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3 22:57
第一千零五十章 安寧予民,官與兵則待戰

  「聽說主公派了張方出去,讓他領兵攻伐平州,我等在將軍府行走之人,多少還能看出苗頭,但幽州上上下下,還有許多縣令、村鎮,存著的官僚、吏胥,貿然得到消息,不知會作何感想,說不定以為您打算轉守為攻,因而人心變化,此事不可不防……」

  幾日之後,冀州的將軍府裡,陳梓風塵僕僕的趕來,面見陳止,開門見山的就說了這麼一句。

  他是自外地而歸,入了薊縣之後,都沒有來得及休息,家門都沒有沾,就直接找到了陳止這來。

  幾年下來,陳梓的職位還是將軍府長史,但地位和威望與從前相比,卻不可同日而語。

  作為陳氏族人之中,除了陳止之外,在幽州地位最高的人,陳梓在陳家的影響力,堪堪就在陳止之下,同樣也借助於族人身份,讓他在整個幽州體系之中,地位頗為超然,無論文臣還是武將,無論是世家出身,還是寒門晉升,對陳梓都很是尊敬,久而久之,他這個長史,反而成了協調各方的平衡點。

  陳止在地方上推行一些政策遇到阻礙,往往就是陳梓出面解決,其人經過了督建新城,並兼任了一陣子縣令之後,能力上有了長足的提升,已成為陳止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此次陳梓外出,目的地就是在幽州北部,為佃農新法留下來的瑣碎之事進行善後和整理,並安撫了當地的世家和宗族。

  結果這邊還沒回到薊縣,就得到了張方出擊的消息,卻是大吃一驚,趕緊快馬加鞭的趕回來,想要弄清楚情況。

  面對陳梓略帶不安的進言,陳止搖搖頭,說了句看起來並不相關的話來:「幽州安穩的太久了,這上上下下的人都開始懈怠了,文官不想打仗了,武將不願思考了,長此以往可不是好事。」

  聽得此言,陳梓一驚,再看陳止的面容,絲毫窺不見半點信息,這心裡就有些摸不清陳止的想法了,不由謹慎了一些:「主公可是發現了什麼事端?」

  陳止卻笑道:「倒不是發現了什麼,而是這幽州上下的人,都覺得當前的安寧,乃是長久不變的,卻沒有想過,周遭皆有軍戰之事,萬一南邊的石勒再強橫幾分,佔了更多土地,滅了河間王,甚至南下司州,佔據富庶之地,有了錢財和精兵,反撲幽州之時,這當前的安寧日子,那可就要被打破了,到時是否也有厭戰之言?」

  他一笑,氣氛就輕鬆了許多。

  陳梓也稍微舒了一口氣,跟著就說:「這確實是個問題,幽州處處瀰漫著一股安寧氣息,這固然是好的,可總歸讓人不太放心。」

  「天下不定,豈能安寧?」陳止搖了搖頭,「所謂的安寧,是要營造出來的,但為了這幽州百姓營造出來的,不是讓幽州的文臣武將躺在裡面睡大覺!本該是內鬆外緊之態,不是內外皆鬆!這次張方出兵,算是給他們提個醒吧,況且我也不認為,這是多大的事,此次攻伐,沒有打算將平州拿下來,平州刺史的位子不是空的,我需要的只是提醒和驚醒一些人,同時在那邊有一個據點。」

  他看了看陳梓,說道:「平州看起來貧瘠,其實緊挨著肅慎、高句麗,這些地方有著中原所沒有的產物,價值同樣不小,怎麼能輕易放過?自是需要有人幫我們收集,未來是自己用,還是拿出去販售,都可以商討,另外,宇文部、段部的事也拖了幾年了,是時候解決一下了,否則幽州想要動彈,還要思量後院安穩,太過牽扯精力。」

  陳梓大概明白了陳止的用意,鬆了一口氣後,問道:「主公對那張方這般放心?此人在幽州的兵家征伐中,確實悍勇無人可敵,但這對外戰之敵,卻是不同……」

  陳止笑道:「我不是對張方有信心,而是對幽州之兵有信心,對幽州之利器有信心,而且這次攻打,不用考慮戰後重建,最多是將屬於宇文部的土地進行統轄、官吏,此事,我已經交給孫秀,過些時日,他就會啟程。」

  陳梓馬上就明白過來,知道陳止所謂的一個「據點」,可不是遊牧民族那樣的一個聚居點,至少得是一個郡的範圍!

  眼下,那平州的幾個郡可謂各有所屬,平州刺史鄧飛,控制的是玄菟郡,同時也掌控著遼東郡的一部分,再往東邊的樂浪郡等地,就有些聽宣不聽調,受周邊勢力的滲透影響非常大,段部最近的勢力就在這一代擴展。

  再看西邊,主要就是一個昌黎郡,此郡與幽州相接,一半控制在宇文部的手中,另外一半幾乎都是慕容部控制。

  聽陳止的意思,分明有意讓張方把昌黎郡佔下來,作為幽州在平州的踏板,將局勢進一步的攪亂……

  想到平州的亂局,便是陳梓也忍不住皺眉,或許真要靠著一支強軍掃蕩一圈,才能把局面釐清吧,何況,慕容部的動向也逃不出有心人的注意,能震懾一下這隻按耐不住的老虎,也是好的。

  接下來,陳止則問起了陳梓北上之事,得到了較為滿意的答覆。

  實際上陳梓北上的收穫,陳梓早就通過情報渠道得知,現在不過是確認一番,然後就是勉勵,最後卻道:「你夫人也快要生產了,最近便在薊縣好生照料,這三個月,不會安排你到處奔走了。」

  陳梓難得露出了一點不自然的神色,跟著也道:「主公也該修養一陣子才對,二公子的滿月,可才過去沒有多久。」

  陳止笑了笑,點頭道:「對,至少要修養三個月,無論是咱們,還是幽州……」

  陳梓心中一動,有心要再問,可見著陳止的表情,終究沒有問出來,便就告退。

  這邊陳梓走了出去,迎面卻來了一人,讓他神色一變。

  來人身形瘦削,面色有些陰沉,見了陳梓,相互問好,這才離去,顯得有些疏遠。

  待離開了將軍府,陳梓才長出一口氣,回頭一看,眉頭緊鎖。

  「蘇遼過來,是要向主公稟報什麼?」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4 21:11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衙門下鄉,義務學堂

  「見過主公。」

  蘇遼在正堂拜見了陳止。

  這位從洛陽開始就追隨陳止的屬下,和四年前比起來,有了明顯的老態。

  他還擔任著將軍府錄事參軍的位子,但真正的錄事職責他很少過問,主要控制的乃是密諜司。

  四年發展,密諜司的規模更上一層台階,與之對應的,就是規模膨脹帶來的人力膨脹,更多的人手、更好的訓練效率,以及更加完備的規章制度,塑造了更為可怕和全面的監管體系。

  這個體系建立起來之後,更多的信息從各方匯聚過來,伴隨著陳止的勢力膨脹,探查的主要範圍從一個代郡,擴展到了整個幽州,還要深入到方方面面,除此之外,周邊勢力、洛陽朝堂、江左局面,都還要派人過去。

  這麼大範圍的探查,一樁樁、一件件事件的反饋,信息量縱不能說是天文數字,也是十分巨大了,而蘇遼雖有不少得力助手,可為了職責所在,還是會親自過問,每日起早貪黑,睡得時間很少,只要睜著眼睛,就是在處理公務,一天到晚連軸轉,哪能不提前衰老。

  每次見到蘇遼,陳止看著那張疲憊的面容,都會規勸兩句,這次也不例外,但同樣的,他每次的勸慰都不會收到效果。

  這樣得力又賣力的屬下,不是輕易能夠碰上,事事辦的妥當,總不能為了讓其休息,反而將其撤職吧,況且密諜司的架子是搭建起來了,但隨著幽州的下一步擴張,需要一個熟悉的人出來掌舵,因而也離不開蘇遼的工作。

  蘇遼這次過來,是陳止讓人招來的,他前幾日見了盧志和孫秀後,就下達了命令,讓蘇遼處理了手上的事後,就過來見上一面。

  蘇遼也是今日剛剛抵達薊縣,幾乎和陳梓是前後腳的順序,但他沒有忙著過來,而是先回到衙門,將此次外出的收穫整理好、分類歸納後,又做了一番工作指示,這才過來面見,因此比陳梓晚了一會。

  「讓你來,是要問問各處的安排和佈置如何了?」

  蘇遼從袖子裡取出一本冊子,遞交上去的同時說道:「借舉子講學之故,密諜司的探子更加深入各地,每個鎮子、每個鄉,都有了我們的人,未來一年之內,會持續將情報、風土人情送上來。」

  陳止讓舉子到各地講學,定期考核,考較他宣講的功效,詢問他們對各地風土的瞭解,就是一種變相的安排探子,那考核的人員中,就有密諜司的成員。

  靠著這種方法,無形中就讓整個勢力的觸角,深入到了最底層、最細微的人群之中,瞭解他們的訴求和需求。這將提供重要的參考信息,讓陳止哪怕坐在將軍府裡足不出戶,也不至於和外界民間脫節。

  「很好,」陳止點點頭,毫不忌諱的道,「這次是借密諜司的人培養個司衙,算是借雞下蛋,等條件成熟,我會著手建立一個新的司衙。」

  蘇遼點頭表示明白,沒有因為職權和人手會被分散出去,而顯露出懊惱。

  陳止繼續說道:「舉子下鄉宣講,有諸多目的,最為重要的就是要在每一個鄉、每一個裡,都建立一個基礎,讓將軍府的命令,可以直接傳達各地,同時直接從各處獲取情報。未來一年,要著手完善的司衙,目標就是建立起一套根植於地方鄉里、上達村鎮、連接郡縣的民情管理體系,以後對舉子的人數要求,還要增加很多,不愁讀過書的人沒有事做,瞎琢磨。」

  蘇遼聽到這裡便道:「此舉若成,則幽州上下固若金湯,真正融為一體,主公的任何一條命令,都可以傳達到各地,貫穿上下,整個幽州便如臂使指!而到了那個時候,哪怕咱們幽州的人口,即便比不上冀州,但整體的戰力,卻要遠遠超過!」

  「這個目的若是達成,戰力翻倍只是一個方面,」陳止輕輕點頭,「但更重要的一點,是能更好、更有效率的治理,不過能達成多少效果,實在是不好說啊……」

  基層組織下鄉這種事,可以最大限度的動員治理範圍內民力,基層組織如果能遍佈到最底下,對整個勢力帶來的改變是翻天覆地的,不過受限於時代的交通和通訊的條件,當下真正能做到什麼地步,陳止自己都不好估算。

  「與之相比,還是另外一個目的更方便實現,」陳止略過話題,說起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打好基礎,方便盡快在各地建立官學。宣講的舉子可以為師,刊印的書冊可以用作蒙學,等舉子宣講的事到了一定程度,百姓都習以為常,就可以增加講學的內容了。」

  「關於這個事,屬下有話想說。」蘇遼謹慎的提議,得到了陳止的許可,他跟著就道:「尋常百姓雖羨慕學有所成之人,卻不願讓自家孩子把精力放在讀數為學上,舉子宣講學問,恐怕沒有多少人願意為學,這官學開著,便是白白空耗。」

  「這是自然,」陳止早有考慮,聞言點頭,「百姓羨慕的,其實不是為學之人的博學,而是學有所成之人的待遇,因為能脫產讀書的,一般都世家子弟,而世家在民間可是享有諸多特權的,百姓有羨慕,也渴望特權,或者是不願意被壓迫,因而推崇。」

  「既然如此?」蘇遼露出疑惑。

  陳止直接說道:「宣講讀書,是為了找到適宜讀書的苗子,人各有所長,百姓家的孩童有些可能適合為學,有些可能適合為匠,有些就只能靠種地才能維持生活,豈能強求?靠著宣講,找到適合讀書的孩童,挑選出來,送入當地官學,將軍府會給被選中的孩童家中一定的補助,若是學有所成,一樣參加文舉,若是無成,則看看有無為匠的天賦……」

  「但如此一來,耗費巨大啊!」蘇遼對幽州各地的情況都有瞭解,知道當下人口基數,哪怕只是十個孩童裡面挑出一人來,要與其家的補貼也不是小數目。

  「權宜之計,肯定不可持久,當下幽州的財貨還可支撐,未來幽州的財貨收入還會增長,但以後人口增多,必不可循之,」陳止倒是講的明白,「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舉,得盡快搭建起架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5 00:08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以聞代思,陳氏閒事

  聽得陳止透露了計劃,蘇遼便沒什麼好說的了,更重要的是,他從這番話中聽出了弦外之意

  自家主公顯然打算在幽州長期待下去。

  一個正常的刺史任期,也就是四到六年,哪能趕得上選出來的孩子成年?這些被挑選出來為學的,想要學有所成,少說也得五到十年,要是陳止到了任期便走,怕是要盡數錯過了。

  即便算上征北將軍這個職位,那也說不過去。征北將軍更加側重於兵家事,對於民政之事的干涉力度,其實很有限。

  另一方面,這話也從側面體現了陳止對天下局勢的判斷

  天下將持續很長時間的動盪,甚至傷及朝廷的根本。

  否則的話,陳止何必佈置這樣一個後手?

  將近十年的成才週期,以及足夠充沛的為學之人,無疑是為了更長週期的割據和擴張在做準備。

  事實上,這四年以來,陳止就沒放鬆對教化之事的關注和投入力度,在幾個主要的郡和縣中都興建了官學,對於求學之人給予諸多便利,目前陸陸續續的有些學子出師,通過文舉,投入到了幽州的建設中。

  見蘇遼明白了自己的用意,陳止掀過這個話題,又問:「這民間的風氣倡導如何了?」

  這其實是在問,舉子講學對百姓的輿論導向,進行的怎麼樣了。

  面對蘇遼,不用包裝,陳止無需像與盧志等人交談時那樣,還要有一番遮掩和說辭。

  蘇遼回答的也乾脆利索:「百姓平日少有尋樂之處,既有舉子宣講,多數會過去旁聽,以之為樂,將很多事當做是傳奇話本來聽,事後更多有討論。」

  「這是個好現象。」陳止要做的,就是盡可能的控制幽州的輿論環境。

  任何形式的宣講,都是強加自己的思考給旁人,當後者習慣了這種吸收信息的形式之後,就會逐步喪失思考能力,按宣講之人的思考邏輯進行判斷。

  這種事,在後世就被稱之為洗腦。

  事實上,任何人都逃脫不了被外界信息洗腦,不過有些人認為自己沒有被洗罷了。

  一個最為典型的例子,就是後世信息大爆炸的時代中,獲取信息和知識的門檻降低、途徑增多,但零零散散的信息、不成體系的片段,卻考驗著一個人的分析和整理能力,這時候,許多便利的搜索工具出現了,於是很多人就習慣了搜索。

  搜索得到的信息,往往帶有結論,於是很多人就成為了搜索的傀儡,看起來得到了結論,其實沒有思考,卻認為自己得到了知識,但這個知識並不能長久,幾天之後就會被更多嶄新的信息覆蓋,因為這並不是自身感悟,留不住。

  陳止現在要做的,就是在生產力水平較低的時代,用高人力和高成本,來盡量實現類似的效果。

  「幽州不會永遠和平,我們也不會一直蟄伏,」陳止看了陷入思考的蘇遼一眼,「一個勢力,就像是一個人,兵力、糧草、財富,就是力氣、體格和塊頭,而不同的思想,就好比是諸多念頭,勢力與勢力之間的比拚,就是兩個人打架、對峙,可以用拳頭,但勝負不光看體格,還要看誰更堅定,雜念越少,意志越堅定,幽州要做的,就是將整個州的力量全部集中起來,無論是力氣還是思想。」

  蘇遼點點頭:「屬下明白了。」

  ………………

  「兄長又見蘇遼了?」

  另一邊,陳梓回返到家中,卻見到了幾位族人,而那為首之人的身份非同一般,正是陳止的三弟陳息。

  以陳止在幽州的地位,他的親兄弟自然是重要人物,不過陳止沒讓自己的親兄弟在將軍府或幽州刺史府掛職,而是給陳停安排了一個行走的職位,讓他在幽州各地行走,又安排陳息處理家族事物,行經商之事。

  最初,陳息還很不理解,做出幾次任性舉動,比如隱瞞身份參加文舉之類的,只是他確實沒什麼天賦,雖然讀過書,卻不算突出,不出意外的落榜了。

  事後被陳止知道之後,只是略微提了一下,並未責罰。

  等時間長了,陳息就安生下來,這幾年過來,年歲長了,懂事了許多,現在經營著幾家工坊,名下也有些田地,娶了妻子,因為陳止的關係,這幽州上上下下都敬他幾分,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

  不過,靠著兄長的名頭得了實利,但陳息對陳止這位大哥,卻是敬畏多過親近,面對面見著,反倒很不自然。比起親兄弟陳止,倒是與陳梓更為親近。

  其實,嚴格算起來,出身下邳陳氏的陳梓,和陳息之間的血脈關係頗為疏遠,但比起高高在上的陳止,掌握了一定權柄的陳梓,卻讓人覺得更為真實些,這也是由於陳梓會照料一下陳氏在幽州的發展,幫助處理一些族中的問題、難題。

  相比之下,陳止的地位反而制約了這般舉動,有些事他不好做,是防止給下面的人一種錯誤的示範,讓他們誤解,進而讓陳家走錯了陸。所以更多的時候,陳止想要照看陳家,會囑意陳梓去做,而非親自動手。

  久而久之,陳梓在幽州陳氏之中名聲很大,受人尊重。

  聽說他回來,就有不少人主動上門拜訪,陳息算是來得快的,也是他的身份擺在那裡,所以能當先開口。

  都是陳家族人,幽州又是陳止主政,所以這陳氏的人,普遍都有種「主人翁」精神,很是關心內外大事,說話的時候也很少有顧忌。

  很快,一群人就圍坐在一起,品茶論道,好不自在。

  他們也知道蘇遼去找陳止了,陳息就主動提起,話中透露出一點厭惡和畏懼之意。

  蘇遼作為特務頭子,就算是陳氏族人也吃了幾次虧,心裡忌憚,如果是其他人,哪怕是在家宴之時,也不敢議論此人,難保自家僕從裡就有密諜司的探子,可能晚上吃了什麼、喝了什麼、說了什麼,直接送到密諜司的衙門,第二天就被陳止拿來詢問。

  陳姓族人是少了些顧忌,可聽到陳息提起,氣氛還是陡然凝重起來。

  陳梓擺擺手,道:「不提政事,還是說說家事,聽聞咱們陳氏最近出了點事,還和主公的小妹有關,不知詳情如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5 22:09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刮目三年,砍殺族首

  陳家在幽州的風光,體現在方方面面,只不過有陳止壓制,倒沒有鬧出什麼過分的事來。

  雖也有欺壓、糾紛之類的小事,可在陳止親自出面秉公處理之後,就讓陳族內部越發收斂起來,民間對陳止的評價也隨之上升。

  現在被陳梓提起的,是最近在陳族內部掀起了波瀾的事。

  陳氏一族在幽州開枝散葉,但在此地成長起來的族人卻沒有多少,陳止到這裡也不過四五年,扎根下來,招引族人,讓他們繁衍後代,根本沒這麼快,在幽州本土出生的陳氏孩童,最大的也不過四歲。

  這些從外地遷徙過來的陳氏族人,一併將他們的社會關係帶了過來,彼此間都很熟悉、熟絡,有什麼消息根本藏不住。

  當下在族中流傳最廣的消息,就是陳止小妹陳蔓被一名書生看上,對方反覆糾纏,已經鬧出了一些動靜,被民間得知。

  這陳家的事,只要和陳止沾了邊,那就是大事了,連在徐州坐鎮的老爺子陳永,都聽聞了這個消息,寫了書信過來詢問。

  往小了說,這事關陳蔓的個人名節,往大了說,可就關係到整個陳家的臉面了,就算是老爺子也不能掉以輕心。

  「沒多大的事,就是一個窮書生,大概是存著功利心,接近小妹,」涉及到這事,陳息最有發言權,他搖了搖頭,「我安排人把那小子驅逐出去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陳梓問道:「沒鬧出什麼事吧,若那人沒有失禮之處,只有愛慕之心,好言勸退便是,可不能動手動腳,留人話柄,說咱們陳家仗勢欺人,我聽說這事之所以會鬧大,是因為那個書生頗有才學,吟了兩首好詩,被人傳誦,才鬧出風波。」

  「區區詩才,哪算得本事?兄長放心,我只是讓人將他勸走,並未下什麼黑手,倒是那小子,走的時候很是不忿,說什麼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的,以為自己是周子隱啊,還說什麼約定三年,學成歸來,真個不知天高地厚,」陳息卻有些不屑,「要說作詩,我大兄的詩作也不算多,可有人會說他沒有才學?這人去依之為憑,大放厥詞!」

  一搬出陳止這尊大神,其他人只能一陣無奈。

  按說陳止也有詩作傳世,最初嶄露頭角時,還靠著勸人戒賭的詩句傳唱一時,只是在那之後,就鮮有作詩的時候,倒是文章做得多了,而且只要他有一篇文章問世,立刻就會被各方爭奪傳閱。

  說到了兄長,陳息來了精神:「我兄長文章寫好,各方爭睹,這才是才學,區區書生,賣弄一點文采,在商不能換來財貨,在物不能為工匠計,在兵不可為勝,在民不可生糧,有何可自傲的?」他固然敬畏陳止,但與外人說話的時候,卻是與有榮焉的。

  周圍的人紛紛稱事,可也有那精明的,知道陳止的文章一旦出爐,之所以引得八方爭搶,文采和學問固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還是陳止貴為一州刺史、征北將軍,手下兵馬十萬,一舉一動涉及到天下局面,所以各方關注。

  文章一出,會被很多人拿去研究,試圖從字裡行間中,分析他的政策傾向,以及指導思想,提前做好應對之策。

  當然,還有些零散之人,是想學習陳止為政的學問,畢竟幽州的欣欣向榮,很多人看在眼裡,都想要窺探裡面的根源。

  而更多的,卻是那些寒門為學之人,尋得文章,研究晉身階梯。

  其中種種緣故,清楚的人也不說破。

  陳梓則道:「既處置了,就讓這事過去吧,不要引來太大影響,沒人提及,也就平息了,咱們陳家一定要端正門風……」

  接下來就是一陣訓言,眾人早都習慣了,也不排斥,表示受教,待得晚飯過後,各自散去,過著尋常生計。

  薊縣就這般風平浪靜,整個幽州境內同樣一片安寧,日頭漸落,看來又是普通的一日。

  將軍府中,處理了一天公務後,暫時有了休息時間的陳止,沒有立刻休息,而是坐在書房裡,閉目不語。

  長大了的書僮陳物,在旁邊收拾著東西,他小心翼翼的拿放,生恐發出來的聲響打擾了陳止的休息。

  不過陳物不知道的是,自己的這位主人,看起來是在閉目養神,實際上卻順著官職聯繫,將心神連接到了遠在平州的張方身上。

  這個能力,陳止早在幾年之前就已發現,知道通過給出官職,屬下之人與自身氣運相連,通過消耗名望金液,可以感知其人周圍的景象。

  進攻王浚的時候,這個特性就令陳止可以遠距離的探查戰場,瞭解三路戰場的大概情況,從而縱覽全局,維持著對戰局的掌控。

  如今,經過幾年的摸索和習慣,陳止本身氣運隆重,深深扎根在幽州的土地之中,以他為首的整個勢力,更是積累雄厚,像是個被加滿了水的水缸,氣運濃烈的隨時都會滿溢出來。

  而得益於氣運的增強,陳止對屬下的感知隨之更加清晰,不過這種感知有局限性,並非時時刻刻皆可為之,是要在對方履行職位、職權的時候,方可有所感應。

  具體到事上,就是諸多屬下進入各自衙門,開始辦理事務的時候,陳止能夠有所察覺,可如果他們回到自家府中,褪去了身上官袍,那便無法再感應了。

  但也有例外的。

  如那兵家得令出征,領軍在外,便是時時刻刻履行征伐守備之職,其身邊景象便不斷絕,陳止不用擔心會對戰況缺少瞭解。

  此時陳止遙遙感應,目標正是處正在外的張方大軍,只是他這邊剛將意念順著氣運聯繫寄托過去,迎面就是一陣刺目的火光!

  而後,就聽到張方略帶張狂的語氣,哈哈大笑著說道:「你們宇文部不用再費心思拖延時間了!宇文逸豆歸已死,你們如果老老實實的,那還好說,本將回去在將軍面前為你們求個活路,若還執迷不悟,便是舉族斷絕的下場!」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6 21:52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漢家疑,鮮卑惶

  「這什麼情況?」

  這個情況立刻就讓陳止驚了,他讓張方出去,是要掃蕩平州不假,可宇文部怎麼說都是歸屬自家,有點小動作也無傷大雅,怎麼到了他這,直接給砍了首領?

  驚訝之中,他順著感知搜集情報,漸漸窺到了事情的大概過程。

  時間回到兩個時辰之前。

  當時,張方率領的三千兵馬,抵達了賓徒縣,於是就停了下來,安營紮寨。

  等大帳立起來之後,身高體重的張方召集諸多部將、幕僚,商談軍情。

  「將軍讓我等懲戒高句麗,這兵馬自是要多多益善,得要徵用一些宇文部的兵馬,這事將軍在我來之前也已首肯,諸君覺得,徵用多少人馬才合適?」

  眾部將還沒回話,就有一名幕僚出聲道:「校尉,此事不可操之過急,不如先讓屬下過去與其交涉,看看那宇文逸豆歸的意思,再行定奪。」

  張方眼睛一瞪,有些不悅的道:「怎麼,不是已經通報了他們麼?鮮卑人的架子這麼大,還要我先派人過去問候?他們托庇於將軍府,不知高低貴賤?外族蠻夷,見了上國之將,還要我去扣門?而且我這都來了這麼久了,那邊都沒半點反應,有些怠慢啊!」

  有另一個幕僚出面,隱晦道:「宇文部不似七品義從那般是將軍一手打造,族中有些傳承,內裡關係複雜,不是他宇文逸豆歸一個人可以理清楚的,何況這次的高句麗入侵,似與段部有關,而那段部一年前與宇文部和解了……」

  「果然!」張方忽然來了精神,「你們也得了消息,那本將也不用憋著了,不錯,我就是懷疑宇文部和外敵勾結了……」

  見他這麼大大咧咧的說出來,兩名幕僚都有些頭疼。

  與此同時,在賓徒縣城,最裡面的大衙中,健碩的宇文逸豆歸召集了幾個頭領,商討情況。至於族中的大姓,他卻是一個都沒喊過來,聚在眼前的,可以說都是他的親信,知曉宇文部內的許多隱秘。

  與幾年前相比,權力已經在宇文逸豆歸的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不僅褪去了他的稚氣,更多了一絲狠厲之色。

  「突然來兵,所謂何來?」

  見人來齊,宇文逸豆歸也不嗦,開門見山的問道。

  「單于,」莫淺渾上前兩步,說出了看法,「幽州出兵的消息,昨日送到咱們這裡,今天這兵馬就來了,來的著實有些急,但未必就是壞事……」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人打斷

  「恐怕來者不善啊!」打斷他的這個人,正是宇文開,這人當初與莫淺渾一同出使過征北將軍府,「這事發生在此時,很可能是咱們這邊的消息洩露了!」

  什麼消息洩露了,在場眾人心知肚明。

  宇文逸豆歸眉頭一皺,說道:「我族與段部通信,這不假,但我等可不知道高句麗的會來入侵,洩露的一二消息也算不上大事,就算我等不告訴段部,高句麗要來攻打,那平州東邊的一點兵力,一樣無力阻擋。」

  莫淺渾點頭同意:「單于說的不錯,這樣的事根本難以杜絕,咱們宇文部現在依附於幽州將軍府,但咱們也有自己的情況,將軍對這些心知肚明,與其他部族通信、互易都是應有之事,不光咱們這麼做,連那幽州內部的諸多世家,為了自家的商賈生意,也與他族通商、通信,征北將軍一樣沒有計較,可見只要不涉及根本,總歸問題不大,因為幽州總體還是趨於防守,並不想要外攻。」

  宇文逸豆歸眉頭稍紓,緩緩點頭。

  「這正是問題所在!」宇文開卻持不同意見,「幽州有著那般強橫的實力,卻一直克制,必不可久,此次出兵,說不定就是由守轉攻的標誌,昨日來的通報,說是要攻打高句麗,結果來了咱們城外駐紮,肯定存著其他心思,咱們之前也討論過,借外力制衡幽州,難保不被密諜司的人窺探到,同胞了將軍府,那這次兵馬抵達,就是要問罪!最後,咱們連這賓徒縣都待不下去了。」

  賓徒縣,如今是宇文鮮卑的大本營。

  按理說,昌黎郡的地盤不小,而此郡的總府是在昌黎縣,宇文部號稱佔據此郡,卻不住首府,而是偏居一側。

  因為,那昌黎縣現在被慕容氏的人霸佔,而慕容氏的兵力和勢力,在整個草原首屈一指,他們既佔了昌黎,宇文部當然不敢去搶奪,否則是自取其辱。

  幾年下來,賓徒縣被他們經營的不錯,私底下還被族人叫做昌黎,算是彌補了心中的遺憾。

  但另一方面,寄人籬下到底還有不安全感,外面的兵一到,裡面的人就開始瞎想了,被宇文開的話一刺激,包括宇文逸豆歸在內,眾人的情緒都波動起來。

  「諸位……」看情況不對,莫淺渾沉聲說道:「我們不能自亂陣腳!幽州軍要攻高句麗,這裡乃是必經之處,他張方率領兵馬來此,也算天經地義的,哪需要過多聯想?若說有什麼紮寨的理由,這也很清楚,昨日的傳信,就讓我等準備後勤輜重,以作支援,而那張方安營,恐怕是有心要讓咱們也出兵……」

  「怎麼出兵?哪裡來的輜重?」不等莫淺渾把話說完,宇文開就迫不及待的再次打斷,「你也知族中情況,咱們人口是增加了,但物資尚且匱乏,自家人都勉強養活,怎麼做後勤補給?再說出兵,好不容易積攢的兵卒,送給幽州拿出去打仗?王浚當初是怎麼對待咱們的,你都忘了?」

  莫淺渾搖搖頭,道:「怎麼會忘,只是眼前的事,終究躲不過去,依我估計,就是讓咱們出人出力,運送物資罷了……」

  眼看兩人要爭吵,宇文逸豆歸擺擺手,止住兩人,道:「既然複雜,就先探查清楚便是,不如讓人發出邀請,讓張方過來,我等設宴款待,席間打探一番,自然明瞭。」

  「也好。」莫淺渾點點頭,同意了這個提議。

  宇文開卻道:「漢家人奸詐狡猾,不可掉以輕心,不如安排精銳的刀斧手在旁邊埋伏,若那張方心有歹意,單于便擲杯為號,我等一擁而上,將那張方拿下!以他為人質,與幽州分說!」

  「不可!」莫淺渾頓時就急了,「無緣無故,就要抓人,豈能如此?此舉無異於和將軍府撕破臉,以幽州強勢,我等必無幸理!你莫非忘了前幾個月見到的玄甲軍容?」他疑惑的看了宇文開一眼,覺得有些古怪,不懂此人,為何無緣無故的,要挑釁幽州,就算支援起來有困難,那也不至於鬧到這一步!這簡直是人家威脅你一句,你就要殺人全家!

  更可怕的是,人家還比你強橫得多!

  「我亦不想,」宇文開聽到這話,露出了一絲畏懼,「但若張方此來懷揣其他目的,就只能兵行險著了,或許還有活路!到了那一步,將軍總該聽聽我等分辯,若是不聽,可能就是將軍之意要張方攻我,就只能放棄幻想了,與之對抗!幽州雖強,但想來也有畏懼之事,否則何以四年不動?若是聯合周邊部族,有那石勒、匈奴國牽制,總是能保住基業的!單于,不可只看平州,當放眼天下!調動局勢以制之!」

  宇文逸豆歸忽然來了心氣,點頭道:「不錯,幾年發展,就是為了恢復族群元氣,如今也算恢復舊觀,就得多想一些了,今日有危難,卻不該盯著一個小小的張方!而是要與其人背後的陳將軍博弈!」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6 23:06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張為將,領三百入城

  「約我過去?」另一邊,張方接到了消息,嘿嘿一笑,「正合吾意,咱去嘗嘗平州的特產,看有沒有什麼好吃的,聽說東北大補之物不少……」

  他話一說,兩個幕僚就過來勸阻。

  一個先說結論:「不可如此!校尉萬萬不能孤身前往,而且有軍紀在,領軍在外,不可就食於外人。」

  另一個馬上跟上:「宇文部的族人不少,雖因遊獵,有不少遊兵在外,但這座城裡至少還有兩千兵馬,皆是精銳,貿然赴約,等於身陷險境。」

  「鮮卑人的精銳,能有多厲害?」張方嗤之以鼻,「信不信,我三百人就可破之!」

  兩個幕僚滿臉牙疼的表情,碰上這麼個主將,換成是誰都有些受不了,可惜他們職責所在,不得不管,只能苦口婆心的勸。

  張方卻有些不耐煩了,他擺擺手,說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打算借宇文部的力量嘛,那就答應下來,正好也試探一番,在晚宴上提出要求,看他們的反應,真要是有膽子反叛,我倒是佩服他們的勇氣!再送他們上路!」

  看根本就勸不住,兩個幕僚無奈之下,只能搖頭歎息。

  張方直接下達了命令,將親兵還有軍中精銳集中起來,湊齊了近三百人,披甲帶刀,就要過去。

  兩個幕僚又來勸阻了:「不可如此,帶這麼多的人過去,容易讓鮮卑人誤會,反倒難以成事,真要是令他們生出反覆,不光征北將軍的命令難以達成,還要承擔逼反之罪!」

  「怎麼回事!不是你們說此行危險,危險不多帶點人,那哪成啊?」張方說著,忽然覺得不對,忍不住道:「你們兩個是我的幕僚,卻處處與我作對,不是勸阻我,就是攔著我,這麼說不行,那麼做也不行,到底是來給我出主意的,還是來拆台的?」

  兩個幕僚聽著這話,吶吶不語,卻不好再勸阻,反而暗暗等待,覺得到了城中,定要被攔下,到時順勢再說,也就成了。

  果然,等一行人來到城門前,馬上就被攔住了。

  說是城門,其實有些勉強,平州本就遠離中央腹地,周圍都是部族,常年征戰,城牆不要說和幽州比,就是和慕容氏的土夯城牆比起來,都是大有不如的。

  低矮、簡陋。

  張方估摸著這個城牆高度,只要派出精兵,用器具攀登翻越,不過就是幾個呼吸間的功夫,不由搖了搖頭。

  再看前面阻攔自己的人,連衣衫都不整齊,看著就是尋常兵卒。

  張方就不耐煩的道:「這些都是我的親近兄弟,知道你們宇文部的大名,有心來看看,我等同屬將軍府管轄,難道我還能打自己人不成?速速退去!」

  就算他這麼說,對面卻一動不動,半點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嘿!硬氣!」張方豎起了大拇指,跟著就讓秦兵上前。

  雙方僵持起來,登時劍拔弩張。

  兩名幕僚要來勸一勸,卻見張方眼睛一瞪,怒道:「怎麼,你們要幫著宇文部的鮮卑人?好好好,到底是將軍府的吏胥,還是這宇文部的說客?我看你們也別叫什麼軍中錄事了,該名叫軍中跪僚吧!專門幫著鮮卑人來對付自己人!」

  一聽這話,兩個幕僚馬上就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言了。

  張方拿出來的這個名頭,實在太過要命,他們這些為人從屬的,最怕的就是個吃裡扒外的名聲,尤其還是自己的上官、官居校尉一職的張方這麼說,萬一鬧大,可就不好收場了。

  宇文部守門兵卒也遲疑起來,他不過一卒,看著張方這麼盛氣凌人的態度,既憤怒,又擔憂,更恐懼,進退維谷之際,趕緊讓人回去通報。

  另一邊,宇文逸豆歸得了消息,也生出火氣來。

  「張方是個什麼意思?帶這麼多人來,是要攻城嗎?」

  倒是先前對幽州敵意很大的宇文開,說道:「他帶三百人來,未必是壞事,黑甲軍名聲在外,但到底不是三頭六臂的天兵天將,分兵是兵家大忌,張方本來只有三千人馬,人數不多,但比咱們駐紮在城中的兵馬要多,這就是我等的劣勢,各地部族、大姓帶人聚集過來,總歸是要耗費時間的,這個時候,他帶著三百人進來,簡直就是送上門的人質!」

  宇文逸豆歸聽罷,眼中一亮,笑道:「原來如此,將這三百人拿下,正好削弱了黑甲軍,讓兩邊兵力差不多了,還有敵軍主將在手,也就……」

  旁邊的莫淺渾聽不下去了,提醒道:「玄甲軍的戰力,超過一般人的想像,不能單純比較人數,再說,動手是最壞的情況,先把張方穩住,套取一些情報就好,不可傷了和氣。」

  宇文開也點頭:「不錯,黑甲軍的還是很厲害的,不可掉以輕心,即便動手,也要先拖著,等各方人馬來齊,才有勝算……」

  搖了搖頭,莫淺渾知道說不通這個同僚了,只好請示宇文逸豆歸:「既然要放人進來那屬下先去把人領過來,盡可能將三百人分開安置,不讓他們聚集一處。」

  「好!」宇文逸豆歸點了點。

  等幾個護衛,護著莫淺渾抵達城門的時候,氣氛已十分緊張。

  「見過張校尉,讓校尉誤會了,這便放諸位進城。」他看著抽出長刀的張方,快步走上前去,先是安撫,跟著打量著張方身後的玄甲兵,心裡就是一跳。

  哪怕吵鬧成這個樣子了,三百兵卒依舊站得筆直,橫豎整齊,不言不語,像是三百座雕像,配合著厚重黑甲,讓人心生壓抑。

  張方回過神來,認出了莫淺渾。

  「還是你老莫懂事,下面的人該好好教教了,一個個的,眼睛長到頭頂上了,不知道高低深淺,平州是朝廷的地,我家將軍奪了王浚的身份,那就是兩州刺史,平州之主,宇文鮮卑人借住於此,怎麼著,還想搞分裂?要分裂,域外之地隨便自立,但在平州,對不起,鬧騰就得有覺悟,這是自尋死路之舉!」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6 23:06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莫作死

  張方在宇文部的大門前這麼說話,莫淺渾也只能苦笑以對。

  兩個幕僚有心勸阻,畢竟無緣無故說這些,無意於挑釁,卻知道這也是張方在試探。

  只是莫淺渾也不反駁,只是說:「小族寡民,無法與天朝上國相比,我族在此貧瘠之地,只是勉力維持,若非有將軍府照料,族人不知餓死、凍死多少,實不敢有二心。」

  「是不是有二心,不是靠嘴巴說的,要看怎麼做,要看在危急關頭如何抉擇,」張方指了指身後的兵卒,「就好像是我這些兵卒,練兵前都覺得自己意志堅定,可以堅持下來,結果操練之後,不知多少被洗刷下去,這才知道自己的深淺,只不過……」

  他看著莫淺渾,似笑非笑的道:「校場練兵,操練之下難以堅持,最多被打落、刷落下去,未來若能堅持,未嘗沒有重來的機會,可若一個部族想試試將軍底線,可就不是刷落了,很可能會更為淒慘,不僅沒有重來的機會,連部族之名,都可能保不住!」

  這話不是瘋狂暗示,而是直接的明示了。

  莫淺渾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有心接話,但幾次張口都說不出什麼,還免不了疑神疑鬼,想著張方是不是真知道了什麼,頓時不敢多言,只是在前面領路,帶著一行三百多人浩浩蕩蕩的入了城。

  兩個幕僚走在張方的身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擔憂,知道就張方這個直言的性子,放任說下去,說不定要出事,就想等會找個空閒的當口,給張方提個醒。

  就在兩個人的思索中,三百多人就這麼入了城。

  三百人,放到一場戰爭中,或許顯不出人多,因為交戰雙方動輒幾萬人,三百步卒放進去,只是基本單位。

  可走在顯得狹隘的街道上,就頗為客觀了。

  這玄甲兵分成了三列,一步一步的跟著,但他們越是走,越是讓莫淺渾心驚膽戰,冷汗不住的往下流。

  因為這位鮮卑重臣注意到,這三百多玄甲軍行走擺臂、踏步前行,居然宛如一人,整齊劃一,腳步落在地上,連落點和聲音都別無二致,就像是一個人被分成了幾百份一樣!

  這等整齊劃一的隊列,對這個時代的人而言,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和震撼,讓莫淺渾漸漸手腳冰涼。

  過去他來往昌黎和幽州兩地,居中聯絡,也曾瞥見幾次幽州兵的蹤跡,但因玄甲軍的保密之策,只能窺得冰山一角,就已為之心驚,結合這幾年幽州境內的幾大悍匪盡數敗亡,更驚訝於玄甲軍的戰力。

  但直到此刻,走在一旁,這才有切實體會,旋即就生出濃烈的警兆,意識到宇文逸豆歸的佈置是何等危險,這已經不是玩火能夠形容的,簡直是找死!

  一念至此,他急切的想要過去,再試著勸阻一下,只是在這之前,還是要先完成了自己的職責。

  在距離正衙還有一段路的地方,莫淺渾停了下來,指著旁邊一座大院子,說道:「此處乃是我家單……我家族長的一處別院,佔地不小,先讓校尉的這些勇士進去休息,校尉再隨我前往那晚宴之地。」

  想到張方毫不容情的話,莫淺渾又主動解釋道:「晚宴畢竟是文雅之地,有不少玄學儒者在場,若忽然湧入兵卒,難免讓人驚慌,反為不美,此處離那樓閣亦不遠也,校尉往那邊看,便能看到……」說著,他朝一個方向指了過去。

  晚宴並非在衙門裡舉辦,而是在城中的樓閣中舉行,但距離衙門不遠。

  張方順著手指看去,見果然不遠,故作大度的哈哈大笑,大手一揮,就道:「宋靖,你帶著兄弟們就在這裡休息,對了,老莫啊,你讓人弄點好吃的東西,過來給在哪買兄弟打打牙祭……」

  他話還沒有說完,兩個幕僚馬上就制止起來:「校尉,莫非忘了軍中規矩?領軍在外者,無論兵將,都不可吞飲外來之物,只可用自身帶著的乾糧和水!」

  「此乃軍紀,將軍不能害這麼多人一起違紀,不僅是他們,便是將軍您,此番前往晚宴,也只能與人交談,不可飲用酒水食物!否則,我等必要如實稟報!」

  兩人一前一後的說法,讓張方的臉色難看起來,他忍不住嘀咕:「行行行,某家知道了,好不容易能吃頓好的了,結果卻改成看別人吃了,當真不快,你們二人果然是特地跟過來,讓某家不舒服的!」這心裡頓時就壓著火。

  兩個幕僚對視一眼,也感無奈,可此乃軍紀,二人碰上如果不勸阻,被軍中的密諜司探子知曉,上報回去,過些時日就會被問責,輕則罰俸,重則丟職。

  倒是莫淺渾好心道:「這事也不會這般嚴重,我族之內也有美食,而且我族對將軍忠心耿耿,不會有什麼意外。」他也聽出來,這個規則實是防止被人在飲食中動手腳。

  一名幕僚就道:「宇文相不要誤會,此事並非針對貴族,而是軍中定法,若不尊崇,軍法森嚴,無人可以避免。」

  見他說的鄭重,莫淺渾只得點頭,表示明瞭,心裡卻越發敬佩和畏懼起來,一個軍紀如此嚴明的軍隊,弱點必然很少,其作戰能力可想而知,與這等兵馬作對,確確實實是找死!

  所見所聞,都讓莫淺渾堅定了一個觀點,就是和征北將軍府為敵,是十足的作死行為,絕不可行!

  希望自家單于,不要走岔了路。

  可等他領著張方和十幾名親兵來到宴會之地,沒有見到宇文逸豆歸出來相迎,這心裡就「咯登」一聲,辯解道:「我家族長正統籌晚宴,還要準備支援將軍府的兵馬,可能比較忙,以至於沒有立即過來相迎。」

  張方嘿嘿冷笑,被兩個幕僚連續懟,本就心裡不快,這時又見「下族」族長,不親自出來迎接他這個上官校尉,怒火頓時攀升了兩度,好在沒有爆發。

  莫淺渾不敢耽擱,找了奴僕、女子過來,吩咐著招待,就找了個藉口暫離,急急忙忙的去後面尋找宇文逸豆歸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7 21:58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謀不見多而寡斷

  「單于,為何不出面迎接?」

  來到樓閣裡面,莫淺渾先見到了正在尋找隱匿之處的刀斧手,心中憂慮,又在裡面見到正在與幾個族人談笑風生的宇文逸豆歸,忍不住詢問起來,話中甚至帶有了一絲火氣。

  宇文逸豆歸眉頭一皺,有些不快,卻是竭力保持鎮定,就道:「正要去去那個張方的傲氣!有幾人和我說了張方的性子,此人飛揚跋扈,若不壓制一下,讓他覺得可以在咱們族中予取予求,那就難以拒絕了,先拿住架子,等會也好和他討價還價。」

  說完,他用責問的語氣,又道:「怎麼你這般著緊,有這個必要嘛?就算幽州軍再厲害,現在也只是張方幾個人而已,此處還是咱們地盤,周圍人馬很快就會抵達,最多不過幾個時辰而已……」

  面對這樣的說法,莫淺渾只能苦笑,心裡歎息著,能不著緊麼,你是沒有親眼見過那三百人啊!如果這次來的三千兵卒,人人都是這個模樣,不,哪怕只有一半的水平,那整個宇文部的兵馬拉過來,都未必能夠抵擋啊!

  但這話不能直接提,不然宇文逸豆歸面子上過不去,於是莫淺渾只能道:「張方到底是八校尉之一,是將軍府軍職最高的幾人之一,尤其是幾大校尉還未滿人,更顯位高權重,於情於理都要禮尚款待,正因此人性子張狂,才要禮數周到,不給他挑毛病的機會,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咱們將事都做到位了,他張方還能平白鬧事?那說到將軍面前,他就站不住腳了。」

  「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宇文逸豆歸不由一愣,下意識的朝宇文開看了過去,「那還是先出去,會會這個張方吧。」

  說著說著,他越發覺得莫淺渾說的正中要害,於是改了念頭,站起身,帶著幾個親近的族人,就朝外面走去。

  宇文開落在了後面,此人經過莫淺渾身邊時,後者卻將他叫住。

  「是你慫恿單于,讓他們怠慢張方,想要用這個方法來與之談判吧?」

  「不錯,」宇文開也不隱瞞,「張方此人是什麼性子,你我心知肚明,咱們這些幽州周圍的小勢力,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做得到最多的,就是研究將軍府內外之人的性子,張方這個人,是勇戰之將,過去就飛揚跋扈,甚至對血脈權柄都沒有敬畏,弒殺過劉氏郡王,什麼事做不出來?此番過來,想讓咱們宇文部出兵出人出糧,無論怎麼說,此人都是不會罷休的,既然如此,就只能讓他少要一些,盡量打消這人不切實際的念頭。」

  「說得好,」莫淺渾搖搖頭,「但你就不怕弄巧成拙?」

  宇文開放慢了腳步,冷笑一聲:「弄巧成拙?我籌謀所求,都是為了族群的未來,哪裡像你,能在幽州左右逢源,自是選擇眾多……」他壓低了聲音,「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那位將軍,可是幾次招攬於你,誰知道你是否早就背地裡換了主子!」

  「你豈可血口噴人!」莫淺渾的臉色一下就變了,「我若是這般人,豈能為族群這般奔走?你我做法不同,但都是為了族群,何必要這般揣測?」

  宇文開還是冷笑,卻不再言語,加快了腳步,就跟上了宇文逸豆歸等人。

  後面的莫淺渾愣愣的看著,心裡念頭複雜。

  他自從出使了幽州,陳止就透露出了招攬之意,隨後更幾次暗示,期間難免心動,卻一直沒有下定決心,就是因為族群之情,以及宇文逸豆歸的提拔之恩,但現在被宇文開這般指責,固然感到冤枉,卻也沒法理直氣壯的反駁。

  複雜的思緒中,他也跟了上去,等抵達了正廳,卻見宇文逸豆歸已經帶著眾人,去問候張方了。

  張方是個莽撞性子,但也不是不分場合,儘管心有不快,但見宇文逸豆歸還算熱情,倒也熱切回應。

  很快,宇文部來的人越來越多,這正廳中也就越來越熱鬧,夜色深了,晚宴正式開始,一盤盤的酒菜被擺了上來。

  張方舔了舔舌頭,有些遺憾的看著那酒那肉,不住的搖頭。

  宇文部地處邊疆中的邊疆,精緻的酒菜是沒有得,但野味不缺,這次招待也算上心,可惜張方領軍在外,有人在旁邊監視,無法大快朵頤,心裡就更不好受了。

  本來還心存僥倖,想著吃的喝的拿上來,美味佳餚在眼前,兩個幕僚也要心動,到時候一起違反,相互保密,豈不美哉。

  但這時見著二人的表情,知道是無法避免,只好作罷。

  「張將軍,請用!」宇文逸豆歸已經拿起一根狍子腿,正要開動。

  張方就搖搖頭道:「軍中有規矩,領軍在外,不可就餐於他人,首領的好意,某家心領了,老張我還是吃軍糧吧。」說著,就有親兵奉上幾個小木盒子,打開之後,裡面是精緻餐點。

  但他的這個舉動,卻讓眾人一陣錯愕。

  尤其是宇文逸豆歸,更是滿臉詫異,他事先可不知道這個消息,畢竟此人年少登位,偏居東北,幾年以來都不敢離開族群,沒有親自面見過陳止,更未曾履及幽州,下面的人稟報的細節不多,確確實實不知曉這個規矩。

  張方的這個回答,突如其來,讓原本熱鬧的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尷尬,那宇文開瞇起眼睛,看著張方,思量著對方的意思,想著莫非是藉機施壓。

  莫淺渾出來打了圓場,現學現賣的介紹了一下玄甲軍的規矩,總算是讓眾人接受了這個說法,不過大廳中的氣氛,卻是怎麼都顯得有些彆扭。

  宇文逸豆歸抽空找到了宇文開,詢問應對之策。

  宇文開就道:「不知這人心思,還得等他言語。」

  這邊話音落下,那邊就聽張方道:「宇文首領,這次來你這裡,還有個目的,你也知道我等奉命征伐,是要去懲戒不知死活的高句麗的,大軍在外,糧草補給少不了,這就需要你的協助,另外,咱們這兵馬帶得不多,聽聞宇文勇士驍勇善戰,不知能否借個萬人?」

  卻是他吃著軍糧,看著眾人大快朵頤,已然不耐,不等酒過三巡,就直接提起目的,只是這話說出來,立刻就讓宇文逸豆歸等人的臉色不好看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8 22:36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酒杯,投擲!

  經過短暫的沉默,宇文逸豆歸左右看了看,見眾人都看向自己,便咳嗽一聲,說道:「將軍府派校尉過來,我等也知緣故,族中當然要鼎力相助,若是運送物資……」

  「只是運送物資?」張方和文官也打過交代,熟悉這一套官腔,馬上就知道對方的心思,便無情將之打斷,「那可遠遠不夠。」

  別說這宇文部的文人官腔,就算是幽州的官腔,在他看來都不算什麼,畢竟他張方可是和京城洛陽的官僚們打過交代,只是結局不那麼美好罷了。

  聽宇文一方的話,他就知道那潛在含義,打算先把這個苗頭給掐斷。

  被這麼一堵,宇文逸豆歸後面的話直接噎在了嗓子裡,笑容漸漸消失,然後看了宇文開一眼。

  後者會意,主動出面,拿出一杯酒,就要敬給張方。

  張方舔了舔嘴唇,有些不捨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酒壺,心如刀割,他早就知道,這邊疆之地的酒水雖然雜質不少,但頗為帶勁,在幽州的時候,他還從朋友手裡搞過兩三瓶,品味之後,留有印象。

  現在不得不忍痛割捨,心裡越發不快,擺擺手道:「有話就直說吧,你們鮮卑人不都是直性子嗎,怎麼也學會了酒桌上的這一套了?」

  宇文開眼皮子一跳,笑容完全消失,有些下不來台,便直言道:「我宇文部的情況,校尉也看到了,此城乃是族群中心,校尉一路走來,感覺如何?」

  張方點點頭,說道:「民風淳樸,有塞外風光,沿途百姓不少,男子體壯,女子亦不畏人,便是孩童看著也精力過人,我看人人都可為兵!」

  這話又將宇文開給噎住了,讓他的表情逐漸消失。

  按著宇文開的想法,自家這破城,跟幽州的城池是不能比的,尤其生活水平差,很多孩童連鞋子都沒有,成人也多數衣著寒酸,你張方看著,肯定要說困苦,我再順勢這麼一操作,你不就得按著劇本來麼?這兵還怎麼出?

  沒想到,張方卻是睜著眼睛一頓胡扯,來了一句人人都可為兵!

  別說宇文開給說愣了,其他試圖緩和氣氛的也紛紛傻眼,彼此對視,都顯得謹慎起來,碰上這麼一個不講道理的主,聽著兩方的話語,他們意識到今日這宴席,是宴無好宴啊。

  宇文開很快鎮定下來,他端著那酒杯,有些進退維谷,是繼續也不是,回去也不好,最後乾脆一仰脖子,整個的喝了,然後回到了位子上,悶悶不語。

  他這一回來,詭異的尷尬氣氛更加濃烈,誰也不好開口,誰也不好說話。

  倒是張方心情愉悅,覺得自己有種舌戰群儒的感覺,抓著酒杯就要來一口,但注意到兩個幕僚的目光,又悻悻地鬆開。

  關鍵時刻,還是莫淺渾第一個回過神來,他在宇文逸豆歸的耳邊說道:「單于,先上表演吧。」

  這提醒了宇文逸豆歸,這位宇文之主輕聲咳嗽,打破尷尬的沉默,便讓人過來表演。

  此處的表演,並非是歌舞之流,而是幾位在張方看來可說是衣著古怪的男子,塗塗抹抹的走上來,拿著不少器具,在這大廳的空處跳動、拍打,不時發出「呼哈」的號子。

  因為都是精壯男子,所以中氣十足,呼喊聲響徹各處,顯得熱鬧,張方雖然看不懂形式,品味不出深刻的內涵,也對這般怪異的風俗詫異,但聽著號子,卻別有一番熱鬧之感,於是咧嘴笑了起來,把剛才要提起的事給暫時放到了一旁。

  這下,不光是他的兩個幕僚鬆了口氣,與會的其他人也是紛紛輕鬆下來。

  宇文逸豆歸的臉色卻難看起來,他召宇文開、莫淺渾到了跟前,藉著呼喊遮掩,有些責備的、小聲的道:「這個張方怎麼一點禮儀都不懂,他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要將我這族人,全部拉去給他打仗?」

  莫淺渾勸道:「張方此來,就是借兵,予他便是,何必橫生枝節,本來王浚當政的時候,就數次逼迫族中出兵,都是答應的,現在也是一樣,這兩年將軍府讓部族在此安穩繁衍,沒有折騰、亦未曾逼迫出兵,其實只是特例,不可當做常態。」

  宇文逸豆歸眉頭緊鎖,承認此言有理,但自他當政以來,甚少經歷這般場面,最近族群擴張,高句麗派來的使者、段部派來的聯絡人,都對自己很是推崇,讓他心態膨脹,是以對張方的態度和說法,終究有些難以接受。

  宇文開這時候就道:「單于,借兵可以,但不可過多,張方這人胃口不小,而且不以禮數示人,還是當強硬以對,讓他知道節制……」

  這邊三人一說,聚集在一起,讓對面的張方看到了,他猛然想起原來的目的,旁邊兩個幕僚又說天色已晚,得趕緊回去佈置軍營,這就有了計較。

  正好碰上表演間隙,張方也不囉嗦,站起身來,大步走了過去,邊走邊說:「你們給個准話吧,這兩日能籌集多少兵馬?若是能足四千,也勉強夠用,若是不能,就挑選精兵相隨,聽說這城中兩千多人……」

  這番做派,在宇文逸豆歸看來,可謂無禮至極,表情逐漸失控,畢竟少年得位,這幾年雖有波折,大體順風順水,受不住氣,一聽張方打城中兩千多人的主意,馬上就怒了。

  這兩千人是他讓莫淺渾、宇文開,偷偷整理幽州的練兵之法,然後操練出來的人手,是他未來謀事的基礎,豈可與人?

  於是宇文逸豆歸也不詢問邊上兩人了,直接站起來,就拒絕道:「城中兩千人,斷不能動用,此乃護衛族群之勇士,不可與外人征伐!倒是其他……」情急之下,口不擇言。

  「外人?」張方也來了氣,他先是被兩個幕僚懟,然後坐在這看別人吃喝,面前這個小輩,對自己也不怎麼上心,早就憋著一股火呢,也不按捺,怒道:「將軍府是外人?你宇文部這是翅膀硬了,想要過河拆橋了?當初是誰收容你們在此的?」

  旁人一見兩人說出火氣來了,紛紛止住話語,觀看情況。

  宇文逸豆歸見眾人看過來,馬上感到了壓力,他這些年刻意要營造出一個狠辣、強硬的頭領角色,在對外上以強硬著稱,只不過這個強硬,大部分時候面對的是零散小部,可眼下挑戰其人的,卻是有著強橫實力的將軍府!

  但他依舊不能退,一旦退,軟弱的帽子扣在頭上,族中大姓必有異心,這族群就不好統攝了。

  有鑒於此,宇文逸豆歸只能硬著頭皮道:「我等雖然進貢,卻不是七品部那般奴僕,將軍府豈能強令?況且,駐紮此地,能得開拓,亦是吾輩披荊斬棘而得,非將軍府賞賜!」

  「好啊!」張方怒極而笑,「我還道只是個別族人不知天高地厚,原來你這族長也不知深淺,沒將軍府庇護,你以為宇文部能安穩的下來?為何旁人不敢來攻?還不是有將軍之名震懾,否則區區幾千逃難之民,還能開創基業,做夢!現在喂大了,不知感恩,反咬噬主!我看你果然與外人勾結了,與那高句麗的人聯絡,吃裡扒外的東西!」

  張方說著前行幾步,就要到宇文逸豆歸跟前。

  宇文逸豆歸到底年輕,看著強壯的張方逼來,又被說中了心底潛藏之事,頓時手腳無措,下意識的拿起酒杯,往前一砸。

  咚!

  青銅酒杯,發出沉悶聲響。

  噠噠噠噠噠!

  周圍頓時響起了一連串沉悶的踏步聲。

  下一息,宇文逸豆歸回過神來,臉上血色盡褪,猛然想起了之前的安排。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8 22:50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不讓人死,退避三丈!

  噠噠噠!

  咚咚咚!

  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有的是從上層,有的是從走廊,腳踩在地上,發出不同的聲響,像是一根根鼓槌,敲擊在大廳中所有人的心裡。

  這些聲音,將與會的眾人一個個驚醒,他們倉皇四顧,皆露驚容。

  就在眾人驚慌之際,腳步聲已經顯露出其主人的樣子——那是一個個身披重甲的男子,手持刀斧,從四面湧入進來!

  轉眼之間,這大廳裡就閃爍著一道道兵器的寒芒!

  「單于,這是怎麼回事?這些兵卒為何會出現?」

  「這些人是幹什麼的?你想幹什麼?你安排了這許多勇士,躲在一旁?」

  「宇文逸豆歸,你難道是要找死嗎!?」

  一個個大姓頭領驚慌失措的叫喊起來,他們將矛頭直指宇文逸豆歸!

  這些人,並非都是宇文族人。

  宇文部,本就是一個氏族集合體,由不少大姓組成,先前宇文逃亡,大姓眼看局勢不妙,大部分都四散而去,這才顯得原本偌大的宇文部,忽然樹倒彌孫散,脆弱的只剩下少數人馬。

  等宇文逸豆歸得了陳止允許,在昌黎安家下來,那些散去的大姓族人,一大半又招了過來,重新組成了部落聯盟,期間還吸納了不少新的姓氏。

  可惜,現在這些人,在見到刀斧手的瞬間,卻都後悔了。

  「招待上國將軍,還在周圍埋伏了刀斧手?」一個離宇文逸豆歸最近的男子,抬手指著他罵道,那手指因為心情激動而顫抖,面容因為驚恐和憤怒而扭曲,「你簡直是喪心病狂,這是要將我等都害死啊!」

  宇文逸豆歸臉色煞白,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漸漸趨向於空白,更不知如何應對,因為他根本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局面。

  擲杯為號。

  這確實是事先約定好的,埋伏刀斧手,也是事先就安排的,可這些都是最後的保險,是不到最後關頭、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動用的!

  結果一個情緒緊張,宇文逸豆歸就情緒激動的扔了杯子——天可憐見,這次是他第一次埋伏了刀斧手,第一次用「擲杯為號」這個技能。

  遺憾的是,這可能也是他最後一次用了——

  就在心神恍惚的宇文逸豆歸,下意識的朝莫淺渾、宇文開看了過去,希望兩人給出建議的時候,張方忽然就動了!

  從這些刀斧手發出聲音,到他們衝入大廳,整個過程裡,原本一直在抱怨的張方,就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讓看著有些慵懶的雙眼,變得銳利而冷冽,他先是站著不動,觀察局面,跟著猛然前衝!

  砰!

  腳下就像是裝了一塊彈簧,將他整個人彈射出去!

  前衝的同時,張方一手放在腰間,猛然甩動!

  刷!

  一道寒芒自腰側迸射出來,就像是一道銀色的匹練,朝宇文逸豆歸砸了過去!

  這一下要是給他打實在了,宇文逸豆歸不死也要重傷。

  不過,張方沒有打算要殺了宇文逸豆歸,眼下他身陷重圍,關鍵是要脫困,哪有將到手的人質打死的道理,所以這一下其實是留了手的。

  但正是這個留手,讓人抓住了空當,有兩名刀斧手不顧一切的衝來,擋在張方與宇文逸豆歸的中間,用身體給自家單于做護盾,同時高舉刀劍,便要劈砍!

  局勢一下子就變得不利起來,以至於剛回過神的兩個幕僚大聲疾呼,讓張方趕緊後的躲閃,而幾名親兵也第一時間回過神來,仗劍衝了出去!

  「嘿!還真有猛士!捨身取義!」張方卻是冷笑一聲,不僅不退,反而又加快了速度,手臂猛然一掄,那手中的長刀,直接脫手飛出!

  長刀有如一道銀色的流星,頓時穿過了兩人間隙,刺穿了宇文逸豆歸的肩膀,後者頓時慘叫一聲!

  兩個刀斧手大驚失色,先是回頭看了一眼,跟著激發了凶性,回過頭要抓住張方,但這一看才發現,後者身子一轉,竟是直接鑽進了人群。

  周圍的人,很多都是宇文部的大姓頭領,刀斧手亦不敢隨便下手,一時遲疑、躊躇起來。

  張方則好似游魚一般,穿過人群,和親兵聚集在一起,轉頭就喊道:「宇文逸豆歸,你果然包藏禍心,這刀斧手是為誰藏起來的?當真是狼子野心啊!可惜,到底是上不得檯面的,連刀斧手的佈局都這般混亂,混著這麼多自己人,哪裡還能動手?左右,與我開路!」

  這話傳出來,周圍的大姓頭領一個個也哭喊起來,有的慌亂,有的則斥責宇文逸豆歸。

  張方的話,也入了宇文逸豆歸耳中,他本來肩膀被刺中,就疼痛難耐,稍微習慣了些,但一聽到話中內容,又氣得咬牙切齒,情緒激憤,鮮血直流,面色蒼白如紙!

  本來是做個後手的準備,誰曾想會是這般結果,在疼痛與憤怒中,他還是朝兩個親信投去求助的目光,希望二人能給出建議。

  莫淺渾已是愣在原地,而宇文開一咬牙,說道:「事已至此,百口莫辯,乾脆便反了吧!」

  「反了?」宇文逸豆歸的大腦更加空白了,「如何能反?如何能戰?如何能勝?」

  「誰人能知?」宇文開苦笑一聲。

  這時,卻聽到幾聲爆喊,隨後一片慘叫,卻是匯合一處的張方與親兵排列出陣勢,朝著宇文逸豆歸就衝了過來!

  前後不過二十人,裡面還裹著兩個文官幕僚,但玄甲親衛的陣勢擺出來,當真是如狼似虎,也不管什麼無辜大姓,什麼刀斧兵卒,宛如一台壓路機,就這麼一路碾壓過來,誰擋著砍誰,這滿屋子的重甲刀斧手,居然擋不住!

  「擋住!擋住!」

  看著靠近過來的張方等人,宇文逸豆歸由衷恐懼,手忙腳亂的後退,又找回左右來護持,結果匆忙之間,腳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隨後狼狽爬起來之後,卻是感到頭上一熱,然後呼呼啦啦的滾燙熱血,就落了滿臉。

  滿臉驚恐的抬起頭來,跟著就被一支大手抓著!

  「往哪裡跑?」

  張方哈哈一笑,將宇文逸豆歸提起來,便拽著他的頭髮,往往回收攏隊列,同時高喊一聲:「若不想此人死者,退避三丈,讓出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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