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8 22:51
第一千零六十章 邊城絕一首,都城龍氣動

  「退後!都退後!」

  感受到脖子上冰冷的刀刃,宇文逸豆歸慌忙揮手,讓想要過來救他的人盡數後退,然後兩股戰戰,小心翼翼的說道:「張將軍,有話好說,何必動刀動劍?」

  「哦?」張方故作疑惑,拿著長刀指了指周圍的刀斧手,「埋伏這些精壯漢子,也是準備在酒宴上助興的?」

  「這……」宇文逸豆歸心中一慌,最後決定解釋一番。

  但張方根本懶得再聽,直接抓著宇文之主的頭髮,就把人往外面拉,周圍親兵列陣開道。

  眾宇文部族人投鼠忌器,紛紛讓開。

  唯獨宇文開走上前去,毫無懼色的厲聲喝道:「張方!你挾持單于,意圖不軌,逼反我宇文大部,為禍甚大,征北將軍命你東征,可不是打我們宇文部!可曾想過後果!」

  「打誰不是打?」張方卻瞥了他一眼,「打了你們宇文部,說不定高句麗見我瘋起來連自己人都打,倒是要掂量掂量,派個使者過來解釋,然後主動退走,省得浪費兒郎性命去攻伐於他,也不用走太遠的路,不用耗費糧草,不戰而屈人之兵,豈不美哉?」

  說著,他衝著宇文逸豆歸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笑道:「所缺的,就是借你人頭一用!」

  張方眼中的殺氣,將宇文逸豆歸嚇得亡魂皆冒,這位宇文之主哪還顧得上什麼單于身份、威嚴強硬的形象,便哀求起來。

  宇文開見之,臉色漲得通紅,更被張方的一番說辭氣得七竅生煙。

  「簡直一派胡言!」他就要上前理論,冷不防的被張方回頭看了一眼。

  「你以為自己是為族人著想,卻不知此乃求死之事,勢小而侍大,卻不知收斂,畏威而不懷德,可以滅亡了!」

  說完,張方不看他人,與親兵一同衝出樓閣,到了外面的街道。

  呼呼呼!

  周圍早有聞風而來的鮮卑兵馬,將此處團團圍住!

  「張校尉,且息怒!」莫淺渾終於出來說了句話,「此番,敝族有過,願承擔之,但校尉人馬卻少,也難以衝殺出去,不如各退一步……」

  「誰人說我人馬少?」張方哈哈一笑,抬刀一指,便見街頭一角,喊殺聲起,被安置的三百名玄甲兵列陣快步而來,沿途的兵卒根本無法阻擋,逢著便死,碰著便亡,餘下盡數躲閃。

  「街頭巷尾,難展大陣,三百兵卒可擋千軍!真以為我這三百人帶來,是分兵之誤,讓你們斬殺的?」

  此言既出,宇文開、莫淺渾都是面色慘變!

  當下,也有那狠辣決斷之人,乃是宇文族人,見狀便催促刀斧手過去衝殺,又招呼周圍的宇文兵卒圍攻,要趕在三百人與張方匯合前,先把張方等人控制住,否則怕是真要糟糕!

  奈何張方身邊人不過二十,還有三個拖油瓶,偏偏戰力驚人,無論如何衝殺,都入陣中,又有那宇文之主被抓為人質,又是夜晚時分,旁人投鼠忌器,不敢動弓弩之器。

  但這番疾風暴雨的攻勢,並非一無所獲,還是讓幾個親兵受了傷。

  這讓張方越發暴怒,他看了一眼癱軟的宇文逸豆歸,眼神陰冷,殺意盎然。

  這時,喊殺聲迎面而來,被副將率領著的三百玄甲終於衝了過來,然後不發一語,動作嫻熟的與張方和親兵融合到了一起,轉變了陣勢,形成了一個攻堅、衝殺的三角陣型!

  說是三角陣,但畢竟是在街巷之中,其實難以展開,但其擊勢頭卻是明顯展露出來,以至於驟然變向,擋在前方的宇文兵卒根本無從阻攔,看著嚴密的防線,被反覆撕開了口子。

  「不要讓人跑了!護住單于!」

  宇文開顧不上心中恥辱,奮力大喊起來。

  眾多兵卒連忙圍困上去。

  一場防守與突圍,就在此處展開!

  這個時候,張方忽然注意到,樓閣裡面那些個大姓首領正往外走,便揚聲喊道:「諸位,你們聽好了,宇文氏謀逆,圖謀不軌,但爾等毫不知情,若能撥亂反正,斬殺逆賊,亦不失戴罪立功之舉!」

  這番話,被他洪亮的嗓音送出去,入了眾大姓頭領之耳,立刻便讓眾人躊躇起來,有些人心動,有些人則難以定奪,加上周圍還宇文兵馬,委實難以抉擇。

  可張方本來就不是要讓他們同意,而是要禍亂人心!

  果然,一聽此言,再看諸多頭領的猶豫之色,宇文開等宇文族人臉色陡變,馬上就意識到了危險,於是本能的下達命令,讓人將這些頭領圍起來。

  他並非不知道這樣的反效果,可張方施展的是陽謀,不怕別人不中計,因為只要頭領裡面有一個不受控的,那就能帶動更多人跳反。

  這個變數,宇文部承擔不起,可同樣的,把人圍起來之後,這後果同樣很重,只是頃刻之間,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讓宇文開權衡了。

  這個舉動,果不其然的激怒了幾個頭領,他們當即口氣強硬起來,可惜人被圍著,周圍又都是宇文族人,根本做不了什麼,只能放些狠話了,其中也有人高聲叫喊,向不遠處的張方求助。

  「放心,將軍府會為你們做主的!」張方抽空回了一句,便繼續砍人去了。

  玄甲軍的兵刃鋒利、韌性又好,砍了半天,也不見多少缺口,倒是那些阻攔的兵卒,慢慢的有些抵擋不住了,開始不斷後退。

  雙方衝殺之間,就這麼漸漸挪移陣地,逐漸靠近了城牆一角,宇文部一方的士氣,這時已經瀕臨崩潰,城外更是響起了陣陣衝殺聲,那是得到了消息的兩千玄甲兵已經拍馬趕到。

  在內不能攻破三百守衛,在外卻有兩千多人攻伐。

  這般局勢,終讓宇文部的兵卒崩潰,有些難以承受了,整個戰局逐漸分明,潰散的趨勢在宇文族兵中蔓延。

  忽然!

  嗖!

  一道箭矢急飛而至,直指張方,但張方身手矯健,眼觀六路,一個側身,只讓箭尖兒擦傷了臉頰,但他身後的那位宇文之主卻是遭了秧,這人本來就癱軟無力,心驚膽戰,哪裡來得及躲閃,被一下刺中了左眼,當即慘叫一聲,撲倒在地上翻滾起來。

  「痛煞我也!」

  「單于!」

  一連串的驚呼中,宇文逸豆歸肩上和眼上兩處傷勢爆發,痛不欲生,卻也激發了凶狠勁,他直接咒罵起來:「張方!你等著!等著,只要我不死,只要我不死,只要不死,你一定活不成,一定活不成!」

  激烈的疼痛,已經吞噬了他的理智,哪裡還顧得上這麼說的後果?

  張方卻是被這話勾起回憶,想到顛沛流離,被各方驅逐,一時之間眼睛通紅,嘿嘿冷笑。

  「好好好!那我還能讓你活到以後?此時亂戰,死傷一個酋首,又算得了什麼?」說罷,舉刀靠近。

  …………

  將整個局面回溯清楚之後,陳止睜開了眼睛,長吐一口氣。

  整個過程還有不清楚的地方,但毫無疑問,中間陰差陽錯,幾次錯漏,造成了如今局面。

  「不過,拿下宇文部也不算壞事,未來平州要加以整合,宇文部這樣若即若離的附屬勢力,肯定要整頓一番,能借此機會拿住,倒是恰逢其時,甚至在某些意義上,比震懾高句麗還要有用,但張方這般做法,定會給周邊依附過來的部族帶去影響,要安撫人心,還是得敲打敲打一下他的,不然放任他下去,對他、對玄甲軍,都不是好處,嗯?」

  忽然,陳止神色微動,感受到了頭上的氣運猛烈震動起來。

  「怎麼回事?」

  他沉心感應,發現是與朝廷相連的一道氣運,正在隱隱震顫,直接聯絡到遠方。

  「京城有變?」

  他皺起眉來,可惜安排在京中的十二生肖折紙,幾年下來破損不堪,不堪其用,傳不回來有效的消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9 20:59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幽州敗名,或出於君

  辟啪!辟啪!

  火把燃燒之間,有火星在裡面跳動,發出清脆的炸裂聲。

  這些火把,被渾身披甲的將士拿在手裡,他們聚集在一起,於是火光凝聚,將城池一角照耀的燈火通明。

  在幾名將士的前方,領軍出征的張方右手拿刀,左手提著一顆人頭,他站在一個高台上,正朝著前方聚集在一起的宇文兵卒叫囂著。

  高台的下面,兩個幕僚謀士急的滿頭大汗,正在勸阻張方下來。

  「校尉,敵軍的包圍之中,您這般站在燈火通明之處,簡直就是打著燈籠讓人看啊,萬一這些鮮卑人射出暗箭,那可如何是好?」

  「將軍,咱們人少,他們人多,您又殺了宇文部的頭領,怎麼還能在以身犯險,趕緊下來,咱們退出此城,從長計議!」

  「休得聒噪!」張方低頭看了兩個幕僚一眼,板著臉、擺擺手,說道:「哪裡有這麼多事來,這鮮卑人張狂,就得讓他們知道厲害,否則還道我等畏懼他們,簡直笑話!這宇文兵卒潰敗,內裡大姓內訌,大勢已去,若來傷我,舉族滅亡近在眼前,給他們個膽子,也不敢動手!」

  他不僅沒有走下來,反而指著遠方的幾個弓弩手,喊道:「你們幾個,盯老子看了很久,可是要將我射死?來來來!趕緊動手,老子若是死了,你們就等著滅族吧!一個兩個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當初你們能在此地安營紮寨,以為是自己的本事?沒有將軍的首肯,憑你們這幾個玩意兒,早就在冬天的時候凍死了!」

  幾個弓弩手距離很遠,聽不到張方的話,可離他近的宇文族人,卻聽得清清楚楚,這裡面就包括了語文開與莫淺渾。

  兩人都是當初出使幽州的,尤其是莫淺渾,靠著一番唇舌,讓陳止給予了承諾,雖說莫淺渾等人回到部族,將陳止的條件一說,族中反對聲很大,沒有當場同意,可幾個月後,天氣漸漸寒冷,幾個山野部族前後偷襲,終於讓宇文部上下的心理防線崩潰,答應了條件之後,從玄菟郡的邊境遷到了昌黎,幾年下來,稍微恢復了一點元氣。

  正因為出使過幽州,所以莫淺渾和宇文開,很清楚幽州的情況,在舉族歸順之後,也是他們兩人繼續和幽州交涉。

  接觸的時間越長,越是讓兩人感覺到了幽州勢力的強大,但最後卻催生出了兩種截然相反的念頭。

  「張方!你太囂張了!殺我族長,不共戴天!」宇文開目眥盡裂,滿眼仇恨之色,「你們幽州勢大,難道就可以為所欲為?我輩早就算到,你們對我宇文部心存殺念!否則,你們也不會接納宇文乞得龜那些罪人!還不是為了制約我等!」

  宇文開越是和幽州接觸,就越是憂愁、畏懼,認定了幽州打算吞併部族,主張盡快遷徙離開,不過他也同意在離開之前,盡可能的利用幽州之力,先壯大部族。

  「可惜啊!我貪婪一時之利,沒提前勸單于離去,以至於此!」看著張方手中的那顆人頭,他滿心的愧疚。

  但即便在仇恨滿腔的局面下,宇文開近乎失控,也沒有下令放箭,因為他很清楚,一旦放箭,萬事休矣!

  莫淺渾苦笑一聲,看了看宇文開,又瞧了瞧張方,歎了口氣,心裡滿是沮喪:「三百人,區區三百玄甲兵,我族兩千精壯竟阻擋不了!反而被殺的七零八落,大敗虧輸!」

  想到此次約見張方,本意是探探口風,順便拖延時間,當然還有一個想法,就是刺探情報,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張方都把本部人馬留在遠方軍營,只是帶了三百人入城待命,又只領著前後二十人過來赴約,居然會造就如此局面!

  只是二十個人!

  他們護著張方,就能在重重圍困之下進退自如,而三百人一匯合,更是難以抑制,局面一發而不可收拾。

  看著面前那一張張因為憤怒和恐懼,而變得有些扭曲的面孔,張方笑得更加暢快,他說道:「咱爺們做事,就得直接一點,說要打你,就得打你!說殺你,也不會食言!你以為我在席上說的話是放屁?還把老子當傻子耍,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們宇文種是想套老子的話?幾句話就暴露真面目!還想靠著這些土雞瓦狗威脅老子,把老子留下來?笑話!今日老子就告訴你們一個道理,老老實實給幽州當狗,就是你們最大的榮幸,不然就是這個下場!」

  說著,他把手上的人頭往前面一扔!

  頓時,人群就混亂起來,前排的宇文開等人急急忙忙的衝過去,將那人頭接住,仔細打量了幾眼,就接連放聲大哭。

  張方搖搖頭,從高台上跳了下來,讓幾個幕僚都鬆了一口氣,隨後這些幕僚又埋怨起來。

  「說什麼呢?」張方眼睛一瞪,抬起手朝著遠方的城牆指了指,「沒有老子在這裡,吸引敵人的注意力,你以為埋伏的人手,能輕易得手?」

  眾人一愣,循著張方的手指看了過去,卻見牆頭上本來正在守備的宇文兵將,都已經被盡數擒拿,捆綁起來,城頭的宇文旗幟也被挑落,身穿黑甲的兵卒分散展開,守住了城牆,奪下了掌控權。

  「原來如此!」

  見了這一幕,眾人才明白過來,興許是城外的兩千多人,已被張方吩咐好了,要讓他們偷襲此地。

  有人猜測,那張方帶著人過去赴約,可能就是一個誘餌,讓宇文部上下將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

  只是明白過後,幾個幕僚還是不肯作罷。

  「話雖如此,但校尉豈能這般兵行險著?將軍常說,將者養兵,以堂堂正兵而勝,我玄甲軍戰力冠絕北地,可強破之,哪還要校尉親身涉陷?此事可一而不可再,總有失手時!」

  「正是如此,校尉乃是軍心所在,兵將之膽,當鼓兵卒士氣,豈能親身做餌?此計成則矣,若是不成,我幽州兵敗之名,出於校尉也!」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9 23:24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石勒圍洛陽,三王挾真龍

  「哪裡有你說的這般嚴重!我豈是這般人?沒有的事!你別瞎說啊!」

  張方本來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渾然不把幾個幕僚的話放在心上,可聽到這裡,也是嚇了一跳,趕緊否認。

  那幕僚一見這麼說有效,便變本加厲的道:「如何不是?校尉且憶前事,幽州之兵自從將軍建軍以來,可曾有過敗績?皆全勝也!哪怕強如王浚、慕容之流,兵鋒所指,也要黯然,將軍統領這般強軍,只要排兵佈陣,便可如將軍所言那般,碾壓過去,哪裡還要這般冒險?」

  張方本來聽著還有點擔心,擔憂陳止責罰,辜負了陳止的信任,可越是聽這個幕僚說話,越是感到不快,忍不住便道:「將領領兵在外,為勝戰故,本就該自己思量,根據戰況不同,輔以適應戰法,若按著你的說法,那咱也不用將領了,直接把兵馬派過去,一路平推過去,豈不是敵軍皆敗了?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

  見那幕僚還要再說,張方不免煩躁,但知道這人實是好意,不想自己冒險,便還是押著火氣解釋著:「我這些兵馬,是為了去征討高句麗而領出,你們都是搞文章的、出主意的,不知道練兵的辛苦,咱們幽州練一個兵,和其他人的兵可不一樣!白面饅頭管夠!大肉每頓都有!加上一年到頭的習練,兵刃、鎧甲不知道要毀壞多少,而兵卒又付出了多少辛勞!老子的命是金貴,但他們的命也是命!」

  說到這裡,他注意到口氣有些重了,又壓低了聲音,道:「宇文部也不是弱者,在昌黎經營了幾年,底子是有的,幾乎月月打仗,都是經驗豐富的戰士,相比之下,我帶的三千多人,大部分都是新兵蛋子,雖然見過血,可那都是土匪、賊人的,哪能和沙場相比,若我冒一點險,就能避免兵卒枉死,那可就太好了,這好兵的用在關鍵的地方!打高句麗那群賊人才是正道!」

  這番話一說,幾個幕僚也是一愣,他們著實沒有想到,這看來只是張方尋刺激的舉動,背後還有這般仁義的念頭。

  畢竟是讀聖賢書而出仕的,對這樣的舉動多少還是推崇的,於是幾個幕僚對視之後,便不再追著勸阻了,只是告誡其人必須小心。

  張方鬆了一口氣,然後大手一揮,笑道:「咱們的人控制住局面了,就是讓這些宇文部的人低頭了,這次攻伐,不見得是壞事,拿下了宇文部,絕對有利於未來咱們玄甲軍在東北施展拳腳,況且再征高句麗,也不是容易的事,單靠咱們這三千人不夠,但算上幾萬宇文鮮卑人,那就差不多了!給我幾個月的時間,興許還能將那邊疆賊國滅掉!」

  幾個幕僚都搖了搖頭,只當他是得意忘形,胡吹大氣,所以沒有人接腔。

  說話之間,周圍響起陣陣腳步聲,一名名黑甲兵卒從各處聚集過來,護衛在張方的身邊,又將包括宇文開在內的一眾宇文貴族圍住,小心的警戒起來。

  這裡本來就是宇文部的統治核心,宇文部的兵馬雖然不少,但最精銳的護衛力量卻已被擊潰和繳械,周邊的兵力要調動過來,可不是幾個時辰就做得到的,所以這些貴族可以說是毫無抵抗力,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張將軍,你剛才不是說,只要撥亂反正,就既往不咎麼?我們納爾氏願意依附,指認宇文氏的惡行!」

  「我等也是!還望張將軍能開恩,將我等放過!」

  「我們是無辜的,是被那宇文氏裹挾!他們宇文氏早就圖謀不軌,卻一直瞞著我等!或許早就和高句麗勾結在一起,我等願意配合搜查!」

  ……

  那些大姓頭領,見宇文氏大勢已去,加上先前的醞釀,立刻開始跳反。

  張方樂得這般情景,如此一來,宇文部分崩離析,那就更容易控制了。

  看著這般景象,就有一個副將搖頭說道:「這群鮮卑人果然是喂不熟的狼崽子,咱們幽州對他們可謂仁至義盡,沒想到一個個的還存著反叛的心思。」

  另外一人就道:「此次來前,密諜司那的局勢分析中,就有一個提示,說是宇文鮮卑很有可能暗中和高句麗勾結了,現在一看,果然不假啊!還是校尉英明,識破了他們的偽裝!」

  張方的一名幕僚過來,問張方道:「這次宇文逸豆歸請校尉過去,顯得倉促了點,咱們剛剛抵達,安營紮寨的時候,他就派人過來,但總體來說處置的滴水不漏的,校尉是怎麼發現他暗藏禍心,埋伏了兵馬的?」

  有人也點頭道:「是啊,本來咱們出來之前,將軍還說可以借助宇文鮮卑之力,和他們一同攻伐高句麗,但若非校尉及時看出這些人背地裡的準備,即使這次沒有被他們暗害,但帶著這腦後有反骨的人去攻伐高句麗,也是後患無窮啊!」

  張方哈哈一笑,沒有仔細訴說,只是道:「我觀宇文逸豆歸言語中頗多破綻,加上他幾個屬下神色不對,才能窺破虛實。」而後便閉口不言,居然給兩個幕僚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兩人並不知道,張方其實被問得慌了,他如何能說自己只是不喜歡那宇文逸豆歸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被頂撞了兩句後,想過去教訓教訓其人,沒想到陰差陽錯,反倒是鬧出了這般動靜?

  真要是實話實說,這兩個幕僚怕是立刻就要口誅筆伐,光是說自己還不過癮,更要寫信給將軍府告狀了!而且他營造出來的這股愛兵如子、大義凜然的形象,可就瞬間崩塌了。

  但話說回來,張方卻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他本就不喜鮮卑人,對宇文部並不信任,對方能做出這般事來,他絲毫也不意外。

  就看之前那宇文逸豆歸的表現,也不可能爽快的給兵給糧,現在這樣,一刀砍掉腦袋,震懾宇文部族之人,再統領其部,就方便很多。

  至於這些鮮卑人的嫉恨,張方絲毫不放在心上,大不了就把這群人都派出去當炮灰,在和高句麗的對戰中都消耗掉,一邊滅敵,一邊減少隱患,豈不是兩全其美?

  不對,還能減少自己兵卒的死傷,這是三全其美啊!

  對張方而言,自己的兵馬是要體恤的,其他人的兵卒就和自己無關了,死多少都不可惜。

  「行了,這族中不少大姓被挑動的有了異心,宇文逸豆歸授首,情況固然是麻煩了一點,但正像我之前說的那樣,滅了宇文部未必就是壞事,你們梳理一下局勢,我去整編兵馬。」

  張方說著,見兩個幕僚又要再說,就擺擺手,說出了看法:「過去幽州收縮實力,需要有個人看門,宇文部就橫在這裡,如今既然進軍平州,哪怕暫時不拿下此州,也要親自經營門戶了,宇文部的存在就很尷尬了,若他們識相,順勢低頭,循七品義從之例,還有活路,而今既然心存不軌,滅也就滅了,還能警告高句麗……」

  「但此舉,怕是要讓周邊部族心存戒心……」

  「怕什麼?這些小族,畏威而不懷德,就該亮拳頭,說仁義是沒用的!」張方顯然有自己的一套看法,「行了,你們將這城中的事處理一番,我去收攏人手,繼續東進,等咱們抵達遼東,那高句麗說不定知道了這裡的消息,要主動撤退!」

  兩個幕僚無奈,只得遵從,但當夜還是寫了書信,寄往薊縣。

  此處距離薊縣不遠,次日晚上信件便就抵達。

  只是陳止拿到這封信,沒有立刻拆開來看,而是先打開了另外一封。

  這封,是從南邊寄來的,裡面寫著的是有關石勒南下,破了守軍,兵圍洛陽的消息。

  「三王在被圍之前,帶著皇上逃離了洛陽?想要入關中?」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20 23:11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皇如龍,離巢西行

  陳止對這個消息的重視程度,還在平州的戰事之上。

  自從那次察覺到,他自己與洛陽之間的氣運聯繫發生了震盪,陳止就意識到京城的局勢有了變化,尤其是在十二生肖折紙已經破損的情況下——

  折紙固然效用非凡,但其材質終究是紙張,哪怕陳止再怎麼注意,損傷也在所難免。

  更重要的是,普通的紙上如果放著幾年不動,最多是泛黃、發皺,又或者鋪上一層灰塵,可生肖折紙卻不同,不可能一直待在一個地方不動,不管是為了刺探情報,還是單純的躲避搜查、防止暴露,陳止都要經常控制著它們移動。

  折紙這麼一活動,便生磨損,時間長了,就要出現問題,最終在強烈的磨損中,這些折紙的壽命,一個接著一個的抵達了終點。

  「石勒的這個舉動,事先是有徵兆的,圍困洛陽的事,最近幾年時有發生,為什麼這次三王要放棄京城,轉而要入關中?他們幾個的根基可都在東邊,難道有什麼我不知曉的細節?」

  這一次,陳止在請報上陷入了問題。

  「可惜,這四年以來,雖然每隔一兩個月,我就會抽個一次簽,但始終沒有得到類似十二生肖折紙這般便利的東西。」

  另一方面,朝廷那邊也沒有陳止冊封的官員——這是理所當然的,陳止當下的權柄,有一半的合法性要來自朝廷的冊封,在不當權臣,壟斷朝綱的前提下,他根本沒可能去冊封中樞官員。

  「只能靠著這氣運聯繫,搞清楚那邊的大致情況了……」

  莫名的,他順著氣運聯繫,感到了一絲不詳的氣息。

  這樣想著,陳止看了一眼天色,估算著時間,然後給陳物交代了一番,讓他去後院通報家中,手自己今夜在書房處理公務,旁人不可打擾,跟著就閉目休息。

  這次,他沒有將精力聯繫到各處的屬下那邊,而是真正在養精蓄銳。

  幾個時辰後,東方泛白,陳止重新睜開眼睛,眼中閃爍著點點金色光輝,隨後走出書房。

  門外的兩名護衛親兵向他行禮,跟隨而行。

  陳止來到馬廄,翻身上馬,逕直出了將軍府,在一眾親兵的護衛下,來到城外的一處小陂上,向著南邊眺望。

  在這一刻,日頭顯現,紫氣東來,浩浩蕩蕩。

  陳止感受到自身與這片土地的聯繫,這便是根基;以及頭上,來自遠方都城的那股庇護之氣,這就是法理。

  封疆大吏的權柄,正常的情況,都是一半來自朝廷和皇權,一半來自百姓與兵權。

  陳止自經營幽州,發展生產、強軍興商,根基已深,名望與實力結合在一起,穩固了自身勢力,所以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有一大半來自自身威望和幽州土地,倒是朝廷的護佑稀薄了很多,哪怕少了這一層的合法性,最多引起動盪,卻不會傷及根本。

  但這並不是說朝廷之令就不重要了,在這種時代,一個名正言順的大義,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另一方面,新漢當今的那位皇帝,對陳止著實不錯,處處維護不說,更是信任有加,陳止亦力所能及的給予回報,但現在看來,因為距離和其他原因的阻隔,恐怕要有變數。

  感悟著天地間的氣運流動,陳止最後凝神朝著遠方看過去。

  在那最遠處的天空上,層層雲霧之間,有一條通體紫色的神龍正在翻身。

  這代表著新漢龍脈,乃是王朝根基所在,其核心便是整個王朝的象徵——皇帝。

  此時,神龍虛浮不定,像是那天上的雲朵,虛而不實。

  早就摸清了氣運套路的陳止很清楚,這種表現,代表著朝廷權威已經淪喪,更說明實力的下降,而在神龍的龍首之處,還有三團黑雲壓著。

  這就是功高震主、反客為主的格局,說的是那三位宗室王爺,他們壓在皇帝頭上為權臣,便好似蒙蔽了神龍、加上了項圈,強行引領。

  不過,這並非絕對,若有能賢臣,即便專權,亦不會令神龍迷惘,那麼便是紅光照耀龍首,此時因三王昏聵,只注重自身派系的利益,損公肥私,才顯化為黑雲。

  神龍西行,卻是由高處飛往低處,象徵著衰落、衰退,不是說西邊就比東邊差,而是因為東邊被新漢王朝經營三十多年,早已是精華中的精華,為天地氣運所鍾之處,就像是幽州的薊縣,乃是吞吐氣運的地方,更代表著正統、權威和人心。

  離開這般地方,前往他處,不管是哪裡,都難免震動人心,帶來動盪,尤其當下新漢王朝四面透風,表現為神龍身軀的虛幻和聚散,本就是根基動搖、四肢斷裂的局面,還要離巢西行,想不衰落都不成。

  但更讓陳止擔憂的,卻是那西邊的天際,有一道血光浮現,隱隱透露著凶險。

  「此番裹挾皇帝,三王無論有何所求,都是兵行險著,希望一切順利,如若不然……」

  想到這裡,他的眼睛裡閃過一道寒芒。

  觀氣至此,天色已經大亮,陳止歎息一聲,收攏人手,準備回去,迎面就碰上了不少兵卒,為首的乃是陳舉。

  陳舉還是親兵,但統領的卻是護衛陳止的親衛兵團,因皆披著紅色披風,又被稱為「絳軍」。

  卻是他聽聞陳止外出,主動領軍過來,護衛陳止周全的。

  陳舉一來,就問緣故。

  陳止擺擺手道:「無事了,這便回返。」

  等到了將軍府,吃過早飯,又有佟海過來求見。

  如今佟海統領著一司,已從密諜司中獨立出來,專門探查官吏徇私枉法之事,還能接受民間的舉報。

  但這些都是表象,實際上此司的職責乃是監察官場,幽州上下對此心知肚明,據聞連那密諜司,都在監察之列,是以更讓人心生恐懼,避而遠之。

  不過,佟海的氣色可就比蘇遼好太多了,甚至還發了福。

  他一見陳止,就稟報來意——

  「這幾日,代郡周傲常與商賈接觸,我等順著一人找過去,發現這商賈多有洛陽那邊的門路,後續是秉承世家之意而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20 23:59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刺洛陽,傳平州

  周傲是陳止的老部下了,陳止在洛陽任職的時候,他便跟著,期間陳止變換了衙門,也唯獨這位部下緊緊跟隨。

  幾年時間過去,周傲早已不是原本那個不得志的小官了,他現為代郡都尉,因被陳止信任,代郡上上下下、乃至幽州內的各方人物,對他都客客氣氣的,人脈關係很硬,也算是一號人物了。

  代郡是陳止起家之地,諸多工坊、人口都在其中,需要信得過的人坐鎮,周傲為都尉就是這麼來的。

  當然,這也是他限於能力和天資,否則早就被提拔、晉升了。

  但另一方面,周傲知道自己的斤兩,不急不躁,安貧樂道,頗為陳止欣賞。

  不過,不管陳止如何看待周傲,以及周傲表現得如何,只要身為這幽州的官吏,就免不了被探查的情況,因此他接觸了幾個商人,都第一時間被發現,然後便被進一步順籐摸瓜,被發現了背後情況。

  「幾個商人反覆上門,著實詭異,行其跡不同尋常,是以才會被留意,進而探查了起來,得了結果。」佟海進一步解釋了緣由。

  「周傲的忠心是不用懷疑的,」陳止看了那書冊上的內容,「不過洛陽商賈的動向,確實值得探查清楚,你和蘇遼協調一下,讓他們派出一些人手,最好是精銳人手,順著這條線,去京城探查清楚,那邊也有大事,把事情弄清楚了。」

  佟海點頭稱是,就告辭離去。

  等人走了,陳止看了一眼手邊的書信,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周傲經常和洛陽通信的消息,蓋因如今的周傲,可以說是功成名就,又有權柄,還有影響力,在代郡算是成功人士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這個部下,不是個能耐得住的性子,既有成就,當然不願意錦衣夜行,於是和過去的同僚多有書信往來,而周傲過去的同僚裡,有不少算是陳止曾經的部下。

  這些人沒有周傲那麼大的魄力,沒跟隨陳止北上,或乾脆就覺得陳止被當時如日中天的張家盯著,肯定是要翻船了,於是紛紛跳船,要和陳止劃清界限。現在,當然是連腸子都悔青了。

  且不說陳止現在的權勢,就算陳止還只是一個代郡太守,比起留守洛陽的那些屬下來說,也好過太多,因為京城經過幾次爭奪,多次圍城,不僅安全形勢堪憂,連官場環境都十分惡劣,每一個新的當權者到來,都會帶來一批心腹骨幹,畢竟原來的人他們用著也不放心。

  位子就那麼多,有新人過來,就有老人要讓,從上到下,層層擠壓。

  陳止的那幾個老部下,靠著諸評的資本,多多少少有所晉升,就算沒晉升的,也能保住和坐穩原來的位子,可新人一來,情況就不同了,尤其是這次還來了三位宗室。

  三個新頭,每人一個班子,一下子就佔了大半位子,陳止老部下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很多人慘遭下崗,或者降職,薪水和待遇登時腰斬。

  這下子,就更凸顯出周傲的英明和幸運了,往來的信件隨之增多,都是訴說後悔之意,同時希望他能引薦一下,讓這些老兄弟也去北方碰碰運氣。

  「過去都是信件,如今卻是商賈,洛陽城中能養起北上商隊的人不少,但我的那幾個老部下應該不在其列,是得仔細查查,說不定能得到三王西去的根源。」

  陳止還是想要從中窺得洛陽大變、皇帝出走的原因所在,才會讓佟海與蘇遼協作,派出足夠多的精銳人手,過去打探消息。

  要知道,這對師徒雖然私教甚好,但因為彼此都掌握著一部分情報力量,自從分家之後,平時都是盡量減少相互接觸的,至少在公務上,二人都有要避嫌的意思,不是陳止主動要求,這樣的合作很難出現。

  等佈置完這些,陳止沒有立刻投入公務之中,而是返回了書房,打開了書桌邊上的一道暗門,走進其中。

  裡面乃是一間密室,是陳止入主此地後加建的。

  密室的空間不大,也就三人合抱的大小,卻擺著兩個箱子。

  陳止走過去,取出鑰匙,打開了一個箱子,裡面擺放著幾個形狀各異的物件,還有幾張畫著奇特紋路、彷彿符篆一樣的紙張。

  這些是這些年裡,陳止抽取的百家簽化出的物件。

  籤筒所出之物,多數只有陳止才能使用,便是被人偷去了,也只能用作裝飾,拿來當板磚可以,激發特殊能力不行,不過陳止既然抽出來了,暫時又不用,總不想被人偷了去,才會建這麼一間密室作為保存。

  「這個箱子裡的東西,都與兵家事有關,如果南邊的局勢,真發展到超出我預料的地步,那就得結束蟄伏,動身南下了,也是時候向世人宣告一些東西了。」

  這麼想著,他瞇起眼睛,在箱子裡掃視了一圈,最後伸出手,拿出了幾件事物,鎖好之後,轉身走了出去。

  接下來幾日,一切似乎恢復了平靜,偶爾有從東邊傳來的戰報,說著那位胡騎校尉又擊敗了什麼敵人、收服了哪個部落,除此之外,幽州內外,一片安寧。

  便在這般安寧中,有關宇文部的消息,逐步擴散開來。

  最為震動的,還是平州各部。

  「你說什麼?」看著手中的戰報,段匹磾眉頭一皺,瞅了瞅過來報信的人,又看了看手上的戰報,「沒有寫錯內容?」

  報信人一臉嚴肅的說道:「上面所寫之事,千真萬確!」

  「行了,你先退去吧。」段匹磾揮揮手,讓人退去之後,馬上召集族中重臣過來商討。

  這些人知道了消息,卻是喜憂參半。

  有的人欣喜,說道:「張方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居然主動攻宇文,此舉必讓平州各部看清他幽州真面目,再無幻想。」

  卻也有擔憂的,說道:「一個晚上,幾個時辰,便拿下宇文部大小族姓,黑甲軍之戰力,委實超乎想像。」

  段匹磾亦生擔憂,正思量著,忽有人提醒他道:「豪帥,還是要先稟報了單于才好。」

  段匹磾這才反應過來,點點頭道:「諸君且等,我去去就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22 00:48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進則攛基掇業,退則為王前驅

  段部鮮卑,本身乃是大族。

  王浚掌權幽州時,便與段部關係最為密切,雙方通過通婚、和親,以至關係密切,幾乎融為一體,在王浚的騎兵隊列裡,段部的人馬始終佔有一席之地。

  可正是這種親密的聯繫,也讓段部在王浚兵敗之後,遭受到了最大的動盪和衝擊,根本不敢停留下來,第一時間逃遁出去,而由於段部兵馬大量部分在老幽州軍中,未能及時收攏回來,以至於他們逃至東北邊疆之後,連著幾年都未能恢復元氣。

  如今的段部已經一分為二,一部分留在幽州,在被反覆圍剿和打壓之後,最終被段常收攏,融入了七品鮮卑之中,成了段姓一族;剩下的,就是被段疾陸眷帶領著東遷的族人,一路東逃。

  如今這部分段氏族人,主要在遼東郡與樂浪郡的範圍內活動。

  高句麗攻入遼東,破壞了平州的整體通信,段部鮮卑的活動範圍卻沒有受到限制,反而擴大了許多,他們從原本的遼東邊緣,開始大舉入侵樂浪,有要在這裡反客為主、佔據一方的趨勢。

  段匹磾等人所在之處,就是樂浪郡境內的一處縣城,名為渾彌縣。

  按理說,段部與宇文部落在的昌黎之間還隔著那高句麗,消息理應先傳入高句麗,只是高句麗的政治結構更偏向於部族治理,以內部大部族為中心構建地方政治結構,其王城所在又頗為遙遠,在消息的接收和傳遞上,遠不如漢化的比較完全的段部。

  當段匹磾拿著新得到了情報,來到單于的屋子前,還沒有進去,就聞到了濃得刺鼻的藥味。

  「進來吧。」

  一個略顯虛弱的聲音,從屋子裡傳出來。

  段匹磾心頭微微一顫,隨後收拾情緒,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單于。」

  低聲問候了一句,段匹磾的目光落到了床榻上的那道身影之上。

  段疾陸眷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褥,露在外面的面頰瘦削、蒼白,雙眼深深凹陷下去。

  床邊是幾個正在侍候的女子,不遠處站著幾名護衛。

  聽到了聲音,段疾陸眷勉強睜開了眼睛,露出了一條縫。

  「此次過來,所為何事?可是玄甲東征?」

  段匹磾來到段疾陸眷的身邊,低語道:「是幽州東進之事,張方領軍東來,停駐宇文部之城,竟然斬殺了宇文逸豆歸,佔了其城,收攏部眾,估計是要整編宇文族人,繼續東征。」

  「宇文小兒不明大勢,死亦無奇,」段疾陸眷的聲音沙啞而低沉,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有種鐵鍋摩擦的感覺,「張方既攻,定是幽州要對平州動手了,也不枉我將那高句麗引來!」

  聽著這話,段匹磾心中一動,仔細打量起這個重病的族中單于。

  與高句麗的聯絡,實是出自段疾陸眷的授意。

  「幽州若動,平州無人可擋,他高句麗更是只有一個死字,現在將他們引入進來,就可以擋在我等前面……」

  「可是要為我等南遷,再拖延時間?」段匹磾問了一句。

  段疾陸眷卻閉上眼睛,似乎是疲倦了,過了好一會,他才說道:「是為我等創造機會。」

  「機會?」段匹磾心中再動,想到這位單于所為,心有所感。

  自那次逃遁之後,段氏族人從幽州遷到遼東苦寒之地,這裡的惡劣天氣,這就影響了整個族群,因為習慣了幽州氣候和環境,猛然來到這般窮山惡水之處,不知多少人因此而生出病痛。

  在這種時候,段疾陸眷繼承了單于之位,立刻身先士卒,帶著族人披荊斬棘,挺身而出,親自開闢了聚居之地,終於凝聚了族人共識,塑造了嶄新局面。

  可是這窮山惡水的環境,終不會因為意志堅定就得以豁免。

  段疾陸眷終究是肉身凡胎,身肩族群重擔,又親自前往惡劣的環境之中,那些病痛不會因為他是段部單于就繞過他,於是經過了大半年的辛勞之後,這位單于終於還是病倒了。

  單于病倒,和其他人沒有什麼區別,身子很快就垮了。

  不過,和尋常的族人比起來,在用藥方面他卻佔據優勢,諸多珍貴的藥材,都盡可能的提供給這位病重的單于,總算是將他的命吊住了。

  但苦寒之地本來資源貧瘠,其他族人只能等死,段疾陸眷一樣難有起色,身體每況日下,難於理事,無法擔負起率領族人的重擔,他的幾個兒子威望不夠,貿然上位,反是害了他們,最後得到實權、代替單于行事權力的,正是段匹磾。

  一年時間以來,實際掌權的,就是段匹磾。

  一番經營,如今此人權勢鞏固,所欠缺的,無非就是那個名號。

  考慮到段疾陸眷的身體狀況,段匹磾很清楚,自己真正坐上那個位置,不過時間問題,這種情況下,他倒是沒有踢開段疾陸眷,而是十分尊重,時常問詢政事。

  段疾陸眷也多有指點,更幫他樹立了威信,雙方頗為互補,倒是情誼依舊。

  「高句麗若來,必有大部先至,其族偏居於外,不知中原之強,等其部大敗於張方,你可趁虛而入,若順,則攛掇高句麗之基業,再造段氏,若不順,則殺高句麗之貴人,歸附幽州,為王前驅!」

  「這……」段匹磾眉頭一皺,有些遲疑。

  段疾陸眷似有所覺,說道:「陳氏之勢,絕非等閒,或可為大業,若能歸順,當循七品之例,與其中段氏合流,留下火種,未來或有成事機會,如若不然,宇文前車之鑒不遠……」

  說到這裡,他很是疲倦,沉沉睡去,留下段匹磾一個人在原地沉思,最後有了決定,衝著段疾陸眷拱拱手,這邊退去。

  幾日之後,劉琨一行人也抵達了薊縣。

  這位並州刺史,刺史褪去了一身狼狽,恢復了名士風度,只是他的臉色卻格外凝重,半點也看不出來到安寧之地的喜悅,那眼眸深處,反而多出了濃濃的憂愁之色。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22 00:48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不祥之感

  入城之後,負責護送劉氏一行的兵卒,在首領的帶領下與劉琨等人告別,便到城外的兵營中覆命去了,很快又有負責禮事的吏胥過來,帶著劉琨等人來到了驛站,為他們安排了住處。

  吏胥離開的時候,衝劉琨說道:「將軍知曉使君抵達,很是欣喜,今晚便在百草樓設宴,等會亦會與府君見面。」

  劉琨點頭回禮,說道:「多謝將軍厚愛。」

  等人一走,他卻來到桌前坐下,長吁短歎。

  其子劉群正感慨著屋中典雅、寧靜,聽得老父歎息,不由問其緣故。

  劉琨看著兒子,遲疑了一下,搖頭道:「吾觀幽州,實乃大治之象,恐為大漢掘墓之地啊!」

  「父親大人何出此言?」劉群搖了搖頭,「這一路雖未有多少停留,但只是沿途的縣城、村鎮,都是安居樂業,不僅沒有餓殍,還有多餘出來的糧食,這般景象莫說邊疆,即便是在中原府腹地,也是不可想的!可見將軍治民之能!」

  「幽州能這般國泰民安,亦得益於強大的玄甲軍!將幽州內的盜匪、馬匪,被強軍盡數剿滅,是以境內安寧,路上不能說路不拾遺,卻可以夜不閉戶,不見半點盜匪之影!便是三代之治,怕也不過如此!」

  「更難得是,又有諸多制約,使得郡縣的官吏都很是賢明,在前一個縣城,父親您也聽了那縣令斷案,可謂條理分明,更難得是,那仵作等人亦要有卷宗可呈,刀筆吏要紀錄歸檔,定時要下來查看,卷宗也要由謄寫副本,交給將軍府收納,定期複查,因有督促,是以施行,非形式之舉,乃真治民之策……」

  ……

  一說起路上的見聞,劉群便滔滔不絕,言語中不僅沒了對幽州、對將軍府的排斥,隱隱還有了股嚮往、憧憬的意思,和最初提議北上找拓跋部的時候,簡直是判若兩人。

  看著蛻變成幽吹的兒子,劉琨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打斷了兒子,說道:「咱們是從並州來的,並州被匈奴佔據了多久,如今是什麼景象?」

  劉群眉頭一皺,露出厭惡之色,說道:「並州原來何等繁華,落入匈奴人手中之後,這些年來始終戰亂,匈奴人根本就是野性未脫,哪怕沒有朝廷壓力,自己都會打起來,說是建制立國,結果還是部族林立,部族間攻伐不斷,就連劉聰和劉都要帶人對峙,卻苦了並州的世家和百姓!」

  「匈奴得土時間遠遠超過陳氏,而今幽州卻比並州更顯繁華,此便是隱患啊,」劉琨絲毫也不隱瞞自己的擔憂,「不只是此處,眼下冀州生亂,幾家割據,青徐亦有動盪,連司州都難逃波及,偏偏幽州蒸蒸日上,人心、氣運,怕是要從動亂之地,朝著安寧之處轉移啊。」

  「想這些又有何用?」劉群好像看開了一樣,反而安慰起父親,「這若是大勢,咱們無力阻擋,若是小勢,亦無需咱們擔憂,再說了,陳守一怎麼說也是彭城陳氏出身,乃是華夏苗裔,總好過匈奴、羯人之流!」

  聽著兒子話中無意識透露出的意思,劉琨越發歎息,卻知道這話說的有些道理,就不再繼續糾纏於此,何況他們父子二人還要著手準備與陳止的會面,更要先將東西先收拾好。

  這幾日,他們人雖然沒有抵達薊縣,但陳止先後派人過去慰問,這些人帶著不少物品,都被劉氏父子收了起來,現在到了地方,便慢慢取出來放置。

  等拿到最後,箱子裡卻擺著幾個甘薯。

  這東西不是陳止派人送過去的,而是劉琨途中讓人取過來的。

  劉群收拾好了東西,正好看到了父親的動作,湊過來一看,見了這東西,便道:「父親大人,可是要將這東西種起來?」

  劉琨點點頭道:「不錯,此物很是奇妙,口味獨特還在其次,關鍵是產量不小,在安惡劣的環境下尚可存活,幽州百姓能夠富足,此物有大功,若能栽培成功,推廣各地,豈非大善?」

  劉群卻不以為然,說道:「甘薯味道一般,並非上品,便是推廣,必不被百姓喜之,難成氣候,我聽說此物是將軍府下令推廣,若非如此,怕是尋常百姓亦不會種植,此物成長也不容易,幽州是用了兩年多時間才穩固下來。」

  「忍饑挨餓之時,哪還會管著許多?」劉琨對幾個甘薯卻視若珍寶,「花費時間也好,推廣不易也罷,此物價值連城,無論如何都值得一試!」

  劉群見父親堅持,就不多說,等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們先找人通報,去了將軍府,見過陳止。

  陳止正忙於事務,聽聞劉琨到來,還是放下了事情過來見面。

  兩方見面,就是一番問候,劉琨本有不少話想說,但他看出了陳止正忙,於是止住了滔滔不絕的兒子,便就告辭。

  陳止禮貌挽留,最後定下晚上的時間,這才讓人送客。

  「父親,我與將軍說話,他對我很是欣賞,正是該趁熱打鐵的時候,你為何要匆忙告辭,萬一讓將軍誤會了,覺得是咱們有心疏遠,豈不是弄巧成拙?」

  回去的路上,劉群顯得有些不滿,他在陳止跟前,與那位幽州實際的掌控者面對面交談,心裡著實激動難耐,比當初在京城拜見幾位宗室王爺,還要來的激動。

  在激盪的情緒推動下,劉群在陳止面前高談闊論,說著沿途見聞,以及隨之衍生出來的感想,得了陳止幾句稱讚,正自我感覺良好,沒想到自家父親卻突然告辭了,當然不盡興。

  劉琨卻道:「當時哪是你表現的時候,若是真想要在幽州出仕,做出一番事業,與其在陳守一面前高談闊論,不如尋得其文集,好好研讀,參加下一次的文舉,這才是正途。」

  劉群聽著,臉色變幻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點頭,覺得父親說的很有道理,但緊跟著他又很不淡定的道:「那晚上的晚宴上,我是否也要克制一下?不多說多言?」

  劉琨無奈的搖搖頭,說道:「若是晚宴之中,將軍問你,那你便答,也不要說自己的好處,只管誇讚幽州即可,若是沒有問你,那便閉口不言,儘管吃菜喝酒。」

  聽得這番提點,劉群固然有些不甘,卻知道老父見識,於是點頭應下。

  劉琨放下心來,卻有些心緒不寧,仔細想來,卻找不到緣由,只當是初來乍到,水土不服。

  「也罷,等在這裡安頓下來,有了位置,那就該問問南邊朝廷的情況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22 22:46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陷皇

  是夜,劉氏父子參加了為他們而設的晚宴。

  與會的有幽州諸世家之人,也有將軍府、刺史府中的資深官僚,觥籌交錯,可謂隆重,更代表著人脈和陳止的重視。

  不過,陳群都謹記著父親的提點,沒有多說什麼,只在陳止詢問的兩次中有所表現,事後,回到住處,劉琨便稱讚了他。

  「如此,你日後前程算是有了機會。」

  劉群卻不明白裡面的緣由,只想著日後慢慢參悟。

  過了幾天,劉琨得知了溫嶠早已經抵達冀州的消息,便想著等其人到了,從這個舊相識口中瞭解一下有關朝廷的信息。

  只是這一等,就等了好幾天,人都沒有等到,卻等來了兩個消息。

  一個消息從東邊傳來,乃是兵家戰場之事;一個是從南邊傳來,為震驚天下、改易乾坤之事。

  「這這這……」

  劉琨看著手中消息,手中顫抖,整個人恍惚起來,這是從南邊傳來的消息。

  他的兒子劉群看的是另外一封情報,是從東邊傳來的,說的是平州的戰事。

  「怎麼了?」看到父親的臉色不對,劉群放下書信,「那封信上寫的莫非也是戰事?不至於讓父親這般驚訝吧,高句麗雖說不堪大戰,與張方的兵馬一接觸,就接連敗退,如今更被殲滅五千多人,入侵遼東的據點被整個拔除,可張方有這等戰力,也不算意外……」

  他正在說著,忽見其父將手上書信一扔,居然不管不顧的就往外面衝了出去。

  「父親大人!」這一下可是讓劉群滿心驚疑,追過去便要詢問緣故。

  劉琨卻是只道:「我要立刻見將軍,請他出兵討伐匈奴!」

  討伐匈奴?

  劉群越發疑惑,不由問道:「咱們好不容易從並州逃出來的,也知道匈奴強橫,如今幽州尚在修養、潛伏之時,還分出一軍攻伐平州,恐怕不會輕易動兵吧。」

  劉琨根本就不回答他的話,直接出了門,朝著將軍府奔去。

  劉群沒有跟上,滿腔疑惑,想到劉琨是因那封書信之故,才生出這般念頭,於是回返屋中,撿起被劉琨扔在地上的書信,只是這一看,就讓劉群愣在原地,久久難以回神。

  ………………

  「消息來了。」

  章武縣中,那位縣令得到了有關平州的情報,立刻激動起來,顧不上儀態,拿著就往外面跑,一直跑到了驛站,見到了溫嶠一行人,急不可待的把消息遞了過去。

  一邊遞過去,他還一邊說著:「張方大勝!高句麗不能敵也,或許幾日後,這些邊疆胡賊就要退去了!」他的話中毫不掩飾自己的激動之情。

  聽得蘇峻有些莫名其妙,你一個河間王的屬下,居然因為幽州軍的大勝而激動,覺悟這麼高?

  他卻不知道,這些天以來,這位縣令日子並不好過,本來章武縣就因靠近幽州,被虹吸效應影響,人口、資源、商業、經貿,盡數朝北邊偏移,但好在安穩,他也算是安貧樂道,勉強維持。

  結果朝廷的使者來了,頭上突然多了一個上官,做什麼事都要先請示一下,這還不算,使者這一行人,人數也不少,人吃馬嚼,好吃好喝的供著,著實耗費錢糧。

  偏偏溫嶠、蘇峻他們要觀察局面,暫時按兵不動,待在此縣不走了,這下可是讓縣令成了熱鍋上螞蟻,不敢驅人,又有些承受不住。

  所以,他一聽說平州戰事有了大致結果,馬上就坐不住了,期待使者一行人能因此動身北上。

  果然,看了戰報之後,無論是溫嶠還是蘇峻,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那張方一夜戰宇文,就知此人善戰,玄甲軍戰力超凡,再看高句麗遭遇,幾可斷定幽州戰力了!」送走了縣令,蘇峻放下戰報,撫了撫鬍鬚,給出了判斷。

  溫嶠則歎了口氣,搖頭道:「其實在這之前,我還有些奢望,希望那幽州看著安寧,內部安逸消磨英雄氣,期待他們戰力其實不高,這樣一來,幽州或可真為朝廷助力,但現在看來,都是妄想啊。」

  蘇峻輕笑,就道:「溫柔鄉、安寧窩,可以消磨尋常人的意志,但絕不會影響陳守一的心智,有此人坐鎮,幽州只能是越來越強,斷然不會衰落。」

  溫嶠收拾了情緒,也道:「不錯,好在幽州一時半會不會興起大軍,這便不會讓北地混亂,否則這東征平州的,不會只有一個張方領軍,但這也有壞處,就是如果想要說服陳將軍出兵,攻打冀州腹地,逼迫石賊退軍,解除京城之圍,也十分困難。」

  蘇峻歎息道:「如果皇上還在洛陽城,必然可以說動陳將軍,可惜三位宗室不知為何要帶著皇上入那關中,若是皇上還在,以陳將軍與皇上的關係,只要拿出此事,必可以說動他,甚至咱們無需多言,兵馬就已經準備好了,結果卻是這般局面。」

  溫嶠聽著,也是歎息連連。

  洛陽那邊的情報,他們自是很清楚的,也因此做好了計劃,不管平州的戰事結果如何,這兩日都會動身北上,希望說動陳止出兵,解洛陽的圍困。

  現在有了平州戰事打底,讓他們進一步確定了幽州兵的戰鬥力果然驚人,對幽州出兵的渴求增長了許多,卻知道因為皇帝被裹挾出京,能說動陳止的機會其實不大。

  正當二人思量著,等見到陳止之後,宣讀了聖旨,要用什麼藉口切入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然後,負責與洛陽聯絡的兩名屬下顧不上敲門,就推門衝了進來!

  「怎麼了?」

  溫嶠眉頭一皺,心有不悅,卻知道這兩人不會無故如此,詢問起來。

  兩人遞上一封書信,滿臉慌急的道:「皇上……皇上的車駕……」

  「莫著急,」溫嶠和蘇峻聽到這裡,直接就站起來,快步走過去,接過了那書信,「可是皇上那邊有了事?」

  他們本就擔心此事,皇帝離京,還在戰時,動搖人心是一方面,更怕的是沿途遇到危險,出了事,就是動搖天下了!

  「皇上的車駕在潼關前,遇到匈奴人的埋伏,如今已被圍困山中,斷絕了消息!」

  「什麼!」

  溫嶠與蘇峻的臉色同時蒼白,前者更是身子一晃,差點癱倒在地上。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23 16:56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漢之賊

  「沒想到讓匈奴人撿了便宜!」

  軍中營地、中央大帳之中,石勒大馬金刀的坐著,左右坐著大將,邊上聚集幕僚。

  大帳中央的正有一名文士,拿著書信正在宣讀。

  石勒陣營之中,幾個心腹大將,還有得力的侄子等人,都是不通文墨的,這兩年固然情況好轉,有些人也學會了附庸風雅,會了點之乎者也,但大體上還是文盲佔多數。

  正因如此,但凡有什麼軍情,一般都是先讀給石勒聽,他覺得可以宣傳,就會讓人當眾讀給部下們聽。

  「……潼關之外,匈奴埋伏萬人,截了漢軍前後,將身處中軍的皇帝車駕圍困,有漢家兵將奮力開道,血戰許久,終於打開一條通道,護持皇帝車馬逃遁,然而前路阻礙,後路閉塞,只得遁入山林,是以不見其蹤,料不可久也,早晚必入匈奴囚下。」

  這人宣讀的赫然是潼關之前,新漢王朝的皇帝車馬被匈奴人埋伏的一幕。

  石勒軍的戰報,比其他方面的要全面許多,上面描述了大致的過程——

  三位宗室王爺帶著皇帝,靠著三萬兵馬護持,浩浩蕩蕩的朝關中進發,卻在潼關門戶被匈奴人阻截。

  如果是正常的情況下,兩軍交戰,哪怕被人伏擊,只要運用兵家調度之法應對,也未必沒有突出重圍的機會,甚至轉而反殺的可能。

  但問題是,朝廷的這支軍隊裡面帶著權勢人物,更有著整個王朝的象徵!

  三王之中有兩位,對自己的軍事能力十分自信,他們否決了領軍將領的諸多提議,決定要盡快擺脫伏兵,認為只要進入了潼關,自然可以擺脫困境。

  問題,由此滋生出來的。

  「不懂兵事的宗室一味要越權指揮,他們甚至不清楚軍中編製,造成前後軍的混亂,最終被匈奴人抓住了機會,直接截斷了漢軍的前後聯繫!」

  石虎聽了敘述之後,露出了嘲諷之色。

  「更可笑的,那幾個所謂親王、郡王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軍中真正的要點,其實不是皇帝的車駕,而是整個陣勢,只要陣勢還在,哪怕被敵軍突入軍中、靠近了皇帝的車馬,一樣能將人困在裡面絞殺,結果他們倒好,為了護衛皇帝,自己撕裂了軍陣,令攻守不得平衡,縱然一時救了皇帝,但軍陣崩潰,自是一切休矣!」

  「不錯,」支雄也評價起來,「那三位漢家王,在兵馬崩潰之後,不想著收攏人手,聚集力量,反倒讓散落的兵馬護著自己往外逃遁,將本就崩潰的軍陣再次撕裂,最後這三個廢物是逃走了,剩下支離破碎的兵馬,根本就護不住皇帝,如果不是漢家勇士死戰不退,恐怕那位皇帝已經被活捉了,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他的話,讓石勒點了點頭。

  「這下,匈奴可就掌握了主動,只是這也是個燙手的山芋,」石勒說話之間,露出了笑容,「咱們沒抓住皇帝,讓皇帝逃出了洛陽,乍一看是壞事,但也減輕了危險,某家聽說那幽州陳征北和皇帝關係不淺,逮住了皇帝,那就是得罪陳征北,如果引得幽州兵動,從後面出兵攻打咱們,那可就十分被動了!現在這個事,就讓他匈奴人去頭疼吧!這群人,前些日子還威脅咱們,與我等對陣,現在也是活該!」

  「那這洛陽,打還是不打啊?」石虎卻急了,這次進軍,因出其不意,漢家守衛的兵馬來不及聚集,被他們一一攻破,石虎作為先鋒大將,親手斬殺不下三十人,被他砍傷的更多,很是過癮,卻還沒有滿足,生怕因為這件事,讓石勒決定退兵。

  「當然要打!不僅要打!還要繼續往南打!盡可能的佔地!」石勒露出獰笑,他站起身來,聲音逐漸提升,就像是一個展露獠牙的狼王,在動員自己的族人,「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夠放過?」

  眾人的情緒一下子就被調動起來,顯得亢奮起來,有幾個好戰的更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看著眾人的氣勢,石勒微微點頭,知道軍心可用,緊跟著道:「有些事,你們有些人問過,但某家沒有回答,那是因為有約定,現在漢家朝廷已是這個樣子了,那保密不保密,也就不重要了。」

  聽他這麼一說,眾人馬上就都聚精會神的等待起來。

  他們大致能猜到石勒要說什麼。

  石勒沒讓他們等待,直接挑明:「本來,咱們南邊的攻勢不順,只在司州扯下兩個口子,佔住無關緊要的城池,想要繼續南進,可謂困難重重,都已打算收攏兵馬,暫時修養了,或者攻伐東邊去了,結果某家突然宣佈南下,你們中間不少人找過來,又是勸我,又是詢問原因,無非就是擔心某家是一時昏了頭……」

  他的目光在幾個人臉上掃過,頓了頓,才繼續道:「咱們南下之後,情況如何?」

  石虎嘿嘿一笑,恭維道:「叔父用兵如神,南邊的漢兒一個能擋住的都沒有,直接讓咱們突入洛陽,把皇帝小兒都給趕跑了!」

  「不要拍馬屁!」石勒瞪了石虎一眼,「咱羯人不能搞這一套,漢家就是因為相互恭維,整天談些有的沒的,才會淪落至此,放眼望去,北方的漢家勢力,一個能……」說到這裡,他忽然頓住了,一句「一個能打的都沒有」被生生噎在嗓子裡,因為石勒猛然想起,北邊還盤踞著一個深淺不知的巨獸,就是漢家勢力。

  「咳咳……」輕輕咳嗽,掩飾尷尬,石勒話鋒一轉,「你們也該注意到,此番南下,咱們碰到的漢家兵馬都難以聚集,石虎說某家用兵如神,那是奉承,實際上情況是,某家知曉此時南邊守備空虛,這才會抓住機會!」

  聽到這,眾人差不多明白過來,支雄就道:「主公在那漢家得了新的內應?」

  「是有個內應,」石勒笑了起來,露出高深莫測的神色,「只是這個內應卻是三王之一,是他主動給某家傳信,讓我領兵南下!當時我不知緣故,擔心是陷阱,於是且戰且行,一路試探,現在卻可以肯定,那人是真心相助,說相助也不對,應是要利用某家!既然如此,那某家就不能客氣,把這司州吞下來,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23 22:46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三王黨爭,石氏得利

  「叔父,您的意思是說,是那漢廷執政三王中的一人,與石勒勾結,才會讓他此番南下這般順利!」

  空曠的屋舍中,張賓、張鐸叔侄相對而坐,兩人中間擺著一張棋盤,張鐸滿臉震驚之色。

  「有什麼驚訝的?」張賓將白子落在棋盤上,淡淡說著,「東海王也好、廣漢王也罷,哪怕是晉王和長沙王,執政的時候都是一家獨大,獨斷朝綱,連皇帝都不被他們放在眼裡,自是將整個天下都看做囊中之物,所求所得,除了權柄之外,還有一些家國情懷,但三王共治,可就不一樣了。」

  張鐸稍微平息了驚訝,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枚棋子,放在棋盤上,問道:「可是因為黨爭?侄兒聽聞,三王抵京,各帶一批人馬,安插在朝廷上下,所以沒過多久,就有黨爭之事興起,前些日子,有個叫蘇峻的北上冀州,而聽聞此人就是在黨爭中被排擠,以至於成了閒散之人,最後才會抓住機會,前來北地。」

  「蘇峻是個聰明人,」張賓再放下一枚棋子,「他的選擇是正確的,離了洛陽,就是脫出了牢籠,才有更上一層樓的機會,反觀洛陽,黨爭之下,早沒有了什麼對錯之分,更使得那得權之人失了分寸,為了攬權,他們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招引外敵。」

  「難道說這次石勒南下,真的就是因為三王黨爭?」

  「不錯,」張賓輕輕點頭,「三王爭奪權柄,定要有高低之分,有成功者,就有失意人,那失意之人想要奪取權力,靠著自身的力量、自己的手下已經是做不到了,當然就要將目光看向外面,若是有強敵來犯,自是最為理想的情況,況且三王秉政,施政混亂,京畿之地已有怨言,引來外地,也可以凝聚人心,轉移風向,是以有人招引,有人推波助瀾,以至於當下局面的產生。」

  「這麼一來就說的通了!」張鐸長出了一口氣,「想來三王之一為了改變局面,引來了外敵,而彼此之間的權力黨爭越發激烈,最後又促成了皇帝離京之事。」

  說完這些,他忽然搖搖頭,露出憤恨之色:「可惜石勒那廝不信任叔父了,若有叔父為他謀劃,此番南下,說不定真能成大事。」

  張賓落下一子,從容說道:「便是沒有我為他謀劃,他一樣可以吞地占城,積蓄大勢;即便有我為他謀劃,他在中原站穩,卻也無法成就大事。」

  「這是何故?」

  張賓就道:「此番南下,石勒雖是被人利用,卻切切實實的圍了洛陽,以其行事風格,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加上皇帝出行,引得漢家兵馬大亂,無法擰成一股,更要讓石勒得逞,他或許能佔了大半司州,繼而覬覦青徐兗三州。」

  張鐸在叔父的催促下,匆忙落下一子,卻看也不看棋局,只是追問:「這樣一來,豈非佔了天下精華?還不可成事?」

  張賓看了侄子一眼,淡淡說道:「若無幽州,或可成事。」

  張鐸愣在了原地,心有所悟。

  張賓卻又一子,道:「這局棋,你又輸了。」

  張鐸笑道:「哪能贏得了叔父。」

  「你這幾年棋力衰退,不是好現象,」張賓收拾棋子,「做事、下棋都該不可疏忽,你落子的時候,不看局勢,最後連怎麼輸的都不知道。」

  張鐸思量片刻,冷汗直流。

  張賓瞥了侄子一眼:「我知你對聶氏不滿,但不該表現出來,更不該不看局勢,處處與佛家為難,如今佛門勢力遍佈冀州,你還處處刁難,早就得罪了人,你道我為何這麼快便不受信任了?」

  張鐸一聽,明白過來,馬上拜倒在地,口中稱罪,連累了叔父。

  張賓收好棋盤棋子,擺手道:「起來吧,此事有你之原因,但我與石勒嫌隙日深,不過是加快了時日罷了。」

  張鐸還是自責,卻忍不住道:「石勒也算英明,何以任憑佛門擴張,佛家寺院收攏流民壯力,乃是隱患,減少兵員與稅收,實乃國賊!」

  張賓卻道:「石氏所要的並非佛寺,而是佛教、佛學,他為羯人,入中原而王霸之,卻無根基,漢家有儒、有玄、有墨、有道,而羯人空無一物,何以教民?唯有引佛,以此壓制玄儒。」

  「嗯?」張鐸這些年見識增長,已非吳下阿蒙,馬上明白過來,說道:「叔父的意思,是說羯人根基淺薄,歷史更短,根本沒有拿得出手的過往,所以要引入佛教來彌補?」

  張賓點點頭,冷冷說道:「正是如此,若不這麼做,只需三代,羯便非羯,可即便如此,依舊只是掙扎,佛教雖是外來,但與中原風俗迥異,能夠風行,是諸多得道高僧行格物之道,化胡為夏,化佛入儒,以中華典籍為根,重釋佛經,才為天下接受……」

  張鐸回憶種種,覺得果然如此,就稱道:「叔父果然看的透徹。」

  沒想到張賓卻露出失望之色,說道:「陳氏一書皆有涉獵,其人更將佛家劃分為六家七宗,點名各家要義,以至南方佛教陷入內鬥,不得已才逼得幾個高僧北上,想在這裡奠定根基!」

  張鐸露出了尷尬之色。

  張賓用帶有些許訓斥之意的話道:「我知你的心思,也知你早在兩年之前,就與北邊取得了聯繫,但莫要以為靠著這個北邊人脈,就能得坐高位,幽州文舉,是動盪天下的舉措,日後陳氏得權,定要推行天下,從而顛覆乾坤,你若不從之,早晚要像在職責石勒軍中一樣,不復得志,到時你要如何?復叛陳氏?」

  張鐸被這一連串的質問,說的有些難堪,低下頭吶吶不語。

  好在家中僕人的到來,打斷了張賓接下來的話,也緩解了張鐸的尷尬,只是這個僕人帶來的消息,卻讓叔侄二人驚訝起來。

  「皇帝被困?」張鐸看著情報,朝叔父看了過去,「此事非同小可!」

  張賓沉吟之後,忽然道:「你回去收拾東西,即刻北上,投靠陳氏。」

  「什麼?」張鐸神色微變,他雖然等這一天很久,但現在忽然之間,也知道不是合適時機,「那叔父您?」

  「我若一動,石勒立刻便知,還要從長計議。」

  張鐸立刻搖頭道:「既然叔父不走,侄兒如何能去?當侍奉左右!」

  張賓眼裡流露出慈愛之色,說道:「你帶著我的書信,交給陳將軍,皇帝被困,幽州必有大動,北地局勢變幻近在眼前,為叔投奔之日將至矣!卻還有些事,要提前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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