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陰陽道典 作者:胖亦有道 (全書完)

 
V123210 2017-3-3 21:09:0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64 1044144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8 14:07
第1341章 太弱了

    神劍峰,斷情崖。

    李初一默立崖畔,眼睛沒有眺望遠方的風景,而是恍惚的凝望著身旁的地面。

    別人眼裡,他所望之處毫不稀奇,跟周圍的山石沒有什麼兩樣,可在他眼中那裡卻極為不同,因為那裡是余瑤曾經俏立過的地方。

    只是,當時站在自己位置上的不是自己,而是於浩。

    只是,故地猶在,伊人香消。

    多少次,他捫心自問,如果當初他不是躲在遠處的那片樹叢裡,而是跳將出來把心意說個明白,就像海無風那樣,後面的一切會否不同?

    如今舊地重遊,眼前恍惚出伊人的虛影俏立身前,李初一再次自問,答案依舊。

    不知道。

    逝者已逝難再回,時光流水不覆收,無論人和事都已注定,想探尋改變條件會否有另外一種結果根本不可能,哪怕再逼真再復合邏輯也只是空想,永遠不可能變成事實取代如今的境況。

    好在他還有一絲補救的機會,無論真假,道衍明都給他提供了一絲希望,而且是唯一一個如此做的。

    「如果有那麼一天,希望我還是我,還能記得你是誰...」

    輕捂著胸口,淡淡的聲音裡流露著點點哀傷。

    他很慶幸自己將余瑤「帶」在了身上,也很憂傷自己幾已注定的結局。

    這時,腳步聲起,有人緩步走來。

    李初一沒有去看,人仍沉浸在傷感的情緒當中。直到來人在他身邊兩丈左右的位置停住腳步,他這才緩緩回神,將情緒一點點的壓回心中重重冰封。

    「你不該來。」檀休說道,語氣淡然自若,眼神卻無比凝重。

    早在趙義派人之前他和步穎便得到了消息,百劫道人外出不在,作為新祖的他們毫不猶豫,當即動身向百草峰趕去。

    熟料半道驟聞噩耗,百草峰失守,被那人屠盡滿山。震驚之餘,兩人根據倖存弟子的話推測出了那人的身份極有可能是李初一,並且還推測出了李初一的下一個目標極有可能是神劍峰或飛雪峰,於是乎兩人當即改道兵分兩路,步穎去了女弟子眾多的飛雪峰,而檀休則來了可能性更大的神劍峰。

    結果,檀休來對了。

    可也來晚了。

    未到神劍峰便接到求救的急報,等他趕到時,這裡已半山抹紅。

    按著驚魂未定的神劍峰弟子的指引,他一路尋蹤追到了斷情崖,終於見到了那個虎臉遮面的熟悉身影,也看到了對方手裡那把讓他記憶猶新的三尺青鋒,這時他也終於確認了自己所料不錯,來犯者,真的是李初一。

    震驚於對方身上隱隱散發出的那股深不可測的強烈威壓,檀休靠近前去下意識的說出了那句話。

    短短四字既像警告又像宣判,他也不知道哪種含義更多一些。理智上來說李初一作惡太虛他必須殺之示眾以振門威,可本能的直覺卻總讓他心頭一陣陣發緊,於心底深處不由自主的盼望著對方能就此離開最好,可以的話他不像與之交手。

    況且百劫道人不在,如今的李初一他不知是可殺,還是該留。

    聽到問話,李初一緩緩轉頭,虎面下一雙冰冷的眸子讓檀休心頭一緊,若非親眼所見他很難相信這人會是以前那個頑劣跳脫的小子,如今的李初一讓他感覺像是看到了剛來太虛宮時的葉之塵。

    不,葉之塵都不如他冷漠。

    「百劫老賊呢?」李初一問道,比檀休更加淡然自若。

    扭頭望望四周像是在找尋百劫道人的蹤跡,片刻後沒發現人影,他微微眯了下眼睛,冰冷的目光再次對準檀休。

    「沒來?」

    雖然震驚對方的威壓,可身為當代老祖的檀休還是很不滿李初一的不敬,根深蒂固的印象和尊卑觀讓他不喜的皺起了眉頭,態度冷淡的道:「師兄事忙,對付你還用不著他出馬。束手就擒吧,念在你與我太虛宮以往的情...」

    「師兄?」

    毫不客氣的打斷話頭,李初一的眼神閃了閃,旋即露出恍然。

    「原來是高昇了,難怪底氣這麼足,眼也跟著瞎了。」

    言罷不待檀休怒斥,李初一再次淡淡的問道:「最後一次,百劫呢?是不是在凌霄峰?」

    「不知悔改的小子,等我制住你,自會帶你去向師兄認罪!」

    含怒出手,檀休絲毫沒有放鬆警惕,一出手便是全力。

    虛影原處未散,人已欺近李初一身邊,雙手掐訣祭出虛天之法,扯動週遭的天地之力隨著雙手向李初一擠壓而去。

    「跪下!」

    中氣充足的暴喝聲威嚴而自信,檀休自信制不住這到現在還一動未動的託大小子至少也能給其一個下馬威。而他的雙手也切切實實的落在了李初一身上,但是結果出乎意料,因為根本沒有結果。

    除了身子輕輕晃動了一下,李初一平平淡淡的站在遠處,冷冷的看著他,一點受傷的樣子都沒有。

    檀休心頭巨震,剛要撤身變招再攻,眼底餘光卻瞧見一抹黑影直奔自己咽喉而來,未等他反應便覺喉嚨一痛脖頸一軟,腦袋不由自主的耷拉下來。

    神念一掃,檀休驚駭,他發現自己的喉嚨連同頸骨一起被掏空了,失去支撐的腦袋只餘下些皮肉連著勉強的掛在身上。換成一般人早就死了,即便以他的修為這也是一時片刻恢復不了的重傷。

    拚命催動著丹田閃身疾退,同時一連數道求救的密訊傳遞而去喚步穎速來營救,可小腹忽然一痛疾退的身子被硬生生扯了回去。斜墜在肩上的腦袋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丹田被李初一徒手掏空,修行了一輩子的道種被其當成糖豆一樣丟入嘴裡消失不見,檀休的腦海霎時間空白一片,微微失神了一瞬後趕忙默運秘術元神出竅,放棄肉身只求神魂能逃出生天。

    神魂離體還未遁走,一隻大手便將其握在了手中,同時李初一那平靜得讓人心寒的淡然聲自頭頂響起。

    「太弱了。」

    看著手裡掙扎不休的神魂,李初一平靜的表面下百感交集。

    記得上一次來,檀休打他跟打孫子似的任意揉捏,而這一次,他們的立場卻調換了,當初讓他焦頭爛額的檀休如今在他眼中就像個強壯一點的螞蚱,能飛能跳,卻夠不成什麼威脅。

    力量的感覺從未如此清晰,平靜的心裡不由自主的泛起一絲激動和自得。以往面對的人都強他太多,很難有機會讓他像現在這樣赤

    裸

    裸的炫耀著自己的武力,如今揮手間便將檀休輕易拿下,他發覺自己並非自己所想的那麼弱。

    可旋即,激動和自得便被冰冷所取代。正因為有檀休的對比,他才更加清晰的感受到道衍明的強大,深深的無力感充斥心頭。

    他看著檀休的樣子,就是道衍明看著他的樣子。

    他可以隨心所欲的揉捏檀休的命運,要其生就生要其死就死,可道衍明眼中自己又何嘗不是一件玩具呢?

    同病相憐的感覺油然而生,但他一點放過檀休的意思都沒有。

    道衍明要他殺人,檀休也是人,自然在屠戮的名單當中。而他們以前又有過節,李初一更是不可能放過他。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這句話是對檀休說的,同樣也是對自己說的,言罷神念探出強行搜魂,片刻後神念裹挾著殘破的神魂返回識海默默煉化,李初一的眼神越發冷了起來。

    百劫道人跑了。

    雖然檀休以為百劫道人是有事外出,但李初一很清楚,老傢伙是一早料到他會回來,提前偷偷躲藏了起來,就如金龍一樣。

    只不過金龍是想置身之外,百劫道人則是道衍明的走狗。李初一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道衍明的授意,但不管怎樣百劫老賊一時半會兒間是殺不成了。

    低頭看看地上的殘屍,李初一輕聲一嘆緩緩搖頭。不知是嘴變刁了還是吃太撐了,自從得了九鳳之心後他的肉身對外物的生機不再如以往般那麼渴求。

    不用繼續「吃人」固然是好,但每次殺完人都無法毀屍滅跡,任由屍體保留著死前的慘狀表情各異的望著自己,善念和良知總是強冒出頭來讓他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

    每當這種感覺冒出來的時候,他都會想想自己,旋即便釋然了。

    比起他來,這些人要幸福太多了,他們死了就真死了,不用像他一樣想死都由不得自己。

    每次這樣想,他心裡都會舒坦很多,就像現在,搖搖頭看了檀休最後一眼,他便了無牽掛的轉身離開,起身向血陽峰行去。

    血陽峰有隻牛妖還被封著,飛雪峰下面也有只冰蠶,但比起屠戮一群女子,還是去血陽峰禍害一番更讓他舒坦。

    這,或許便是他心底最後的一絲良知了。

    他走後又過了一陣,接到求救的步穎終於趕到了神劍峰。在血跡斑斑的山路上一路疾行,等到尋至斷情崖時她猛然一頓,僵立原地。

    血,慘不忍睹的屍體,還有渙散的瞳孔中殘留的恐懼與不甘。

    是檀休。

    看著相識數百載的摯友破布娃娃一樣的癱在地上,步穎渾身冰冷兩腿發軟,微微搖晃了一下後才重新鎮定下心神。

    檀休的修為她太瞭解了,能將老友傷成這樣,那人的實力可想而知。

    這時又有弟子前來稟告,先是衝著檀休的慘狀狠狠一怔,拼盡力氣勉強壓制住心底的驚駭後趕忙深深低頭急聲稟告,將李初一現身血陽峰的消息詳加傳達。

    說完,在步穎的點頭應允下,他逃也似的飛速離去,自始至終都不敢再看那灘紅白之物一眼,可心底裡卻又一個貫耳的聲音反覆迴蕩。

    檀休老祖...死了!

    不知有意無意,步穎也未警告他不要外洩這裡的消息,任其離開口獨自一人默默的看著檀休的屍體發呆。

    李初一殺入血陽峰,血陽峰告急,趙義趕赴的同時也向她提出請求,希望她能和檀休一起去血陽峰助戰鎮壓李初一。

    趙義還不知道檀休死了,她也剛知道,所以才猶豫起來。

    身為太虛老祖她理應前去,可身為修士...

    去,還是不去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8 14:10
第1342章 在,也不在

    「為什麼?!」

    三目牛魔剛剛從漫長的封印裡脫困,還沒來得及呼吸幾口加了料的自由空氣,轉眼就被將它放出來的恩人打得遍體鱗傷。

    轟然爆響血陽峰缺了一塊,雨落般的碎石裡它躺在撞塌的山體內仰天怒吼大聲質問,三隻腥紅的血瞳死死地盯著半空中的李初一。

    它不是認識李初一,一直在封印中沉眠養傷的它也絕不可能跟對方結下什麼仇怨,它不明白這人究竟有什麼毛病,為何平白無故的將它放出來又毫無緣由的要殺它。

    更詭異的是這人的道行高得驚人,一照面便打得它毫無還手之力,本就未癒的傷勢更是傷上加傷,如此厲害的高手它反覆回憶數遍也未記得有過任何印象,若說是陰陽扣內的土著後生它怎麼也無法相信。

    難道天道變了,允許這種高手出現了?

    可是,自己為何沒有感覺呢?

    面對三目牛魔的質問,李初一的回答是當頭一劍。

    看著再次崩塌的山體內狼狽躲開的牛魔,他沒有緊跟著追擊,而是淡淡的道:「因為你該死。」

    正如當初道衍清借天道化身對他說的一樣,同樣的答案他也送給了三目牛魔。

    原因有,但他沒功夫解釋也沒必要解釋,說了牛魔也不會理解,它只要知道自己必須死就可以了。

    「混賬!是想殺我沒那麼簡單!」

    怒吼聲驚天動地,震得山石崩落得更密集了,牛魔搖身一變現出本相,化為一頭小山高的三目犛牛,長長的牛毛間血氣蒸騰,一對牛角狀若荊棘,彎腿蓄力狠狠蹬地,四隻酷似麟蹄的牛蹄下炸起衝天高的石雨。

    李初一心頭一緊,提劍凝神準備迎接牛魔的背水一擊,熟料氣勢如虹的牛魔電射而出方向卻不是自己,而是調轉方向向著遠處逃竄而去。

    跑了?

    李初一無語。

    看慣了玄心清明以及四神獸之間的鏖戰,今天第一次自己面對一尊他們同一時代的老怪,本以為即便能勝也少不了幾輪惡鬥,結果現實卻一次次打破了他想像的底線。

    老怪,原來也不都是那麼可怕,也不都是那麼的盛氣凌人,也能拉得下臉來抱頭鼠竄。

    轉念一想,李初一暗暗自嘲,可笑的不是三目牛魔而是他自己。是他接觸的恐怖人物太多,也是他自己成長得太快,在那些傢伙面相他感覺不出自己的成長,直到面對這些傢伙時他才感覺到了力量的存在。

    檀休如是,三目牛魔亦如是,如果百劫老賊沒有逃走的話,怕也會落個差不多的結局。

    想到此處,李初一心中苦笑,暗嘲自己的命還真是夠歹,竟碰些他無可奈何的怪物和無力抗爭的事。

    若是道衍明他們都像這些人這樣好對付,那該多好?

    暗嘆一口氣,李初一打起精神。

    感慨歸感慨,牛該宰,還是要宰的。

    眨眼的功夫便逃出了血陽峰地域,沒感覺身後有人追來,牛魔暗暗鬆了口氣。

    還好,那小子沒有它快。

    心中略感得意,牛魔抬起牛蹄朝身下重重一蹬,空間破碎裂開一片通往虛空的空洞。漆黑的虛空在永夜的背景下並不明顯,但在它的三隻牛眼裡那裡卻散發著希望的光芒。

    逃入虛空,那便天高任鳥飛,先躲過這一劫等它回頭弄清楚了這瘋子是誰,它再籌謀報仇不遲。

    沒有猶豫,牛魔抬腳向空洞內走去,在即將徹底沒入虛空的瞬間,它心有所感猛然回望,入目的不是黑夜,而是充滿了暴戾與殺念的血虹。

    「不!!!」

    臨死的慘叫沒人聽見,除了李初一。

    緩步而來,看著飄蕩在虛空內外的碎血殘肉,李初一默然片刻,劍收背後轉身離去,沒有多做任何事情,任由被煞氣糾纏的虛空門戶留在原處遲遲無法彌合。

    當晚到一步的趙義看到這一幕時,無論他還是手下的門人盡皆驚駭無語。

    駭人的不是虛空門戶,而是辨不出原樣的碎血殘肉,以及那久久不肯消散的驚天煞氣。

    沒人知道究竟要殺多少人才能凝結出這等程度的煞氣,也不知道究竟要多重的殺意才能讓這等煞氣成形,他們只知道自己的心在發抖,手在發顫,僅僅只是將散的餘威便狠狠最的震懾了他們的心神,恐懼感不由自主的瀰漫心間。

    做下這些的,是李初一?

    當年那個頑劣的毛頭小子?

    什麼時候,昔日的頑劣子成長到這種程度了?

    怎麼會?又因為什麼?

    無數個問題滾蕩心間,舊問未解新問又生,烏壓壓的人群如永夜般寂靜,每個人都默想著心事,直到尖銳的破空聲遠遠傳來才回過神來。

    「報!亂命邪尊現身西門峰,西門峰告急,請掌門速速帶人支援!」

    報信弟子急促的喘息著,心情焦急到還未穩住身形便急聲稟報。

    一群人愣愣的看著他,鴉雀無聲,直把報信弟子急得正準備再說一遍時,趙義終於寒著臉冷硬的吐出了一個字。

    「追!」

    永夜帶走了大半的光明,也帶來了史無前例的混亂。

    自打知了忽然消失後,人界各方的往來通訊便受到了極大的阻礙,再加上仙禍的肆虐和永夜的降臨,如今已經到了幾乎斷絕的地步。除了如大衍皇朝和太虛宮這等底蘊深厚的大宗大族能夠勉強保證一些信息的往來以外,尋常宗族和普通修士只知曉自己週遭的一畝三分地,想要獲取外界的信息只能依靠大宗大族施捨般的通告,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消息來源。

    是以,三界很少有人知道太虛宮又遭橫禍,且這次的橫禍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偌大的宗門,被一個亂命邪尊隻身仗劍殺得血流成河,九峰齊齊遭難,除了飛雪峰受創較輕外其餘八峰幾乎被屠盡滿山。

    太虛峰被毀得最為徹底,環繞的群峰見不著幾處完土,而太虛宮的臉面、凌霄峰上的太虛殿也沒能逃過,這座在大衍偷襲中殘而未塌的宏偉大殿於此劫中徹底淪為瓦礫,若非太虛新祖步穎及時趕到拚死守護,太虛宮的鎮宗之寶太虛鏡早已易主。

    而步穎也是太虛宮僅存的一位主心骨,新祖檀休戰死,百劫老祖失蹤,新任掌門兼默堂堂主趙義攜各峰高手組成的追殺大軍幾乎全軍覆沒,倖存者寥寥無幾,趙義更是當場戰死,人頭都被割了去擱置在化為瓦礫的太虛殿前,極盡屈辱。

    不僅趙義,還有六峰的峰主陪他作伴。

    除了飛雪峰,其餘六峰峰主盡數身死,項上人頭與趙義一樣被人割走放置在太虛殿前。而沒有峰主只有老祖的凌霄峰李初一原本是想拿百劫道人的人頭的,奈何老賊精明提前逃了,檀休又死在神劍峰他沒心思再回去撿,步穎又因無雙老祖的勸說而被李初一放過一馬,所以此事只能作罷,李初一的心裡多少有些遺憾。

    至於飛雪峰,新任峰主能逃過一劫是因為她香閨裡的一幅畫,畫上不是別人正是叛宗峰主雲嬌兒。

    畫前還有一供奉著靈牌的香案,上面豐厚的貢品和香爐裡厚厚的香灰無不說明著有人經常祭拜,而這一切物事被小心的隱藏在香閨裡的一處密室裡,也說明著祭拜者的謹慎和忌憚。

    沒找到人,但見到了這一幕,李初一收劍走人按下了殺心。

    無論是百草峰還是神劍峰他都沒見過這一幕,不論新任峰主還是門下弟子都對葉之塵和司徒隱毫無尊敬之情,視之為人人可唾的叛徒恨不得能殺之揚威立功,唯有飛雪峰不同,這一點就足以讓他放過那位躲藏起來的峰主。

    哪怕是做戲,她能有這份心思,李初一也願意放她一馬。

    一場浩劫過後,李初一飄然遠去,留下太虛宮滿目的瘡痍。

    燈火輝煌今不在,闌珊四野蕩悲音。

    往日鼎盛的山門不復盛景,滿門高手凋零殆盡,鎮宗三祖只餘步穎,看著殘餘弟子個個臉灰神喪,她的心不斷的沉向谷底。

    太虛宮,還在。

    但,也不在了。

    當大衍終於接到了遲來的消息時,宇文太浩第一時間便著手應對。

    李初一尋仇,大衍是想都不用想的目標,宇文太浩寧可相信時光能倒流也不相信李初一會放過大衍放過他。

    得到消息之後,他是既慶幸又心憂。

    慶幸的是李初一第一個目標不是大衍而是太虛宮,這給了他反應的時間著手佈置應對事宜;心憂的則是消息你所描述的李初一的實力,若非傳來的消息不止一份,且每一份消息的來源都是大衍以代為計精心培養出來的暗探,他甚至會以為這是哪個被永夜逼瘋了的暗探給他傳來的一份假消息。

    一早就料到李初一會是個變數,他一直暗中打探小心提防,熟料李初一這一變還是狠狠的震驚到了他,遠遠超出了他所有的最誇張的預想。

    以一人之力屠遍太虛宮並且全身而退,這等實力宇文太浩光是想想都渾身發冷,若是這廝效仿木青丘前來刺殺自己...

    天罡御雷大陣和屠仙軍在手都不能讓他的寒意消減。

    不斷調動兵馬向皇都集結,生怕護衛的力量不夠。

    獅子搏兔亦盡全力,何況眼前的不是兔子,而是條擇人而噬的惡蛟毒龍,容不得他半點大意。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8 14:11
第1343章 落葉歸根

    整個大衍枕戈以待時,李初一卻現身在了漠北的天空。

    原本他是想去大衍的,但因油盡燈枯的無雙改變了心意。

    昔日美豔絕倫的半妖失去了往日的豔麗,那張傳自狐族的精緻臉蛋上佈滿了暮氣,白髮和皺紋默默昭顯著她的生命已即將步入終點,唯有一雙水瞳靈氣尚在,但較之以前也黯淡了許多。

    當初太虛宮生變,頑山身死無雙被困,找不到百劫道人的李初一原本是想救出無雙看看她會不會知道自己那位「老友」的下落,結果破開封禁後他登時愣在了當場,若非氣息沒錯認出他的無雙也主動喚了一聲他的名字,他絕對不敢相信眼前老態龍鍾的老婦會是以前那個嬌豔如少女媚氣不輸於紅月幾分的無雙老祖。

    一番診查,李初一搖頭嘆息。

    無雙是受了重傷,但傷能治,人卻無力回天。

    原本頑山和無雙就壽元將止,全靠過人的道行和深厚的修為苦苦拖著,為了續命兩人不得不長期閉關專心靜養,直到大衍偷襲太虛宮告急時才不得不被迫出關。

    雖然被打斷了修行,但那時的兩人也沒有太過在意,天門將開仙緣將至,只要他們能摘得仙緣飛昇仙界,自可長生不死,再無性命之憂。

    熟料之後變故迭出,風風雨雨陰謀詭譎,霧裡看花的世事直到大衍生變李初一失蹤,葉之塵獲知部分真相上門質問時才終於清晰起來。不知緣由,但確信百劫道人確實和大衍皇朝暗通曲款,謀害李初一不成又欲行嫁禍之事,李初一的師父天一道尊也在這場陰謀裡身死道消,情絲暗系的無雙豈能不怒?

    結果出乎意料,原本沒打算動手,怎料百劫道人當先犯難,借虛天鏡之力所向睥睨,本欲居中調停的頑山為救無雙被其毫不猶豫的轟殺至死,身受重創的無雙只來得及以餘力將葉之塵等人送走,旋即便身陷囹圄。外界以為她是閉關療傷,宗門內一些知曉真相的人以為她是被迫無奈自封於閉關的洞府之內,唯有她和百劫道人才知道根本不是,她是被封禁在洞府之內的,百劫道人效仿古法一直在搾取她的精元法力溫養虛天鏡。

    若非李初一相救,她再過不久就身死道消了。可即便被李初一救了出來,她的日子也所剩不多。

    道果殘缺大半,根基遭受重創,本就所剩無幾的壽元雪上加霜,隨時隨刻都有可能氣絕而亡。

    李初一能治好她的傷,甚至能讓她恢復貌美容顏,可他無法讓她重回青春。壽元一止她的神魂該散還是會散的,強留下的只會是一具空蕩蕩的皮囊。

    壽元與神魂有關,但決定壽元的卻是輪迴和天命,李初一不通其理無法為無雙逆天改命,唯一知曉的法門又被無雙給拒絕了。

    「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了嗎?」看著蒼老的無雙,李初一問道。

    扶著無雙的手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虛弱,他實在不忍心看見一代妖嬈就這樣逝去。

    救下她,帶回去給道士,等自己將來死掉以後,道士心或許能因她而稍減悲意吧。

    「不了。」

    無雙微笑著輕輕搖頭,聲音沙啞而乾澀。

    「人各有命,我的命已經很好了,活了這麼久看遍了世間的精彩,沒必要化成那些鬼東西繼續強求。何況你也清楚,就算修成了鬼身,那時的鬼修也僅僅是她自己,哪怕擁有我的一部分記憶她也不是我,真正的我已經死了。」

    「可是,你不想見我師父嗎?」李初一問道,「我師父精通衍道命理,肯定有辦法幫你易天續命的。就算他不行還有我祖師爺,等祖師爺復活歸來,他肯定能...」

    抬手按住李初一的話頭,無雙眼露憐惜。

    「孩子,我知你好心,但現在的你可不像我認識的那個你了。你的祖師爺三元道人或許真能救我,可他自己的復活卻要以你的死為代價,這件事我聽到後都無法接受,更何況你自己呢?你現在像是在準備後事一樣的要救我,這可不是我認識的李初一該有的樣子。我認識的李初一應該像他師父一樣一往無前誓不低頭,無論成敗都不言放棄,哪怕是死也要站著死,絕不屈從於任何人的威逼和脅迫。我認識你師父的時候也正遭逢大難,當時我感覺天都要塌了一樣,怎麼看未來也沒有半點希望,是你師父教會了我忍耐與堅持,他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天無絕人之路,九死必有一生』,只要你忍耐得住繼續堅持下去,一定會有一絲希望出現在你眼前,那時你所要做的便是抓住它,緊緊地抓住!」

    「你說的我都懂,可是...」

    苦笑搖頭,李初一深深一嘆。

    道理誰都懂,可也得分情況。碰上道衍明這等層次的齊天老怪,所有的忍耐和堅持都只是空想,他們就像如今的永夜一樣牢牢遮擋住了每一絲希望的曙光。

    不,不是遮擋,而是直接將太陽奪走了。

    連希望的根源都一併抹殺,試問再忍耐再堅持又能換得來什麼呢?

    「那也不能放棄啊!」

    無雙用沙啞的聲音溫柔的說道:「誰都知道人定勝天這句話只是一句美妙的痴想,人力終有極限,天道卻無極無邊。當人力無法改變命運的時候,你需要的不是屈服,而是等待,等待奇蹟的出現。奇蹟是存在的,但也是極其隱晦的,一不小心就會擦肩而過,你若是不放棄還能有機會抓住它,你若是放棄了,它即便出現在你眼前你也看不到,明白嗎?」

    李初一苦笑:「這話我師父跟我說過...」

    「那你就應該記在心裡。」

    無雙微笑打斷,旋即便一口氣沒梳理好劇烈的咳嗦起來,手挪開時只見唇齒殷紅,手掌上血跡斑斑。

    取出手帕仔細的擦淨唇邊的血跡,抬頭瞧見李初一欲言又止,無雙微笑著搖了搖頭。

    「不要再勸我,變作那些醜陋的鬼東西去見你師父,我寧可死!」

    很想說我紫鳶姐姐很漂亮的,可是見到無雙沒有血色的臉和遲遲不見勻順的氣息,李初一把話嚥回了肚子裡,暗催道元加快速度,向著漠北大地西南角一處不起眼的小村落疾行而去。

    那裡,是無雙的老家,是她娘親的母族。

    外界極少有人知道還有一支小小的狐族部落殘存於此,幾十隻狐妖組成的小小村落長期游離於世人的視線之外。直到無雙的父親,一位外出遊歷的冰宮男修偶然路過,才讓這座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在漫長的歲月之後第一次與人世重新有了交集。

    雖然不像鬼族那般絕對,但一支妖族部落苟安於人族地界,哪怕人數稀少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容忍的。人都有好惡,大衍一萬多年來的宣傳與作為也不斷的加深著人族與妖族之間的隔閡,連包容性最強的太虛宮也僅僅只能做到冷淡處之相安無事,混亂的漠北大地上一旦這支妖族被爆出來,少不了有人會想弄幾張上好的狐妖皮回來賣賣。

    要知道狐族的皮毛在人界可是昂貴的靈材,尤其那毛茸茸的狐尾,更是深受女子的喜愛。若將此事回報門中少不了功勞賞賜,就算按下來自己圖謀,那也能賺得相當豐厚的一筆錢財。

    可是,那位男修並沒有這麼做,而是選擇了保護這個秘密,絕不讓外人知道。

    原因不僅僅是善良,更因為他愛上了一位狐女,無雙便是他們真愛的結晶。

    奈何天不從人願,村落還是被發現了。報信者是男子的同門,一位暗戀他很久的女修。

    冰宮男弟子寥寥,得以入門者無一不是人中龍鳳。那位女修傾慕男子很久,可礙於門規不敢明言,後來見男子頻頻外出且眉腳含喜,感覺不對的她於其中一次尾隨在後,登時發現了這支小小的狐村,也發現了尚在襁褓中的無雙。

    恩怨情仇略過不表,一路顛沛無雙被偶然路過的太虛宮前任老祖帶回了門中,可惜那位老祖救得了無雙卻救不了她的父母和族人,最後只能暗中斡旋,將殘剩不多的狐妖送去了十萬大山,而無雙的雙親則被其按照他們的遺願安葬在一起,下葬的位置便是化為斷壁殘垣的小村落。

    如今無雙將死,遂起了落葉歸根之心。殘存的族人去了十萬大山可那裡並非她的歸宿,她心裡的家除了以前的太虛宮,便只有這她僅有些朦朧印象的小村落。

    村子偏僻至極,周圍大片區域杳無人煙,若不是前任老祖帶著無雙來過幾回,只讓她憑著依稀的記憶去找根本找不見,更莫說外人了。

    按著無雙所指,李初一一路疾行,仙禍荼毒的廢土漸漸有了些綠意,雖然仍荒涼至極可比起來路上要讓人舒坦太多了,顯然偽仙們也認為這裡不會有什麼活物所以沒有在這裡浪費太多的力氣,這樣李初一提了一路的心稍稍放下了一點。

    他就怕地到了,物卻不在,偽仙們作惡可是掘地三尺,真要被他們霍霍過那小小的村子怕是連一片瓦礫都留不下。

    當他千里迢迢終於找到那處村落時,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狠狠皺起了眉頭。

    村落依舊在,但並不殘破,炊煙裊裊人影穿梭,竟是有人在這片斷壁殘垣上建起了一片新的居所,規模比原先的村落大了十倍有餘,儼然一副小城的樣子,只是沒有城牆環護而已。

    見無雙也目露疑色,李初一安慰的拍了拍她,又暗暗的緊了緊背上的劍。

    無論是誰,苟活於此不要緊,可若是誰動了無雙父母的墳冢,那說不得只有一個字。

    殺。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8 14:11
第1344章 魔劍

    剛剛靠近,沒有掩飾形跡的李初一便被人發現了。

    報警的鐘鳴和凌亂的腳步聲響成一團,不斷有人影縱入天空,待李初一臨近時對方已嚴陣以待,等看清了對方後兩邊都齊齊一怔,旋即一喜一驚。

    「那把劍...」

    「是...是李...李初一?!」

    「亂命邪尊!!!」

    「快,快去通知眾位家主!!!」

    對面哄然一聲亂作一團,許多身影匆匆離開向各自的主子報信去了,而李初一怔了怔後則露出嗜血的微笑,本以為在仙禍裡都死絕了,沒想到八極盟竟然還有殘餘躲在這裡。

    天道輪迴,報應不爽。

    此時此刻,李初一心裡不由自主的冒出了這句話。

    漠北那麼大,躲在哪裡都不一定絕對安全,相比之下這裡地處偏僻確實是個上好的藏身之所,但誰能想到他會為了無雙特意趕來此地,這不是報應是什麼?

    李初一甚至懷疑這會不會也是道衍明一手安排好的,否則怎會這麼巧,巧得簡直難以置信。

    他不敢相信,八極盟更不敢相信,一個個飛身趕來的家主長老無不目瞪口呆心如擂鼓,一條涼線自尾骨一路竄到頭頂讓整個頭皮都酥麻一片,甚至有人使勁揉著眼睛像是要把眼前的李初一自視線裡抹掉一樣。

    打死他們也想不到自己躲得這麼隱秘竟然還能被對方找到,是有人走漏了風聲,還是僅僅只是一個巧合呢?

    沒人能回答他們,他們只知道這下麻煩了。尤其是方浩白和柳博瞻,在認出李初一的那一刻兩人就不由自主的對望了一眼,眼中隱見懊悔與無奈。

    原本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大衍生變李初一遭罪,太虛宮和大衍皇朝的共同追殺下他們應該選擇的立場很明顯。奈何郝家堅決反對,哪怕面子上的功夫都不願意做,執意要公開支持李初一,活死人一族又向來跟郝家同進同退一個鼻孔出氣,被與郝家一通當做了清剿的目標也是理所當然的。

    而方家和柳家原本是有機會阻止的,郝家有郝幼瀟,他們兩家也有方峻楠和柳明秀,如果他們跟郝家站在一起,那麼此事便是四對四不相上下,就算雙方之間有嫌隙但也不會撕破臉,八極城的那番動亂也就不會發生。

    可方家和柳家沒有,幾番思量後他們選擇站在了另一邊。

    這個選擇其實並不奇怪。

    李初一當初失蹤不見,大衍皇朝和太虛宮又共同證實了天一道尊的隕落,在他們看來李初一已經失勢,與其選擇幫他而站在大衍皇朝和太虛宮這兩尊龐然大物的對立面,還不如隨大流的共同追繳,哪怕只是做做樣子至少也能博得太虛宮的好感,八極盟在漠北的地位仍會如以往一樣穩固。

    於是乎,血洗爆發了,而結果卻出乎意料。

    早有準備的郝家和活死人一族並未遭受太大的損傷,反倒是十拿九穩的六家聯盟被兩家的頑強打亂了陣腳,最後更是被炸燬了半座八方城,歹毒的郝家在毀城的時候將他們幾家的庫房也一併囊括毀去了大半,若非百盟商會的大力支援他們甚至連修復八方城的力量都沒有。

    城毀過半,人財俱損,好在實力強勁的百盟商會接替叛出的兩家加入八極盟,這才讓八極盟動盪的人心漸漸穩定了下來。而最讓人開心的還是大衍的北伐,因為百盟商會的存在大衍雄兵途徑八極盟附近時都是繞道而行。

    看著彪悍的精兵如長河般奔湧而過,八極盟的每一個人都感覺自己的選擇沒錯。再想到這些人的目標乃是收留郝家和活死人一族的止戈林,以及跟止戈林千絲萬縷的不武谷,他們的心裡更像三伏天喝了冰梅湯一樣痛快,一個個坐等著北邊捷報傳來。

    奈何天不從人願,捷報沒等來卻等來了噩耗。

    波及整個人界的仙禍忽然降臨,大衍的北伐軍幾乎全滅,止戈林和不武谷也被夷為平地,八極盟得知此事後沒有興奮,有的只是無盡的驚恐,因為仙禍並未退去,身懷不可力敵的偉力的真仙們四散而出,毀滅著沿途所能看到的一切。

    除了四大宗門,漠北再無安全之所,八極盟這個頂著超級勢力之名卻無超級勢力底蘊的聯盟自然成了首當其衝的目標。還未等他們決定好是去是留,仙禍便降臨到了他們的頭頂,剛剛修復的守城大陣只一擊便被毀了個乾淨,掘地三丈的大清洗將八極盟徹底抹除,逃出生天者不足三成。

    倖存下來的人來不及悲慼,便被迫踏上了驚恐而漫長的逃亡。

    不像止戈林和不武谷準備萬全,他們所設的藏身之所要不了多久就會被仙修翻出毀掉,由此他們陷入了一個看不到頭的死循環。

    躲藏,被發現,逃到新的避難所躲藏,再被發現,再逃。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仙禍終於退去時他們才恍然回神,怔怔的你望我我望你,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活了下來。

    而這時,他們才發覺自己竟然快要逃出漠北地界了。

    看看眼前杳無人跡的荒原,再看看背後黃沙漫天的廢土,不知道仙禍是真的消失了還是在耍詭計,他們實在提不起勇氣返回熟悉的地方,何況那些地方現在未必還是他們認識的樣子,於是乎他們便決定在此紮根下來。

    探明四周後,無雙的老家、唯一一處有水源存在的村落遺址變成了他們最好的選擇。

    多年的苦心經營下,昔日的斷壁殘垣已變作了小城重新繁盛起來。城中的居民都互相認識,逃亡路上同生共死早已將他們的隔閡磨滅乾淨,如今的氣氛比以前的八極盟還要好,再沒有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有的只是家人般的親近。

    為了保護自己,也怕再沾染上是非敗壞了氛圍,這座被命名為同心城的小城與外界鮮有聯繫。除了為照顧修為較低的修士和尚未開始修煉的孩童不得不外出採購些衣料畜種之類的物事,其餘時間這裡完全與世隔絕,沒有人知道八極盟還有殘餘活在這裡,世人都以為在仙禍之初八極盟便自上而下徹底滅亡了。

    直到今天,李初一出現,才終於打破了這裡的平靜。

    看到李初一,所有人第一時間想到的都是報復。

    躲在這裡的他們不知道亂命邪尊重現世間,不知道屠仙軍的出現和仙修的敗退,永夜的降臨與極北雪原的巨變一樣被他們當成了三界相合而引發的天災,而太虛宮剛結束不久的慘禍他們更是無從得知,是以見到李初一的第一反應就是他專門來追殺自己的。

    他,是要替郝幼瀟撒氣,為郝家報仇。

    所有人都在盯著李初一,對他懷裡老婦模樣的無雙神識一掃便無視了。沒人認出那將死的老婦便是太虛三祖之一的無雙老祖,他們只在意李初一一人,因為無論誰的神識掃過去都如泥牛入海一般,一群高手面面相覷,無人看得出李初一的修為。

    是真的深不可測,還是秘法營造出的幻象?

    沒人知道,李初一回答了他們。

    用劍。

    沒有廢話,也根本不給開口的機會,睚眥劍嗆啷出鞘當頭斬落,濃郁的煞氣凝聚成齊天高的血色劍芒眨眼即至,不可阻擋的淹沒掉幾根粗木搭建成的簡陋城門,將整個小城劈成了兩半。入地近百丈的壕溝如深淵般滾當著還未完全消散的煞氣,沿途的一切盡數消失不見,一點殘渣都沒剩下。

    驚駭與憤怒交織在一起,旋即便被深深的恐懼所取代。

    有人想上前阻止,可看到虎面上那雙蒙了一層血光的眼睛後,勇氣頓時消失,哄然一聲四散而逃。

    「住...住手!」

    新任的蕭家家主忍著驚懼暴吼一聲,可下一刻便被紅光淹沒,這一下不但打散了所有人的勇氣也讓李初一的殺意更加瘋狂起來,理智在血色中漸漸淹沒。

    小城的寧靜被哭喊聲取代,但很快聲音便消失不見了。

    不美觀但很用心搭建的屋舍再次化為斷壁殘垣,永夜的籠罩下看起來像黑墨一樣的鮮血灑滿了四周,一具具殘缺的屍體瞪著無神的雙眼訴說著自己的悲慼。

    眼看小城迅速被夷為焦土,無雙看出了李初一狀態不對,幾次想要出言阻止卻都被他身上的煞氣給逼迫了回來。眼看睚眥劍毫不遲疑的斬向一個最多只有三四歲的稚童,無雙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看到了冰宮派人屠殺狐族村落,心情激盪下她忽然湧起一股力量,一把將李初一的手死死按住。

    「不要!」

    奮力的呼喊終於喚醒了一絲沉寂的理智,李初一眼中血色稍退,看看抓著自己的無雙,又看看睚眥劍下滿臉淚痕呆望著自己的孩子,怔怔的站在原地。

    孩子沒有受傷,但眼中的神光卻渙散了。

    睚眥劍沒有砍中他,但劍上的煞氣卻根本不是一個連長成都沒有的稚童所能承受的,他早已在自己將殺念對準他的同時便氣絕了。

    自己...做了些什麼!

    李初一怔然無語,緩緩轉頭望向四周的狼藉。

    無雙見他終於清醒,心裡一鬆的同時迴光返照的力氣也迅速消散,在即將氣絕前一刻她猛的抓住李初一,將他的臉掰向自己。

    「小心...你...的...劍...」

    留下最後的提醒,無雙緩緩閉上了雙眼。

    一代佳人就此消逝,送別的卻只有李初一一個。

    而這唯一一個也沒有悲傷,而是心理亂哄哄的渾身發寒。

    無雙的話讓他瞬間想起了與郝幼瀟的夜話,他緩緩低頭愣愣的看著手中的睚眥劍,劍柄上熟悉至極的手感忽然變得極其陌生,手一軟,睚眥劍掉在了地上。

    劍,是好劍。

    亦是魔劍。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8 14:11
第1345章 魚目混珠

    睚眥劍落地,李初一本能的彎腰去撿,可身子彎到一半時卻僵了下來。

    郝幼瀟此劍戾氣太重,讓他能不動用就不要動用,當時他不以為意,可現在卻不同了。

    這劍,剛剛左右了他的心智!

    再有心理準備也沒想過連孩子也要殺,再刻意忽略底線人性的本能也會化為最基本的原則束縛住他。可剛才他卻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人性,失去了僅餘的一點想要堅持的東西,這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

    看著地上那具小小的屍體,李初一彷彿看到了自己,而自己則彷彿化身成了道衍明、宇文太洛、極樂等等喪心病狂之人。

    雙手浸了滾油一樣火辣辣的疼,身上千萬條蟲子爬一樣的麻酥酥的癢,他感覺自己從來沒像現在這麼髒過,而這種髒是洗不掉的,根深蒂固,連死都未必能夠抹除。

    忽然,額角叮噹一聲,一顆石子砸在了虎面上。

    轉眼瞧去,只見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兒攥著石子怒視著他,見他望來後男孩兒身子狠狠一顫,但隨後便眼神堅定,手中的石頭再次扔了過來。

    「你殺了我弟弟,我砸死你!」

    石子飛來,本能想躲,但李初一併沒有。

    任其砸在身上,身體一絲疼痛的感覺都沒有,但他的心卻狠狠一痛,如刀絞一般。

    見李初一打不還手,男孩兒底氣更足了,彎腰撿起更大的石塊卯足力氣擲了過來。與此同時,廢墟裡陸陸續續有人出現靠近過來,與男孩兒一道亂石扔來。

    這些人無一修士,儘是不懂修行的凡人,懂修行的早就跑了,誰敢留下來面對他?

    石子雨落於身,李初一緩緩直起身來,周圍的人嚇了一跳,以為他又要行兇,結果並不是。

    抱著無雙,沒有再看地上的睚眥劍一眼,李初一轉身想要離開,可睚眥劍卻自己動了。

    「不...」

    「啊啊啊!!!」

    鮮血和慘叫再次響起,睚眥劍就像一條熾紅的流星般在人群裡穿梭來去,一條條生命被無情的收割著,李初一愕然回首呆立當場,急忙催動心念欲將其召回,可如臂使指的睚眥劍這一次卻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滾蛋!給我停下!」

    怒吼蹬地,人電射而出,眨眼間便追到了睚眥劍旁邊,伸手一把握住劍柄死死的拽住。

    劍停了,可劍柄上一股驚天的戾氣狂湧而出,順著握著劍柄的手一路奔湧至識海。李初一想要阻止卻根本不能,體內的道元和生死二力均毫無反應,戾氣毫不費力的攻佔識海淹沒了他的所有理智,下一刻虎面上爆出兩團紅光,兩輪陰陽魚一樣的瞳孔周圍,所有的眼白盡數化為了血色。

    「死。」

    輕輕的呢喃了一聲,李初一消失在原地,小城血色再起,永夜的天空泌滿了甜腥。

    同一時間,三元境內,道衍明的攻勢一緩,輕輕的笑了起來。

    「開始了,呵呵!」

    他笑的很歡快,聽在別人耳裡卻無比刺耳。

    金槍橫掃打散絕仙神光,道衍清怒聲問道:「你究竟對他做些了什麼!」

    「還不明白嗎?我要竊掉他的神魂啊!」

    心情大好的道衍明毫不掩飾,道衍清聞言則嗤笑出聲。

    「竊魂?他的魂魄乃是本源初魂,沒有被天道打上輪迴的烙印也沒有足夠的歲月侵蝕磨損,整顆魂魄毫無破綻,連心魔都生不出來,你還想竊魂?做夢!」

    也不動怒,道衍明笑呵呵的反問道:「誰說本源初魂就生不出心魔了?」

    道衍清哼笑:「這是常識!你聽說過有本源初魂生出過心魔嗎?」

    「呵呵,常識只是常識,可以用來作為參考,但盲目相信認為常識就是真理是不可改變的,那就是愚蠢。本源初魂的來歷一直無人說得清楚,因其純淨才被認為是混沌裡初生的一抹靈性,而輪迴之說本也無法證實,所以純淨的本源初魂才被一併認知為沒有經過輪迴洗禮的靈魂,可事實真是如此嗎?」

    見道衍清露出傾聽之色,其他人也豎起了耳朵望著這邊,道衍明頓了頓,微微一笑繼續開口。

    「不要這麼看著我,本源初魂究竟源於何處我也不清楚,但它的來歷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只要知道它的可塑性極強就可以了。此魂逢山成靈遇水成精,天地萬物似乎都可以被其托生,在我眼裡它才是真正的千變萬化,只要沒有托生成形,原始狀態的本源初魂可以變作任何靈物,且天資絕倫根基深厚,是當之無愧的靈種。也正因為它的先天底蘊之強使得它幾乎無法被外力侵蝕,完滿堅實的魂殼確保了它無論何時都能保留一絲本心真意,是以連心魔都難以生出,其他人難辨真假的心魔幻像在它面前就如紙糊的一樣,堅定不移的本心可以輕易識破將心魔徹底抹殺。」

    「因此,世人才認為本源初魂可滅而不可奪,即使奪舍到了其托生的身體,也無法尋到破綻鳩佔其本身。可我卻不這麼認為,我認為天下間不可能有完美無缺的事物,因為那不符合天道,連混沌都陰陽兩分,一顆靈魂又怎麼可能完美無缺呢?本源初魂的完美是因為它出現的太少,想要竊奪它的庸人又太多。那些人總想著依靠所謂的常識常理用尋常手段去尋找它的破綻,又怎麼可能找得到呢?我不同,我不僅將其當成一顆靈魂來看,我還將其當成一座城,一方水土,甚至一片天地來看。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再堅固的堡壘也能從內部攻破,本源初魂再穩固也必定有其脆弱的一面,而我則是要找出這絲破綻,一點點的滲透進去,直至侵蝕掉他的整個心神為我所用!」

    「所以你就讓他殺人?」道衍清冷笑,「要是這樣有用,早就有人成功了,還用得著你在這兒瞎白活!」

    「當然不是普通的殺人了,這是血祭,以萬物眾生作為代價的血祭!」

    道衍明的臉湧起狂熱的潮紅,語調因亢奮而陡然升高。

    「以睚眥的靈魂碎片為引,集世間戾氣於一身,幻惑他的心智讓他不斷地做出違背本心之事,讓他的意志一點點的消磨殆盡,直至本心露出一絲破綻,只要小小的一絲,剩下的事情便都好辦了,交給師尊就可以了!」

    「師尊?」道衍玄一驚,「什麼意思?師尊還有殘魂留存於世?」

    「如果有的話,我早就將師尊復活了,哪還用這般麻煩。」

    遺憾的搖搖頭,道衍明忽然詭異的笑了笑:「三位師兄,我做了這麼多精心的準備,到現在了,你們就真的一點都沒看出些什麼來嗎?」

    說著一指遠處的一言不發的道士,他又說道:「我費盡心思培養出了這樣一個人出來照看李初一,你們就一點都不覺著熟悉嗎?」

    三人一怔,默然不語,片刻後道衍玄和道衍心同時神色一凜,震驚的互望了一眼。

    「你...你是在重現師尊的生活軌跡,重現他所經歷的一切?!」

    道衍明哈哈大笑,又得意又遺憾的搖頭晃腦。

    「終於看出來了,但你們也太讓我失望了。我原本以為你們一早就會察覺到的,可惜你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我身上,你們知道這麼一場大戲卻沒有知音的感覺有多讓人難受的嗎?」

    道衍清也反應了過來,震驚的望著兩位師兄:「他不會是要...」

    無比凝重的重重點頭,道衍玄陰沉的道:「我們都錯了,他不是要依循前人之法將師尊從天道輪迴的冥冥之中拉回來,他是要讓李初一變成師尊!他其實並不相信輪迴的存在,他是要集合所有跟師尊有關的一切,再造一個師尊出來!」

    「這怎麼可以!!!」

    道衍清大怒,轉頭怒望道衍明。

    「你這是不孝!是作孽!師尊就是師尊,只有一個,你怎麼敢讓一個假貨取代他?!徒具其形的驅殼,魚目混珠的西貝貨,你以為你看著他心裡就會舒坦了嗎?!你這是在騙自己!!!」

    「假貨?徒具其形?三師兄,你憑什麼這麼說?」

    冷冷的望著道衍清,道衍明淡聲道:「看外在,身懷生死之力,修有《道典》真經,一雙陰陽道眼洞穿天地寰宇,再加上絕仙劍和陰陽扣在手,他哪一點跟師尊不同?看內在,擁有與師尊相似成長經歷,感情糾葛也相差無幾,等到與師尊相關的因緣果業彙集於身,將所有的殘念和他人的記憶重塑成師尊的記憶,到時他跟師尊還有什麼兩樣?他會變作師尊,而且從裡到外都比原先的師尊更強!大成的生死不滅體讓他無懼外力抹殺,本源初魂的堅韌讓其無懼心魔的干擾,二者相合就算與域外天魔也別想再奪走他的性命,師尊會重臨三十六重天成為救世主,他日成神乾坤萬物都將拜倒在他的腳下!而我所需要做的只是糾正,將不完美的地方修復完美,讓師尊的記憶真正與本源初魂相合,師尊必然重臨世間,而且絕不會化成那些蠢貨復活出的那些魔頭!怎麼樣,三位師兄,師弟的法門是不是很完美?」

    道衍明越說聲音越大,到後來狂熱到放聲嘶吼,而最後卻像一個孩子一樣眼巴巴的看著道衍玄三人,滿臉得意希冀著三人的讚美。

    看著他,道衍玄氣得渾身發抖,半天后才冷冷的吐出了三個字。

    「你瘋了。」

    道衍明的臉瞬間陰沉了下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8 14:11
第1346章 情劫動,心魔種

    冷冷的凝視了三人一會兒,道衍明的表情忽然一鬆。

    「無所謂了,你們理解也好反對也罷,血祭已經開始,誰都無法阻止。」

    抬手畫了個圈,身前忽然浮現出一副畫面,裡面的人正是李初一,只不過此時的他已不在那座小城,而是身處百聖閣,周圍滿是血色和一張張驚恐的臉。

    看著李初一手中已然化為黑紅色的睚眥劍,看著劍身上厚厚的一層如有實質的煞氣,看著虎面上那雙時而清明時而瘋狂的眼睛,道衍明緩緩抿起了微笑。

    「看,煞氣已經快要化為心魔種入他的靈魂裡,只要靈魂破綻一出現,師尊便會開始覺醒。不,師尊已經開始覺醒了,陰陽道眼內的殘念正在吞噬他的記憶,等到相應的記憶徹底融合,再抹掉不需要的部分,師尊的記憶種子便會徹底紮根在本源初魂之內,慢慢的生根發芽,從根本上一點點取代他成為真正的三元道人。而我,只需要不斷的添加養料便可!」

    「原來他失憶是你搞的鬼!!!」

    郝幼瀟嬌聲怒斥,人微力弱聲音很小,可還是被道衍明聽了個清清楚楚,登時轉頭望了過去。

    被他一望,郝幼瀟禁不住的一個哆嗦,但無盡的怒火卻支撐著她昂首挺胸,絲毫不讓的回望了過去。

    不僅他,葉之塵和沐雪晴也是如此,還有方峻楠、李斯年、柳明秀,等等等等所有關心李初一的人都是如此。李初一失憶他們都知道,被記得的人慶幸,被忘記的人憂傷,知道一些隱秘的他們都以為李初一是離開大衍時死過一回甚至數回,直到今日他們才知道根本不是,他的記憶不是丟掉了而是被三元道人留存在陰陽道眼內的殘唸給吞噬掉了,而這一切完全是道衍明一手促成的!

    沒人能想像記憶被人吞噬掉的感覺是怎麼樣的,縱使相逢也不識,他們心傷,李初一又何嘗不心傷不徬徨呢?

    這一點郝幼瀟最為清楚,那一夜的長談李初一壓抑在眼底深處的黯然她怎會看不到?

    郝幼瀟溫言勸慰說會幫他記著,不管他忘記什麼都會幫他補全,可補的再全也是補,是外人告知,試想被其他人告知自己原來是怎樣的應該是怎樣的,這種事情誰能接受,誰又能沒點牴觸?

    郝幼瀟蕙質蘭心,又情根深種,如今她怎可能不怒?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道衍明早已化為齏粉,一點整塊都不會留下!

    「呵呵,有意思的女娃。」

    看頑皮的晚輩一樣輕笑著搖了搖頭,道衍明沖道士說道:「眼光不錯,直覺也很準,如果你三位師叔能多覺醒一些意識早點與你溝通,這個女娃還真有可能會成為一個極大的阻礙。可惜她出現的晚了些,我安排的兩個女子其中一個已讓他情根深種,另一個稍差了點但也不重要了。情根已然種下,心劫中最難渡的情劫已成了一半,你找再多的女子過來也無法抹殺他本心生出的第一縷情絲。」

    道士面如寒冰,聽懂了的人也面沉如水,而被擋在父親身後的小雨則俏臉煞白,道衍明說的模棱兩可,但她還是聽懂了大概。

    自己喜歡上李初一,是被人暗中左右的?!

    不僅他,李初一和余瑤的恩怨糾葛,也是其一手安排的?!

    只稍稍一想,小雨的心裡便如墜了個冰塊,又沉又冷讓她渾身直打哆嗦。

    陸橫聽到了道衍明的話,也感覺到了女兒的異樣,頓時心疼的將她摟住。

    這一刻,他心底裡恨死了道衍明,更恨死了百劫道人。

    道衍明是罪魁禍首,百劫道人則是他的走狗,若說這件事情裡會沒有百劫道人的影子,陸橫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相信。

    如今百劫道人身處遙遠他鞭長莫及,道衍明實力恐怖他無能為力,所以只能將恨意壓制在心底。但他並沒有屈服,也沒有認命,只要有機會,哪怕是死,他也斬下這老鬼的一塊皮肉生吞下去。

    道士仍一臉平靜,待道衍明說完才緩緩開口。

    「情劫難渡正因為情之一字最為複雜,因心而異因人而變,但不論怎樣也不是你一個外人想如何就能如何的。初戀是很美好,也很難忘,你利用他的第一縷情絲種下情劫的禍根,想法很絕妙,但並不一定有效。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再美好的初戀多半也以失敗告終,真正能與你相伴終老的是一顆能與你相通的心,而非一廂情願的執著。這一點那孩子很清楚,所以才會喜歡上瀟丫頭,因為他知道誰真心喜歡他,誰對他好。」

    「所以我才誇你厲害,」道衍明笑道,「那小子性格乖張,被你教得心思極重,能在茫茫人海裡找出一個才貌俱佳不遜於我所選之人、又能真心喜歡上他的女子可不容易,你...」

    「你錯了。」

    道士平靜的打斷,眼含笑意的看了眼面色古怪的郝幼瀟。

    「你別自己內心陰暗就總以為別人跟你一樣陰暗,我可從來不喜歡左右他人的情事,更厭惡玩弄他人的感情。瀟丫頭可不是我選出來的,她和我家傻小子之間完全是發乎自然,而我所做的只是順水推舟而已。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早在三界相合時你便該發難,那時你已經將心師叔和清師叔的意識給禁錮住了,只憑玄師叔根本不可能壓制得住你,可你還是裝模作樣的拖到了現在,所為的無非是沒有把握。你很清楚外力左右的愛情再美好也比不過發乎自然的真情引人至深,真情不僅僅是愛情,還有親情、友情,等等等等。你不確定那時發難李初一會不會如你所願的那樣心門失守心魔纏魂,你知道瀟丫頭和葉之塵他們都有能力讓他冷靜下來,冷靜的處理所有的恩怨,所以你...」

    「所以我要等,等到所有能成為阻礙的感情和記憶統統抹除,然後才會啟動血祭,讓他慢慢步入正軌。」

    道衍明接過話頭,毫不掩飾的說完後露出讚許的笑容。

    「真不錯,你真的很聰明,比你三位師叔強多了。如果你能早先出現,師尊一定會很喜歡你,一定會收你為徒的。可惜啊......」

    遺憾的搖搖頭,道衍明溫聲道:「不過不要緊,你還有機會的,我之所以留下你就是為了讓師尊見見你。師尊覺醒變數良多,如果我們四個有什麼三長兩短,總得留下個人陪伴他老人家,你就是我選定的人選,怎麼樣,是不是很開心?」

    看瘋子一樣的看著道衍明,道士一臉無語。

    都說流氓會武術誰也擋不住,道衍明不是流氓,但卻是比流氓更嚇人的瘋子。

    瘋子會武術不要緊,千萬別拿槍;拿槍也不要緊,千萬別是機關槍。可道衍明拿的根本不是槍,丫自己就一核彈,見誰懟誰懟誰誰怕,這種誰都制不住的瘋子讓人既無力又無奈,可看到那張蒼老的臉上如孩童一般的真誠笑顏之後,他不禁又有些同情起這個老瘋子來了。

    如果不是禍及這麼多條無辜的生命,如果不是牽扯到他那亦兒亦徒的傻徒弟,他還真想幫這個老瘋子一把。

    甭管成不成,滿足了他的心願再說,偏執到這種地步的人都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既然無力勸阻,那還不如順著他讓他看到結果,成歡天喜地,敗解開心結,怎麼都比跟一個瘋子作對強。

    可惜道士不能,這件事根本沒得選。

    手指好似無異的動了幾下,郝幼瀟的心頓時微微一顫。原本她還在為自己的感情不是人為安排而暗暗慶幸,可左腕上的手鐲卻生出一股極其隱晦的波動,除了她以外無人察覺,連道衍明也是如此,而同一時間她的腦海內也響起了道士的聲音。

    那並非道士的傳音,而是道士一早留在手鐲內的留言,郝幼瀟不動聲色的聽完後微微點了下頭,一邊默運留言裡的法門一邊將右手有意無意的向左腕靠去。

    而道衍明還在一臉期待的看著道士,等待著他的回答,絲毫沒有發覺郝幼瀟的異樣。

    等到郝幼瀟的右手按在手鐲上之後,心生感應的道士這才展顏一笑,露出兩排整潔的牙齒。

    「老東西,我高興你麻痺!」

    罵娘的同時一道印訣掐定胸前,郝幼瀟的手鐲瞬間爆碎,爛葫蘆一沖而出向著道士疾馳而去,道衍明微微一驚旋即滿臉哂笑。

    「你以為它能救你?冥頑不靈的蠢貨,不聽我的安排,那就去死吧!」

    說著手遙遙一抓緊握成拳,關押道士的封禁瞬間塌陷收縮,連同裡面的道士一起被徹底抹除消失不見。

    道衍明面露冷笑,可笑容剛起便僵在了臉上,只見沒了目標的爛葫蘆突然蒸騰起來,濃煙般翻滾不休的九厄之力中一個熟悉的身影一躍而出,豎起中指朝著這便仰天狂笑。

    「老東西,想殺我?我呸!!!」

    「好小子,與九厄靈根性命交修不算,竟然還敢將真魂託付給九厄靈根保管,為師還真是小瞧你了!不過一樣得死!」

    說著便欲祭出絕天劍,可那邊廂玄心清三人也順勢再起戰端。

    一早就知道道士有替命之法,是以見到爛葫蘆的瞬間道衍玄就明白了他的意圖,當即傳音兩位師弟趁機動手。

    「殺他,你得問問我們!」

    道衍玄大聲說道,同時分出一部分天道之力交於道士手中。

    道士愕然望去,卻聽道衍玄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殺他法身無用,想要鎮壓他必須先奪回天道的全部掌控權。法門你知道,這縷天道之力給你當做種子,配合我們一起將他的意識從天道里擠出去!」

    用力一點頭,道士腳踏膨脹到房子般大小的九厄葫蘆,雙手作訣一記道法便轟將過去。

    「殺!」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8 14:12
第1347章 錯亂

    殺!

    同樣一個字充斥在李初一的腦海,讓他無力思考其他事情,所有的念頭都被無盡的戾氣與殺念取代。

    本能在不斷的掙扎,一絲本心裡的靈光讓他屢次想要掙扎,可屢次又被濃郁至極的殺念所壓下,心不斷的向黑暗的深淵沉淪著。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小城,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了現在的所在,每次清醒過來後他都身處不同的地方,看著不同的風景和一張張不同的臉。

    唯一相同的是那些臉上的恐慌,以及染滿了整個視野的鮮血和慘況。

    充當顏料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仙修鬼修一應俱全,時而還能見到封印裡放出來的老仙老怪,還有一些他只聽過沒見過的山魁河精慘死眼前。

    這些平日不知躲在何處的靈種全被失去神智的他給翻騰了出來,它們的血並非紅色,有些甚至根本就沒有血這種東西,可在他眼裡卻都一樣,都是那般的殷紅。

    自己做了什麼?

    這個問題李初一連想都不敢想。

    他答應道衍明的要求回到世間來殺人,但他可從來沒想過要這樣漫無目的的殺,只為殺而殺,不問緣由也不分對象。

    他的心裡是都譜的,但凡有點仇怨的都羅列其中,若是殺完之後仍然不夠那就去冥界和仙界繼續,偽仙們他沒有好感,殺起來絲毫沒有負擔。

    可現在,自己做了些什麼?

    看著一張張交織著恐懼和怨恨的臉,看著一雙雙失去生氣但怨氣難消的眼睛,李初一根本不敢去想。

    他知道是睚眥劍出了問題,每次清醒時他都想要扔掉睚眥劍遠遠地離開,可睚眥劍卻像狗皮膏藥一樣黏上了他,每一次清醒之後它都會出現在自己的手中,戾氣更重,煞氣更濃。

    此劍是道士送給他的,他一直倍加珍惜。道士從來不會害他,這一點他也深信不疑。

    可這一次,他卻動搖了。

    是道士出了問題,還是道衍明在背後作祟,將道士和他一柄蒙在了鼓裡?

    李初一更傾向後者,可心底裡的一個聲音卻在衝他吶喊,讓他的心不斷的向前者偏去。

    那不是自己的心意,開始時李初一很清晰的便做出了這種認知。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失神的時間越來越長,愈發混亂的神智讓這種認知也越來越模糊,不知不覺中他漸漸感覺全天下所有的人都要害他,都想要他死。

    如此可笑的念頭想想都是外力引誘的假象,可深陷殺念中的他越來越難辨別其中的真偽,渾渾噩噩的認不清哪般是真哪般是假。一段段既熟悉又陌生的記憶不斷的出現在腦海,似乎經歷過,又似乎僅僅只是個看客,自己似乎是自己,又似乎只是個外人。

    記憶在一點一滴消失著,也在一點一滴新生著,很多刻骨銘心的記憶都在不知不覺中改變著,他無力阻止,甚至難以察覺。

    娘親的愛,他記著;余瑤的情,他也記著;道士的恩,方峻楠等人的義,諸般刻苦銘心的情義他都牢記心中,但記憶裡的人卻變了模樣。

    這些熟悉至極的臉不知何時開始朦朧起來,每當他驚覺後想要極力想起時,他們的臉才再次清晰起來,但卻是兩張面孔交織在一起。交織的臉不斷變換,新的容顏逐漸取代了熟悉的面孔佔據了他的記憶,很多經歷也悄然間隨之發生了變化。

    當李初一再次清醒時,眼前的不是窮山惡水,而是燈火輝煌的宮殿樓宇。周圍裡三層外三層的擠滿了人,一個個嚴陣以待又驚懼又憤怒的望著自己,手裡的兵刃不由自主的輕輕打著擺子。

    「這是...哪兒?」

    晃晃腦袋,李初一喃喃自語。

    依稀記得片刻前自己還在冰宮的玉穹台,當時也有很多女子如這些人一般環望著自己,眼中也是懼怒交加,可怎麼一轉眼景象就又變了。周圍的亭台樓閣依稀有些眼熟,就在腦子邊上,可他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大但李初一,膽敢行刺朕,還不趕緊束手就擒!」

    一個威嚴的聲音自高處傳來,抬頭望去,卻見一個身著皇袍的男子被人簇擁著傲立台階之上。

    李初一抬頭望去,虎面後的眼睛時而清明時而困惑,他感覺那個男人他應該認識,而且那看似威嚴的聲音裡隱藏的點點顫抖讓他知道,那個男人不但也認識他,而且還很怕他。

    他,為什麼要怕我呢?

    漿糊一樣的腦海想不通,李初一晃晃腦袋直接問了出來。

    「你為什麼怕我?」

    「混賬!」

    宇文太浩大怒,圍困的侍衛也齊聲高喝震懾人心。

    為了防備李初一刺殺,宇文太浩做足了準備,不但調遣了大批兵馬勤王護駕,更是請了數位陣道高人加緊填補皇宮的防護禁制。如今的皇宮被打造得鐵通一般,為了加強防備很多華宮美苑都被拆掉布上了陣法。準備充足的宇文太浩自信就算是只蒼蠅飛進來也不可能不被發現,諸般陣法重兵防衛就算神仙來了也得送命,李初一敢來即便不死也甭想全身而退,想行刺他根本是痴人說夢。

    結果,痴人來了,沒有偷偷摸摸,而是從皇都的正南門外一路殺到了皇宮的大門前,而後又一路殺到了這裡。

    以往唯有皇朝重臣才能列位的定天殿如今擠滿了屠仙軍,唯有李初一附近才見空地。

    可無論屠仙軍還是他這位皇朝霸主如今都滿心驚駭,他們準備的很充足可李初一實在太超乎想像,那一身的煞氣便是染滿了仙血的屠仙軍老兵都畏懼甚深,簡直如傳說中的九天羅剎般駭人無比。

    再加上奪自虎將的那張虎面更是如此,青面獠牙兩眼腥光,無論看向誰被看到的人都心臟狂跳,呼吸都要停止了一般。

    如今宇文太浩被其盯住,皇者的尊嚴讓他死挺著不露怯意,可背在身後的手卻攥得緊緊地,青筋都鼓了出來。

    此時又被李初一叫破了心事,宇文太浩不再多等,藉著怒斥的氣勢大手一揮,直指人群中心的李初一。

    「給朕拿下,不留活口!」

    「是!」

    齊聲應是,屠仙軍霎時間動了起來,一層層的戰陣如盤蛇般契合流轉,氣息以極快的速度節節攀升,眨眼間便攀升到了仙修來了都得畏懼的程度。

    這些人都是屠仙軍的精銳,豈能差得了,而李初一凶名在外,強闖皇都的事又剛剛發生,他們怎敢大意,一出手便用盡了全力。

    一瞬間氣勢攀到了極點,下一刻數不清的兵刃和法術蜂擁而來,密密麻麻的攻擊不透半點縫隙,就連地下也是如此,中心處的李初一頓時被封了個嚴嚴實實,眼瞅著即將化為塵埃。

    可忽然間,一抹紅意自中心處升騰起來,與之同來的還有一絲甜腥,無論想還是不想都飄入鼻孔內被嗅兩個正著,下一刻一股衝天的煞氣爆發開來,瞬間淹沒了整個定天殿。

    臨死前的慘叫此起彼伏,細密的雨水夾在其中灑落四方。被淋著的人往身上一抹,滑膩的手感根本不是雨水,而是殷紅的鮮血浸透了身上。

    「護駕!」

    叫喝聲陣陣,有人護著宇文太浩便想退往後殿,原本宇文太浩不想走,可眼前的慘相讓他實在無法繼續執著為皇者的傲氣與尊嚴,於重重護衛中不斷的向深宮撤去。

    察覺到他要離開,廣場上的血霧陡然化為一尊龍首,乍看像龍細看卻是凶神睚眥,本該身死的李初一自眉心處緩緩露出身形,身上片紅未染,可一雙眼卻比血還要豔紅。

    「你...為什麼怕我?」

    喃喃自語聲若雷鳴,宇文太浩下意識的轉頭回望,卻見一抹紅意直逼眼前。

    「大膽孽障!還不給老夫退下!」

    接掌沐家的沐齊雲大聲怒斥,帶著幾個沐家高手閃身擋在兩人之間。無論是大義還是私怨他都不能讓李初一殺了宇文太浩,宇文太浩一死他這沐家的家主之位可也就坐不安穩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皇帝出事。

    全力催動《千機萬衍》,與帶來的沐家高手連成一氣,沐齊雲老眼爆睜印訣點出,一股冥冥之力頓時糾纏過去。

    「無有運使,衍爾命緣!」

    怕力量不夠,他還一口精血噴將過去,如此耗費自信便是仙修也得退避鋒芒,可那片紅意卻半點都未止住勢頭。

    「退!」

    眼見不妙,再也顧不得其他了,沐齊雲大吼一聲抽身欲退,可是已經晚了。

    一縷煞氣纏到身上,緊接著是第二縷,第三縷,眨眼的功夫煞氣便充斥了整個身體,他的眼中頓時如李初一般湧滿了血色,血管和青筋不住的自身上鼓起。

    但也僅此而已,他根本沒來得及發狂便已氣絕。這還是他修為夠高衍法精湛,其他人早在煞氣入體的那一刻便炸成了血泥,他至少還留了個面目猙獰的全屍。

    沒了他阻隔,宇文太浩徹底暴露在李初一面前,周圍的侍衛想要護甲卻紛紛炸碎,李初一輕飄飄的落在宇文太浩面前,眼中血色稍淡,露出一絲難得的清明。

    「是了,你是於浩...」

    宇文太浩渾身僵冷,聞言不敢搭腔,更是不敢亂動。

    李初一卻沒下殺手,而是皺著眉頭使勁晃了晃腦袋,感覺思路越來越清晰後才抬起頭來,眼中清明與渾濁反覆交織的凝望著宇文太浩。

    「你,後悔嗎?」

    知道他問的是余瑤,宇文太浩下意識的想要點頭,可緊接著卻愣在了當場。

    「害死了倩兒,為了你的野心,你...後悔嗎?」

    倩兒?

    宇文太浩愕然。

    那是誰?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8 14:12
第1348章 交織

    本以為這就夠古怪了,但更詭異的還在後頭。

    抬手輕輕按在宇文太浩的胸口,宇文太浩想躲都躲不開,而後便見李初一用痛心與恨意交織的目光望著他,語氣輕柔而不忍。

    「二哥,這是你逼我的,小倩太孤單了,你下去陪她吧。」

    說完,紅光滿天。

    至死,宇文太浩都沒弄明白小倩是誰,自己又何時成了李初一的三弟。

    他,還是李初一嗎?

    帶著最後的疑問,宇文太浩連同整個皇宮淹沒在血紅的煞氣當中。待塵埃落定,皇宮化為了塵土積在地上厚厚一層,而李初一也消失不見,不知何時離開,也不知去了哪裡。

    片刻後,滾滾雷霆轟然落下,被煞氣逼住的天罡御雷大陣此時才降下了天威,可惜除了讓地面變得更狼藉一些外,已經救不了任何人了。

    皇宮被毀,舉國震驚,雄踞城東的沐家宅邸一群族老瑟瑟發抖,無不為那驚天的煞氣而心生恐懼。

    直到再三確認李初一離開口恐懼之心才稍稍緩解,可不等他們想好何去何從便又得急報,勤王而來的嶸王忽然舉兵造反,除了自己的人馬外還策反了兩隻屠仙軍於城外對壘,六神無主的城防軍和各路諸侯找不到皇帝,只得將請示遞到了沐家府上。

    永無盡頭的黑夜之中,大衍開朝以來從未有過的內亂,轟轟烈烈的掀開了畫卷。

    大衍的內亂按下不表,且說李初一這邊。

    夷平皇宮後李初一又迷失了神智,渾渾噩噩中穿山越嶺,似乎還跟不少人交過手。身上嘴上時不時的就有甜腥灑落,但他絲毫沒有在意,一顆心沉淪在意識的最深處,觀看著一份份熟悉又陌生的記憶,同時體會著兩份很是相似的人生。

    他的人彷彿被分裂成了兩半,一個叫李初一,是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出身顯赫但遭奸人所害成了棄嬰,索性被一個好心的道士撿到收養,傳他本事一點點的將他拉扯長大。

    另一個則是個俊美的少年郎,不知道叫何名字,因為他的名字一直在變換當中,只知道他姓商,熟悉他的人都稱他為商公子或三公子。此人也出身顯赫,雖然不是棄嬰但也好不到哪兒去,是因勾心鬥角而被趕出家門的苦命人,時年才剛滿三歲。

    此人也碰到了個好心的道士,將其收入門中教養長大,此後風風雨雨恩怨情仇,年輕時的經歷和李初一竟然似極了七八成。尤其是情路坎坷,最愛的女人愛著別人,而那個人還是他的死敵,是造成他悲慘身世的罪魁禍首。最後那個女人為了那人的野心而慘死,此人殺了那人為其報仇,看到這一幕時兩番記憶的畫面竟開始緩緩融合在一起,李初一渾渾噩噩的看著,絲毫沒有察覺有何不妥,似乎本就該是這樣。

    大仇得報,卻也心灰意冷,此人仗劍天涯遊歷四方,廣結好友但也惹下了不少敵仇。

    碧血連天戰方酣,偶得異寶無敵手。緣起緣滅終得道,驀然回首,舊識寥寥,入目多新顏。

    從未有過的孤寂心境瀰漫心間,不知不覺中那人已與自己融為了一體,李初一感覺自己真的經歷過那一切。

    忽然,一大片模糊不清的畫面飛流而過,他本能的想去抓卻根本來不及,直到一幕恢弘的畫面清晰無比的浮現在腦海中時他的心才終於安定下來,但也只一瞬,旋即便被那份記憶中的震撼之景給引得沸騰起來。

    無盡的星海當中,一個個形貌各異的仙修傲立虛空,他們的腳下是一顆燃燒著藍紫色火焰的巨大星辰,對面則是一個個散發著詭異氣息的異修。

    之所以說詭異氣息並不僅僅源於氣機交感,眼睛就能直觀的看到。與己方一樣,對面的修士也千奇百怪,可無一例外那些傢伙的身上都繚繞著一層化不開的黑焰,連虛空的漆黑都無法掩蓋那些黑焰的存在,只一眼掃過去便會心生一種奇怪的感覺,沒有緣由,只感覺他們不應該存在於自己所在的這片世界當中。

    天外邪魔。

    不用想,這四個字自然而然的浮現在心中。

    望瞭望周圍,每個人的臉上都凝著恨意和懼意,一些人死死地盯著天外邪魔,另一些則無助的望著自己,嘴唇顫動似乎在對自己說著些什麼。

    「我聽不到。」

    李初一下意識的說了一句,但卻沒有發出聲音。他就像一個看客,被困在了現在的身體裡,可以體會到記憶中所經歷的一切,但卻無法張口,無法改變任何東西。

    怪異的感覺在心底升起,李初一感覺自己這樣不對,可狐疑的念頭剛升起便又被某種力量給淹沒了,讓他渾渾噩噩的忽略了自己的感覺,繼續看著記憶為他展示的一切。

    「無須多言!你們先走,老夫替你們斷後!」

    自己開口說話了,聲音卻不是自己的聲音,而是一個蒼老而渾厚的男聲。李初一感覺有哪裡不對,但隨後又感覺這就是自己沒錯,這句話是他說的。

    此言一出,一些人的表情暗暗一鬆,可更多的人則激動起來。同時,四個模糊的影子來到自己身前,跪倒下來苦苦相勸著什麼。

    他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也聽不到他們在講什麼,拚命集中精神想要回憶起這段經歷卻根本做不到,先前那種古怪的感覺再次升起,李初一又感覺自己似乎有哪裡不對頭了。

    同一時間,三元境。

    與道衍玄和道士幾人纏鬥不休的道衍明忽然眉頭大皺,冷冷的哼了一聲。

    「竟然還有反抗之力,真是難纏啊!」

    心念一動,神念依著某種法門化為波動自三元境傳出,瞬間傳遞到睚眥劍上。睚眥劍頓時紅光再盛,整柄劍徹底化為了一團血色的光團融入到李初一體內,虎面下掙扎的眼神頓時便穩定下來,虎面則再也支撐不住摧殘,化為齏粉飛散開去。

    「三...三元道人?!」

    對面,一尊封印的大妖驚吼出聲,只見重新露出的臉仍是李初一的樣子,可那張臉的前面卻又另一張臉的幻影蒙在上面,赫然正是三元道人無疑。

    可是...這怎麼可能?

    怎麼會?

    難道三元道人還有殘魂留存,這小子是他的轉世之身?

    怒火與殺意驟然一緩,一群封印的老怪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三元道人於他們有恩,他們能活到現在全賴三元道人出手相救。若這小子真是三元道人的轉世身的話,那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動手。

    「怎麼辦?」

    一個馬頭人身的老怪問道。

    「似乎是奪舍...」

    一個黃布道袍的枯瘦老者不確定的說道,想了想又道:「先看看再說,看看他到底跟三元前輩是什麼關係!」

    此言一出,旁邊跟他一般服飾的兩個仙修立刻附和的大點其頭,其他老怪也都不說話了。

    近日來李初一連翻清剿,他們不少老友都死在了他的手中。驚聞此訊他們趕忙聯繫共聚於此,一來是義憤填膺欲為慘死的老友們報仇,二來是為了抹殺掉一個爭奪陰陽扣的大敵。

    但誰料竟然碰到了這種事,黃袍老仙如此提議他們不得不從。

    無論是衝著恩情,還是出於忌憚,他們都不敢貿然行事。人的名樹的影,哪怕是死了,三元道人的威嚴也不是誰都可以輕易招惹的,況且他的四個徒弟還在,若是得知師尊遭難哪能不理,很有可能馬上就會放下私怨聯手滅殺他們。

    在這陰陽扣內,他們可不願同時面對三元道人的四位暴怒的徒弟。

    李初一這邊,睚眥劍化光入體後直接盤踞腦海,如龍似蛇般的將他的神魂層層盤繞裹了起來。

    而李初一的意識深處,他對於四個看不清的虛影的執著也瞬間放下,一股濃濃的殺意騰升起來,猛轉轉頭怒視一眾天魔。

    同時,外界李初一的身體也做出一般的反應,渾濁的眼神陡然清明,兩輪清晰無比的陰陽魚在雙目中緩緩旋轉,散發著讓人望而生畏的光芒。

    「邪不壓正,道氣長存!老夫三元,今日便來領教一下諸位的高招!」

    說著兩手在身前畫了個圈,一輪陰陽魚登時出現,而後開始旋轉化為了一個太極球,隨著李初一手一引,一縷縷混沌氣漸漸瀰漫開來。

    「這...這是...?!」

    「是什麼是,快走!!!」

    驚恐的呼喊聲此起彼伏,一群老怪頓時作鳥獸散。

    混元仙才能掌握的混沌之力都使出來了,無論眼前的是不是三元道人,此地都不宜久留,留下來只有死!

    他們在逃,李初一眼中卻不然。

    現實與虛幻交織的錯覺中,他看見的是邪魔們四散開來襲殺跟隨自己的同道。

    呼和怒吼此起彼伏,不時響起的慘叫讓他心痛,看著五爪金龍被斷去了龍威,看著禍斗連遭重創傷痕纍纍,他心頭的怒火節節攀升,意識卻越來越清醒。

    混沌氣只具雛形,無法保證能夠滅殺得了這些毫無人性的魔物,他深吸一口氣按向衣襟,那裡是陰陽扣的所在。

    可是,手到了,陰陽扣卻不見。

    愕然低頭,李初一心頭大震,眼見邪魔越發「肆虐」,他不敢拖延,只得手一招喚使絕仙劍。

    熟料,已然無果。

    不僅陰陽扣,絕仙劍也不見了。

    怎麼會?!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8 14:12
第1349章 崩


    驚愕再次暴露了記憶的瑕疵,李初一的本我意識再次掙紮起來,可同時也失去了對身前的陰陽球的掌控。

    原本還算穩定的陰陽球忽然融化,混沌氣如一團煙塵般塌陷後散逸向四方。掃過李初一時李初一無礙,可其他的物事卻遭了大殃。

    空間開始湮滅,大地不斷的消失,完美無瑕的人界被混沌氣霸道的侵蝕處一個不斷擴大的空洞,湮滅的空間對面露出的不是虛空,而是虛無。

    此處對於整個陰陽扣來說只是不起眼的一點,可引起的連鎖反應卻極為劇烈。

    混沌氣可不僅僅是將空間破碎掉,而是將所遇的一切全部解離融入混沌,化為真正的虛無,整個陰陽扣的天道法則都因此而紊亂,進而邁向崩潰,三元道人精心創造的天道輪迴也因此遭難,永夜的天空上很多人都看到了冥河的出現。無窮無盡的靈魂結合天道大則所形成的河水橫天而過,散發著讓人顫慄的氣息。

    對此,李初一一無所覺,逃走的那些「邪魔」他也毫不在意了。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記憶上,拚命的集中精神想要搞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了,自己到底是誰。

    忽然,他的身後虛無中出現了一道裂縫,如洪荒猛獸的巨口般一口將他吞沒了進去,而後消失不見如同從未出現過一樣。

    感覺身周有異,李初一這才不得不回過神來,四週一瞧目露疑光,兩份不同的記憶力都對此處有極深的影響。

    「三元境?」

    言罷定睛一瞧,發覺有人在惡戰,每個人他似乎認識又似乎陌生,費了半天勁才好不容易想起了一人。

    「臭道士!」

    「臭道士是誰?」

    「我師父!」

    「你師父?」

    「也是你師父!」

    「......」

    「對,也是我師...不對,他不是我師父!你是誰?」

    「我是李初一,你又是誰?」

    「我......」

    「你是心魔!」

    猛然一個激靈,渾渾噩噩的意識忽然清明起來,混亂的記憶讓李初一頭疼欲裂,可他終於認清了自己,想起了自己究竟是誰。

    他釀的,小爺生出心魔了!!!

    李初一心頭巨震。

    漫長的時間以來,心魔這兩個字一直離他極其遙遠。本源初魂不受心魔所擾這是常識,再加上陰陽道眼的犀利,世間的諸般幻像在他面前幾乎全都無所遁形,再逼真也能被他瞧出破綻。

    而糾纏在神魂周圍的那縷混沌氣息更是讓心魔無立足之所,即便心潮起伏過劇,最多也就是生出一些困惑和雜念,想要化為心魔侵擾他的神魂,不等臨身便會被混沌氣吞噬一空化為虛無。

    可現在,他竟然生出心魔了!

    不但如此,他還深受其擾,那一份不屬於他卻無法擺脫的記憶證明心魔已然根植神魂,若非他道心穩固本心難滅,怕是早已被其鳩佔鵲巢淪為奴身了。

    與此同時,這些日子來的纍纍血腥也不斷的回憶起來,無盡的戾氣溢滿全身不斷的威逼他的神魂,僅有的那縷混沌氣息竟都被壓制在角落裡不得冒頭,唯有本心的那點靈光仍在驚濤駭浪中苦苦支撐。

    顧不得反思自己的所為,想明白關節後他趕忙集中精力壓制心底的殺意。

    此事與睚眥劍脫不開干係,如今睚眥劍又趁他失神侵入他的體內,他無力分心尋找,只能勉強分出一縷心神御使沉寂在識海中的道胎神兵日暮,以日暮之威將自己的從上到下層層剖解,哪怕拼著修為盡廢也要將那禍根找出來。

    「真是個不聽話的孩子啊!」

    身前,道衍明忽然出現,搖頭晃腦的輕笑數落。

    「你不是答應我要聽話的嗎,怎麼,要食言嗎?」

    日暮一滯,李初一悚然驚醒,此時他才想起道衍明這茬。明老賊要復活三元道人,而自己多出的那份記憶明顯也屬於三元道人,雖然不知道這老賊怎麼會有三元道人的記憶並且還將其植入了自己的腦子裡,但這顯然是老賊復活三元道人的其中一個關節。

    自己,還要繼續反抗嗎?

    「不要信他!這裡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他在搜斂所有師尊留下的痕跡,情網中的每個人都在此列,誰也不可能獨活!」

    道衍玄遠遠的大聲說道,話音未落更加猛烈的絕仙神光便轟落在他的頭頂。

    冷冷的看了眼道衍玄,道衍明不屑的笑了笑,轉頭沖李初一問道:「你信他,還是信我?」

    為了郝幼瀟,為了葉之塵,為了自己所有的親人和好友,這根本沒得選。

    深感無力的李初一剛要回答,卻見道衍明不等他說話便緊接著輕笑起來:「其實你信誰都沒有關係,原本不想食言的,要怪只怪你的本源初魂太頑固,我也是逼不得已。」

    「你要幹什麼!」

    李初一心感不妙,道衍明用行動印證了他的預感。

    隨手一抓,一個又高又胖的身影出現在他的手中,看著驚慌失措的郝宏偉,道衍明笑呵呵的將他遞到了李初一眼前。

    「來,殺了他。」

    看瘋子一樣的看著道衍明,李初一一動未動。

    此時他神志清醒,怎會對自己的好友下毒手?

    「不肯?沒關係,馬上你就肯了。」

    另一隻手朝李初一輕輕一點,一條條情鎖登時蜂擁而來不由分說的沒入體內,其中一條最粗大的鎖鏈自天靈直貫而入。密密麻麻的鎖鏈插入體內的樣子看著就讓人生疼,可李初一去沒有感覺到絲毫疼痛,不由的疑惑望去。

    道衍明則衝他展顏一笑,下一刻,一股發自靈魂的痛苦爆發開來,瞬間淹沒掉他的整個意識,讓他痛苦的哀嚎起來。

    「這些是你惹下的緣,因為孽緣太多所以才會如此痛苦。想要舒坦一些很簡單,殺了他,以善緣調和,否則,你會一直像現在這樣痛苦下去。」

    「休...想...!!!」

    李初一變了聲調的咬牙道,死也不肯屈服。

    這種痛苦他之前嘗試過,裡面並非單純的痛,而是將情網內所有人死前的感受和死後殘念彙集一處加之於身。當時道衍明牛刀小露便已讓他差點崩潰,此時萬鎖穿心,所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如果可以,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換取一絲的喘息,可他不能。

    不僅因為郝宏偉不能殺,更是因為這是個口子,萬萬開不得。

    道衍明自己不殺人反而讓他動手,擺明了是要摧毀他的心智,並且規避誓言的反噬。他倆是約定過放這些人一馬,可直到此時李初一才發現自己被這老雜碎給玩了。

    老雜碎說自己不會殺這些人,並且會護著他們不受外人加害,可是卻沒有說李初一不可以殺這些人。作為約定的另一方,老雜碎對他說過只要他願意想要殺誰都可以,換句話說他自己出手殺了自己的親人和好友道衍明並不算違背約定,千防萬防誰料還是被這老雜碎給坑了,誰能想到這廝如此陰損。

    約定已成,無力回天,李初一隻能苦苦的拖著。如今他也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只希望道士能有妙招。

    「師...師父!!!」

    李初一嘶喊,道士聽在耳裡急在心裡,可他現在也無能為力。

    不動手不知道,親自接戰才發現覺醒後的道衍明究竟有多強。陰陽扣原本就是道衍明的本體,自其覺醒後此間天道大則便不斷的自行回歸他的掌控當中,道士拼盡所能也只能勉強保證自己所掌控的那部分天道之力不失,想要爭奪控制權還得靠道衍玄三人。

    這是道行的差距,並非一顆奮勇的心就能力敵的。

    所幸他還有九厄葫蘆傍身,不屬於陰陽扣的九厄之力對陰陽扣的損害也不小,這才牽扯住了道衍明相當一部分精力。否則只憑自身,道衍玄渡給他的那點天道之力早就被其奪回去了,他自己也得慘死當場。

    現在小徒弟有難,他著實有心無力,抽手望向道衍玄三人,卻見三人臉上也陰沉似水,想救但被道衍明死死攔住。

    「你師父救不了你的。」

    回頭望了一眼,道衍明輕蔑的說道,心裡卻暗暗惱怒。

    若非為了塑造極厄之人,他真不想將九厄靈根牽扯進來。這顆天生地養的靈根比九鳳之心還邪乎,連他也無法掌控,誰能想到會被道士得了去並且還煉化到如此地步。若非道士異軍突起,只憑道衍玄三人根本無力阻他,那樣的話他早就奪回了陰陽扣的全部控制權,屆時直接血祭掉陰陽扣內的一切融入李初一體內,哪還用像現在這樣麻煩。

    只能說好事多磨,師尊歸來不順利也在情理之中。

    冷哼了一聲,道衍明決定再加一把火,本源初魂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堅韌,再加幾分力道是不會讓神魂崩潰的。

    心念一動,李初一登時失聲,難言的痛楚直欲讓他即刻死去,可這只是空想。他那該死的神智始終清晰無比,想昏都昏不過去。

    放棄吧。

    如此念頭悄然興起,旋即便被狠狠壓下。

    不行!

    這地底線,無論如何也不能踰越!

    想是這麼想,可他的本能卻漸漸脫離他的掌控。

    費力的眯開一道眼縫,李初一驚恐的發覺自己的手在緩緩伸出,緩緩的貼到郝宏偉的身上,在兩人同樣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一點點的穿了進去。

    鮮血順著手掌滑落,身上的痛苦也隨之一緩。

    難得的輕鬆感沒有讓李初一高興,他驚恐的看著含笑望來的郝大胖子,猛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

    「不!!!!」

    靈魂深處,有什麼東西,崩開了一道裂縫。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8 14:13
第1350章 深淵裡的聲音

    看著李初一,郝宏偉的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但李初一看懂了他的話。

    有機會,替我報仇。

    有不甘,有不捨,有無奈,唯獨沒有怨恨,就連臨終的話語也留的平靜至極,還不忘提醒李初一量力而行。

    純淨的目光刺激得李初一想發瘋,可是他已經瘋了。

    看了李初一最後一眼,郝宏偉奮力回頭拚命鼓起腮幫子,想要一口唾沫噴在道衍明臉上。

    我郝四爺殺不了你,死也得噁心你一把。

    心意是堅決的,奈何沒有機會成真。

    在他回頭的那一刻,道衍明便猜到了他的心思,用力往前一鬆讓李初一的手插得更深,郝宏偉瞬間便被李初一身上的煞氣所吞沒,至死也沒能吐出那口老痰。

    看著好友消失在自己面前,手上的溫潤還未退卻,殺意在胸中激盪,從未有過的濃郁,李初一知道不該這樣,可他無法自已。

    殺了他!

    殺了道衍明!

    整個腦海充斥著這個念頭,悄然無息的成為養分滋養得心魔更加壯大。

    「恨嗎?是不是想殺了我?」

    道衍明掛著讓人痛恨的微笑,李初一的狀態讓他很滿意。他甚至能聽到李初一心靈崩裂的聲音,但是還不夠,他要的是徹底崩潰。

    「宏兒!!!」

    悲慟的呼喊遠遠傳來,郝大力老淚縱橫。

    郝宏偉不是他最得意的兒子,但卻是最懂事的一個,否則偌大的產業也不會交由他打理,此時橫死眼前他怎能不痛,恨不得殺將過去一點點將道衍明碾成肉沫,奈何他沒有這種力量。

    就連道衍明施加在他身上的束縛他都掙脫不開,他從未感覺自己如此無能。

    「別急,還沒輪到你,慢慢來。」

    看了郝大力一樣,道衍明微笑著又是隨手一招,卻不是將誰招了過來,而是將李初一帶到了人群中。

    「來,繼續殺,每殺一個你的痛苦就會消減一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還猶豫什麼?」

    說完鬆開李初一的束縛,道衍明笑臉靜待。

    沒有猶豫,束縛鬆開的瞬間李初一便一拳打了過去,道衍明應拳而碎,可旋即又重新出現。

    殺法身無用,李初一知道。

    妄動殺機會讓自己越陷越深,李初一也知道。

    可胸腔內的怒火怎麼也止歇不住,一拳打完毫不猶豫的又是一拳,瘋了一樣的追著道衍明不放。

    哪怕無用,他也要打,只為紓解胸中的怒氣。

    可打著打著他發覺不對,每轟碎一個道衍明他身上的痛苦便舒緩一分,一個恐怖的念頭忽然冒出讓他渾身一個激靈,回首望去卻見一灘灘血霧飄蕩空中。

    碎的不是道衍明!

    他被矇蔽了雙眼!!!

    四下望去,只見數千個道衍明圍滿身周,臉上的笑容都一般的可恨,可身上的氣息卻強弱不一。

    瞬間,他就明白了。

    並非陰陽道眼無用,而是他的神魂出了問題。

    宣洩不盡的殺意矇住了他的雙眼,但凡活物在他眼中都是道衍明的樣子,這不是幻術所致,而是心魔作祟。

    明白了,又有何用?

    他想停也停不下來。

    殺戮的執念和嗜血的渴望不斷摧殘著他的心靈,那種發自靈魂的舒泰感漸漸淹沒了理智,就像吸毒的人毒癮犯了一樣,他極力的想要克制住自己,可身體和靈魂的渴望卻讓他只停止了片刻,便又動起手來。

    鮮血,在飛濺。

    血淚,在橫流。

    他不知道是誰死在了自己手中,他只知道死的都是朋友。

    恨。

    恨道衍明的惡毒。

    若是這些人能行動自如也好,至少還能躲開,至少還能反擊。

    可他們全都被道衍明制住了,哪怕死到臨頭也一動不動,像個木樁子一樣,頂著道衍明那張可恨的臉,掛著道衍明那副可恨的笑容,直至粉身碎骨也不曾改變。

    停下。

    求你停下!

    我願付出任何代價,哪怕魂飛魄散就此消亡,只要能停下!

    我不想再殺了......

    無聲的悲泣迴響在心底,無人能聞。

    心靈的裂痕越來越密,無力挽回只能沉淪。

    遠方似乎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腦海中飛逝,往日的歡聲笑語蒙上了血色,李初一不敢面對,只想找個無人的黑暗角落捲縮起來,只為片刻的安寧。

    忽然,他的手停住了,眼前仍是一個道衍明,可他的手不知為何停了下來。

    李初一茫然回神,渙散的雙眼無神的望去,只見眼前的面孔忽然模糊起來,一張熟悉的面孔浮現而出。

    「葉...葉叔...」

    憋著嘴,流著血淚,李初一無盡委屈,更是無盡慶幸。

    差一點,差一點就鑄成無可挽回的大錯。幸虧識破了葉之塵的真顏,否則...

    他不敢去想。

    「咦?好精純的劍元!」

    道衍明的訝然聲響起耳畔,李初一沒有搭理,只無助的望著葉之塵。

    「幫幫我...殺了我...」

    葉之塵痛惜的看著他,張嘴想要說什麼,可下一刻鮮血便染滿了李初一的雙眼。

    「因緣太深,留著你還真個是禍害。」

    收回手擦了擦並不存在的血跡,道衍明沖李初一微笑道:「這個太麻煩,我代你出手,咱們繼續。」

    「葉叔...葉叔!葉叔你回來!不不不不!!!!」

    李初一放聲痛哭,悲慟的哭喊自他那張殺氣縱橫的面孔上傳來,樣子很是詭異。

    「還能堅持?」

    道衍明微感意外,他以為這種程度本源初魂的本心早該崩潰了,熟料竟還能掙扎。

    轉頭看了看道衍玄幾人,三位徹底拚命的師兄加上手握九厄葫蘆的道士給他的壓力越來越大,本想讓情網內的因緣跟李初一糾纏得再深一些,但現在看來不宜久拖了。

    「也罷,等下加上他們四個,倒也不差這幾個人了。」

    下定決心,道衍明抓著李初一來到一個「道衍明」身前,手一揮臉孔變幻,現出了沐雪晴的真容。

    「你要幹什麼!你別殺她!」

    恍若未聞,道衍明一臉平靜的一掌拍下,人登時崩散,只餘點點血花飄蕩眼前。

    不等李初一反應,他抓著李初一又來到一人身前,照舊一掌拍下,人碎的前一刻露出郝二爺那張玩世不恭的臉。

    哭喊,懇求,怒罵,直至麻木。

    一路殺去,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消逝,李初一幾度想要閉目,可他的眼卻因心魔作祟死死的睜著,綻放出渴望與歡愉的目光。

    心魔在不斷的吞噬著自我,自我毀滅的強烈念頭更讓這一過程不斷加劇。直到郝幼瀟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看著那隻罪惡的手掌當頭拍落,看著伊人衝自己露出最後一抹微笑,李初一眼前一黑,心靈徹底崩潰,整個人徹底沉浸入無盡的黑暗,自我的星火湮滅在靈魂深處。

    無盡的黑暗中,他沒有聽到道士的怒吼,沒有看到一隻葫蘆將道衍明湮滅成空。

    他累了。

    不想再掙紮了。

    無雙臨終前所說的奇蹟沒有出現,祈禱是沒有用的,諸天神佛並沒有救他。

    「這就放棄了嗎?」

    一個聲音在耳邊問道。

    李初一沒有理會,捲縮在黑暗中深深埋首,只想逃避一切。

    「逃避是沒有用的。」

    說的好聽,漂亮話誰都會說,不逃避又能如何,他還能殺了道衍明復活死去的怨魂不成?

    「放棄就等於結束,不放棄才有希望。」

    看,還在說漂亮話,我已經盡力了,奈何老賊太毒也太強,我不放棄又能怎樣?

    人家圖謀了千萬年,我卻只是區區數十載的時間,千般算計僅在人家的掌握之中,費盡心思放出的老怪也被我所殺,浪花都沒掀起一個,我還有什麼辦法可想,還有什麼理由可執著?

    累了。

    我只想歇歇。

    「可是你的朋友怎麼辦?你的親人怎麼辦?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又怎麼辦?」

    你問我我問誰去,我他嗎也不想這樣!

    小爺自幼修行,一直想掙點銀子買塊好田帶著敗家師父頤養天年,可結果呢?

    要殺我的人一個個的往外竄,一個比一個厲害不說還一個比一個奸,連從來不吃虧的師父都被騙了個全活,我他嗎就是個混吃等死的胖子,我他嗎能怎麼辦?

    總有刁民想害朕,道士這話說的真他嗎正確。

    問題小爺根本就不是皇帝,憑啥狗

    日的刁民還不肯放過我?

    「人生本就是這個樣子的,每個人的經歷都不相同,相同的是都有坎坷起伏。有些厄難確實讓人絕望,但陰陽相抱福禍相依,再絕望的事情都會有希望存在,都會有否極泰來的一天。」

    大道理一籮筐,說了也是白說。

    完全被人玩弄於鼓掌,還否極泰來呢,認命還差不多!

    「你真這麼想?」

    懶得搭理你。

    「你確定你想要放棄?」

    吵死了,小爺都死了耳根子還不得清淨,不是說人死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嗎?

    「因為你還沒死。」

    那就是昏了,我想死,有辦法嗎?

    「有也不能幫你,你將我喚醒可不是因為死念,我也不忍看你化為行尸走肉禍害萬物蒼生。」

    我喚醒你大....呃?

    慢慢抬頭,滿目的黑暗中一個鶴髮童顏的矍鑠老人盤坐在自己身前,滿臉暖人的慈笑,見自己抬頭望去更是笑眯了眼。

    李初一懵了。

    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你丫誰啊?」

    老人笑容不變,掐了個手印微微欠身行禮。

    「老夫三元,好久不見。」

    「......」

    「祖...祖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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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