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052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4-28 19:37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九二一章 叛亂到來

    情報一至,沈溪就慎重多了。

    他顧不得休息,就算身體再疲乏,也要第一時間把叛亂的前因後果搞清楚。

    叛亂發生是在正德二年五月二十四,而傳到宣府鎮,已經是五月二十九,歷時五天。

    因馬九所獲情報,是通過軍隊系統獲得,以至於消息顯得相對滯後。

    「大人,寧夏鎮叛亂,安化王謀反,聽說已經殺了巡撫和總兵官、鎮守太監……當如何是好?」

    馬九驚慌失措,儘可能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告知沈溪。

    寧夏鎮這次叛亂,乃是安化王朱寘鐇利用劉瑾派去的安惟學和周東等人橫徵暴斂、欺辱將士內眷引發的官兵不滿情緒,再利用秀才孫景文聯絡寧夏都指揮使周昂、千戶何錦等人,突起發難,殺寧夏總兵官姜漢和鎮守太監李增,又把在地方上為非作歹的閹黨中人安惟學、周東度和一眾親隨官吏擊殺,隨即「放獄囚,焚宮府,劫庫藏,奪河舟,大肆勒索慶府諸王,掠奪金幣萬計,充做軍資,同時分封將弁,把守關隘,傳檄文屢次曆數劉瑾之罪狀」,以清君側為名,發動叛亂。

    沈溪仔細看過情報上陳述的內容,除了時間點跟記載不相符合,其餘的事情基本都沿襲歷史。

    「安化王叛亂來得稍微早了點兒,卻不知通過此事能否如歷史上那般把劉瑾給徹底整垮!看來要一舉奏功,除了快速平叛和向朝廷據實以陳外,還要暗中做一些事才行。」

    「大人!」

    聞訊而來的王陵之、朱起,以及奉召剛至宣府鎮兩三日的荊越出現在沈溪面前。

    他們都在得知寧夏鎮發生叛亂後,湧到沈溪這裡來聽候命令。

    「都來作何?」

    沈溪皺著眉頭,掃視幾人一眼,道,「寧夏鎮出現的叛亂暫時沒波及宣府,僅僅是一個消息從寧夏鎮傳來都需要四五日,要宣府這邊整軍備戰更不知要猴年馬月了……再者,三邊已開始徵調兵馬平叛,宣府這邊沒有得到朝廷命令之前,不能隨便調動兵馬……各位各自回去罷!」

    朱起從來都是嚴格執行沈溪的命令,沒有多餘的想法。王陵之和荊越卻久經戰陣,得知寧夏鎮出現叛亂,就像偷腥的貓兒看到魚一樣,垂涎三尺,不想就這麼白白放過上陣殺敵的大好機會。

    王陵之道:「大人,軍情緊急,等朝廷批覆恐怕會貽誤戰機,咱們為何不主動出擊?只要立下大功,想必朝廷會理解……」

    沈溪正想喝斥,荊越已出言附和:「王將軍言之有理!大人,您掛兵部尚書銜坐鎮宣大,寧夏鎮出現叛亂純屬不給您面子。卑職剛到宣府,不懂這邊的規矩,只知道跟著大人出征就一定能平息叛亂!」

    至於馬九,雖不善言辭,但以沈溪觀察,馬九也有建功立業的心思。

    如此一來,沈溪手下幾個心腹,都想參加平叛戰爭。

    沈溪沒好氣地道:「就算你們想打這仗,我手頭也無兵馬可供調遣。再者,寧夏鎮出事,三邊總督自然會擔負起責任,我是宣大總督,貿然出兵只會引發朝廷猜忌。現在只能看陛下作何安排,若有意調撥宣府兵馬前去平叛,屆時我一定帶你們出征,但若你們想讓我擅自調兵,萬萬不可!」

    「大人……!」

    幾人都有繼續規勸沈溪的意思,沈溪抬手打斷他們的話,嚴厲地道:「勿再言,安心回去練兵,否則以不尊軍令處置!」

    ……

    ……

    因為情報是通過軍中傳驛送達的宣府,沈溪這邊得到消息的同時,宣府巡撫衙門也獲悉寧夏鎮出現叛亂之事。

    這下可把楊武急壞了。

    他沒有召集宣府總兵、參將、游擊等商議,也沒有跟江櫟唯提及,一邊讓人去請胡汝礪回城,一邊把幕僚文祥晉叫來商議對策。

    文祥晉本以為送走張文冕自己可以輕省幾日,誰想寧夏鎮突然出現叛亂,而且涉及地方藩王,他到了楊武跟前後,問明情況後鬆了口氣,道:

    「我說大人,沒必要這麼著急吧?寧夏距離宣府隔著幾十個府縣,等叛軍一個個攻下來,到宣府恐怕已經是半年後的事情。況且這會兒叛亂還沒出陝西地界,影響不大,朝廷可從容調兵遣將……再者,三邊本身就兵強馬壯,指不定這會兒叛亂已經平息了……」

    「你懂什麼!」

    楊武教訓道,「之前張炎光回京,本官就覺得事有蹊蹺,當時他是得知寧夏鎮可能出現叛亂的消息才臨時起意,直至今日本官都在思索其中利害關係,現在得知原來叛亂是打著‘清君側’的名號,也就能理解了!」

    文祥晉不是笨人,瞪大眼睛問道:「這是擺明了要誅……閹黨?」

    楊武怒道:「這話也是你能說的?」

    文祥晉意識到自己失言,嚴格意義上來講,文祥晉也算是閹黨一員,涉及閹人、朋黨等字眼,楊武都極為敏感,動輒發怒。

    「如今劉公公權勢熏天,就算寧夏鎮出現叛亂,想必起兵原因也不會傳人陛下耳中……」文祥晉認真考慮了一會兒,分析道,「此次叛亂很可能會被朝廷迅速鎮壓,波及面不大。退一步講,就算叛亂規模擴大,影響惡劣,但大人乃是在宣府任職,與其攀扯不上關係吧!」

    「怎麼可能沒有關係?本官所在的宣府鎮,理論上要接受三邊總督調遣,況且宣府這邊才剛剛經歷閹黨荼毒,致民怨沸騰,稍有不慎就又是一個寧夏鎮!本官已安排人去請胡侍郎回來,還有就是準備派人去總督府通知一下那位小祖宗,讓他有個思想準備!」

    楊武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怎麼都坐不住,背著手在那兒走來走去。

    反倒文祥晉神情淡然,道:「見胡侍郎,沒甚必要,胡侍郎為人大人又不是不知,根本就是劉公公派來監視大人您的,這會兒既然寧夏鎮那邊打著‘清君側’名號起兵,大人最好離閹黨遠一點,以免惹火上身!」

    「嗯!?」

    楊武稍微遲疑,隨即重重點頭,「對對,你倒是提醒本官了,看來關鍵點還是在那位小祖宗身上,快去請他來……」

    文祥晉搖頭苦笑:「大人,好像沈之厚才是您的上司。」

    「這……」

    楊武一拍腦門兒,「哎呀,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也罷,你留下來看門,若是胡侍郎和江顧嚴來了,你只管阻擋門外,本官這就去總督府衙門,若再有關於寧夏鎮的消息傳來,直接呈送總督府!」

    文祥晉不以為然:「大人白擔心了,總督府那邊得知消息或許比大人這邊還要快……大人要去,小心為上,之前劉公公可是想要加害……咳,難保沈尚書不會對大人您有所記恨。」

    楊武被文祥晉一嚇唬,身體一顫,苦笑道:「也是啊,不過料想沈之厚不至於在總督府內胡作非為,本官多帶一些人手去便是!」

    ……

    ……

    楊武心急火燎到了總督府大門外。

    為了安全起見,楊武帶了不少隨從,他也怕沈溪真的如文祥晉所言,對他進行報復。

    宣大總督府大門前,戒備森嚴,楊武入內要經過通報,只能在外等候。

    過了一炷香時間,沈溪派人出來傳話,讓楊武入內,卻不允許他帶人進去。

    楊武心裡有些發怵,對手下交代道:「若本官進去一個時辰不見人,你們便去總兵府借調人馬,搶也要把本官搶出來。」

    一幫隨從唯唯諾諾,轉過身去時臉上卻閃現輕蔑之色,以楊武這樣貪生怕死的脾性,很難得到人敬佩。

    楊武進內,直接到了總督府正堂,此時堂上只有沈溪和馬九二人……沈溪正在向馬九面授機宜。

    「楊兄因何來訪啊?」

    沈溪笑呵呵問道。

    楊武臉上滿是擔心,道:「沈尚書不知道嗎?寧夏鎮那邊出了大亂子,有人起兵叛亂。」

    沈溪嘲諷地笑道:「是嗎?那可真是稀奇,怎麼大明九邊天天出亂子,不是說宣府鎮這裡剛剛平息一場叛亂?唉,也是本官閉目塞聽,以至於這場叛亂怎麼起來的都不知,更不清楚是如何平息的……這不,朝廷賞賜的公文來了,本官正在納悶兒,為何會名列受賞名單之中?」

    聽到這話,楊武哭笑不得。

    關於宣府地方民亂之事,他也是一頭霧水。

    這件事本就子虛烏有,對於這一點楊武非常清楚,他不明白的是,既然這場叛亂從開始就是為了打壓沈溪,為何到最後居然會給沈溪首功?

    楊武無法理解劉瑾用意所在,此時只能無奈地道:「沈尚書,這可不是計較軍功的時候,想必你對寧夏鎮叛亂有所耳聞,這次叛亂……乃是宗室發起,在大明已許久沒發生過這等事,絕非一般民亂那麼簡單。聽說安化王叛亂後,寧夏鎮以及周邊的甘肅鎮、延綏鎮等不少軍將都歸順了叛軍!」

    沈溪攤攤手:「楊兄不說,本官從何知曉?本官到宣府後,一直未過問軍中事務,到現在連宣府周邊情況都不甚明了,更不要說寧夏鎮那兒的事情了!具體情況,還要請楊兄你多賜教才是!」

    沈溪一口一個「楊兄」,把楊武給叫懵了,想不明白沈溪為何對他這麼客氣。

    楊武心想:「如今朝廷怎麼都是些怪人當道?明明是仇敵卻要幫忙奏功請賞,明明心中有恨卻笑臉相迎,這局面太過複雜,我也不指望高昇了,只要安穩當一任巡撫即可,等期滿便辭官回鄉,不問政事!」

    突然間,楊武萌生退意。

    倒不是說他不想陞官發財,而是因為他發現官場太過凶險,以他的能力根本無法勝任。

    現在眼前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官員都能給他上一課,主要內容就是如何做到心口不一。

    楊武道:「既然沈尚書不知,那下官就簡單介紹一下……安化王謀反,乃是打著誅除閹黨的名號,這件事怕是要在朝中鬧出風雨來,而下官最怕的便是宣府這邊也出現從賊之人……沈尚書乃帝師,德高望重,若由沈尚書出面平息事端,自是最好不過。」

    楊武跑上門來進言,讓沈溪出面平叛,多少有些讓人感到意外。沈溪心道:「本來還以為你是來傳達閹黨的意思,沒想到只是你擔心自己的官位和前途,特意來討好賣乖,你想脫離閹黨自立嗎?」

    明白楊武不是受誰指使後,沈溪心裡就有數了,道:「這件事在下無從定奪,一切都要等朝廷做出安排,楊兄請回吧!」

    「呃。」

    沈溪直接下達逐客令,楊武心裡一沉,知道自己難以得到沈溪認同。

    「唉,我也是愚鈍,之前因張炎光設計刺殺之事,我跟沈之厚就算撕破臉了。他就算不報復我,但也不會對我有好臉色看,我來豈不是自討沒趣?算了,還是早些謀劃離開朝堂為好,若是因安化王謀反之事導致閹黨傾覆,我跟著陪葬,那就太不明智了。」

    楊武心裡這麼想,嘴上恭敬地道:「寧夏鎮的情況,下官已傳達沈尚書,既然沈尚書要等朝廷進一步指示,那下官就先告辭了……沈尚書千萬要留心來自三邊的緊急軍情,以保宣府、大同和偏頭關一線安穩。」

    沈溪點了點頭:「多謝楊兄提醒,送客!」

    他沒有送楊武離開的打算,言語上再客氣,禮數上也只能做到公事公辦。

    楊武離開後,馬九帶著些許不解,問道:「大人,為何楊大人要找您商議軍情?他不是閹黨中人嗎?」

    「管他呢。」

    沈溪顯得無所謂,隨口解釋道,「楊武終歸不是劉瑾嫡系,他聽說安化王叛亂乃是打著‘清君側’的名號,生怕被閹黨牽累,來跟我示好不過是為了留一條後路罷了!」

    馬九問道:「那若是閹黨被誅除,他……」

    沈溪道:「閹黨的核心成員就那麼幾位,任何一位君王在清除朝廷隱患後,都不願意節外生枝,一切務求安穩,楊武想被下獄都難,不過他的官職就難以保全了。」

    馬九終於明白過來,暗自感慨官場險惡。

    沈溪看著手頭的公文,繼續說道:「一些緊要之事不適合寫在紙上,落人口實,所以你得把回京後要做的事情記牢了。你記住,中間我不會派人叫你更改行動計畫,務必有始有終,還得時刻防備閹黨眼線……料想劉瑾猜不到有你這個奇兵……」

    馬九點點頭,目光中滿是堅毅。

    沈溪嘆道:「這次你回去責任重大,不要讓人知道你回去,最好連家門都不入,我指派給你的都是湖廣子弟,這些人對你不是那麼熟悉,只會聽命行事,可以最大程度保證你做事不受外界干擾,但若其中有人向外洩露風聲,你可便宜行事,一定不能讓消息洩露。」

    「那……」

    馬九用問詢的目光看著沈溪,想知道「便宜行事」權限大小。

    看到沈溪做出格殺的手勢後,馬九立即明白過來,點頭道:「大人請放心,這次的事情,小人一定會盡心盡力做好。」

    「嗯。」

    沈溪點頭,「安化王打著誅除劉瑾的名頭起兵,朝野震動。但始終劉瑾謀反的野心不彰,要讓其徹底垮台,我只能暗中幫他一把……這不算什麼誣陷,你不必背負太大的心理負擔,總歸把圈套設好,只等劉瑾來鑽便可!」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5-1 23:21
寒門狀元 第一九二二章 連番籌劃

    沈溪派馬九去京城執行秘密任務。

    在沈溪推波助瀾下,安化王的謀反比歷史上早來了三年,沈溪知道現在劉瑾的野心還沒彰顯,為了保證能沿襲歷史的走向,利用安化王謀反之事將劉瑾拉下馬來,沈溪只有兵行險招。

    你劉瑾不是慾望還沒膨脹到要謀反的地步嗎,那我就暗地裡炮製一些東西,伺機栽贓,讓你事後無從狡賴。

    這件事太過重要,沈溪沒讓雲柳和熙兒去辦,畢竟二人有東廠背景,消息容易洩露出去,而馬九身家清白,再加上其不通筆墨一直為人忽視,離開宣府不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潛回京城也不怕洩露風聲。

    沈溪明白一個道理,馬九隻有跟著他才能得到信任和提拔,而反叛投靠他人,根本得不到利益保證,更無前途可言。

    馬九平時所做事情,也證明這是個極忠心和講原則的手下。

    派出馬九後,沈溪繼續調遣人手,調查安化王叛亂進展。

    歷史上安化王叛亂雖震動朝野,但其實只持續不到一個月時間,在於安化王並不得人心,這位承襲祖爵的藩王,在地方上胡作非為,恣意侵吞軍戶和自耕農的田地,同樣民怨沸騰。安化王本身就是志大才疏之輩,且經過弘治朝歷次對外戰爭,西北名臣輩出,就算閹黨把觸手伸過來,還是無法從根本上改變大局。

    《明史》中,朱厚照派出平叛的統帥是楊一清和張永,二人回朝後曆數劉瑾罪行,讓朱厚照下定決心徹查劉瑾,但當時只是想讓劉瑾發配南京閒住,等查明劉瑾確有謀反和不軌野心後,這才痛下定決心誅殺劉瑾。

    沈溪心裡非常擔心:「歷史上朱厚照殺劉瑾,是因為斯時劉瑾已把改革推行下去,無論是恢復洪武朝嚴厲治貪刑法,以經濟手段進行處罰,還是派人清理天下田畝,限制勳貴、士紳和軍官恣意佔田,徹查各地軍屯、軍庫、皇莊、糧倉、漕糧、兩淮鹽政和國庫下撥資金,打擊瞞報,千方百計擴大朝廷財政收入渠道,同時增加各地軍屯上交稅收,使得國庫日漸充盈,已基本能滿足朱厚照私慾,不再需要劉瑾繼續幫他管理財政。」

    「但問題是現在劉瑾的改革許多都是處於摸索狀態,沒有形成體系,且張苑和小擰子等人根本無法做到完全替代劉瑾,為朱厚照斂財。在這種背景之下,就算能做出劉瑾叛亂的假象,朱厚照真的會痛下殺手嗎?」

    歷史本身具有一定的不確定性,讓沈溪對眼前的態勢極為迷惑。

    因為時間軸發生改變,沈溪清楚地意識到一個現實,那就是要殺劉瑾,必須讓朱厚照「後顧無憂」。

    派出馬九後,沈溪立刻寫下密信回京,準備從多種渠道湊集資金,保證朱厚照的錢財供應。

    這次沈溪只能求助謝遷。

    在朝中這麼多想鬥倒劉瑾的人中,謝遷地位最是尊崇。謝遷經歷三朝,人脈寬廣,身為首輔大臣的威望和手腕,是沈溪羨慕不來的。

    「……謝老兒既然在不通知我的情況下,已跟小擰子等宮中內侍呼應,那現在該是發揮你能力的時候,之前你不是想鬥倒劉瑾而不得麼?這次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

    ……

    ……

    安化王謀反的消息,於六月初一傳到京師。

    謝遷這邊剛得知安化王謀反,另一邊他就收到沈溪的來信。

    這次來見謝遷的人,仍舊是身著男裝的雲柳,謝遷接見雲柳的地方還是在他自家書房中。

    謝遷的手顫顫巍巍,拿著書信,對著昏黃的燭光,好一會兒才把信函中的內容看得清楚明白。

    信函不是沈溪親筆所書,但行文風格卻是沈溪無疑。

    「為何不是他親筆所書?」謝遷抬頭望著雲柳問道。

    雲柳回道:「如今朝中危機四伏,大人怕消息洩露,所以只能以密文傳送書信,由卑職對照密碼本翻譯過來,再才將書信整理後送至閣老處。」

    「呵呵!」

    謝遷笑容中帶著些許苦澀,搖頭輕嘆,「這倒是他一貫的行事手段……要說不是他設計這一切鬼祟手段,老夫都不信。」

    或許是覺得在沈溪手下面前說這話不合適,謝遷又道:「那他除了安排送信之事,還做了什麼?」

    雲柳道:「大人又以另外密文對卑職做出安排,讓謝大人可以調集京內錢糧,為陛下所用。」

    「他倒是準備得挺充分……不過也對,劉瑾之前屢次作姦犯科卻始終屹立不倒,就是因為幫陛下打理錢糧井井有條,若想讓劉瑾下台,只有找到替代他之人。」謝遷道,「那他可有說過如何把寧夏鎮叛亂細節,呈遞陛下所知?」

    雲柳搖頭:「大人並未提及。」

    謝遷皺眉道:「以劉瑾為人,豈能讓陛下知道安化王是打著‘清君側’的名義發動叛亂?只怕劉瑾連叛亂之事,都不會跟陛下呈奏。」

    雲柳道:「大人似乎是說,謝大人您有辦法讓陛下知悉。」

    「這小子……」

    謝遷差點就要破口大罵,但後面的話被他生生嚥了下去。

    謝遷心想,老夫跟小擰子有來往之事,屬於絕對機密。但這小子就算人不在京城,也能分析得頭頭是道,他分明是想讓老夫通過小擰子把話傳到陛下耳中。

    轉念又一想,謝遷更加為難。

    若把安化王謀反的細節讓小擰子說出來,劉瑾豈能不知?

    雲柳見謝遷陷入沉思,不敢打擾,默默地在旁等候。

    許久後,謝遷抬起頭來,道:「這樣,你先用他提出之法,把錢糧蒐集整理好,老夫自有辦法送到陛下手中……唉!」

    或許是想到自己堂堂首輔,居然要為皇帝斂財,讓謝遷大感荒唐,但為了能順利清除劉瑾,又不得不按照沈溪所言行事。

    「是,謝大人。」雲柳行禮道。

    謝遷點頭:「你是他的門人,跟他走南闖北建功立業,若此事成功,少不了你的榮華富貴……切記保密,若出了任何差池都可能會身首異處!」

    或許是謝遷對雲柳有些不太放心,直接出言嚇唬。

    雲柳對這些事早有經驗,拱手道:「謝大人儘管放心,卑職自從跟了沈大人,絕無二心,這件事卑職定能處理好,不負兩位大人重託。」

    ……

    ……

    安化王謀反的消息傳到京城,劉瑾最初沒當回事,甚至暗中竊喜,之前才說地方上有叛亂,寧夏鎮那邊就這麼配合,果然有了叛亂,還是宗室發動,前一次你沈之厚能平安無事,這次就讓你徹底玩兒完!

    張文冕尚未回到京城,因而劉瑾只能先找張彩和孫聰等人商議。

    張彩得知這一消息後,嚇了一大跳,他很清楚「清君側」一出意味著什麼,無論劉瑾是否真的作姦犯科,但凡被朱厚照知曉,劉瑾都吃不了兜著走。

    皇室宗親因為你劉瑾發動叛亂,朕的江山都快要不保了,能留你一個閹人來破壞宗室安定團結?

    「……劉公公,此事非同小可,地方之亂若侷限於一地尚在可控範圍內,但如今賊寇連續誅殺朝廷欽差和地方巡撫、總兵,叛亂愈演愈烈,若任由其發展蔓延,消息傳回京師,恐怕對公公您聲望不利!」

    張彩說話還算委婉,沒有直陳要害。

    劉瑾沒好氣地道:「這等規模的叛亂,何時才能殺到京師?就算地方軍將再無能,不是還有沈之厚在?」

    連劉瑾都要承認沈溪在軍隊中的威信和能力。

    張彩道:「正是因為沈之厚在宣府,情況才不好辦,若陛下知道賊寇是打著誅除公公您的名義謀反,陛下豈能無動於衷?」

    「這……」

    劉瑾臉色一變,陷入沉思。

    他到底是個聰明人,立即領會張彩的意思。

    不過對於自己隻手遮天的本事,他還是很有信心的,而且他有一種盲目的自負,覺得就算朱厚照知曉也不會對他如何,畢竟安化王是宗師中的旁支,跟朱厚照沒什麼交集,不會因為一個遠親而針對自己心腹如何。

    當然這只是劉瑾的想法。

    劉瑾看著孫聰道:「克明,咱家想聽聽你的意見。」

    孫聰卻不知該從何說起,道:「此中內幕最好不要洩露出去,若陛下知曉必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劉瑾問道:「那你們且說說看,叛亂之事,咱家是否應該跟陛下陳明?」

    孫聰和張彩對視一眼,用目光交換了一下意見,最後張彩道:「叛亂之事最好不要隱瞞,若公公不言而事後被聖上所知,公公恐難自處。」

    「嗯。」

    孫聰也點頭,贊同張彩的意見。

    劉瑾顯得猶豫不決,道:「咱家本想借題發揮,讓姓沈的小子牽涉進叛亂中,或者讓陛下派他去平叛,來個兩敗俱傷……但現在看來,若是由他來出面領兵,咱家可能麻煩更大,倒不如派旁人領兵。」

    張彩道:「沈之厚到底在宣府鎮為官,距離寧夏鎮山長水遠,對於快速消弭平叛大為不便,倒不如以三邊總鎮出兵……公公當早些面聖,跟陛下陳述利害,相信陛下能做出合適的抉擇!」

    劉瑾微微點頭:「既然你二人都支持咱家將此事上呈陛下,那咱家之後便去面聖,倒想知道陛下如何對待此事,就怕陛下嚷嚷著要御駕親征,到時候恐橫生波折……」

    張彩和孫聰還在用眼神交流,因二人各有私心,並未向劉瑾完全交底。

    ……

    ……

    劉瑾計畫上呈這件事的同時,朱厚照已從小擰子口中得知安化王叛亂之事。

    朱厚照氣得火冒三丈,他自打登基為帝,至今為止只是一些地方上「刁民作亂」,就算有些聲勢,心底也頗不以為然……這些人未必是為推翻大明而起事,最多就是為了填飽肚子,但現在安化王謀反可是要直接搶他的皇位。

    主要是按照謝遷吩咐,小擰子並未跟朱厚照提及安化王造反所打旗號。

    不過就算如此,朱厚照也已氣得夠嗆,在豹房後院堂屋來回踱步,手上的一份文稿早就被他揉得不成樣子。

    「……氣死朕了,枉費朕聽從先皇教導,一直善待宗親,可結果呢?這庶出的宗室居然敢起兵作亂,難道活膩了嗎?」朱厚照厲聲道。

    小擰子不敢亂插話,只有聆聽的份兒。

    朱厚照道:「這件事如此重要,為何不見劉瑾前來奏稟?」

    小擰子道:「奴婢不知。」

    「去傳劉瑾那狗奴才來!」

    朱厚照呼喝一聲,小擰子正要遵命而為,朱厚照卻愣了一下,一擺手,「且慢,朕有些事要琢磨一番,暫且先不去叫人。」

    小擰子只好折返回來,低頭站在那兒,等候朱厚照進一步吩咐。

    朱厚照問道:「除了寧夏鎮謀反之事,還有旁的消息嗎?比如說平亂進行得如何,各地人馬如何調配……」

    小擰子顯得很為難:「陛下,沒有您聖諭,怕是地方上兵馬不敢擅自調動吧?到底西北乃御邊重地啊。」

    「哦,對對,看朕這腦子,宣大和三邊兵馬不能隨便亂調,需要朕來做出安排……」朱厚照眼睛裡多了一絲奇異的光彩,隨即轉頭看向小擰子,問道,「宣府有消息嗎?」

    小擰子一臉茫然,眨了眨眼,隨即搖頭,宣府之地的情況他一概不知,謝遷並沒跟他說相關的事情。

    他最大的情報渠道來源就是謝遷,但凡謝遷沒跟他說明的事情,他便無從打探,尤其是涉及軍事機密。

    朱厚照不滿地道:「沒用的東西,如此重大的事情難道你就不先做好功課?回頭還是把劉瑾叫來,朕有不明白的事問他便可,你再去打聽清楚,看看安化王的兵馬已殺到什麼地方,朕將統一協調各路兵馬,回頭讓兵部尚書和戶部尚書來見朕……」

    朱厚照安排的東西很多,但在小擰子聽來卻雜亂無章。

    因為朱厚照根本沒有處置朝事的經驗,使得他的想法很多,但真正能落到實處的卻很少,小擰子只能在那兒點頭應聲,其實朱厚照安排的東西他聽得一頭霧水。

    「快去吧!」

    朱厚照著惱,「記得讓劉瑾那狗東西把跟這件事相關人等傳喚一下,之後朕可能要親自過問,對了,英國公對於軍事很瞭解,讓他也過來……」

    朱厚照完全想一出是一出,因為語速很快,又是東一鎯頭西一棒槌,到最後小擰子完全無法記得朱厚照到底安排過什麼事。

    他就知道一件事必須做,那就是先把劉瑾請來。

    ……

    ……

    劉瑾不請自來。

    小擰子這邊正要安排人去傳話,便得到消息說劉瑾已到豹房門口,有要緊的事跟朱厚照啟奏。

    具體什麼事,劉瑾沒說,但小擰子知道應該跟安化王謀反有關。

    小擰子見到劉瑾後,顯得畢恭畢敬,低頭行禮:「劉公公來得正好,陛下正要傳召……」

    劉瑾因為之前對小擰子的懷疑,近來一直暗中觀察,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正打算對小擰子出手,讓其遠離朱厚照身邊,現在見到這個潛伏在皇帝身邊的對手,心裡便來氣。

    「陛下有何事傳召咱家?」劉瑾板著臉問道。

    小擰子發現有些事解釋不清楚,若說是因安化王謀反之事傳召,劉瑾必然懷疑有人在朱厚照跟前傳小話。

    小擰子腦子很靈活,道:「奴婢不知。」

    「嗯。」

    劉瑾沒跟小擰子一般計較,心裡琢磨的是回頭再跟小擰子算賬。

    在小擰子引領下,劉瑾一路到了朱厚照所在廳堂。

    門口的太監剛傳話,朱厚照便自言自語:「嘿……這狗奴才來得倒挺快。」

    這話恰好被劉瑾聽到,本來朱厚照稱呼他什麼,劉瑾沒太當回事,不過現在劉瑾心裡多了很多雜七雜八的想法,總覺得自己全靠無償供養,朱厚照才能過醉生夢死的奢侈生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應該受到這種對待……這也是權傾朝野後,劉瑾慾望膨脹後的結果。

    「陛下,大事不好。」

    劉瑾一見到朱厚照,便跪下來,展現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呈奏道,「老奴剛得到的消息,寧夏安化王殺朝廷欽差和地方官員、將領謀逆,如今關中震動!」

    朱厚照握緊拳頭:「朕正是聽說此事,才傳召你前來!」

    劉瑾心里納悶兒:「怎麼事情又被陛下知曉?看來不把奸細找出來,什麼事都瞞不了陛下!」

    想到這裡,劉瑾仔細打量小擰子一眼,只是這會兒小擰子低著頭,低眉順目,裝作全不知情的模樣,但他越是如此,越引起劉瑾懷疑。

    劉瑾從懷裡拿出一份奏疏,道:「此乃陝西地方呈奏,還有三邊總督呈奏,都是加急星夜兼程送到京城,請陛下御覽!」

    因為之前小擰子呈奏的事情不盡不詳,朱厚照對於具體事項非常關心,當即揮揮手讓小擰子把奏疏轉呈過去,接到手上後立即低下頭,認真查閱。

    其重視程度,甚至讓劉瑾覺得,朱厚照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認真,到底涉及皇位之爭。

    「混賬,混賬……」

    看奏疏的時候,朱厚照嘴裡不斷重複這兩個字,讓劉瑾和小擰子知道小皇帝此時內心的震怒。

    劉瑾心裡默默計算時間,估摸著朱厚照把奏疏看得差不多,立即稟報:「陛下,平亂之事刻不容緩,陛下當早做出安排,不能讓事態進一步擴大,到底長城外還有韃靼人虎視眈眈哪。」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朕豈能不知?寧夏鎮可是三邊重地,什麼地方叛亂不好,非要在大明西北咽喉之地,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劉瑾腦子一轉,道:「陛下,既然寧夏鎮地理位置如此重要,當早些安排三邊人馬平叛,也可徵調關中衛所軍隊平息叛亂,有陛下天威,關中之地官員和百姓必然會誓死為陛下效命!」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5-1 23:22
寒門狀元 第一九二三章 分權領兵

    劉瑾未推薦沈溪領兵,主要目的是防止沈溪掌控軍隊後對他不利,畢竟現在九邊重鎮主要職務基本為閹黨控制,這次在叛亂中死去的安惟學和周東便是他的人,他要確保三邊局勢在可控範圍之內。 .

    但朱厚照對劉瑾的說辭極為不滿,皺著眉頭問道:「安化王謀反,朕深感憂慮,從某個方面講乃朕體諒民心不夠所致。為及早平定叛亂,防止韃子捲土重來,最好以能征善戰的名臣領兵。」

    「這……」

    劉瑾察覺,朱厚照就差把「沈溪」二字提出。

    現在皇帝就等他把名字說出來,好順水推舟應承下來。

    但就算劉瑾心知肚明,還是故意裝糊塗,問道:「不知陛下屬意何人?」

    朱厚照不悅地道:「這還用問嗎?當然是身在宣府的沈尚書,他剛平息地方民亂,勞苦功高,自從軍以來從無敗績,且次次都是足以載入史冊的經典戰例,此番讓他領兵去三邊平叛,再合適不過……難道你有更好的人選?」

    劉瑾一時間回答不出來。

    從能力上說,劉瑾承認大明沒有誰敢保證自己可以超過沈溪,故他嘴上雖不承認,但心底早就默認了。

    朱厚照已不再給劉瑾反駁的機會:「從宣府調兵再合適不過……寧夏鎮出現叛亂,三邊必然局勢緊張,若韃子趁機犯我疆土,或許會選擇從榆林衛、寧夏衛等地入侵,三邊各關隘必須要提高警惕,加大防守力度。而從宣府調兵則沒有這方面的困擾。」

    劉瑾不知該如何勸說,朱厚照卻神采奕奕,自信滿滿地道:「朕準備讓沈尚書領兵三萬,從宣府鎮出發前往寧夏鎮,務求在最短時間內將叛亂平息……劉公公,你沒什麼意見吧?」

    劉瑾心想:「難道又要給姓沈的小子建功立業的機會?以他的能力,要平息安化王的叛亂,可說輕而易舉,而且他事後還可能拿安化王起兵是以‘清君側’的名義說事,絕對不是什麼好人選。」

    但轉念又一想:「若其平叛不利,倒是可以製造些罪證,讓陛下覺得姓沈的小子跟安化王暗中溝通,將其徹底貶斥!退一步講,就算陷害不成,他回到京城也沒機會開口,誰叫陛下身邊都是咱家布下的眼線?同時,咱家還有各種手段讓他回不了京!」

    因為劉瑾對沈溪恨之入骨,以至於張彩和孫聰千叮嚀萬囑咐的事情,被他拋諸腦後。

    張彩和孫聰的意見,都是極力阻止沈溪領兵,因為無論最後戰功如何分配,事關閹黨在朝大局,不可不預作防備。

    劉瑾觀察到朱厚照態度堅決,再加上早就有算計沈溪之心,使得他對兩位謀士的建議不以為然,反倒覺得沈溪領兵對他最有利,當即道:「老奴豈敢有意見?一切都聽憑陛下調遣!」

    朱厚照板著臉,重重地點了點頭:「沒意見就好,現在寧夏鎮叛亂,三邊其他地方也要防止出現變故,尤其是要杜絕宗室中人暗中與之勾連,群起響應……九邊重鎮都需要徹查一番。」

    「是,是!」

    劉瑾心裡又在算計怎麼利用這件事為自己斂財,進而擴大自己在九邊的勢力,大權獨攬。

    ……

    ……

    朱厚照沒對劉瑾交代太多。

    隨即劉瑾便完全按照朱厚照的意思擬定聖旨,讓沈溪領兵平叛。

    劉瑾走後,朱厚照坐在那兒發呆,小擰子侍立在旁不敢說話。

    朱厚照突然抬起頭來,問道:「小擰子,你覺得朕派沈尚書去平叛,是否妥當?」

    小擰子睜大眼道:「陛下決定甚是英明,有沈尚書在,叛亂應該很快便會平息。」

    朱厚照嘀咕道:「但朕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妥……朕一邊懲罰沈尚書,一邊又不斷差遣他辦事,好像朕離開沈尚書就不行一樣,這讓朝中人怎麼想?」

    這下小擰子不敢隨便亂說話了。

    朱厚照繼續道:「之前劉公公進言,似乎也有一定道理,他說讓朕從三邊挑選主帥人選……」

    小擰子詫異地問道:「陛下不是已做決定了麼?連聖旨都擬定了……」

    「決定的事情可以更改,再說現在只是初步擬定由沈尚書領兵,到明日早晨聖旨發往宣府前,隨時都可以變更。」朱厚照道。

    小擰子再次緘默不言。

    朱厚照琢磨半晌後,道:「不行,不行,朕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妥,讓劉公公回來一趟……」

    「陛下,您……」

    小擰子著實為難,他現在很怕跟劉瑾單獨相處,因為他配合謝遷做了許多對劉瑾不利之事,難免做賊心虛,情不自禁就會緊張。現在劉瑾大權獨攬,很多以前得罪劉瑾的人都被其報復,甚至身死族滅,這讓小擰子深感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在跟自己小命過不去。

    「快去!」

    朱厚照喝道。

    小擰子只能連忙再去傳召劉瑾。

    而此時劉瑾正要跟張彩和孫聰說說派沈溪領兵平叛是否合適,結果還沒等他回府,身後便有快馬趕來,傳他再去豹房面聖。

    這次他到了地方,房間裡卻只有朱厚照一人,小擰子不見蹤跡。

    「陛下……」

    劉瑾惶恐不安,朱厚照舉止太過反常,讓他不知發生了什麼。

    朱厚照道:「宣劉公公回來,是覺得有些事應做出一些改變……讓沈尚書領兵之議不變,但朕要安排副手監督,除了設監軍太監外,再增設副帥!」

    「陛下要增副帥?」劉瑾以為自己聽錯了。

    照理說主帥人選決定後,副帥人選由主帥來指定,但因沈溪在宣府,跟京城通信不便,很多事只能由朝廷決定。

    劉瑾遲疑道:「陛下,就怕軍中權責不明,令出多門,影響戰鬥力。倒不如……」

    朱厚照聽到這話,非常不滿:「之前朕總覺得你處處針對沈尚書,現在看來也不盡然,你居然尊重他在軍中的權威,不願讓他分權?」

    劉瑾心想:「我這不過是不想給自己添麻煩罷了,跟尊重沈之厚有何關係?」

    不過嘴上,他還是顯得很恭敬:「同殿為臣,沈尚書為大明鞠躬盡瘁,老奴豈能針對朝中重臣?」

    朱厚照點頭:「有這想法很不錯,不過,有些事情還是穩妥些為好。楊一清不是剛剛從陝西巡撫任上回到京城嗎?讓他去給沈尚書當副帥,監軍太監則由張永出任,你再安排一人任楊一清的監軍,兩路人馬齊頭並進,楊一清帶地方換戍京城的兵馬出征,如此也能為宣府減輕些壓力,沈尚書所帶人馬,由三萬降至五千!」

    劉瑾一聽,心裡樂開花。

    朱厚照主動提出要給沈溪分權,意味著皇帝對沈溪也產生懷疑。

    他卻不知,朱厚照並不是懷疑沈溪,完全是因為面子問題。

    朱厚照這邊不想讓人覺得他什麼事都要倚重沈溪。

    劉瑾問道:「那從京城調撥多少人馬赴寧夏平叛?」

    朱厚照道:「兵馬一多,必然導致行進緩慢,最好調精兵良將,又以騎兵為主……暫時調撥一萬兵馬,具體事項由你安排。」

    劉瑾更高興了。

    之前五軍都督府被經營得像塊磐石,針插不進,水潑不進,他沒辦法涉足其中,軍權集中在一眾勳貴手上,又以張懋權柄最大,而外戚黨則牢牢掌握京營,讓劉瑾平時做事受到不少掣肘。

    現在朱厚照讓他安排出兵事項,意味著他可以便宜行事,除了可以藉機斂財外,還讓他接觸到兵權,這可是實打實的好處,能夠影響京畿安危,跟九邊之地的軍權大不相同。

    劉瑾當即表態:「陛下信任老奴,老奴一定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噹噹,至於第二位監軍太監人選,不如讓魏彬魏公公擔任,他做事一向穩妥,且之前有督軍三千營的經歷……」

    「嗯!」

    朱厚照沒多少主見,他一邊要防備劉瑾,一邊卻又倚重劉瑾,覺得自己可以做到運籌帷幄,各方面利益都兼顧到了,卻不知是在養虎為患。

    朱厚照道:「就按照你說的辦,讓魏彬擔任楊一清的監軍,楊一清出任寧夏巡撫,名義上是討賊軍副帥,但擁有自行調兵的權力,無需事事聽從沈尚書吩咐,避免貽誤軍機。」

    「那陛下是否要見一下楊大人?楊大人目前正在京城候缺。」劉瑾請示。

    朱厚照打了個呵欠,只覺腦袋昏昏沉沉,無精打采地揮揮手,道:「人朕就不見了,所有事情交由你來安排,你要記得,此番涉及大明邊疆安穩,若安排得當,回頭朕會記你一功!」

    ……

    ……

    或許是朱厚照的甜棗來得正是時候,劉瑾之前心中擔憂,一掃而空。

    他生怕安化王謀反的旗號問題,會影響到他在朝中的前途,但以目前的情況看,朱厚照對他信任如故,讓他倍感心安。

    回去後,劉瑾找來張彩和孫聰商議。

    以張彩和孫聰的精明,也沒看出這件事有何不妥,甚至對沈溪被任命為討賊軍主帥也都淡然處之。

    張彩道:「既然陛下執意讓沈之厚去寧夏,足見對此事看重。不過想想也是,此番安化王叛亂,乃是陛下登基以來最大的事件,重視也屬正常!」

    劉瑾冷笑不已:「咱家豈能不知陛下對此戰的重視程度?但讓沈之厚去寧夏立功,咱家不甘心啊。」

    孫聰笑道:「現在陛下讓楊大人自京城帶兵去寧夏,不也是對沈尚書有所懷疑?兩路兵馬齊頭並進,最後功勞歸誰還不一定,公公足以高枕無憂!」

    「高枕無憂算不上,至少不會讓姓沈的小子繼續風光得意!」劉瑾握緊拳頭道。

    這邊劉瑾剛剛跟張彩和孫聰商議妥當,便有下人進來傳報,說是楊一清和魏彬二人前來拜訪。

    張彩臉上浮現遲疑之色,劉瑾知道他在顧慮什麼,手一揮:「尚質跟克明入內等候,讓咱家見過他二人,做一些交代。」

    張彩和孫聰沒多言,依言進入後廳,這裡跟前廳只隔著一道門簾,如此二人能聽清楚劉瑾跟楊一清、魏彬的對話。

    楊一清五十歲上下,之前被劉瑾藉故調回京師,閒置不用,跟歷史上劉瑾誣陷楊一清冒領、浪費邊疆錢糧下獄,雙方結下深仇大恨有所不同。即便如此,楊一清也屬文官集團中堅力量,對於閹黨專權之事憤恨不已。

    但因為這次楊一清以為是劉瑾舉薦自己領兵出征,所以就算是盡到禮數,也要先登門拜訪一下,畢竟他沒資格面見君王,兵馬出征有很多事需要安排好,只能先來聽聽劉瑾說些什麼。

    「……應寧可說是朝中少有的文武雙全的大才,咱家早就有意登門拜訪,今日一見實在是三生有幸!」

    劉瑾以前對楊一清不屑一顧,為了掌握九邊軍政大權,強行把礙眼的楊一清扳倒,如此才可安插人手取而代之。現在為了要利用好楊一清這顆棋子,卻不得不說一些違心的話,以求楊一清能站在他這邊。

    魏彬本來就是劉瑾的人,再加上魏彬為內監,如今不得劉瑾器重,只能站在旁邊當個陪客。

    楊一清雖已屆知命之年,但形容矍鑠,精神奕奕,向劉瑾行了一禮:「劉公公謬讚,在下不過是朝中一介閒人罷了。」

    劉瑾笑道:「應寧可不是什麼閒人,朝廷之前未調用,只是因為沒有合適的官缺,本想讓應寧到南方任差,但又怕屈才,如今恰逢寧夏軍亂,安化王謀逆,咱家便跟陛下舉薦……在咱家看來,沒有誰比應寧更合適領兵平叛。」

    在楊一清面前,劉瑾把什麼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但楊一清不是笨人,他之前在朝處處碰壁,閹黨對他的態度可謂惡劣至極,而他也不止一次表示過要剷除閹黨的決心,在劉瑾說舉薦他一事上始終存疑。

    不過當著劉瑾的面,楊一清沒有出言質疑,顯得很恭敬。

    魏彬問道:「劉公公,鄙人是給楊大人當監軍?」

    劉瑾瞥了魏彬一眼。自打魏彬丟失三千營統領權,就讓劉瑾心生不滿,現在只是沒有合適的人選,否則監軍太監之職怎麼都落不到魏彬頭上。

    「正是。」

    劉瑾神色凝重,「寧夏平亂之戰,事關重大,陛下接連派出兩路人馬,除了楊大人這一路,還有宣大總督沈之厚一同出兵,所以首功要從兩路人馬中決出。」

    話語間,劉瑾極力挑唆楊一清跟沈溪展開競爭。

    魏彬非常識趣,主動幫腔:「是啊,沈尚書雖然以前建立不少功績,在朝聲望甚隆,但始終年輕氣盛,這次鄙人一定跟楊大人精誠合作,拿下這首功。」

    說話間,魏彬看著楊一清,想激起楊一清的爭強好勝之心。

    雖說楊一清對沈溪這樣的年輕人身居高位很不爽,但到底在西北履職多年,可說是從中下層官員慢慢陞遷起來的,關於沈溪的能力和領兵風格,他很熟悉,心底由衷地佩服。

    所以就算劉瑾和魏彬在旁挑唆,楊一清也沒有對沈溪生出太大的敵意,反而對擾亂朝綱欺上瞞下的劉瑾恨之入骨。

    楊一清微微拱手行禮,權當領會劉瑾和魏彬的用意。

    劉瑾道:「應寧,你此番往寧夏,不能從宣大和三邊抽調兵馬,只能從京城調派軍隊,回頭咱家就讓人把兵馬給你配備齊全,明日一早便出兵,至於糧草和輜重之事,咱家會幫你安排好。」

    「多謝劉公公。」楊一清再次行禮。

    劉瑾笑道:「應寧,你這是說得哪裡話?若是你在寧夏建功立業,咱家舉薦你也能跟著沾光,況且為朝廷效命本理所應當,何必那麼生分?此番京城調派人馬,大部分是地方駐京師部隊,都是以前兵部調京師換戍之用,能力參差不齊,具體如何得應寧你悉心調教。」

    「是。」

    楊一清一直客客氣氣,對劉瑾看似恭謹,但更多是在敷衍。

    劉瑾看出楊一清似乎對自己沒多大感恩之心,好像不願投靠麾下,便沒有再多言,隨口囑咐幾句,便送楊一清出門。

    在禮數上,劉瑾也算做到禮賢下士。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5-1 23:23
寒門狀元 第一九二四章 不慌不忙

    劉瑾送走魏彬和楊一清,回到大廳,張彩和孫聰從簾子後面走了出來。

    二人已將之前對話聽到耳中,各自琢磨該如何跟劉瑾建言。

    孫聰率先道:「看來這位楊大人對公公您……有成見啊!」

    劉瑾沉思不語,琢磨楊一清態度到底如何。

    張彩問道:「公公為何不留下魏公公,跟他商議監軍之事?楊應寧身邊始終該有個強力人物進行箝制才是。」

    劉瑾黑著臉道:「咱家當然能察覺楊應寧心懷芥蒂,之前便聽說此人在跟同窗好友相會時攻擊咱家,桀驁不馴……若非此番乃陛下親口指定此人領兵,咱家怎麼都不會想到用他!」

    張彩道:「那如何防止其跟沈之厚勾連?」

    「料想不會。」

    劉瑾分析道,「楊應寧經歷三朝,少年時便得憲宗青睞,十四歲參加鄉試,成化八年以弱冠之身中進士,授中書舍人,弘治初年先帝任命他為陝西副督學,後入朝擔任太常寺少卿,前幾年得劉大夏舉薦出任陝西巡撫,一路青雲直上。但自陛下登基,一直鬱鬱不得志,此番好不容易碰到證明自己的機會,他會拱手把軍功讓給沈之厚?」

    張彩和孫聰沉思後,覺得劉瑾言之有理,均點頭應和。

    劉瑾再道:「再加上他身邊有魏彬,魏彬怎麼說也是咱家的人,就算能力不強,充當眼線還是可以的。之前咱家沒挽留魏彬議事,是不想給楊應寧留下厚此薄彼的壞印象,令其記恨在心。」

    張彩嘆息:「公公還是應當跟魏公公商議一下為好。」

    劉瑾點了點頭,依然是愁眉不展。

    孫聰見狀,不解地問道:「公公稍後是否要接見一些人?諸如……京營諸統兵將領,或者是另一路人馬監軍張公公?」

    聽孫聰提到張永,劉瑾臉色更加不好看。

    之前朱厚照調張永去查他的事情,已經被安插在西廠的內線匯報到了案頭,之前劉瑾正在思索怎麼懲罰,才能讓張永萬劫不復,結果這頭朱厚照就提出調張永去給沈溪當監軍,有些始料不及。

    不過劉瑾仔細思索一番,也就理解為何朱厚照會這麼做。

    到底張永曾幾次擔任沈溪的監軍,早年在延綏和西南平息叛亂時都曾助沈溪立下軍功,而朝中人提到張永,也因沈溪的纍纍戰功留下知兵的印象。

    「這老東西……」

    劉瑾提到張永,語氣中帶著一種憤恨,咬牙切齒,似乎恨不能揍張永一頓。

    孫聰道:「陛下派張公公擔任沈尚書的監軍,是看到沈尚書跟張公公之前幾次合作效果不錯……自宣府出兵,比京師這邊快捷許多,怕是京師人馬趕至寧夏鎮之前,叛亂已平息,首功也被沈尚書所得。」

    「這種事,說不準吧?」張彩皺眉。

    劉瑾冷笑不已:「若是同時出兵,或許楊應寧有機會,但若是宣府出兵更早,楊應寧有什麼資格跟沈之厚爭首功?咱家之前也擔心這一點……關於安化王起兵的由頭,或許會被人傳到京師,那時就算叛亂平息,陛下得知後也會對咱家產生懷疑。」

    張彩道:「正是如此,公公當早做防備。」

    劉瑾氣呼呼地道:「姓沈的小子,必然跟張永那奸賊狼狽為奸,咱家最好讓他們永遠都留在西北……就算叛亂平息,咱家只要一道詔書過去,就能讓他們駐留關外不得回京,到時候奏功之事,就交給楊應寧做,或者乾脆由咱家代為呈奏。」

    孫聰和張彩同時點頭,覺得劉瑾思慮甚為周詳。

    「公公所言極是。」

    孫聰道,「若是能讓沈尚書無法回京,那就無人能面聖,進而借題發揮……甚至公公可跟陛下進言,讓沈尚書守禦三邊,事後以軍功提拔其為三邊總制,如此一來皆大歡喜,公公也可高枕無憂。」

    「這個……」

    劉瑾稍微琢磨一下,似乎對升沈溪的官有些不甘心,最後搖頭,道,「這件事回頭再說吧。現在先想想怎麼調兵遣將,回頭咱家去見一下兵部曹尚書,讓他調集精兵強將……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咱家好不容易才把沈之厚從兵部擠兌出去,這會兒終於到了收穫成果之時。」

    張彩和孫聰都明白,劉瑾這是想趁機自五軍都督府手上將京營的兵權給拿過來。

    之前因為五軍都督府勳貴眾多,尤其是張懋和外戚黨勢力根深蒂固,劉瑾一直沒機會把京師周邊防禦權拿到手,這讓他在朝中做事受到一定掣肘。之前劉瑾提過這事,但因張懋、張鶴齡、張延齡等人背後靠山強大,就算劉瑾能力再強,也奈何幾人不得。

    但現在藉著出兵之事,劉瑾可以大做文章。

    ……

    ……

    謝遷得知朱厚照安排出兵平叛的消息,喜憂參半。

    喜是安化王之亂終歸沒能欺瞞聖聽,朱厚照做出了出兵安排,且此番負責領兵的二人,沈溪和楊一清都是謝遷認為可以託付重任之人。

    憂則是這麼重大的事情是由朱厚照和劉瑾密室協商而成,把朝堂諸公拋到了一邊,作為文官魁首,眼睜睜看著劉瑾一步步登向權力巔峰而無可奈何。

    當晚,謝遷在自己府宅秘密見到二人,除了沈溪派到京城接洽的雲柳外,還有此次出兵平叛的另外一位重要人物……沈溪的監軍張永。

    這次到謝府,張永並非受邀而至,乃是主動上門請見。

    張永知道,自己要扳倒劉瑾只能倚重文官集團,而文官集團現在朝中有話語權甚至跟劉瑾鬥得不亦樂乎的,唯有首輔謝遷。

    「……謝尚書,您可要妥善做安排,若是不能借此機會讓劉瑾倒台,就算平叛順利,咱家怕也要被劉瑾所害……」

    當著謝遷和雲柳的面,張永沒有掩飾自己對劉瑾的畏懼。

    雲柳他認識,以前雲柳在沈溪軍帳中進出,張永作為監軍見過多回,不認為雲柳會把秘密洩露出去。

    謝遷道:「是陛下派張公公去宣府監軍,劉瑾作何要報復你?」

    張永嘆道:「說來話長,咱家本不想牽扯到朝廷紛爭中,一直稱病在家。但之前劉公公貪墨京畿富商和士紳進獻的銀兩,陛下心中懷疑,便派咱家調查此事,雖查有實證,但不知如何被劉公公得到風聲,跑到陛下跟前用花言巧語矇混過關……」

    「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消息不知如何被劉公公所知,他之前已放出風聲,要讓咱家不得好死。」

    聽到這話,謝遷不但沒有悲哀,反而心生竊喜。

    張永越是被逼得下不來台,越要跟他站在一道,共抗劉瑾,再也不用擔心張永會暗中反水。

    謝遷心說:「張永跟劉瑾的矛盾由來已久,張永承蒙沈家小兒相助,在宮中地位不低,劉瑾就算能容得下他人,也容不下張永這樣深得先皇和當今陛下信任的太監,以免威脅到他在宮中的地位。」

    「如此一來,就算張永不想跟劉瑾作對,劉瑾也不會善罷甘休。」

    謝遷體諒地點了點頭,道:「張公公的處境,老夫能理解,不過老夫能做的唯有相助之厚跟張公公你取得戰功,而剩下的事……」

    張永眼珠子一轉,意識到謝遷話中有話,略微沉思,道:「謝尚書的意思是說,讓咱家自行想扳倒劉公公的辦法?咱家……哪裡有能力跟權傾天下的劉公公斗啊?」

    謝遷沒有回話,看著雲柳道:「你家大人是如何安排的?」

    雲柳本只是在旁聽命行事,沒想到朝中兩位重要人物對話,居然會問她的意見,當即拱手道:「大人未對劉公公之事做出安排。」

    「呵呵。」謝遷神情輕鬆,道,「沒做安排就對了……看來之厚已有全盤計畫,張公公到宣府後,只管跟之厚商議便可……你二人是老相識,具體的事項不需要老夫提點吧?」

    張永心想:「本想借你謝於喬之口,把安化王起兵‘清君側’的旗號上呈,讓陛下警醒,你倒好,居然一退六二五不管了?」

    若是換作普通人,或許早就心涼了,萬念俱灰,失去跟劉瑾對抗的勇氣,但張永心智堅韌,早見慣朝中官員相互推諉,認為跟沈溪商議也沒什麼。

    謝遷意識到張永心懷不滿,補充道:「很多事始終需要靠軍功說話,現如今叛亂尚未平息,便要借題發揮的話……或許達不到預期的目的。」

    張永苦笑著行禮:「咱家明白了,一切等取得戰功再說。到宣府後,咱家會跟沈尚書商議清楚,謝尚書您這邊也當早些做出安排才是。」

    言語之間,張永對謝遷非常恭敬。

    二人又說了一些事,張永突然看著雲柳道:「雲侍衛,你這是要隨咱家一起回宣府?」

    謝遷沒有跟張永介紹雲柳,他見張永這態度,便知二人是舊識,甚至張永清楚雲柳在沈溪身邊地位如何。

    雲柳道:「大人安排卑職留在京城辦事,暫且不能護送張公公往宣府,不過卑職會派遣精幹人員進行保護。」

    謝遷問道:「是否需要由老夫安排人手?」

    張永趕緊擺手:「不必了,咱家手上也有人……劉瑾那老匹夫對咱家甚是仇恨,指不定半道會派人加害,此番前往宣府,實在是危機重重啊!」

    謝遷略微頷首,對雲柳道:「那就勞煩雲統領多派人手保護張公公,一定要確保張公公平安到宣府!」

    「得令!」

    雲柳沒有說豪言壯語,直接領命。

    ……

    ……

    朝廷安排出兵,楊一清、魏彬和張永,分成兩路出發。

    楊一清所率兵馬從紫荊關而出,至於張永則要經居庸關前往宣府,兩方在行進路線上有所偏差。

    楊一清所率兵馬上萬,系劉瑾征派,其中半數為精銳騎兵。

    劉瑾想讓楊一清跟沈溪爭首功,除了將地方換戍京師的騎兵抽調一空,還從京營調撥三千騎兵。在劉瑾看來,若是楊一清得勝,就更有理由留沈溪在西北,不得還朝,如此一來也就沒人敢在朱厚照跟前說三道四。

    不過就算如此,劉瑾還是做了好幾套應急方案,提防沈溪。

    消息在短短一天時間內,便傳到宣府鎮,入沈溪之耳。

    沈溪的情報體系強大,尤其涉及京師情報,在雲柳主持下,消息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完成傳遞。

    這次親自前來送消息之人,乃是風塵僕僕的熙兒。

    熙兒一路上換馬不換人,非常辛苦,呈現在沈溪面前的簡直是個被塵土包裹的「灰蛋」。

    「……京師情況如何?」

    沈溪對於出兵細節,並不是那麼關心。

    其實朱厚照派兩路人馬出兵,也在沈溪料想中,在他看來,誰領兵並不重要,關鍵是誰可以在事後拿安化王謀反的事情來做文章。

    不是他捅破,就需要旁人來捅破,多一個楊一清,好像順從歷史走向,但最終的結果如何,沈溪無法下定論。

    熙兒道:「按照大人所言,京城內開始傳播一些消息……至於我這邊,則是按照師姐的交代辦事。」

    「我是問你京師局勢如何。」沈溪沒好氣地道。

    熙兒這才把京城目前的格局大致說了一下,沈溪偶爾會問一些細節,熙兒便詳細予以解說。

    等熙兒描述一番後,沈溪不由嘆道:「果然我走後,京城已成為閹黨的天下,沒人再站出來跟閹黨相鬥。」

    熙兒抿了抿嘴唇,想說什麼卻忍住了。

    沈溪道:「你先回去歇著,這件事你也算勞苦功高,回頭若是出兵寧夏,你可能要跟在我身邊……你師姐不在,軍中情報獲取之事變得你負責。」

    熙兒顯得很緊張:「大人不馬上出兵?」

    「著什麼急。」沈溪道,「朝廷敕令不來,你以為我能隨便調動兵馬?這宣大之地名義上以我居首,但現在軍權基本尚在巡撫衙門和總兵府,劉瑾可是把宣府、大同一線的軍權攥得緊緊的。」

    熙兒這才明白過來,光是提前把情報傳到宣府,沈溪還不能領兵出征,只有等朝廷敕令到來,下面的總兵、參將等才會俯首聽命。

    但問題是,劉瑾不想把首功讓給沈溪,所以敕令必然會在途中耽擱。

    就算熙兒再愚鈍,這些事她也能想明白,思索半晌之後,她擔憂地問道:「那大人,現在……只是干等了?」

    沈溪笑道:「這些跟你沒多大關係,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休息……好好睡一覺。等精神恢復,你把斥候安排組織一下,提前調派一些人前往寧夏鎮。」

    「師姐早前派過人了……」熙兒不由出言提醒。

    「人手尚還不夠,你多派一些不可嗎?」沈溪問道。

    熙兒瞪大眼睛,還想問問題,但隨即想到什麼,快速把頭低下,在沈溪面前她永遠都覺得自己智商不夠,乾脆聽命行事算了。

    熙兒退下後,沈溪神色輕鬆,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不多時,有侍衛來報說楊武求見。

    馬九和雲柳兩位大將離開後,沈溪身邊沒多少幫手,王陵之、荊越這些人是徹頭徹尾的武夫,只管負責練兵和打仗等事宜,沈溪的衙門口看起來很是單薄。

    沈溪請楊武進來相見。

    因楊武不知朝廷具體出兵計畫,在他想來,沈溪領兵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如何也想不到還有個楊一清自京師領兵出征。

    「……沈尚書,朝廷遲遲未做安排,您該做好領兵出發的準備才是……總兵府那邊下官已打過招呼,您隨時可以徵調人馬……」

    楊武一副為沈溪著想的模樣,連出兵具體事項都安排妥當了。

    這一切主要是安化王謀反對劉瑾極為不利,閹黨中人,尤其是那些非核心的成員已在為自己尋找後路。

    沈溪笑道:「這如何使得,朝廷未作安排,本官若是就此徵調人馬屬於擅自出兵,罪莫大焉……還是等朝廷旨意下達為妥!」

    楊武非常為難:「如今陛下不問朝事,若是要等聖旨到來,不知要到何時……」

    言語間,楊武完全是在為文官集團的利益考慮,因閹黨專權而憤慨,但沈溪聽起來卻總覺得不對味。

    沈溪道:「寧夏這兩天沒有更多情報傳來,或許叛亂已經消弭了呢?楊兄未免擔憂過甚,為人臣子者,切不可將小事無限擴大!」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5-1 23:23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九二五章 便宜了誰

    沈溪穩坐釣魚台,管你們說什麼,沒有皇帝的旨意,我就是不出兵。

    你劉瑾不是不想讓我去奪首功嗎?

    我成全你,非但不去爭,還故意示弱,讓你覺得陰謀得逞。

    楊武一邊幫劉瑾做事,另一邊又想幫文官集團的忙,結個善緣,沈溪這邊卻不領情,他夾在中間不知該如何做人。

    就在沈溪等朝廷旨意時,劉瑾正按照既定計畫把聖旨壓下來,故意讓使者在路上耽擱,爭取讓楊一清早些趕到寧夏,先沈溪一步將功勞給奪下。

    幾乎是同時,劉瑾派駐宣府的張文冕回到京城。

    張文冕回京第一件事就是跟劉瑾匯報,但在劉府等了一下午,才見到劉瑾面。

    劉瑾回來時帶著孫聰。

    因大權在握,劉瑾越發目中無人,為了方便辦事,如今奏疏都不需要拿出皇宮,直接就讓孫聰以禮部官員的身份到司禮監,就在掌印房裡幫他進行硃批。

    「炎光回來了?」

    劉瑾見到張文冕,隨口打了聲招呼,看起來很熱情,但更多則是敷衍。

    以前劉瑾非常倚重張文冕,因為張文冕所提計策每每都能收到奇效,但在劉瑾進一步提拔張彩,並且孫聰少了跟文官之間那種惺惺相惜後,劉瑾覺得自己有張彩和孫聰二人出謀劃策便已足夠。

    張彩到底是吏部尚書,可以上得了檯面,而孫聰則是劉瑾的姻親,對朝廷事務的瞭解更非張文冕可比。

    張文冕走的是野路子,跟劉瑾間非親非故,所獻計策以詭奇為主,不比孫聰的正大光明,劉瑾當然也就逐漸把張文冕疏遠。

    「公公,您安排在下所做之事,幸不辱命……除了刺殺沈之厚,其餘事項均已完成,一應錢糧都由在下押送回京,共計十二萬石麩麥,二十萬兩銀子……」

    張文冕去宣府督造行宮只是個藉口,真正目的是幫劉瑾斂財,而且他能力很強,再加上沈溪沒出來阻撓,有楊武、胡汝礪等人在旁相助,很順利便把劉瑾所需錢糧徵繳上來,並且把修建行宮的資金籌集齊全,開始動工了。

    這樣就算朱厚照去宣府,也有了落榻之所,面子工程做了個十足。

    劉瑾聽到張文冕的匯報,連連點頭:「還是炎光做事牢靠,你遠道而回,風塵僕僕,回去好生休息,有什麼事等你精神恢復過來再說。」

    張文冕急忙道:「公公,在下本想在宣府多停留些時日,刺殺沈之厚,同時幫胡侍郎治理屯田,但聽聞寧夏之地安化王謀反,心中著急,這才先一步回京……有些事必須當面跟公公您說明……」

    劉瑾聽到這話,有些不耐煩。

    這段時間他聽此事,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不覺得遠在宣府數月的張文冕能提出什麼建設性意見。

    孫聰安慰道:「炎光,關於安化王謀逆之事,公公已呈奏陛下,並且跟陛下商議出具體措施。公公在司禮監處理一日朝務,現已勞累不堪,不如就由我私下裡跟你把話說明?」

    「公公,這件事非同小可啊。」張文冕沒有理會孫聰,固執地向劉瑾建言,很想在劉瑾面前展示他的高瞻遠矚……短短一年多時間便去了宣府兩次,有些事他逐漸想明白了。

    為何外派總是讓他出差,而孫聰就可以留守京城?

    那是因為他是個外人,而孫聰就算智謀上不如他,但仍然得到劉瑾信任,所以他必須儘量表現出自己的價值所在。

    劉瑾擺了擺手:「咱家便不聽了,克明,你跟炎光說說吧,若事關重大,再跟咱家說也不遲。咱家累了,炎光你風塵僕僕想必也累了,這幾日因寧夏鎮之事,咱家不勝其擾,明日陛下要傳見問話,還得疲於應對,不想再就這個話題進行探討。」

    孫聰點頭:「公公早些歇息,京城這邊的事情在下會跟炎光說清楚。」

    說完,孫聰恭送劉瑾離開。

    就算張文冕再堅持,劉瑾不想聽他也沒轍。

    ……

    ……

    劉瑾離開後,張文冕非常失望。

    我盡心竭力幫劉公公你做事,但你卻對我始終抱一種懷疑的態度,我進言不被領情,甚至被當作多嘴多舌,何其殘酷耶?

    孫聰請張文冕到偏廳,孫聰率先坐下,擺手示意:「炎光也坐吧。」

    張文冕本來就是孫聰舉薦給的劉瑾,對於張文冕這個人,孫聰並無太大敵意,這與其心胸開闊有關。

    張文冕則顯得小肚雞腸多了。

    誠然,最初他非常感激孫聰,但隨著二人在劉瑾跟前產生競爭,張文冕對孫聰的態度也大不如前。

    張文冕懊惱地坐下,道:「克明兄,你該清楚,安化王謀逆所打乃是‘清君側’的名號,若為陛下所知,對公公大為不利啊!」

    孫聰笑道:「這些事公公豈能不知?早就有了應對之策。卻說你離開京城這段時間,公公遇事都會跟吏部張尚書商議,張尚書的進言公公基本都會採納,深得公公器重。」

    聽到這話,張文冕心裡更為不爽。

    昔日在京時。張彩逐漸受到劉瑾器重,張文冕便開始有了危機意識,尤其當張彩一躍而成為吏部尚書後,張文冕更把張彩當成勁敵。

    但無論怎麼說,張彩都是朝中頂級文臣,而他也只是個沒有官品、只能隱身幕後的謀士。

    「張尚書怎麼說?」張文冕壓低聲音問道。

    孫聰道:「關於安化王謀逆之事,張尚書進言不少,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但具體事項已安排妥當……」

    「陛下決定分兩路出兵,一路以沈尚書領兵,自宣府走偏頭關往寧夏,另一路則由臨時調任甘肅巡撫的楊一清楊軍門領京營人馬繞固原……公公已對楊軍門做出交代,如今正想辦法將旨意壓下,令宣府那邊晚些出兵,以求穩妥。」

    張文冕黑著臉問道:「如此便能保證安化王謀逆所打旗號不為陛下所知?」

    孫聰並未將之當回事,微笑著回答:「以公公現如今在朝中的威望,要阻礙消息傳遞還是很容易的,就算平息叛亂後有人多嘴多舌,料想陛下也不會多加怪責,到底是謀逆者之言,不足採信!」

    「哼哼!」

    張文冕很是不屑,「那克明兄可知如今九邊軍將對公公評價如何?」

    孫聰自信地道:「還能如何?公公派出大批人手到九邊治理軍務、政務,可說上下一心,此番平亂也是眾望所歸,定能馬到功成。」

    張文冕惱火地道:「若真能如此,我也不用如此著急回京。據悉,公公派去三邊履職和治理屯田的官員,大多胡作非為,一邊幫公公做事,一邊中飽私囊……」

    言語間,張文冕很是氣憤,似乎對這種醜陋現象深惡痛疾。

    孫聰最初還能靜下心聽張文冕嘮叨,聽到這裡他不由打斷張文冕的話,似有所指:「炎光,你在宣府,不也同樣如此?」

    「嗯!?」

    張文冕驚訝地看著孫聰。

    孫聰語氣平淡:「炎光,你到宣府後,公公這裡便收到宣府地方官員攻擊你的密奏,說是你在宣府仗著公公支持,欺壓良善,每日飲酒作樂,甚至強行霸佔民女,再者利用公公委託的事項中飽私囊……很多事其實並非公公不知,只是不說罷了。」

    張文冕臉色青紅一片,氣急敗壞地道:「定是楊武那廝在公公跟前惡意攻訐。」

    孫聰嘆道:「不管是誰說的,你有些微劣跡,公公能理解,公公掌權後從未阻止我們利用他的信任獲得一些便利,甚至公公還額外賞賜你不少東西……但若說公公會絲毫不介懷也不現實,公公對張尚書信任有加,也是因其從不斂財之故。」

    張文冕氣憤地道:「但他對女色之求,也非一般人可及。」

    「人有所好,強求不得,以前我自問從不貪贓枉法,但在朝數年,一直都是微末小吏,直至公公掌權才得重用……」

    孫聰搖頭嘆息,「如今怎麼說也算身家巨萬,多仰仗公公威望。」

    張文冕咬牙切齒:「克明兄此言是何意?」

    孫聰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何必那麼較真兒呢?公公對寧夏鎮叛亂之事早就心煩不已,你舊事重提,又沒有更好的建議,你讓公公如何聽進去?」

    「這……」

    張文冕突然之間很無語,自己好心好意提醒劉瑾防備,現在怎麼卻是自己做錯了?

    孫聰再道:「也不瞞你,你離開京師這段時間,公公又招募不少謀士,但在親自賜見後覺得都不如你,一直念叨你的名字,希望你早些回來,就算知道你在宣府有些劣跡也從未有計較,這也是公公信任的結果。」

    這邊孫聰明明想勸說張文冕得過且過,但在張文冕聽來,卻有種羞憤交加的感覺。

    對於張文冕這樣的狡詐之人來說,最注重的就是實打實的利益,被人拿他中飽私囊來說事,就算是體現劉瑾的信任,他也覺得不甘心。

    張文冕黑著臉問道:「如此說來,我非但無功,還有錯了?」

    孫聰顯然不能理解張文冕的心態,搖頭道:「炎光,你誤解我話中之意了。也罷,你遠道而回,身心俱疲,積功而不得賞,有些怨言也屬正常。關於寧夏安化王謀逆之事你不必去跟公公說了,接下來公公要為面聖之事煩憂,或許回頭就會找你商議,先回家養精蓄銳……家中妻妾怕是早就等急了吧?」

    不提家中妻妾還好,此話入耳,張文冕更覺得孫聰是在諷刺自己。

    在被舉薦給劉瑾前,張文冕背井離鄉,在京城居無定所,窮困潦倒之極。

    而在得劉瑾重用後,他不但娶妻而且納妾數人,可說風光無限。

    「不提也罷!」

    張文冕著惱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哼!」

    或許是發現這話說得不那麼得當,尚未言罷,張文冕便甩袖而去。

    ……

    ……

    朱厚照早在六月初一做出軍事部屬,聖旨卻遲遲沒有送到宣府。

    楊一清的人馬已在六月初九出了紫荊關,而此時寧夏鎮內叛亂,也已到關鍵時刻。

    安化王叛亂最初可說轟轟烈烈,但屬於典型的雷聲大雨點小,本身安化王只是利用寧夏鎮地方軍將憤怒,蠱惑他們殺官造反,但等事情發生,這些將領頭腦清醒過來後便心生膽怯,士氣大跌。隨後關中地區以及鄰境各鎮一系列調兵舉措,讓安化王處於進退兩難的狀態。

    但這消息,暫時沒傳到京城。

    豹房內,朱厚照幾日來都在過問寧夏鎮叛亂之事,甚至把劉瑾叫來耳提面命,私下裡則讓小擰子去打聽消息。

    因為寧夏距離京城太過遙遠,朝廷本身獲取情報就比較滯後,至於民間消息傳遞就更慢了。

    由於不明真相,京城瀰漫著一股恐慌情緒,眾說紛紜,小擰子只能嘗試從謝遷那裡探知情況,卻因謝遷也閉目塞聽而得不到更多消息。

    「……沒用的東西,一連幾天消息全無,總該說說那些賊寇殺到哪兒了,再問沈尚書的兵馬到了何處……」

    朱厚照脾氣不太好,他不是那種講道理的帝王,心裡不爽就會遷怒旁人,小擰子每天都愁眉不展。

    小擰子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要不您問問劉公公是個什麼情況?或者,召兵部的人來問個清楚。」

    朱厚照怒道:「你當朕不想這麼做嗎?但有何意義?劉瑾辦事不利,每次問都是拿之前那套來搪塞,一點新消息都沒有……這真是奇了怪了,叛軍既然已明火執仗造反,難道不想通過攻城略地來恐嚇朝廷,逼迫各地駐軍投降?反之,若地方官員平叛有了成績,也應該第一時間向朝廷表功,讓朕記住他們的名字……現在這樣一點兒消息都沒有,簡直莫名其妙!」

    朱厚照登基後,每日吃喝玩樂,看起來逍遙快活,但他最擔心之事莫過於別人來搶他的皇位。

    現在果然有人造反,卻因為造反之地距離京城太過遙遠而暫時不得消息,這讓朱厚照很著惱。

    就在朱厚照拿小擰子撒氣時,外面有太監傳報:「陛下,劉公公求見。」

    「讓他進來!」

    朱厚照整理了一下儀容,坐到書桌後,等候劉瑾來見。

    劉瑾進來時,臉上帶著些許笑容,但這笑容明顯是堆砌出來的,顯得有那麼幾分虛假。劉瑾先是下跪磕頭,再稟報:「陛下,老奴剛得到消息,說是右副都御史楊大人的人馬已出紫荊關……」

    朱厚照之前吩咐過,見面說重點,囉嗦的話能免則免。

    朱厚照最初滿懷期待,但聽到劉瑾這番話,臉色明顯冷漠下來,喝問:「怎麼,出兵幾天了,就這麼點兒消息?還有別的嗎?比如說寧夏之地的情況?另外沈尚書那路兵馬行進情況如何?」

    「呃……」

    劉瑾跟小擰子一樣,在朱厚照跟前傻住了。

    就算劉瑾自問有隻手遮天的本事,但在安化王謀反這件事上依然不敢隨便亂說,因為任何謊言都有可能會很快拆穿並被打臉。

    朱厚照生氣地道:「感情你這邊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情報……那你還來見朕作何?」

    「陛下,是您說的,讓老奴每日都來跟您奏稟情況。」劉瑾苦著臉申辯,「但老奴這幾日實在是沒收到更多的情報,豈敢在陛下跟前胡言亂語?不然豈非是欺君大罪?」

    朱厚照一擺手:「算了,朕不降罪你,你先說說楊一清所部出紫荊關的情況,一路可順利?」

    「順利,順利。」

    劉瑾滿臉堆笑,「不過從紫荊關到寧夏鎮,尚需時日……」

    朱厚照怒道:「說順利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朕自會揣摩,用得著你在這裡多嘴多舌?拿些銀子,賞賜給楊家,以示朕的重視……」

    劉瑾心下為難,這邊剛從宣府得到點銀子,又要吐血,他很不甘心。

    朱厚照再問:「出徵兵馬的糧草籌措如何了?」

    劉瑾道:「多虧陛下之前提出要在九邊整頓屯田,如此一來,發現很多地方上貪污腐敗的情況,為國庫挽回不少損失,如今這些錢糧正好可以拿來作為軍資。」

    「嗯!?」

    朱厚照根本不知道劉瑾所說的整頓屯田是怎麼回事,不過他可不會承認自己一無所知,於是主動轉換話題,問道:「朕一直沒問,賊首到底是以何原因發起叛亂?」

    劉瑾一聽緊張起來,心說:「莫非陛下知道了什麼?」當下惴惴不安地道:「聽說是早有謀逆之心,趁著九邊整頓屯田,故意激發將士不滿……」

    「就這樣嗎?」朱厚照皺眉道,「那他手上有多少人馬?」

    「這個……不多。」劉瑾仍舊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來。

    朱厚照怒氣衝衝:「連賊寇兵馬數量都不清楚,你就鼓動朕草率決定出兵?不行不行,還是要增加用兵數量,讓沈尚書節制三邊和宣大之地人馬……只要他覺得合適,抽調多少人馬都行,一定要放權下去!」

    「是,是!」

    劉瑾點了點頭,頭上的汗珠不住往下掉,心想:「怎麼就又成全姓沈的小子?」當下忍不住出言提醒:「那右副都御史楊大人那邊……」

    朱厚照道:「楊一清始終在領兵經驗上不如沈尚書,節制三邊和宣大之地人馬,當然還是由曾經做過三邊總制的沈尚書擔任為好。」

    「朕以前就聽說沈尚書在西北威望很高,這次正好可以利用他的聲名,行攻心之策,說不定那些叛軍將領聽說沈尚書領兵殺到,就會主動投誠……」

    「哦對了,傳令三邊各軍鎮,這次平叛只懲罰賊首和執迷不悟者,若能及時醒悟,回頭是岸,朕既往不咎!」

    劉瑾沒想到朱厚照會在平叛之事上體現出仁義的一面,趕緊道:「是,陛下,老奴這就派人前去傳令。」

    「快去!」

    朱厚照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樣,似乎恨不能插翅飛到前線,親自主持戰事,「朕自登基以來,除了韃子犯邊,這是第二次重要戰事,賊首最好能活捉,朕想問問,他到底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居然敢篡朕的皇位……」

    劉瑾心想:「被你知道安化王是以‘清君側’起兵,你不發飆才怪,我能讓安化王活著見到你那才叫稀罕!」

    思索間,劉瑾已下定決心置安化王和部分叛逆核心人物於死地,不讓正德皇帝瞭解真相。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5-9 00:03
寒門狀元 第一九二六章 背後有深意

    劉瑾也算是「盡職盡責」。

    朱厚照怎麼說,他就怎麼擬旨,只是在傳達聖旨時故意讓使者磨磨蹭蹭,儘可能晚地到宣府。

    「你沈之厚想節制三邊和宣大人馬?簡直是做夢!你要是掌控整個西北的軍政大權,咱家哪裡還有機會除掉你?」

    劉瑾手上拿著一份新鮮出爐的詔書,拿硃砂筆在上面重重地畫了幾個叉,好像給沈溪判死刑。

    旁邊由吏部尚書遷內閣大學士的劉宇一個頭兩個大,劉瑾殺氣騰騰的話落到他耳中,心中為之一凜。

    就算很早以前就知道劉瑾跟沈溪有矛盾,劉宇卻沒想過劉瑾會這麼直接,當著他的面就喊打喊殺。

    「劉公公,您看……」

    劉宇忍不住提醒一句,看似在請示,其實是想問……您老把交給我完善的詔書畫這麼多個叉是什麼意思?不滿意?

    劉瑾回過神來,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劉宇,道:「按照上面的內容重新寫一份……稍後咱家會親自用印璽。」

    劉宇心裡直髮怵,現在劉瑾手頭的權力越來越大,但凡不是那麼要緊之事,劉瑾自己就做主了,根本就沒想過要請示皇帝,甚至於現在他連矯詔之事都敢做。

    其實此番也不算是假傳聖旨,劉瑾不過是遵照朱厚照的意思行事。再者,劉瑾只要認定一件事,寫好聖旨把玉璽拿來蓋上,假的也會變成真的,就算事後朱厚照知道也很難怪罪,因為這正是他賦予的劉瑾的權力。

    劉宇心說:「陛下也真是心大,居然把朝堂之事全都託付劉瑾,也不怕他趁機攬權,培植黨羽,進而心存不軌……」表面上卻畢恭畢敬問道:「那公公,陛下讓沈尚書節制三邊和宣府人馬之事……」

    「暫且不提!」

    劉瑾惡狠狠地道,「這次擬定的詔書,只是催促行軍,沈之厚自宣府調派兵馬已不少,若再讓他從三邊和宣府關隘重地調兵,導致防守出現破綻韃靼人趁虛而入,這責任誰來承擔?」

    「是,是!還是公公考慮周詳。」劉宇諂媚道。

    劉瑾氣呼呼地道:「尤其不能讓姓沈的把西北軍權給攥緊了,否則咱家更難對付他,你可知怎麼做?」

    就算劉宇把自己當成閹黨核心成員,素來對劉瑾唯命是從,此時也不想幫劉瑾謀害沈溪。

    這涉及到在朝為官的原則問題。

    「在下不知,望公公賜教。」劉宇低頭行禮,心底卻滿是厭惡。

    「蠢東西,這麼點事都要咱家提點?咱家要誅除沈之厚,便要動用各種手段,若他死在寧夏,就算風光大葬咱家也認了……你回去就給咱家想個辦法,別成天光吃乾飯不做人事!」

    隨著劉瑾權力慾空前膨脹,劉瑾對身邊那些沒本事的庸官失去了耐心,以前對劉宇的尊重早就蕩然無存。

    劉宇送銀子給劉瑾的時候,作為第一個賣身投靠的文官,劉瑾對劉宇可謂禮遇有加,擺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但現在動輒呼喝,就好像使喚自己的家僕。

    劉宇暗中叫苦不迭,好在他臉皮厚,且已習慣被劉瑾喝罵,這會兒苦著臉,暗忖:「既然劉公公要除掉沈之厚,我作為閣臣乃文官魁首,最好不要牽扯進內,現在朝中風傳劉公公欺瞞聖聽,若安化王謀反所打旗號被陛下所知,劉公公定會有麻煩……」

    不但宣府巡撫楊武,就連劉宇也開始為自己的將來謀劃。

    閹黨乃是利益的結合體,劉宇作為朝中身份最尊貴的文臣之一,若是連起碼的尊重都沒有,怎會心甘情願為劉瑾效死命?

    反而是張文冕等離開劉瑾就不能活的市井之徒,才會始終如一地把劉瑾的利益放在首位。

    「在下這就去安排。」

    劉宇以謙卑的姿態,行禮後退出劉瑾的書房。

    ……

    ……

    六月初八,張永風塵僕僕趕到宣府,在沒進城前他就已派人打聽軍隊的調動情況,生害怕沈溪在不等他這個監軍的情況下,先行出兵前往寧夏,讓他在後邊追趕。

    在張永看來,以沈溪的性格多半會做出這等事,因此他在往宣府來的路上已經是星月兼程,四五百里路只用了六天便抵達。

    等問詢過才知道,原來宣府太平無事,沈溪並沒有領軍出發。

    這倒是他怎麼都沒想到過的情況,趕緊進城,第一件事便是去總督府見沈溪。

    沈溪沒親自出來迎接,派王陵之擔當迎賓,張永為體現自己對平叛之事的重視,一路小跑到了沈溪的書房,跨進門檻便看到沈溪正翹著二郎腿看書,絲毫沒有緊張的氛圍,倍感驚訝,問道:「沈大人,您這是……」

    聽到張永的問話,沈溪站起身來相迎,笑著打招呼:「張公公來得可真快,從京城到這裡,每日得敢七八十里路吧?真不容易啊!」

    張永心想:「這可真是稀奇,寧夏鎮軍情緊急,他怎麼一點兒都不著急?即便再成竹在胸也不該如此吧!」當下急切地道:「哎呀,沈大人,咱家奉皇命至宣府給您當監軍,風塵僕僕連夜趕路,就是追不及……宣大之地兵馬俱已準備齊全,隨時可以出徵了?」

    沈溪笑了笑:「兵馬尚在籌措中。」

    「嘶。」

    張永吸了口涼氣,問道,「沈尚書,您這態度咱家怎就看不懂呢?您平時做事可是風風火火,怎此番領軍平叛卻好像不急不忙?陛下可是派了您和楊一清楊大人兩路人馬出擊,你就不怕功勞被人給奪去了?」

    沈溪隨手一指:「張公公坐下來說話吧……很多事需要從長計議。」

    張永很不情願地坐了下來,目光一直逗留在沈溪身上,亟需答案。

    沈溪有些無奈,搖了搖頭:「要說這最重要的原因,是朝廷發兵的聖旨到現在都還沒傳到宣府,你說本官能隨便領兵出征?這不成了擅自調兵?有人誣告我謀反怎麼辦?」

    「啊!?」

    張永剛坐下,聞言不由再次站了起身,目瞪口呆打量沈溪,問道,「咱家人都已經到了宣府,怎麼聖旨還沒來?這……這……」

    沈溪嘆道:「本官也很奇怪,為何陛下出兵口諭已下達那麼久,朝廷聖旨卻始終不見蹤影?不過仔細想想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有些人不願意我早早出兵,以避免我獲取頭功,讓他難堪……」

    張永不是笨人,稍微一琢磨,立即就明白過來,現在不是沈溪想不想出兵的問題,而是劉瑾在後面拚命拉後腿。

    張永惦著手,苦笑道:「說得也是,朝中確實有人不斷給沈大人您找麻煩,手段之卑劣,已到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唉,這聖旨不來,地方軍將和衙門不肯配合你工作吧?」

    「這倒不是。」

    沈溪語氣顯得很輕鬆,解釋道,「宣府巡撫、總兵,還有大同府那邊都已經開始徵調人馬,畢竟陛下口諭已下達,就算沒有聖旨到,地方上提前籌備兵馬還是可以做到的。」

    張永神色欣然:「這就好這就好,只要聖旨一來,馬上就能出兵,想必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不過……既然知道陛下已經下了御旨,為何不先一步出發呢?就算提前出兵,陛下知道了也不會怪責吧?」

    沈溪道:「何必急於一時呢?在下跟新任寧夏巡撫楊應寧是舊識,彼此也算惺惺相惜,為何要撕破臉爭那首功?要是楊巡撫把首功拿到手,也算是做個順水人情……」

    「你!」

    張永有些氣急敗壞,他很想問,你這是軍功多了嫌腰疼,還學會謙讓了?可是你願意讓出功勞,我卻不行哪,我還指望攜功回朝,充當保命符呢。

    沈溪看出張永心中所想,笑著說道:「張公公請放心,這次出征,你的功勞只會多不會少,但出兵一應流程得按照朝廷規矩來,在下以左都御史之身擔任宣府、大同一線兵馬節調官員,不能知法犯法,怎麼都要等朝廷敕令到來……估摸也就一兩天的事情,張公公先稍作安頓,下一步恐怕要星夜趕往寧夏。」

    聽到這話,張永釋然。

    他自己也很疲憊,之前怕沈溪提前出發,花了大力氣趕路,這會兒一陣睏意湧來,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搖頭苦笑:「沈大人這一說,咱家真有些倦怠了……咱家不想住驛站,便落榻總督府,不知可否?」

    「哈哈!」

    沈溪笑著點頭,「張公公歇宿這裡,實乃蓬蓽生輝,本官這就安排,讓張公公先落榻好好睡一覺。」

    張永應承下來,正要退下,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那寧夏鎮叛亂進展……」

    沈溪伸手打斷張永的話,笑道:「這些事要等張公公吃飽喝足休息好後再說,總歸現在局勢不如想像中那麼惡劣……大明承平已久,民心思安,估摸我等兵馬到寧夏鎮時,叛亂已結束……」

    「啊?」

    張永緊張起來,「這軍功可是人人想要。」

    沈溪笑著點頭,讓人送張永去廂房,沒有讓其進內宅,主要是沈溪內院住著李衿和惠娘,有所不便。

    ……

    ……

    張永這一來,宣府巡撫衙門和總兵府的官員坐不住了。

    監軍太監已到宣府,出兵是朝夕之事,可是兵馬全都為沈溪整頓好,甚至楊武那邊不止一次跟沈溪說過可以先行調兵,但總督府那邊就是堅持己見,看不到聖旨就不出兵。

    當天下午,楊武派人送了禮物到總督府,說是為監軍太監張永準備的。

    張永在朝中地位不低,現如今除了劉瑾、戴義等司禮監太監外,張苑和張永緊隨其後,聲名卓著。尤其張永給人的印象是戎馬出身,大明歷次對外戰事中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而且承沈溪福澤,他身上軍功可不少。

    這次張永來宣府,地方官員和將領都想巴結他,花無百日紅,誰都在想劉瑾倒台了會出現什麼狀況。

    張永跟劉瑾關係一向不好,而他能在劉瑾掌權的情況下還混得風生水起,足見此人在朝中根基深厚,此番一來宣府就能住進總督府衙門,也足見他跟文官集團核心勢力間有著良好關係。

    楊武派來送禮的人依然是文祥晉。

    本來把東西送到,文祥晉就可以走了,但楊武安排他帶了話給沈溪,沈溪沒避嫌,直接在書房接見。

    文祥晉恭維地道:「大人,您乃百年難遇的軍事奇才,這些年大明各處大小戰爭中哪次沒有大人您身影?但凡有大人參與的戰事,朝廷都能取得輝煌的勝利,此番大人應及早領兵往寧夏,讓叛亂可以早些平息……」

    沈溪笑著問道:「這是楊巡撫交待你說的?」

    文祥晉一怔,有些尷尬地道:「此乃鄙人的想法,跟我家大人無關。」

    沈溪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語氣不善:「本官是否出兵,焉能容你一介布衣來議?朝廷出兵公文一直沒到,無論是聖旨,還是兵部公文都還在路上,這樣就讓本官出兵,是想讓本官背上擅自出兵的惡名?」

    他態度轉變之快,讓人很不適應,文祥晉支支吾吾半天都不知該如何應答。

    沈溪道:「回去跟楊巡撫說,本官正在等聖旨和公文,但凡一樣到了,都可以出兵,若沒有的話,就算叛軍殺到宣府,本官也能安然守在城內,誰叫本官乃是朝廷委命的地方牧守之臣?」

    「呃……」

    文祥晉目瞪口呆。

    他越發看不懂沈溪這是在演哪出了,以他平日的認知,覺得沈溪根本不可能會有如此態度。

    文祥晉心想:「看來大人說得沒錯,沈之厚到了宣府後一舉一動太過反常,難道是因為得罪陛下被發配在外,心懷芥蒂,所以對出兵之事不上心?他拒不出兵,這件事可就不好辦了!算了,我還是趕緊回去跟大人奏稟,商議出個對策來。」

    文祥晉道:「那鄙人就先告辭。」

    「不送!」

    沈溪身為帝師,位極人臣,沒有送一個秀才的道理,文祥晉只能灰溜溜離開總督府。

    ……

    ……

    回到巡撫衙門,文祥晉把自己在總督府的遭遇告知楊武。

    楊武道:「他真是這麼說的?」

    「鄙人不敢欺瞞!」

    文祥晉無奈地道,「說來也真稀奇,沈尚書明知道朝廷派了兩路人馬出兵,就是不爭功,以他的能力帶兵到寧夏,怕是一路上叛軍都要獻降,所到之處往那兒一站就能摧城拔寨……他這拒不出兵算幾個意思?」

    楊武怒道:「這不是應該本官問你的話嗎?你怎麼反過來問本官?」

    文祥晉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趕緊賠禮認錯:「因為鄙人未能理解沈尚書做事的背後深意,所以才有此問,請大人見諒。」

    楊武眉頭緊皺:「要說尋常文臣,倒也好理解,畢竟不是誰都喜歡打仗,但沈之厚就是靠軍功起家,就跟你說的那樣,若他出兵往寧夏,一路必定勢如破竹……他在這西北之地是什麼地位?你看看總兵府那些兵油子,聽說要跟沈之厚出兵,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一樣,爭先恐後搶奪名額,好似去了寧夏功勞唾手可得……」

    文祥晉提醒道:「大人,以目前的情況看,還真是唾手可得。」

    「我用得著你來提醒?」

    楊武很是著惱,「越是這樣,越不能理解沈尚書為何拒絕出兵,明知劉公公不會早早把聖旨傳過來,卻一點兒都不著急……他就這麼自信楊一清那邊得不到戰功?」

    文祥晉思索了一下,試探地問道:「鄙人有個設想,是否他……對朝廷有意見而不想出兵?」

    楊武道:「誰也不會跟軍功過不去,他才幾歲,能有如此豁達的態度?咳咳,再想辦法催促他一下,我去沒用,就讓總兵府那些丘八去,就算是煩也要煩死他!」

    「哎!哎!」

    文祥晉應聲道,「那鄙人回頭就去總兵府傳話。」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5-9 00:03
寒門狀元 第一九二七章 密議除瑾

    關於何時出兵這個問題,沈溪已是不厭其煩。

    不但巡撫衙門和總兵府那邊希望沈溪能早些上路,就連沈溪手下,一個個也都希望能盡快上戰場建功立業。

    尤其是好戰的王陵之和荊越,天天到沈溪這裡請示,看什麼時候可以出兵。

    張永到宣府,休息了一整天,到次日黃昏時分仍不見聖旨到來,開始著急了。他找到沈溪,再次把自己的意思申明,由於涉及軍功和此番出兵主次等問題,他希望沈溪在最短時間內領兵開拔。

    「……沈大人,咱家昨日說得或許不太清楚,出兵不能坐等朝廷敕令到來,咱家乃陛下親自委派的監軍太監,身負皇命,連咱家都到了,你再不出兵就說不過去了……」

    張永來到宣府,沒有第一時間跟沈溪談扳倒劉瑾的事情,反覆談及出兵,顯然是打定主意先把軍功落實後,再談怎麼對付政敵。

    張永說話時,沈溪一直微笑傾聽,絲毫也沒有插嘴的意思。過了半晌,張永問道:「沈大人可明白?」

    沈溪笑道:「出兵之事看似刻不容緩,其實不然,以本官所知,三邊人馬已調動,尤其是陝西地方正調兵遣將,叛軍想殺過黃河不太現實。」

    張永並沒有寬心,反而緊張起來,道:「後續呢?」

    「後續?」

    沈溪微笑道,「這幾天本官也在關注來自寧夏鎮的消息,但消息來源實在太少,如今山陝各地均已戒嚴,渡口碼頭層層設卡,商旅為之絕跡……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官方的情報,只能等等了。」

    張永道:「那就是沒消息咯……沈大人為何不快點兒出兵?咱家知道您文韜武略,滿朝上下比您知兵的人一個都沒有,您只要出兵,這一路便可無往而不利,高奏凱歌。」

    但無論張永怎麼勸說,沈溪都不為所動。

    沈溪道:「沒有朝廷敕令,出兵就是僭越,本官本就跟劉瑾有宿怨……難道張公公跟劉瑾是一夥的?設下圈套,讓我擅自調兵,然後劉瑾在朝大做文章?」

    張永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沈溪這裡,他還沒有得到完全信任。

    張永往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偷聽,湊上前低聲說:「難道沈大人覺得咱家跟劉某人是一夥的?」

    「難道不是嗎?」沈溪笑著反問。

    張永連連搖頭,「當然不是,說起來咱家到宣府,主要目的還是避開劉某人的鋒芒,免得為其所害。」

    沈溪道:「既如此,張公公何必在本官面前避諱?」

    張永臉上滿是為難,他不敢在公開場合表達對劉瑾的不滿,但又知道自己若不能團結一切力量共抗劉瑾,就算此番立下軍功,回京後也得不到賞賜,甚至會被劉瑾加害。

    張永道:「實不相瞞,咱家離開京城前,曾發生一件事,卻說北直隸地方富商和士紳向陛下進獻銀兩,卻被劉瑾貪墨……」

    或許是認為在沈溪跟前沒必要隱藏,張永把當初京城內因受朱厚照所托查案而得罪劉瑾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最後他嘆道:「……也不知怎麼被劉瑾所知,他放出風聲要咱家不得好死。若非陛下欽點咱家出京為沈大人當監軍,怕是劉瑾就要對咱家動手了!」

    沈溪微微頷首:「那張公公就逆來順受,只待來日束手就擒?」

    「唉!」

    張苑苦著臉道,「沈大人以為咱家不想反擊?但如今陛下不臨朝問政,將朝政大權拱手交給劉瑾,那廝大權在握,無法無天。朝中彈劾他的奏摺不斷,可是不但沒傷他分毫,反倒被劉瑾報復,連沈大人您不也……唉!」

    沈溪道:「事在人為嘛,如果什麼事都不做,就更看不到扳倒劉瑾的希望了。」

    張永眼睛裡突然閃現一抹精光,「倒是有個機會,聽聞安化王謀逆,打的是‘清君側’的旗號,九邊將士如今俱對劉瑾派出治理屯田之人不滿,這次安化王謀逆便跟劉瑾派去的官員惹眾怒有關,若可讓陛下知悉……」

    沈溪問道:「張公公敢在陛下面前提出來?」

    「敢!」

    張永一咬牙,「可問題是如今咱家見不到陛下的面,若能平息叛亂建立功勛,回京後,陛下破格賜見的話,應有機會把話傳到陛下耳中,就是擔心……」

    沈溪道:「擔心劉瑾在場,他會辯駁,以其巧舌如簧根本難以傷到他分毫……最好是私下覲見,對嗎?」

    張永想了下,重重地點頭,道:「看來沈大人也想過這問題……要見陛下,或許不是很難,甚至陛下本身對劉瑾也有懷疑,但有些事……傷不到劉瑾根本,陛下又不是不知劉瑾中飽私囊,就是……唉,此種情況咱家仔細考慮過,覺得難以成功,所以就不蚍蜉撼樹了。」

    沈溪認真觀察,發現張永真的是有心無力。

    歷史上真正扳倒劉瑾之人,正是張永,內苑是劉瑾控制最為鬆懈的一環。

    沈溪心道:「劉瑾乃內官之首,隨時見駕是他最大的優勢,朝中官員沒有他那種得天獨厚的條件,但張永等太監卻不同,跟君王間同樣距離很近,皇帝對他們的的信任並不下於劉瑾,只是因能力有所不足才有親疏之分。」

    沈溪微微點頭:「只要張公公一心扳倒劉瑾,還是有機會的……以我所知,隨著權勢日盛,劉瑾已生出謀逆之心。」

    「啊!?」

    張永聽到這消息,著實意外。

    就算張永思索很多扳倒劉瑾的方式,可涉及皇帝親自處置的問題,只要劉瑾沒有犯下十惡不赦的大罪,朱厚照就會赦免他。但若劉瑾真的有謀逆行為,就等於走向滅亡。

    張永兩眼放光,但理智告訴他這件事不靠譜,當即疑惑地問道:「沈大人,您這消息是從何而知?可有證據?」

    沈溪道:「證據自然是有,但都在劉瑾手上,若是時間不合適,恐怕都會被劉瑾銷毀,所以……」

    「所以還是沒轍!」

    張永以為沈溪信口開河,懊惱地拍了拍腦門兒,「劉瑾對沈大人忌憚之至,就算沈大人有機會回京,也沒可能把罪證找出來……這條路行不通!」

    沈溪笑了笑,道:「敢問張公公,若陛下知道安化王是以誅除劉瑾為起兵由頭,而安化王謀逆又被平息,陛下可會殺了劉瑾?」

    張永沒有馬上回答,思索半晌後才遺憾搖頭:「難!」

    沈溪道:「劉瑾不死,將來他重新崛起的機會有多大?」

    「這個……」

    張永回答不出來了,許久之後,他眉頭緊皺,「恐怕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沈大人之前也曾設計讓劉瑾發配宣府,最後還不是重回京城?」

    沈溪點頭:「看來張公公對劉瑾的危害,瞭解得很透徹,那就該明白其中訣竅,若無法找出劉瑾謀逆的證據,那乾脆隱忍不發,因為實際意義並不大!」

    張永嘴巴張了張,隨後垂頭喪氣,顯得更加懊惱了。

    正如沈溪所言,如果只是以安化王旗號問題來攻擊劉瑾,或許朱厚照會召來劉瑾喝斥一番,罰沒些東西,最嚴厲也不過是奪去劉瑾職位發配閒住,等時間久了,朱厚照被朝事煩擾,依然會啟用劉瑾,那時劉瑾必然會加倍報復。

    而若是這件事提前被劉瑾所知,問題就更嚴重了,要死多少人都說不準。

    張永問道:「那沈大人可有把握找到劉瑾謀逆的證據?」

    沈溪點頭:「證據就在劉瑾身上,或許在他府中,所有事情必須綜合進行考慮,若單以劉瑾謀逆來說事,陛下未必會採信,但若是先拿安化王謀逆的事情作鋪墊,讓陛下對劉瑾起疑心,然後再順勢將劉瑾謀逆的事情捅出……」

    張永露出恍然之色,道:「還是沈大人高明。」

    沈溪道:「沒有誰比誰高明,只是做事要循序漸進,一切根由還是這場戰事……張公公不必擔心,只要朝廷兵馬到了寧夏鎮,此戰必勝,叛軍根本就是烏合之眾,如何跟朝廷正義之師一較高下?」

    張永點頭:「這倒是,有沈大人在,就算強如韃靼騎兵,最後結果如何?所以說……還是要先出兵啊。」

    「等等吧!」

    沈溪道,「軍功是次要的,立下功勞卻不能剷除劉瑾,再大的軍功也是徒勞……若首功為我,劉瑾的防備心或許會更重。」

    張永驚愕,滿臉不可思議:「所以說……沈大人此戰不是為平亂,而是為除……」

    「嗯。」

    沈溪點頭,「所以一切都要平心靜氣,最好整個事情都按照劉瑾的計畫來進行,只有如此發展下去,劉瑾對你我的防備心理才會降低,我們才更有機會把劉瑾剷除,不是嗎?」

    ……

    ……

    宮裡太監有除劉瑾之心的人不少,但大多隨波逐流沒有主見,有張永這樣有能力和破釜沉舟勇氣的人不多。

    張永自認能力不比劉瑾差多少,僅僅是沒有跟劉瑾一般自小服侍朱厚照罷了,現在張永感覺到來自劉瑾的威脅,所以無論誅除劉瑾的事情有多難,都必須進行下去。

    沈溪暗中跟張永商議除劉瑾的計畫。

    張永很有見地,所提建議給了沈溪許多啟示,到底劉瑾在朝也算人脈寬廣,在宮內擁有許多支持者,裡應外合,做起事情來也更穩妥。

    兩人商定好後,張永就不急著出兵了。

    按照沈溪所言,最好這次平叛按照劉瑾的計畫進行,楊一清作為主力,沈溪這路人馬只是充當陪襯,張永在理解沈溪用意後,對於軍功也就看淡了。

    這樣的軍功搶來意義不大,反倒不如跟沈溪好好商議怎麼把劉瑾除掉,這才是正道。

    一連兩天,宣府城中都風聲鶴唳,因城門關閉,坊間傳言很多。

    宣府軍政兩大衙門都在幫沈溪操心,甚至許多將官到沈溪這裡求見,這些人目的也是想沈溪早點出兵,但基本被拒之門外,即便偶爾有人被迎進總督府,也在被晾幾個時辰後自討沒趣離開。

    轉眼到了六月十一,這天沈溪得到寧夏鎮的最新情況。安化王叛亂後,固原總兵官曹雄統兵壓境,命令指揮黃正以兵三千入靈州,約鄰境各鎮兵剋期討叛,又派遣靈州守備史鏞等奪河西船,盡泊東岸,目前朝廷官軍正與叛軍隔河對峙。

    至於楊一清,才剛出紫荊關沒幾天,現在還在行軍途中。

    沈溪依然優哉游哉,絲毫也不見其心急。

    這天晚上,沈溪剛回內宅,便見惠娘和李衿忙忙碌碌,原來沈泓突發高燒,咳嗽不止,姐妹二人忙得不可開交。

    沈泓生病卻沒有請大夫,主要是惠娘和李衿身份尷尬,且沈泓來歷不好解釋,總督府內宅就是城中最機密的重地,就連沈溪身邊人都不能隨意進入,防止惠娘的身份洩露出去。

    若是找來大夫,大夫很可能會把情況傳揚開。

    不過好在惠娘經營過藥鋪,懂一點醫術,沈溪回來後她更加放心了,在惠娘看來沈溪的醫術更為高明。

    無論是惠娘,還是沈溪的正妻謝韻兒,都算醫者,雖然她們所懂醫術只是皮毛,但在這時代已經非常了不起。

    沈溪檢查後,發現只是普通風寒,之前惠娘已開了副藥煎好,沒什麼問題。

    「老爺,讓您為難了……」

    一家三口照顧沈泓睡下後,惠娘陪沈溪到了外屋,臉上帶著深深的歉意。

    沈溪道:「你這麼見外幹嘛?這是我兒子,我當然要放在心上,怎麼沒早點兒通知我?」

    「不想讓老爺費心。」

    惠娘解釋道,「畢竟老爺馬上就要出兵了,偏偏這個時候……」

    沈溪笑了笑,道:「這幾天回來我都沒跟你說出兵的事,你從何而知?」

    惠娘看了跟在後面出來的李衿一眼,不言自明。李衿吐吐舌頭:「外面都在傳,說是寧夏安化王謀反,兵馬已殺出關中,很快就要到宣府……老爺身為朝廷命官,西北將士仰望,還說老爺要出兵了……」

    「看來民間傳播的東西很多嘛。」沈溪道,「你們放心,這幾天暫時不會出兵,就算要出成行,也會帶你們一起。」

    惠娘蹙眉:「老爺莫要言笑,領兵非同小可,妾身若跟在身邊,怕會耽誤老爺的正事。」

    沈溪坐下,略感疲累,倒不是因為公事,也不是因沈泓,而是他最近一段時間也有些感冒,一直未能痊癒,他耐心道:「這次出兵,更多是象徵意義,這場戰事的勝敗不在我,而在地方平叛兵馬。宣府鎮到寧夏鎮數千里,等我帶兵趕到,仗恐怕早就結束了。」

    「所以老爺不出兵了嗎?」李衿眨眨眼問道。

    沈溪搖頭:「兵還是要出的,走個過場罷了,帶你們在身邊,我才心安……有句話不是說得好,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噗哧!」

    李衿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

    隨即她便意識到自己失態,趕緊用手掩住嘴,用一種無辜的眼神望著惠娘。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5-9 00:04
寒門狀元 第一九二八章 一片忠心

    惠娘白了李衿一眼,再對沈溪道:「老爺讀聖賢書,平時都以匡扶社稷為己任,豈能因兒女私情耽擱軍國大事?若老爺出征,妾身跟妹妹就留在宣府這邊……或者老爺怕麻煩,妾身回南方也可。 .」

    聽惠娘說要離開,沈溪臉色一沉,「我才是一家之主,你們只管聽命行事便可……你們且放寬心,這次出兵跟遊山玩水差不多,叛軍就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叛亂很快就會平息下來。你們恐怕不知道,這一戰本就是在我推波助瀾之下而成……」

    惠娘感覺沈溪生氣了,就算心中有意見,一時間也不敢說出來。

    沈溪掌握到的規律,如果每次都給惠娘尊重,這個好強的女人便會不自覺「蹬鼻子上臉」。

    惠娘是個極有主見的女人,所以對於任何事情,都有她自己一套看法,要想讓她屈服,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拿出威嚴來,出於對禮法綱常的敬畏,惠娘便會強迫自己做出改變。沈溪正是知道跟惠娘說話,可用強而不可服軟,態度才會變得強硬。

    果不其然,沈溪說完後,惠娘態度馬上改觀,似乎意識到有些話不是自己這個妾侍可以說的。

    李衿道:「老爺何時出征?妾身也好整理行囊……」

    沈溪和惠娘間最佳調節人,非李衿莫屬,她聰明伶俐,平時看起來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不那麼引人矚目,但她自小就在生意場上打轉,論能力和見識,絲毫也不比惠娘差,單論出身甚至比惠娘更高。

    只是李衿懂分寸識進退,知道自己在沈溪心目中,只是個小妾,而沈溪平時卻對惠娘疼惜有加,一應待遇均與正妻無異,這讓李衿意識到,自己想繼續留在沈溪身邊,只有當好惠娘金蘭姐妹的角色,不能有絲毫僭越。

    沈溪語氣輕鬆:「若不出意外的話,過兩天就要出發,該收拾就收拾,至於泓兒……他這風寒來得不湊巧,為確保無礙,只能留在宣府……」

    「可是……妾身放心不下泓兒。」

    惠娘低著頭,顯然又犯擰了,香腮繃得很緊。

    沈溪道:「我自會請來奶媽照看,孩子自小就要培養獨立自主的意識,不能老慣著……唉!」

    說到這裡,沈溪有些理虧,他知道自己這個父親不稱職,不單是沈泓,便是京城的沈平和沈婷等子女,他都沒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

    家庭對他來說,很難兼顧。

    這次林黛和謝恆奴產女,他也沒有陪在身邊,心中更升起一種負罪感。

    李衿道:「老爺、姐姐,泓兒一天天長大,說話做事都很乖巧,領悟力超強,這會兒妾身正教他讀書識字呢。」

    聽到說及兒子,惠娘臉上露出自豪之色。

    沈泓跟他同父異母的兄弟沈平一樣,天資很高,或許是沈溪的遺傳基因發揮了作用,兩個孩子悟性極佳。

    沈溪道:「泓兒年紀太小,無需強迫他讀書認字,一切隨緣就好。」

    ……

    ……

    因出征之事,惠娘此後一段時間都沉默寡言,無論沈溪如何逗她,都垂頭不語。

    晚上沈溪留宿房內,一番顛龍倒鳳後,雲收雨歇,李衿沉沉睡去,他才穿上衣服回到書桌前,竟了無睏意。

    惠娘披上衣服過來,端茶送水。

    沈溪看了眼榻上睡得正香的李衿,問道:「怎不安歇?」

    「衿兒更累,讓她睡吧。」

    惠娘搖頭道,「再說,妾身心裡裝著事情……怎麼也睡不著。」

    沈溪問道:「想留在宣府,不跟我出征?」

    沈溪問得直接,惠娘回答更乾脆:「是。」

    「我還是希望你能陪在我身邊,旅途無人慰籍,我感覺自己就是個孤家寡人。」沈溪輕嘆。

    惠娘柔聲道:「那就讓衿兒陪老爺一道上路。妾身不懂行伍之事,便留在宣府這邊打理生意,同時照看泓兒……孩子正發燒,怕是短時間內這傷寒之症不會痊癒,若是父母都不在身邊……」

    有些話,惠娘沒繼續說。

    沈溪明白,自己作為父親,剛跟兒子建立起親密的關係,這就要走,而且還把他母親一起帶走,對沈泓來說確實不公平。

    「到時候看情況吧。」

    沈溪有些無奈,「我確實願意尊重你的意見,或許我該為家庭多考慮一些,而不是只顧著自己。」

    言語中,沈溪帶著些許愧疚,他心中對惠娘濃濃的眷戀,自小到大從未更變。

    ……

    ……

    楊一清出兵後,京城流傳著諸多關於安化王叛亂的謠言。

    這是個難以管控輿論的時代,但凡有什麼風吹草動民間都會傳播,在大城市內光靠口口相傳也能把消息送入千家萬戶。

    朱厚照得不到前線最新情報,就讓小擰子去民間打探,可小擰子再努力也沒法調查出具體情況,只能登門向謝遷求助。

    「……謝大人,小人上門來,是因陛下催得太緊,雖說陛下經常召見劉公公,但劉公公謹言慎行,在陛下跟前什麼都不說,而民間的消息也不知哪句真哪句假,小人只好到您這裡來問詢情況……您在朝中聲望無人能及,小人如今只有仰仗您了……」

    小擰子希望能得到謝遷指點,在斗劉瑾這件事上,他態度異常堅決。

    謝遷皺眉:「陛下從劉瑾那裡得不到更多消息?」

    小擰子眼珠子轉了轉,隨即問道:「謝大人,言下之意……您這裡也沒有新消息?」

    望著小擰子著緊的神色,謝遷實在不忍心打擊他,道:「以老夫所知,寧夏鎮叛亂並未出關中,甚至連黃河右岸都沒波及,叛亂發生後地方官府已調集人馬平叛。」

    「剩下的事情呢?」

    小擰子根本沒覺得這情報有多重要。

    謝遷道:「剩下的,只有等後續戰報傳來,你只能如此跟陛下啟奏!」

    「哎呀呀……如此可沒法交差,陛下必定又要懲罰小人。」

    小擰子滿臉懊惱之色,思緒似乎早就飄到京城之外,「本以為謝大人您有沈大人提供的戰報,應該對前方的情況知道更多些……謝大人,您可知道沈大人如今兵進何處?」

    謝遷皺眉:「以老夫所知,到如今宣府那邊尚未有調兵的跡象。」

    「這是為何?沈大人……為何不出兵,難道他有什麼難言之隱?」

    小擰子緊張地問道。

    謝遷黑著臉道:「有些事你也該有所耳聞……劉瑾為了避免宣府得此番平叛首功,聖旨發往宣府時故意拖延,以至於到今日宣府一直未得出兵調令……你讓沈之厚一個地方官如何徵調人馬出防區?」

    「對對,這確實是個麻煩。」

    小擰子終於找到可以啟奏的事情,整個人看上去輕鬆不少,道,「那謝大人,這件事小人可以啟奏陛下吧?」

    謝遷道:「可以,但應適可而止,有些話由你說出來,陛下可能會懷疑。」

    小擰子稍微琢磨了一下,道:「小人心中有數,等見到陛下後,哪句該說,哪句不該說,自有分寸,謝大人您儘管放心好了。」

    謝遷本來就不太想小擰子這顆棋子過早曝光,見對方已經得到想要的「情報」,便送其離開。

    在出門時,小擰子突然問道:「謝大人,安化王叛亂所打旗號,您之前不許小人告知陛下,現在這情況……是否可說了?」

    謝遷搖頭道:「不行。」

    「這……」

    小擰子顯然有跟謝遷不同的見解。

    謝遷不想跟小擰子解釋太多,道:「很多事,需從長計議,若這件事提早告知陛下,而出了什麼狀況,可不是你我能承擔。你必須得保密。」

    「是,是!」

    小擰子不敢擅作主張,只能拱手告辭,轉身離開謝府。

    ……

    ……

    小擰子走後,謝遷趕緊派人去把雲柳叫來。

    關於前線戰報,謝遷自己也很關心,對於遲遲沒有進一步消息傳來,他這邊也怕劉瑾把緊急軍情故意彈壓下去。

    雲柳抵達謝遷書房後,沒等她行禮問安,謝遷已經開口:「多餘的禮數就免了,且說有無宣府的新消息?」

    雲柳道:「以卑職得知,沈大人如今仍未出兵。」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拖拖拉拉?」

    謝遷嚷嚷道,「老夫算是看出來了,為了鬥倒劉瑾,他已開始不擇手段,平叛之事如此著緊,他就不能先領兵出征?」

    雲柳回道:「宣府仍舊未得兵部調令。」

    一句話,就讓謝遷沉默下來。

    關於沈溪跟劉瑾的恩怨,謝遷很清楚,劉瑾故意推遲聖旨和兵部調令抵達宣府的時間,就是擔心沈溪趁機崛起。

    雲柳道:「這幾日,九邊各關隘全面戒嚴,沈大人有言在先,若無朝廷調令,他不會出兵……不知謝尚書您還有何吩咐?」

    謝遷語氣不善道:「老夫說什麼,之厚在宣府會聽從嗎?朝廷調撥給他的兵馬不少,他以鬥倒閹黨為先,渾然不顧朝廷利益……不過也罷,之後你把老夫的書信傳給他,讓他知道老夫的意見……無論劉瑾如何作惡多端,都讓他先領兵把寧夏鎮那幫亂臣賊子給剿滅了。」

    「是。」雲柳行禮。

    謝遷馬上寫書信,交到雲柳手中。

    對於雲柳他還是放心的,接觸這段時間,謝遷發現雲柳執行力超強,無論什麼工作交給她,都能很好完成。更重要的是雲柳對沈溪非常忠誠,謝遷不怕雲柳把信函中的內容洩露出去。

    ……

    ……

    小擰子從謝遷處急匆匆離開,主要目的是趕回豹房覆命。

    回到豹房,他才知道朱厚照剛剛開始設宴,飲酒作樂,此時花妃和幾名舞姬俱在,他不敢入內。

    小擰子感覺劉瑾對自己產生敵意後,也發現之前洩密之事有蹊蹺……關於花妃跟劉瑾的關係,旁人或許不知,但像小擰子這樣的皇帝近侍且還有不少眼線安插豹房各處的太監有心查探還是能知悉的。

    所以小擰子一直等到夜色深沉,朱厚照出來方便時,才上前行禮,把之前從謝遷那裡得知的情況告知。

    換作以前,朱厚照對這種事漠不關心,但現在態度卻迥異。

    有人要搶他的皇位,而且還是宗室,這件事可就不那麼單純了,注意力也自然更集中,從每天都讓小擰子出去打探消息,再把劉瑾叫來詢問情況便可知悉。

    「……你的意思是說,劉瑾為了避免沈尚書得首功,所以故意拖延聖旨和兵部公文到宣府的時間?」

    在小擰子檢舉後,朱厚照臉上兀自帶著不信。

    小擰子道:「千真萬確,這是奴婢仔細調查獲悉,最後從內閣那邊獲得第一手資料。」

    朱厚照嘀咕道:「這劉瑾,搞什麼花樣?沈尚書功勞可不少,就算沒有這次軍功,朕在軍事上還是會倚重沈尚書,難道他覺得朕會找他人替代?」

    此時小擰子很想把安化王起兵所打旗號告知朱厚照,想到謝遷的囑咐,他又有些猶豫,以他的敏感度,還是能判斷出這背後隱藏著巨大的風險,很多話說出來未必奏效。

    朱厚照自己也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道:「馬上宣劉瑾,朕要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就派人去傳召吧!」

    「陛下,現在這時辰……」小擰子看了看天色,有些為難。

    這個時候去請劉瑾,就算劉瑾再愚鈍,也知道背後肯定藏有事情。

    朱厚照怒道:「都有人跟朕搶江山了,如何還讓朕坐得住?朕是皇帝,什麼時候傳召家奴,還有什麼避諱不成?還不快點兒派人去。」

    小擰子領命後,趕緊退下去安排,他自己可不敢去劉府。

    ……

    ……

    劉瑾當天已見過朱厚照一回,乃是每日例行召見。

    面聖時,劉瑾仍舊沒說出任何有價值的情報,不是他不想說,而是因為寧夏鎮距離京城太過遙遠,平叛的消息很難在短時間內傳到京城。

    突然深夜被召,劉瑾感覺可能出事了。

    但皇帝催得急,他沒時間找張彩等人商議,只能即刻動身去豹房。

    等見到朱厚照,行禮時劉瑾便發現皇帝的臉色不是那麼好看。朱厚照劈頭蓋臉問道:「朕白天問你宣府出兵的情況,你是怎麼說的?」

    劉瑾道:「回陛下,老奴不是很清楚,照理說這會兒宣府沈尚書應該領軍出宣府幾日了吧……」

    朱厚照突然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好你個劉瑾,到現在還敢在朕跟前信口雌黃?你信不信朕立即叫人把你這狗東西碎屍萬段?」

    劉瑾趕緊磕頭:「陛下,您問的事情,老奴的確不知。」

    此時劉瑾也在思索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腦子裡一片迷糊。

    朱厚照道:「以朕所知,你故意讓兵部押後傳遞調令去宣府,聽說連張永都已經到了宣府,而聖旨和調令都沒到……」

    劉瑾聽到這話,趕緊為自己辯解:「陛下,這些事老奴一概不知,這可是涉及叛亂的大事,必是朝中有人趁機攻擊老奴……或許是沈尚書自己不願出兵,故意上書污衊老奴呢?」

    朱厚照道:「你以為朕是從沈尚書那裡得來的消息?哼,你現在還不肯承認,是想讓朕對你動大刑?」

    「絕無此事,絕無此事!」

    劉瑾眼睛睜得圓圓的,扁著嘴,一副委屈的模樣……反正這件事查無實證,關於什麼押後傳遞聖旨和公文的事情,就算有,責任也不可能追究到他身上。

    他只是照章辦事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負責具體落實的乃是下面的人。

    朱厚照本來想等劉瑾承認後,立即進行懲罰,但現在劉瑾卻死咬不承認,他一下子沒轍了。

    朱厚照道:「你再不承認,朕可要讓兵部尚書來見,看看你們到底誰在撒謊。」

    劉瑾哭訴道:「陛下,老奴對您可是一片忠心,怎會如此不智,置江山社稷於不顧呢?一定是有人嫉妒陛下對老奴的信任,暗中攻擊……嗚嗚,老奴實在是冤枉,若陛下不信的話,老奴願意一頭撞死在陛下跟前……」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5-9 00:04
寒門狀元 第一九二九章 沒對比就沒傷害

    劉瑾大表忠誠,把謊話說得跟真的一樣。 .

    泣涕漣漣,情真意切,面對這樣一個「忠實」的老僕,朱厚照的滿腔怒氣硬是找不到地方宣洩。

    但為了面子,朱厚照還是把兵部尚書曹元給叫了過來,問詢宣府那邊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曹元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半夜突然被太監宣到豹房來面聖,面對朱厚照這位百年難得一見的荒唐帝王,根本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陛下……」

    曹元躬身行禮,目光不自覺往跪在地上的劉瑾身上瞟,想從劉瑾那裡得到指點。

    朱厚照一看,臉色一沉,喝道:「曹尚書,朕讓你來,是問詢寧夏安化王謀逆之事,你且詳細道來。」

    曹元身體一顫。

    安化王謀逆,讓閹黨成員產生了濃重的危機感,所有人都怕安化王謀逆所打旗號傳到君王耳中,到那時劉瑾必是要被問責。

    曹元心想:「如今劉公公被陛下罰跪,且陛下面色不善,難道事情真相已為陛下所知?若如此的話,我該如何說才算合情合理?」

    「怎麼,你想隱瞞朕不成?」朱厚照見曹元眼珠子骨碌碌轉著,好像在想什麼事情,不由加大了聲音。

    曹元趕緊恭敬回答:「陛下,請容微臣整理一下思緒……這安化王謀逆,臣所知不詳,一切皆以地方奏報為準……」

    曹元不敢有所僭越,更不想挑戰劉瑾的權威,知道什麼說什麼,而且還要把一些關鍵問題隱藏起來,尤其涉及誅除閹黨旗號問題。

    等他把安化王起兵的時間、地點、相關人物詳細說了一遍,朱厚照開始有些不耐煩了,揮揮手道:「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你且說些朕不知道的情況……」

    曹元非常為難。

    我怎麼知道你有哪些事情不知道?你是皇帝,坐擁天下,邊關發生什麼事應該有更多眼線為你調查清楚,東廠、西廠、內廠和錦衣衛那幫人又不是吃乾飯的,憑什麼要聽我一個臣子的表述?

    曹元雖說是靠真本事提升起來的,但他的能力顯然達不到兵部尚書的高度,若非劉瑾,他沒有絲毫機會爬上如此高位。

    當然,曹元察言觀色很厲害,知道無論如何也要維護劉瑾這個閹黨頭子的利益,於是順水推舟地道:

    「微臣所知不多,可劉公公掌司禮監,督廠衛,信息獲取渠道廣泛,不如由劉公公來跟陛下奏請。」

    饒是朱厚照想到曹元可能會護著劉瑾,聽到這話,還是著實驚訝。

    自己的臣子,有什麼事居然不據實以陳,還要讓太監代為奏報?一個兵部尚書就好像是太監的下屬一樣,溫馴順從而沒有主見,這讓朱厚照心裡很不舒服。

    劉瑾非常清楚朱厚照的為人,就算不抬頭,也知道這會兒朱厚照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了,趕緊抬頭道:

    「曹尚書,陛下問你話,你只管回答,老奴所知俱已告知陛下,你將你知道的一切如實進奏便可……畢竟你我職責不同,匯報的方向也不同!」

    被劉瑾這一教訓,曹元才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但他畢竟不是朱厚照肚子裡的蛔蟲,在這種需要說實話,更需隱藏實情的場合,完全不知該如何應付。

    這也跟曹元面聖次數寥寥無幾有關。

    朱厚照躲在深宮和豹房拒不見大臣,與其說曹元這個兵部尚書是為朱厚照服務,倒不如說他是為劉瑾服務。

    曹元吞吞吐吐地道:「陛下……安化王謀逆……實乃狼子野心……萬民唾棄之……朝廷派出兵馬……想必定會在短期內平定叛亂……」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曹元年歲不小,但跟年輕的沈溪相比,無論是能力還是談吐,都大有不及,朱厚照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心裡已惱恨至極。

    看看劉瑾給朕舉薦的都是怎樣一群酒囊飯袋?

    沈卿家能力那麼強,非要被發配到宣府,而曹元屁大的本事沒有卻能坐到至關重要的兵部尚書位置上?

    朱厚照眉頭緊皺:「短期內平定,朕也如此認為,但首先要做到知己知彼。曹尚書,你且將宣府出兵細節,詳細告知朕,你是哪日將兵部調令發出?」

    被問到關鍵問題,曹元身體不自覺發抖。

    他先看了劉瑾一眼,發現劉瑾跪在地上不答話後,這才硬著頭皮作答:「回陛下,乃是六月初二。」

    「六月初二便已將調令發出?你確定沒有把時間搞錯?」朱厚照厲聲喝問。

    曹元雖然知道這背後藏有極大的凶險,但此時他已經下不來台,只能死撐著回道:「不敢欺瞞陛下。」

    朱厚照道:「好,你說六月初二便發出調令,那以朝廷平時調令傳送速度,如此緊急軍情,調令當在幾天內送抵宣府?」

    曹元簡直想拿腦袋撞牆,這會兒他什麼都明白了:「怪不得陛下要深夜豹房召見,原來是知道兵部押下調令的事情……哎呀,這分明是要找我問罪,事關重大,劉公公也未必能保住我……」當下戰戰兢兢回道:「應該在……五六天吧……」

    「混賬!」

    朱厚照怒不可遏,「你是覺得朕不知道從京城到宣府有多遠?從京城至宣府,遠不過四百里,一匹快馬星夜兼程換馬不換人,一天足以走二百里,你居然說從京城傳遞消息到宣府,需要走五六天?你是要欺君嗎?」

    這下曹元再也站不住了,直接「噗通」一聲跪到地上,磕頭不迭:「回陛下,微臣對驛路不是很清楚,所以才會出現如此偏差……」

    大明郵驛雖然沒有什麼五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的概念,但快馬一天走個二百里都是少的,三四百里都有可能,若是換作沈溪組建的情報系統,一天走四五百里都沒有問題,這也是為何沈溪的情報總是比人先一步的緣故。

    朱厚照霍然站起,暴跳如雷:「你堂堂兵部尚書,居然連戰報傳遞快慢都不清楚?平日都在幹什麼?朕要好好跟你說道說道……」

    說完,朱厚照坐下來,好像要跟曹元算總賬,沒有讓曹元站起來回話,直接喝問:「就算需要四天時間,軍令怎麼都該在六月初五送達吧?那為何朕獲悉,六月初八監軍太監張永都已到達宣府,沈尚書仍舊按兵不動?」

    曹元非常緊張,不過他跟劉瑾一樣喜歡耍小聰明,試探地道:「定是宣大總制需要臨時調兵,或者因事耽擱,所以才……未能及時出兵……」

    「砰!」

    這次朱厚照不是拍桌子,而是直接把面前的筆筒摔到地上,怒喝道:「好你個曹元,居然敢當麵糊弄朕……以朕所知,宣府兵馬已準備妥當,就等聖旨和兵部調令送達,但左盼右盼就是不到,以至於沈尚書有心出兵而不得……你居然敢倒打一耙?」

    「陛下明鑑。」

    曹元哪裡敢認罪?而且他認定劉瑾會為自己撐場面,於是繼續狡辯,「或許是途中傳驛出現問題,陛下請容微臣回去後慢慢調查……」

    隨著這一番推諉的話音落下,朱厚照氣得臉紅脖子粗。

    「以前朕沒覺得沈尚書有多重要,甚至以為讓他人來做兵部尚書並無不可,但跟這酒囊飯袋一比……有得比嗎?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瞧瞧劉瑾給朕舉薦的都是什麼狗屁東西,之前還不斷在朕跟前誇這曹元多能幹,現在看來就是個窩囊廢,連給沈尚書提鞋都不配!」

    顯然,曹元根本無法理解朱厚照。

    在很多人看來,朱厚照每天沉迷逸樂,想必是什麼事都不管、什麼事都不知情。

    但他們卻不知,正德皇帝雖然貪玩好耍,但能力卻絲毫不差,尤其軍事頭腦更是一般人所不及。

    一來因朱厚照尚武,喜歡對歷史上那些經典戰例進行研究,二來是因為朱厚照有沈溪這個擁有先進頭腦的先生教導,軍事上的造詣並不淺,如果誰拿行軍佈陣之事在朱厚照跟前耍小聰明,純屬為自己添堵。

    朱厚照站起來,指著地上跪著的二人道:「馬上派人傳驛,若兩日之內,朕收不到宣府出兵的奏報,那你們就等著被砍腦袋吧!」

    盛怒之下,朱厚照不再給劉瑾和曹元留面子,撂下狠話後甩袖而去。

    等腳步聲遠去,曹元擦了一把汗,戰戰兢兢從地上爬起來,忽然想起劉瑾還跪在那兒,連忙上前相扶。

    曹元的手剛接觸到劉瑾,就被對方一把甩開。

    「曹尚書可真是能耐啊!」劉瑾站定後,掃了曹元一眼,用陰陽怪氣的強調說道。

    曹元苦笑:「劉公公,陛下突然召見,在下實在沒有準備……卻說陛下今日究竟唱的是哪出?」

    劉瑾怒視曹元,道:「你是豬腦子嗎?難道看不出陛下乃是因平叛戰場信息不暢,得不到更多消息而動怒?自打寧夏鎮叛亂發生後,陛下每日都會召見咱家問話,甚至派人暗中打探情況,你蒙頭蒙腦胡亂說話,想害死咱家嗎?」

    「公公,這可是您……」

    曹元差點兒就要破口而出,是您老安排讓我押後調令傳到宣府,這不是你們司禮監頒發的聖旨也沒有按時送達嗎?怎麼現在你卻怪起我身上來了?

    劉瑾怒道:「誰?你想說什麼?你個不開眼的東西……莫非還想誣陷咱家不成?哼哼,陛下問及宣府事,你只管遮掩便可,作何要把責任往咱家身上推?」

    「在下可未……」

    曹元本想為自己解釋一下,但他馬上意識到,現在自己說多錯多。

    劉瑾道:「還杵著作何?回去趕緊派人催一催,讓聖旨和軍令早點兒到宣府,這已耽擱了數日,若再延誤軍機,你不是真想讓陛下將你和咱家一起五馬分屍吧?」

    在劉瑾催促後,送聖旨和軍令去宣府之事才正式付諸實施。

    以大明郵驛速度,公文差不多一天左右就可以送達宣府,而在沈溪得到出兵旨意和兵部調令時,已是六月十三,距離叛亂發生已過了十九天,按照歷史上安化王叛亂十九天即被平息的進度,沈溪此時出兵已經來不及了。

    巡撫楊武聽到朝廷敕令到達,急忙趕到總督府,催促沈溪出兵。

    楊武這次來訪,還有一個原因是看到劉瑾派快馬送來的密函,讓他不惜一切代價讓沈溪上路。如此一來,不管是本心還是劉瑾的命令,都希望沈溪趕緊出兵。

    「……沈尚書,您看現在聖旨和兵部調令均已送達,兵馬也都準備齊備,您差不多該出兵了吧?陛下徵調您以五千人馬出征,不若就今日出發?」

    楊武很著急,他知道拖下去最大的後果,就是自己這個巡撫要承擔責任。

    關於劉瑾的庇護,他基本沒敢奢求,畢竟劉瑾是人不是神,宣府一直沒出兵,若事後被追究的話,主導這一切的劉瑾責任不會小,屆時他也會被牽連。

    沈溪道:「既然聖旨和兵部調令均已送達,本官自然沒有拖延的道理……明日一清早便發兵,之前本官還要去營中視察動員一番。」

    楊武忙道:「大可不必,下官已為沈尚書安排好,您只管率部出發便可。領兵者多為宣府總兵府所轄宿將,若您覺得不妥,只管以手下將領為正職,總兵府軍將任副職,至於糧草和軍械,更是早就籌措妥當,沈尚書已看過具體數字,可有問題?」

    楊武什麼事都為沈溪安排好了,除了不能幫沈溪帶兵,他已做到極限,一度讓沈溪覺得這位是個「能臣」。

    但一切不過是個假象。

    沈溪看過楊武遞上來的賬簿後,發現籌措的錢糧和兵器都很匱乏,跟楊武所說準備齊全有很大差距。

    沈溪點頭:「楊巡撫實在費心,若此戰得勝的話,本官會在陛下面前好好為楊巡撫表上一功。」

    「不必了,記功之事日後再說,現在最要緊便是出兵。要再耽擱下去,下官沒法對朝廷交代,現在人馬和錢糧都已安排好,下官明日一早為沈尚書您踐行。」楊武道。

    沈溪笑著點頭,這次沒有讓楊武獨自離開,而是親自送出門口。

    一旁陪同的,有張永、王陵之等人,把楊武送走後,一行才回到總督府正堂。

    張永問道:「沈大人,您明日就要領兵出發?」

    沈溪把楊武進呈的賬簿仔細查看過,沒有側頭看張永,直接回道:「朝廷調兵公文已到,本官再繼續駐足不前實在說不過去,是該出發了。」

    張永看了一下精神振奮的王陵之和荊越等人,問道:「此時去,軍功怕是早就旁落,那趕赴寧夏鎮的意義何在?」

    沈溪道:「張公公就確定這場叛亂可以不戰而平息?」

    張永嘆息道:「這不明擺著的事情麼?陝西地方已調兵平叛,之前又有楊巡撫帶兵到寧夏鎮,你再趕去,時間上怕是來不及了……你人在宣府,出兵卻落於人後,這實在是讓人不甘心。」

    雖然沈溪跟張永詳細探討過首功屬於誰的問題,張永當時也應允此番要以鬥倒劉瑾為第一選擇,但想到軍功旁落,終歸還是不甘心。

    張永的境界,遠達不到沈溪的豁達。

    用張永的話說,你沈尚書功成名就不在乎軍功多寡,但咱家年老體邁未來沒個著落,可不嫌軍功多。

    沈溪沒有跟張永爭論,對荊越道:「荊將軍,今日你帶五百人去一趟宣府庫房,把明日軍需調度運回營地,今夜本官會親自往營中走一趟,明日一清早,三軍出發!」

    胡嵩躍問道:「大人,不需要徵調火器營嗎?」

    胡嵩躍所說火器營,並不是沈溪平時訓練的兵馬,而是原宣府鎮所轄神機營,在胡嵩躍和荊越等生性謹慎的將領看來,出征當然務求穩妥,而總兵府給沈溪配備的五千人馬顯然不是什麼精兵。

    沈溪道:「這場叛亂,給我三千人馬足矣,為何還要徵調火器營?你們只管將身邊親隨帶上,到寧夏建功立業!」

    「好!」

    胡嵩躍和荊越都很振奮,到底能再次跟著沈溪出征,不管怎麼樣軍功都跑不了了,就看多寡而已。

    等人都走了後,張永道:「沈大人可真會鼓動人,這些兵油子平時從不信服誰,但在沈大人這裡,卻唯命是從……不過,瞧他們那好戰的樣子,不會逼迫太甚,導致手下出現逃兵吧?」

    沈溪問道:「張公公怕有逃兵,出徵人馬無法配備全?這可就就多慮了……據本官所知,宣府這邊軍將聽聞隨我出征,把總兵府門檻都擠破了,根本不會缺人。這場戰事本官也想好好打一場,就看老天是否賞臉給機會了!」

    「這不是廢話嗎?你去壓根兒就不是為建功立業,否則早就出兵了,這會兒黃花菜都涼了!哎哎,咱家跟你說這些作何?既然要出兵,咱家也要回去做準備了,免得到寧夏這一路顛簸把身體給抖散了……沈大人,告辭。」

    張永帶著一種不配合的態度離開。

    沈溪發現張永意見不小,這並非源自於其貪功心切,而是對未來的恐懼。

    「你張永以為獲取軍功回京,便能安享晚年?最好不跟劉瑾徹底撕破臉面……或許你還沒被劉瑾逼上絕路,但現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過個幾年再跟劉瑾斗,恐怕連我都有心無力了,不如趁現在劉瑾根基不牢,拿出魄力把他拉下馬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5-9 00:05
寒門狀元 第一九三〇章 臨別餽贈

    六月十四。

    一大清早,沈溪便帶著親隨,自總督府出來,向城西而去。

    楊武很早就在宣府城西校場等候。

    邊塞之地駐軍跟京師不同,人馬基本駐紮在城內,為確保城防安全,東西南北靠近城門的地方都設有營房,為方便操練,營地都修建有很大的校場,歷史上宣府兵馬馳援三邊,多從西校場出發。

    楊武知道沈溪會來點兵,老早便來等候。

    「沈尚書……」

    遠遠看到沈溪到來,楊武舉起手大聲打招呼,他身後宣府總兵官白玉帶著副將、參將、游擊將軍等人巍然站立。

    白玉雖然也是閹黨中人,但不算核心成員,若是普通文官前來,或許會不屑一顧,但面對沈溪,只能放下所有架子恭恭敬敬侍候。

    沈溪在大明軍隊體系中,地位非同小可,就算在朝被劉瑾壓得死死的,但地方上軍將還是把沈溪捧得高高在上,唯命是從。

    等沈溪走近,白玉上前道:「昨天聖旨和軍令送達,卑職未及前往總督府拜訪,今日得知大人您出征平叛,特地前來送行……」說到這兒,他身後一群親兵把五口大箱子抬了過來,蓋子緊閉著,以沈溪觀察,這些箱子都很沉,顯然裡面裝的不是什麼日用品,而是金銀珠寶。

    沈溪沒讓人打開,為難地說:「這讓本官怎麼好意思?此番本官只是奉命出兵平叛,等功成之日還會回宣府……這些臨別餽贈,白總兵帶回去吧!」

    白玉非常尷尬,一時間不知如何說才好。

    楊武笑道:「怎麼說也是白將軍一片心意,沈尚書您不必客氣……誰不知此番出兵乃是陛下親自點將,若您在寧夏凱旋,多半要回京師重為兵部尚書,以後下官和地方將官還要承蒙您照顧……」

    沈溪從楊武話中,大致猜到,白玉送來的這批禮物中,顯然有巡撫衙門一份。

    楊武是文官,在宣府地位僅在沈溪之下,不過劉瑾派來治理屯田的胡汝礪窺伺在旁,楊武不敢明目張膽送禮,乾脆假借白玉之手。

    反正白玉這個總兵官在文官眼中不值一提,他送禮給沈溪,就算是劉瑾也不會介意。

    沈溪心想:「楊武送禮,想來在禮物之中寫有清單,讓我知道哪些是他所送,這些可不是單純的禮物,還算是他送給我的‘買命錢’。」

    沈溪道:「既如此,那就多謝白總兵一片好意,來人,把東西搬上馬車。」

    「不必不必。」

    白玉眉開眼笑,「讓卑職派人便可,馬車已經為大人您準備好了!」

    說完,遠處過來八輛馬車,除了五輛運箱子的貨車外,另外三輛帶篷的箱車,一看就是提供給沈溪乘坐,另兩輛裡面則坐著人。

    楊武湊過來,嬉皮笑臉地道:「白將軍知道沈尚書旅途辛苦,有所安排,大人只管路上再掀車簾看便是。」

    這已經不算暗示,楊武就差告訴沈溪這馬車裡載著女人,而且不止白玉送了,楊武也有份。

    沈溪心道:「我收你們的臨別餽贈,可不是為了你們那點兒銀子,而是給你們留一條路,讓你們心存希望,行事多有顧忌,在劉瑾倒台後也不至於鋌而走險……但現在送女人來算什麼意思?」

    白玉和楊武都帶著男人都懂的笑容,非常曖昧。

    「多謝。」

    沈溪語氣轉而變得冷淡了些,道,「若是本官能出征凱旋歸來,再謝過白總兵和宣府將官一片好意……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本官這就去了!」

    ……

    ……

    沈溪領兵出征,出宣府入大同,穿偏頭關過黃河,一路遠去。

    這對宣府官員和將領來說,可算是送走一個瘟神。

    楊武回到巡撫衙門後,心裡還在琢磨:「我這官途為何如此不順?好不容易攀上劉瑾,得到巡撫之職,本以為有入朝為京官的希望,誰知卻攤上這麼個頂頭上司?滿朝上下誰人比沈之厚更難纏?」

    跟在楊武身後的白玉則顯得很高興,道:「楊大人,沒想到給沈大人送禮如此順利,以前還以為他是那種頑固刻板、拒絕收受禮物的錚臣呢。」

    楊武沒好氣道:「你知道他收禮的目的是什麼?」

    「嗯?」

    白玉一臉驚訝,想了想拱手道,「還請不吝賜教。」

    楊武道:「他一反常態收受禮物,事情反而不太尋常……現在只寄希望於他徹底離開宣府不歸,回朝安心當他的兵部尚書,這樣你我就不用再招惹麻煩。」

    因為楊武沒解釋沈溪收禮的目的,白玉訕笑兩聲,道:「沈大人留在宣府其實也沒什麼,現在陛下讓劉公公派人到宣府來修建行宮,指不定什麼時候聖駕就要移鑾宣府……不是說陛下定了兩年平草原的國策?」

    「無稽之談,無稽之談……」楊武罵罵咧咧,白玉不知道他究竟對什麼不滿,畢竟此番送禮楊武也有份。

    恰在此時,外面有侍衛進來傳報:「兩位大人,戶部侍郎胡大人求見。」

    楊武頓時緊張起來:「這……這可有些麻煩了,等會兒見到胡侍郎你說話可要小心點兒,不要把送禮的事說出來。」

    白玉點頭應是,然後跟隨在楊武身後,一起出去迎接胡汝礪。

    胡汝礪剛進正院,見到楊武和白玉,沒等二人上前行禮,便用一種嚴厲的口吻喝道:「楊軍門,瞧你做的好事!」

    楊武故作糊塗:「良弼兄何出此言?」

    在大明,祖籍南直隸應天府溧陽縣、出生於寧夏左屯衛的胡汝礪,累祖孫三代始成寧夏名儒學人,在士林中逐步享有盛譽,就算刨除劉瑾特使的身份,楊武作為後進,也要在胡汝礪跟前畢恭畢敬說話。

    胡汝礪橫眉怒視,或許是察覺到周邊有巡撫衙門屬吏和書辦在,不適合敞開說話,一擺手,道:「進內再言。」

    楊武跟白玉對視一眼,隨即二人一起進入後堂,此時胡汝礪已坐下來,拿起杯剛泡製的香茗在喝,顯然是得到消息一路風塵僕僕趕路回來。

    胡汝礪放下茶杯後,問道:「今日沈之厚可是領兵西去?」

    楊武琢磨了一下,覺得這不需要隱瞞,點頭道:「正是如此,陛下聖旨和兵部調兵公文於昨日抵達宣府……今日領兵出征……時間掐得剛剛好……良弼兄,這沒問題吧?」

    胡汝礪氣沖沖地說:「公公之前可有言在先,讓你阻撓沈之厚出兵,為何他昨日剛得調令,今日就能將兵馬整頓完畢?」

    這下楊武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雖然劉瑾來信讓他催促沈溪上路,但按照常理沒個三五日兵馬根本無法整頓完備,沈溪絕無可能如此順利便領軍西去。

    如果把巡撫衙門和總兵府早就為沈溪整頓好兵馬,卻因沈溪堅持才遲遲不出兵之事說出來,更不知胡汝礪會藉此如何大做文章。

    楊武看著白玉,連連使眼色。

    白玉一臉為難,硬著頭皮上前,吞吞吐吐道:「這不是……沈大人早就跟總兵府打過招呼,讓我等做好準備,等聖旨和兵部軍令一到就出發麼?」

    「沈大人自己便有親兵五百,加之先前他還調兩千兵馬進行訓練,此番總兵府不過抽調三個千戶所便可成行,並沒有多麻煩,稍微整理一下便可出征……胡大人明鑑,我等可沒有違背劉公公所下命令……」

    楊武尷尬地打圓場:「是啊,是啊,我們不過是遵照公公命令辦事罷了……之前劉公公發來密函,說是宣府這邊耽擱太久,要我到總督府催促沈尚書盡快出兵……或許是陛下那邊已開始過問,公公見事情再也拖延不下去了,才特意來函催促。」

    胡汝礪一副生氣的模樣,但他沒說什麼,再次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恰在此時,門外走進來一人,這人楊武和白玉都認識,正是跟著張文冕一起到宣府的江櫟唯。

    「大人。」

    江櫟唯上前來,向胡汝礪行禮。

    胡汝礪點頭道:「顧嚴,你且將你調查到的事情,詳細說來。」

    江櫟唯怒視楊武,似乎看到殺父仇人一般,道:「以卑職調查所知,楊大人跟白總兵一起,暗中積極配合沈之厚,調兵遣將,準備好錢糧和軍械,似早有不軌之心。今日沈之厚出征前,二人更是送上厚禮,分明有結交沈之厚,當那牆頭草之意。」

    「江鎮撫,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休要胡言亂語!」楊武大驚失色,指著江櫟唯大聲反駁。

    江櫟唯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胡汝礪伸手阻止。

    胡汝礪站起身來,道:「楊軍門,你所在的宣府,乃九邊第一重鎮。你坐鎮此地,不但要為朝廷效命,更要誓死報效公公……你非但不思公公對你的提拔之恩,居然暗中跟沈之厚勾連,分明是有意背叛……」

    「絕無此事。」

    楊武發現自己百口莫辯,想解釋卻不知如何出口。

    胡汝礪再瞪著白玉道:「白總兵,你當初給劉公公的信函中是如何說的?你說你人在宣府,就一定不會讓沈之厚掌握軍權,看看你現在做的這一切,這不是陽奉陰違嗎?」

    白玉推搪道:「都是出自楊大人安排,卑職只是按照楊大人吩咐行事。」

    官場上,相互推搪的情況實在不勝枚舉,以至於誰都不知哪個人說的是真的哪個人說的是假的。

    楊武怒道:「誰讓你辦事的?明明是你暗中相助沈之厚,本官幾時讓你協助他出兵……」

    楊武和白玉之前還親如兄弟,現在當著胡汝礪和江櫟唯的面,卻吵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

    胡汝礪沒好氣地道:「行了,在本官面前惺惺作態作何?還是想想怎麼跟公公解釋吧……此番寧夏謀逆,公公最為忌憚之人並非是起兵作亂的安化王,而是深得陛下寵信的沈之厚,你們現在不但不站在劉公公立場上考慮事情,甚至跟沈之厚私相授受,以後劉公公如何提攜你們?」

    楊武不明白自己聽從劉瑾行事有何過錯,但卻知道胡汝礪在劉瑾跟前講得上話,如果存心攀誣自己,自己怎麼都逃脫不了罪責,趕緊用求饒的語氣道:「良弼兄,你看這是說得哪裡話,在下不是想為自己留一條退路罷了……」

    「哼,退路?你的意思是說,劉公公這棵大樹你靠不得,想要靠別處不成?」胡汝礪冷笑不已。

    楊武不想去跟胡汝礪講道理,對白玉一擺手。

    白玉心領神會,就要去關門,卻被江櫟唯阻攔下來。

    白玉喝道:「讓開!」

    江櫟唯沒有避讓,第一時間看向胡汝礪。

    胡汝礪怒目圓睜,喝道:「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怎麼著,你們還想來硬的,不讓我二人離開?」

    楊武苦笑不已:「在下豈敢哪?你我同朝為官,與人方便便是給自己方便,良弼兄,我們還是借一步說話好。」

    胡汝礪到底宦海沉浮多年,明白官場的規矩,就算他之前再憤怒,此時也只能平息怒氣,道:「那就關上門聽你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

    ……

    官場上事情非常好辦,除了人情,就是使銀子。

    雖然胡汝礪不是什麼貪財好色之徒,但也不能免俗,一頓酒宴擺下來,酒桌上訴訴苦,再拿出一些好處擺平一下,什麼事都過去了。

    胡汝礪多飲了幾杯,扶額氣惱地道:「宗文,劉公公待你不薄,你豈能因為一己私利而不顧念恩德?」

    楊武繼續往胡汝礪酒杯中添酒,道:「良弼兄所言極是,在下只是一時沒想明白罷了……這不,朝中文官對劉公公攻擊太多,明槍暗箭無數,你我身為文臣中一員,總要為自己的名聲著想。」

    一句話,正好說到胡汝礪的心坎兒上去了,他忍不住嘆息一聲,居然沒作反駁。

    胡汝礪以孝子、孝臣和名儒著稱,這樣的人其實最在意面子,自打以同鄉之名投靠劉瑾,雖一路青雲步步高陞,但朝中對他的非議極大,御史言官總拿他的過錯說事。

    白玉見楊武說話有效,趕緊過去添酒,道:「劉公公乃是為朝廷做事,沈大人也是為朝廷做事,何分彼此?就算是劉公公,也希望早些平息寧夏叛亂吧?」

    胡汝礪看了沉默不語的江櫟唯一眼,點頭:「這倒也是。」

    四人中江櫟唯的地位最低,但也為其餘三人所忌憚,到底江櫟唯錦衣衛出身,背負天子親軍之名,而且江櫟唯是劉瑾派來的,算是劉瑾的耳目。

    白玉順著胡汝礪的目光看過去,似乎明白什麼,趕緊過去給江櫟唯敬酒:「江鎮撫,你也是通情達理之人,同為朝廷效命,我等不該有成見才是。」

    「哼!」

    江櫟唯可不像胡汝礪那麼好糊弄,心中對沈溪的仇恨根深蒂固……在他眼中,誰跟沈溪妥協就是與他為敵。

    江櫟唯的不識相,讓白玉很尷尬,只能轉頭求助楊武。

    楊武眼中凶芒一閃而過,顯然動了殺機,他之前就對張文冕和江櫟唯住進巡撫衙門後院吃拿卡要感到不滿,到現在江櫟唯依然不賣他的賬,讓他覺得非常必須要除去這個後患。

    胡汝礪勸慰:「顧嚴,有些事別太固執,雖然楊軍門和白總兵做事的確有不對之處,但居安思危乃人之常情,不可太過苛責。」

    江櫟唯站起身,質問道:「那胡大人意思是說,沈之厚可以不殺,劉公公的命令也可以不遵從?」

    一句話,就讓胡汝礪、楊武和白玉陷入尷尬的境地,在場四人都是公認的閹黨中人,現在居然在為閹黨出力之事上出現爭執。

    楊武到底老謀深算,站起來作義正言辭狀:「劉公公正確的命令當然不能違背,但現在要刺殺朝廷命官,這種事豈能完全聽從?」

    「很多事,需要從長計議,就算真要殺沈之厚,也要找尋時機,沈之厚到宣府後從來都是深居簡出,根本沒機會下手,此番往寧夏去更是帶精兵數千,要下手哪裡有那麼容易?這件事就算是當面跟劉公公說,劉公公也能理解。」

    「對對。」

    胡汝礪幫腔道,「顧嚴,別犟了,坐下來一起喝酒,若你還要繼續遵從劉公公的命令行事,我等也不反對,你只管讓楊巡撫調派人隨你同去寧夏鎮,見機行事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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