了看糊名條,已經差不多干透了,他便吹滅最後小半截蠟燭,收拾好籃子,將需要更換添加的物品放在桌上,晚上會有考官過來一一更換。

    李延慶拉了拉門口的繩子,門頭上鈴鐺響起,片刻,考官出現在他面前,李延慶將整齊的卷子向前推了推,考官清點一下紙張,便將三張正卷收走,面無表情道:「可以走了!」

    李延慶離開坐了一天的號房,他只覺自己腿都有點麻了,不過心中卻異常輕松,不管怎麼說,第一場考試終於結束了。

    當他走出貢院大門,不由長長伸展一下身體,深深吸了口氣,夜裡的空氣清新而寒冷,使他有點昏沉的頭腦頓時變得清醒了。

    「李賢弟!」

    後面有人叫他,李延慶一回頭,只見周春快步走了出來,臉上顯得很輕松,看來他做得不錯。

    「考得如何?」周春走上前笑問道。

    「還行,周兄呢?」

    「僥幸做完,不過最後一題我沒有寫草稿,直接寫在正卷上,有一處小小的修改,就不知會不會有影響。」

    「一處修改應該問題不大!」

    忽然,一名剛剛走出大門的考生驚叫起來,轉身向貢院裡跑去,只見聽他驚恐大喊:「要死了,我忘記寫名字了!」

    他的幾名同伴死死將他拉住,這個時候闖貢院不是找死嗎?

    考生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所有人都向他投去了並不太同情的目光,居然忘記寫名字,這種低級失誤不值得同情。

    這時,李延慶倒想起一事,便問周春道:「我想向周兄打聽一個人。」

    周春是出了名的科舉通,科舉中發生的事情,很少有他不知道的,李延慶便問道:「有一個大胖子,姓鄭,周兄知道他是什麼背景嗎?」

    周春略一沉吟道:「莫非是鄭榮泰,拿著個大包袱,長得極為肥胖。」

    「正是此人,周兄知道嗎?」

    周春壓低聲音對李延慶道:「此人是太子殿下的小舅子,他阿姊便是太子的鄭庶妃。」

    李延慶這才恍然,原來是皇親國戚,難怪了。

    「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此人居然在考場上睡著了。」

    「呵呵!他就算一個字沒答,中舉也沒問題。」

    這時,周春的幾個朋友也出來了,周春笑問道:「賢弟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吃飯?」

    李延慶指指大門,「我等等同伴。」

    「那好我們先去了,賢弟別忘多准備點吃食和厚衣服,下一場可是三天兩夜,夜裡很冷的。」

    「我知道,多謝周兄提醒。」

    周春和幾個朋友先走了,不多時,張顯扶著秦亮出來,只見秦亮虛弱之極,眼看要站不住了。

    李延慶嚇了一跳,連忙跑上前扶住他,一股強烈的騷臭味從秦亮身上發出,熏得李延慶差點吐出來,周圍人紛紛捏著鼻子,繞著秦亮走。

    「他怎麼了?」李延慶強忍住惡心問道。

    張顯搖搖頭,低聲道:「他只做了五題,這一科算完了。」

    秦亮忽然放聲大哭,「太臭了,我實在受不了啊!」

    這時,後面有人大喊:「李老弟!」

    李延慶回頭,卻是大胖子鄭榮泰,只見他滿臉春風,正跳著腳向自己招手,李延慶倒很想認識一下這位將來宋欽宗的小舅子,他便對張顯道:「你扶秦哥兒回客棧,我晚點再回來。」

    張顯在刑律考試上還有求於李延慶,便答應了,扶住臭氣四溢的秦亮先回了客棧。

    「李老弟,我今天考得非常不錯!」鄭榮泰笑眯了綠豆小眼睛。

    李延慶心中暗罵,整個考場都幫你作弊,你當然考得不錯,但李延慶卻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現,欣然抱拳道:「那就恭喜鄭兄了!」

    鄭榮泰笑得滿臉開花,拉著李延慶道:「說好的,晚上我請你喝酒吃肉,咱們去鄭福酒樓!」

    「那延慶就卻之不恭了。」

    .......

    鄭福酒樓距離貢院也不遠,走兩裡路就到了,它是鄭家開的酒樓,是安陽縣兩家可以釀私酒的酒樓之一,另一家便是有官府背景的鄴白酒樓。

    雖然鄭福酒樓生意火爆,座無虛席,但小東家來喝酒,再大的困難也要克服,酒樓掌櫃在二樓靠窗處給兩人找了個好位子。

    「不知小官人想吃點什麼?」掌櫃滿臉陪笑問道。

    「還是和以前一樣,菜也一樣,酒也一樣。」

    「好咧!小東主安坐,酒菜馬上就到。」

    鄭榮泰坐在一張寬大柔軟的椅子上,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還是坐在這裡適宜啊!考場那個號房簡直比坐牢還要痛苦。」

    李延慶喝了口熱茶問道:「今年鄭兄是第一次參加解試嗎?」

    「是啊!其實我在京城混得不錯,可我老爹急著要我當官,非要讓我回來參加這次科舉,我一點都不想來考,我知道這種坐號房的痛苦。」

    「可就算考上舉人也不能當官啊!」

    鄭榮泰向兩邊看看,壓低聲音道:「我給你說實話,老弟別外傳,其實我不是為當官,主要是我今年在京城考砸了,升不了內舍,父親就想了這個迂回的辦法,讓我回來考舉人,考中舉人就可以直接進太學內舍。」

    「不是說考中第一名解元才能直接升內舍嗎?考中舉人我聽說還是只能讀外舍。」李延慶不解地問道。

    「你說的是普通考生,我本身就是太學生,和你們不一樣,今年太學改革,因為解試改由朝廷出題,舉人的含金量就高了,太學就有了新規,外舍生只要考上舉人,就相當於外舍年考通過,可升為內舍生,所以今年這麼多太學生跑回來參加解試,就是這個原因。」

    李延慶這才恍然,難怪今年突然湧出這麼多太學生。

    鄭榮泰又嘆口氣道:「我爹爹希望我考中解元,他說這是巨大的榮耀,他可以光宗耀祖,可是我一點也不想考中什麼解元,能考中舉人我就心滿意足了。」

    李延慶笑了笑,這個鄭胖子倒有自知之明,作弊考中舉人目標不大,勉強還能蒙混過關,可如果作弊考中解元,那就會被萬眾矚目了,一旦東窗事發,天子為了太子丟車保帥,整個相州官場都要倒霉。

    這時,掌櫃帶著兩名酒保端著兩口鐵鍋和酒菜走來,兩口鐵鍋裡分別放著一整只烤熟的豬,還有五只炙烤豬肘子,這是鄭福樓的兩道招牌菜,蓋子一揭開,頓時肉香四溢。

    鄭胖子盯著噴香的肉食,他餓了一天,眼睛都綠了,他抄起一只豬肘大嚼起來,滿嘴是肉地含糊不清道:「趁熱快吃,不要客氣!」

    李延慶也著實餓壞了,他也不客氣,用刀切下一塊烤豬便大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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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21 10:20
第一百一十七章 解試科舉(五)


    李延慶回到客棧已經是亥時了,客棧內依舊燈火通明,掌櫃帶著幾個伙計忙碌地給考生們准備吃食,下一場要考三天兩夜,考場不提供飯菜,需要考生自己准備。

    一般這種生意都是客棧接下,考生付五百文錢,客棧就會為考生准備第二場和第三場的食物,還有必要的打點錢,數十年來一直如此,已經成為一種慣例。

    除了食物外,每個考生還需攜帶厚厚衣服,畢竟現在已是十一月上旬,安陽已入冬,夜裡非常寒冷,客棧提供毛毯租賃服務,考生每夜付二十文錢,便可租到一張柔軟厚實的羊毛毯,科舉必備之物。

    李延慶沒有回自己房間,而是先去了後院張顯二人的房間,一進門,張顯便噓了一聲,指了指床上,秦亮已經睡了,兩人走到院子裡,張顯嘆了口氣道:「秦亮已決定放棄這次科舉,准備讀州學了。」

    李延慶並不奇怪,第一場考試只做了一半的題目,後面做得再好也不可能考中舉人了,如果說後面幾場考試對他還有什麼意義的話,那就是增加一點科舉經驗而已,可是.....他那個位置,早點放棄是明智的決定。

    「你今天考得如何?」李延慶轉開了話題問道。

    「我今天.....怎麼說呢?著實有點可惜,前面一直做得很好,最後一題做到一半時,蠟燭沒有了,我根本看不清試卷,幾乎是借助一點點門口燈籠的余光才把題目草草做完,最後幾行字的書法糟糕透頂了。」

    張顯臉上帶著苦澀,他經驗不足,一進號房便點燃了蠟燭,結果導致最後蠟燭不夠用。

    李延慶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這次不光你一人,很多人都有這麼問題,考官應該會酌情處理,現在不要考慮這件事了,早點睡覺,全力以赴准備明天的考試,明後兩天才是重頭戲。」

    張顯默默點頭,今天的考題他畢竟做完了,這讓他心中還抱有一線希望。

    「另外,我想友情提示一下,這次科舉只錄十五人,必須是各方面發揮得極為出的考生才有希望入圍,當然我並不是在說你,我只想說,一旦作弊被抓住,恐怕連州學的大門也關了,這裡面孰輕孰重,我覺得每個人都應該稱一稱。」

    說完,李延慶拍拍張顯的肩膀,轉身便快步走了。

    張顯的臉紅得像柿子一樣,半晌,他走到桌上,從一本書翻出十幾張關於刑律的小紙條,扔在火盆裡燒掉了,他並不傻,只是有時候會犯糊塗罷了,只要有人提醒他,他就會醒悟過來。

    .........

    次日天不亮,不需要伙計引領,考生們便自己出發了,每人背著兩個大包裹,一個裝食品,一個裝衣服被褥,不過因為東西太多,現場檢查實在太耗費時間,恐怕到中午也檢查不完。

    所以按照慣例,士子將包裹放在指定位置,包裹上縫有每個人的考號,檢查結束後,士兵將會把包裹直接送到號房中去。

    包裹放置處有士兵嚴格看守,只要把包裹交給士兵便可直接走人了,一名考官像復讀機一樣不斷大聲重復警告:「包裹裡禁止放任何違禁物品,一旦查獲,以作弊論處!」

    李延慶把自己的包裹交了上去,這時,身後忽然有人大喊:「李老弟不等等我?」

    李延慶回頭,自只見鄭胖子熱情洋溢地快步走來,身上卻沒有任何物品,再看他背後,三個壯漢隨從背扛著三只大包裹,吃力地跟著他。

    李延慶的嘴角扯動一下,這是參加科舉,還去度假?

    「沒辦法,我想少帶一點,但我娘怕我餓著,給我帶了兩大包吃食,還有一包衣服被褥,可惜考場不准交流,否則我們可以一起共餐了。」

    鄭胖子這番話李延慶倒相信,反正此人有考官幫助裡應外合,根本不用自己翻書找答案那麼辛苦,尤其通過昨晚一頓飯的實踐,李延慶知道了他的飯量,三天兩夜時間若沒有充足的食物,根本支撐不起他那如河馬一樣的體型。

    「呵呵!我也是剛到。」

    「我們一起進去!」

    鄭榮泰一揮手,三個壯漢將大包交給了士兵,每個人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幾名士兵則苦著臉,吃力地將他的包裹搬了進去。

    流程和昨天一樣,因為不用檢查包裹,反而快了很多,一刻鐘後,他們便坐在了各自的號房裡。

    這時,夜依舊深沉,卻沒有哪個士子再敢點蠟燭了,昨天的教訓十分深刻,與其詛咒考場不通人情,不如自己收斂一點,稍微忍受黑暗。

    其實第二場蠟燭倒不用緊張了,因為要過兩夜,籃子裡放了五支蠟燭。

    考場內一片肅靜,寒風穿過巷子,發出恐怖的呼嘯聲,士子們凍得瑟瑟發抖,無比渴望地盼望著自己的包裹快點送來。

    天剛蒙蒙亮,勸學樓上傳來清脆的雲板聲,考試時間到了,考官開始給士子發放答卷和試題,今天沒有示題榜,因為題量太大,只能用印刷好的試卷發放給答卷,試卷有兩大張紙,每人另有十張正式答題紙和十張草紙。

    今天考三經新義,是科舉的重頭戲,李延慶看了一眼試題,頓時松了口氣,果然被師父猜中了,不是南方的那種理解性的考法,還是延續北方傳統的明經題,也就是以貼經背默為主。

    大宋南北教育方法不同,北方重視經文背誦,南方重視經文理解,所以一直有南進士,北明經的說法,南方士子考進士科,北方士子考明經科,自從明經科廢除後,北方士子很少中進士,開始轉戰太學,又有了南科舉、北太學的說法。

    雖然今天不考南方那種理解性的題型,但想考出頭也並不容易,主要是題量太大,《三經新義》共有四十九卷,詮釋的數量也不亞於正文,更何況明經題本身就是北方士子的強項,要想在眾多優秀的士子中出頭,必須一字不錯,還要書法優秀。

    不僅李延慶,幾乎所有的士子都松了口氣,昨天的《論語》和《孟子》考得所有人都焦頭爛額,今天終於出現了他們熟悉的題型,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又有希望了。

    當!第二聲雲板敲響,考試正式開始,士子紛紛提筆,開始沙沙地寫了起來。

    李延慶卻不急於動筆,他要分配一下題目,進行合理統籌。

    一共有三十道題,考三天兩夜,實際上就是考三個白天,平均每天十道題,如果不寫草稿,直接在正式答卷上答題,那時間是很充裕,可一旦寫草稿,就只剩下半天答題,雖然明經題難度不大,但它卻是以量多而著稱,寫草稿等於要做兩遍。

    但要想得高分,那就必須寫草稿,才能保證卷面的一字不改,以及卷面上的美觀,李延慶躊躇良久,還是決定寫草稿,時間上雖然緊張一點,但他寫字很快,可以多少爭回來一點時間。

    李延慶看第一題,只有一句話,大司徒之職掌建邦之土地之圖與其人民之數以佐王安擾邦國題目要求以此句為初始默寫完本卷余文。

    李延慶早已倒背如流,他立刻辨認出,這是《周官新義》卷六中的地官一,按照要求默寫完余文,大約有五千余字。

    李延慶不由倒吸一口冷氣,若寫完全文至少要一個半時辰,若每題都是這樣的量,那就算不寫草稿也來不及做完。

    他連忙又放下筆,仔細看了一遍所有題目,還好,像這樣的鬥量題一共只有三題,其他題量都不大,有十幾題甚至只要寫百余字的詮釋。

    這時,他又猛地想起一件要緊事,那就是字體安排,一共只有十張正卷,而且只准寫一面,那他需要寫多大的字體才能保證試卷夠用,這是個極為重要的細節問題,如果不安排好,前面字體大,後面發現卷子不夠用了,後面再被迫寫成芝麻字,甚至沒有試卷答題了,都嚴重影響得分。

    李延慶索性把筆放下,開始全盤計算字數,他足足用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算出三十道題一共要寫兩萬三千多字,一張正卷要寫兩千三百多字,李延慶寫了五年的小說,在控制字數方面已經如火純青,他腦海立刻出現一幅美觀漂亮的卷面,字體要用四號字體,間距為半格,用行楷最為流暢。

    當他把三十道題全部謀篇結束,考試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他居然還一個字沒寫。

    這時,李延慶忽然發現有人在看自己,一抬頭,只見一個留著長須的巡視監考官正站在門口負手望著自己,目光裡有疑惑之,意思是問自己為什麼還不動筆?而別的考生都已經寫了很多了。

    李延慶將草紙略略向前推了一下,上面寫滿了統計數字,中年官員拾起草紙,只見寫著第一題五千七百余字,用紙兩頁,第二題一千二百余字,用紙一頁,第三題.......

    監考官這才明白,原來眼前這個少年考生在統籌試卷,這就叫磨刀不誤砍柴工,這才是聰明的考生,他贊許地點點頭,放下草紙走了。

    李延慶取過一張草紙,開始提筆寫了起來:

    大司徒之職掌建邦之土地之圖與其人民之數,以佐王安擾邦國。

    掌土地之圖則土防土宜土均之法,可施王國之地中,可求邦國之地域,可制掌人民之數則地守地職地貢之事,可令萬民之卒伍,可防都鄙之室數,可制夫然後可以佐王安擾邦國.....

    .........

    當李延慶寫了一千多字後,便漸漸找到了感覺,索性拋開草紙,直接在正卷上寫了起來,全神貫注,運筆如飛,一行行小字如行雲流水般出現在試卷上。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7 09:11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21 17:20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解試科舉(六)


    貢院的辦事效率著實低下,考生們的包裹直到黃昏時分才送來,很多考生快凍得半死,也有很多考生飢餓難當,隔壁的鄭胖子就是典型,他餓得快暈過去,甚至不惜兩次違規搖鈴,催促自己的食物,不過他的違規並沒有被考官記錄在案,只有一次不癢不痛的口頭警告。

    當包裹送來後,李延慶只聽見隔壁發出一聲餓狼般的低吼,隨即傳來了狼吞虎咽的大嚼聲。

    李延慶雖然也腹中飢餓,但他卻沒有失態,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將試卷收好,再將包裹放在桌上解開,裡面是三只食盒。

    李延慶不得不佩服王掌櫃經驗豐富,王掌櫃特地用紅布包五十文錢放在包裹裡,現在紅布包不見了,但食盒和裡面的食物卻保存完好,否則被士兵檢查完後,一定是一堆狼藉。

    主食是蒸饃,還有腌肉、腊腸、煮蛋、泡菜,另外還有十幾個橘子,份量很足,足夠吃三天,雖然都是冷食,不過考場會供應大碗熱茶,胃裡也不會太難受。

    這時,士兵開始送茶水,李延慶飽餐一頓,又喝了熱茶,上一趟廁所,這才用毛毯裹住身體,倒頭便呼呼睡去,既然時間已經算好,那充足的睡眠便是保證體力的關鍵了。

    兩天時間一晃而過,到了第三天中午,很多考生謀篇不足的後果開始顯現,最嚴重的後果是題目沒有做完,但答題紙已經沒有了,這樣的考生絕不是少數,至少李延慶親眼看見周圍有好幾個士子向考官求索卷子而被拒絕並警告。

    稍好一點的是前面字體大,到了後面則字體越來越小,行間距離全擠在一起,典型的虎頭蛇尾式卷子,肯定會影響最後的得分。

    李延慶是在第三天下午做完了全部三十道試題,除了三道五千字的答題他沒有用草紙外,其他試題他都在草紙上答了一遍。

    他仔細地看了一遍十張答題卷,他自己非常滿意,沒有一處修改的痕跡,布局勻稱,字體不大不小,整篇卷子非常賞心悅目,他等卷子的墨跡都干透,便寫上了名字,並糊了名,最後用一只小木夾將十張卷子夾在一起。

    這時,允許交卷的鼓聲敲響了,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個時辰,這個時候,該做完的考生都已經做完,即使沒有做完,但也是因為各種原因做不下去,要麼就是背書不精,要麼就是答題紙沒有了,士子們都不再猶豫,紛紛交卷。

    李延慶聽了聽隔壁的動靜,他真的佩服隔壁這位胖仁兄,時時刻刻都在吃,晚上倒頭就睡,呼嚕打得震天響,好在李延慶有先見之明,早早先睡了,而另一側的考生則痛苦不堪,估計一夜都未入睡。

    雖然鄭榮泰看似沒有怎麼動筆,但李延慶還是發現了端倪,在第二天晚上,大約半夜時分,一名軍士悄悄給他送來了一卷紙。

    他父親應該請了贗筆高手,模仿他的筆跡把答案抄了一遍給他,否則以這個胖子的寫字速度,就算抄答案他也寫不完,甚至還會抄錯。

    李延慶拉響了鈴鐺,將卷子和草紙交給了考官,這才收拾包裹,跟隨著人流走出了貢院大門。

    ......

    第二場考試足足考了三天兩夜,所有的考生都筋疲力盡了,他們紛紛各自回客棧休息,准備迎接第三場同樣嚴峻的考試,安陽城的各處酒館看不見科舉士子的身影,只有參加州學入學考試的年輕士子們聚在一起開懷暢飲。

    李延慶和張顯匆匆趕回了客棧,張顯臉色不太好,看樣子第二場考得並不如意,不過李延慶了解他的性格,張顯做事缺乏考慮,一定是沒有謀篇就直接動筆,最後導致試卷不夠用,卷面十分難看。

    但科舉就是這樣殘酷,不僅要考學識,同時也在考驗一個人做事的能力,看似沒有考慮到細節問題,而恰恰就反映一個人做事的能力不足。

    兩人剛走進客棧,王掌櫃便迎上來道:「秦哥兒下午退房走了。」

    李延慶和張顯對望一眼,異口同聲問道:「他去哪裡了?」

    「去州學了,他給你們留個口信,讓你們好好考試,不要掛念他,他覺得自己更適合走太學路線,他說他受不了科舉考試的殘酷。」

    王掌櫃能說會道,將秦亮的留言說得十分生動,李延慶點點頭,其實秦亮考縣試第九十七名,就基本上已經決定了他的命運。

    張顯嘆了口氣,「很有可能我也要去州學上舍讀書,其實也不錯,讀書三年就可以考太學了,若考上太學,和考中舉人去讀太學又有什麼區別?」

    這裡面當然有區別,太學生哪有那麼容易考上,只是李延慶有點疲憊了,不想再說什麼,便對王掌櫃道:「煩請掌櫃送一份上好的飯菜來我房間,再帶一壺酒來。」

    「小官人請去休息,我馬上就安排送來。」

    李延慶和張顯分手,拖著疲憊的步伐回房間了,他身體倒不累,但頭腦裡卻像發生了泥石流一樣,一片混沌,他什麼事都不想做,什麼書也不想看,只想倒頭好好睡一覺。

    .........

    第三場考試也是大頭,考策和論,無論明經科還是進士科都有這種題型,可以說它是考生最後排名的關鍵,考兩天一夜。

    策論沒有題目試卷,只有示題牌,一共只有三道題,一策兩論,其中對策題極為重要,也是整場解試科舉的核心。

    對策題卻讓李延慶有點愣住了,‘試析收復燕雲的准備之策’。

    科舉也是一面鏡子,從科舉題目中也可以看出朝廷一些決策的思路,居然提出收復燕雲,那就說明當今天子已經有了收復燕雲十六州的想法。

    李延慶是很清楚那段歷史的,六年後的宣和四年,童貫率十五萬大軍北征遼國,企圖一舉收復燕雲十六州,結果被臨時拼湊的幾萬遼軍打得慘敗而歸,使金軍看透了北宋王朝的腐朽和虛弱。

    不過這道題並不是要求考生寫如何收復燕雲,而是考准備策略。

    一般戰爭准備都是會從民心向背、糧草物質、兵源征用、加強訓練等等各方面進行闡述。

    但李延慶決定不僅寫這些方面,他還要寫遼國目前的情況,寫金國建立對整個戰爭局勢的影響,

    大宋收復燕雲十六州的敵人並不完全是遼國,還包括了金國女真人,收復燕雲絕不是短期就能實現,而是需要朝野上下齊心協力,勵精圖治數十年的長期准備後,才能實現的偉業。

    ‘女真者,源於靺鞨,興於完顏,其酋首阿骨打以猛安謀克為制,凝聚蠻野諸部,創建強悍之軍,厲兵秣馬,野望彌遠,出河店一戰,以少勝多,遼北之勢初定......

    李延慶一邊寫一邊想,足足寫了三個時辰,他才寫完了這篇洋洋灑灑三千多字的收復燕雲准備之策。

    .......

    入夜,李延慶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並不是隔壁鄭胖子的震天呼嚕聲影響他的睡意,而是一篇收復燕雲准備策令他浮想聯翩,焦慮難安.

    去年初金國已建立,再有十年就是靖康之恥到來,天子宋徽宗依舊紙醉金迷,任用奸佞,不思進取,不僅對女真崛起絲毫無防範之心,而且還對燕雲抱有不切實際的想法。

    自己明知歷史,卻人微言輕,難以阻擋危局一天天臨近。

    李延慶並不憐惜徽欽二帝被金人強擄北去,他只是心痛大好河山慘遭蹂躪,千千萬萬的善良百姓在鐵蹄之下號泣無助,美麗家園變成殘垣斷壁,百年繁華在烈火中焚毀殆盡。

    他生於斯,長於斯,這裡是他眷念的家園故土,那些善良淳樸的父老鄉親,他李延慶要怎麼樣才能改變歷史,保護大宋的美麗家園和千千萬萬父老鄉親不受異族鐵蹄的蹂躪呢?

    不知不覺李延慶已是淚流滿面,他躺在木板上,透過小門望著夜空中的漫天星鬥,那一顆顆璀璨的星星就仿佛改變歷史的一個個機遇,那麼清晰,卻又那麼遙遠,可望而不可及。

    機遇,他需要抓住機遇,可是小小的相州,他又該去哪裡抓住機遇呢?

    這時,隔壁傳來鄭胖子悶雷般的呼嚕聲,李延慶嘴角不由露出一絲苦笑,他凝望星空去尋找機遇,卻不知道機遇就在自己身旁,機遇就在自己腳下。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7 09:10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21 17:21
第一百一十九章 解試科舉(七)


    不知不覺,第四場也是最後一場考試終於來臨,科舉原本就有四場,策和論是分為兩場考,今年解試科舉改革後,策和論合並為一場,而另外加考了刑律和詩,不過第四場只考一天,量不會太大,而且在整個科舉中份量也不重。

    不過就算份量再不重,對於只錄取十五人的今年相州解試而言,也足以決定最後的成敗了。

    增加刑律和詩由於是在科舉五個月前才公布,對所有相州本土士子而言,這便是他們最大的弱項了,相反,對於太學生和四大書院的學生,他們本身就學過刑律和詩,增加的兩門考試對他們並不難,所以一方愁眉苦臉,一方卻歡天喜地。

    天不亮,兩人剛從客棧出來,張顯便哭喪著臉對李延慶道:「這次我真的完了,前面考得一塌糊塗,《宋刑統》根本沒有看,只看了一點案例,還要考詩,我真的糊塗啊!為什麼要跟他們去磁州游玩?」

    張顯已經不知不覺淪為祥林嫂的角色,「那天不去磁州就好了.....」他自己都不知說了多少遍了,如果世間真有後悔藥賣,他張顯一定是第一個客人。

    李延慶卻鬥志旺盛,最後一場考試他勢在必得,不過他也不想在張顯面前表現強勢,便安慰他道:「第一次參加發解試就考上的人實在是鳳毛麟角,你看隔壁那幾個臨漳縣士子,哪個不是考了兩三次,這次就當是積累經驗,反正咱們後路有了,實在考不上,就進州學讀書,好好准備兩年,後年再參加發解試,相信那時就能考上了。」

    張顯其實就是這個想法,只是他需要有人安慰,讓他感覺自己選擇是明智的,考不上科舉也是情理之中,他心中舒服了很多,臉上綻開笑容問道:「老李,你考得怎麼樣?」

    「我不知道,考得有點糊裡糊塗,就看主考官了。」

    昨晚睡了一覺後,李延慶著實有點懊悔,他發現自己在做對策題時考慮不周,不應該寫金朝的事情,北宋朝廷消息閉塞,主考官極可能根本就不了解金朝的情況,自己寫的內容搞不好會被考官視為胡編亂造,會嚴重影響得分,所以他對自己能否考上舉人也有點捏拿不定了。

    「先別管以前的事情,集中精力考好今天再說。」

    李延慶甩掉心中的擔憂,快步向貢院走去,張顯連忙跟上,他也打定主意,考完試後他就直接去州學。

    來到貢院廣場,兩人分開了,李延慶正在尋找丙巷隊伍,便聽見有人叫他,「老李,這邊!這邊!」

    李延慶一眼便看見一個肥碩的身軀,黑夜中像只雙腳站立的河馬,鄭胖子的眼睛倒也毒,這麼濃的夜色,他居然能看見自己。

    昨天,鄭榮泰又拉李延慶去吃了頓飯,還帶上了張顯,經過兩次酒桌上的交情,鄭胖子已經把他視為知己,李延慶雖然小他三歲,但心智比他還成熟,加上身材也高,有時候鄭榮泰還不自覺地把自己視為小弟,其實他有這種感覺也正常,湯懷和王貴都比李延慶年齡大,卻將李延慶視為領袖。

    鄭榮泰昨晚聽張顯叫李延慶為‘老李’,他覺得順口,也跟著叫了起來。

    這裡面其實還有一個不可言述的秘密,昨天考策論時,軍士半夜給鄭榮泰送題時被隔壁另一側,也就是七十七號的考生看見了。

    那名考生本來就對死胖子的呼嚕聲深惡痛絕,所以考完試後,那名考生想向考官揭發,卻被李延慶拍了拍肩膀,在他肩頭捏了一下,考生再也不敢吭聲,鄭榮泰對李延慶感激不盡,他也由此覺得李延慶是個可以深交的鐵哥們。

    「怎麼樣,考完試我們去好好慶祝慶祝?」鄭胖子熱情洋溢地建議道。

    「沒問題!咱們不醉不休。」

    「期待啊!」鄭胖子眼睛笑眯成一條縫,看他那神情,就恨不得現在就先去喝兩杯,啃根豬肘再考試。

    這時,大門處開始驗身入場了,最後一場考試驗身尤其嚴格,每個士子全身都要搜遍,連頭發也不放過。

    有個聲音在後面嘀咕道:「聽說前幾場抓到了七八個作弊考生,監考主官發狠了。」

    李延慶回頭,說話之人正是昨天被自己友情提示的林慮縣士子,不知這家伙想通沒有?那考官本來就是幫鄭榮泰作弊之人,他卻要與虎謀皮,不是找死嗎?

    那名士子不屑地看了一眼鄭榮泰,看到李延慶時,眼睛裡卻多了幾分畏懼,雖然他昨天回去後才知道大胖子的身份,心中對李延慶及時阻止自然多了一點感激,但李延慶在他肩頭的兩下捏拿卻使他疼痛異常,他對李延慶的畏懼便壓過了感激。

    「下一個!」

    輪到了鄭胖子,鄭榮泰咧嘴一笑,「老李,我先去了。」

    「去吧!去吧!趕緊趁早眯一會兒。」

    鄭榮泰大笑,「知我者,老李也!」

    他拖著肥軀走到考官面前,考官卻不問他,擺擺手,讓他直接進去搜身,不少考生笑出聲來,像這個胖子想找替身估計也找不到。

    「下一個!」

    李延慶走上前,考官仔細打量他一眼,方臉濃眉,雙手近膝,身穿五尺五寸,考官又讓士兵量了身高,完全一致,他便向李延慶揮揮手,「下一個!」

    今天考試不准攜帶任何物品,連食物也不准攜帶,每個考生都要被嚴格搜身,所有監考官都很清楚,最後一場考刑律,必然會有不少人考慮作弊。

    「你這是什麼?」

    旁邊傳來一名軍士大吼:「你敢把紙條縫進鞋底?」

    旁邊一名士子低著頭,滿臉惶恐,軍士從他鞋底發現了兩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刑律,考官陰沉著臉,一揮手,兩名士兵將企圖作弊士子帶了下去。

    李延慶被搜完身,披頭散發走進考場,他很不喜歡被搜身的感覺,聽說省試時是沐浴進場,這種方式倒不錯,為什麼解試不實施?

    他將頭發草草扎好,很快便來到自己號房,這時隔壁傳來雷鳴般的鼾聲,有人已經悄然小睡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所有士子都在耐心地等待考試時刻到來,這時,勸學樓上的雲板聲敲響,考試時間終於來臨。

    丙巷監考官走過來,面無表情地用尖頭棍子將熟睡中的鄭胖子戳醒........

    試卷發了下來,李延慶先不看刑律,而是翻到第二張試卷,他先要看做詩題,刑律他已經胸有成竹,但做詩題他卻在押運氣。

    題目是唐朝杜荀鶴《閑居書事》中前兩句:「窗竹影搖書案上,野泉聲入硯池中。」

    這是一道讀書題,要求考生寫一首治學讀書之詩,李延慶的腦海裡至少跳出了七八首南宋以後的治學讀書詩,他輕輕松了口氣,又將卷子翻倒前面,准備先做刑律題。

    刑律題分兩部分,前半部分是貼經,也就是默寫指定的《宋刑統》,一共有五道題,每題至少默寫千字,雖然貼經一向是送分題,但那是指四書五經,今天的《宋刑統》卻未必了,至少有三成的考生都要倒在這五道題上。

    李延慶有過目不忘的天賦,但他也是沒日沒夜苦背了兩個月,才背熟了疊起來如兩塊磚一般厚的十二篇《宋刑統》,這五道題考得十分生僻,如果不是背熟,根本就想不到它們的出處,這也是出題者的共通毛病,盡量用冷僻考題來凸顯自己的才學。

    刑律的第二部分卻出乎所有人意料,並不是大家都以為的案例題,而是對比《唐律疏議》,要求考生寫出宋刑唐律三點不同之處。

    這時,考場上傳來一片驚呼聲,應該是這道題讓大部分士子都呆住了,這道題居然超出了朝廷給的考試範圍。

    《宋刑統》本身就是照搬《唐律疏議》,要寫出兩者的不同之處,並不容易,莫說考生,就算一般審案的知縣也未必知道。

    不過李延慶並不覺得這道題出了考試範圍,只是這道題出得很深,這些不同點實際上是在案例中出現過的,至少五個案例的判決中都涉及到了唐宋刑法的異同。

    當然,朝廷給的案例中並沒答案,考生必須自己去深入研究才會發現,但一般考生哪有時間去研究?

    說起來李延慶還要感激周春借給他的案例整理筆記,周春祖父就批注出了唐宋刑律的十幾個不同點。

    李延慶覺得冥冥之中總有一種天意,若不是那天他和周春等人去了酒樓,也不會遇到趙玉書等太學生挑釁,而他若不是狠揍趙玉書一拳,周春也就不會因為感激自己替他出口惡氣而把他祖父整理的筆記借給自己。

    否則他今天也會栽在這道題目上。

    李延慶便毫不猶豫在草紙上寫下了三個不同點,第一、宋法因為避諱,將唐律中的‘不大敬’,改成‘大不恭’;第二,宋刑在附加刑中增加了杖刑;第三,宋刑改掉了唐律中的奴婢條款。

    做完貼經題後,他再深入闡述這三點不同。

    做完刑律題已是中午時分,軍士送來茶水,李延慶當然知送茶水對隔壁的鄭胖子意味著什麼,他已經見怪不怪,看都懶得看一眼。

    喝完茶,擦干桌上的一點水漬,李延慶開始考慮怎麼寫最後的詩題了。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7 09:0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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