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仙朝帝師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li60830 2017-3-11 16:19: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0 104362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3 00:19
第一百一十七 無邪居士初登場
“你能避開琉宮高手孤身潛入,居然都沒用隱身符......無邪居士,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本居士......本居士神通廣大,自然不需要道符。”

“那你為何不施法讓我也隱身,白白浪費本宮一張道符!”

“這......施法時候動靜太大,如此一來殿下就無法隨本居士去看那個真相。”

......

安伯塵臉不紅耳不臊,扮足了高人架勢,搜腸刮肚回答著廣平縣主沒完沒了的問題,心中的痛苦隻有他自己知道。

費盡口舌將廣平縣主誆騙出長樂宮,安伯塵道行不夠又沒道符,自然無法帶上廣平,隻好讓她自備,一路上卻問東問西,好幾次險些讓安伯塵露出馬腳。

披夜而行,安伯塵化作無形止水,卷起廣平遁出王宮,穿梭過琉京大街小巷,直往棟苑街而去。

夜色深沉,煙花寂冷,懷中芳澤幽幽,雖然廣平祭符隱身,可安伯塵還是能感覺到懷中嬌軀的柔軟和滑*嫩,燙手無比。

如若廣平知道此時抱著她是那個讓她咬牙切齒、無比厭惡的安伯塵,不知道她會不會當即昏倒過去.......昏到不會,怕隻會立馬蹦起給自己兩個大耳光。

安伯塵心情莫名,隻覺好生荒謬古怪。

越是接觸廣平,安伯塵越覺此女和他先前所想的截然不同。膽大包天,性格直爽,卻又容易相信人,從被“無邪居士”這個所謂高人成功誆騙出王宮便可見一斑。

如此性情,難怪會被厲霖利用。

眼前浮現出厲霖居高臨下、得意洋洋的嘴臉,安伯塵心中又是一怒。

此時的你恐怕還在沾沾自喜,隻等明天坐看我身敗名裂,惹惱琉君賜死獄中......你怎麽也不會想到,隻因那個微不足道小錯,即將功敗垂成。

隻要贏得廣平,此局便破了大半。

撫平心意,重歸鎮定,安伯塵卷起廣平縣主遊走進厲府。

蜷縮在安伯塵懷中,廣平隻覺自己躺在一汪溫水間,很是舒服,可一見著來到厲府,廣平還是忍不住問出聲來:“無邪居士,你帶廣平來這做什麽?”

“一會便知。”

安伯塵也不多言,熟稔的穿梭過回廊宅邸,不一會兒功夫便來到一座大宅前。

夜色清冷,晚風作響,隨著風聲而來的,還有一絲古怪的聲響。隻聽了片刻,廣平便麵紅耳赤,跳開兩步,沉聲問道。

“你究竟想做什麽?”

“裏麵那人是厲霖。”

“是又如何?”

廣平毫不示弱的問道,心中生出警惕。

在她心中,世家子和府裏的婢女交*歡並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隻要兩情相悅即可。反倒是那位古裏古怪的無邪居士,深更半夜帶自己來這聽牆角,處處透著邪意......他不會是想......

心頭撲通撲通直跳,廣平滿臉戒意,對這位無邪居士的好奇也蕩然無存。

此時安伯塵也看不見廣平,卻能清晰的感覺到從她身上散發出的冰冷氣息。

心下哭笑不得,安伯塵低咳一聲道:“還請殿下看一眼,和厲霖歡好的女子是誰。”

聞言,廣平麵露怒容,轉眼後似乎想到了什麽,兀自一愣,踟躇半晌,終究還是走到窗前,捅破窗紙小心翼翼的看去。

暗紅的燭光下,兩條赤裸的身體緊緊糾纏在一起,喘息急促,顛*鸞*倒*鳳。

“乳娘......”

“霖兒......”

剛聽了兩句,廣平便有些吃不消,剛想離身,可當她看清那個百般迎合厲霖的女子的麵容時,廣平瞳孔猛縮,下意識的捂緊嘴,倒退兩步,一臉的難以置信。

安伯塵站在不遠處,神色平靜,並沒說話。

厲霖這條毒計縱有百般好,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去讓他的乳娘來扮演那位落魄的商賈夫人,演技雖好,幾乎博取了所有人的同情,卻免不了成為破綻。或許厲霖隻信任這個日日夜夜婉轉匍匐在他身下的女子,可他卻不知道,早在十來日前,他這亂*倫之舉就已被安伯塵看在眼裏。

低低的啜泣聲響起,安伯一愣,轉眼間反應過來,廣平縣主竟然哭了。

頓時間,安伯塵一個腦袋兩個大,滿臉苦澀。

哭聲雖壓得極低,可安伯塵還是能聽出其中的懊惱和悔恨,以及一絲委屈。想來也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廣平隻以為自己鋤強扶弱,為那對母女出頭,做了天大的好事。卻不曾想到她同情至極的母女竟是厲霖的人,而她也成為原本信任有加的厲家公子的棋子,任其擺布,顛倒黑白,此時定是委屈無比。

“他好可憐......”

廣平縣主邊哭邊道。

安伯塵一愣,轉眼反應過來廣平是在說自己,更是哭笑不得。

“不行,我得找他問個清楚!”

擦幹眼淚,廣平看了向宅裏,毅然決然的走去,剛邁出兩步就被安伯塵閃身攔下。

“殿下此時出現,打草驚蛇,讓厲霖想處對策,那安伯塵恐怕要被冤枉到底了。”

“那怎麽辦?”

廣平著急的問道。

“附耳上來,如此這般......”

清了清嗓子,安伯塵扮回高人模樣,低聲說道。

廣平目光閃爍,聽著聽著,眉頭不由皺起,疑惑的問道:“可是......這樣能行嗎?”

“有本居士在,殿下放心。”

“好,我聽你的。”

廣平毫不猶豫的點頭道,臉上浮起敬佩之色,忽然開口問道:“敢問居士究竟是何方高人,為何要為廣平指點迷津?”

安伯塵哪是為了廣平,他是為自己出頭,可這般想法又怎能說給廣平聽。廣平以為無邪居士現身是為了彌補她的過失,這樣也好,省得她想到我身上,無邪這個身份隻能隱於暗處,一旦暴露,往後之事可要難上許多。

安伯塵心中道,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開始為以後作起打算。

有了水火二術,再加上神遊入夢的法門,未嚐不能樹立起“無邪居士”這個身份,隱於暗處,來曆神秘,這樣一來倒能省去許多麻煩,更能......

“居士?”

安伯塵正想著心事,耳旁傳來廣平縣主的探詢聲。

安伯塵思索片刻,沉聲道:“居士為方外人,偶涉紅塵,卻見種種不平之事,心有感悟,遂暫留此間,隻求世事如常。”

安伯塵這話說得極大,看多了戲文,此時說起來倒也流暢,卻將一旁的廣平縣主唬得一愣一愣,瞪大雙眼,滿臉敬佩。

“居士果真高人,今日得見居士,為廣平之幸......居士可是神師?”

聽得廣平所言,安伯塵不經想起了那日夜會三神師,他們也以為自己是神師,難不成無華和張布施來到琉國正是為此?

安伯塵心頭一緊,隨即放寬,反正無邪居士這個身份也隻是偶爾一用,真正在琉京的是安伯塵,找不到無邪神師,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時候不早了,殿下還請回轉,明日若是去遲了,那安伯塵可就真要蒙冤九泉了。”

安伯塵不置可否的笑道,卷起廣平縣主向王宮而去。

“無邪居士,廣平還能見著你嗎?”

夜風拂過,廣平忽然開口問道。

“或許吧。”

想了想,安伯塵如實答道。

將廣平縣主送回長樂宮,安伯塵並沒急著返回京伊府,而是又來到棟苑街。

一眼望去,長街兩側皆是高府深宅,住在在這裏自然都是身居高位的王公大臣,以及不可一世的世家子們。

尋著一處僻靜幽暗的巷子,安伯塵盤膝而坐,現回原形。雙目陡睜,虛影自右目而出,飛快的滑入長街,鑽入第一間王宮府邸,三柱香後出,繼續前往第二間......

神遊入夢之術安伯塵雖隻是初涉,可經過風仙子提點,越往後,安伯塵越能感覺到其中的奧妙所在。得入夢境可曆覽故往,探查秘密,也能附身夢中人物,恐嚇夢境主人,便如同那日嚇唬蕭侯一般。

就在今夜,滿城百多世家子都做了同樣一個夢,夢見了同一個人,一個名叫無邪居士的得道高人。

醒來後,世家子們汗濕香衾,想著那個古怪卻又令他們心寒的夢,四目無光發著愣,許久方才回過神,也隻當是一場尋常的噩夢,繼續蒙頭大睡,並不多想。

或許隻有等到第二天,呼朋喚友相聚,偶有一人提及此事時,方才會驚懼到極點。

不過,還得等到明天。

神遊回轉,虛影爬入右眼,安伯塵睜開雙目,如是想道。

長街盡頭的天空已染上幾絲青檬,拂曉將至,安伯塵不再滯留,化水而行,施施然遊走過大街小巷,重返那座禁衛森嚴的大牢。

少年正襟危坐,套上銬鏈。

晨曦從遠天蕩下,散出一抹灑入鐵窗,牢獄也不再那麽昏暗。

“你厲霖能有今日的風光不過是仰仗祖宗榮耀,借助這些趨炎附勢的世家公子......等你一覺醒來,發現滿城世家子都被我撬了牆角,而你所仰仗的世家恩寵也離你遠去,卻不知你厲霖還如何在琉京存活下去。”

看向濕冷牆角下硬生生鑽出的那顆青芽,安伯塵垂著頭,喃喃低語。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3 00:20
第一百一十八章 禦駕親審
天剛亮,一個消息飛也似的傳遍琉京——前些日子被君上欽賜士子出身的安伯塵身犯重罪,正午時分將由京伊尉元大人親審。

而他所犯的罪狀也在同一時間被百信們知曉,圍坐在熱氣騰騰的早茶鋪裏,好事者口吐唾沫星子,將安伯塵如何欺壓良善,害得那雙孤兒寡母流離失所走投無路的“惡行”繪聲繪色道來,就仿佛親眼所見般。百姓們哪知真假,人雲亦雲,一時間安伯塵儼然成為了那隻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聲名狼藉。

“青兒你笑什麽?”

依雲客棧中,第一王風吃了口饅頭,好奇的問向對麵的少女。

少女抿了口茶,莞爾道:“我隻是沒想到,昨天那個李小官人口中的那人竟然如此不堪,虧他還好意思來說媒。”

聞言,第一王風搖頭苦笑,按著他從前的性子,誰若敢對青兒出言不敬,少說也要斷條胳膊大腿。那個傻裏傻氣的小胖子竟敢當著自己的麵為青兒說親,若非青兒攔著以及那兩個修為高強的少年人在側,怕是他早死了千八百次。

“這塵世裏的人大多不堪,我們一路行來見的也不少了,青兒,今日先去城東吧,若還找不到那位高人,那隻好去璃珠公主的夢裏守著。”

第一王風沉吟著道。

月青青一愣,緩緩放下木碗,沒再說話。

就在這時從客棧外傳來陣陣馬蹄聲,第一王風扭頭看去,就見三個衣著華麗的貴公子挑下馬,急匆匆的走入客棧。

“三壺好酒,兩碟鹽水花生。”

當先的公子挑了張最裏處的桌子坐下,向夥計道。

依雲客棧已經許久沒有世家子來過,那夥計堆滿笑,殷情的抹了七八遍桌子,屁顛屁顛的向後堂跑去。

“我說蔡兄,大早上的喝什麽酒?到底有什麽事,非得來這鳥不拉屎朱雀街說?”

另一位公子哥疑惑的問向蔡公子。

蔡公子沒說話,麵露不安,目光複雜,直到小二端上二十年的老酒,方才長舒口氣,也不去接酒盅,兀自端起酒仰頭便喝。

見狀,一旁的兩名公子愈發古怪,不遠處的第一王風和月青青互視一眼,正要起身離去,卻聽那蔡公子忽然開口道:“昨晚上......我做了個夢。”

那個“夢”字傳出,第一王風和月青青同時一愣,下意識的坐回原位。

“做個夢而已......”

穿著錦繡羅紋黑裏大氅的公子哂笑一聲,三人中他地位最低,其父隻是一五品散軼大夫,能和眼前這兩個三品大員之子結交,也算運氣使然。

他還沒說完,就見另一位史公子勃然變色,吃驚的看向蔡公子,眼裏漸漸浮起一絲懼色:“蔡兄......你也作了那個夢?”

聞言,蔡公子也是一愣,和史公子四目相對,半晌無語,卻讓不遠處的第一王風下意識的握緊饅頭,眼裏浮起一絲熾熱。

“看來那位無邪居士真有其人。那夢就像真的一樣,到現在還忘不了。”

蔡公子長歎口氣,舉起酒壺又灌了一大口,就聽耳邊傳來史公子驚疑不定的聲音。

“不可能這麽巧......蔡哥,那無邪居士可曾提過今日之事?”

放下酒壺,蔡公子麵色凝重,緩緩點頭:“若他所說都是真的,厲公子可就......”

相視一眼,兩人都沒再說話,隻是靜靜的喝著酒,暗地裏卻是都已打定主意,看得一旁那位公子滿頭霧水。

“無邪居士......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手裏的饅頭已經慘不忍睹,第一王風低聲喃喃道,麵露激動,再看向一旁的月青青,就見她也是淡淡一笑。這些日子來她一直沒說什麽,可第一王風如何感覺不到她的抑鬱寡歡,拖得越久,兩人越危險,如今終於找著能夠進入王司徒夢境的那位高人,兩人都是暗鬆口氣。

輕輕握住那隻柔荑,第一王風低聲道:“青兒,等到中午我們也去湊個熱鬧。”

“嗯。”

......

白天總是過得很快,一眨眼的光景便到了正午。

烈日高懸,縱有秋風高疾也驅散不了京裏頭的熱意,這功夫本該是酒樓飯莊高朋滿座,可今日的生意都被京伊府搶了過去。府門外,人山人海,百姓們所能見著的隻有那兩頭巨目圓睜的石獅子,以及那塊寫著明察秋毫四個大字的牌匾。

就在這時,緊鑼聲從遠處傳來,隱隱還有鍾鳴,從長街盡頭轉來一隊羽林軍,斥散圍於此間的百姓。少時禦鑾駛來,百多氣息深厚的禁衛高手嚴陣以待,攝人心魂的目光掃視左右,看得百姓們頭皮發麻汗流浹背。

是君上來了!

百姓們先是一陣慌張,隨後心中興奮。

早聽說人說今次審問琉君會禦駕親臨,可沒見龍顏,誰也不敢保證,眼下見著那麽大的陣勢,除了君上還會有誰?想來君上現在定惱得很,他親自提擢的安伯塵竟是個狼心狗肺之徒,作奸犯科,欺壓良善,這讓他顏麵何存?

指不定君上一怒之下會將那安伯塵賜死。

想到這,琉京裏最喜看熱鬧的百姓們愈發激動。

黃門代君喧喝,百姓們紛紛下跪,山呼千歲。而京伊府的大門也同時打開,穿戴玄黑官袍,四珠大頂的京伊尉疾步走出,伏地叩拜。

京伊尉本是從五品,卻因這位元大人還兼任當朝廷尉丞,手掌大權,穩坐正四品。君臣稍敘,元大人自領著琉君以及隨行文武進入京伊府,隨後嚴老夫子以及一眾白狐書院學子被當作人證入府,走在最後的自然是那對堅貞不渝、可歌可泣的母女,她們剛一出現立馬引得萬眾歡呼,齊齊喝彩。

眾人入府,府門即刻閉合,圍觀百姓們漸漸沉默下來,卻都沒離去,靜靜等候著最終的判決。

世事無常,曾經風光一時的安伯塵已變成人人誅討的惡徒,隻等元大人一聲令下,或是將其流放,或是關入大牢,又或是當場斬首。

京伊府大堂縱橫三十丈,算是極大,此時卻人滿為患,琉國上至君王下至世家公子皆聚於此。琉君自端坐高堂,元大人為主審官陪於側座,驚堂木重重拍下,水火棒拄地,眾衙內齊呼肅靜。

元大人起身,朝向琉君畢恭畢敬的一拜道:“君上金體玉口,不便處理這等垢鎖之事,微臣請命代勞。”

“元大人自便,一切依據律法行事。”

琉君擺了擺手,麵無表情道。

琉君自然不會親審,這一請一允卻是禮儀規範,走個過場罷了。

小心翼翼的坐下,隻是稍沾太師椅,元大人又拍驚堂木,喝聲道:“帶人犯!”

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凝神靜氣,看向後方向。少時,腳步聲傳來,間或還有銬鏈玎玲響聲。

當那個青衫少年蹣跚走入時,站在堂下的黑衣少年嘴角高揚,眼中浮起濃濃的譏諷,負於背後的雙手捏緊成拳。大半月多前,正是那個名叫安伯塵的小仆僮在大庭廣眾之下一槍將他打落下馬,從此聲名掃地,從原先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變成琉京人嘲笑、可憐的對象。他苦苦煎熬了二十來天,一次出手未成,卻沒放棄過,咬牙切齒,強忍惡氣,暗中使計布局,直到今日終於將那個本不該如此走運的少年置於死地,從此再無法翻身。

所謂審問,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人證物證俱在,君上、世家、白狐書院的學子們都站在我這邊,縱使他安伯塵是神仙下凡,今日也隻能被我玩弄於股掌,身敗名裂於眾目睽睽之下。

看向安伯塵,厲霖心中升起難以道盡的快感,目光閃爍,心情急切。

不僅是厲霖,所有人都在打量著那個短短一個多月間在琉京屢掀大浪的少年,出身貧賤,隻一佃戶子弟,卻因被離公子看上收入墨雲樓,直到大半個月前一鳴驚人,又經墨雲樓之劫修為全失,令人扼腕,到今日卻又搖身一變,成為被萬人不齒的階下囚。

看他眉清目秀,一副老實巴焦的模樣,誰會想到他竟能做出那等凶殘之事。

高堂上的琉君若有所思,元大人眼中閃過一絲好奇,堂下的嚴夫子連連搖頭,無華和張布施麵露複雜,隨駕前來的廣平則輕咬朱唇怔怔地看著安伯塵。

還等什麽,一個將死之人有什麽好看的。

厲霖心中暗道,眸裏閃過濃濃的恨色。

即便琉君網開一麵,並不賜安伯塵死罪,可從此以後這琉京中安伯塵再無庇護,無論是流放還是囚禁,厲霖都能輕而易舉的將他偷換出來,日夜折磨,直到膩味了,一鐧劈死。

就在這時,厲霖隻見安伯塵忽然側過身,目光越過眾人向他射來。

安伯塵目光很是平靜,卻又透著一絲冷冽,除此之外,似乎還有些什麽。

微微一愣,轉瞬恢複自如,厲霖麵露譏諷。

莫非你都知道了......可知道又能如何。

厲霖卷攏袖筒,露出許久未見笑意,靜靜等候著。

他並沒發現這一路行來都沒有世家子和他打過招呼,立於堂下,周身三步內空無一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3 00:21
第一百一十九章 翻手為雲(上)
“啪!”

驚堂木落下,元大人正襟危坐,冷著麵龐看向安伯塵喝聲道:“堂下何人?”

“士子安伯塵。”

士子二字傳出,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看向琉君,就見君上眉頭微皺,眼裏閃過一絲不悅。

同樣皺起眉頭的還有元廷丞,安伯塵剛一開口,元廷丞便知今次這場審判絕不會像他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再拍驚堂木,元廷丞沉聲道:“既見本官,為何不跪?來人,先打二十大板!”

堂下衙役聞聲而動,手提水火棒向安伯塵走來。

“且慢,在下有話要說。”

抱拳拱手,安伯塵不等元廷丞發話開口道:“依據本朝律法,凡有功名在身者,麵官可不跪,審訊亦不得用刑。”

話音落下,京伊府內鴉雀無聲,幾乎所有人都一臉複雜的看向安伯塵,卻是不想這安伯塵如此大膽。

他這士子的虛名是琉君所賜,如今君上正在堂上,心中恐怕悔恨交加,隨時都會收回。他竟還三番兩次提及,不拜不跪,莫非真不把自己的小命當回事?

嚴老夫子一臉詫異,廣平縣主麵露好奇,厲霖則冷笑連連,看向安伯塵的目光愈發不屑。

“罷了,元大人繼續審案。”

琉君揉了揉眉頭,揮手道,餘光落向堂下從容而立的少年,稍一停頓,轉瞬收回。

“微臣領命。”

元廷丞起身拱手道,隨即坐下,猶豫著,並沒拍下驚堂木。

“安伯塵,宣化府張氏告你私吞她先夫祖上所傳的東海珠,有無此事?”

“回稟大人,這珠鏈本為在下所有。”

安伯塵不卑不亢道。

“來人,取珠鏈。”元廷丞看了眼安伯塵,喝聲道。

猶豫片刻,安伯塵從腕上解下珠鏈,小心翼翼的交給身旁的衙役,珠鏈取下的那刻,安伯塵明顯感覺人群中有一人不動聲色的倒退了兩步,不是左相又是誰。

接過珠鏈,元廷丞細細一看,抬頭問向安伯塵道:“此珠鏈價值不菲,你又是從何得來。”

“回稟大人,此為離公子離開前所贈。”安伯塵從容道。

“大人勿聽這小賊胡說,這東海珠明明是先夫所留,統共十三顆,還望大人明察!”

未等元廷丞發話,“張氏”便急不可耐道,邊說邊抹眼淚。

“肅靜,肅靜!你二人都說這珠鏈為你們所有,口說無憑。來人,傳藏雲軒掌櫃、夥計!”

元廷丞拍了拍驚堂木,吩咐道。

少時從後堂轉出一老一少,老頭約莫六十來歲,打著顫走到安伯塵身邊,剛一抬頭見著端坐高堂的琉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也不說話,隻顧著磕頭。

“你就是藏雲軒的坐堂掌櫃?”

“大人明鑒,正是小老兒。”

“你來看看,這是何物。”

元廷丞說話間,已有衙役捧著珠鏈遞到他身前,“老掌櫃”揉了揉眼睛,剛一見著那珠鏈麵色陡變,顫栗著匍匐在地。

“大人......大人饒命!不幹小老兒的事,都是東主指使讓小老兒暗中吞下這東海珠。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一時間,所有人都望向安伯塵。

眾所周知,墨雲樓名下商鋪頗多,算上京外那些,可謂數不勝數。即便離公子離去後,墨雲樓管家拋售出不少,可剩下的數量也很是可觀。這藏雲軒名氣不大不小,可琉京人都知,它也是墨雲樓名下的產業,且至今未曾變賣。

“起來吧。”

看了眼依舊鎮定的安伯塵,元廷丞看向“老掌櫃”問道:“你那東主是何人?”

轉目看向安伯塵,“老掌櫃”支吾不語,即便他不說話,可在場誰都早早猜到,他口中的東主正是安伯塵。

京伊府裏的氣氛一下變得緊張起來,安伯塵沒有辯解,隻是靜靜的看向那“老掌櫃”,直看得他麵色微紅,訕訕低頭。藏雲軒的確是墨雲樓名下的產業,也未曾賣出,可安伯塵並不認識身旁的掌櫃和夥計,不想便知,這又是厲霖暗中使出的手段,偷換了藏雲軒的掌櫃夥計。

餘光中,厲家公子嘴角高揚,那絲滿含譏諷的得色溢於言表。

“藏雲軒東主,那個私吞東海珠之人,可是安伯塵?”

驚堂木拍下,元廷丞冷聲問道。

“正是,正是.......”

“老掌櫃”忙不迭的點頭,一旁的夥計也頭如搗蒜開口承認。

堂下傳來一陣嘩然聲,老掌櫃此言一出,已然坐實了安伯塵的罪名。既然是京伊府親自去提的人,這掌櫃和夥計的身份自不用去懷疑,他們異口同聲道出安伯塵的罪狀,即便安伯塵矢口否認也再難翻案。

“安伯塵,你還有何話?”

重重一拍驚堂木,元廷丞怒聲問道。

“沒有。”

安伯塵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話音落下,站在人群外的左相細細打量向周遭,麵露深思。

事已至此,安伯塵這罪就是算定下了,琉君臉上無光,定會暗中知會元廷丞重判,倘若安伯塵背後真有高人,是那高人誌在必得的棋子,那高人此時定會出手相救。可看遍堂內諸人,皆是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並無陌生人,左相不由暗暗思索起來。

“既然你無話可說,那便是認罪了?”

看了眼似乎太過平靜的安伯塵,元廷丞下意識的皺了皺眉,揚聲問道。

“回稟大人,在下無罪。”

安伯塵拱手道。

此時京伊府中已有不少人麵露苦笑,心道這安伯塵還真是不識抬舉,笑得最燦爛的當屬厲霖,他在笑話死到臨頭的安伯塵,也在笑話自己。堂堂厲家少爺,琉京排名數一數二的世家子,竟然為了這麽一個愚蠢至極的人寢食難安,費盡心機,若是被別人知道,恐怕會笑掉大牙。

坐於高堂的琉君臉上已浮起一絲不耐煩,元廷丞強忍怒意,狠狠瞪了眼死不改口的安伯塵,手已伸向案上的令簽。

可就在這時,忽有一人越眾而出,朝向堂上的君臣連連叩頭,大呼冤枉。

眾人麵露古怪,而厲霖更是神色陡變,眸中掠過一絲驚詫。

叫冤的不是別人,正是一直跪在張氏身邊默然不語的少女。

見狀,元廷丞不由收回手,哭笑不得地看向少女道:“那張氏女兒,君上和本官已為你母女二人做主,你還叫什麽冤?”

“大人明鑒,小女子不是在為自己叫冤,而是為安士子。”

少女淚流滿麵,梨花帶雨,一副動人心魂的可憐樣。

話音落下,一旁的“張氏”身軀一震,驚訝的看向“女兒”。而站在堂下的厲霖更是打了個哆嗦,雙拳緊握,驚疑不定的盯著那個他親自命人搜羅的少女。

“安伯塵?”

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安伯塵,元廷丞心中叫苦,他就知道今個不會輕鬆,果然,就在他將要判罪時候,那個張氏女兒卻不知為何跳了出來。

定了定神,元廷丞下意識的看了眼一旁默然不語的厲家家主,又瞟向身邊麵露興致的琉君,一咬牙道:“還有何冤情,你且如實道來,若有半句假話,本官定不輕饒!”

抬起頭,“張家女兒”含淚道:“回稟大人,小女子本是溧陽府人,兩月前來到琉京討活計,後被人騙到龍泉坊浣花坊,說是小女子被一大官人看上,要小女子和她扮作一對母女。”

說著,少女怯生生的看向一旁的“張氏”。

她剛一說完,堂下傳來陣陣喧嘩聲,無論文武官員還是世家子,就連嚴夫子也是一臉吃驚,難以置信的看向少女。而“張氏”,也就是厲霖的乳娘此時已忍不住顫抖起來,怔怔地看向身旁義正詞嚴的少女,腦中一片空白。

“這怎麽可能......不可能......”

厲霖下意識的倒退一步,滿臉不可思議,心頭一陣狂跳,麵色時青時白。

那少女是他精挑細選出來,並找人置換了路引官文,又賜給她十金作為酬勞,一切都已打點妥當,怎麽會臨場生變?

“這麽說來,這一切都是假的?你們不是母女,也沒去過墨雲軒?更不是這串珠鏈的主人?”

沉吟著,元廷丞直直盯著少女,開口道。

“正是,這一切都是她威逼小女所做,還望大人明察秋毫。”少女叩頭道。

“她說謊,吾兒,你怎麽突然犯了失心瘋......你......”

“張氏”臉色大變,連忙抓住少女的手,用盡力氣,目光中飽含威脅。

她還未說完就被人一腳踹翻,敢在琉君和文武百官麵前如此肆無忌憚的,恐怕也隻有廣平縣主了。

餘光落向滿臉通紅的廣平,安伯塵微微一笑。

“元大人,這兩個人是廣平無意中所救,那時候還道她們真有冤屈,後來一察才知,這兩人根本不是什麽母女,一切都是場騙局......”

說著,廣平猶豫著看向安伯塵,頰邊飛起一抹粉霞。

“安士子蒙冤入獄,還望大人還他個清白。”

廣平說完,京伊府裏陡然一靜,眾人心頭的驚訝絲毫不比知道這對“母女”是假的要小,就連琉君也是麵露奇異。需知廣平縣主性子驕傲,從來都是別人服她,買她的帳,眼下她能為那個佃戶出身的安伯塵出頭,顯然大大出乎眾人意料。

唯獨安伯塵知道,廣平這是在履行昨夜對無邪居士的承諾,拐彎抹角的向自己道歉。

倒也難為她了。

安伯塵心覺好笑,麵上不動聲色,目光越過廣平,落向堂尾的黑衣少年。

四目相對,厲霖臉上再無半絲得色和不屑,此時有的隻是震驚,歇斯底裏的震驚,以及一絲茫然。

當安伯塵的目光射來時,這位高高在上的世家子不禁打了個冷戰,下意識的退後一步。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3 00:22
第一百二十章 翻手為雲(下)
腦中一片空白,汗流浹背,麵對那個他一直看不起的小仆僮,厲霖下意識的移開目光。

怎麽會......怎麽會連廣平也為他說話?這不可能,廣平明明已經深信不疑,為何臨陣倒戈?

心頭一陣慌亂和憋屈,厲霖就算再怎麽不信,可事實已擺在眼前,心高氣傲的廣平縣主分明偏向了安伯塵。

忽然間,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躥出。

難不成隻一夜間安伯塵便說服了廣平縣主?

這更不可能了,他在大牢呆了一夜,又怎會找上廣平。更何況,廣平縣主早已對他心懷不滿恨到極致,又怎會相信他的一麵之詞......應當是廣平沒事找事,命人查探......一幫蠢貨連點小事都辦不好!

厲霖心中暗罵,深吸口氣,漸漸撫平心意。

看向轉過身的安伯塵,厲霖滿臉恨意,心中暗道,這一回算你走運,等到下回就沒這麽好運了。

假扮張氏女兒的少女突然反水,厲霖心知今日難有作為,可即便如此,他也隻是覺得可惜,並沒什麽好怕的。

這條毒計雖出自他手,卻是他暗中派人所為,重重命令下達,隻要掐斷一條便無法找到他。至於“張氏”,也就是他的乳娘,厲霖更是放心。

他們之間並非簡簡單單的肉體歡好,還有一絲連厲霖自己都難以道明的情愫,厲霖知道,為了自己她即便去死也不會眨一下眼,就算陰謀敗露,她也不會將自己供出......隻是以後再也找不到像她那樣的女人了。

看向麵如土灰已然癱倒在地的婦人,厲霖心道可惜,麵露不忍,卻還是毅然決然的撇過頭。

“那婦人,你姓甚名甚,還不速速招來!”

驚堂木拍下,元廷丞叱問道。

“小女子......小女子姓呂,從夫姓王。”

連廣平縣主都出言作證,“張氏”心知敗露,慘笑著如實道。

大匡女子地位極低,尋常百姓的女兒隻有姓,很少有名,嫁夫隨夫,這“張氏”其實就是王氏。

“本官判你欺君誘騙之罪,你服還是不服?”

“小女子認罪,任憑大人發落。”

王氏重重叩頭,低聲說道。

她很想再去看一眼背後那個從始至終未曾露麵的少年,因為以後再無法看到,然而此時她卻隻能強忍著。懷胎十月固然艱辛,可喂乳兩年又何嚐容易。看著那個從前隻會在繈褓中哭笑的嬰兒一天天長大,第一次走入自己房間後,她便知道從此以後,她又要多出一個身份。她和厲霖的關係雖然畸形,畸形得讓她常常做噩夢,可每每當他爬上自己保養極好的身體,那絲愧疚便會丟到九霄雲外,被強烈的興奮和刺激代替。即便知道厲霖還有許多女人,她也不曾抱怨,隻是盡心力盡力去幫厲霖做那些他無法出麵的事。

“本官且問你,為何如此陷害安士子,可有隱情?”

提心吊膽的問出這句話,元廷丞又看了眼一旁似在閉目養神的厲家家主,心情不免有些忐忑。

昨晚厲府管家偷偷上門送上一對血燕手鐲,卻隻字未提,元廷丞哪還不知其意,心中知道厲家人的意思是要重判安伯塵,為厲霖出氣。或許其中還有別的貓膩,可他一個四品廷尉丞又怎敢去深想,派人入宮打聽,得知明日君上將會親臨,元廷丞並沒拆開手鐲,而是小心翼翼的將其封好留於府中。

他既不想得罪厲家,更不想當著君上的麵枉法,隻求今日能得個皆大歡喜的場麵,這最後一句問話是場麵話,不得不說,元廷丞隻巴望著那王呂氏也別再多說什麽,好讓他安安穩穩的下台。

“回稟大人,小女子靠此為生,並無隱情。”

王氏笑了笑,漠然道。

聞言,元廷丞稍稍寬心,厲家家主抬起眼皮,轉爾又恢複了老僧入定之狀,而厲霖更是長舒口氣。

“如此,本官就判你......”

手已伸向簽令,就在元廷丞剛要開口發落時,忽有一人越眾而出,長揖而拜道:“在下有話要說。”

異變生出,所有人都看向那個麵露尷尬的青年,心覺古怪,而厲霖則皺起眉頭。

那人他也認識,乃是當朝三品大員蔡廷尉的獨子,平日不多來往,勉強算是點頭之交。

廷尉和廷尉丞雖隻差一字,可兩者地位可謂天壤之別,廷尉統管一國司法之事,廷尉丞則是其佐官,行督察之職。說好聽是督察,可還是廷尉的從屬。見著頂頭上司家的公子出麵,元廷丞嘴角泛起苦澀,看了眼一旁幾乎沒開過口的琉君,元廷丞略一猶豫,輕拍了一下驚堂木。

“蔡公子有何話要講?”

眾目睽睽之下,蔡公子隻覺額發冷汗,心中暗罵自己怎麽這麽衝動。

可一想到那個夢,以及夢中那個突然出現無邪居士,蔡公子一陣後怕。直到現在他還記得,原本他還在怡然自得地做著春夢,誰料夢中美女突然口稱無邪居士,先是給了自己一個大耳光,隨後正色說出了那番話,又道下一次可不僅僅是擾他春夢這麽簡單。

隨後蔡公子便醒了,醒來後再睡不著,煩悶之下急邀兩個好友去喝酒,誰料至交史公子竟也夢到了無邪居士,非是附身美女,而是附身於一個史公子從小記恨的西席先生。再然後,他又暗中詢問了兩個地位相差無幾的世家公子,得知他們也夢到了那個專門附身夢中人物的無邪居士,蔡公子再無疑惑。

那無邪居士定是一得道高人,神仙般的人物,否則又如何能同時進入那多世家公子的夢中?

如此人物想要他的性命,恐怕真和探囊取物那麽簡單......可若自己能按他所言行事,指不定還能傍上無邪居士,從此以後又多出一個大靠山。

深吸口氣,平複心中慌亂,蔡公子也不去看一旁不斷向他打著眼色的老爹,毅然決然拱手道:“啟稟君上,元大人,這王氏所言不實。她本是厲府中人,是厲霖的乳娘。”

話音落下,元廷丞麵色大變,琉君終於動容。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麵色蒼白的厲霖,直看得他心中發虛。

強壓下慌亂,厲霖勉強一笑道:“蔡兄何故冤枉厲某人?啟稟君上,厲霖從未見過這王氏。”

“啟稟君上,蔡兄所言非虛,這王氏正是厲家公子的乳娘。”

又一名世家子越眾道,卻是和蔡公子交好的史公子。

心頭一陣狂跳,厲霖咽了口唾液,剛想辯解,就見又有兩名公子越眾而出,直道在厲府親眼見到過王氏,不但是厲霖的乳娘,還和他暗通曲款。

腦袋“嗡”的一聲,厲霖呆立當場,話在嘴邊可此時又如何道出。

隨著越來越多的世家子出麵指責厲霖,不但說出這場陰謀的主使者,還將厲霖平日裏種種不端逐一道出,琉君臉上的陰霾愈來愈重,一旁隨行的文武官員也不住竊竊私語,複雜的看向麵如土灰的厲霖,當然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午後的陽光從門縫中躥入,落向在不住顫抖著的厲霖。

他怎麽也沒想到,原本誌在必得的死局竟轉眼後落到自己頭上,把他牢牢套*緊,將死在眾目睽睽之下。而他更沒想到的卻是,這一個個從前對自己巴結奉承的公子哥們竟然同時背叛了他,千夫所指,將他拖入深淵。先是廣平,接著是蔡公子,而後史公子......原來他們早就知道了,早已暗通曲款,在最後一刻同時發難,唯獨瞞住了自己,曾幾何時琉京中最風光最高不可攀的的厲家公子。

陽光流轉在厲霖眸眶中,沒有半絲暖意,冰冷得他幾欲落淚。

轉眼後,他看到了那個正向他望來的少年。

少年比他矮半個頭,穿著一身極為尋常的青衣,沒他那般豐姿俊秀,更沒有不可一世的世家背景。可當少年站直身體,一臉平靜的向他看來時,厲霖忽然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一個無比滑稽可笑的小醜,隻想找個洞鑽進去。

安伯塵沒有說話,也沒有露出半點得意或是譏諷之色,卻已讓厲霖心寒到極點。

下一刻,他身軀陡震。

是他!這一切都是他搗得鬼!翻手奪走了自己的布局,不動聲色間便調了個頭,將自己置身死地!他昨夜明明在牢中的,他是怎麽做到的......

後退一步,厲霖滿臉恐懼的看著安伯塵,仿佛忽然發現了什麽妖怪一般。未等他深想,一陣咆哮傳來,將他拉回京伊府。

“孽子!你,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真是氣煞老夫的!”

事情敗露,厲家家主忽然來了精神,猛地起身舉起手掌大步向厲霖走去。

現在唯一能保住厲霖的,也隻有苦肉計了。

可令厲家家主萬萬沒想到的是,厲霖打了個激靈,失望的看向他,臉上漸漸浮起歇斯底裏的恨意,瘋了般的向安伯塵撲去。

這番情形落入元廷丞眼中,如何不令他頭皮發麻,在他眼裏厲霖不是向著安伯塵,而是朝向獨坐高堂的琉君。

瘋了,瘋了......

此時元廷丞哪還顧得上厲家,急忙向兩旁使眼色,自有衙役上前,手舉水火棒,重重砸向厲霖。

“撲通!”

厲霖措不及防下被七八條水火棒擊中頭部,虛晃了兩步,摔倒在安伯塵身旁。

倒下前最後一刻,厲霖直直盯著安伯塵,似想從他眼中尋找出什麽。可直到他昏死於君前,都沒能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一次又一次的勝了我,可為何他總是這麽平靜?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3 00:28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君心難測
陽光沒入京伊府,灑落安伯塵麵龐,漸漸的,少年臉上浮起一絲迷茫。

安伯塵喜歡看戲,可當他自己去演戲時才發現,這戲演得越多越是疲憊。可眼下他卻不得不繼續演戲,裝出一副糊裏糊塗的模樣,茫然的看向腳邊的厲家公子,仿佛還沒回過神來。

今次這場審判可謂一波三折,出乎所有人意料。

恐怕滿堂的君王將相都不會想到自己能夠化險為夷,厲霖的陰謀暴露,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從此往後臭名遠揚在所難免。能當上一國將相又豈是愚笨之輩,何況其中還有蛇妖左相和隱忍如昏君的琉君,因此安伯塵隻能裝糊塗,隻要稍微露出半絲得色或者其它,堂上這些臣府深沉之人難免會懷疑到自己身上,若是往後從世家子們口中打探出無邪上人,再和自己聯係在一起,那個假身份岌岌可危。

昨夜安伯塵神遊入夢,無邪居士附身夢境人物也隻是扮作一路見不平的高人,看不過厲霖的橫行霸道這才出手,和安伯塵沒有一丁點關係。

沒過多久,安伯塵臉上的迷茫散去,露出濃濃的喜色,卻像是終於茅塞頓開,想通了這一切。

見狀,大多數朝臣都收回目光,心中暗歎這個糊裏糊塗的小仆僮當真好命,隻差一點便含冤蒙辱,身陷囹圄,可笑直到現在他還懵懵懂懂。便連左相也不再去看安伯塵,蹙眉望向那群卷袖嚷嚷的世家子,目光閃爍。

此時京伊府裏隻有三個人還惦記著安伯塵,第一個是那白發蒼蒼滿臉羞愧的嚴老夫子。安伯塵含冤雖怨不得他,可他明明看出其中有不對勁的地方,卻因怒氣衝昏了頭並未多想,於情於理,他這個做夫子的都有不到之處。踟躇許久,嚴老夫子邁出四方步,若無其事般走到安伯塵身旁,也沒正眼去看安伯塵,低咳一聲,漫不經心道:“安士子,明日可別又遲到了。”

說完,嚴夫子老臉一紅,朝向堂上的琉君拱了拱手,急匆匆的轉出京伊府。

想到昨日那場你追我趕,安伯塵也甚覺過意不去,心中暗暗發誓,明日無論如何也要趕去白狐書院,多念幾篇文章,好好學幾番道理。

安伯塵正想著,就覺一道目光從旁側射來,扭頭看去,卻見廣平縣主正直勾勾的盯著他,神色怪異。

心頭咯噔一下,安伯塵不禁暗道,難不成被她發現了什麽。

未及安伯塵多想,廣平縣主已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番安伯塵,忽然笑了起來:“看你在書院裏一副老奸巨猾的樣子,沒想到真正遇上大事,還是免不了被嚇破了膽。”

老奸巨猾?原來在這位金枝玉葉心中我這麽不堪......沒發現就好。

安伯塵暗舒了口氣,咧嘴一笑,尷尬的撓了撓頭,卻也不知此時該如何麵對昨夜被自己抱了七八條街的廣平。

“是了,你偷偷告訴我,那無邪居士可是你的師父?”

冷不丁的,廣平縣主嘴裏冒出這句話來。

安伯塵心思急轉,麵露疑色道:“無邪居士是誰?”

聞言,廣平縣主臉上浮起失望,暗暗跺腳,撅嘴道:“算了算了,你什麽都不知道,這次多虧無邪居士你才撿回一條小命,你需牢記。”

說話間,安伯塵能清楚的察覺出廣平縣主毫不掩飾的崇敬之情,心下古怪。

“好了,本宮和你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你雖後知後覺了點,卻還有幾分骨氣,也算有資格和本縣主同窗而讀。”

說完廣平縣主不再多看一眼安伯塵,轉身便走,這幾日來兩人間的那點怨隙也不了了之。

廣平縣主和嚴老夫子一般,對安伯塵心懷愧疚因此並沒深想,全然忘記了那日安伯塵初來學舍時,寥寥數語嚇退三名世家公子,所依仗的也是神遊入夢探來的齷齪事。

兩相聯係,有心人定能看出些許端倪。

安伯塵自然還記得,昨夜神遊入夢也沒找上那三位公子。

目光落向韓、華、冷三名公子,韓公子和華公子並沒異樣,隻有那個冷公子見著安伯塵向他看來,連忙低下頭,躲避著安伯塵的目光。

就算他有所懷疑,可他的秘密掌於我手,給他冷大膽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隨便亂說。

安伯塵心中篤定,也不虞有它。

掃視著交頭接耳、低聲言語的世家子,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湧上少年心頭。安伯塵忽然發現,隻要他願意,憑借入夢之術和無邪居士的身份,將琉京世家子掌於手中當為輕而易舉。這些世家子大多生性頑劣,甚少有官職在身,可能入學白狐書院又豈會是愚笨之輩,加上他們的背景身世,若是聯合起來足以聚成一股強大的力量。

這股力量就算無法和左相分庭抗禮,可也足夠令左相忌憚,往後無論是自保,還是尋找龍女都會方便許多。

明麵上自己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士子,修為全失,還惹惱了厲家,前途堪憂。可暗地裏卻是隱於幕後,將一眾世家子掌於手心的無邪居士......光是想想,安伯塵便覺得很興奮,可若真正行使起來,卻要比想象中的要難上許多,稍一不留神便有可能敗露,更需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又看了眼冷公子,安伯塵若有所思。

轉身,安伯塵正準備和元廷尉討回珠鏈,就在這時,鋒銳如絕世寶劍的目光向他射來。這一瞬,安伯塵頭皮發麻,冷汗自額上滾落,心旌動蕩,隻覺整個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那道目光看了個通徹。

深吸口氣,安伯塵強壓下心頭的驚慌,抬頭看去。

一君一少年,在所有人都未覺察時刻,默然對視。

李鈺的眸子很深,深不見底,絲毫不讓當初那個披夜走琉京的霍國公,而他目光中又隱含深意,有複雜,有欣賞,還有一絲安伯塵無法理解的叮囑。

一瞬後,李鈺轉開目光,垂落眼皮,又變回了那個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庸碌君王。

許許多多的心思念頭如飛疾轉,安伯塵低下頭,目光閃爍。

他似乎是想告訴我什麽,又似在暗示什麽,可他為什麽要和我說.....難不成他已經知道了無邪居士的存在,且和我有關係......不可能,就算他是神仙下凡也沒這個能耐。

帝王心思深如海,又豈是眼下的安伯塵所能揣摩。

安伯塵隻知道,這位曾經勵精圖治,在承平年間不屈不饒和匡皇室的抗衡的琉君是個徹頭徹尾的明白人。琉京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裏,霍國公的忠心他知道,左離二人的來曆或許也知道,自己的貓膩他也能猜到大半,卻偏偏隱忍不發,任憑世家坐大,左相權傾朝野,離公子布局相對......他到底在等什麽?

想到演武場上琉君獨坐高閣,完全倒向厲霖的情形,安伯塵心中沒來由的一寒。

他瞞過琉京千千萬完子民,瞞過左相,瞞過離公子,甚至連璃珠公主瞞過,卻又以所有人為棋子......這或許便是蕭侯常說的帝王之術吧。

“肅靜!”

驚堂木拍下,元廷丞喝斥一眾世家子,隨後恭恭敬敬的看向琉君。

事情上升到眼下的地步,將厲家牽扯進來,已非他一個四平廷尉丞能夠做主,此時隻好請示琉君。

京伊府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畢恭畢敬的看向琉君,聽他發落。

沉吟片刻,琉君看向厲霖,搖頭而歎道:“俗話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厲子爵身為棟梁之後,卻知法犯法,不可輕饒。暫且收監,等三堂會審再行發落。”

“君上聖明!”

一眾世家子麵露喜色,齊聲拱手道,而厲家家主臉色微變,驚疑不定的看向琉君。

唯獨安伯塵低垂著頭,一臉深思,隻覺琉君話中有話,可一時半會卻又參悟不出。

“厲家管教不嚴,導致厲霖之過,不得不懲。念在厲大人對琉國有功,罰金十兩,以儆效尤。”

琉君又道,厲家家主聞言長舒口氣,上前跪地謝恩,而安伯塵則陡然一震,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劃過腦海,隱約中似乎明白了什麽。

深吸口氣,安伯塵抬頭,就見李鈺也向他看來,眼中的深意一閃而過,頷首道:“士子安伯塵蒙冤入獄,如今真相大白,歸還士子出身,另,賞金十兩。”

話音落下,安伯塵自上前謝恩,一旁的厲家家主則麵露恨色,轉瞬即逝。

“如此,散了吧。”

不在宮裏規矩也沒那麽多,琉君起身而返,眾人山呼千歲,夾道相送。

站起身,安伯塵從樂嗬嗬的元廷丞手中接過珠鏈,先行謝過,隨後小心翼翼的戴上。

“安施主。”

耳邊傳來無華欣喜的叫喚聲,安伯塵抬起頭,無華和張布施這兩個形影不離的假學子笑著向他走來。

安伯塵也是一笑,並沒多說什麽,兩人昨夜犯險前來營救的恩情安伯塵自然銘記於心,想來他二人也擔心了一宿。

“走,找個地方喝酒去。”

張布施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安伯塵,眉頭舒展開道。

“就去依雲客棧吧,那兒安靜。”

無華笑吟吟的接口說道,餘光瞟向被衙役架走的厲霖,臉上浮起一絲厭惡:“隻是收監,倒是便宜他了。”

琉君既已作出決斷,又怎會這麽簡單。

安伯塵莫名一笑,心中暗道。

吳國王家失寵時,隻罰了三兩黃金,而厲家足足罰了十金......群臣文武之中,或許隻有我才能聽懂琉君的言外之意。

幸好身邊還有一個不甘寂寞的蕭侯,想來此時已經動手了。

午後陽光灑落,少年的下頷已長出一圈青蔥的絨毛,下意識的摩挲起腕邊珠鏈,安伯塵不再多想,和無華二人說著笑,輕快地走出京伊府。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3 00:29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吳中司馬家 有龍自北來
大雨瓢潑,一下便是兩三日,帶著煙花江的味道,卻再沒那絲引人遐想的繾綣。

冷院孤樹,地上的積水已堆了三四寸,漣漪蕩開,除了泥濘也隻有泥濘。好在這座小院不常有人造訪,院中的人也不常走出,至少這兩三日裏,她一直安靜地呆在屋裏,倒讓守於院外五百鐵騎稍鬆口氣。

青煙嫋嫋如霧如雲,少女坐於窗前,青絲垂落間,她下意識的看向銅鏡中的容顏,曾幾何時她最為依仗的利器忽然變得陌生起來,一顰一蹙盡丟了嬌嗔笑靨,冷若冰霜,看得她自己都不經有些心寒。或許隻有在那個鶯飛草長的江南,自己才能肆無忌憚的笑出聲,回到秋雨不絕陰翳得喘不過氣來的江北,隻能讓自己也變得陰沉冰冷,如此才不會被凍傷。

輕輕摩挲著腕上的珠鏈,好半晌,司馬槿才回過神。

拾起案前的文書,司馬槿聚精會神的看著,這文書是用玄色紙張所書,黑紙白字,如此荒唐之舉也隻有吳國國主才會想出。傾軋於龐大的司馬門閥之下,吳國軍政大權早已旁落,那位常常自言生不逢時的吳國君王也隻有用種種特立獨行之舉來顯示出自己的不凡,不稱君上改口國主,大臣上奏皆是黑紙白字,隱喻司馬家權勢熏天,烏煙瘴氣,想要以黑紙白字來喚起眾臣拳拳報國之心。

可又有誰會搭理一個傀儡諸侯,司馬家的人更是一笑了之,國主殿下你想幹嘛幹嘛,就算讓雄雞孵蛋也隨你玩去,隻要乖乖地呆在後宮,陪著三千佳麗,老老實實做你的安樂王便好。偏偏吳國國主不曉事,屢次添亂,在吳京常常會見到這樣一副情景。一位雄姿英發的君王佩劍掛弓,雄赳赳的站在戰車上,身邊跟著一群愁眉苦臉的廚子,手拿菜刀,有氣無力的揮舞旌旗,上書“清君側”三個大字。曆來所謂清君側都是臣屬發起,吳王有事沒事自個玩起清君側,無兵無將可用,隻好拉起一幫廚子——也隻有他們才有兵器,腥味猶存的菜刀。每每剛過護宮河,這隊“義師”就被七八守衛鎮壓下來,驅散廚子,好言好語的勸說吳王回宮。

百姓們閑看熱鬧,文武百官心情複雜,手攬吳國的司馬家人也隻是冷笑而已。

生於帝王家固然是好,可若是生在司馬門閥所在的帝王家,也隻能怪你生來無福。

吳國主如此,司馬槿何嚐不是如此。

看了眼文書中所記載的吳王近況,司馬槿麵無表情,將文書放在左側的墨盒中,隨即又打開右手邊的紅木盒。黑主內,紅主外,皆是鬼軍斥候探聽來的消息。三萬鬼軍,司馬槿獨掌八百斥候,看似微不足道,可斥候乃是一支軍隊的耳目,耳目通心,若耳目不明,主帥又如何行事。十二歲那年,司馬槿一鳴驚人,從前任斥候統領手中奪下八百鬼軍,又在暗中和鬼軍後軍都督結盟,逼得家主不得不退讓,正式任命司馬槿為斥候統領。以十二歲之齡當上司馬門閥五路大軍中最神秘莫測的鬼軍統領,更是個女子,如何不讓司馬家人震驚。司馬槿行事狠辣,雷厲風行,終日冷著臉,散布大匡十三諸侯、五方行省的司馬家人皆稱其為冰公主。司馬氏本為先朝皇室,骨子裏流淌著皇族血脈,以司馬槿的身份資曆,叫聲公主又何妨。

此番被“請回”,盛怒之下,司馬家主欲要革除司馬槿統領之職,卻被鬼軍三軍都督聯名上書,言道鬼軍不能沒有冰公主。非是司馬槿和那三位老將軍關係有多好,也非是司馬槿多受器重,而是鬼軍斥候傳書所用的隱文隻有司馬槿能解開,換而言之,若是易將,這一個月來所積的情報便會作廢,此中緣由很是複雜,總之三名都督連同手下的幕僚合力都無法破解。可若廢除隱文,又擔心鬼軍斥候實力大降,此時正值變亂方起之時,誰也不敢輕忽。

明知是司馬槿留下的後手,家主卻無可奈何,隻能將司馬槿圈禁起來,繼續當她的斥候首領,降三品,從統領貶為都尉。

斥候還需司馬槿掌控,等渡過這段不平光景,再撤職,重編鬼軍斥候,而司馬槿自會被嫁往大匡皇室。

家主的這些心思司馬槿都知道,可她卻仿佛沒事人般,恪盡職守,認真整合各路飛報。

“齊人終於反了。”

看著白紙黑字上的古怪符文,司馬槿喃喃低語著。

就在這時,隻聽門外傳來一陣豪爽的笑聲,抬頭看去,一員鎧甲鮮明的老將笑著走了近來。

劉老休,司馬門閥五路大軍中唯一一個外姓帥座,三十歲入贅司馬家成為一員偏將,三十八歲擢鬼軍參軍,五十歲那年突破天品,次年升任後軍都督。

對於司馬門閥各派各係的人物,司馬槿都能將他們的履曆熟稔道出,光是這個就花了她大半個月時間死記硬背。眼前的老者稍有些不同,從兩年半前那次奪權起,司馬槿便和劉老休結盟,算是司馬槿在鬼軍中的“靠山”。

“見過都督。”

起身,司馬槿拱手道。

“和老夫客氣什麽......坐吧。”

劉老休笑著道,他是外姓人,就算功勞再大也沒資格威脅到家主的地位,加上他自己也知道避嫌忍讓,整日笑吟吟,不與人爭,也算難得的老好人。

“劉爺爺屈身來此不知所為何事?”

斟上茶水,司馬槿先抿了一口,淡淡的問道。

“怎麽,你劉爺爺來非得有什麽事不成?”

笑著看了眼司馬槿,劉老休喝了口茶水,咂舌道:“齊國生亂,早在家主預料之中,朝中也傳來消息,那位趙皇叔終於坐不住了,難得有削弱齊國的機會,他怎會放過。”

將飛報放好,司馬槿沉思片刻,抬眸道:“中都拱衛京師無法出兵,東原行省相距太遠,又得防著東南諸國,而南嶺行省自成一派,聽調不聽宣,可想要從它那調出半個兵卒也難比登天。如此一來,能出兵的隻有漠北行省和落雲行省,漠北兵不識水戰,能堂而皇之出兵齊國的就剩落雲行省......難不成家主想要暗插一腳,把事鬧大?“

聞言,劉老休手捋胡須,笑而不語。

司馬槿默然,她知道司馬門閥一直在等,等那亂世的到來,可等了千多年都未曾出現過真正的大變。各代匡帝有賢有愚,可偏偏每過兩三百年,匡皇室總會誕生一名神師。如今的趙皇叔更是曆來神師中罕見的名帥,修為了得,東征南討武功蓋世,有他坐鎮大匡,亂世又怎會到來。

在司馬槿原先的想法中,當代家主就算有雄心壯誌,卻也隻能望天興歎,將匡複大晉的抱負留給後人。誰想到剛生出一點小亂他便按耐不住,急匆匆的想要插上一腳......這似乎不太像他的作風,老祖宗也不管嗎?

皺了皺眉,司馬槿並沒多言。

司馬家如何又與她何幹,生父母早逝,偌大的門閥舉目無親,如今她所要做的便是抓緊時間,早日修成龍宮得來的仙家秘籍。

“好了,劉爺爺今天隻是來看看你,無事便好。”

笑嗬嗬的站起身,劉老休握著茶盞,看那架勢似是不準備放下。

剛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了什麽,劉老休停下腳步,轉頭道:“還有一事。你可曾聽說秦國一脈的司馬房?”

司馬槿點頭。

看了眼漠不關心的司馬槿,劉老休苦笑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一個月前剛剛突破地品,以十七歲之齡非天生無底洞之體。”

司馬槿搖頭。

見狀,劉老休更是苦笑連連:“你呀,哪點都好,就是太冷太傲。你恐怕還不知道,老太君已經召見過他兩次,曾和家主道北有一龍南有一鳳,我司馬家重得龍庭指日可待。”

聞言,司馬槿不經意的皺了皺眉,卻依舊沒說什麽。

幸好劉老休早已習慣司馬槿冷漠的性子,抿了口茶水道:“有謠言道,家主準備讓司馬房來坐斥候統領之位,老祖宗雖沒說話,可秦國那邊的人都說司馬房已蓄勢待發,即將來吳國接掌你手下的八百斥候。”

直到這時,司馬槿方才抬起頭,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認真的說道:“大不了,把他沉江喂魚好了。”

“噗哧!”

一口茶水噴出,劉老休漲紅老臉,哭笑不得地看向司馬槿,漸漸的,發現她並沒開玩笑,方才正色道:“你若真這麽做,可就犯了老太君的大忌,凡是她看上的人誰也動不得,從前的你,如今的司馬房,都是如此。”

“那好。”

司馬槿點頭,平靜中帶著冷漠。

“罷了罷了,你隻需知道,你這個對手可不比往常。放眼大匡,能在二十歲前突破地品的非天生無底洞者又有幾人?司馬房無論資質還是潛力,都算數一數二,至少你劉爺爺從沒聽說過還有哪家少年比他更出色......總之,小心為上。”

劉老休鄭重的說道,隨後搖著頭走出小築。

臨窗而立,司馬槿望向從天而降的大雨,漸漸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司馬房......別人不知,我卻知道,有一人定遠勝你百倍。”

習慣性的扣緊珠鏈,少女喃喃說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3 00:30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斬草除根
從京伊府走出,午後日光暖洋洋,少年深吸口氣,隻覺心頭也被日光薰暖。

琉君鑾駕已遠去,百姓們卻依舊聚於府外,直到看見了安伯塵方才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午時前還一副深仇大恨,府審罷了得知真正的元凶是厲霖而非安伯塵時,百姓們立馬變換臉色,朝向蒙冤受屈的安伯塵股掌歡呼。

安伯塵麵色微紅,有些不知所措。這樣的場麵雖在二十多天前遇到過,可物是人非,短短二十天仿佛過了二十年,再置身於萬眾歡呼下,安伯塵好不自在。

“安娃子!

雄壯的吼聲壓下百姓們的歡呼,敦實的小胖子通紅著雙眼盯向安伯塵,直看得安伯塵心頭發毛。

下一刻,李小官飛奔而來,一個熊抱將安伯塵抱得結結實實。

雖然陪著蕭侯東奔西跑了一整夜,可李小官怎麽看都覺得蕭侯所做之事和營救安伯塵毫無關係,問到蕭侯,蕭侯隻是笑而不語。李小官提心吊膽的等了一夜,終於等到開府問審,又熬了一個上午,得知安伯塵無罪釋放,欣喜若狂,此時更是難以自禁。

苦笑著推開李小官,安伯塵剛想開口,就見李小官忽地一紅臉,低下頭,扭捏道:“安娃子......你真的好那口嗎。”

安伯塵心中一起毛,隻想踹這個胡思亂想的小胖子兩腳,餘光中就見府邸一側,蕭侯正笑吟吟的向他招手。

“小官,以後可別再亂想了。”

安伯塵拍了拍李小官的肩膀道,隨後向無華和厲霖告了個罪,朝著蕭侯走去。

聞言,李小官暗鬆了口氣,心下稍寬幾分,轉眼後腦中又浮起依雲客棧裏的那個嬌滴滴的小娘子,暗暗發誓,一定要為安娃子抱得美人歸。

他卻不知道,他這個主意又要給安伯塵惹來一屁股麻煩,而他自作聰明以為的那對“兄妹”此時正站在不遠處,複雜的向這望來。

“小風,安伯塵就是那天讓你感覺熟悉的人?”

目光掠過安伯塵,月青青低聲問道。

“正是。”

第一王風咬牙切齒的盯著安伯塵,終於見著了正主,他哪裏還忍得住怒意。

也不過如此,虧那小胖子還將他吹得天上地下難得一見......竟敢打青兒的主意,好,好,看你能囂張到幾時。

來自神秘桃源村的少年高手冷眼看向安伯塵,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早晚有一天要去會一會這個小胖子口中“名動江南”的安士子。

好笑的看了眼第一王風,月青青握住少年生滿繭子的手,壓低聲音道:“小風,依我看來,這安伯塵和無邪居士定脫不了關係。”

“嗯?”

第一王風眉頭皺起,意外的看向月青青。

“小風你想啊,你我都從未來過琉國,你卻對他感覺熟悉。倘若無邪居士真是我們要找的那人,那日你們一同入夢,你在琉京也當對無邪居士感到熟悉才是。”

“你的意思是......”

“若我猜的沒錯,無邪居士就算不是安伯塵的師父,也是一親近之人。”

月青青目露深思,頓了頓接著道:“來時路上我和當地百姓打聽過,安伯塵昨日問罪入獄,人證物證俱全,本該塵埃落定,眼下無罪釋放,定和那個會入夢的無邪居士脫不了關係。”

“也就是說,安伯塵定知道無邪居士身在何方。”

第一王風點了點頭,複雜的看了眼安伯塵,隨後大步向他走去,剛走出兩步就被月青青拉住。

“小風,你就這樣跑上去他肯定不會承認。”

“那怎麽辦?”

第一王風皺眉問道。

削瘦的頰邊浮起一絲笑意,月青青扒上第一王風耳朵,輕聲說著什麽。

片刻後,第一王風轉憂為喜,又看了眼安伯塵,轉身和月青青回返依雲客棧。

......

京伊府後,一老一少四目相對,久久無語。

若是李小官見到這副情景,指不定又會胡思亂想起來。

大眼瞪小眼,還是蕭侯率先按耐不住,長歎口氣,眼裏浮起欣慰之色道:“伯塵果真是人中真龍,一夜之間便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等手段連老夫都揣摩不出。”

蕭侯在賭,賭安伯塵能化險為夷,否則他後續棋子即便下了,也毫無作用。見著安伯塵從容脫險他自然欣慰,可左思右想也猜不到他如何做到,這也是因為蕭侯沒能進入京伊府,否則以他的眼力或多或少也能看出些許端倪。總之,他愈發篤定安伯塵便是他所要找的人,日後繼承他的抱負,禍亂諸侯世家。

“蕭老過譽了。”

撓了撓頭,安伯塵澀澀一笑,轉爾壓低聲音道:“不知那厲家......”

聞言,蕭侯目露精光,看向安伯塵愈發的神采奕奕:“好一個安士子,連老夫的布置也猜到。伯塵讓厲霖自食其果,厲家定不會善罷甘休,老夫昨夜一番布置少不得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難以旁顧。”

昨夜蕭侯隻作了兩件事,一件是大肆渲染安伯塵的“罪狀”,傳遍琉京,惡名昭彰。捧得越高摔得越狠,反之亦然,隻要安伯塵能化險為夷,洗清罪狀,他自然會博取包括琉君在內所有人的同情,這樣一來短時間內再無人敢動他。至於第二件事,則是針對厲家,後半夜蕭侯帶著珠寶錢財走訪數位禦史大夫府邸,獻上這些年搜羅所得的厲家種種不端之舉。當了這麽多年的墨雲樓管家,蕭侯算得上是除離公子之外唯一一個隱於草莽卻手眼通天之人,獻上的那些罪狀看得禦史們頭皮發麻,冷汗連連。

雖隻有罪名毫無證據,可並不打緊,在大匡諸國的監察體係中,禦史總是扮演這等吃力不討好的角色。隻要有罪名,便可先行上報君王,即是所謂的“風聞奏事”,一旦上奏,則會做成堂報張貼於各部公牆,也算是光明正大的打小報告,極容易得罪人。

禦史錚錚鐵骨,可也不想輕易得罪厲家,隻除非厲家犯下眾怒,失了王眷。因此,蕭侯這一手想要成功,也需依賴安伯塵今日能夠成功,若是不成,那些禦史也不敢上書琉君,兩邊不討好。

聽得蕭侯所言,安伯塵若有所思,半晌,忽然蹦出一句令蕭侯瞠目結舌的話來。

“蕭老,何不如趁此機會將厲家連根拔起?”

“這......”

驚訝的看向安伯塵,蕭侯怎麽也沒想到,一副人畜無害模樣的安伯塵忽然間變得如此心狠手辣起來,他也曾想將安伯塵培養成那等無情無義的大梟,可改變一個人的性情難比登天,需要時間和經曆,若無那年刻骨銘心的變故,他蕭侯也不可能成為險些顛覆陳國的梟雄。

蕭侯自然不知安伯塵之所以說出這番話,並非因為一下變了性子。對於厲家安伯塵固然厭恨,可此前卻從未想過將厲家人斬盡殺絕,他之所以這麽做,卻有兩個原因。今日會審翻手為雲,讓厲霖自食其果,厲家家主仇恨的目光安伯塵如何察覺不到,心知即便今日能逃過一劫,可時日長了厲家定會不惜全力對自己下殺手,為了小命他也得心狠這一回。其二則是琉君,他知道自己見過王馨兒,知道王家罰金失寵之事,罰三金隻是失去王眷,以此類推,罰十金則遠遠不是失去王眷這麽簡單。更何況,琉君將那十兩罰金賜給安伯塵,弦外之音很明顯——

本王欲除厲家,若你能為本王解憂,本王便允你日後的厲家。

在京伊府內,也隻有安伯塵才能聽懂琉君的心意,卻也是一個考驗,若是安伯塵能扳倒厲家,自然成功進入琉君法眼,若是不能,日後厲家為難起安伯塵來,琉君自高坐金鑾,不管不顧。

安伯塵隻是一落難士子,哪有這麽大本領,可今日之變卻讓李鈺看到了“藏”於他背後的高人。既是考驗安伯塵,也是驗證自己的猜想,卻又把安伯塵將死,為了自己的小命不得不出手,將他和無邪居士的關係暴露在琉君眼下。

要麽隱忍不發,要麽一出手便毫無破綻,這便是帝王之術,李鈺的手段。

幸好他怎麽也不會猜到安伯塵自己便是那位高人,頂多猜到安伯塵和無邪居士有些許關係,可即便猜到,琉君也不會對外人言,倒也讓安伯塵稍微放心。

隱約中,安伯塵隻覺得琉君這番暗授機宜更像是兩人間的合作,琉君不方便親自出手,於是軟硬兼施請安伯塵相助。可他隱忍了這麽久,為何突然發難?這一發難,便是對準了琉京乃至琉國有數的大世家。究竟發生了什麽,又或者生出了怎樣的契機,才使得琉君有此一招?

搖了搖頭,安伯塵看不明,想不通,也懶得去費腦子。琉君有什麽打算與安伯塵又有何幹,從始至終,安伯塵也隻是想保全性命,假以時日從容走出琉京罷了。

即便如今的他隱隱擁有同左、離相抗,得琉君另眼相待的力量,他也未曾改變過心底深處那個簡簡單單的願望。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3 00:32
第一百二十四章 風波又起
蕭侯老奸巨猾,手段高超,托他策劃“除厲”之計,安伯塵自然放心。

帶上李小官和無華、張布施前往依雲客棧,一場壓驚酒從下午直喝到晚上,有著一幫狐朋狗友相伴,安伯塵不覺多喝了幾杯,回到墨雲樓已是酩酊大醉。李小官自回鋪子,潛意識裏他對墨雲樓有種說不清的畏懼,即便如今的墨雲樓歸安娃子所有,他也很少留宿。

秋風高疾,安伯塵步履蹣跚,跌跌撞撞的走進藏玉廳,看了眼空蕩蕩的床榻,眸中浮起一絲黯然,下一刻撲通一聲摔倒於榻,呼呼大睡起來。

今晚的安伯塵隻想睡個好覺,卻不知隨著他從容不迫的走出京伊府,又一波暗流蠢蠢欲動,所涉之地,何止區區七十裏琉京。

風卷珠簾,珠簾後,香榻旖旎,雲雨罷了一身媚骨的吳國女終於熬不住,熟睡過去。玉指劃過王馨兒凹凸有致的胴*體,好似撫摸寵物般溫柔,可那隻手的主人卻一臉茫然。

公主傾國顏,裙下萬千眾,可她卻一瓢不取,不知從何時起,漸漸沉溺於征服世上佳人奇女子的快感中,或許那年從上京回轉後,她便已經將自己當作了男兒身。雖披不上金盔鐵甲,提不起長槍斧鉞,可殺人征戰,又何需兵刀。

披上大氅,卷起袖筒,璃珠坐於案前親自磨墨,隨後取出一紙一筆,認真的寫著什麽。

寫罷,吹幹墨漬,璃珠將信函用蠟封好,猶豫片刻,還是祭出了崖山飛鴉符。手捏印法,璃珠喃喃念咒,少時火鴉飛出,叼著信函越出高閣,飛過高高的宮牆,飛離琉京城牆,向北而去。

翻了個身,王馨兒睜開雙眼,眸中閃過一絲好奇。可下一刻,嬌軀猛地一顫,那聲低喚被她按捺在嗓子眼,快*感襲來,神色迷離,如潮紅暈綻滿雙頰。

......

依雲客棧三樓,張布施盤坐榻上,眉宇間蕩開絲絲黑煙,仿佛黑蛛吐絲,密密麻麻,連綿不絕。

無論在關中還是關西,亦或在這琉京,他都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久而久之,身邊的人習以為常,他自己也慢慢習慣,仿佛沒那點苦愁,他就不是張布施。十七歲的少年人,就算家道中落後飄零世間,經曆了同齡人沒有的坎坷磨難,可如今守得雲開見月明,他也不至於如此。

誰也不知道,就連他的恩師那位趙皇叔也未曾發覺,張布施之所以終日愁眉苦臉,卻因為在他額心中藏著兩把刀。這兩把刀連著眉毛,通達心意,隻要張布施心生反感抑或惱怒,那兩柄刀便會絞成一團,連帶著他的眉毛也蜷縮如蟲。疼倒是不疼,隻不過甚是寒磣,本來好端端一張麵龐卻因此變得少年老成的模樣,每每夜深人靜總會令他煩惱不已,越煩惱則越苦愁。

至於這兩把刀的來曆卻因兒時那場荒誕離奇的奇遇,雖讓張布施愁容滿麵,可張布施能夠走到今日,眉毛下的兩把刀功不可沒。

看向麵前的白紙,張布施又皺起眉頭,手中的筆提起又放下,踟躇猶豫著。

來到琉京一月有餘,那件事也終於有了眉目,這偏居江南的琉京比想象中還要複雜許多。有蛇妖,有秘術大家,還有一個擅長入夢之術的無邪居士,張布施幾乎可以肯定,那無邪居士便是師父懷疑的神師。然而,隱約中張布施隻感覺那無邪居士和安伯塵似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如若不然,一個墨雲樓的小仆僮又怎能在短短一個月裏崛起於琉京?

可兩人之間的關係又不似師徒,否則安伯塵的修為也不會連地品都沒,至少張布施從未聽說過,有哪個神師傳人修為不足地品。

如若將安伯塵也寫入密報中,讓那位無邪居士知道後,會不會惹惱了他?到那時候,安兄弟......

愁眉苦臉的看向窗外,七層墨雲傲立琉京,那個自己新結交的少年此時定已呼呼大睡了,張布施神色複雜,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提起筆。

說到底,因為兒時的經曆,張布施還算是個理性的人,成為中都神師傳人後,他都是令行禁止,從未違背過師父的心意。三位天生無底洞師兄師姐自然親近,而他則貌合神離,平日裏除了修煉、出任務外,幾乎從不和人來往。在琉京遇到無花和尚,雖然很是討厭,卻讓張布施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而安伯塵更是個羞澀拘謹的少年,卻總感覺他似乎隱瞞著什麽,可他偏偏又不怎麽會瞞人,每每三人在一起時,張布施表麵上不動聲色或是愁眉苦臉,暗地裏總覺好笑。

筆落白紙,張布施工工整整的書寫著:“師尊在上,琉京確有一神秘高人,世家子稱之無邪居士,來曆不明,有術能入夢,疑似神師,暫無傳人。除此以外,還有一蛇妖,一秘術大家。徒欲暫留於琉,查明原委......”

書罷,張布施將信封好,雙眉間流轉出一縷黑煙,裹住書信,轉眼化作黑風攜著書信向北飛去。

揉了揉背,張布施剛準備睡去,就聽隔間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緊接著又是一聲怒吼。嘴角泛起苦笑,張布施搖了搖頭和衣躺下,心中暗道,定是無華去招惹了那對來曆神秘的年輕男女。下午喝酒時,李小官便和安伯塵提起那少女,當場讓安伯塵鬧了個大紅臉,無花和尚卻道那兩人是情人,和李小官一陣爭執,各不退讓,在安伯塵的勸解下才悻悻罷了。無華打定主意要探個究竟,剛才估摸著是偷聽人家牆角時被發現了,那少女雖然孱弱,可張布施隱隱能察覺到在她身上有一種古怪的氣息,而那個天生白目的少年修為高強,即便自己使出全力,恐怕也隻能和他戰個平手。

這琉京的日子也算有趣,輕鬆自在,不像在中都時候每天都要枕戈而眠,戰戰兢兢的應對第二天的煩人事......等回去後,或許也很難忘記。

臉上很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張布施翻了個身,閉上雙目。

他能睡得著,卻有一人直到子時過了依舊未合上眼。

夜雨連綿,劈裏啪啦的擊打在窗欞上,擾人清夢,卻也不知道過多久才能止住。

少女披著大氅,點上紅魚燈,從暗格裏抽出一隻竹綠色的木盒。

這木盒是司馬槿回返後命手下斥候秘密打造,被她藏於暗格中,每日午夜自有訓練有素的飛鼠叼來密報放入暗格。直到今日也隻有區區三頁紙,可每到子夜,司馬槿總會點上燈燭,靜靜的閱讀信函。

才兩三天的功夫便養成了這個習慣,或許因為從琉京帶回的太多,難以忘懷,司馬槿雖然苦惱自己為何還那麽關心他,卻也不敢深想,難得能遂了心意做一件事,她自然很是珍惜。

打開信函,漸漸的,燈火下的少女臉色變得冰冷,眸中閃過一絲青火,竟讓屋裏的火光黯下幾分。

“厲霖,厲家......還不死心。”

深吸口氣,司馬槿皺了皺眉,將信函丟出。

一道人影憑空浮現,金盔金甲,麵龐黝黑,伸手接住信函,隨後抱拳跪地。

“殺了。”

司馬槿麵無表情道。

黑無常猶豫片刻,隨即抱拳領命,轉身向屋外走去。

“等等。”

剛走到門口,黑無常便被喚住,轉頭看去,就見蒙著麵紗的少女一動不動,似在思索什麽。

許久,司馬槿搖了搖頭,低聲道:“小安子既能破局而出,定有他自己的打算,我又何必橫插一手......厲霖若是死了,君臣間的默契也算完了,琉京勢必生亂。”

聽著統領喃喃低語,黑無常藏在金盔下的臉上浮起極難察覺的笑意,俯身施禮,轉眼後身體一寸寸消失。

雨越發的大,司馬槿盯著紅魚燈,目光閃爍,陡然間身體一震。

“我不殺厲霖,自會有人殺他......琉京之亂在所難免。”

緊抿朱唇,司馬槿望向窗外,神色莫名,終究還是沒再宣黑無常。

.......

京伊府大牢,華衣少年喝著悶酒,臉色蒼白。

牢門外的獄卒提心吊膽的候著,聽著時不時傳來的咆哮聲,一個個麵色發青。

曾幾何時,大牢裏會來這樣一個難伺候的主兒,就算是君上金口玉言,將他打入大牢,獄卒們也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好酒好肉伺候著,比巴結頂頭上司還要勤快。厲家公子,那可是高不可攀的人物,今日入獄,指不定明日就有八抬大轎來迎他回府,獄卒們可不想得罪這樣一個動輒能讓他們家破人亡的主兒。

就在這時,腳步聲響起,帶著莫名的韻律,一陣陣的撞擊著獄卒們的耳廓,如金石,亦如兵刀。

下意識的轉過身,獄卒們看見了那個一身灰布衣的男子。

熟悉的裝束,熟悉的氣質,熟悉的溫文爾雅,看著那個不知何時出現在牢裏的男子,獄卒們先是一怔,隨後勃然變色。

“離公子......”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3 00:33
第一百二十五章 桃源子弟
墨雲樓七層,藏玉廳,安伯塵呼呼大睡。

一陣冷風漫入窗欞,爬上少年的脖子,睡夢中的少年打了個寒戰卻沒醒來。冷風咆哮,一陣接一陣的襲來,終於將安伯塵凍醒。

揉了揉眼,安伯塵坐起身,迷茫的摸著後頸,就在這時餘光中就見一張信箋從窗欞間滑落。安伯塵皺了皺眉,起身拾起信函,疑惑的拆開。

當他看清信函中那行娟秀的小字時,心頭沒來由冒出一絲寒意,睡意全無。

“無邪居士見諒,本宮有急事相詢,關乎入夢......”

落款,璃珠。

張大嘴巴,安伯塵驚疑不定的看著信函,許久沒能合攏。

“璃珠......她是怎麽知道的?不但知道我是無邪居士,還知道我入過她的夢......這怎麽可能。”

來回踱著腳步,安伯塵喃喃自語著。

“就算離左二人也不可能猜到我就是無邪居士.....她璃珠......應當是懷疑我和無邪居士有關。”

目光閃爍,安伯塵並不確定的自語道。

想到那個心思難測的璃珠公主,安伯塵麵露複雜。和琉君一樣,她也在隱忍著,即便表麵看來她已經夠聰明,可實際上,她卻比表麵還要聰明許多。將王馨兒耍得團團轉,遊走於離左二人間,那晚霍國公夜襲王宮和她也脫不了關係,若非有璃珠為左派內應,暗傳消息,霍國公也不會賭上他一世英名率領三百兒郎清君側,卻終究功虧一簣,也不知璃珠公主假傳軍情是故意為之,還是被左相欺瞞。

總之,此女乃是琉京中安伯塵最不敢小視的那幾人之一,偏偏又因為安伯塵那幾次陰差陽錯而無法生出惡感。

“她究竟是如何知道我進過她的夢境?”

看向窗外,安伯塵心中狐疑。這酒喝多了,冷風一吹有些頭痛,安伯塵腦子裏一團亂,苦思冥想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也罷,還是得去一趟。”

安伯塵打定主意,盤膝坐回床榻,剛想神遊出竅,轉瞬想到如今情形不比往常,若是厲家不按常理出牌,今夜派刺客前來報複,安伯塵把肉身丟這,豈不是自取滅亡?

“急急如律令,鬼影去無蹤。”

安伯塵十指翻飛,捏出印法,口念咒語,轉眼後他的身影消失於樓中。

潮濕額氣息流轉墨雲,少時,安伯塵身化無形之水,遊走過朱雀街,直向王宮而去。飄過護宮河,越過一個個明崗暗哨,安伯塵輕車熟路般來到璃珠公主所在的玉華閣前。

如今的安伯塵隻要心意一動,便能看見心中所想之處,全賴霍國公封印的那枚縮地符。可白天安伯塵也曾試過,卻發現並不奏效,轉念一想漸漸明了,這縮地符或許因為地魂的緣故,隻能在入夜時分使用。幸好安伯塵所行秘事也常常在夜間,倒也相宜。

水影樹立,安伯塵抬頭望去,就見閣樓高處依稀還有點點燈火,隱約還能聽到女子纏綿喘息的聲音。

安伯塵心頭發毛,不用去看便知那人定是王馨兒,想到兩個美貌多姿的女子纏綿時的情景,安伯塵神色莫名,心中忽生出一絲古怪的衝動,轉瞬被他壓下。

“奇怪,璃珠在和王馨兒做那事,這時候喊我來幹嘛.......”

安伯塵喃喃低語,麵露狐疑。

陡然間,一個念頭劃過腦海,安伯塵的心沒來得一緊。

“不好,中計了!”

此時安伯塵若還猜不到,也枉費司馬槿口中“遠勝司馬房百倍”之稱。

他剛想轉身離去,就聽耳邊忽然響起古怪的歌謠,宛如珠落玉盤,清脆悅耳,可又好似金石相擊,震得安伯塵心意不定,這水行術也岌岌可危。

好在一曲罷了,歌謠漸止,安伯塵方才沒被打回原形。

月華如水,順著閣樓鋪下,也將安伯塵籠罩。安伯塵心頭一懍,卻是發現月光下,他的身體暴露無遺,雖然模糊,可也顯出碧波輕蕩的水影,就仿佛一個水做的人兒站在閣樓下。

這是怎麽回事?

安伯塵心慌意亂,險些被自己現在的模樣嚇了一大跳。

目光所及,就見少年少女從樹蔭下走出,麵露恭敬,交叉雙手蔽於胸前,朝向安伯塵一拜道:“見過無邪前輩。”

那對少年少女安伯塵並不陌生,正是住在對麵依雲客棧中的那兩人,可他們這番作禮卻很是古怪,至少安伯塵從未見過,隱約中透著古老的氣息。

是他們將我引來此處?

素不相識,他們又如何知道我和“無邪居士”的關係?竟還知道我進過璃珠的夢.......

安伯塵皺眉不語,似乎想起了什麽,可又好像隔著一層薄紗,近在咫尺卻觸及不著。

眼見那個“水人”默然不語,月青青隻當無邪居士心生怒意,連忙道:“我二人有要事相求,又怕居士不肯現身,方才使出這等手段,還望居士恕罪。”

安伯塵沒有說話,他也想知道這兩人找他所為何事,為何會知道那麽多。可這兩人來曆莫測,下午聽張布施所言,那少年的修為當在地品之上,少女更是看不透,安伯塵難免心懷警惕,生怕開口說錯話,讓這二人察覺出什麽。

安伯塵越不說話,越讓第一王風和月青青心中忐忑。

一咬牙,第一王風邁步站在月青青身前,麵頰微紅,不太嫻熟的用起大匡的禮數,抱拳拱手道:“我二人從上京一路奔波來到琉京,隻為找居士,想來居士還記得在下。”

上京......

細細打量向第一王風,安伯塵終於想起了他是誰。

那日進入璃珠夢境,在司徒府門前遇上一個蒙麵少年,不但看穿了安伯塵的地魂之身,還能在夢境中施展秘術。

眼前這少年從上京來,又知道自己進入璃珠夢境之事,身形也和那個蒙麵少年差不離......

“是你......”

安伯塵看向第一王風,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聞言,一旁的月青青麵露喜色,若說之前還沒有十足把握,見著無邪居士認出小風,心下再無懷疑。

沉默半晌,安伯塵遊走出被月青青召喚來的月光,水影漸黯,又變得無形無影。

安伯塵並沒離去,他知道今日若不把話說清,這兩人日後定會纏著自己不放。今日傳書墨雲樓成功誘出自己,他們已知道自己和“無邪居士”有關聯,雖沒猜到無邪居士就是自己,可時日久了,難免會察覺。

“你們來自何方,姓甚名甚,尋我又為何事?”

思索片刻,安伯塵開口問道。

第一王風剛想說話,就被月青青用眼神止住。

眸中掠過一絲狡黠,月青青叉手作禮,笑著道:“居士乃是不出世的秘術大家,又怎會不知我二人來自何方。”

好一顆七竅玲瓏心,倒和司馬槿有的一比。

安伯塵不動聲色,心中暗暗推敲起來。

這少女將話頭推還給自己,卻有著考究的意味。聽她所言,自己應當知道他們的故裏,在她口中自己居然成了不出世的秘術大家,定是因為那日入夢的緣故,而這少年能在夢中施展秘術,張布施又道他的修為遠超同濟......如此一來,他們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從前司馬槿曾提及的隱世秘術氏族,共有三大氏,其中有一姓為第一。

權當一試吧。

安伯塵看向第一王風,沉吟著道:“你可是第一氏的子弟?”

話音落下,第一王風麵色陡變,臉上浮起濃濃的戒色,猛地攔在月青青身前:“敢問閣下是哪一部的前輩?”

見狀,安伯塵知道自己蒙對了,雖然不知少年口中的“部”為何物,可察言觀色卻也能看出幾絲端倪。這兩人或許是犯了什麽重罪,潛逃出那個地方,以為自己也是來自那個地方的前輩,方才如此慌亂。

順水推舟,安伯塵冷聲問道:“你二人又為哪部子弟?為何來此?”

聽得安伯塵的喝問,第一王風臉色愈發難看,倒是被他緊緊護於身後的月青青麵露笑意,朝向安伯塵盈盈一拜道:“桃源村隱世不出,想來前輩也和我二人一樣逼不得已逃出村子。實不相瞞,弟子月青青,拙夫第一王風,弟子二人兩情相悅,可所在部族禁止通婚,這才逃來大匡。”

安伯塵目瞪口呆。

還真讓無花猜中了,這對來自桃源村的少年少女不但是情人,且已經結成夫婦。

這一下小官可出了大糗,當著人家夫君的麵和娘子說媒,也算他好運,否則就憑第一王風的實力手段,小官不死也要脫一張皮。

桃源......那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隱世三族已知第一氏和月氏,剩下的一氏又是什麽?

安伯塵心中好奇,卻又無法相問,否則他這個高人就裝不下去了。

想了想,安伯塵道:“錯了,本居士並非你桃源中人,隻不過昔日遊曆天下,曾聽聞過桃源三氏。”

安伯塵可不想被那個月青青套牢,他對桃源幾乎一無所知,免不了會露出破綻,二來,他也不想被當成秘術大家。

體內經絡已煉成兩重輪渦,可安伯塵遲遲未能修煉秘術,眼下正好有兩個來自隱世秘術氏族的人送上門,安伯塵怎能就此錯過。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3 00:34
第一百二十六章 龍女何在(上)
疑似七輪秘術大家,對桃源村了如指掌,卻又並非來自桃源......

月光下,少女若有所思,愈發覺得無邪居士是一了不起的高人。能遇上這等高人,也算是祖宗保佑,眼下所要做的則是求得他的幫助,入夢王司徒。

月青青如是想著,看了眼身旁的第一王風,淡淡一笑,牽起他的手便要向安伯塵跪去。

安伯塵看得清楚,心頭一動,連忙開口:“打住。你二人有話直說,無需跪拜。”

被兩個同齡人行此大禮,安伯塵好生不自在,本就是以假身份誆騙二人,若再得寸進尺,臉皮還很嫩的安伯塵難免會心生愧疚。

聞言,月青青麵露喜色,卻是沒想到無邪居士如此客氣,這樣一來,把握也會大上幾分。

未等月青青開口,第一王風已搶先道:“我和青青逃出桃源,卻又無法久留大匡,隻有出海一途。本和中都神師說好,隻要我幫他尋出七年前的王司徒的秘密,便送我們一條能出海的大船。卻因那日遇上居士,在夢中施展秘術,無功而返,且一月之內再無法入夢。”

見著第一王風如實相告,月青青微微蹙眉,而安伯塵則麵露深思。

王司徒的秘密......那個秘密會不會和璃珠有關?

想不到這第一王風看起來冷冰冰,卻是個心思簡單之人,這等隱秘之事也毫不隱瞞。

沉吟片刻,安伯塵開口道:“這麽說來,你是想請我幫你入夢一探?”

“正是。”第一王風握緊雙拳,急聲道。

入夢對於安伯塵來說易如反掌,可王司徒遠在萬裏之外的上京,自己入夢需要地魂出竅,即便如今神遊迅如雷霆,可從琉京到上京再探入王司徒夢中,恐怕回轉時白晝已至......等等,那日我得見王司徒是通過璃珠公主的夢境,而第一王風是通過王司徒的夢遇見我,這麽說來夢境是可以相互交叉,指不定我能通過璃珠的夢進入王司徒的夢境。

安伯塵不言不語,兀自思索著,對麵的少年少女隻當無邪居士不願相助,當即麵色黯然。

“要我入夢也並無不可。”

聞言,第一王風和月青青轉憂為喜,就聽安伯塵接著道:“不過,我有一個小條件。”

“居士請講。”月青青畢恭畢敬道。

沉吟著,安伯塵開口道:“本居士偶至琉京,見著不平事方才出手幫了那安姓少年,我與他有緣,卻因身負要事無法長留,曾允諾他傳授秘術。”

說完,安伯塵細細打量向麵前兩人,就見第一王風先是一臉迷糊,沒過多久反應過來,泛白的雙目盯著腳底,麵露難色。

倒是月青青笑了笑,開口道:“居士是想讓小風代你傳他秘術?”

話音方落,第一王風猛地抬起頭,心中焦急,看向月青青直打眼色。

那個姓安的登徒子對青青不懷好意,自己沒殺他已算他走運,如今竟還讓自己傳授他秘術?這怎麽使得!

因為李小官的稀裏糊塗,在心底深處,第一王風早已將安伯塵當成情敵,恨之入骨。

“正是。”

安伯塵從容答道,看向麵紅耳赤的第一王風,心中暗道奇怪。

這兩人既然潛逃在外,又急欲出海,那便是再不想回到桃源,如此這般,將秘術傳授外人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為何第一王風一副滿不情願的模樣。

“小風?”

月青青探詢地看向少年人,心思細膩的她又怎會不知第一王風此時的為難,在她眼裏那個李小官的一言一行很是可笑,自然也沒往心裏去,卻沒想到小風如此在乎。

“好,等明日我便傳他秘術。”

即便不情願,可為了得到出海大船,為了和身邊的人兒長相廝守,第一王風也隻得忍下心頭惡氣。陡然間似乎想到了什,第一王風嘴角浮起冷笑,隻答應傳秘術,可並沒說清楚傳哪一係的秘術,我若將那門秘術傳於他,既沒食言也能讓那個安伯塵有苦難言。

看向臉色不住變化著的第一王風,安伯塵愈發覺得奇怪,卻也沒往心裏去。

他二人也不過和自己一般大小,年紀輕輕就已結為夫妻,曆經波折,不顧長輩阻攔,從隱世桃源逃到這來,想必吃了不少苦。

下意識的,安伯塵心頭浮起一道倩影,麵頰沒來由的一紅。

我在胡思亂想什麽呢,她現在也不知在哪兒遊山玩水,修煉仙家秘籍。

搖了搖頭,安伯塵莫名一笑,強壓下心中的苦澀,看向第一王風和月青青,低聲道:“如此,本居士十天內定會為你們尋出那個秘密......”

話音未落,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這裏是王宮深苑,本應處處有侍衛巡邏,卻因璃珠公主有異好,侍衛們都不敢靠近,此時樓閣上的燈燭已熄,侍衛們自然要例行公事來這走一遭。

“等十日後,我會讓安伯塵傳話。”

說完,安伯塵卷起水影,向密林深處飄去,第一王風也摟起月青青施展秘術,遠遁而走。

待到那隊侍衛離去,安伯塵遊走而出,抬頭望向樓閣高處。

璃珠公主正在閣裏,可先前借助縮地符探視時,安伯塵還見著了王馨兒,想到驚鴻一瞥兩人赤身裸體的旖旎場麵,安伯塵苦笑著,放棄了入夢的打算。

安伯塵本以為躲過入獄之劫終於能夠睡個安穩覺,卻被兩個來自神秘桃源的秘術傳人引來王宮,無邪居士的身份暴露了一小半。不過這兩人不會久留京城,等得到七年前上京王司徒的秘密,想來這兩人自會離去,而自己也能踏上修習秘術之途。

遊走於王宮深苑,安伯塵心情莫名,一場好夢被打擾,他也睡意全無,琢磨起眼下的局麵,卻又難以定下心。手腕邊的珠鏈雖隱於水影,可安伯塵亦能清楚的感覺到,或許因為見到第一王風夫婦的緣故,安伯塵再難壓抑住心中的思念。

少年如水而遊,遊過亭台樓閣,玉樹金壁,就在他意興闌珊正欲回轉時,他忽地看到一物,再無法移開目光。

月華傾灑在密林深處的小殿上,在那扇打開的窗欞前放著一隻玉盆,盆中明花綻放,純潔無瑕,如玉如綢。

“水仙花!”

安伯塵心頭一跳,失聲低喚了出來。

從玄德洞天回轉後,先是司馬槿不辭而別,後修煉鬼影功,又被厲霖設計所害,漸漸的,安伯塵倒將對龍君的承諾放在了一邊。司馬槿已無需從九辰君中得到仙人秘籍,安伯塵卻還得在琉京繼續生存下去,麵對兩大蛇妖的傾軋,安伯塵最要緊的事卻是找到龍女,召喚龍君祭雷斬妖。

“難不成龍女一直躲在王宮?”

安伯塵自言自語著,隨即搖了搖頭:“不可能,若她一直在宮裏,左相怎麽會毫無察覺?一定是巧合。”

走出兩步,又停下,安伯塵回首遙望向那株盛開的水仙,遲疑片刻還是俯身遊去。

這座小殿在王宮上百宮殿中顯得毫不起眼,占地極小,裝典樸素,簡單得幾乎誰都不會多看一眼,若非見著了那盆水仙,安伯塵也不會留意。夜已入深,殿中的男童卻未睡去,他穿著厚厚的蟒袍秉燭而讀,不時抓耳撓腮,一副苦巴巴的模樣。安伯塵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男童,男童約莫七八歲,生得秀氣乖巧,二十多天前安伯塵曾見過,在演武場的閣台上,琉君身旁。

琉國大王子,李宣。

回轉後蕭侯曾和安伯塵提起過,琉君隻有一個半子嗣,一個是已故王妃所誕的大王子,還有一個則是那位趙家公主腹中未出世的小王子。蕭侯還說,自從先王妃逝世後,李宣不再得寵,琉君一心一意隻想讓藍月公主所誕之子繼承大統。放在數日前,安伯塵或許還會信以為真,可今時今日,安伯塵愈發迷糊起來。

琉君明明對趙家恨之入骨,為何還要立藍月公主之子為儲君?在他那張平靜淡漠的麵龐下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

冷宮清寂,安伯塵站在李宣身旁自顧自的想著心事,就見李宣忽然放下書卷,扭頭道:“宣兒明明已經這麽刻苦了,為什麽父王總是不滿意?”

聞言,安伯塵苦笑著搖了搖頭。

別說李宣了,就連安伯塵也是莫名其妙,戲裏都說帝王家無情,彼時安伯塵尚沒什麽感覺,如今見過了城府深如淵的琉君,見過了終日冷顏的璃珠,又見到了這個身居冷宮失寵的大王子,孤獨寂寞,每每隻能自言自語來問出他的疑惑,安伯塵愈發信了那句戲文。

“喂,我問你呢......算了,連你也懶得理我。”

安伯塵一愣,心頭陡然躥出一絲寒意,難以置信的看向李宣,就見他正歪著小腦袋盯著自己,臉上浮起失望之色。

“呼......”

冷不防,一陣夜風吹來,鑽入安伯塵心底,他下意識的倒退一步,張大嘴巴看向身前的男童。

這怎麽可能......他竟然能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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