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仙朝帝師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li60830 2017-3-11 16:19: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0 104368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3 00:46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入夢探秘 開平初年
這秘術委實可怕,出自文武火修煉之法,源於道法,卻又另辟蹊徑,別開生麵,早已遙遙領先於大匡的修行者。

不過,卻和鬼影功的修行法門有些類似,一個是食六氣而飲沆瀣兮,漱正陽而含朝霞。另一個則是吸食天地元素,金木水火土......

對於秘術,安伯塵已有大概了解,卻仍有不少疑惑。

抬起頭,安伯塵問向第一王風:“九字真言固然玄妙,可除此之外,這世上就再沒其它的真言?”

第一王風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月青青笑道:“或許有,可都是旁門左道,雕蟲小技罷了。九字真言已囊括世間一切力量,借天地五行元素,施展於秘法,萬物萬類,萬般玄奧盡在其中。”

聞言,安伯塵麵色如常,心中卻不以為然。

他以胎息之法領悟天地奧妙已非一次兩次,每每胎息入定時,無窮無盡的天地玄奧襲來,總會令他頭昏眼花。安伯塵並不相信,隻這區區九字便囊括盡了世間一切玄奧。再者,《鬼影功》中也含有六字氣訣,雖是吞吐之法,可安伯塵隻覺著六字氣訣和九字真言有異曲同工之妙,傳自上古,比九字真言還要曆史悠久。

似乎察覺到安伯塵的心意,月青青笑了笑道:“安校尉可知九字真訣的來曆?”

安伯塵點頭:“來自仙界。”

“或許你以為這是個傳說。”月青青遙望夜穹,清秀的娥眉向兩旁鋪開,似乎在回味著什麽,半晌方才道:“而我桃源中人都知道,那並非傳說,而是真真正正發生在我桃源開創者身上的事。族譜記載,那年他打通七輪,成就萬法不滅之身,卻覺秘術一脈所用的咒言太過煩躁,遂對天地禱告,赤足行於荒野,十年之間走遍天涯海角,雖未能有所斬獲,卻感動了上蒼.......你可知後來發生了什麽?”

驀然一笑,月青青扭頭問向安伯塵。

安伯塵心頭一陣疾跳,隱約猜到了什麽,卻又難以置信。

“再後來,天帝發符令,傳召我桃源之祖,並允許他在天庭參悟大道。先祖走過重天,暢遊天河,終於發現了記載著九字真言的華表。取九字而返,傳於我桃源子弟,從此往後,這九字真言便成為我桃源乃至大匡通用的秘術咒言。”

月青青娓娓道來,安伯塵一臉恍惚,怔怔地遙望遠天。

原來真的有仙界,有天庭,還有天帝......可在傳說中,仙人不都已死絕了嗎......對了,那龍君也說如今天庭衰敗,再無人執掌......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過了好半晌,安伯塵深吸口氣,平複下心頭的震動,好奇的問道:“那後來你們那位先祖又如何?”

“不知所蹤。”

第一王風接口道。

不知所蹤......那又是去了哪?修煉到七輪秘術,已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莫非他到天上當神仙去了?既然桃源傳承九字真言,秘術強悍無匹,為何這麽多年來一直不出世......

越來越多的疑惑盤旋於安伯塵腦海中,轉眼後被安伯塵硬生生按下,此時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沉吟片刻,安伯塵問向第一王風:“既然秘術分為金木水火土和風雷,那你的入夢之術又算哪般法門?”

第一王風顯然沒料到安伯塵會突然提到這個,意外的看了眼安伯塵,沉吟著道:“告你也無妨,我的入夢之術出自一旁門功法,名曰黃粱一夢。雖也屬於秘術,卻不入五行,不入風雷,算是旁門左道。”

安伯塵點了點頭,又問道:“那像這樣的秘術多嗎?”

陰沉著臉,第一王風緊盯向安伯塵,僵硬的搖頭道:“不多,屈指可數,都是些旁門左道的異術。”

“那......”

未等安伯塵再開口,就被第一王風打斷。

“好了,天快亮了,今晚就到這。等明晚再來傳你秘術。”

第一王風沒好氣的說道,心中好生不是滋味。

讓他傳授安伯塵秘術,本就是強人所難的事,不得已而為之,孰料這安伯塵竟還好意思問東問西,沒完沒了,第一王風自然哪還受得了。

和月青青走到樓梯口,第一王風腳步微頓,回頭看向安伯塵,皺眉道:“不知無邪居士幾時將那秘密取來?”

想了想,安伯塵開口道:“明晚應當就能到手。”

“那好,明晚再說。”

不再多看一眼安伯塵,第一王風攜著月青青匆匆走下樓梯,不多時已回返依雲客棧。

安伯塵收拾完茶盞,又給自己斟滿一盞,好整以暇的坐於窗前,抬頭仰望天穹。

琉京雖凶險,猶如死水,可每走一步,安伯塵都會有收獲,從前的玄德洞天,今日的秘術秘聞,然而這還隻是七十裏琉京。修行之路漫漫,天大地大,穹宇蒼莽,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奇聞秘事等著自己去探詢。

放下茶盞,安伯塵捶了捶額頭,盤膝而坐,屏氣凝神,雙目微合。少時,右目中似有什麽旋轉著,霧蒙蒙一片,白光掠出,飄飄然入地,化作一道模糊的人影。

神遊出竅,肉身宛如枯木,紋絲不動,莫名的看了眼自己的肉身,安伯塵稍作感歎,飄飄然遊轉而出。

剛出了墨雲樓,烏雲自西湧來,手臂粗的紫雷破開雲洞,轟然落下。

安伯塵不畏不懼,仰頭張嘴,囫圇一口將雷電吞入肚中。

這朵雷電比從前幾次粗壯了許多,安伯塵也發現幾天未神遊出竅,地魂似也比從前強壯了少許。這種感覺玄而又玄,卻又無比清晰,潛移默化般發生,令安伯塵心中充滿難以明喻的喜悅。

世間如苦海,人若海中舟,這魂魄便如舟中人,魂魄越強大,操持孤舟行於驚濤駭浪間,自然也會愈發平穩。

“看來地魂是自行修煉,慢慢變得強壯,隻需吞食天雷便可......倒也省得我操心。”

九天紫雷下肚,安伯塵神清氣爽,隻覺雷液緩緩流淌過地魂,淬煉著魂體,時不時閃出一絲電光,如蛇蜿蜒,不多時消失不見。

安伯塵今夜神遊出竅可不是為了修煉地魂,無奈的看了眼天穹,強忍住吞食紫雷的衝動,幾個騰挪消失在長街盡頭。

他剛離開沒多久,又有兩道人影出現在朱雀街頭,一黑一灰,隔著長街遙遙相望,一個麵色冷凝,一個嘴含笑意。

“你來遲了。”

“你不也是。”

“看來這位無邪居士還真是神出鬼沒,左相大人,你就不急?”

“隻要他不生事,我又怕什麽?”

“左相大人身居高位,自然不怕。也罷,那一個月後再見了。”

話音落下,兩道人影同時消失不見,月光下,空蕩蕩一片,隻餘那座燭光閃耀的灰色高樓。

也幸虧司馬槿在樓裏布下止妖符,否則離公子和左相又豈有不入樓一看的道理,無邪居士就在他們眼皮地下,他們卻看不見,隻當一隱世高人橫空出世,顧忌大局,相約止戰。

安伯塵自然不知,他若晚上一步就會撞上京中大蛇,此時此刻,他已來到望君湖邊的水墅前。

璃珠公主居無定所,有時住宮中,有時呆在公主府,有時在望君湖邊歇息,她雖沒經曆過顛沛流離,可她這一生何嚐不是在顛沛流離,時至今日,芳心難測,或許連離左二人也看不懂猜不透。

對於璃珠公安伯塵心中難免有些複雜,既同情她的遭遇,又忌憚她的冷漠心計,卻因那夜的同船共枕,安伯塵再難生出惡感。更何況,七日前他斬落厲家家主直麵蠢蠢欲動的厲家鐵騎,若非幾路人馬救援,安伯塵恐怕早已被踏成肉泥。那幾路人馬中有一員女將,是王馨兒,不用去想安伯塵便知道,王馨兒定是受命於璃珠,而李小官也說,將他送回墨雲樓的是璃珠,且還出麵幫安伯塵圓謊。

無論是出於什麽目的,璃珠可謂待安伯塵不薄。

想到昏迷前接住他宛如暖玉般的香懷,安伯塵麵色微微發紅,心情愈發複雜。

遁階而上,不多時安伯塵來到璃珠公主榻前。

沒了白日裏遮蓋容顏的麵紗和那一襲冰冷的白裙,修長有致的身軀凹凸在衾被下,沉魚落雁的麵容在熟睡時刻愈發動人。

那年的璃珠可是天下聞名的美人,追求她的王孫貴族足可以從城門口排到王宮前,當她毅然決然代兄覲見,天下震驚,書館戲文裏更是將她描述成仙子下凡般的傾國佳人。

可也隻是存於故去的夢中,七年煙雲,花開複花落,坐在望君湖邊的少女已和七年前判若兩人。美貌不減,尤更盛,卻再不是花開時節那個可愛動人的璃珠公主。

七年前,在打開錦囊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看向熟睡中娥眉微蹙的美人,安伯塵沒來由的生出一絲憐意,踟躇片刻,鑽入璃珠眉心處的漩渦中。

一片接一片的宮殿,鋪天蓋地,放眼望去黑壓如墨雲,壓抑得令人窒息......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3 00:48
第一百三十八章 真真假假帝王心
“藍鳳何在?”

安伯塵抬頭,高聲呼喚道。

聲音剛一落下,鳳鳴從遠天傳來,水湖藍色的鳳凰從天而降,乖覺的落在安伯塵腳邊。

“你便是璃珠的夢境佑神?”

輕撫著鳳羽,安伯塵若有所思問道。

“夢境佑神”這個稱呼是當初他從第一王風口中聽得,倒也算貼切,卻不知為何厲霖和蕭侯的夢中沒有夢境佑神,而這藍鳳凰既然是保護璃珠夢境的存在,又為何對自己這麽親近?不知疲倦的為自己代步。

察覺到安伯塵的善意,藍鳳凰欣喜的鳴叫兩聲,示意安伯塵坐上。

笑了笑,安伯塵也不矯情,翻身坐上鳳背,一聲長鳴後,藍鳳凰扶搖而起,直飛九天。

“去七年前的上京。”

安伯塵輕聲道。

藍鳳凰似能聽懂人言,穿梭過天邊雲霞,越過連綿起伏的宮殿,直向群宮深處飛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藍鳳凰清鳴一聲,落下雲頭,降至那片最大的宮殿中。安伯塵躍身而下,腳剛落地,一道漣漪自腳邊蕩開,所及之處,景致紛紛變化開來。少時,偌大的上京出現在他眼前,令次櫛比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上京故民,也有天南地北匯聚而來的各色人等,總之一百個琉京也頂不上半個上京熱鬧繁華。

扭頭看去,藍鳳凰早已不知所蹤,安伯塵笑了笑,舉步向前走去,不多時已來到璃珠下榻之處。

又一次回到七年前,重溫舊夢,安伯塵跟隨璃珠公主在金鑾殿中清談敗群臣,一笑驚帝王,那時的璃珠意氣風發,聰明才智不輸傾國容顏,整個大匡萬千女子都在她談笑間失去顏色,無可奈何的淪為庸脂俗粉。

本是琉公主,為兄獨北上,彈指敗須眉,何需傾國顏。

安伯塵恍恍惚惚,坐在精致的馬車中,陪著璃珠故地重遊,卻又是別樣的感覺。縱橫捭闔,如魚得水,但凡璃珠所到之處,無不張燈結彩,大開中門相迎,隻可惜她是女兒身,如若不然,定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王。

終於等到一月後,安伯塵忐忑不安的隨著璃珠前往司徒府。

和彼時一樣,璃珠懷揣錦囊,下了馬車,在司徒府前停住腳步。

深吸口氣,猶豫許久,璃珠拆開左手中的錦囊。目光落於錦囊,璃珠身形一顫,麵色瞬間變得慘白,滿臉的難以置信。

安伯塵心中一痛,璃珠已將那錦囊丟落在地,顫抖著拆開右手中的錦囊。春風卷來,攜著花兒的香味,璃珠怔怔地站著,轉眼後,離公子的錦囊被流風吹落於地,她卻不管不顧,隻是靜靜的望著兩步外的府門。

也不知過了多久,璃珠擦幹頰邊的淚珠,含著笑走入司徒府。

緊抿雙唇,安伯塵大步上前,緊隨其後。

璃珠的拜帖早早送上司徒府,車仗到來,管家已帶著奴仆侍女在門口相迎。

也不言語,璃珠麻木的跟在管家身後,走過一片連一片的廳堂走廊,來到後院。

輕咬朱唇,璃珠雙目微微發紅,茫然的看向麵前的小築,渾然不知下唇已被玉齒沁血來。

冷風呼嘯而來,卷起沙塵,飄落璃珠腳邊。

身軀猛地一顫,璃珠擦幹淚水,毅然決然的走入小築。

推門而入,屋內空無一人,抬頭望去,才看到屏風後隱隱綽綽有著一條人影。

“璃珠見過司徒大人。”

微屈雙膝,璃珠朝向王司徒盈盈一拜,屏風後卻沒有聲響,安靜如初。

俏臉浮起痛苦之色,轉眼後,璃珠探向腰間,猛地扯開紗帶,華美的裙衫掉落在地,看得一旁的安伯塵麵紅耳赤。

脫去第一層外衣後,璃珠深吸口氣,緩緩褪去羅衫,露出乳白色的褻衣。

完美無瑕的身姿出現在安伯塵眼前,安伯塵心頭疾跳,隻覺口幹舌燥。

和從前那次見著璃珠和王馨兒顛*鸞*倒*鳳不同,那時隻是驚鴻一瞥的驚豔,再者司馬槿在身旁,安伯塵不敢也不會去多看。今時不同往日,璃珠突然褪去衣衫,令安伯塵猝不及防,此時想要收回目光,卻已不可能。

足以令世間男兒傾倒的曼妙身姿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安伯塵眼前,峰巒秀美,朱紅凸起,大腿修長香*臀圓*翹,玲瓏曲線起伏有致,乳白的褻衣幾乎透明,縱然能包裹住少女迷人的嬌軀,卻難遮隱隱透著幽香的私*處。

安伯塵隻覺腹底漸漸燃燒,麵頰仿佛被火辣辣的刀子割遍了般,滾燙灼熱。

就在他有些難以自禁時候,眼前陡然閃過一張清麗的麵容,雖不如璃珠這般顛倒世間,可一顰一笑間卻令安伯塵心中悸動,好似清泉汩汩湧來,澆滅了少年人心底的邪火。

深吸口氣,安伯塵麵頰微紅,愧疚的扭過頭。

為了琉國,璃珠受盡委屈,自己還在她夢中占便宜,實在不該。

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安伯塵知道璃珠是在解開最後一件褻衣,心中愈發不忍。

可這隻是夢境,安伯塵又能做什麽?更何況,就算他能出手將璃珠帶走,可改變的也隻是這場夢境,從前的事情早已定下,將來依照著從前緩緩發生著,恐怕就算神仙也改變不了璃珠此生注定了的命運。

“這便是那位皇叔想要的秘密嗎?璃珠陪侍王司徒......”

下意識的捏緊拳頭,轉爾鬆開,安伯塵苦笑著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屏風後的那人終於開口了。

“好了,打住。”

平靜的聲音傳來,不單璃珠,便連安伯塵也是一愣。

“你是何人?”

猶豫片刻,璃珠緊捂酥胸,並緊修長光滑的雙腿,驚疑不定的問道。

屏風後的人似在猶豫,他的聲音並不蒼老,自然不會是那位王司徒,少許,他開口道:“你王兄這一回委曲求全,讓你來求和,接納藍月,可是打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念頭?”

正在穿衣的璃珠一愣,臉上浮起驚詫之色,高聳的胸脯微微起伏,怔了怔道:“你究竟是誰?”

屏風後的男子笑了,並沒直接回答,他緩步走出屏風,露出那張令璃珠和安伯塵同時呆立當場的麵龐,笑著道:“回去和你王兄說,害死琉王妃的是陸司空,並非寡人。陸司空乃是老君山神君轉世,有鬼神相護,想要報仇難而有難。不過,寡人憐他喪偶之痛,大可助他一臂之力。”

一口一個寡人,雖身著便衣,麵露微笑,可龍行虎步,不怒自威,帝王之姿顯露無疑。

白龍魚服來到司徒府這個三十來歲的男子,正是執掌五方行省,十三諸侯之國,千萬裏山河的大匡之主,趙玄旭。

也是民間戲言的蛐蛐皇帝。

如此一個豐姿俊朗,氣宇軒昂的帝王會終日以逗蛐蛐為樂?

嘴角泛起濃濃的苦澀,安伯塵心情莫名,低聲喃喃道:“還真是一個比一個不簡單。本以為琉君藏得已經夠深,誰料這匡帝還要會藏,一個個都在演戲,卻又是演給誰看......天下人?又或者是......”

未等安伯塵想下去,匡帝又道:“除了陸司空外......”

安伯塵盯著“蛐蛐皇帝”,聚精會神的聽著,可就在這時,他隻覺得心頭劇震,一股宏大無比的氣勢向他壓來。

耳邊已經聽不見匡帝的聲音,眼前的景致也生出古怪的變化,仿佛分割開一般。安伯塵極目望去,在匡帝背後現出繁華如錦的山河,山河間金戈鐵馬,刀槍如山,喊殺震天。

安伯塵一愣,隨即臉色陡變。

那是匡帝的夢境背景。在一個人的夢中遇見另一個人,兩人的夢境便會交叉......糟糕!夢境佑神!

安伯塵心頭一動,轉眼後,龍吟聲轟轟作響。

從山河盡頭生一條金光閃爍的巨龍,九爪之軀,是為九天真龍。

天地間再無一物,安伯塵目光所及,就隻剩那條吞雲吐霧,直向他撲來的真龍。

難以抵抗的殺意席卷向安伯塵,好似熊熊大火,又好似千年之冰,這一刻,安伯塵身如萬鈞,心頭狂跳,竟再無法動彈分毫。

鳳鳴聲傳來,卻是藍鳳凰火急火燎的趕來,猛地叼起安伯塵,向回飛去。

風聲呼嘯,回蕩在耳邊,安伯塵緊緊抱著鳳脖,飛回璃珠原先的夢境背景中。回頭看去,安伯塵麵色一僵,卻見那條真龍並沒停止追擊,從匡帝的夢境硬生生闖入璃珠公主的夢境,嘩啦一聲,也不知有多少座宮牆被巨龍撞倒,坍塌一片。

不多時,真龍已快追至,藍鳳凰眼見避無可避,鬆開鳳喙,將安伯塵從天雲間拋落。

刺骨的冷風一遍遍的刮過身體,安伯塵看向越來越近的地麵一陣眩暈,即將落地的那一刻,安伯塵一咬牙,猛地閉緊雙目......

幽香陣陣,撲入鼻中,湖風越過窗欞,卷起風鈴嘩嘩作響。

雙手所觸柔軟如暖玉,高聳而又飽含彈性,安伯塵卻不敢動彈半下。看向被自己壓在身下睡得正香的女子,安伯塵神色莫名,片刻後飄然而起,出了水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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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望君湖水墅
午時,琉京上下熱鬧非凡,隻除了人煙愈發稀疏的朱雀街。

先是那一夜的血流成河,後又是七日前的大屠殺,滿街的人屍馬骨雖被清理幹淨,可看見殷紅的長街,依稀能聞到刺鼻的血腥味。有點家資的百姓們都已搬走,就算去城外住也好過留在朱雀街,整夜提心吊膽生怕鬧鬼。

“伯塵,你聽說了沒?昨天晚上張掌櫃的酒樓裏鬧鬼了,嚇得夥計都尿褲子,現在這店也開不下了,最後一家酒樓關門,以後吃個飯都得跑個兩三條街。”

李小官沒精打采的說著,下意識的打了個飽嗝,在他身旁已堆了半個身子高的瓷碟,小肚子圓滾滾,若他這樣吃下去恐怕一輩子沒機會去做那玉樹臨風的風流小官人了。

安伯塵雖也也奇怪小官的飯量為何一下子漲了那麽多,可此時正在全心全意琢磨著昨天的夢境,倒也沒去管身邊的吃貨。

昨夜神遊入夢所獲的秘辛足以讓整個大匡都無比震驚,安伯塵雖未聽到後麵的話,可也知道那位“蛐蛐皇帝”也非等閑。能瞞過上京眾臣,讓世人都以為他是個隻會玩蛐蛐的昏君,那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忍耐,琉君的隱忍之道,怕也是和匡帝學的。

從七年前開始,這盤踞大匡南北的一君一帝便暗中結盟,表麵上昏庸無能,實則都是明眼人,看得一清二楚,卻都不動聲色,似在等待著什麽。聽匡帝所言,琉王妃之死似和陸司空有關,那位陸司空也不一般的,安伯塵在夢中曾隨璃珠去過司空府,陸司空身形虛胖,看人總喜歡眯起雙眼,貪財好色。可他既能坐上三公之位,兼任丞相,又豈會是無能之輩。

在昨晚的夢中,匡帝還道,那陸司空是老君山神君轉世,有鬼神相護......

坐於窗前,安伯塵眯起雙眼看向日頭,不動聲色的吸食太陽之氣,心中暗暗嘀咕,難不成這世上真有什麽神仙轉世之人不成?戲文裏常常會說,當今狀元是文曲星轉世雲雲,可安伯塵總會偷偷琢磨,倘若每一個狀元都是文曲星轉世,那得需要多少文曲星才夠用?

更何況,安伯塵經曆種種奇遇,如今已知道,就算有神仙,可天庭早已不存,天道顛覆,哪會真有神仙下凡轉世?可聽匡帝所言,似乎並不是在作偽......老君山,安伯塵也曾聽人提起過,那是中都行省之北的一座山,和大匡其餘的山脈河流一樣,都有神廟神像。那些神廟有的是倚山河而建,有的卻是分散各地,百姓以為真有其神,頂禮膜拜,祈求保佑。

倘若神廟中的那一尊尊神像是真的,那現在這些神君們又在哪?

又一個謎團湧上心頭,轉眼後被安伯塵散去。

這天地間的謎團就仿佛無底洞,永遠沒完沒了,可此時安伯塵卻沒精力琢磨那些,他所要做的還是應付眼下的琉京之局,早日脫困而出。

左相和離公子在對局,是為了龍女。琉君和璃珠也在布局,卻是為了報仇。兩方大局看似不相幹,可同存於七十裏琉京,誰知會不會有所牽連。

心中一陣煩躁,安伯塵停止吞吐,下意識的摩挲著手腕處的珠鏈。

每每他心煩意亂時,總會如此,似乎隻要摸一摸珠鏈,所有煩心事都會煙消雲散。

也不知她現在在做什麽......

目光閃爍,安伯塵看向揉著圓滾滾的肚皮愜意的曬太陽的李小官,沉聲道:“小官,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

李小官懶洋洋的問道。

“去找璃珠殿下。”

聞言,李小官一掃先前的憊懶,立馬來了勁,意味深長的看向安伯塵,揶揄道:“伯塵,你和那位公主殿下之間到底有啥秘密?”

“能有什麽秘密,不過是她救了我,我去回個禮罷了。”

安伯塵平靜的說道。

李小官隻顧傻笑,心中暗道,隻要不是去找那無花小和尚,一切都好。不過,看那位公主殿下對伯塵這麽上心,說不定兩人間還真有什麽秘密。嘖嘖,倘若安娃子被公主看上,那包準能有一場富貴,小官我也能跟著享福,弄個大官當當,到時候告老還鄉,定能讓老頭子看傻了眼。

安伯塵並不知道李小官此時已經想到四五十年後去了,他想要找璃珠也不是因為昨夜那一場旖旎,對於璃珠公主安伯塵更多的是同情。安伯塵似乎總會很不識趣的去同情身份家世比自己高上無數的人,從前的霍穿雲,眼前的璃珠公主,且他自己並沒什麽覺悟,隻道是理所當然。

今日去找璃珠,有三個原因,一是回禮,二是看下昨夜將真龍引入她夢境後,有沒發生什麽,三者,安伯塵雖有了無邪居士這個身份,可仍舊勢力單薄。至今為止,還沒人發現“無邪居士”的真實身份,利用好了,未嚐不能再琉京再立一勢,擾亂左離布局,借助琉君之力,暗中行事。

兩方大局當麵,眼下雖然平寂,可一旦發難,勢必會牽引波瀾,凶險異常。經曆了這麽多,安伯塵也想擁有些自保的力量,安伯塵固然能借助“無邪居士”抓住世家子們的軟肋,操控於手底,可他就是無邪居士,一旦安伯塵難以自保,“無邪居士”也無力為之,因此,安伯塵需要一個盟友。

璃珠公主雖然心意難測,卻隱隱對安伯塵另眼相待,再者,安伯塵對她的秘密也了如指掌,擇她做盟友再好不過。然而在此之前,卻需要先探探底......璃珠對自己的轉變似乎太快了些。

兩匹駿馬從墨雲樓飆出,越過朱雀街,直向望君湖而去。

少時,兩人來到湖邊水墅,李小官自覺的駐足看馬,壞笑著目送安伯塵拾階而上。

上了樓閣,自有兩名手持紅扇的侍女迎了上來,攔住安伯塵。

“你是何人?”

打量著一身青布衣的安伯塵,當先的侍女皺眉問道,隨後又加了一句:“這裏是公主殿下的憩所,不得亂闖!”

她還算客氣,另一名侍女直接伸手攔在安伯塵麵前,斥聲道:“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還不快走!”

安伯塵眉目淡然,並不俊俏,又穿著隨處可見的布衣,自然無法討那兩個侍女的歡心。假裝沒見到侍女眼中的嫌惡,安伯塵笑了笑,拱手道:“在下安伯塵,有事求見殿下,還望兩位通報一聲。”

“殿下說了,今日不見......你就是安伯塵?”

當先的侍女陡然反應過來,瞪大雙目看向安伯塵,抓著紅扇的手沒來由一抖。而另一個侍女則先是一愣,隨即麵露羞紅,怯生生地打量著安伯塵。

見著兩個侍女都不再說話,低垂螓首,卻又時不時偷偷瞟向自己,安伯塵倒有些摸不著頭腦。

未及他多想,冰冷的聲音從閣上響起。

“放他進來。”

聽到殿下發話,當先的侍女又偷偷看了眼安伯塵,隨後引著他走入三層閣台。

欄杆邊,一身素裙的女子側身而坐,靜靜地望著煙波浩渺。風兒吹拂,卷起裙紗輕舞,緊緊貼上她凹凸有致的嬌軀,卻又顯得無比寂寥。

想到璃珠夢境中此起彼伏的宮牆,安伯塵心頭一動,若有所思。

身帝君之局,心裏又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宮殿,將她困得死死,幾欲喘不過氣來。或許她最想要的,便是像眼前看不到盡頭的大湖般,暢遊而出。觀湖不如觀海,可現如今,除了望君湖,璃珠再尋不著其它。

轉過頭,公主蒙著麵紗,漫不經心的看了眼安伯塵,隨即轉向那兩個侍女,冷聲道:“平日裏你們纏著我問安校尉究竟是怎樣的少年英雄,今日見著,卻都認不出來。”

聞言,那兩個侍女都羞紅了臉,不敢再去看安伯塵,當中一個扭捏道:“不是奴婢眼拙,卻是實在沒想到安校尉會生得如此.....”

定是覺得我生得尋常普通,不似她們心中那等好漢模樣。

無需那侍女說出,安伯塵便已知道,心中隻覺有些好笑,卻也猜到在他昏迷的幾日裏,他的名聲已傳遍琉京,且渲染誇大了無數倍。蕭侯不會去做背後那隻手,想來推波助瀾的是琉君。

“怎麽,你們還真以為安校尉有三頭六臂不成?”

璃珠的聲音依舊冰冷,那兩個俏麗的侍女似乎習以為常,竊竊的笑著,又偷偷打量了一番安伯塵,隨後乖巧的退下。

看來璃珠對她身邊人也算不錯,否則這兩個侍女也不會這般僭越。

察言觀色,安伯塵了然,轉念一想,臉色不由變得古怪起來。

是了,璃珠對這兩個侍女該不會也像王馨兒那般......

安伯塵正胡思亂想著,耳邊傳來璃珠淡漠清冷的聲音。

“你的傷勢可曾痊愈?”

收斂心意,安伯塵畢恭畢敬的拱手道:“多謝殿下掛記,伯塵的傷已好了大半。”

三十裏望君湖,煙波浩淼,鷗鷺嬉戲,秋風吹過岸邊花花綠綠的畫舫,倒也不算煞了風景。

水墅閣台上,兩人一坐一立,同時沉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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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虔婆
匆匆來到湖濱水墅,安伯塵倒忘了說辭,此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餘光瞟向靜靜觀湖的公主殿下,和從前並沒什麽不同,安伯塵心下稍安,看來昨日夢中那條真龍並沒傷到璃珠。也是,隻是一場夢罷了,所發生的都是過去之事,璃珠又怎會受傷......若是我在夢中被真龍所傷,又或者死於夢中,地魂一死,失了神智,肉身從此瘋瘋癲癲,七日而亡......

“你今日來找我有何事?”

終於,璃珠公主開口問道,麵紗下的傾城容顏淡如止水,透著漠然,卻已沒了那日夜來香中的冰寒。

“那日多蒙殿下相救,伯塵方才留得一命。”

安伯塵拱手得道,不卑不亢。

“要謝就謝廣平,是那丫頭來求我,我才派王馨兒前來。不過,就算我不發兵,你也死不了。”

安伯塵心頭一動,抬起頭,堪堪迎上璃珠莫名的目光。

嘴角泛起苦笑,安伯塵心情複雜。

璃珠公主心意難測,安伯塵早就知道今日這趟著注定是個苦活,璃珠的話中似乎透著別的意味,卻又難以琢磨,她毫不避諱的說出王馨兒,是想暗示什麽?

“殿下客氣了。”

無奈之下,安伯塵隻得維諾道。

“君上賜你校尉和洗馬兩銜,足以說明他的器重,你才入白狐書院便能受封官位,即便在我琉國曆史中,也是少見。”

璃珠公主漫不經心道,又似有意提點著什麽。

這一回安伯塵總算是聽懂了,璃珠這番話是在暗示自己,琉君青眼有加,切勿記恨。

那日若非琉君按兵不動,坐視厲家軍肆虐,安伯塵又怎會重傷昏迷?

心頭一緊,安伯塵頓時省悟,璃珠這番話看似是場麵話,卻既是提點,又是試探......她在試探自己能否聽懂。若是聽不懂,那自己就像大多數人所想的那般有勇無謀。若聽得懂......

......又得演戲了。

安伯塵暗暗叫苦,臉上去浮起迷糊之色,半晌點了點頭,鄭重說道:“多謝殿下提點,伯塵定會謹記忠君報國。”

打量著麵前少年,璃珠眸子深處閃過一絲異色。

這安伯塵似乎沒能聽出我的言外之意,難不成他對王兄絲毫沒有半點記恨?又或者他壓根被發現王兄此前有意按兵不動......可是,他若真的這麽愚笨不靈光,王馨兒一次次挫敗又如何解釋?僅僅是他安伯塵一次接一次的好運?

璃珠目光冷淡,遊離在安伯塵身上,安伯塵隻覺如坐針氈,好不自在。

目的已經達到,璃珠和琉君都看重自己,也算自己的靠山,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麵對心意難判的璃珠,安伯塵不欲久留,起身告辭。

一人一騎已飆遠,璃珠仍舊低頭而思,湖風刮來,卷起風鈴玎玲作響。陡然間,黛眉微蹙,璃珠從梁柱上的敞風木匣中掏出兩隻白鴿,匆匆寫著什麽,分別拋向王宮和棟苑方向。少時,白鴿回轉,璃珠取下信筒,卷開信箋。目光所及,璃珠細長的眼睫毛輕輕眨閃著。

“奇怪,他怎麽知道我今日是在水墅。”

......

“伯塵,你找璃珠究竟說了什麽?送你下來的那兩個侍女一直在偷笑.......哦,我知道了,定是公主殿下將她們送你當侍妾.......不對......”

一路上,李小官不住說著瘋話,聽得安伯塵哭笑不得。

午後的琉京懶洋洋,街市上的行人依舊多,卻比不上正午時分,大多慢悠悠的走著,或是在茶館裏吊著茶,書館中的說書人講得再繪聲繪色,也提不起聽客們的性子,整座城池仿佛都在小憩,安逸閑適。

耳邊不住傳來李小官的嘀咕聲,安伯塵耳朵生繭,堵也堵不上,搖了搖頭道:“小官,你有什麽打算?”

聞言,李小官一愣,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安伯塵。

哂笑一聲,安伯塵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以後。”

李小官麵色微變,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遲疑著道:“伯塵......你不會是嫌棄小官吧?”

看向麵露委屈的李小官,安伯塵心下無奈,沉吟著道:“小官,若是給你一座大宅子,萬貫家財,你會永遠呆在京城嗎?”

李小官一怔,奇怪的盯著安伯塵,點頭道:“若真像你說的那樣,為什麽不呆下去?我家老頭子拚死拚活,為的不就是能有的很多錢財,富貴安穩的過一輩子?”

“可是小官,你就沒什麽其它想要的嗎?比如說......夢想。”

“當然有!”

李小官總算明白了安伯塵的意思,當下換了一副模樣,雄赳赳氣昂昂,騎於馬背,意氣風發,看得安伯塵好生不習慣。安伯塵也想聽一聽李小官有什麽夢想,看他這架勢,似乎很不簡單。

安伯塵饒有興致的打量向李小官,就見李小官醞釀了許久,脖子漲得通紅,忽然揚臂高喊道:“我要這琉京的酒肆飯館都對我李小官人笑臉相應,我要滿城的女兒家都歌頌我李小官人的名號,我還要.......總之我要做那個提著鳥籠牽著大狗帶著幫奴才在王宮閑逛都沒人管的李小官人!”

說完,李小官放下圓滾滾的胳膊,摸了摸鼻子,似乎覺得自己有些說過,訕訕一笑,扭頭看向安伯塵,就見安伯塵麵色時青時白,目光呆滯。

李小官心頭一慌,左右看了番,見著無人,方才嬉皮笑臉向安伯塵道:“安娃子,我最後一句也就說著玩兒,大將軍可別往心裏去。”

安伯塵哪還有半絲脾氣,對於李小官這個舊東主家的兒子如今的好兄弟,他打也不得,罵也不能,也隻有隨他去。他的誌向倒也有趣,不過有誌向總是件好事,不像自己,行於那條漫漫無盡,看不見終途的道路上,漸行漸遠,卻也愈發迷茫。

仙塵仙塵,擁有仙人的力量後,這塵世對他們而言又算什麽?曾經的故鄉,故鄉中的家人,一路陪伴的兄弟朋友,又將置身何處?恐怕到那時,獨自一人高高在上,早已看不見腳底曾經無比留戀的煙雲。

沒來由的,安伯塵心頭一慌,轉爾自嘲的一笑。

自己這才剛剛踏上修行之途,剛剛看見那些強橫無匹的力量罷了,隻在這七十裏琉京,一月之中便生出這麽多變數,往後再往後,誰知還有多少變數,又何必去想那麽多,去擔心壓根無法看清的前方?

心中的煩惱和困惑在慵懶的午後隨風而散,少年青衫,迎風發颺,鬼使神差的,安伯塵下意識的低聲道:“小官,說不定有一天你這個夢想真能實現。”

提著鳥籠牽著大狗帶著一幫奴才閑逛在王宮中,放在以後,或許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

安伯塵莫名的一笑,等了半天也沒聽見李小官再說什麽,扭頭看去,李小官顛簸在馬背上,竟十分愜意的打起盹來。

“小官,別睡了!”

安伯塵生怕李小官摔下馬,連忙叫喚道。

從馬背上抬起頭,李小官揉著惺忪的雙眼,打了個哈欠,痛苦的嚷嚷道:“好困,都怪今早的雞叫,吵得人睡不安省。”

“每天都有雄雞報曉,在京裏呆了這麽久,小官你怎麽還沒習慣?”安伯塵笑著道。

“伯塵你不知道啊,這幾日雞叫得特別厲害,鬧騰死了!”

李小官抽了抽鼻子,忿忿道:“都怪那個老虔婆,沒事養什麽雞。”

聞言,安伯塵微微好奇:“早上報曉的那些雞是人養的?”

“自然,你以為還是野雞啊......哼,早晚要將把她門口的花田踩平!”

“花田?”安伯塵眉頭微蹙,隱隱約約想到了什麽。

“哼,那個老虔婆早就沒人信她的鬼話了,也隻能養養雞,種種水仙花......”

安伯塵身軀微晃,心頭陡震,詫異的看向李小官:“水仙花?那人種的花是水仙?”

眼見安伯塵一臉驚訝之色,李小官揉了揉鼻子,悶悶的點了點頭:“是啊,聽說人說自從那年她和人賭鬥失敗,便開始養雞種水仙,也幸虧她的手藝不錯,這才掙了口飯吃。”

水仙......龍女......

安伯塵心情恍惚,那日龍君所言又在耳邊響起。

隻要找著龍女所在,取神龕,點香召喚,龍君便會降臨琉京,施雷法殺死二妖,帶走龍女。

龍君如何龍女如何,都與安伯塵無關,安伯塵隻關心龍君是否能像他所言一般殺死二妖。二妖一除,離左不再,壓在安伯塵頭頂的那盤大局也就不攻自破,這才是安伯塵最關心的事。

“小官?那個養花的虔婆住哪?”

眼見安伯塵滿臉嚴峻的盯著自己,李小官好不後悔,暗道不該一時嘴快說出那個虔婆。

垂頭喪氣,李小官無奈的長歎口氣,半晌嘟囔著道:“那虔婆住在龍泉坊後麵安樂坊的菜園裏......伯塵,你真的要去?那虔婆人長得寒磣,脾氣也不好,還養著一群隻會亂叫的瘋雞......罷了罷了,小官我這就舍命陪君子,看某開道,大將軍稍後!”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3 00:51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入黃泉即是鬼
和歌舞笙簫酒氣熏天的龍泉坊不同,安樂坊很是清靜,就同它的名字般,透著和煦的氣象。

住在坊中的都是京裏世家富豪雇傭的莊戶,在此開辟田地,耕種瓜果水蔬,清靜歸清靜,可真正想要安樂起來,卻有些強人所難。

轉過一片片莊園,目光所及,都是青翠欲滴的田地果園,安伯塵下意識的想起了許久未曾回去的小山村,心中微黯。

“伯塵,前麵不遠就是虔婆家了。”

李小官懸韁立馬,指向遠處兩三畝水田和安伯塵道,自己卻踟躇不前。

“小官,你不過去?”

安伯塵疑惑的問道,就見李小官麵頰微紅,撥浪鼓般搖著頭。

安伯塵哂然,這一路上李小官和安伯塵講了不少關於那位虔婆的事跡,雖也是小官道聽途說得來,卻也有六七分是真。每每提到那位神經兮兮的虔婆,李小官總會咬牙切齒,又有幾分忌憚。安伯塵察言觀色,倒也能猜著,定是李小官不滿每日雞鳴報曉,來這找過茬,卻落得灰頭土臉的下場。

安伯塵並不意外,若他所料無誤,那位虔婆便是龍女所變,即使修為大不如前,可想要施個小法術對付小官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約莫七八年前出現在琉京,與人占卜,悉數應驗,在當時可謂風光一時,成為達官貴人的座上賓。卻因後來與一自稱來自中都的客人占卜時,道他福緣淺薄,元壽不過十載,那客人大笑而歸,他前腳剛走,後腳便有羽林軍出現,砸了她的攤子,將她投入大牢,直到半個月後才放出。

琉人哪還不知,所謂的中都客人正是當今君上,微服出遊,本想尋個樂子卻被虔婆這張烏鴉嘴說得敗了性,一怒之下方才如此。

虧得數名老臣說情,才將虔婆放出,可從那以後再沒人敢找她占卜問卦,生意無人問津,她也隻好回到安樂坊,自辟田穀養雞種花,雖沒了當初的風光,卻也算平平安安。

下馬行於田陌間,安伯塵思索著李小官一路所說的事跡,真真假假誰又知道,隻有她七八年前現身琉京為眾人所見,確定無誤。

七八年前,也就是離公子布衣而來,左相初嶄頭角時。他們從玄德洞天來到大匡將近百年,七八年前在做什麽,安伯塵並不知道,也無需知道,可七年前連同那位虔婆在內同時出現在琉京。試問天下間哪有這麽巧的事,兼之那位虔婆還種了一地的水仙花......

邊想邊走,不多時,安伯塵已來到花田前。

水仙盛開,潔白無瑕,和周遭的瓜田穀糧形成鮮明對比。

而在花田之前,有一座小木屋,屋前躺著一圈雄雞......竟然都在午睡。

安伯塵長大嘴巴,驚疑不定的看著眼前奇景,就在這時,安伯塵隻見一條繩圈從木屋中拋出,精準地套上一隻公雞的脖頸,“刺溜”一聲拉入屋子。

屋子裏烏黑一片,隱隱綽綽間,依稀能見著一條晃動的人影。

安伯塵心中好奇,不再踟躇,大步向屋子走去。

就在他前腳距離木屋還剩兩步時,忽覺有什麽從屋裏濺出,脖子發燙,伸手摸去,安伯塵心頭一緊。

手邊滾燙的液體很是熟悉,刺鼻的血腥味或許安伯塵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虔婆竟在殺雞!

腦中一團迷糊,安伯塵擦拭著脖頸處的雞血,不知所措的立著。

“雞血壯陽補虛,別浪費了。”

幹澀的聲音從屋裏響起,安伯塵一怔,隨即麵紅耳赤,可不等他繼續羞赧下去,一個蒼老的身影顫巍巍的從木屋中走出。

前腳剛踏出黑暗,遇上午後火燎的陽光,卻又飛快的收了回去。披著黑色鬥篷的老婦人蜷縮在門檻邊,躲避著觸手可及的陽光,咧開幹枯的嘴唇,眯起雙眼,盯向安伯塵。

虔婆似笑非笑,目光森然,口中的牙齒非黃即黑,非缺即殘,慘不忍睹,看得安伯塵不寒而栗,從頭頂冷到腳底心。

這樣一個足以嚇得小兒啼哭上半年的老婦人,便是龍女?

一時間,安伯塵迷茫了起來。

關於龍女的一切,在今日匯攏,全部指向這位曾為琉君算過卦的虔婆,可安伯塵打心底裏不願意相信,這樣一個寒磣得令人發指的老婦人,便是傳說中冰清玉潔沉魚落雁的龍女。

無論用怎樣的詞語都無法描述她的醜陋,雙目暴凸,顴骨隆起,嘴唇龜裂翻開,皮膚猶如樹皮上的褶皺,一波波的蕩開。即便安伯塵向來不以貌取人,此時也覺得心頭發虛,直想轉身就走。

好不容易找到最接近龍女的線索,安伯塵又怎會輕易放棄,捏緊拳頭,直麵虔婆飽含深意的目光,安伯塵強忍住心頭的嫌惡。

一少年,一虔婆,就這樣安靜的對視著,若被李小官人看見,定會頓足捶胸,痛哭流涕,隻道安伯塵的口味又變了。

看得久了,安伯塵倒也漸漸習慣,老婦人醜歸醜,可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又有什麽可怕的?

“坐吧。”

咧嘴一笑,老婦人低聲道。

餘光中,安伯塵就見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一張圓墩,金玉雕鏤,華美精致,隻有王宮中才會有。

強忍住心頭的驚駭,安伯塵拱了拱手坐下,一時間卻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倘若她真是龍女,為何會淪落於此?左相離公子就在琉京,隻有墨雲樓龍泉井兩地有止妖符而不得入,怎麽可能發現不了眼皮底下的龍女?可她若不是,為何也會在七年前出現在琉京,種了一地水仙花,隱約間透著濃濃的古怪氣息。

“這麽多年了,總算遇見一個見著我不逃的人。”

老婦人低聲道,她的聲音很是沙啞,就仿佛樹皮在摩挲,聽不出絲毫情緒。

“隻可惜,該來的不是你......”

仿佛很害怕陽光,老婦人細細打量著安伯塵,卻始終蜷縮在門檻後,不敢邁過陽光後的陰紋。

聞言,安伯塵心中好奇,猶豫片刻問道:“該來的那人是誰?”

“他是......”

虔婆呢喃著,她剛要叫出那個名字,神色陡然一變,張大嘴巴驚訝的看向安伯塵,隨後手中掐算,口裏念念有詞。安伯塵不明就裏,皺眉看向瘋瘋癲癲的虔婆,就見她忽然放聲大笑起來,轉眼後又嚎啕大哭,撕心裂肺,聽得安伯塵耳膜劇震。

片刻後,虔婆陡然止住哭泣,瞪圓雙眼看向安伯塵,目光森然,似想將安伯塵看透。

心中生出不祥的感覺,濃濃的恐懼化作冷風,颼颼躥於安伯塵後背,安伯塵心頭一緊,再不想繼續呆在這。

就在這時,虔婆突然開口。

“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沙啞冰寒的聲音傳入安伯塵耳中,安伯塵隻覺全身毛孔炸開般,腦袋發毛。

冷冷盯著安伯塵,老虔婆滿臉恨意,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來:“你害死了厲家小兒,需得一命換一命!”

厲家小兒......厲霖......她等的人是厲霖?

安伯塵心中悚然,隱隱想到了什麽,卻仿佛鑽入了死胡同,那個疑團又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厲霖唯一的特殊之處便是孩提時候遇見雙頭蛇,學會了雷法,可這是離左二人的圖謀,為何又牽扯上了和龍女有關的虔婆?莫非這虔婆也屬於離左一方,?

腦中一團亂,安伯塵隱隱猜到離左當年傳授厲霖雷係秘術和龍女有關,可蕭侯曾對他道,殺死厲霖的不是左相便是離公子,為的就是逼出他的後手。既然當初離左還是一條蛇時看中了厲霖,又為何在七日前殺了他?

未等安伯塵理清頭緒,就聽虔婆尖叫一聲,轉眼後,熟睡的公雞們紛紛醒轉,撲騰著翅膀向安伯塵飛來。

猝不及防下,安伯塵被群雞淹沒,他隻覺得群雞瘋狂的啄向他,火辣辣的痛,剛想掙脫,就覺得身體一輕,飄飄然浮於半空。

睜開雙眼,安伯塵心頭大驚,卻是他已來到另一個全然不同的地方。

天黑地暗,荒涼的陌野上長草連天,空寂無人。偶爾有幾團綠火飄過,細細看去竟是幾個身形高長的人用繩索牽著個一臉麻木的人緩緩向前走去,仿佛行屍走肉。

漸漸的,心中浮起一個令安伯塵難以置信的念頭,回過頭,就見虔婆裹在黑袍中,若有所思的看向他,隨後拋出一條繩索,不偏不倚的落入安伯塵的脖頸,就像她此前套雞一般。

“你已經死了。”

虔婆平靜的說道。

“這裏是琉京城隍,一入黃泉即是鬼,你害死厲霖,欠我一條命,隻能拿你去換命。”

說完,虔婆將繩索掛在肩上,就這樣拖著安伯塵向遠處走去。

幽黑的大幕下,長草連天,沾染上深不見底的黑色,仿佛一片海洋,一浪連著一浪向遠處蕩去。安伯塵麻木的跟在虔婆身後,隻覺眼皮愈發沉重,腿如灌鉛,任由虔婆拖著,行屍走肉一般行於茫茫無盡的地府荒野。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座陰森森的廟宇出現,安伯塵方才漸漸恢複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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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下油鍋
我就這麽死了?

昏暗的天色下,安伯塵看著人來人往的城隍廟,心情莫名。

他沒有太過感傷,也沒有太多的失落,就好像僅僅來到另一個地方,心平氣和,甚至還有一絲好奇。傳說中的那些存在,他幾乎都見過,神仙如龍君,妖怪如離左,隻差鬼怪了。

這個虔婆究竟是誰?竟能將我帶來陰曹地府。她養的那些雞果真不同尋常......在她身上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

看向垂首立於廟前的虔婆,安伯目光複雜,轉而又看向一旁同樣被人用繩索係於身後的鬼魂,就見他們個個目光呆滯,神情麻木。

奇怪,為何就我沒有失去神誌?難不成和地魂有關?

安伯塵心中嘀咕,若有所思。

“宣琉京虔婆。”

鬼卒冷著臉轉向虔婆,低喝道。

虔婆身軀一顫,朝向廟門口的鬼卒拜了一拜,拖起安伯塵便向廟裏走去。

安伯塵麵無表情的跟在虔婆身後,經過鬼卒時偷偷瞄去,就見他麵色蒼白,整個人輕飄飄的,腳離地約有三寸,就這樣懸在半空,毫不費力。

傳說壞人進了地府要下油鍋,然後嚴刑拷打......連同厲家家主在內,我已殺了三個人,也不知會不會被扔進油鍋。

安伯塵心中惴惴,耳邊傳來一陣陣淒厲的慘叫,時而有棍棒落下的聲響傳來,聽得安伯塵愈發緊張。

走過三進,安伯塵終於來到一處陰森可怖的殿堂中,說是殿堂並不準確,細細看去,倒向是衙門口。隻除了沒有鳴冤的大鼓和石獅子,取而代之的是兩排穿著古怪,麵色慘白的鬼卒。

“來者何人?”

衙門中傳出威嚴的聲音。

虔婆打了個哆嗦,連忙下拜道:“小民李氏,為城隍君大人治下陽界琉國中人。”

“原來是李虔婆,免禮,進來吧。”

威嚴的聲音又響起,虔婆畢恭畢敬的起身,拖拽著安伯塵走入衙門。

安伯塵偷眼打量向四周,就見這處“衙門”的牆壁上畫滿了古怪離奇的鬼怪,黑底紅紋,透著肅殺血腥的味道。深吸口氣,安伯塵瞄向坐於殿首的那名城隍君,就見他穿著一身綠色的寬袍大褂,上紋蛇蠍,張牙舞爪猙獰可怖,頭上戴著一頂雙沿高帽,卻是類似前朝的官帽。再看他的麵容,竟如鍋底般漆黑,眼大如鬥,虯髯蜷起,鼻孔如牛,不住喘著紅火。

似乎察覺到安伯塵的窺視,城隍君眉頭微蹙,隨即一板臉,拍下驚堂木道:“兀那虔婆,你帶來的是哪方鬼魂,姓甚名甚?”

聞言,虔婆一拜道:“回稟大老爺,此人姓安名伯塵,現年十四,原為琉京之西圓井村安姓人家的娃子。”

聽著虔婆對自己的身世如數家珍,安伯塵心中古怪,轉而反應過來,她精通卜算,想來已算出自己的來曆。

城隍君手捋胡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朝向一旁的判官道:“請生死簿。”

生死簿?

安伯塵暗吃一驚,在戲文裏早已聽說過記載凡人生卒年的生死簿,卻沒想到真有其物,也不知那些撰戲文的先生們怎麽曉得的。

聽得城隍老爺的旨令,高瘦的判官拱手領命,袍袖下湧出綠火,點燃案上的檀香。少時,黑煙滾滾漫上半空,覆蓋上殿頂的蛇蠍符文。判官口中念念有詞,城隍君麵色肅然,虔婆更是大氣不敢喘一下,唯獨安伯塵麵露好奇,怔怔地瞄向殿頂。

陡然間,蛇蠍符文從中裂開,藍色的月光從裂口處落向,薄薄的書卷飄然而落,被判官接於手中。

安伯塵看得清楚,那書卷封麵上寫著琉京二字,又這麽薄,想來隻是琉京地界的生死簿。

判官翻開生死簿,看了眼身旁的城隍君,放聲讀道:“安娃子,圓井村人氏,後名安伯塵,生於承平元年,卒於......”

皺了皺眉,判官沒有念下去,而是轉向城隍君,小聲道:“老爺,這是一無命根之人。”

聞言,城隍君勃然大怒,重重一拍驚堂木,瞪向虔婆道:“大膽虔婆,你可是想害本君不成?”

虔婆臉色刷的變得慘白,連忙雙膝跪地,頭入搗蒜道:“小民冤枉!小民冤枉!大老爺明鑒,這安娃子本有命根,卻因害死一無命根之人,方才偷天換日。”

眉頭蹙成川字,城隍君若有所思的打量向安伯塵,半晌轉向虔婆道:“你所說的那人又是誰?”

“琉京世家子,厲霖。”

虔婆顫抖著說道。

不等城隍君吩咐,判官便翻開生死簿,細細尋找了起來,少許抬頭向城隍君道:“啟稟大老爺,那厲家子本為無命根,卻被高人所殺。”

聽得判官所言,虔婆麵露喜色,剛想說什麽就聽旁邊突然傳來少年的聲音。

“厲霖非我所殺,為何要讓我償命?”

一直沒開口的安伯塵終於忍不住,昂起脖子道。

孰料話音落下,一旁的虔婆神色劇變,堂上的城隍君和判官目瞪口呆,而周遭的鬼卒也不可思議的看向安伯塵,交頭接耳的說著什麽。

“你,你,你怎麽能說話?”

驚慌失措的看向安伯塵,虔婆磕巴著道,凸起的眸子裏滿是難以置信。

“大膽虔婆,你究竟給本老爺帶了個什麽人來!”

城隍君再拍驚堂木,怒不可遏的盯著虔婆,仿佛要將她生吞活食了一般。

安伯塵不明所以,就見從堂下走上一人,對著城隍君的耳朵低聲說著什麽。那個人安伯塵隻覺有些眼熟,待到他扭過頭來,安伯塵方才認出,那人正是自己前些日所見的牛頭馬麵中的馬麵。

再看城隍君,就見他也向自己看來,臉上漸漸浮起幾分和藹之色。

“不知安道友是人間修士,虔婆將安道友帶至我城隍,實乃罪大惡極,還望道友莫要怪罪本君。”

安伯塵越聽越糊塗,卻是不知這城隍老爺為何突然和顏悅色起來。

驚堂木拍下,城隍君死死瞪向虔婆,喝斥道:“大膽虔婆,凡是修行中人本無命根,你卻說是他奪了厲家子的命根.....你勾了個人間修士來此,究竟存了什麽心思!”

虔婆雙手不住顫抖著,連磕了七八個頭方才道:“大老爺明鑒,這安伯塵雖有修行,可並非修行門派子弟,勢單力薄,絕不會給大老爺惹來禍患。大老爺,別說琉京,就算琉國,大匡,也沒有幾個像樣的修行門派。”

聞言,城隍君低頭不語,沉吟著,似在猶豫。

見狀,虔婆一咬牙,忍痛道:“啟稟大老爺。那厲霖和小民關聯重大,萬萬死不得。若是大老爺肯一命換一命,讓厲霖還陽,小民願獻出五十隻雄雞,為城隍捕捉孤魂野鬼。”

話音落下,安伯塵隻見那城隍老爺和判官同時麵露喜色,交頭接耳說著什麽,看向自己目光閃爍。

安伯塵心道不妙,看來這嬗變的城隍老爺又要改主意了。

聽得兩人幾番話,安伯塵心中已有所明悟。尋常人死後,鬼魂進入地府毫無神誌,不言不語,隻有修行之人的魂魄才能說話。起初城隍君得知自己是修行中人後很是忌憚,卻是生怕自己背後有修煉門派,來尋他算賬。被虔婆一番提點後,方才知道自己勢單力薄,並沒什麽修行門派做靠山,又被虔婆以利相誘,此時已快傾向虔婆。

安伯塵正想著,就聽驚堂木拍下,堂上城隍老爺喧聲道:“來人,帶琉京世家子厲霖!”

“且慢!”

安伯塵邁前一步,沉聲道:“城隍老爺可是要以安某之命換取厲霖還陽?”

城隍君莫名一笑,隨即扳下臉,幽幽道:“對不住了,安道友。本城隍人手緊缺,甚難捕捉孤魂野鬼,而今這虔婆願以五十隻捉鬼神雞交換,相當於五十名鬼卒,本君隻能向著她了......牛頭馬麵何在,取油鍋!”

為何要取油鍋?

眉頭緊鎖,安伯塵心中疑惑。

“取了油鍋,將你炸過一遍,就能取出你的命數交給厲霖。而你從此以後淪陷地府,日日夜夜百鬼爬身,雷火割骨,再不得出。”

耳邊傳來虔婆沙啞的聲音,安伯塵猛地扭過頭,恨恨的瞪向她。

厲霖雖因他的緣故身陷大牢,卻非死於安伯塵之手,這虔婆顛倒是非,強加罪責,實在可惡至極。而堂上的城隍老爺更是個牆頭草,同樣可惡。

安伯塵心中生出濃濃恨意,卻因脖頸處套著索命繩,無法逃脫,更別說其它,此時隻能站在堂下幹等。

耳邊傳來淒厲的慘叫聲,安伯塵打了個寒戰,想到不久之後他也會像那些鬼魂一樣日日夜夜被嚴刑拷打,安伯塵臉色寸寸變白,可又無能為力。

不多時,牛頭馬麵抬著三丈寬大的油鍋走了上來,熱氣蒸騰,油水中冒著氣泡,嘶嘶作響。

直到這時,安伯塵方才生出一絲慌亂,不甘的咬緊牙齒,死死盯著堂上笑吟吟的城隍君。

一入地府即是鬼,安伯塵縱然能一槍挑千軍,遊於王宮深苑無人得知,可麵對陰間鬼怪,他也隻能坐以待斃。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3 00:54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八百斥候,鬼軍之王
“那厲霖怎麽還沒帶到?”

城隍眉頭緊皺,旋即舒展開,看向安伯塵,擺手道:“罷了,先將他投入油鍋。”

話音落下,牛頭馬麵相視一眼,朝安伯塵走來。

心中一顫,安伯塵喘著粗氣,目光越過牛頭馬麵,死死盯向正襟危坐的城隍君。

他不能死,更不能關入地府永不超生,他還有許多事沒去做,還有許多願望沒有實現......還沒見到她,也沒見到闊別四年多的爹娘......

牛頭馬麵已到近前,安伯塵又慌又急,不由高喊一聲:“城隍!你今日若敢害我,來日我定讓你不得好死!”

城隍君一愣,隨即捋須大笑:“哈哈哈,本君是城隍老爺,又怎會死?你從此以後被囚於地府,又能奈我如何?你一沒門派,二沒靠山,又如何讓我不得好死?”

聞言,安伯塵語塞,張了張口,卻不知還能說什麽。

正如城隍君所言,他勢單力薄,孤家寡人一個,今日陷入城隍再不得出,從此消失在琉京,除了李小官、蕭侯區區幾人外,又有誰會去管?

牛頭馬麵一個抬腳,一個抱臂,已將安伯塵抬起,向滾燙的油鍋走去。

安伯塵心中浮起濃濃的哀意,絕望到極致,卻是知道,他一個多月琉京好戲終於謝下帷幕,好運連連,奇遇不斷,卻在今日終結,那麽多近在咫尺的憧憬和夢想也離他遠去。

“轟!”

就在這時,天搖地動,整座城隍廟猛烈搖晃起來,一個鬼卒慌張的跑了進來,大叫道:“老爺,大事不妙!敵軍來了!”

“荒唐,我陰間城隍何時有過敵軍!”

城隍君猛地起身,大聲喝斥向鬼卒,卻聽馬蹄聲由遠及近,他的臉色唰地由黑轉白,僵立當場。

轉眼後,馬蹄聲止住,大堂上下,所有人都緊張地站著,大氣不敢喘一下。

冰冷的聲音從衙門口響起。

“誰說他沒有靠山?”

聲音雖冰冷,卻透著幾分熟悉,安伯塵身軀微顫,隻覺心底某處被輕輕一撞,猛地掙脫開牛頭馬麵。

回身望去,就見一員英姿颯爽的銀袍小將邁步走入。束身軟甲包裹著她修長有致的嬌軀,青絲飄揚在腦後,如瀑流瀉,雪白的額前掛著銀雪麵具,隻露出曲線迷人的下巴,櫻桃般的朱唇,以及那雙令安伯塵悸動不已的眸子。同樣的眸子,彼時含著笑意,明媚動人,此時宛如雪夜皎月,雖然冷漠,可隻這雙銷魂的美目便足以顛倒終生。

九泉之下,地府城隍,冥月高懸,陰氣懍然。

少年少女靜靜對視,莫名的氣氛流轉在兩人間,亦有一絲令他們同時難以按捺的情愫悄然生出。

然而,就在少女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時,堂上傳出不知好歹的城隍老爺的幹笑聲。

“這位大王......你這是......誤會,誤會,定是場誤會。”

安伯塵看得清楚,隻這一瞬間,司馬槿的眸子便凍結住,全身上下散發著凜冽的寒意,仿佛盛開在冬日裏的蘭花,冷豔得令人難以直視。

這才是真正的她嗎......

望向率領百騎,披著一身英姿颯爽戰袍的少女將軍,安伯塵微微咋舌,心中嘀咕道。

轉眼後,就見司馬槿敞開袍襟,猛地從腰間拔出三尺青鋒,直指堂上城隍。

城隍老爺早已嚇得顫栗連連,此時見著司馬槿這番架勢,哪還不知大難臨頭。目光無意間越過司馬槿,落向她身後的黑麵大將,城隍君麵色劇變,打著結巴道:“黑無常?你,你......你們是陽界司馬門閥的鬼軍?此乃我陰界琉國地界......你私越地界,你就不怕觸犯天條?”

“天條?”

司馬槿冷笑道:“若有天條,何來百鬼夜行?就算真有天條,也攔我不得。”

餘光落向一旁的安伯塵,司馬槿猶豫著,放下手中寶劍。

“黑無常何在,將這老賊拖入油鍋。”

司馬槿的聲音處處透著冰寒,卻讓安伯塵心頭一暖,就見那員黑麵大將從堂上揪出城隍君,旁若無人的向油鍋走去,也不管城隍君哭天喊地的求饒,一把扔進滾燙的油水中,隨後又徑直走向呆若木雞的虔婆。

安伯塵心頭一動,連忙道:“紅拂,且饒她一命。”

“黑無常,饒了她。”

司馬槿不假思索道。

話音落下,不單是黑無常,就連衙門外的百多騎也麵露異色,齊齊看向安伯塵,雖都板著臉,可眸中的驚異卻顯露無遺。

被百多鬼軍斥候同時盯著,安伯塵隻覺頭皮發麻,好不自在,就見司馬槿冷著臉向他走來,一把抓住他臂膀向衙門外走去。

直到這時,鬼軍斥候們終於忍不住了,張大嘴巴,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走出衙門,走出城隍廟,沒入眼簾的是茫茫無際的長草,在陰風中翻飛飄颺,卷向冥冥黑天。

芳澤湧入鼻間,看著身旁熟悉卻又透著陌生的少女,安伯塵突然停下腳步道:“紅拂,你不會也死了吧?”

少女一愣,莫名看向佯裝緊張的安伯塵,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笑,仿佛群芳綻放,璀璨明媚,將她眸中的冰凝打碎。

“你才死了......也是,你的確算是死了一回。”

司馬槿瞪了安伯塵一眼,笑著道。

少年少女相視於九泉之下地府深處,眸裏同時流淌著淡淡的喜色,卻都沒再說話。

過了許久,司馬槿撇開目光,望向被百騎踏過,已成殘垣斷壁的城隍廟,思索著道:“這麽說來,那虔婆和琉京之局有關?”

安伯塵點頭道:“是,和龍女有關。”

“龍女.......是了,我已派人打造好龍君的神龕,等今次返陽後就命人送往墨雲樓。“

司馬槿道,隨即又想到了什麽,莞爾一笑。

“小安子,你和那位嚴老夫子相處如何?”

察覺到司馬槿戲謔的目光,安伯塵麵頰微紅,卻是不知她如何知道那些事。

就聽司馬槿接著道:“那位嚴夫子可是個很有意思的人物,此次出現在琉京,絕非偶然,勿要疏忽。我會將他的生平事跡整理成卷連同神龕一起給你送來。”

聽得司馬槿的提點,安伯塵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恍惚間,似又回到鶯飛草長的江南琉京,兩人你一言我一句推敲局勢,戲於京城,屢屢化險為夷。

“小安子,你有什麽想問的便問吧,可是離左之局又生變數?我在陰間隻能呆上三炷香,即刻需返。”

眼見安伯塵眉頭緊鎖發著呆,卻不知又在思索什麽,司馬槿心中無奈。

一個人在琉京如魚得水,直麵千軍怒斬厲家主,儼然受到琉國君臣青睞,可他依舊這副模樣,還真是.......不過這樣也好......

“你在吳國,沒被欺負吧?”

少年關切的聲音響起在耳邊,司馬槿一愣,嬌軀沒來由的輕顫著,隻覺心底深處似有什麽止不住的融化開。

冥冥無跡的黑天盡頭,忽而傳來滾滾雷聲,細聽才發覺是擂鼓聲。伴隨鼓聲而來的,是潮水般連成一線的鐵騎,踏碎長草,直撲城隍。

安伯塵忍住心中的驚訝,再看向司馬槿,卻見她不知何時已騎於馬背,眸眼冷淡,英氣逼人,百騎簇擁於身後。

“是吳界陰軍......統領大人?”

黑麵大將低聲問道。

餘光中,少年人不知所措的站著,司馬槿強忍住去看最後一眼的衝動,猛地扯起韁繩,低叱道:“破敵!”

眼見司馬槿率領百騎衝入莽莽原野,安伯塵方才回過神,話在嘴邊,卻知道她已經聽不見了。

冥冥黑天之下,曾經櫻花般的長發已變回青絲,飛揚在長草間,牽動著少年的心,卻在片刻後,和對麵數不清的吳國陰軍同時鑽入茫茫無際的大霧中。

原野空寂,再無半個人影。

安伯塵心頭一抽,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就聽身後傳來諂媚的聲音。

“上仙且勿擔心,司馬家的鬼軍即便在我陰界也是赫赫有名,大匡地府陰兵無一敵手。”

安伯塵回身看去,說話的是高瘦判官,點頭哈腰,一臉討好之色。

眉頭皺成川字,安伯塵將信將疑道:“可她隻有百騎。”

“百騎亦不懼。”

那判官低著頭,捋須笑道:“上仙莫非不知,八百斥候,鬼軍之王。別說那三千吳國陰軍,就算再來三千,也非一百鬼軍斥候的敵手。”

“但願如此。”

安伯塵暗歎口氣,隻能如此寬慰自己。

“不知上仙何時還陽?若再呆下去,恐怕......”

“就現在。”

聞言,判官暗舒口氣,猶豫著,從懷中取出一塊黑色的令牌,恭恭敬敬的遞給安伯塵。

“這是我琉京城隍的鬼符,上仙隻需點燃背麵的陰紋就能召喚下官。”

安伯塵好奇的接過鬼符,低頭看去,忽覺身體一沉,猝不及防下,整個人墜落如漣漪般跌蕩起伏的陰紋中......

......

琉京,黃昏下,流雲翩躚,霞光落盡。

安伯塵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打了個哈欠,沒入眼簾的是一臉關切的李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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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桃源至寶
腦袋昏沉,安伯塵揉了揉額頭,好半天才回過神,打量了番四周,疑惑的問向李小官:“小官,我怎麽在這?”

眼見安伯塵醒來,李小官心下稍寬,隨即忿忿道:“都是那個老虔婆,我就知道她不是什麽好東西!伯塵你好端端的進去,卻睡著回來,到現在足足過去一個多時辰了。”

看了眼漸漸入夜的天色,安伯塵點了點頭,心中暗道,自己昏昏欲睡或許是從陰間返陽的緣故,和那虔婆無關......是了,那虔婆現在何處?

“小官,可曾見到虔婆?”

安伯塵問道。

李小官聞言麵露忿忿,擼起袖筒道:“最可氣的是我進去後,竟沒找到那虔婆。哼,定是她對你施展妖法後,生怕事情敗露,逃之夭夭了。”

“那些公雞可還在?”

安伯塵估摸著那虔婆是被城隍判官扣了下來,也不和李小官講明,又問道。

李小官嘿嘿一笑,得意地看向安伯塵道:“我進去找你時,那些公雞都趴在地上睡覺。你猜我做了什麽?”

眼見李小官胖乎乎的臉上寫滿了得意,安伯塵心頭生出一絲不安,未等安伯塵開口,從遠處傳來奇怪的聲音,細細一聽,好似群鳥齊飛。

夜晚時候,百鳥歸巢,更何況是在城中。

安伯塵心中的不安愈發濃烈,站起身,走到窗前放目望去,安伯塵頓時一愣。

近百隻“大鳥”撲棱著翅膀從龍泉坊方向飛出,越過琉京街市,蜂擁而來。一旁的李小官早已看傻了眼,揉了揉雙目,瞪大眼睛看去。

“雞......我是在做夢嗎......”

看向高飛在天空,離墨雲樓越來越近的雄雞,李小官掐了把臉蛋,怪叫一聲,滿臉的不可思議。

“小官,你究竟對虔婆的雞做了什麽?”

安伯塵緊鎖眉頭,問向發著呆的小胖子。

“我......我......”

李小官支吾著,半晌才漲紅著臉道:“我把它們都丟進水仙田裏了......伯塵,它們不會就是......”

未等李小官說完,群雞已至近前,安伯塵急忙關上窗戶,孰料虔婆所養的公雞仿佛透明的一般,齊齊穿窗而過,瘋了般的撲向李小官。

安伯塵大驚,連忙挑起銀槍驅趕雄雞,槍尖掃過,竟連半根雞毛也沒粘到。

當先的十來隻雄雞將李小官淹沒,雞喙雞爪紛紛插入李小官的身體,安伯塵雙目一紅,就在這時,異變突生。那十來隻凶猛公雞同時顫抖了起來,發出淒慘的叫聲,插入李小官身體的爪喙仿佛遇上烈火的銅鐵般,寸寸融化。

“轟隆!”

李小官一頭栽倒在地,呼呼大睡起來。

他身上一個個洞*眼緩緩閉合,少時,除了衣衫破裂外,再沒留下半絲傷痂。而那十來隻雄雞丟了爪喙,“撲通”一聲摔落在地,驚恐的看向涎著口水打著響鼾的李小官,身體不住顫抖,轉眼後竟化作十來個赤身裸體的男子,皮膚泛白且還是透明的,全身上下凹凸不平沾滿細毛,看得安伯塵心底作嘔不已。

片刻後,更令他驚訝的事情發生。

剩下的八十多隻公雞同時安靜下來,怔怔地看著雄雞所化的赤裸男子,眨眼後蜂擁而上,將他們的身體撕扯成片,隨後啄食殆盡。

沒有血腥,沒有殘骨肉渣,有的隻是赤裸裸的殘忍。

前一刻還是同伴,下一刻自相殘殺,活生生的將同伴吞食,看得安伯塵目瞪口呆,頭皮發麻。

風卷殘雲,少時瓜分罷了,忌憚的看了眼沒心沒肺蒙頭大睡的李小官,剩下的雄雞也不敢靠近,轉身飛出墨雲樓。

長舒口氣,看了眼滿地的雞毛,安伯塵心中恍惚,又看向睡得正香的李小官,安伯塵心下無奈。

“看來小官那天能死裏逃生,也是像這般融化了長矛......邊睡邊修行?”

繞著李小官走了兩圈,安伯塵眼裏閃過古怪,怎麽也想不出個究竟,索性將李小官抬到睡榻上,心中暗道,或許到現在小官也不知道在他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等他醒來後,定要和他好生說道說道。

推開窗欞,月華如瀑,安伯塵看向滿天星鬥,等著第一王風和月青青,心中忽地一動。

從懷裏掏出那快鬼符,安伯塵思索片刻,取出火折子,將鬼符背麵的陰紋點燃。

一陣冷風從屋簷流轉而下,漫入鬼符,少時令符上的陰文如水波般蕩漾開,鑽出一隻腦袋,正是城隍判官。巴掌大的令符上突然生出一隻腦袋,在青冥的夜色下朝向安伯塵諂媚的笑著,此情此景,說不上的詭譎古怪。

看向鬼符上不住搖晃的腦袋,鬼使神差般,安伯塵伸手輕輕一彈,那顆腦袋向後方倒去,隨即又立了起來,仿佛不倒翁般,甚是滑稽。

安伯塵訕訕一笑,看著也不敢動怒的判官,不好意思道:“我還以為你也是虛影。”

判官打了個哈哈,仿佛控製不住自己的腦袋,左右搖晃著道:“無妨無妨,上仙若是喜歡,盡管多彈幾下......不知上仙何事召喚下官?”

看來紅拂在陰間的威名可真夠大的,好歹也是個城隍判官竟對自己如此恭敬,忍氣吞聲。

再見司馬槿,搖身一變,英氣逼人,令安伯塵好生感慨,陡然想到竟忘記摘下她的麵具,一睹真容,安伯塵不經有些惋惜。

“上仙?上仙?”

“是了,那虔婆何在?”

“嘿嘿,上仙莫怪,下官已將她打入地牢,終日白骨附體,好為上仙出口惡氣。”

安伯塵不喜不怒,麵色平靜道:“那虔婆究竟什麽來頭?她養的那些雞又有什麽名堂?”

聞言,判官一愣,轉爾搖頭晃腦道:“那虔婆為陽間驅鬼者,不知從哪得來捉鬼神雞,專捉那孤魂野鬼來我陰間換取元壽。所謂捉鬼神雞,生前本是厲鬼,卻因罪孽深重,難入輪回,也是孤魂野鬼的一種,卻比尋常的鬼怪要強大無數。”

聞言,安伯塵點了點頭,又道:“不知那虔婆元壽幾何?”

“九十有七。”判官答道。

“可是大匡之人?”

“正是,生於魏國。”

出生魏國,現年九十有七......那她應當不是龍女了。可為何會在七年前來到琉京?養水仙花,道那厲霖是有緣人?似乎和左離有關......

看向昏沉的夜色,安伯塵深吸口氣,於琉京按圖索驥,追尋著一個個謎團,每每以為已經接近真相,卻發現還有更多的謎團等著他。

不過,這虔婆或多或少和龍女有關,還是得將她帶回陽間一問。

沉吟著,安伯塵開口道:“等明日午時便將那虔婆放出吧。”

“下官領命。”

“無事了,你且回吧。”

將鬼符收入懷中,安伯塵負手而立,對著滿天星鬥張口吞吐,卻是在吸食太陰之氣。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腳步聲從樓梯口響起,安伯塵回過身,就見第一王風滿臉古怪的打量著一地雞毛,月青青倒是一臉平靜,隻不過偶爾皺一下眉。

“王風兄。”

安伯塵也沒多想,拱手迎了上去,將兩人領入藏玉廳,分賓主落座,斟滿茶水。

安伯塵今晚熱情了許多,可第一王風成見已深,自然不會對安伯塵的印象有所好轉,開門見山道:“不知無邪居士可曾告知安校尉那個秘密?”

安伯塵點了點頭,抿了口茶水道:“那個秘密已到手。”

第一王風和月青青同時麵露喜色,第一王風剛欲相問,就被月青青用眼神止住。

“還是先傳安校尉秘術。”

第一王風心下無奈,深吸口氣道。

“如此甚好。”

安伯塵點可點頭。

昨晚第一王風說了那麽多,也不過傳授安伯塵關於秘術的道理,算是根基,而今晚才輪到重頭戲,真正的秘術傳承。安伯塵心中歡喜,絲毫不知第一王風早已想給安伯塵一個教訓,眼下準備妥當,卻是想讓安伯塵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抿茶潤喉,第一王風輕咳一聲,笑著道:“昨晚說到秘術種類繁多,依仗五行,吸食天地能量方可成之。金木水火土,不知安校尉想修那一係的秘術?”

聞言,安伯塵略一思索道:“那就火係吧。”

第一王風搖頭:“對於火係在下一無所知。”

“水係?”

“水係也不通。”

“金係?”

“金係雖會,卻是我第一氏王部不傳之秘,所以......”

......

安伯塵哭笑不得,隱隱察覺到幾分古怪,轉念一想,那個秘密在自己手中,想來第一王風也不敢打什麽鬼主意。

深吸口氣,安伯塵試探著問道:“那......雷係?”

就見第一王風搖頭攤手,示意不會。

無奈之下,安伯塵苦笑道:“那王風兄究竟能傳我哪一係的秘術?”

眸裏閃過得意之色,轉瞬即沒,第一王風站起身,背對著安伯塵,悠悠說道:“我桃源共有三大姓,每一姓都有數部,部族間關係有好有壞,可卻沒有大的爭鬥,隻因同奉一位先祖——第一皇天,也就是傳下九字真言的先祖。他離去前留下三套秘術功法,皆為我桃源至寶。”

心頭一陣狂跳,安伯塵驚喜的看向第一王風。

背對著安伯塵,白目少年同樣一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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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禦風術
意外的看向第一王風,月青青眸中閃過複雜,猶豫片刻卻也沒說什麽。

轉過身,第一王風語重心長道:“我要傳你的正是那三套秘術功法中最為神秘者,禦風術。”

眼見安伯塵滿臉欣喜,第一王風愈發得意,頓了頓,肅然道:“天地分陰陽,陰陽又分五行,卻有風雷二物不屬於五行。這禦風術為我桃源重寶,傳說奧妙無窮,你可想學?”

聞言,安伯塵連連點頭,喜不自禁。

光聽“禦風”二字便有種飄然如仙的意味,想來奇妙無比,下意識的,安伯塵忽略了第一王風所言的“傳說”二字。

安伯塵不出意外的應下,第一王風心中得意至極。

既然是傳說,那便有第二層意味——迄今為止,桃源都沒人修成過禦風術,這禦風術雖為第一皇天所傳,卻非他所創。至於它的由來,桃源長老們向來緘口不提,連第一王風和月青青也不清楚。那日逃離桃源,第一王風正是以這《禦風術》為質,令族中守護投鼠忌器,方才成功逃脫。

一逃便逃至大匡江南,《禦風術》再放於身邊,卻讓第一王風覺得很是燙手。若能成功逃出大匡,這《禦風術》定無法重回桃源,第一王風或多或少有些愧疚。可也不能隨便扔掉,因此,交給眼前這人是最好的選擇。等桃源中人一路尋來,尋至琉京便能發現安伯塵和《禦風術》,傳授他此術,就算他學不會,第一王風和月青青也算是完成了對無邪居士的承諾,可謂一舉兩得。

從懷中掏出古樸的書卷,第一王風猶豫片刻,遞給安伯塵道。

“這便是《禦風術》,傳說中若能修成,一輪可招風,二輪可化風刃,三輪可禦風而遊......”

接過《禦風術》,安伯塵迫不及待的從頭翻到尾,就聽第一王風道:“這秘術我已傳於安校尉,卻不知王司徒的秘密為何?”

“這就完了?”安伯塵微微驚訝。

冷笑一聲,第一王風上下打量了翻安伯塵道:“怎麽,你還想讓我手把手教你?修煉秘術除了體內周天經絡以輪渦行火勢外,其餘和文武火修行術沒什麽不同。一輪相當於炎火,借助火勢吸食天地能量,運行滿海底輪,並突破到青火,繼而就能以青火吸食天地能量,運行於臍輪,以此類推。隻不過需得領悟九字真言的奧妙,否則即便修滿輪渦,也無法施展秘術。這些都需你自己領悟。”

也是,修行一道隻能靠自己,旁人外物頂多隻能借助,卻不能倚賴。

安伯塵點了點頭,心中道。

“現在安校尉當可說出那個秘密了。”

第一王風笑著道。

思索片刻,安伯塵看向第一王風道:“陸司空害死琉君從前的王妃,璃珠公主前往司徒府,和王司徒結盟。”

說完,安伯塵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匡帝既然出現在王司徒府邸,那王司徒也脫不了幹係,安伯塵這麽說來倒也沒錯。他沒有說出匡帝,也沒有說出真正和璃珠、琉君聯手的是匡帝,或許因為在心底深處,安伯塵對璃珠或多或少有一絲好感,並不想讓中都那位權勢熏天修為高絕的皇叔知道太多。

可這樣一來,卻似有些對不起傳授他秘術的第一王風和月青青......兩邊都為難,自然選擇心中所傾向的一方,再說,那的確是一個秘密,隻不過比不上匡帝的隱忍來得震驚。

安伯塵也不知道他這麽做是對是錯,可既然話已說出,也懶得再去多想。

“王司徒和璃珠公主聯手......”

月青青沉吟著,點了點頭,笑著朝向安伯塵拱手道:“多謝安校尉,也替我二人向無邪居士道謝,就此別過。”

秘術傳罷,秘密到手,第一王風也不用再假以顏色,擺了擺手,二話不說攜著月青青飄然而出。

拱手作別,看向兩人遠去的身影,安伯塵心生羨慕。

縱然是亡命天下,可能在一起,卻也遠勝形單影隻的自己......我在亂想什麽呢。

撫摸著腕邊的珠鏈,安伯塵收斂心意,盤膝坐於窗前,翻開那卷《禦風術》,放在膝頭。

“......風者,無影無形,能載萬物,亦能衍萬物......大風起兮,忽而越天河,飄飄乎萬物歸始,得一雲而成其勢,淩霄則渡.....”

《禦風術》開篇是晦澀而又不乏華麗的駢文,初讀安伯塵略覺拗口,讀到後來,朗朗上口,隻覺整個人好似禦風騰雲,直飛九天之上,逍遙暢快。

隻是開篇便令安伯塵心曠神怡,好不自在,安伯塵興致上來,凝神靜氣,全心全意的翻閱起來。

“一輪食風,往後亦如此,食得風中靈贇,合以火勢煉化於周天輪渦......咦,這裏似乎被人塗改過。”

目光落向“火勢”二字,安伯塵微微蹙眉,繼而往下看,亦見著不少塗改的痕跡。

心頭一動,安伯塵麵露古怪,喃喃道:“莫非這《禦風術》並非秘術功法,卻被那第一皇天改編成秘術功法?不過也沒什麽,天下間的修行法門或許都有相通之處。”

大道九千,相斥相通。

安伯塵腦中沒來由的浮起這個念頭,也不知是不是這些日子來胎息頓悟後偶得的奧義,安伯塵急著修習《禦風術》,也沒去深究。

繼續向下翻閱,安伯塵眉頭愈皺愈深,通篇掃過,隻有關於風的奧妙,以及各種施法手印,唯獨沒有寫明如何吸食風之靈贇。

夜風襲來,卷起簷邊鈴鐺嘩啦作響,安伯塵心頭一動,猛地張嘴,想要將夜風吞入口中。

並嘴咬牙,卻什麽也沒有,安伯塵麵頰微紅,心中不甘,又張口咬去,依舊咬了個空。

風者,無影無形,能載萬物,能衍萬物,可風過無痕,又如何能留住絲毫。

琉京郊外,少年趕著馬車,嘴角浮起濃濃的笑意。

“青兒,你說那安伯塵現在會不會拚了命的在喝西北風?”

好半晌,馬車裏的月青青都沒發出半絲聲響。

第一王風皺了皺眉,搖頭道:“青兒,你在怨我傳他《禦風術》?”

過了許久,馬車中才響起一聲歎息。

“小風,這《禦風術》沒有吸食風之靈贇的法門,根本無法修行,你傳了他,不但無法修習,還會引來殺身之禍。”

聞言,坐在車轅旁的第一王風輕鬆的一笑:“青兒,你莫非忘了還有一個無邪居士?”

“也是......如今的桃源中人恐怕沒有一人能敵得過無邪前輩。不過,小風你也太胡來了,人家畢竟幫了我們個大忙。”

“誰叫他想打我家青兒的主意,就算給他個教訓,讓他空歡喜一場......好了青兒,別管他了,等到中都拿秘密換出海的大船,從此以後誰也找不到我們。”

第一王風笑著道,他抬頭看向拂曉將至的天野,泛白的雙目中浮起濃濃的期待。

下意識的,青衫少年可惡的麵龐閃過腦海,第一王風不由冷哼一聲。

縱然教會了你如何修煉秘術,又給了你桃源村至高無上的寶典,你也隻能幹望著罷了,敢打青兒的主意,不殺你已是我手下留情,還想讓我教你秘術......笑話。

少年駕著馬車,帶著他此生永不會丟棄的珍寶行於漫漫山野,卻不曾發現,在一旁的密林中,有一陣極難看清的黑霧如影隨形。

避開無華,從朱雀街出來,跟了一路,黑霧在琉京界碑旁停下。

黑霧漸漸凝實,變回那個穿著布鞋愁眉苦臉的少年。

“看起來應當是去中都了。”

張布施低聲,目光落向手中的信箋,眉頭深深皺起。

那信箋來自中都,是他的恩師親筆所書,隻有短短一行:“第一王風和月青青來自桃源秘術氏族,若出琉京北返則留之,若欲遁逃,殺無赦。”

“桃源秘術氏族......許久不見了。”

輕歎一聲,張布施搖了搖頭,他還記得兩年前那個大鬧中都的秘術大家,到最後直逼得師父親自出手,方才將他擊敗,卻還是從後背生出一對翅膀,逃之夭夭。

能逼神師出手,那位秘術大家足以名揚大匡。

可那一戰後,張布施卻聽師父說道,那位秘術大家來自桃源,在那裏,如他這般修為者少說也有十來人,更有修為比他高深之輩。

張布施能聽出師父的忌憚和無奈,問師父桃源何在,師父隻說在世外,從此再沒提起過,可張布施卻牢記在心。

之所以修煉,不就是為了見識更為厲害的功法,和那些更強大的存在交手,如此才不辜負此生這般好運。

天色漸漸變白,雲層深處的大火球蠢蠢欲動著,少年布衣布鞋,望向遠去的那輛馬車,暗歎一聲:“可惜,若你欲逃遁,我便能取出破眉刀了。”

眉心兩刀,煞氣連天,可張布施卻從沒祭出過,隻因尚沒遇上值得他取刀的對手。

搖了搖頭,少年轉身就要回轉,一道晨曦從樹蔭間垂落,抬頭看去,張布施素來隻有苦愁的臉上浮起一絲驚訝。

拂曉時分,雲卷雲舒,晨曦落下的那隻洞口中,似有什麽翻騰舞動.....好像一條白龍......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3 00:59
第一百四十六章 風神君
同樣的晨曦垂落,魚肚白高掛,墨雲樓中的少年卻沒看見雲中若隱若現的白龍。

搜腸刮肚、苦思冥想了一夜,安伯塵始終未能尋出如何吞食風中靈贇。

贇者,美妙精華之所在,風中靈贇也就是風之精華,可風來風去無影無形,安伯塵肉體凡胎,如何能捕捉其中的精華。

想到第一王風不顧口幹舌燥,極為費心的教導自己秘術,還傳授族中重寶《禦風術》,自己卻無力修習,安伯塵好生慚愧,隻覺很是對不住第一王風。

幸好安伯塵還有一門壓箱底的“法門”,一日兩次,胎息入定,問天問地問鬼神。

臨窗而坐,烏黑的長發隨風翩躚,隻差兩根手指便到腰際,少年微合雙目,隻餘一縫,在夜褪晝生的這一瞬屏氣凝神,進入玄而又玄的狀態。

“轟!”

苦等半夜,這一回的天地玄奧來勢凶猛,化作鋪天蓋地潮水衝向安伯塵。

安伯塵身體微晃,耳邊轟轟作響,細聽之下,卻好似流水汩汩,不僅能看見天地間無窮無盡的玄奧,也能用耳朵聽見。

胎息之法奧妙無窮,卻又是逆天之法,偷竊天地間的奧妙,而安伯塵無視修為的桎梏領悟胎息,乃是逆中之逆,亦合物極必反的道理。正所謂陰至極處化為陽,陽至極處亦化陰,陰陽道理,可證萬物。安伯塵一逆再逆,反倒成了順理成章,安然自得的在無常天道下竊取天地玄奧,胎息之法隨著他日複一日的使用,再上一層樓,不但能“看”見許多玄奧,還能用雙耳“傾聽”。

說到底,都是用心去感悟,可和從前卻有不同,至少所得的天地玄奧種類更多,也更利於領悟。

暢遊在茫茫如海的玄奧中,安伯塵隻看見兩條長龍般的存在相鬥於天野高處,看它們的模樣,卻似安伯塵無比熟悉的那兩道天地之氣——太陽之氣和太陰之氣。

少時,風的呼嘯和絮語回響在耳邊,安伯塵心頭一喜。

眼觀天地,耳聽八方,問天問地問鬼神,辨得大道。從胎息初成到今日,安伯塵屢屢轉危為安,靠的就是胎息悟道,屢試不爽,今日也是一般。

《禦風術》中說得天花亂墜,詞藻華美,可安伯塵卻看得很是糊塗。書中的文字再精美,無法入得人心也是枉然,怎及得上天地鬼神親自演示,何為風之奧妙。

風者,兩氣相匯,清者生,濁者降,清濁升降之間自有一氣流瀉,無影無形,能載萬物,亦能衍萬物,飄飄然乎萬物歸使,如此這般,是為風。

無氣不成風,風者,說到底,亦是天地之氣流淌所至,風中靈贇自然也是兩氣交匯時所誕生的精華。

白晝時候太陽之氣最盛,夜晚時分太陰之氣最盛,晝夜交替時分,兩氣一合即分,成就陰陽之風。

嘴邊浮起濃濃的喜悅,安伯塵瞅準時機,在這晝夜交替的一瞬間,目露精光,念出六字氣訣,張口吞吐。

此時晝夜不分,太陰之氣由盛轉衰,是為濁者,太陽之氣冉冉升騰,是為清者,兩氣合而降下,清濁之間,自有一氣誕生,飄飄然無形無蹤,是為陰陽之風。

普天之下,風的類別多種多樣,有夜風,有晨風,有火風,有冷風,有山風,有海風......林林總總,層出不窮,可也逃不出五行陰陽的範疇。安伯塵於晝夜交替時所吞食的風生於陰陽,乃是極為珍貴的本源之風,品秩遠遠高處其餘的風,其中妙處日後自見分曉。

陰陽之風鑽入口中,時炎時寒,順著喉嚨而下,到達腹部時候,安伯塵隻覺腹中仿佛被鋼刀刮過一般辣痛,冰火兩重。

晝夜交替,短短一瞬,安伯塵也隻吞得一口陰陽之風。

隻這一口便令他難以下咽,好不容易吞入腹中,安伯塵運足力氣催動水火二勢,卷起陰陽之風流轉於他體內第一輪漩渦——海底輪中。水火亦是陰陽,雖已能融合,卻也極為勉強,如今得了這陰陽之風,夾於水火之間,不知不覺間生出一絲平衡。水火圍成一團,以陰陽之風分割,風者無形無蹤,因此這水火二勢既然相依,又相拒,隱隱中,漸漸達到一種無比玄妙的平衡。

水火風在海底輪中流轉了三十六周天,大部分水火二勢越出第一輪,重回周天經絡,向上奔湧。而剩餘的水火二勢依舊包裹著陰陽之風,流轉於海底輪。

至此,在安伯塵體內周天生出兩方運功路線,相依相存,卻又不大相同。

一方是原先的周天經絡,水火二勢所行未變,另一方則是屬於周天經絡的海底輪,海底輪包含在周天經絡中,卻又自成一脈,水火經過三象同行,水火出時,並沒攜帶陰陽之風。

雖和從前不同,可也井然有序,安伯塵心中喜悅。

一夜的掙紮苦思,終於斬獲陰陽之風,也算是踏上了修行秘術之途。

安伯塵吞吐修煉,眼裏浮起欣慰之色,喃喃自語道:“王風兄若是知道,怕是也會心覺寬慰,也隻能勤奮修行秘術來報答他的傳授之情。”

安伯塵一廂情願,卻不知,若是第一王風看到他成功領悟風中靈贇並且吞食修煉,定會氣得啞口無言,好不後悔。

晨光下,少年青衫一襲,飄飄然,獨坐高樓。

忽然間,他隻覺得肚臍處輕輕顫抖了起來。

“胎息?不是已經過了晝夜之時,怎麽會......”

安伯塵心中驚訝,卻也無暇多想。

胎息一瞬彌足珍貴,萬金難換,安伯塵自然不想錯過。

閉上雙目,水火二勢奔湧上天靈,陰陽之風降至下丹田之下。少時,潺潺流水聲響於耳邊,安伯塵再睜眼,已到神仙府。

嬌媚可人的水神君花枝招展的笑著,朝向安伯塵盈盈一拜,扭動婀娜的嬌軀走到安伯塵身前。

“恭喜居士了。”

看了眼幾乎倒在自己懷中的美人,安伯塵開口問道:“何喜之有?”

轉爾安伯塵自語道:“莫非我能隨意出入神仙府了?”

“咯咯咯,居士想得倒美。”

風情萬種的白了安伯塵一眼,酥胸有意無意的蹭著安伯塵的臂膀,水神君幽幽道:“居士能在今年來此乃是意外,卻因神仙府又多了一位客人,今年之後也隻能同往常一樣。”

安伯塵暗暗失望,順著水神君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見穿著身黑紋白裏的小童正負手站在山崖前,遙望氣勢渾雄的山河。

“風神君,還不快來拜一拜此地主人。”

水神君嘻嘻一笑,挽著安伯塵的胳膊向崖邊童子走去。

小童轉過身,若有所思的打量了番安伯塵,隨即俯身而拜:“見過安居士。”

安伯塵細細看去,就見那小童大約六七歲模樣,比當年初見時的火神君還要小上不少,卻生得煞是漂亮,粉臉黑眸,鼻子挺翹,睫毛細長,一時半會竟難分男女。

想來他就是陰陽之風所化了。

安伯塵心中了然,卻又有幾絲疑惑。

陰陽本非一體,雄者陽,雌者陰,他既然是陰陽之風所化,那究竟是男兒身還是女兒身?還有,我吸食太陽之氣和太陰之氣時也未曾見著有新的神君出現在神仙府,為何煉化了陰陽之風便出現了一位風神君?

......莫非因為太陽之氣和太陰之氣是外物,這陰陽之風雖源於二氣,卻是我煉化所得?應當如此。

安伯塵想著心思,始終沒有開口,風神君尷尬的站著,先前俯視山河的豪邁氣度一掃而空,安伯塵越是不開口,他越慌張,少時雙目通紅,竟嚇得低聲啜泣起來。

安伯塵目瞪口呆,心中迷糊,不防水神君輕輕掐了他一把,咬耳道:“人家初來乍到,年紀也小,你這個做主人的非但不出言寬慰,還板起臉嚇唬人家。”

女子幽幽的體香沒入鼻中,安伯塵雖已習慣水神君有意無意的引誘,卻仍免不了有些臉紅,擠出笑容朝向風神君道:“風神君見諒,在下適才稍有走神,怠慢了神君。”

眼見安伯塵如此客氣,童子滿臉詫異,連道不敢。

“風神君,這裏不比別處,安居士宅心仁厚,對吾等極好,往後你也不用生分。”

卻是水神君終於放開安伯塵,走到風神君身旁,笑著安慰道,看她那作勢,倒有些女主人的味道。而一直沒說話的火神君也笑吟吟的走到水神君跟前,和氣的攀談起來。

神仙府中一派其樂融融的氣象,原先隻有水火二君時候,當著安伯塵的麵兩人自然和睦,可安伯塵卻能感覺出兩人間若有若無的矛盾,如今多了個風神君,卻讓他們爭鬥的心思淡去不少,打破了兩人間略顯緊張的氣氛,生出一絲平衡。

三名神君相處之法,不正是水火二勢和陰陽之風合而行功時的表象?

安伯塵若有所思,負手踱步於高山流水間,遙望連雲無際的天野,俯視霧氣起伏的深淵,隻覺這世間玄妙非常,大道殊途,卻未嚐不可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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