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仙朝帝師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li60830 2017-3-11 16:19: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0 104365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8:42
第五百五十八章 西流海之亂(七)
“報!”

腿綁神符的斥候飛馬跑來,疾步上殿,奏道:“王上,蓮池、金頂兩國大軍合兵一路,大開殺戒,已洗劫了三座城池,並傳書前來,說要王上交出殺害寶蓮王子和血影尊者的凶手。”

話音落下,殿堂上傳出陣陣哀歎聲,流沙國國王並一眾散修愁眉苦臉,苦於束手無策。

“大王休慌。”

李小官見狀撇下李賢,上前走了兩步,昂首抱拳道:“這斥候所報之事隻是前一刻發生之事,本掌門敢以性命打賭,眼下這兩路人馬定然停滯不前。”

“李掌門何出此言?”流沙國國王好奇的問道。

李小官得意的一笑:“我掌門師兄早已料到那兩國人馬會脫離大軍,加快行程,因此請人在途中攔截。”

“掌門師兄?”西沙公主皺了皺眉,低聲自語著,很奇怪李小官口中的稱呼。

“就是安師。”

李賢出言提醒,他看著和所有流沙國子民一樣,在大劫麵前,難以掩飾自己脆弱和慌亂的西沙公主,不知為何,忽然有些不想讓她知道安師的真實身份,不想讓她知道安師就是那個站在暗處把玩著流沙國乃至西流海命運的龍門客棧老板。

聽到李小官一番話,殿上流沙國眾人無不露出欣喜歡悅之色。

“李掌門和令師兄還真是無微不至、心思縝密。”流沙國國王拊掌讚道,隨後又問:“不知令師兄派了多少高人前去,又或者大軍?”

李小官笑了起來,半晌停下,伸出一根手指:“隻一人。”

流沙國上下紛紛變色,那國王更是繃緊了臉,強忍怒意看向李小官:“李掌門,這個玩笑可開不得。”

沒等李小官說話,顏小刀站了出來:“王上誤會了,李掌門並不是在說笑。前去攔截兩國大軍的那人實力之強,顏某亦非他一合之敵。”

聞言,眾人一靜。

他們都還記得,說話的這位顏將軍可是刀斬血影尊者,將六公主和李駙馬救回來。他已如此厲害了得,卻非那人一合之敵,那人的本領可想而知。

瞅著眾人的神色,李小官嗬嗬一笑,口中念念有詞,伸出手指在半空畫了一張圓鏡。

一個身材高碩,遠遠看去仿佛頂天立地一般的男人,出現在水鏡中。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龍門客棧中,水鏡裏亦出現了同一個人。

“你該不會是把他們都從蓬萊叫了出來?”敖霸注視著水鏡中的男子,眼裏掠過絲絲戰意,問向安伯塵。

“沒有。”安伯塵道:“大戰未起,蓬萊仍是安身保命之地,也沒必要這麽早入世。”

說著,安伯塵看向水鏡中那人,笑道:“他來是因為西流海差一個坐鎮之人,而他也手癢很久了。”

“嗯?”敖霸轉過頭,狐疑的審視起安伯塵:“這麽說來,你並不準備久留西流海?正如你自己所言,大戰之期尚早,你不留在西流海培養勢力,還欲去哪?”

安伯塵沉吟著,欲言又止。

“他是準備去通天寨。”司馬槿插口道。

“通天寨?”敖霸瞳孔一縮,似乎很驚訝,驚訝之餘竟還有些忌憚:“你們可知道那是哪?你們去那做什麽?”

“自然知道。”司馬槿眉頭挑起:“那裏是胤、葵、截三朝專設,供他們玩樂的角鬥場。”

“知道就好。”敖霸的語氣有些沉重:“你們若是想喬裝打扮,觀看幾場角鬥倒也罷,可你們若是......該死,你們不會真打算那麽做?”

安伯塵擺了擺手,毫不在乎敖霸一臉的氣急敗壞,平靜的說道:“這事放在晚一點再說。先看這一戰。”

敖霸緊握拳頭,過了許久才鬆開;“他或許能輕易戰敗散修之國的老祖,可那幾個妖獸王者都已突破真仙,若是來了,非是他所能敵之。”

“他就算敵不過那幾頭妖獸,可憑他的天賦才華,定能從中領悟出些許玄奧,便他日後突破真仙境。”

安伯塵道:“再說,我也很久沒動真格了,日後去通天寨,少不得又是一場場好殺。八麵王那幾妖獸不來便罷,若是來了,也好給我熱熱手。”

“八麵王可是西流海四大妖獸王之一,相當於一方世界的霸主,居然隻夠你熱手的。”敖霸有些哭笑不得,亦有些不是滋味:“這麽說來,前幾日我們那一場交手,隻給你熱了手指?你如今真正的實力,究竟如何?”

“你想象中是怎樣,那便是怎樣。”

安伯塵說道。

敖霸一怔,莫名的盯著安伯塵。若從別人口裏說出來,敖霸定會以為是搪塞之言,可被安伯塵說來,敖霸竟有一種十分真切的感覺,安伯塵並不是在搪塞推諉。

我想象中他的力量,便是他本身的力量......這怎麽可能?

敖霸滿腦子迷糊,安伯塵和司馬槿早已不再理他,喝著茶水,吃著桂花糕,悠哉悠哉的看著水鏡,以及水鏡中的男子。

“中都、漠北雙龍,都是大匡道技進入弑神斬仙年代的先行者。”司馬槿彎起雙眸,瑩瑩如月:“先行者向來活不長,可一旦活長了,那絕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

黃昏暮色,烈火燎原。

再晚點,便將入夜,也是安伯塵第一次遇上典魁的時辰。

山坡上,鐵塔一般的男人紋絲不動的屹立著,雙戟懸腰,戰袍飛揚。

他隻有一個人,可當他立在千軍萬馬之前時,整片天地似乎都鑽入了他看不清眼色的深瞳中,讓天上、地下的兩國軍馬寸步不前,似乎再前進半步便會連人帶馬鑽入那人的眼睛,然後焚燒在兩團熾烈燃燒卻沒有顏色的火焰中。

先鋒官不敢大意,飛馬回轉請示主帥:“大人,有人攔於巾郭坡前,不像散修,也不像戰將,恐非善輩。”

行軍車帳中,蓮池、金頂兩國主帥分坐下首,在上首則坐著兩個形容不俗、氣質獨特的道袍老者,正是這兩國的老祖。金頂國老祖擁有六重天修為,蓮池國老祖則更是擁有六重天巔峰的修為,此時都透過水鏡,一臉複雜的注視著山坡上的男子。

男子肌膚古銅,他麵龐粗獷、棱角分明有如刀削斧砍一般。兩條橫眉下是高聳的鼻梁與深深陷下的眼眶,黃褐色的瞳孔裏射出銳利的光,刀鋒一般的高傲眼神裏,仿佛有一種對一切都不屑一顧的冷漠,更有一種看透世事的蒼桑。

雖騎著馬挎著雙戟,可他沒有披上沉重的鐵鎧,隻有火紅色的披風。上身赤裸,肌肉盤虯的手臂仿佛蘊涵著無窮的力量,亂蓬蓬的頭發隨便在腦後紮了個大結,胡子拉紮,要多邋遢便有多邋遢。

可透過他的不羈和隨意,又讓人分明看到了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氣質,那是執著。

他提著雙戟出現在山坡上,眼裏燃燒著無光的火焰,即便有千軍萬馬,他若不放行,也隻能被困於此處。

“先是被一個使刀的斬了血影,如今又來了個使雙戟的,也不知流沙國從哪找來這麽多厲害的人物?”

金頂國老祖咬牙切齒道,他猶豫片刻,轉向上首另一邊的蓮池國老祖:“拓兄,此人修為不弱我等,殺氣極重,非是善與之輩,不如等幾位妖王來了再作定奪。”

“無需。”

拓姓的蓮池國老祖不屑搖頭,傲然道:“管他是何方神聖,既然孤身前來,那隻說明流沙國已經無計可施了。欒兄,看那人不倫不類,道非道,武非武,也不知來自哪個偏僻地方,殺氣再重不過是殺了些未開化的妖獸罷了。”

“可是......”

“哼,欒兄為我壓陣,我去去就回。”

說話間,拓姓老祖已經風風火火的飛出帳車,向屹立山坡上的男子飛去。

山坡上的男子負手仰頭,望著天頭晚霞。

就在這時,大片的黃昏突然熊熊燃燒了起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8:43
第五百五十九章 立武
一國老祖親自出戰,隻能說明對手的強大和可怕。

可連老祖都出場了,對手再強大可怕,也隻是螳臂擋車罷了。

兩國將士如是想著。

蓮池國老祖紅袍褐發,身材高大,在晚霞下攝空漫步,雙臂不時擺動,發出大片空氣撕裂的聲響,引得山坡前的兩軍將士大聲喝彩叫好。

“來者何人,報上姓名!”

拓姓老祖在距離典魁三十步外停下,高聲呼喝。

他的身材奇高,單論身高,竟比典魁還高出一個頭,算得上魁梧之極。

然而,當他和典魁隔著黃昏下的紅霞對峙時,竟難以讓人覺得他的個頭比典魁高。相反的,站在山坡上手提雙戟的男人紋絲不動,可每一個呼吸間隱隱綽綽給人一種勾天聯地的奇妙感覺,遠遠看去時,竟比拓姓老祖還要高大無數倍。

“呼......”

典魁的呼吸突然變得響烈起來,就好像一陣陣拉風箱的聲音在天地間此起彼伏,回蕩在兩國千軍萬馬間,給人帶來一種強烈的不安。

最先覺察到不安的,正是首當其衝的拓姓老祖。

“你到底是誰!”

張口吐出飛劍,擎於掌心,拓姓老祖又問道,聲音已沒有先前那麽理直氣壯。

就在這時,拓姓老祖下意識的抬起頭,臉上浮起錯愕。

隻見晚霞上的那一片黃昏,不知何時居然燃燒了起來,且隨著雙戟男子的呼吸聲,越燃越旺。

片刻後,所有人都看到了燃燒著的黃昏,整個西流海但凡能看到天空地方的人們,在同一時間陷入了不安和恐慌。

......

“賢婿,此人要做什麽?他不會是想要把天給燒穿了?”

流沙國國王盯著水鏡中詭異的場景,又抬頭看了看王宮上方,也在燃燒著的黃昏,驚問道。

“王上,那位高人燒的不是天,他燒的隻是黃昏。”

流沙國老祖低聲提醒道。

“黃昏?黃昏又非實物,如何能燒?這是怎麽回事?”流沙國國王愈發驚疑不定。

“老朽也甚難理解。”流沙國老祖長歎道,麵露僥幸,幸好這些不知從哪來的奇人異士是站在自己一方,否則自己也會落到蓮池國老祖那樣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

想了想,流沙國老祖又道:“這應當是賢婿請來的那位高人的功法玄奧,依老休看來,那位高人的本領雖不如八麵王等妖王,可也應當在蓮池、金頂兩國老祖之上,將他們攔截於邊境之地當是不在話下。”

李賢不認識典魁,自然不好插嘴。

倒是顏小刀看得熱血沸騰,暗歎大匡前輩人物果真個個不俗,然後上前一步,對著流沙國國王道:“王上請放心,典將軍和我宗掌門師兄是生死之交,所行之事定會有分寸,不會對西流海造成危害。”

“但願如此。”

流沙國國王勉強笑道。

站在李賢身旁的西沙公主看看顏小刀,又看看李小官,隨後轉目注視著水鏡中孤傲而立、一身英雄氣概隔著老遠也能感受到的男人,心中撲通撲通直跳。

那種不安的預感越發強烈,她很奇怪,為何滿朝文武沒一人能發現這一連串事件中的巧合,這一切巧合背後的不同尋常?又或者他們早早發現了,卻假裝不知,更不敢說出?

沒等西沙公主繼續想下去,水鏡中提著雙戟的男人,終於動了。

黃昏火燎燎,土坡暗沉沉。

他傲然而立,上半身置身燃燒著的黃昏下,散發著銀白色的光芒,仿佛天地間的光輝全部聚湧到了他身上。而他下半身,直到腳下的山坡,不知何時被一團黑色的大火包裹著,大火雖是黑的,卻給人一種比鮮血還紅豔、比陽光還熾烈的感覺。

黃昏、山坡,包括他自己,都在蒸騰的火光中,人影若隱若現,如夢似幻。

他提著雙戟,向蓮池國老祖飛去,他的速度並不快,氣勢也並不怎麽驚人,然而手擎飛劍一身修為的蓮池國老祖卻已經滿頭大汗,麵無人色。

旁人不知,唯獨置身典魁注視下的他,能夠深切的感覺到,持戟男人的目光似有一種非凡的魔力,目光如火,卻燃燒得四周空氣氤氳舞動,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將他包裹住,轉而開始凝固,仿佛由火變成了冰,像是無形的絞索,讓他膚如刀割。

這還僅僅是目光,拓姓老祖此時早已後悔不迭,他連對方的目光都承受不住,又如何能承受得了對方一擊?

他和對方雖然同為六重天巔峰,可彼此間的實力,卻差距甚大,猶如天壤。

可當著兩國將士的麵,身為老祖的他實在拉不下臉不戰而逃。

“閣下究竟是誰?本人可是蓮池國......”

稍作猶豫,拓姓老祖一邊咬牙支撐,一邊喧聲道。

他卻不知,正是他這一猶豫,斷送了他的性命。

黃昏即將燃燒殆盡,一股深不可測的氣息正飛快的從遠天掠來。

拓姓老祖膽戰心驚,自然毫無察覺,典魁卻深深皺起眉頭,隨即麵露冷笑。

“我管你是誰。”

典魁的聲音還和多年前一樣,平直得沒有波瀾,如冰一般寒冷。

話音落下,典魁的氣質陡然一變,變得張揚爆裂,而他的氣勢也在這一瞬攀升到極點。

“你若能接下我這招,我便告你我是誰!”

典魁大笑道,冰封冷酷的容顏頃刻間變得燦爛起來,宛如炎炎夏日,臉色表情變換之快,令人咋舌,卻沒有讓人覺得絲毫不妥,隻因為無論是冷漠還是笑容,他的眸子至始至終都在燃燒著,燃燒到最後,恰如此時焚成黑焦的黃昏,幽冥而深邃。

既是天生無底洞,又是大匡逆天道技的先行者之一,典魁於蓬萊仙境苦修五年,終將極炎極寒之玄奧融會貫通,配合上他雙戟道技,漸至大成。

從漆黑破碎的黃昏下飛出一支小戟,行蹤軌跡捉摸不定,直向蓮池國老祖射來。

蓮池國老祖此時退無可退,避無可避,也隻好放手一搏。

西流海妖獸為大,資源匱乏,能在西流海從一籍籍無名的散修成長為一國老祖,自然有他獨到之處。

見到典魁的玄奧是以火勢為主,蓮池國老祖本能的捏動手印,口吐咒言,雙手向側上方揚起,刹那間從西流大海抓來了八千道西流水精。

須臾,原被燃燒成焦土黑屑的黃昏上,多出了一汪汪亂流的蔚藍長水,水勢如山,險峻陡峭。

下一刻,蓮池國老祖的身影滑入八千道西流海水精中,消失得無影無蹤,恰到好處的避開典魁那一戟。

......

“西流海的散修突破真人境後,都會選擇去大海中修行,長年累月,在西流海中磨練出一身本領,因此他們的玄奧大多和海水有關。”

流沙國的龍門客棧中,敖霸注視著水鏡,有些怪裏怪氣的說道:“這典魁的本領確實不可小覷,然而他也太低估西流海的六重天散修了,能在真仙境妖獸位尊的西流海占據一席之地,這裏的散修又豈是善與之輩?”

“的確。”安伯塵點了點頭,又道:“所以我才以西流海為練兵之地,既因看中這裏的妖獸,也看中這裏散修的本領。”

“所以說,典魁適才所言太過托大。蓮池國老祖這海遁之術神乎其神,真仙境以下,誰能看破?”

敖霸似笑非笑的說道,這些日子,他在和安伯塵的交鋒中,始終落於下風。即便兩人聯手已成定局,可一直被人壓著一頭的感覺終究不好受,倘若典魁這一戰沒能順利拿下蓮池老祖,既丟了他自己的臉,也丟了安伯塵的臉,敖霸也能稍喘一口氣。

想到自己之前竟對安伯塵的話信以為真,敖霸心中一陣好笑。

大匡能出一個安伯塵,已是不可思議的事,怎會連跟著安伯塵一同逃出三朝的大匡虎狼都擁有同樣的本事,相近的天賦,那豈不是無比逆天之事?

抬頭看向安伯塵,敖霸不由皺起眉頭。

“你笑什麽?”敖霸皺眉問道。

“他笑你太早下結論。”司馬槿替安伯塵答道,她看向敖霸,美目中的光彩像是能斬破這晦暗天色的劍光,鋒利得令人不敢直視:“我知道,像敖兄這樣天賦異稟的遠古種族,不會看得起東界的凡人修士。別說你們了,就連九淵洲,甚至從前的洞天福地、五鎮海瀆,都不曾將五界凡人看在眼裏。隻不過,你們卻忘了一件事。”

“什麽事?”敖霸問道,滿臉不悅。

沒等司馬槿作答,令敖霸震驚的事發生了。

水鏡中,流沙國邊境城郭的山坡上,宛如火神降臨的雄奇男子向前邁出兩步,隨後站定。

他並沒有抬頭看天,沒有從漫天西流海水精中尋找蓮池國老祖的身影,在敖霸和司馬槿談話間,他僅僅走出了兩步。可就在他邁出這稀鬆尋常、並沒什麽驚人之處的兩步後,但凡有點見識的人,都能清晰的發覺,典魁在這方天地中所處的位置似乎發生了截然不同的改變,又像是這方天地因為他的移動,而隨之改變起來。

“這是什麽?”

敖霸大驚,駭然問道。

他絕不是見識膚淺之輩,然而發生在典魁身上的事,他卻是第一次見到。

踏入仙人境者能施法勾連天地,取天地源力為己用,這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然而在敖霸看來,那典魁隻邁出了兩步,隨便移動了一下,竟然取得天地之勢,讓天地之勢跟著他的一舉一動而發生變化,已然超乎常理。

水鏡中,因為典魁邁出的那兩步,彌漫在天地間的大水仿佛被比它們更有力的大風刮過,亂了首尾,隱遁於八千道西流海水精中、伺機發難的蓮池老祖也暴露出身形。

“哈哈哈......”典魁仰天大笑,右拳一縮一張,大喝:“死!”

蓮池老祖心驚膽戰,他也沒想到自己這麽快便被找了出來,剛想再遁,那兩道流光已經一前一後襲來。

典魁號稱漠北狂龍,時至今日,他的為人乃至道技,仍能從他的稱號中觀出一二。

這兩戟霸道絕倫,一柄是炎熱之極,另一柄冰寒之極,且彼此間擁有著玄而又玄的聯係,時刻變化流轉著,令人大歎其人對冰火兩極源力造詣之深。

黃昏已經燃燒成黑色齏粉,這一回,蓮池老祖再想遁逃,卻突然發現他已被鎖死,淪陷在燃燒成齏粉的黃昏中。

黃昏是夜晚降臨前的一刻,將那一刻的時間燒毀,想要逃脫出破碎時間的束縛卻是極其艱難。

當蓮池老祖回省過來,他居然自投羅網,鑽入對方早先當著所有人麵布置下的陷阱,雙戟業已一前一後飛來,將蓮池老祖的肉身和元神同時絞成粉碎。

一招斬殺蓮池老祖,典魁虎目中填滿血絲,興奮異常的他高高躍起,趁著那股強絕的氣息還未飛至時,揮舞雙戟,招來流星般的極火之光,轟殺向山坡前的兩國大軍。

一時間血流成河,屍伏遍野,典魁在半空中仰頭大笑,兩國將士哀歎連連。

“典將軍居然也學會用計了。”

司馬槿笑道。

典魁再強,可同樣是六重天巔峰,他想要一合擊殺蓮池國老祖,也是殊為困難之事。可他率先布置下陷阱,引誘蓮池國老祖進入,輕而易舉的將其擊殺。

如此有勇有謀的典魁,絲毫不像司馬槿印象中的那個漠北狂龍。

“老典的才智不輸當年大匡任何一人,否則他也不會悟出那般神奇的道技。”

安伯塵靜靜說道,淡若淺墨的眉宇間,不知為何擰起一絲惆悵。

司馬槿一怔,未及說話,就聽敖霸嚷嚷著道:“剛才說我忘了一件事,到底是何事?”

司馬槿又看了眼安伯塵,隨後開口道:“五界之地,自古以來便是天庭之下的中央天地。雖說道勢沒落,可一旦天地大道由衰轉盛,最先興盛的,必定是五界。九淵洲在這個時候出兵霸占五界,正是因為看出了這一點,想要拔得天地道勢興盛的頭籌。可你們別忘了,大道興盛必有其始作俑者,在東界大匡,大道的先行者便是殘留下來的武將虎狼們,隻要他們一日不死,便會順勢而起,借助大道興盛的機緣,步步登天,終究成為天地間最可怕的存在,至少在如今這段曆史時期。”

敖霸遲疑著,看了眼司馬槿,又看了看安伯塵,半晌遲疑道:“你是說,在未來,你們所使用的那種叫做道技的戰鬥方式,會成為天地主流?”

“不一定是主流,但必定會成為天地間最強的一道之一。”

安伯塵吐出一口氣,篤定的說道。

“正是。”司馬槿也點頭,美目盈轉,似乎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笑道:“這道技既然是大匡武將們所使用的道法,那便稱之為武。”

“武?”安伯塵咀嚼著:“武有行兵打仗征伐殺戮之意,用此代表一道也恰如其分,但願它能長久永昌。”

“周而複始為天道。你別指望它能長久,像現在和不久之後一般昌盛。不過,不管過多久,它永遠不會真正消失就是。”

司馬槿說話間,眸子裏似乎裝著許多深沉的東西,語氣亦潺潺如溪水,悠遠橫亙。

“哼!”

看到安伯塵和司馬槿含情脈脈的對視柔語,敖霸也不知在發哪門子神經,很是看不慣。

“就知道說大話。罷了,我先去找李賢那小子,把大事徹底定下。”

哼了兩聲,敖霸搖身化作流光,飛出龍門客棧。

待到敖霸飛遠了,安伯塵走到司馬槿身邊。

“莫非在你看見的未來裏,我們的道技名叫武,也會遭遇衰落的一天?”安伯塵低聲問道。

“不是衰落,也不是消亡。說實話,我還真找不到一個詞來形容。”司馬槿背著手,望向窗外的雲卷雲舒,莞爾道:“所以我想去尋找天地間藏著的那個最終秘密,為何會有周而複始的天道,為何遠古諸強各大世家會在一夜間消失。他們去了哪?在做什麽?在輪回盡頭的未來年代裏,他們又在扮演怎樣的角色......說真的,直到現在,我有時還會覺得這一切不真實得好像一場夢。”

“就算真是夢也沒事,反正我會入夢。”

安伯塵嘴角揚起,雲淡風輕道。

“所以啊,命運讓我遇到你,或許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好了什麽。”司馬槿笑道。

“等解決完西流海之事,救出大匡的虎狼們,再把一切都布置好,我就抽身而去。到那時,我們便可以離開中央天地,去探索那個秘密了。”安伯塵道。

“你舍得?”司馬槿眯起眼睛,笑吟吟的注視著安伯塵:“若能成功,那可是大道興盛之初,天地重演之際,最大的功業。注定了名垂青史,成就和遠古第一世家一樣的威望美名,你甘心退隱而去,把一切好處讓給你立下的傀儡和你的好兄弟好夥伴們?”

“有何不舍。”安伯塵注視著水鏡中生靈塗炭的場景,自嘲一笑:“我們如今所做的,和九淵洲仙神妖魔當初在東界所做的,又有什麽不同?區別隻在於,我們是以少占多。擁有強大的力量,卻放在攘攘世間,也隻能去做這些,否則便是不順應大道和勢。”

“總會結束的。”

司馬槿端詳著安伯塵,芳心中蕩漾著難以言喻的歡愉,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男人的野心並沒有隨著擁有力量的增大而變大。相反的,隨著道行精進,他的心意反而愈發的純粹起來。

很多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有野心,很少有像司馬槿這樣,知道野心對於男人是大補之藥,可對於男人和女人,卻是毒藥。

“呼呼......”

獵獵風聲回蕩在流沙國國境之地,這風聲極不尋常,像是從天地之外另一個世界傳來,一經聽聞,內心中難以自禁的生出這風會不會把整個天地撕裂的恐懼和幻覺。

“來了,是西流海真仙境的妖獸王者。”

聽著風聲,司馬槿搖起安伯塵的胳膊,蠱惑道:“不如你就祭出你最新創出的那式,一招敗它,震一震這西流海的散修妖獸們,包括那條不知藏在哪的老龍。”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8:44
第五百六十章 真仙一戰,山海之秘(上)
流沙國王宮,鴉雀無聲。

李小官翹著二郎腿,大搖大擺坐著,一邊品著流沙國的貢茶,一邊打量著宮內眾人的表情。

流沙國國王強忍著驚喜,流沙國老祖和一幹四重天仙人境往上的散修們,一個個汗流浹背,瞪大雙眼,驚恐地注視著水鏡中宛如天神般大殺四方的典魁。而四重天仙人境以下的散修以及宮中的侍衛們,則用仰慕並且憧憬的目光仰望著典魁。

一幹人等的表情神態收入眼底,李小官心中有數,餘光瞟見李賢似有話說,李小官低咳一聲,向李賢丟去一個眼色,示意他別開口。

“王上,這位是典魁典將軍,和我掌門師兄是至交好友,也是我圓井宗大客卿之一。”

李小官學習起安伯塵的口氣,淡淡說道。

“嗬嗬,李掌門的圓井宗果真不同凡響。”流沙國國王幹笑兩聲,說道。

兩人的目光隔著並不算長的大殿甬道,碰撞在一起,隨後飛快的分開。

“賢兒是李某的君上,又是貴國的乘龍快婿,貴國有難,看在賢兒的麵子上,本掌門理應出手相助才是。”

李小官笑嗬嗬的說道,在李賢幽怨的目光中直接叫出連安伯塵都未曾喚過的“賢兒”二字。

流沙國國王也知道眼下是開始談條件的時候,心情既是激動又是緊張,臉上卻故作不知,也是笑嗬嗬道:“如此,本王先行謝過李掌門。”

“王上客氣了。”李小官擺了擺手,隨後埋下頭,幽幽一歎道:“也不知賢兒是否和王上說起過,我大琉受戰禍所擾,逃難於天地間?”

聞言,流沙國國王包括一眾散修的臉色都變得有些複雜。

李小官雖低著頭,卻將宮中眾人的神態表情看於眼中,了然於心懷。

“這麽說,李掌門是想讓你琉國子民遷徙到我流沙國?”

一直心懷警覺的西沙公主問道。

她話音落下,流沙國眾人神情尷尬。

誰也不是傻子,都知道鳩占鵲巢的故事。倘若琉國以及圓井宗展現出的實力不如流沙國,流沙國自然會毫不猶豫的答應,甚至主動提出邀請駙馬爺的故國子民遷徙到流沙國。可現如今,琉國展現出的實力遠超流沙國上下的預計,這讓宮廷內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

李小官抬起頭,一臉驚訝道:“公主何出此言?我琉人雖少,卻始終心懷複國之誌,豈會寄人籬下?”

說完,李小官掃遍流沙國眾人,從他們臉上看到了擔憂、僥幸、猶豫等種種神情。

“原來你們是在擔心,我們來了後便賴著不走了?”李小官佯裝恍然大悟,又惱又怒,重重拂落袍袖,轉身而走。

“李掌門請留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見到李小官拔腳就走,流沙國國王慌得站起身,大聲勸道,就差跑上前來阻攔。值此流沙國生死存亡的危難時刻,“李掌門”一夥人乃是流沙國保住山河社稷的希望,豈能讓他們離去。

李小官背對著流沙國眾人,邊走邊向李賢和顏小刀使眼色,二人心領神會,一左一右攔住李小官,好說歹說,百般相勸。

西沙公主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就把那個看起來好脾氣的李掌門惹惱,驚訝之餘,一臉委屈。

就在這時,長笑聲從殿外傳來,轉眼功夫便換了一身喜慶打扮的敖霸信步走入宮殿。

“李掌門,這麽急著是要去哪?”

“流沙國上下不待見我等,賢兒的婚事便交給敖兄,我這就帶弟子們離去。”李小官在李賢和顏小刀二人的勸阻下沒再向前多走半步,忿忿不平的嚷嚷道。

敖霸聞言臉色一沉,詰難的目光投向流沙國國王。

流沙國國王何時被人這麽誣陷過,又急又氣,連忙澄清。

敖霸聽完之後笑了起來:“李掌門也太過傲氣了,西沙公主隻是問句話而已,竟然造成這麽大的誤會。我看不如這樣,圓井宗眾人遠來是客,暫且安置下,相助王上抵禦敵軍。作為答謝,王上便贈送給琉國一些人口,琉國什麽都不差,就是人少了些。”

流沙國國王連連點頭,笑容滿麵道:“小女西沙剛才那麽問其實並無不敬之意,李掌門若是願意,大可遷徙來。至於人口,沒有百萬,五十萬百姓本王還是能湊得出來。”

聞言,李小官臉色稍稍好轉,回過身看向流沙國國王,沉吟著道:“給地不如給人,本掌門也不多要,隻要五萬,可必須是十歲以下的童男童女。”

“這......”流沙國國王端詳著李小官,好奇的問道:“為何是童男童女?”

李小官負手而立,得意的一笑道:“我們兩國也算親家,本掌門就不做隱瞞了。我圓井宗有奇功妙法,靈丹妙藥,可助弟子迅速成長。從凡人修煉到真人,隻需十來年,再修煉到仙人境,也就百之年內。今日王上若是送我圓井宗五萬童子,十多年後,便是五萬真人。”

話音落下,王宮內鴉雀無聲,流沙國眾散修難以置信的打量著李小官。

“這可是足足五萬人,一個不差的全部修煉到真人?”問話的是流沙國老祖,在流沙國的散修中他資格最老,論及修行之道在整個西流海也沒幾個人比得上他,對於李小官的話他也有些難以想象,敢情他們把培養弟子當成栽種莊家那麽簡單了。

“差不多。”李小官模棱兩可的說道:“總之我圓井宗有法子大規模提升弟子的實力,否則也不會和你們要這些童子。”

莫名的情緒蔓延開,流轉在流沙國每一個散修心中,大多是羨慕和嫉妒。

因為西流海局勢的緣故,這裏從未出現過修行門派,隻是一脈單傳的散修,在城邦國家內還好,倘若前往城外苦修,十有八九會遭遇妖獸襲擊,妖獸不僅凶猛彪悍,且數量眾多。因此,每一個散修成長起來都殊為不易,像那位李掌門所言,像收莊稼一樣大規模的栽培弟子,可謂是天方夜譚。

“本王有個請求。”流沙國國王看了眼李小官,有些局促的說道:“我流沙國可以為貴宗提供五萬童子,隻不過等十多年後,貴宗多了五萬真人後,能否送個一兩百人回我流沙國?”

“這......”李小官麵露難色,徐徐歎了口氣道:“不是本掌門不肯,而是我圓井宗有大仇家,不得讓外人知曉山門所在,因此立有規矩,但凡入了山門又返出者,一律格殺勿論。”

笑聲響起,卻是敖霸哂笑著搖頭道:“這還不好辦?幹脆李掌門派遣得意門人,比如顏小刀顏將軍,在流沙國建一圓井宗別院,每十年為流沙國培養百多個弟子。”

話音落下,殿內眾人無不露出滿意的笑容,讚不絕口。

“不愧是龍君大人,這個辦法實在是兩全其美。”流沙國國王撫掌大笑道:“不知李掌門意下如何?”

“這個,倒無不可。”李小官沉吟良久,點了點頭,隨後轉向李賢道:“不過,最終決定還需由君上來決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李賢,讓李賢忽然有種一語萬金的感覺。

他知道,隻要他輕輕一點頭,流沙國乃至西流海未來的命運便將定主,雖非手掌生殺大權,可這種掌控一方地界命運的感覺,更令人熱血沸騰、難以自禁。

成皇為帝,一思一念都能決定天下命運,難怪從古到今人人都搶著要做。

李賢心中暗歎,這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享受到權力帶來的快感。

王宮深苑,他雖非坐在王庭上的那人,可此時此刻,他儼然比王庭上的流沙國國王,更擁有權力。

鼓足一口氣,李賢正欲開口。

忽然間,天上泛起了鵝毛大雪,雪花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變幻著,像是一艘艘雪白的孤帆舟影,徜徉在夜空中,舟上甚至還有插著潔白羽翼的仙女在翩翩起舞。

隨後,令人驚訝甚至恐懼的事情發生了。

被典魁擊碎的黃昏,竟然被天頭不知名的落雪緩緩修繕好了。

黑夜褪去,黃昏又現,時間似乎也隨之倒流了回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8:45
第五百六十一章 真仙一戰,山海之秘(中)
流沙國一眾散修包括老祖都沉浸在黃昏落雪中,漸漸有些難以自拔。

一百多騎著異獸盤旋在王宮上空的圓井宗門弟子們,臉上也現出癡迷的神情,恍恍惚惚。

李賢、西沙公主以及李小官,也同樣淪陷於古怪的雪景中。

顏小刀抵抗了片刻,隨後神色也變得呆滯起來。

流沙國王宮中,隻剩下敖霸還維持著清醒。

漫天大雪,雪落得異常奇異,有景,有音,有香味,下個沒完沒了,雪下得越多積得越厚,時間倒流得就越多,仿佛想將整個流沙國冰封在這片倒流的時間中。

敖霸屹立在王宮中央,全身上下竄起奔騰火焰,火焰烈得發紫,像是在醞釀著什麽。

水鏡中,站在流沙國邊境山坡上的典魁,不知何時停止了火燒千軍,而是和敖霸一樣,矗立不動,任由風雪掀飛披風,整個人的氣勢追求著同天地合一,默然蓄勢。

“姓安的,這一回你可低估你的對手了。”

也不知是無奈,還是幸災樂禍,敖霸臉上露出複雜的苦笑,轉瞬即逝。

在周身紫火燃燒到最盛時,敖霸騰身而起,搖身一變,一條包裹在紫光火焰中的真龍出現在宮殿中央,龍目中璀璨如珠,龍口中念叨著咒言。

須臾後,衝天般的磅礴氣勢從真龍身上散發出,紫色火焰仿佛群星耀宇,向四麵八方飛去,每飛出一寸,便焚燒著一寸虛空。

隨著火勢蔓延,時間終於不再倒流,定格在某一日的黃昏下。

暮色寥寥,日薄西山,身形發僵、呆若木雞的眾人紛紛醒轉,都怔怔地望著天頭的晚霞,待到腦中的空白被填滿、逐漸回想起發生的事後,他們臉上難以抑製的露出恐慌之色。

時間逆流,適才那一刻,他們被卷入無邊無際倒流著的時間中,難以停止。

而今雖被敖霸施法挽救,可眾人心中同時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奇異得令人心中發毛,隻覺仿佛陷入某種迷宮裏,怎麽走也走不出去。

“義父,這是怎麽了?”

清醒過來的李賢,連忙到敖霸身前。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敖霸,包括流沙國的老祖,流沙國老祖雖年長許多,可論及道法奧妙,畢竟遠遜敖霸,否則他適才也不會那麽輕易便陷入時間逆流。

從龍形變回人形,敖霸筆直的站著,喘著粗氣,神色凝重得仿佛天要塌沉一般。

“若我猜得沒錯。”沉吟片刻,敖霸緩緩說道:“是西流海傳說中的第一老祖,那位八麵王來了。”

話音落下,一陣陣冷吸聲回蕩在宮殿四下,之前眾人還是慌亂,而今已是人人驚恐。

如八麵王這樣的傳奇妖王,他們之所以威名震懾西流海,並非因為有人見識過他們的本領,而是因為他們隻存在於並不遙遠的神秘傳說中,從老一輩到少一輩一代代的傳來,早已根深蒂固。

而今這一手時間逆流,讓流沙國眾人突然回想起那位八麵王的種種故往傳奇,心中的恐懼愈發歇斯底裏。

“怎麽可能,他不是由典將軍對付嗎?典將軍對付不了,還有安師......”

李賢搖頭,不信的問道。

敖霸的神色陰晴不定,半晌苦笑道:“所以說,是姓安的這回失策了,對方的心計謀算遠超他的預計。知道擒賊先擒王,更是知道我們的到來,因此直接越過典魁,來到王宮。”

“他來了?”卻是李小官聽到敖霸說的話後,打了個打寒戰,飛快的抬起頭,掃視上下左右,也顧不得再維持之前的掌門儀態,氣喘籲籲道:“龍兄弟啊,他人在哪呢?”

聽說八麵王已經來到,一時間,人人自危,流沙國眾人並圓井宗的弟子們,都緊張的注視著四麵八方,麵色不寧。

黃昏下,飛鳥不飛,流風不流,人是活的,可一切似乎都已經死了,隻剩下活著的人們被困在密封的時間之中。

拍掌聲從這片封閉的時間外傳來,間或還夾雜著陣陣淺笑。

王宮中頓時鴉雀無聲。

“不愧是敖歸的兒子,倒能發現個中玄虛。”說話的那人聲音輕柔,飄忽不定,響起在王宮中時,卻又像回蕩在茫茫雪山幽穀裏的琴音,空靈,寂廖,寡淡,而又充滿超凡脫俗的仙味。

“你就是八麵王?”敖霸收起平日裏玩世不恭的神色,昂然問道,眼下的他,已然成為王宮中這群人的主心骨。

“外人都這麽稱呼,敖霸太子若是歡喜,便喊我伯伯好了。”八麵王的聲音愈發輕柔,竟有些似女子。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能聽出,八麵王和敖霸之父的關係非同一般,有敖霸在,脫離危險的把握又大了幾分。

然而敖霸並沒做出回應,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八麵王此行前來流沙國,包括蓮池、金頂以及其餘妖獸發兵前來,在這些背後,定有他父親敖歸的身影存在。

西流海早已成為一個凡人難以看清的戰場,戰場雙方,分別是自己的生父敖歸,和盟友安伯塵。

一個和西流海強大的妖獸們結盟,另一個則想將西流海諸國變成自己的衍兵練將之地,目的不同,手段不同,難免會起爭端。

敖霸選擇了安伯塵,並非表示他會和自己的親生父親對著幹,他之所以如此,隻因他也不甘這漫長得不知盡頭的寂寞,想要加入未來的那場天地大戰,更多的是因為流亡龍族的那個隱秘大計。

因而,就算敖歸和安伯塵戰了起來,也並非你死我活,相反的,他們彼此之間老早相識,都有摒除前隙、再續前緣之意。這一場博弈,不分生死,隻爭高低,未來若真的聯手起來,也會有強弱主次之分。

王宮流金般的黃昏下,敖霸默然不語,心中暗罵安伯塵如何會放八麵王悄然無聲的進入國都王宮。

就在這時,八麵王溫柔而清寡的聲音再度響起:“歲月荏苒惹人怨,時光如梭歎離愁,可惜可憐。若是時間從此停滯,不給你們明日的期待,從此便不要為了未來奮鬥掙紮,朝朝暮暮,年年月月,生生世世,靜享這一刻的良辰美景,安閑自在,豈不快哉?”

八麵王的聲音中,充斥著莫名的魔力,又仿佛美人出浴,充滿了誘人的蠱惑力,傳遍王宮上下。

漸漸的,又有不少流沙國散修、圓井宗弟子,神色變得呆滯起來,臉上掛著癡漢的笑容,仿佛沉浸在某一個永遠安康幸福的幻境中。

背後激起絲絲寒意,敖霸也顧不得再去惦記安伯塵,扭胯旋腰,重重跺出一步,口中喝出刺耳的道音:“呔!勿要中了他的妖法!”

平地起驚雷般的龍吟聲傳遍王宮上下,將眾人的幻境打破。

上前走了兩步,敖霸抬起頭,目光搜尋著不知藏匿在哪的八麵王,隨後不屑冷笑道:“你堂堂真仙,西流海老祖級別的妖王,不辭辛苦跑來這戲弄我們,也太自墮身份了!你的對手不在這,在宮外長街的那間龍門客棧!”

話音落下,圓井宗的弟子們紛紛露出雀躍之色,滿臉火熱,卻是都想起了他們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傳說中神通廣大的掌門的師兄。

而流沙國眾人也是微微振奮,在他們看來,水鏡中的那位雙戟將軍已經足夠厲害,真龍敖霸更是厲害無比,卻都非八麵王的對手,而今又知駙馬的陣營中還有一位更為強大的人物,也來到了流沙國,心中不免生出十足期待,畢竟圓井宗也好,琉國也好,帶給流沙國的驚喜已不算少。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8:47
第五百六十二章 真仙一戰,山海之秘(下)
“咯咯咯咯......”

曖昧的笑聲從王宮穹頂滑落,聲音細膩,風情旖旎,所有人同時一愣。

從八麵王現出蹤跡到現在,他的聲音始終在變,有時像爽直的男子,有時似溫文如玉的君子,而現在又仿佛一個含情脈脈的女子,放在平時足引起人們全部的好奇,而今卻愈發令人心寒。

不過,想到八麵王這個稱謂,不少人若有所悟,或許正是因為有八麵的緣故,才讓他顯得時時刻刻不同。

“敖霸太子,我看在你父親麵上,本想放你一人離去,可如今看來,卻也不必了。”看不見在哪的八麵王笑吟吟的說道:“你似乎已經鐵了心,和這些凡人共進退。你說我不顧尊卑,恃強淩弱,讓我去找龍門客棧的那人?哈哈,他眼見你們被困在這,卻貪生怕死,不來相救,如此人物我不見也罷。”

八麵王話音落下,圓井宗眾人依舊如故,反觀流沙國眾,卻一個個露出不自然的神色。

“哼,說什麽狗屁,我掌門師兄豈會怕你?他不來則以,來了定要斬下你的狗頭!”

李小官挺直腰杆,指著殿頂大罵道。

“就是,得意什麽。”李賢第一次和李小官有了共同語言,在一旁附和道。

敖霸一言不發,手心微微發汗。

從開始到現在,他一直在暗中祭祀道法,一遍一遍的嚐試著,想要打通和外界的聯係,卻沒有一次能成功,心中對於八麵王的忌憚更深了幾分。敖霸傳承淵博,自然知道真仙是掌控虛空玄奧,玄仙能掌控時空玄奧,這個八麵王所掌握的玄奧,分明就是時間,能令時間倒流的這等玄奧,敖霸可謂是前所未見,若非實在不可能,他定會認為這八麵王是一玄仙。

即便不是玄仙,這八麵王也強得可怕。

安伯塵也很強,可畢竟突破真仙不過五年,哪比得上已在西流海主宰了一段又一段曆史的八麵王。

兩人真鬥起來,敖霸也沒有把握安伯塵一定會勝。

還有一點令敖霸格外心懷警惕的是,他甚至沒有把握,他父親敖歸一定能控製住這八麵王。不論在哪,一切都以實力為尊,倘若敖歸無法壓製八麵王,八麵王便不一定會按照計劃行事,那就有可能真的刀鋒見血、拚得你死我活。

“你們對那個一直不肯露麵的人,似乎很有信心。”

八麵王的聲音再度響起,這一回是個聲如洪鍾的中年人。

敖霸、李小官、顏小刀以及李賢等人,同時感覺到,一道充滿寒意的目光掠過,仿佛天底下最鋒利的刀刃,割向他們的心髒。

“既然如此,為了讓他現身,我不得不對你們做些什麽了。”

聞言,先前一直昂首挺胸凜然不屈的李小官打了個冷顫,他猶豫片刻,眼見周圍幾人都未露出半點懼怕之色,李小官也隻好閉上眼睛,昂著頭等待想象中即將到來的殺戮。

殺戮並沒有到來,到來的,是一聲鍾響。

很清脆的鍾響,來自王宮外的日晷前。

“本不想大傷和氣,讓你們享受一下時間裏的快樂。既然你們都這麽說了,為了引那人前來,我就隻好將你們帶入時間的恐懼中,直到他出現。”

八麵王的聲音變得輕忽而飄渺,似乎在遠去。

宮殿內眾人本應該覺得欣慰,可不知為何,察覺到八麵王徹底離去後,每個人心中都升起幾分不安,仿佛突然間失去了某種依靠,畢竟他們的時間都掌控在八麵王手中。

“動了,動了!”

一名圓井宗的弟子喜聲驚呼道。

飛鳥開始飛,流雲繼續流淌,黃昏下,晚霞垂落,天色也在綻放完這一日最後的華美光彩後,漸漸變得黑而幽黯。

眾人還歡呼雀躍,慶祝著時間終於繼續向前前行,渾然忘記了八麵王臨走前所說的“時間恐懼”。

唯獨敖霸立於王宮中央,眉頭緊鎖,仰頭凝望著最後一點殘陽暮色。

“那個八麵王真是恐怖,義父,我們趕快去通知安師吧。”

李賢走了過來,對敖霸說道。

“以他的本領,如何會不知道。”敖霸淡淡說道。

“也是。”李賢點頭,隨後又道:“等一會和流沙國國王簽訂好協議後,我們便回客棧。”

“你小子,就沒感覺到哪裏不對勁?”敖霸閉上眼睛,靜靜感受著,隨後問道。

“沒啊。”李賢搖著頭。

睜開雙眼,眸中閃過一絲利芒,敖霸掃視著四周忙碌著的眾人,隨後盤膝坐地:“今晚我留在這。”

李賢還欲勸說,就見敖霸已經閉合雙眼,施了個隱身術,悄悄留在大殿上,李賢無奈隻好轉身離去。

月亮西沉,天色由黑轉白,充滿波折的一天很快過去。

敖霸打坐了一夜,待到他睜開眼睛時,眉頭深深皺起。

他所害怕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目光越過王宮內的亭台樓閣,落向西沙公主的閨閣,敖霸看見了本已經死的寶蓮王子,他在喋喋不休的糾纏著西沙公主。隨後西沙公主和寶蓮王子大打出手,李賢現身,殺了寶蓮王子,再然後血影尊者出現,劫持走了李賢和西沙公主......和昨天一模一樣的事發生在敖霸眼前,即便他是已經擁有六重天巔峰修為的龍仙,此時仍止不住冷汗涔涔。

不一會兒功夫,眼前的場景上演到李小官佯裝惱怒,顏小刀和李賢上前勸阻。

敖霸緊張的注視著,因為他知道,按照昨天事情發展的進程,記下來,該輪到他出場了。

果然,伴隨著大笑聲,敖霸大步走入宮殿。

跨入殿檻,一隻腳還未落下,敖霸手臂一顫,恍惚的看向自己。

幾乎是一眨眼間,他已從一個觀看者,變成昨日進程中的自己,恍惚的感覺襲上心頭,敖霸不由自主的,像是被一根韁繩牽吊著,按照昨日事件發展的過程,扮演著他自己的角色。

當敖霸反應過來時,這一天已過去。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在這無限輪回的時間中,也不知渡過了多少天,敖霸每日每夜都在掙紮著,想要做出和那一日相反的事,想要背離那一日的事件過程,可每一次反抗最終都會以恍惚回到事件原本的過程而告終。

漸漸的,敖霸臉上浮現出恐懼的神色,雖然依舊有說有笑,可在他眉宇深處,卻凝聚著歇斯底裏的恐懼。

不僅僅是敖霸,包括所有人,流沙國國王,流沙國老祖,李賢,李小官,西沙公主......他們都淪陷在無盡循環往複的時間中,整日恍恍惚惚,每一刹那都會怔然恍悟,可一下個刹那,又會重新變得恍惚起來。他們的瞳孔深處都寫滿了恐懼,臉上卻掛著與各自角色所配合的神態表情,就像一個空洞蒼白的麵具,一天天不斷重複的上演著那一日的故事。

無盡循環的時間中,人如玩偶,到最後即便是六重天的仙人也會淪為傀儡,任憑時間玩弄......

......

方塔街街角,龍門客棧中,安伯塵抬起眼皮。

距離敖霸離開,前往流沙國王宮,才過去了半柱香不到的時間。

“一個真仙如何會掌握時間玄奧?”

司馬槿盤坐於安伯塵對麵,苦苦思索著。

八麵王出現在流沙國的那一刻,安伯塵便已察覺,卻沒想到八麵王先下手為強,搶在安伯塵找上他之前,將眾人困在他密封的時間中,換而言之,相當於人質在手。

“是我小瞧了西流海的妖獸。”安伯塵說道:“難怪敖歸會不遠萬裏前來西流海,找這些妖獸王做盟友。”

“是啊,這次是大意了。”司馬槿難得的露出苦笑,玉白的手輕輕落在安伯塵手臂上:“其實,你隻要去的時候帶上我一起,我自能幫你找出他的弱點。”

“不行。”安伯塵搖頭,斬釘截鐵道:“犯不著為他冒險。再者,若我連這偏僻西流海一個真仙都敵不過,還有什麽資格和天地中央的那些真仙爭雄,這五年等同於白費,別說匡複東界,就連通天寨也不一定闖得過去。”

司馬槿早猜到安伯塵會這麽說,淡淡一笑,並沒堅持:“如此,剛才那半柱香裏,你可曾找到他的破綻?要知道,多拖延一刻,王宮中的那些人便會多過一天,如此循環往複,遲早會令他們失去明智,徹底沉淪。”

“破綻暫時沒發現,有我新創的那招,倒也不怕他。”安伯塵說著起身,一襲青衫無風翻飛,一杆銀槍樸實無華:“不過,我倒發現一個秘密。這八麵王,又或者說,這裏的妖獸,說不定和我們三年前到過的那片虛空廢墟有關。”

司馬槿黛眉稍蹙,轉而舒展開:“你是說,山海?”

“是。”安伯塵走出兩步,而後停下:“西流海的妖獸,包括海外百國裏那些奇怪的百姓,或許都和曾經那個名叫山海的地方有關聯。我在海外百國的君子國中,遇上了那三座輪回蛇陣,而這八麵王的時間玄奧,循環往複,也好像輪回一樣。他們之間,未嚐沒有聯係。從那個八麵王身上,也未嚐不能獲得些許蛛絲馬跡,然後越來越接近我們尋找的那個秘密。”

司馬槿美目中閃過瑩瑩光彩,點頭笑道:“說的也是。”

她再抬起頭來,安伯塵的身影已消失在七層龍門客棧中。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8:48
第五百六十三章 走馬燈
黃昏後,夜深時,燈火耀,恰是良辰美景。

流沙國的百姓們都已知道,蓮池國的國師被準駙馬手下的大將擊敗,敵軍連退三十裏,已退出流沙國邊境,都城得保太平。於是乎,今夜的都城格外熱鬧喧囂,大街小巷燈火通明,店鋪重新開張,迎來送往全都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好像那元宵佳節的夜晚。

在這繁花如錦的天平下,又有誰會知道,他們的王以及擁有拯救他們命運力量的人,此時都在都城中央,那座宛如一頭匍匐巨獸的王宮中,沉淪在時間裏苦苦掙紮。

安伯塵施了個隱身法門,行於市井集市,神色從容,不急不緩,不像是去救人,反倒像是在散步。

“先生,這是給你的。”

不知從哪跑出來一個笑靨如花的女童,提著一隻走馬燈,遞給安伯塵。

夜市中人來人往,男女老少,散修妖獸,無一能看見安伯塵,卻隻有這個眉心點著顆朱砂痣的女童看見。

安伯塵停下腳步,接過走馬燈,隨後彎腰摸了摸女童的頭頂,溫柔笑道:“謝謝小姑娘。給你燈的人在哪?”

女童含著手指,搖了搖頭,她額上的那顆朱砂痣漸漸變淡,最後消失不見。

“咦?人去哪了?明明剛才還在這。”

隨著朱砂痣脫落,女童已看不見安伯塵,她抿著唇東張西望一番,隨後低下頭走入人群。

“為凡人點上一顆眉心朱砂,便給她開了天眼,還是真仙品秩的天眼。”

安伯塵注視著走馬燈,自言自語道,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又像是在說給手中的走馬燈聽。

走馬燈有八麵,每一麵都是同樣一匹神俊矯健的烈馬,形態各不相同。

在安伯塵的注視下,走馬燈無風而舞,開始旋轉起來。八幅烈馬圖首尾相連,燈影如風,漸漸的,隻剩下一匹奔騰的烈馬,昂首奔躍,鬃毛如瀉,竟讓安伯塵依稀看見了昔年野馬王的影子。

走馬燈,連畫如影,這本是打發小孩的玩意兒,連戲法都算不上。

安伯塵卻出神的看著,像是發現了什麽稀世珍寶,每每沉思,或是會心一笑,全然忘記他此行的目的。

“啪!”

也許因為走馬燈旋轉得太快,裏麵的燈芯蹦彈上紙糊的燈麵。

“嘩!”

走馬燈在安伯塵手中燃燒起來,那匹奔騰的烈馬亦在火中痛苦嘶鳴,垂死掙紮,就在它即將被大火吞沒時,一個男人出現了。男人伸出白玉般的手,將火焰拍落,救出了那匹烈馬,隨後抬頭看向安伯塵,嘴角含笑。

烈馬、男子,他們出現在安伯塵手中被燒毀一半的走馬燈裏,殘破的走馬燈似乎通向另一個世界。

而安伯塵,則又站在流沙國都城的夜市中。

走馬燈裏的世界,走馬燈外的世界,涇渭分明的呈現在安伯塵眼前,卻又以安伯塵為分界點,亦是交匯點。

安伯塵搖頭哂笑,歎而道:“閣下好大魄力,自呈玄奧於敵前,就不怕底細外露,還是壓根不擔心被我找出你的破綻?”

走馬燈裏的男人,翻身騎上馬背,隔著走馬燈遙遙望向安伯塵,卻又似隔著千山萬水:“我這玄奧不是你看便能看破,更無法找出破綻,因為它是在下生來便擁有的玄奧。”

安伯塵問:“那你又為何用走馬燈呈玄奧於我麵前,可是想讓我知難而退?”

燈裏的男人又笑道:“你若退了,我豈不是白來一趟?我千裏迢迢來到流沙國,可不是想捉一兩個凡人了事。”

“哦?那閣下便是想以此來摧毀我的信心,好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占得先手。”安伯塵道。

“你總算猜到了。”走馬燈裏的男人撫掌道,他的身影很淡,淡得隻能看清他的形狀,而無法看清他的身姿相貌。

安伯塵輕歎一聲,鬆開手,將走馬燈丟落於地:“流沙海的妖獸王者們果然好鬥。我見閣下聲東擊西,避開我的耳目突襲流沙國都城,還道閣下乃是有勇有謀、見識卓佳之輩,卻不料剛見麵便欲置安某於死敵,毫不知道自己正被那位龍君利用。堂堂八麵王,不過如此。”

“嗬。”燈裏的男人,也就是八麵王輕笑一聲:“安道友無需挑撥離間,你又怎會知道敖歸許了我們怎樣的好處。再說,你的本事如何,敖龍君已全部告知我等,你也算當世不聞名的第一流人物,奈何突破真仙不過五年,如何能同本王相比。”

八麵王說話間,走馬燈還在下落,待到他的話說完,走馬燈依舊沒有著地。

從安伯塵的手掌,直到長街青石板,這之間的四尺距離一下子變得漫長而遙遠,掉落的走馬燈似乎永遠不會落地。

安伯塵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和八麵王的戰鬥正式開始。

又或許在安伯塵拿到走馬燈時,他便已陷入八麵王的陷阱。

至於究竟是從什麽時候,安伯塵也不知曉,時間是八麵王手中的玩物,已無法作為安伯塵自己的衡量標準來用。

良辰美景正當時,風卷長街花燈迷。

安伯塵雙眼一閉一睜間,他在看去,熱鬧繁華的流沙國夜景仿佛風中的棉絮,距離他越飛越遠。而安伯塵自己,竟然不斷的向下沉陷,直到進入走馬燈裏的世界。

走馬燈有八麵,每一麵都仿佛那方隻有荒野山嶺世界的牆壁,安伯塵站在荒山上,流風扯動著他的衣衫,一切都顯得既熟悉又陌生。

“說起來,我還真好奇閣下的真容。”

安伯塵站在荒山上,迎風說道:“閣下人稱八麵王,你自己似乎也承認了這個稱號,可世間生物若長了八張麵孔,又會是怎樣一副怪模樣......定比三頭六臂法相還要古怪。”

“咯咯咯咯......”天頭傳來笑聲,有豪邁、有張揚、有陰柔也有嬌媚,八麵王似乎是個好脾氣,麵對安伯塵的出言羞辱也不惱怒,反而盡情展現著他八種不同的聲音:“安道友,你若隻會耍嘴皮,那你的下場便將和你的那些同伴們一樣......”

八麵王話音方落,一道銀光閃過天頭,軌跡如同從南到北運行的天鬥星辰,不單切割破了長空,還將這方世界的八麵牆壁斬碎撕破。

安伯塵依舊保持著前一刻的姿勢,安靜的站在荒山上,手甚至沒去碰掛在後背的長槍的跡象。可這一槍分明是他用無邪所刺出,擁有八種變化,在一槍中毀去了走馬燈的世界。

此槍的速度、變化,幾乎已經達到天地間的極限,槍不入神,道極天宇,一槍刺出,除非修為比安伯塵高出一個境界者,否則刺中必亡必毀。

抬腳邁步,安伯塵又站在了長街夜市。

走馬燈終於摔落在地,“哢嚓”裂成粉碎,轉眼化作青煙消隕於世間。

這走馬燈顯然是八麵王的法寶,被八麵王日夜溫養煉化,千百年後也已突破了真仙品秩,卻被安伯塵一槍刺毀,對於缺少法寶的西流海妖王而言,絕對是一個令他想象不到的沉重打擊。

“好冷!”

“啊,這天怎麽一會兒功夫就冷下來了?”

“快回屋......”

在街頭悠哉悠哉的百姓們無不蜷縮著身體,驚訝的互相寒暄,紛紛收拾東西,打烊的打烊,回家的回家。漸漸的,流沙國都城平靜了下來,隻剩下幾個穿著厚衣的行人匆匆走著。

真仙境的妖獸王一怒,足以讓冬夏調季,千裏大雪,萬裏冰封,頃刻間便能凍死一國之人。好在還有安伯塵在,釋放出武火,抵消下八麵王寒氣凜然的怒意,順帶救下數以萬計的百姓。

“閣下一發怒便降溫,莫非閣下的真身是某種寒冰地帶的妖獸?”

安伯塵行在廖無人跡的長街上,向著黑洞洞的王宮,邊走邊問,卻說得漫不經心,似乎他對於問題的答案並不怎麽關心。

“好快的槍。”

八麵王的聲音從某個秘密角落傳出,旋轉著,飄忽不定,聲音中含著陰冷的恨意,以及濃濃忌憚。

“知道就好。我的槍已快過時間,所以你的玄奧對我而言,一槍就破,和紙糊的老虎沒什麽兩樣。”安伯塵繼續說道。和司馬槿呆久了,他的心非但沒變老,反而變得年輕起來,說話的語氣口吻比少年時候還要隨意不羈,當然,不可否認的是他刻意講出的笑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冷。

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安伯塵笑道:“對了,你說敖龍君已將我的本領告訴閣下,閣下怎麽就失策了?莫非,敖龍君並沒說全?”

從王宮深處傳來的喘息聲變得沉重,有些像打雷,嚇得滿城百姓們紛紛關緊了門窗。

這一回安伯塵終於聽準了。

眸中激起一抹紫光,安伯塵的右臂似乎晃了一下,又好像是隨著他腳步的節奏擺動。

然而,比適才那一槍還要快的槍鋒劃過天際,在天與地之間劃出了一個“十”字,封向王宮。

這一槍的出現似乎真的超越了時間。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8:49
第五百六十四章 解救
安伯塵槍呈“十”字刺出,槍影橫亙天宇,亦封死了棲居王宮中的八麵王的逃跑路線。

八麵王也知道自己的氣息被這一槍鎖定,無法避開,索性放棄。

夜幕下,那座龐大、黑暗的王宮仿佛會動一般,然它所動的方向並非是前後左右,也不是上下,而是順著某種奇異的路線軌跡,漸行漸遠。

安伯塵一眼便看出,是八麵王又在施展他循環往複的時間玄奧,挪動流沙國王宮進行時間上的遷躍,從現在到過去,又或者從現在到將來。一旦讓王宮逃離出當前的時間,就算安伯塵一槍的速度真的能超越時間,也無可奈何,因為時間比較空間還要無邊無際,難以尋找。

關鍵時候,安伯塵倒轉槍頭,無邪順著先前刺出的方向,在同一條軌跡上逆向回刺,速度同樣快得驚人。

銀槍回刺的那刹,天宇大地之間,萬道流光自安伯塵掌心躥出,和千百萬顆星辰的光輝連成一線,猶如千萬河波濺起,蔚為壯觀,卻非凡人肉眼所能得見。

第一槍直刺,那是向著前方,無論時間還是空間。而安伯塵這一槍回刺,不單單是空間上的回刺,亦是時間上的回刺。

安伯塵第二槍的速度比第一槍還要快上不少,同一軌跡上回刺,直接抵消了頭一槍。

這兩槍都未曾發生,換而言之,時間又重新回到了安伯塵出槍之前。

“鏘!”

槍吟聲響徹天地,又仿佛大鍾鳴響。

原本漸漸消失的流沙國王宮,又變得清晰起來,出現在安伯塵眼前。

“這怎麽可能!”

八麵王詫異的聲音傳出,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初入真仙境的後背,居然也掌握了些許時間玄奧。

漸漸的,八麵王恢複平靜:“原來如此,你竟用槍道的正反源力,來逆轉時間。”

安伯塵垂槍於地,遙視王宮,笑道:“閣下久居西流海,不知外界情形,說句不好聽的話,猶如井中之蛙,坐井觀天,以為井口便是天。”

八麵王沉默,安伯塵接著道:“你卻不知道,天上地下的真仙們,大多都已開始追尋摸索有關時間的玄奧。悟通到如你層次者,大有人在。”

漆黑的夜色下,一人一宮遙遙對峙,宮裏的那個怪物沉默許久,終於發聲:“你所說的,不合常理。時間玄奧博大精深,又有幾人能隨意悟出?本王之所以能在真仙境掌握,全因......”

說到這,八麵王忽然止住。

“我隻用了五年,便已掌握。”安伯塵笑了起來:“你又如何解釋?”

“哼。”八麵王的語氣顯示他頗為不服:“你這是用蠻力!將速度修煉至超越時間,自然能夠令時間倒流。你雖能用槍令時間倒流,可也隻是用槍而已,關於時間的奧秘你幾乎一無所知!”

“槍道天道,千萬大道修至於後來殊途同歸,時間之道同樣如此。”

安伯塵懶得再和八麵王解釋什麽,匆匆說道。

八麵王所說的違背常理之事,實乃因為天宮出世,當年的那些玄仙被打回真仙,地位下降,在與後起真仙的傾軋中,吐露出關於時間的玄奧之秘、使得這一世的仙人們在真仙境界,便已能企及玄仙境界的一些玄奧。

天道如此,大勢難逆。

也從另一個側麵說明了,在這方衰頹了千百萬年的天地間,道運將興。

“周而複始為天道......”

安伯塵口中低吟著,目光閃爍,也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了什麽。

下一句還沒念出,安伯塵的第三槍便已刺出,依舊看不到他出手,閑庭信步於月華鋪滿的通往王宮大道上,頭頂的槍鋒撕裂了夜幕雲紗,隨著安伯塵一步步的前進,在流沙國都城排列滿了成百上千的巨大槍鋒。

每一柄槍鋒都巨大如山巒,旋轉於鵝黃色月光下的薄雲中,團團包圍住八麵王所藏身的王宮。

槍未出,殺氣已然席卷九霄,便連天外戰場也是一陣晃動,那些鏖戰的將士們紛紛控製著身下蛟駕鶴車,驚訝的向下方望去。

天外某處,一頭龜背蛟尾的雙首玄武矗立在天河一邊,這隻玄武體型之大,可謂懸天霸海,足有當年五鎮海瀆的東嶽群山那麽大。在玄武背上,恰巧也矗立著一座山峰,山峰上宮殿起伏,宮前演武場殺氣騰騰,不時有奇形異貌的仙人飛出。

玄武乃是上古時期最強大的妖獸之一,即便傳至今朝,後裔法力十難存一,可依舊是足以媲美真仙境仙人的存在。能收複一頭玄武,馭之為奴,駝伏山宮,實乃一件不可思議之事。足以說明這宮殿中主人的實力之強,已經達到天地間數一數二的地步。

至於這座宮殿的主人,的確稱得上是天地間數一數二的反王。

青煙嫋嫋,琴聲綿綿,一頭花白長發的偉岸男子,穿著華袍,頭戴金冠,飲著暗紅液體的酒水,看著奏琴的瞽目女子。

“好槍。”

那反王讚道。

殿下眾將臣疑惑紛紛,不知所措的交頭接耳。

直到半柱香後,反應遲鈍的玄武方才一陣驚顫,山中宮殿也是搖晃不已。

光是槍勢便能驚動九霄,撼山拔嶽,這一槍若是刺出,其後果可想而知。

東嶽眾臣皆能從同僚眼中看出驚駭。

似乎知道眾人的心思,坐在大殿中央的東嶽王笑道:“他也隻是這麽嚇嚇人罷了,這一槍,他是萬萬不敢出的。此槍已至槍道之極,動輒毀洲滅海......這還不到二百年嗬。”

說到後來,東嶽王的聲音不由有些陰沉,仿佛一陣寒風自北吹來,殿上群臣噤若寒蟬。

誰都知道,東嶽王脾氣不好,喜怒無常,往往在他妒意大發時,尤為如此。

“愛妃,你當年的預言,如今還算數否。”

注視著奏琴女子的窈窕背影,東嶽王喃喃自語著。

這一槍所驚動的,不僅僅是尚在天外的東嶽王,九天之下,地府深處,冰藍月亮所照耀的土地上,同樣也有人昂首遠眺。

“紫龍,若是同一境界,都用槍,你能戰幾合。”玄甲畫戟的男子問道。

銀甲梨木槍的大將出神地注視著手中的槍,半晌,低下頭:“他的對手是你,這句話,應該你問自己。”

“他的槍已經到我看不透的地步,幸好。他也不一定能看懂我現在的戟。”呂風起的語氣中沒有氣餒,沒有躍躍欲試,如今的他,地府的無冕之王,已能做到寵辱不驚,兩百年前的那個冷酷、一心追求道技的虎狼之王早已不見。

“你不覺得奇怪?”李紫龍想了想,道:“他隱姓埋名了這麽久,東躲西藏了這麽久,突然刺出這麽一槍來,是在給誰看。”

“總之不會是我們。”呂風起道:“不過,也該去提醒一下他,誰才是匡旗真正的主人。”

......

安伯塵一槍化萬槍,槍槍攜帶毀天滅地之威,卻又懸而不放,威壓向躲在王宮中的八麵王。

能一槍發揮出如此威勢,或許有許多真仙能做到,可能刺出萬槍,槍槍如此,能做到的少而又少,而能將槍勢維持這麽久,不刺出,不回落,周而複始的維持著這般槍勢,更是幾乎沒有。

直到一柱香過去,八麵王再沒開口說話,安伯塵這個才突破真仙境五年的後輩實力之強,遠遠超乎他的預料。

站在王宮前,安伯塵的目光越過宮牆,落向困在時間陷阱裏的眾生。

收槍,拔槍,再抽槍。

安伯塵三個動作一氣嗬成。

想要在八麵王這個時間掌控者眼皮底下,將眾人救出,不能再像之前那樣隨意。

八麵王給眾人所設下的時間牢籠,是一天中周而複始的循環,從出事到現在,宮裏麵也不知過去了多少時日。安伯塵不通時間奧妙,並不敢一槍刺入宮中破去時間牢籠,生怕一個不留神,禍及眾人。因此隻能用笨辦法,逆著宮殿的時間走向,一槍槍的回刺,直到時間倒流回與宮外時間同步。

安伯塵神色凝重,站在王宮之外槍槍回刺,不斷重複著。

這種速度超越了時間的槍並不像它表麵看上去這麽簡單,每一槍刺出極耗元氣,不多時,即便以安伯塵真仙之軀,額上也冒出兩三顆汗珠。

直到現在,八麵王還沒出聲,仿佛已經消失了一般。可安伯塵卻知道,他仍舊躲在王宮某個角落,時刻準備著逃跑或者反擊。

安伯塵此時看起來穩占上風,隻是因爲他的槍道太過霸道,逼得八麵王毫無還手之機。

可八麵王畢竟是老牌真仙,他的真正實力又豈會隻有這些?

安伯塵一邊解救著陷入宮中的眾人,一邊小心提防,以防八麵王突然出現,打他個措手不及。

......

長夜漫漫,皎白的月亮開始向西滑落,這一天即將過去。

可在王宮中,第九百三十七次同樣的一天正將開始。

西沙公主麵無表情的站在閨閣中。

李賢姍姍來遲,神色呆滯。

李小官雙目發直,身體已經不再顫抖,卻是早已麻木。

就連敖霸也放棄了抵抗,走在從龍門客棧通往王宮的午後,形如木偶,亦步亦趨。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8:50
第五百六十五章 現蹤
一模一樣的故事即將再度上演,沉淪在王宮時間陷阱中的人們,卻已沒有了初時的恐慌不安,一個個按部就班的扮演著他們的角色。

王宮恢宏大氣,晚霞氤氳浣彩,可落在眾人眼裏,卻和枯枝朽木一樣充滿腐敗和凋零的氣息。

不是死亡,不是絕望,亦沒有掙紮,九百三十七天不變的歲月早讓眾人丟棄了這一天以外的記憶,他們的一生一世隻剩下這一天,熟悉得無法再熟悉。

......

李小官抬起頭,一臉驚訝道:“公主何出此言?我琉人雖少,卻始終心懷複國之誌,豈會寄人籬下?”

說完,李小官掃遍流沙國眾人,從他們臉上看到了擔憂、僥幸、猶豫等種種神情。

“原來你們是在擔心,我們來了後便賴著不走了?”李小官佯裝恍然大悟,又惱又怒,重重拂落袍袖,轉身而走。

“李掌門請留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見到李小官拔腳就走,流沙國國王慌得站起身,大聲勸道。

李小官背對著流沙國眾人,邊走邊向李賢和顏小刀使眼色,二人心領神會,一左一右攔住李小官,好說歹說,百般相勸。

西沙公主滿臉委屈。

就在這時,長笑聲從殿外傳來,卻是一身喜慶打扮的敖霸信步走入宮殿。

“李掌門,這麽急是要去哪?”

“流沙國上下不待見我等,賢兒的婚事便交給敖兄,我這就帶弟子們離去。”李小官在李賢和顏小刀二人的勸阻下沒再向前多走半步,忿忿不平的嚷嚷道。

敖霸聞言臉色一沉,責怪似的望向流沙國國王。

流沙國國王委屈十分,正準備解釋。

就在這當口,從遙遠的天邊傳來一陣雷聲,有鸝鳥受驚,居然從天邊一頭栽了下來,不偏不倚,正好掉到宮門外的花叢中。那鳥緩過神來,晃了晃腦袋,隨後撲棱著翅膀飛進宮門大開的宮殿中。

眾皆愕然。

流沙國國王話到嘴邊,卻仿佛找不到舌頭了一般,難吐半字。

敖霸也渾然忘了責問流沙國國王,呆呆地注視著那隻似乎被眾人的目光嚇傻了的鸝鳥。

李小官、李賢、顏小刀、西沙公主,殿上殿下的散修大臣們,騎坐異獸的一百七十餘圓井宗子弟,此時此刻,全都目瞪口呆的盯著那隻傻鳥。

“錯了,錯了......”

過了許久,也不知是誰先叫出聲,宮殿裏頓時人聲鼎沸。

“怎麽會有鳥兒飛進來,不該有嗬。”西沙公主輕聲的自言自語道,她眨閃著大眼睛,眸子深處,那片混沌模糊的地帶似有什麽在一點點的瓦解。

不僅是西沙公主,隨著從沒出現過的鸝鳥打破了這九百三十七天永不變更、循環往複的故事,所有人都如夢初醒,在這禁錮時間中被冰凍起來的心飛快的融化著,眼神雖仍有些呆滯,可眸眶中卻已經噙滿淚珠。

按照修為從高到低,最先徹底清醒的自然是敖霸。

怔怔地盯著地上蹦躂著的鸝鳥,敖霸歪著脖子,抬起頭,望向天雲高處,目光複雜。

“龍君,這是怎麽一回事?莫非時間禁錮消失了?”

流沙國老祖第二清醒過來,聲音顫抖的問道。

饒是他身為一國老祖,受萬千子民景仰,地位超然,也擁有六重天修為。麵對這可怕無比的時間玄奧,別說反抗、掙紮了,便是反應的機會都沒。此時此刻,剛剛從“噩夢”中解脫出來,流沙國老祖仍舊心有餘悸,既欣喜,又緊張,更是有一股恐懼被他強壓在心底。

流沙國老祖尚且如此,更別說他人。

清醒過來的流沙國君臣、散修們亂哄哄的聚集在大殿中,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臉上喜憂參半。

畢竟眼下隻是大家從“噩夢”中清醒過來,王宮遠處的天地依舊灰蒙蒙一片,宛如深淵底部的囚籠,誰也無法打包票,這時間是否已經停止了循環往複,更沒人敢去嚐試,走出宮殿。

九百三十七天,接近於三年,這兩年多來積累出的恐懼在此刻並沒有消失。

“敖龍君,這到底發生了什麽?眼下我等又該如何是好啊!”流沙國的國王急得從王座上站起,朝向敖霸拜問道。

“哼!”

敖霸隻是冷哼一聲,神情古怪,嘴角卻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意,令人難以捉摸。

站在李賢斜後方的西沙公主冷眼旁觀,隻見不僅僅是敖霸,她未來夫君引來的那幾人,幾乎毫無例外的都露出輕鬆寫意的表情,比如李小官、顏小刀,全無做作,發自內心。再看騎著異獸守候在宮殿外的圓井宗弟子們,他們則一個個按捺著雀躍之色,眉梢掛喜,一臉興奮,像是在迫切等待著什麽。

他們為何這麽不在乎......他們又在等什麽?

西沙公主心中問道,可又不知為何,她的心突然跳得異常的快。

屏息凝神,平複住心緒,西沙公主悄悄捅了捅李賢,剛想開口詢問,就聽那個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李小官李大掌門嗬嗬一笑,大聲說道:“大家夥都放寬心。若本掌門猜得不錯,應該是我家師兄來了。”

李小官話音落下,西沙公主再望向那些個騎坐異獸的圓井宗弟子,隱隱約約感覺到,他們的氣質一下全變了,似乎因為聽到了剛才那個稱謂,圓井宗的弟子們一個個挺直腰杆,變得神采飛揚、精神振奮起來。

李掌門的師兄......也就是李賢口裏的那個安師嗎?

西沙公主回憶著發生在“九百三十七天”前的事,關於那位“安師”的印象也逐漸清晰,她還記得,那個安師備受李賢那群人推崇,李賢更是將他視若神明,能一招斬殺寶蓮國國師的顏小刀,擊殺寶蓮國老祖的雙戟大將,都是那人調遣來的。

這樣的人物,或許真能從八麵王手中救出自己這些人。

西沙公主玉手叉於酥胸前,心中想道。

流沙國老祖顯然也有同樣的想法,聽到李小官這麽一說,流沙國老祖長籲口氣,也一樣變得輕鬆起來,看向李小官的眼神卻愈發尊敬:“令師兄是和八麵王同等級的人物,想必定是當世難得一見的老前輩了。不知李掌門如此高齡,適才多有失敬。”

聞言,李小官錯愕,隨即嗤笑道:“你想哪去了,我和我師兄才兩百來歲,你老人家的零頭都不到。”

話音落下,王宮內鴉雀無聲,流沙國老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神色又變得緊張起來。

兩百歲......就算再天才橫溢,又能修出什麽道行來。那位八麵王可是西流海數十代人記憶中流傳下來,最為恐怖的妖獸之一,就算沒有個一萬歲,也有幾千歲。他又怎可能是八麵王的對手,更別說救出眾人。

流沙國老祖這麽想,並不代表流沙國裏所有人都這麽想,至少西沙公主心裏的期待愈發強烈,和那些對“掌門師兄”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圓井宗弟子一樣,又焦急又激動。

李小官的話說完,並沒過多久。

“轟隆!”

又一陣雷聲從遠方傳來,這一回掉入宮殿的不再是鳥,而是一隻海馬。

眾皆錯愕,未等有人開口,第三陣雷聲緊接著響起,隨後是第四聲,第五聲.......越來越多的東西,開始從天上往下掉,有飛禽走獸,有樹木花草,有崗石泥土,到最後甚至還有啼哭的小孩從天上掉落,被李小官一把揪住小腿接了下來。

包括敖霸在內,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可所有人又都滿臉激動,因為宮殿上頭、遠處的霧障隨著雷聲的起伏,開始消退。

漸漸的,雷聲不再響起,卻被另一種更加奇怪的聲音所替代。

有些像匠人拉風箱。

然而,若真是有人在拉風箱,那定是天神,站在蒼天之上,將大地當成風箱,來回拉動。

不約而同的,幾乎所有人腦中都閃過這樣一副畫麵,心中如是想著。

可他們怎麽也沒料到,他們所想的,竟是真的。

將天地當成風箱的,並不是天神,而是一柄長若天河、懸掛天宇的銀槍,手持銀槍的是一個看不清身形相貌的男子,依稀穿著青衣。

從王宮裏,眾人已能看到安伯塵在來回出槍。

這種感覺很奇妙,安伯塵和王宮裏的眾人,仿佛一個在外,一個在內,能互相望見,卻又隔著重重屏障。就好像八麵王送來的那盞走馬燈,走馬燈外是一世界,走馬燈內是一世界,安伯塵在走馬燈外的世界,眾人則陷於已經停止旋轉了的走馬燈中。

既然已能看到安伯塵,那就說明將兩方間隔開的時間屏障,已經越來越稀薄,稀薄到讓宮殿裏所有人都歡呼雀躍,開始慶祝起自己即將擁有的自由。

“安娃子......不對,我師兄就是神氣!”李小官捏緊拳頭,遙望神人般的安伯塵,眉飛色舞,暗暗喝彩。

一眾圓井宗弟子最為興奮,個個滿臉通紅。

流沙國眾人既欣喜,又期待,最期待的自然當屬西沙公主,她等不及要看一看,那位在李賢口中傳奇般的人物,究竟長得怎樣一番模樣。

誰也沒有發現,在宮殿某處的殿簷上,那隻瑞獸忽然輕輕搖晃起來,隨後化作一條黯淡的虛影。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8:51
第五百六十六章 真相
抽拉風箱的聲音愈發響亮、刺耳,那柄天河似的長槍也愈來愈近,槍風如焰,除了敖霸等寥寥幾人外,宮內眾人無不被槍風刮得東倒西歪,叫苦連連。

“哢嚓!”

又是一陣奇怪的聲響傳來,像是有什麽東西被從中折斷。

“這是......”

敖霸倒吸一口冷氣,驚訝的望向天頭那一圈圈無形無色、卻能清楚看到的漩渦,腦中一片空白。

出現在他視野中的,是他無法用言語來描述和形容的畫麵。

準確的說,那是一圈圈距離他十分遙遠、可卻無比熟悉的世界,那些世界中有山有水有人有王國,仔細看去,居然正是西流海中流沙國。

短暫的驚愕過後,敖霸恢複常態。

以他的智商,不難琢磨出,天頭槍鋒下的那些世界並不是虛空另一頭的某個世界,而是這片時間循環中的世界。

時間循環的世界依舊在流沙國,隻不過,它們發生在不同的時間段,世界中的人和事物如出一轍。

敖霸仰望向那一個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他看見了李賢,看見了李小官,看見了西沙公主,也看見了他自己......王宮中的人們都和敖霸一樣,抬頭望向巨大槍鋒下的一個個世界,怔怔地打量著那些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心中不由生出恍惚。

既然每個時間段,都能衍變成一個時間世界,那麽自己和自己所在的世界,也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誰都渴望自己是獨一無二,而今突然發現,原來還有許許多多的自己存在於天地間,王宮內眾人的道心開始紊亂。

“打住!”

一陣清朗的喧喝聲遙遙傳來,語氣平淡,卻很好聽:“真者自真,假者惑心。你們所見到的時間世界,是基於你們的存在,等同於你們的影子,無需介懷。”

喝聲中夾雜著無上真道的玄妙,猶如清泉自心府湧出,溢滿眾人胸懷,驅散了他們那一瞬間的恐懼以及心灰意冷。

此時王宮上下,已經沒有人還會再懷疑李掌門的師兄能否將他們解救出去,皆是翹首以待,注視著那衫由遠及近的青衣,所有人都知道,等到李掌門師兄用槍將時間屏障全部鏟除殆盡後,便自己獲救之時。

終於,高不見頂的長槍如一條銀柱倒灌大地。

那一圈圈猶如漩渦的時間世界,在無邪最後一擊之下,化作齏粉灰飛煙滅,亦激起漣漪般的氣旋、光影,向四麵八方擴散開去。

一襲青衫的安伯塵緩緩飄落,於王宮上方十丈處停住,長發高束,衣帶飛揚,兼之他此前的神通、手段,此時安伯塵在王宮眾人的眼裏,無異於是從神話傳說裏走出的人物。

圓井宗弟子們一掃先前的激動和興奮,當安伯塵真正站在他們麵前時,他們反而局促不安起來,一個個埋頭不語,麵紅耳赤,隻敢用眼角去偷瞄安伯塵。站在李飛雪身後的那幾名弟子倒還好,他們是最早一批的圓井宗弟子,也曾見過安伯塵,關於安伯塵的種種“傳說”,也正是他們幾人在璃珠的授意下,傳揚開來。

“飛雪,五年不見了。”

看向李飛雪,安伯塵淡淡一笑道。

李飛雪是當年大匡虎狼李嚴的後人,李嚴又是安伯塵過五關闖三鎮時遭遇的第一員上將,對安伯塵而言有特殊意義,因此安伯塵對李飛雪印象極其深刻。

李飛雪如今也是風華正茂、玉樹臨風的少年虎狼一員,師承顏小刀,修為實力在圓井宗第二代弟子中當仁不讓的排在第一。他似也沒想到安伯塵會先和他說話,紅著臉,壓抑著心中的激動,不卑不亢道:“是......飛雪見過掌門師兄。”

“掌門師兄”這個稱謂最早被李小官提出,到如今,已成為圓井宗上下對安伯塵共同的尊稱。

說來也好笑,安伯塵開創圓井宗一脈後,便開始有意無意的撇清著他與圓井宗的關係,不留於牛尾巴山,不傳道授技,宗門第一代除了李小官外,無不擔心他有朝一日會徹底撇清與圓井宗門的關係。於是乎,在璃珠的強烈要求下,在圓井宗山門大殿正中央案頭立上生祠龕位,專門供奉“掌門師兄”。

李飛雪平日裏在圓井宗二代弟子中威信很高,可此時此刻,其餘的一百多名弟子皆毫不掩飾的向李飛雪投去嫉妒的目光。

與此同時,流沙國的君臣,一眾散修,也都屏息凝神,用敬畏的目光觀察著風姿綽綽的安伯塵,心中早已折服。

隻除了三個人。

一個是西沙公主,一個是火龍王子,還有一個則是那日陪同前往龍門客棧的栗老。

安伯塵和司馬槿在方塔街立下一間龍門客棧時,並沒顯露真容,因此流沙國上下也隻有他們三人知道龍門客棧的主人長得什麽樣。

火龍王子和栗老怔怔地注視著安伯塵,雖覺得安伯塵和龍門客棧男主人很像,卻甚難將眼前這個“氣度威嚴”的掌門師兄,和那個慵懶不羈的龍門客棧男主人聯係在一起。

兩個人,兩種氣質,便如冰與火,異常分明。

或許隻是長得有些像而已吧。

火龍王子和栗老心中默默道,再看向長發高束的安伯塵,腦中回想起那個披頭散發的龍門客棧男主人,漸漸的,火龍王子和栗老也沒覺得兩人有多像了。

冷風掠過兩人的麵頰,向西沙公主襲去。

西沙公主毫無知覺,在她看清安伯塵長相的一瞬間,她的心已跌入冰窟中,寒意湧來,將她徹頭徹尾的淹沒。

她可不會認為眼前的“安師”和龍門客棧的男主人隻是長得像,龍門客棧事件,就算她再活一百年、一千年,也難以忘懷。她在短短十天中,從以前那個天真爛漫偶爾喜歡侍寵而驕的少女,變成如今成熟起來的流沙國公主,正是拜龍門客棧主人所賜。

因此,她怎麽也不會忘記那一男一女。

腦袋裏一陣混亂,西沙公主下意識的蜷縮起身體,退到眾人之後。沒有人理會她,李賢、敖霸、顏小刀......這些從頭到尾都知道真相的人,此時紛紛湧向安伯塵,沒人會去在意一個普普通通的公主,也不會在意那位公主是否發現了什麽。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他們布下的局,一個針對我流沙國的局。

西沙公主從紛亂的思緒中掙紮出來,漸漸整理出了一點頭緒。

早在之前,她便隱隱覺得這一切發生得太過巧合,也一直有過懷疑。

直到現在,西沙公主終於完全確定,這些日子發生在流沙國的一切是是非非,全都由那個強大到連八麵王都奈何不了的男人一手釀成。

最為可怕的是,除了她外,所有人,包括父王、老祖和三哥,都被他蒙在鼓裏,熱情、恭敬甚至諂媚的圍在流沙國的“救世主”跟前。西沙公主甚至能夠想象,等到了明天,這一切定會公諸於眾,琉國、圓井宗和這個“安師”也將成為全國百姓飽含尊敬熱議的對象。

然而,自己就算知道了這一切的真相,又能如何?

站在王宮冷清的角落,西沙公主咬著唇,盯著安伯塵的背影。

從始至終,那個男人都沒多看她一眼,西沙公主又是慶幸又是絕望。

慶幸的是,她不用去麵對尷尬,絕望的是,對方壓根不在意她知道真相。

剛剛逃出八麵王的時間囚籠,又將落入這人的魔掌......

西沙公主心灰意冷,就在這時,她無意中看見了站在那個男人身後的李賢,她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有無助,有委屈,有失落,還有一絲恨意。

她沒恨上太久,耳邊忽地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蟲子在說話。

“公主,你在想什麽?不如隨本王走吧。”

西沙公主一愣,陡然間想到了什麽,臉色劇變:“八麵......”

未等她喊出聲,她的身子已經高高飛起,向上拋去。

眾人歡慶之時,八麵王忽然現蹤,擄走西沙公主,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除了一直在等待八麵王的安伯塵。

一抹笑意自安伯塵嘴角擴散開來,他懸立半空,並沒去抓無邪。

安伯塵的槍術雖強,卻已不是他如今最強的必殺技。突破真仙後這五年中,安伯塵看似和司馬槿終日遊山玩水,學那閑雲野鶴,可這遊戲天地的過程也是他曆練道心之路,這一路上,安伯塵於周天悟道,終於漸漸琢磨出了獨屬於他,無人能模仿,無人能超越的一招。

雖隻有一招,卻是安伯塵如今最強大的依仗。

隻憑這一招,安伯塵足有十成把握,趁著八麵王不備,當著眾人麵將他擒獲。

用八麵王來立威,此事一經傳出,別說流沙國,從此往後,整個西流海都會徹底淪為圓井宗的演兵場。而安伯塵也能憑此,在他和龍君敖歸的謀鬥中,增添砝碼,方便日後再次攀上真龍以及龍九子一族,正式進行合作。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8:52
第五百六十七章 傳武
安伯塵蹬高兩丈,目光追隨著八麵王遠遁的身影,即便八麵王逃出去十裏百裏,可在真仙境的安伯塵眼中,仍和三四步沒什麽區別,抬手一槍便能刺中。

安伯塵不會出槍,因為他已經準備好使出那一招,不給八麵王任何僥幸逃脫的可能。

雙目一閉一睜,安伯塵眸如簾掛,瞳孔中似藏著璀璨華麗的星光,直射向八麵王。

王宮上下,眾人亂作一團,卻唯獨敖霸和流沙國老祖這兩個六重天巔峰強者驚駭的看向安伯塵,在場之中也隻有他們能依稀感覺到那絲奇妙得難以言表的氣息。

朦朦朧朧,無比神秘,卻又深不可測,仿佛一個無底大淵,任何人隻要一接觸便會彌足深陷。

若非要做個比喻,用來形容此時從安伯塵身上散發出的氣息,那便隻能是夢。

隻有讓仙人都會迷醉其中的夢境,才能如此朦朧,又深如巨淵,令人防不勝防。

“一夢三百年,再夢三千載。八麵王,我這夢境玄奧,比起你那時間玄奧如何?”

安伯塵隔著虛空遙遙傳音,看不見的夢術被他拿捏於手心,岌岌欲墜,欺壓向逃竄的八麵王。

即便被安伯塵如此緊逼,八麵王還是包裹在一陣虛影大風中,像是見不得光一樣。聽到安伯塵的傳音,八麵王隱隱綽綽的身軀陡然一震,隨後加快身法。

安伯塵冷哼一聲,盯著八麵王的背影,正打算放出周天夢術,可就在這時,安伯塵的身體猛地一僵,扭頭望向西流海外某處。

“這麽有趣的一招,為何不讓給我?”

那個站在西流海之外的男人,對安伯塵說道。

西流海地域之廣博,並不下於東南西北四界,能隔著一方大洲傳音,也隻有真仙才能做到。

安伯塵扭頭的一瞬,八麵王趁機逃之夭夭。

安伯塵也不以為然,再沒去管抓走了西沙公主的八麵王,目光越過偌大的西流海,落向西流海外,滾滾煙波中。

縱然八麵王身為西流海最有勢力的妖獸王者,可在安伯塵心中,八麵王所能夠帶來的威脅遠遠沒有他此時所看見的那個人大。

滾滾煙波浩淼,黑山黑水之間,百來匹墨黑色的骷髏大馬,噴吐綠焰,踩著浪濤奔騰而來。

馬背上,清一色的是手持兵器的武將,雄姿英發,而在正中央,矗立著一根大蠧,上書一個雙口呂字。

“那好,我便為你留著。”

半晌,安伯塵收回如柱長槍,笑著朝呂風起道。

然而,僅僅片刻後,安伯塵的神情再度一僵。

呂風起一人一戟,挾山超海,率領眾將駛來西流海,可在眾將之中,安伯塵分明看到了許多熟悉的身影:李紫龍,印辛,華飛......

漸漸的,安伯塵笑了起來,像是發自內心,又像是在感慨什麽:“呂風起,你莫非真的做了那地府之王。”

“區區地府,何以稱王。當今天上地下無主,安伯塵,你可有大誌?”呂風起在顛簸的馬背上回應道,他忽然抄起方天畫戟,擲入滾滾煙波中。

就見西流海外的混沌黑海從中分開,滾滾海水向上湧起,聚成一座高千頃廣百裏的水山。

呂風起揚手止住眾將前行,駕著從地府帶來的坐騎,沿著水山向上奔馳。

“安伯塵。你我同出匡旗,亦有誌重立匡旗。今日呂某便在此等你,海山之上,定主匡旗!”

呂風起站在水山之巔,呼喚道。

“海山之上,定主匡旗!”

“海山之上,定主匡旗!”

“海山之上,定主匡旗!”

......水山之下,跟隨呂風起的轉世一百零八將亦大聲呼喝,戰意如潮滾過混沌黑海,席卷西流海。

西流海的妖獸、散修們,無不驚駭,除了幾名六重天巔峰的老祖,以及妖獸王者外,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見到天空烏雲如墨,大風蕭瑟肅殺,萬物皆喑,隻道是有什麽劫難即將發生。

“姓安的,你仇家找上門了......誰叫你這麽張揚。”

已然雲淡風輕、重現天日的王宮中,敖霸一臉複雜的朝安伯塵嘟囔著。

其他的人也都目不轉睛的看向安伯塵,渾然忘記了八麵王擄掠西沙公主逃脫之事。

那股戰意猶在西流海之外,卻已能讓天地變色,讓西流海的萬物生靈恐懼不安,足以說明安伯塵對頭的恐怖,尤在八麵王之上。

能擁有如此強大的對頭,也從側麵說明了,安伯塵的強大。

流沙國的散修包括老祖在內,皆向安伯塵投來欽佩到五體投地的目光,而圓井宗子弟們則個個昂首挺胸,其中當屬李小官最為得意,可沒得意多久,李小官的臉色變得有些苦澀起來。

“師兄,那呂風起也突破真仙了?”

湊到安伯塵跟前,李小官悄悄問道。

“是,也是真仙。”

安伯塵毫不避諱的說出,眼見一旁的圓井宗弟子們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安伯塵古怪的看了眼李小官,隨後將呂風起的大概事跡說與眾弟子聽。

“伯塵,你講這些做什麽?你瘋啦?璃珠可是從來都嚴禁人提起呂風起,說是這樣有可能讓弟子們生出貳心。”

李小官對安伯塵咬耳說道,神色緊張。

“怕什麽,他們是你的弟子,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安伯塵拍了拍李小官的肩膀,隨後轉看向紛紛陷入回味的圓井宗弟子們,沉靜片刻,方才說道:“我琉國遭蒙大難時,爾等皆未到明事理之齡。現如今,也是時候將我琉國、匡旗、東界之事告訴爾等,等過些時日,你們的掌門自會和你們說明。”

“......伯塵!”李小官有些為難的向他使眼色。

見狀,安伯塵不消去問便知,璃珠如今在圓井宗的地位已非同一般,雖無法超過李小官,卻也是一言九鼎的主兒。

璃珠的擔心固然有些牽強,卻也並非不可能。

曾經身為大匡虎狼之王的呂風起,便已經能夠令華雄等一幹天才橫溢的大將歸心,更別說如今已通達梟雄之術的呂風起。呂風起外冷內也冷,卻又矛盾的天生擁有極強的感染力,無需他說太多話,往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令人傾心。

當年呂風起技傳天下,可是令包括安伯塵在內的大匡虎狼們終身受益,也令道技的曆史在大匡覆滅後仍然得以延續。

從這點上來看,璃珠的擔心似乎又不無道理。

這樣一個站在大匡乃至東界曆史前列的人物,若是出現在圓井宗弟子們的視野中,方天大戟一揮,也不知會讓多少圓井宗弟子倒戈相投。

圓井宗上下,或許也隻有安伯塵從未擔心過。

並非安伯塵自視高過呂風起,也並非安伯塵對於李小官信心十足,完全是因為,安伯塵對此毫不在乎。

無論安伯塵,還是呂風起,都是從東界大匡走出的不世之才,心懷匡複東界之誌,而這隻是小誌。呂風起的大誌是成就天地偉業,長存萬古,他以為安伯塵也和他一樣,殊不知,他錯估了安伯塵的誌向。

至於安伯塵的誌向,除了司馬槿外,親近如李小官、無華者,亦不知道。

普天之下,無一知己。

搖了搖頭,安伯塵寬慰的拍著李小官的肩膀,目光掃過滿臉期待的圓井宗弟子,笑道:“我雖非圓井宗之人,卻是爾等掌門的師兄。今日將別,也不知幾時能見,我有一道,有意傳於諸位。”

話音落下,圓井宗弟子們眼中迸射出複雜的光彩,有失望,也有激動。

原先還有幾分吵雜聲的宮廷,也隨之安靜了下來。

不單是宮廷,流沙國,乃至整個西流海,都變得闃寂無聲,靜悄悄一片,先前那股無比肅殺的戰意在安伯塵話音落下時,悄然退去。

“你是在模仿我嗎?”

西流海外,混沌黑海中那座高大的水山上,黑馬黑甲的奇俊男子喃喃低語著,許久沒有露出過情緒的眸子裏,接連閃過譏諷、揶揄以及好笑的神色。

呂風起兩次傳技天下,成就大匡道技曆史上獨一無二的開創者。

平心而論,有呂風起兩次傳技在前,安伯塵就算道技再出眾,槍道再了得,也無法逾越過呂風起這座豐碑般的大山。

“拾我牙慧。沒想到,你竟也會做出這等無聊的事。”

呂風起低垂下眸子,興致寡然,就在這時,一股雄渾而純粹的大道氣息從流沙國方向傾蕩開來,下沉幽冥,上散九天。

......

“今日吾傳之道,名曰武。此道雖為後天之道,吾卻有誌將其刻入周天玄奧,從今往後,天上地下但凡有緣者,皆可習之......”

安伯塵揚眉喝道,在圓井宗弟子們無盡崇敬的目光中,高飛入九霄,以槍為筆,以天河為墨,張口提筆字字珠璣,皆為玄奧。

王宮中,顏小刀盤膝閉目,時笑時哀,口中念念有詞,若有所得。

流沙國邊境,典魁雄踞一座山峰,虎目圓瞪,直勾勾地注視著蒼穹,手中隱約比劃著什麽。

混沌黑海上,李紫龍睜開了那雙終日凝滿憂傷的眼睛,橫槍於胸,印辛、華飛手舞足蹈,其餘的一百零八將也是各露奇態,謹守心意,追尋著安伯塵刻錄於天地間的玄奧。

......

“瘋了,你是瘋了!”

高高水山上,呂風起眼裏的譏諷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震驚,以及惱怒。

他曾經兩次傳技天下,說到底,隻是因為這樣做最符合他的利益,也是因為迫不得已。而今安伯塵傳道天地間,不但傳於圓井宗弟子,還傳給了呂風起麾下的一百零八將,更是將其書寫成周天玄奧中的一道,真正的技傳天下。

從此,武之玄奧也將會和雷道玄奧、火道玄奧等等一起,成為天地玄奧之一,待到修習之人多了,假以時日,但凡得到成仙者,皆能從中汲取源力。

“武......武道?”呂風起咬緊下唇,抬起他高傲的頭顱,遙望向飛於日月長空間的安伯塵,突然罵道:“蠢貨,你到底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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