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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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戰袍染血,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架空歷史

【內容簡介】:

  天下才氣共一石,陳止先佔八斗,剩下兩斗予世人。

  穿越三國,輔佐劉備橫掃群雄,大勢已成、復興在即,死了。

  好在陳止身負百家絕學、奇物,身死近百年後再次復生。

  但這次面對的卻是一個陌生時代,一個劉備子孫建立的新漢朝,一個不存於原本歷史上的統一王朝。

  亂世到治世,謀士到名士,這次陳止要選擇不一樣的生活。

  從運籌帷幄、血雨腥風到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百家風光再起,新的畫卷就此展開……

【其他作品】:《道果》、《數據眼》、《星神戰甲》、《武敵天下》、《造物主說》(新馬甲:得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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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3 21:30
第一章 新漢

  漢繼業四年,冬。

  夜深人靜,彭城陳府的靈堂中,懸白擺桌,桌上擺著貢品、香燭、蠟台和長明燈,台前跪坐一群人,哭聲震天。

  陳家太公去世,家中操辦白事,陳氏男丁哭靈。

  與之相對,陳府後院,冷清寂靜。

  院中有道人影緩緩前行,到了間偏房門前,抬手敲門,少傾,有清朗之聲自房中傳出︰「進來吧。」

  這人推開門。

  房中燃燈,燈光照在此人臉上,露出一張蒼老面龐,這臉上滿是憂色,他一進屋子就將門關上,對著屋中一人行禮︰「大少爺,查得差不多了。」

  屋子裡坐著的是名二十出頭的青年,面容清秀。

  這青年名為陳止,字守一,是陳太公第七子陳邁的長子。

  陳氏大部分男丁都在靈堂哭靈,陳止卻坐在房中,只因為三天前,他在靈堂服五石散,藥效發作,脫了衣服亂跑,惹怒了陳老太公的長子、陳家家主陳遲。

  這就好比在領導的追悼會上嗑藥,結果毒癮發作,情難自禁,靈堂蹦迪,陳遲怎麼忍得了?沒當場用家法廢了陳止,就算比較克制的了,但還是令人將陳止軟禁起來,要等白事之後再行處理。

  陳止父母雙亡,他這一房只剩兄妹四人孤苦無依,根本沒人說情,都等著看他的笑話。這兩天,府外也有異動,說是有幾家被陳止欺侮的人家,要來找陳家大爺告狀,一時之間,陳家的人都知道這陳止八成是要完了。

  只是,陳止本人卻不受影響,在反省的這三天裡,嘀嘀咕咕、神神叨叨,據府中小道消息透露,陳止把個僕人指揮來、指揮去,讓那僕人每天晚上過來匯報工作,引為笑談,府中上至少爺小姐,下到家丁丫鬟,都說他不知死活。

  可不管旁人怎麼看,一到晚上,陳止都會一本正經地見見自家僕人,這也是陳止父母死後,僅剩的一名僕人了,名為陳輔。

  陳輔還真就在匯報︰「被您打的那家人,拿了二老爺家下僕的錢財,才會挑在這時候跳出來指認,您被勒令反省後,他們一家便活動起來,還試圖對二少爺和三少爺不利,簡直狗膽包天,您看……」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自家少爺,見對方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心裡不由嘀咕起來……

  「怪了,自藥石發作,大少爺性子變化不小,以前聽了這些保準立刻發作,如今臉色都不帶變的,讓人看不出深淺,神色氣度有點像老太公。」

  三天前,陳止因靈堂失態惱了陳遲,一天之後,他在外欺壓佣戶的事就暴露了,這令陳輔和陳止的兩個弟弟驚恐不已,暗道要完,結果陳止這正主被軟禁之後、藥效衰退,重新醒來,卻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光不害怕,還安慰起他們,又說這事有古怪,交給陳輔幾個任務,讓他去調查,並給了他三個錦囊,吩咐了打開時間。

  經過調查,陳輔發現裡面果然另有玄機,在拆開一個錦囊後,終於調查清楚,得到了實證,也對自家少爺的本事暗暗驚嘆。

  先不說陳輔心裡頭的變化,就說陳止聽了匯報,點頭道︰「這就對了,那家人是佣耕,租我名下土地,平時逆來順受,突然這麼硬氣,沒人指使才叫奇怪,兵法雲大將剛戾者,可激之令怒,則逞志快意,志氣撓亂,不顧本謀也,這是有人要絕我的本,只是布局這人手法稚嫩,犯了幾個錯誤,嗯?輔叔,怎麼了?」

  陳止還在說著,陳輔卻面露激動之色︰「少爺,您學了兵法?可俺是老粗,不明真意,這句話,能否助您擺脫眼下困境?」

  這幅模樣落在陳止眼中,讓他心中微動,暗道︰「過去的陳止不學無術,前後差異太大,容易讓人懷疑,好在陳輔只是家僕,問題不大,但以後得勤去書閣逛逛,這時代的知識被高門大族壟斷,可不是坐在家裡點點鼠標,就能知道天下事,不經常去書閣看書,以後搞出幾個大新聞,連藉口都不好找。」

  想是這麼想,可陳止口中則解釋道︰「剛戾者就是剛猛易怒的人,這話是說,對付易怒的將領,可以將他激怒,讓他為了解一時之恨不顧其他,自亂陣腳,最後不光恨沒解,連性命都搭進去了,也就是讓人氣得發狂,然後從中得利。」

  陳輔卻嚇了一跳︰「有人想要少爺的命?」

  「不至於要我的命,但是要奪我的根本,」陳止眯起眼睛,似笑非笑,「輔叔,你說父母去世,我兄妹四人還能吃喝不愁,靠的是什麼?」

  「這,可是靠著陳府照拂?」陳輔嘴上說,心裡卻很意外,從前自家少爺都是一言不合,直接罵街的,今天知道有人搗鬼,還能這麼平靜,太反常了。

  「陳府照拂?」陳止失笑起來,「輔叔,算計我的就是陳府中人,哪來的照拂?我兄妹立足的根本是土地,就是那幾畝良田。」

  「良田?」陳輔聞言,面色古怪。

  陳止眉頭微皺,些許記憶片段浮現,立刻明白過來︰「好嘛,這前身文不成武不就,缺少管教不說,居然還好賭,欠下不少賭債,常拿家裡的東西典當,先後將近半的田地抵出,真是個標準的敗家子。」

  一念至此,他不免尷尬,旋即轉移話題︰「先不談這個,還是說那家人的事,他們之所以肯幫著外人對付我,八成是因為我之前傷了他家中青壯勞力,今秋,他們八成交不上糧,因此懷恨在心,又擔心交租不上,是以鋌而走險,輔叔,這樣,你從家裡取點錢財送給他們,再告訴他們,秋糧可免。」

  陳止很清楚,真正傷了那家人的,是原來的陳止,可這口鍋確實也要由他來背。

  陳輔倏地瞪大眼睛,滿臉不甘︰「那戶狗才,勾結他人要害少爺,圖謀不軌,怎麼還要給他們錢?哪有這樣的道理,少爺,聽老僕一句勸,這種人就該狠狠懲罰,不然肯定變本加厲,夫人當年和善,善待我等,就有不開眼的以為是軟弱可欺,不知進退,再說了,家裡餘財不多……」

  「我還沒說完呢,」陳止擺擺手,「行軍也好,治家也罷,都該賞罰分明,傷人在我,所以要給賠償,但他背主陷害,失了道義,肯定不能一筆帶過,聽說五伯那缺人,你給錢的時候,就讓這家人的老大過去吧,給五伯添個人手。」

  陳輔登時就一個激靈︰「五老爺那可是朝廷的礦場,這要是把人給弄過去,一個月下來,稍有不慎,不死也要廢。」

  「心裡清楚就行,凡事不用說透,只需告訴那人礦場收營幾何,那家人願意為財鋌而走險,自然不會拒絕,也容不得他們拒絕!」陳止神色平淡,眼底卻有寒芒,「對了,送銀兩時雇兩個小工,搞出些動靜,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陳輔被陳止看得心中發毛,點頭應下。

  陳止也不多言,轉而道︰「今夜,我還要反省,輔叔你先回去吧。」

  陳輔情緒又低落起來︰「請少爺多保重,二少爺正在府中奔走,想法子救您。」

  陳止笑了笑︰「福禍相依,轉告二弟他們,不要節外生枝,我很快就能出去。」

  陳輔還待再說,一見陳止表情,不知怎的,又想起老太公生前風采,不由點頭︰「少爺放心,我當轉告。」言落,行了一禮,就轉身離屋。

  兩扇門緩緩關起,陳輔最後看到的畫面,是陳止悠然提筆的一幕,心下念頭起伏。

  「總聽人說什麼名士風采,我看我家少爺就有幾分了,難道是遭逢大變,終於開竅了?那可真是老爺夫人顯靈了……」

  咚!

  門已關緊,陳止不為所動,在紙上寫下「昭烈」兩字,然後微微一頓,又刷刷幾筆,添了幾個名字,最後擱筆嘆息。

  「一回首就是近百年,這第二次穿越,也不知是福是禍。」

  陳止非陳止。

  剛才,那陳輔幾次感慨,根本原因,就是因為這個陳止,已被另外一個靈魂取而代之

  三天前,五石散發作,熱病侵體,那個陳止就一命嗚呼,活下來的是另外一個人,一個經歷離奇的人。

  「昭烈帝,劉備,玄德兄,主公,當年被你誠心打動,又知歷史大勢,三分天下,你有其一,我才會輔佐你,但也沒想到,最後真能改變歷史!三國沒有歸晉,而是炎漢再起,漢室再興,一直傳承至今,這麼一來,我總算沒有白死!」

  這位陳止,本是現代人,之前穿越到三國時代,作為一名謀士,加入了大漢皇叔劉備劉玄德麾下。

  在知曉歷史大勢和神秘物件的幫助下,他改變了歷史上的三國局面,讓劉備佔領了江南和荊襄,還成功使得北方袁紹、曹操並立,令三國格局大變,成了劉備一統南方、北方則兩強並立的格局。

  如此一來,劉備就有了和歷史中截然不同的戰爭潛力。

  為鞏固優勢,奠定統一基礎,陳止趁北方兩強對峙於官渡的機會,建議劉備進軍巴蜀,並自請隨軍,但這一去卻發生了意外。

  「事不機密,落得殺身之劫,我死的不是時候啊,但劉備大勢已成,加上諸葛等人輔佐,歷經四代君王經營,最終以南伐北,一統天下,讓歷史面目全非,眼下依舊還是漢朝,年號繼業,但這個漢朝和劉邦、劉秀關係不大,高祖劉邦建立的是西漢,世祖劉秀建立的是東漢,昭烈帝劉備建立的就是新漢、季漢了。」

  這個世界,因為陳止前世的干預,三國不是魏蜀吳,而是漢、魏、趙,其中劉備的新漢獨霸南方、巴蜀和關中,而曹魏與袁趙則在北方對峙,後期更有司馬家崛起,紛爭不斷。

  當然,這「新漢」是陳止的看法,當世之人還是稱「漢」。

  「照這具身體的記憶,劉備為烈祖,他那兒子劉禪,廟號仁宗,因中了曹魏的反間計,以至統一進程停滯、國力衰退,後來劉禪之兒劉諶繼位,休養生息、廣積糧草,等第四代皇帝劉敏登基,國力鼎盛,才一舉蕩平宇內。」

  歷史有了變化,三國之後,不是司馬家的晉朝,而是劉氏重興漢室,傳承至今,國祚近百年,但三十年前才真正一統天下。

  不過,這些都是歷史的自然演變,因為陳止前世在入蜀時,就已經死了。

  「人死如燈滅,如果不是事先得了那支簽,我也不會有這次重生的機會,哪能有機會感懷古今?就是不知道,這次重生,還能不能再呼喚出簽筒……」

  想到這,陳止腦子裡閃過諸多記憶片段,都是屬於這具身體原來主人的。

  陳止,彭城陳氏子弟。

  陳家,是徐州地界一大豪族,昭烈帝再興漢室後,先祖陳登曾官至廣陵太守、伏波將軍,奠定陳氏基礎,接著以徐州為根,開枝散葉,彭城陳氏是其中一支。

  「我現在的身份是陳家老七的長子,父母早亡,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這人不學無術,好好的一個家,快被他敗完了,如今家中田地被族中大佬惦記,好景不長了。」

  品味著記憶碎片,陳止緩緩搖頭。

  「我以後就是陳止,要立足當世,那這事還要擋一擋,不然田地沒了,就沒立錐之地了,但過去都是謀一城、謀一州,突然變成謀一家、謀一田,真有些不習慣,時間緊迫,無法從容布局,不過話說回來,你爭我奪幾塊地,有什麼意思?算了,正好試試呼喚簽筒,運氣好的話,可以省去很多精力、養精蓄銳……」

  想到這裡,他默念一詞

  「簽筒!」

  頓時,心底浮現一件奇物。

  那是個巴掌大的竹筒,筒裡放著幾根竹簽,樣式古樸,每根的表面都雕刻一二篆字,為儒、道、墨、兵、法、陰陽、縱橫、方技、農、雜等。

  在竹筒口的正面,瓖嵌一塊圓盤,似是玉石所鑄,分成五個格子,寫著金木水火土五字,其中三個格子空著,餘下兩個充斥金色液體。

  此物一出,陳止心中大定。

  能在歷史上留下名號的人,沒幾個易於之輩,要嘛背景深厚,要嘛異於常人,最起碼也是某項才能遠超同濟,陳止前世時能在劉備陣營中脫穎而出,與臥龍、鳳雛並列,單憑穿越前的眼界、學識,以及對歷史的了解,那是遠遠不夠的,要和名留青史的人競爭,真正的倚仗,就是這心中之物

  百家簽筒。

  這也是他死後近百年還能再生的原因所在。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3 21:32
第二章 心有百家

  「不是這百家簽筒,上輩子不要說叱吒風雲,恐怕剛穿越的那幾天,我就死於非命了,不是被亂兵砍殺,就是被餓死、凍死,想我一介圖書管理員,身無一技之長,手無縛雞之力,在亂世之中那是任人宰割啊。」

  陳止微微感慨,但很快驅散了愁意,默默探查那心中的竹筒。

  「隔著將近百年,居然還存有兩格名望,五個刻度格有兩格是滿的,可以抽一支下等簽,以陳家的格局,大概是夠用了,只是名望金液有些渾濁,說明不是好名聲,我明白了,這不是遺留的名望,大概是前身折騰二十年的累積,但不管好名、惡名,能抽簽的都是有用的……」想著想著,他的手指在桌上敲擊起來。

  這是他前世養成的習慣,本是為了不被劉備看輕,故作高深之舉,後來次數多了,居然養成了習慣,前世時,劉備等人一見他這個模樣,就會安靜下來,靜待結果。

  不過,陳止這次不是為別人籌謀,而是為自己謀劃。

  「簽筒的五行刻度,為五個格子,只要我的名聲不斷傳揚,有人稱贊或批判,就會生出名望金液,金液充滿五行刻度格,就能抽簽,抽出來的簽,各有妙用,或為儒家致用之術,或為道家奇妙心境,抑或墨家機關藍圖,也有兵家練兵調用之法,包羅萬象,是我前世的立身之基,但每次抽出的簽是什麼,屬於哪家,都是隨機的,而且……」

  他的注意力集中於充斥金液的兩個刻度格上。

  「以現在的新身份,想積攢名望可不容易了,除非橫下心一門心思積攢惡名,但那就得不償失了,因而這名望暫時沒有穩定來源,兩格金液的使用要計較一番,什麼時候抽?怎麼抽?抽下下簽、還是下等簽?都要計劃好。」

  一念至此,陳止長舒一口氣,露出笑容。

  「家族爭鬥也挺有趣的,按此身記憶,如今除了北方和蜀地略有紛爭,勉強算是太平之世,不用再伴君如虎,上輩子兢兢業業,結果死於非命,既然有了重來機會,可不能再那麼勞碌了,省得再次殞命,不如寄情山水,做個陶淵明,也不知歷史改變後,這位隱士還有沒有機會登上舞台,但無論桃花源記還否再現,此世於我而言,便是世外桃源。」

  這般想著,他的思路越發清晰。

  「先積累些名望,好有底氣和退路,等此間事了就順勢脫身,賺些錢,討點田,做個富家翁、逍遙客,至於陳府爭鬥,與我何干?」

  得了原身的記憶,陳止卻沒有原來的情感牽扯,沒有多少牽掛,只想逍遙此生,不復重活。

  咚咚咚。

  就在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七哥,沒睡吧,我看你房間燈還亮著。」聽著門外聲音,相應記憶在陳止心中浮起,讓他辨認出了聲音的主人

  陳羅,陳五爺陳迅的次子,平日也好賭,和陳止關係不錯,不同的是他父母尚在,不是陳止這種無根浮萍能比的,因此活的頗為瀟灑,不過葬禮之時收斂許多,三日以來從未與陳止接觸。

  「我進來了啊。」陳羅見門栓未定,就「吱呀」一聲推開門,露出臃肥的身子。

  他先在門外張望,接著小心翼翼的進來,反手就把門關上,然後長舒一口氣,抹了一把額頭,已是一頭汗。

  「你這不好好的坐著麼,怎麼叫你也不應啊。」轉頭見了陳止,陳羅忍不住抱怨起來,但很快表情一變,一臉佩服的模樣,「說起來,在靈堂上服散的感覺怎樣?雖說你受罰了,可咱們幾個聽了這壯舉,都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啊,太勇猛了!」

  好家伙,在追悼會上嗑藥,聽著確實刺激,可絕對不是什麼美名!

  「那兩格名望金液,該不是因為這個事累積的吧?」陳止心下嘀咕,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說道︰「幾天沒見到你這胖子的人影,是害怕不敢過來了吧。」

  「哪能啊!」陳羅拍了拍胸脯,「我陳老八什麼人?整個彭城縣誰不知道?那從來都是義字當先!」接著話鋒一轉,氣勢隨之衰弱下來,「這不是脫不開身嗎?祖父一去,這祖宅也不好常來了,事情太多啊,再說了,我也得幫你盯著點啊……」

  他從桌上拿起茶壺,倒了一杯,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才繼續道︰「你是不知道啊,這兩天陳韻那小子狗仗人勢,就知道出風頭,今天還在親友面前作詩一首,那個裝的喲,我都看不下去了!據我估計,這詩肯定是他那家丁所作,就是那個曾得祖父賞識、傳聞和漕幫有關聯的風流家丁,嘿,你說陳韻作詩就作詩,就這還不滿足!」

  說著說著,他將杯子「啪」的一聲砸在桌上,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欺世盜名也就罷了,還有事沒事的提起你,故意敗壞你,說你不學無術,還說要教導教導你做人的道理,你說他算什麼東西,還想著教育七哥你?他自己那些烏七八糟的事都還沒理清呢,對了,我聽說,前幾日這小子還逼著一個丫鬟,你懂的……」

  「陳韻風頭正盛,得二伯賞識,在陳家有崛起之勢,但比起彭城其他幾個大族的後起之秀,聲望略顯不足,家裡有意給他造勢,就得找人做襯托,造勢也有循序漸進的做法,這第一步,不拿我做反例,又該拿誰?」陳止看著陳羅,似笑非笑,「我這前車之鑒,你可不能步後塵啊,以後我這裡,你少來為妙。」

  「七哥,見外了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陳羅把身子前傾幾分,小聲道,「我這也是忙著替你打探著,這不,剛收到消息,就過來通風報信了。」

  陳止見對方未曾起疑,說明自己模仿前任陳止的風格還算合格,就轉而問道︰「什麼消息?」實際上,他已大致猜出來了。

  陳羅又將聲音壓低幾分︰「二伯就要來找你了,你千萬得有點準備,那位圖謀著什麼,我爹也給我說了,你可得守住那幾畝田,否則今後就難了,這……」

  話說到這,門外隱約傳來腳步聲,陳羅面色微變,趕緊起身︰「我還有事,改日再來看七哥,下次給你帶壺好酒,先走了,先走了。」話落匆匆離去,面色尷尬。

  「陳羅膽小,但也有圖謀,是真心過來報信,還是挑動我去和陳韻鬥,當下還不好判斷,」看著重新關上的門,陳止神色沒有半點變化,「不過這都不是重點,從他透露的消息來看,陳止這一房的考驗就要來臨了,家族宅鬥?果然是酒足飯飽生是非,換成亂世,世家大族都忙著各方下注,就算內鬥,也不是這個樣子。」

  搖了搖頭,他恢復如常,端坐桌前,等待今夜的第三位訪客。

  咚咚咚。

  很快,敲門聲又起。

  「大兄,睡了麼?」

  這聲音又引得陳止記憶浮現,辨認出是陳止的同母胞弟陳停。

  陳止這一房有兄妹四人,長子陳止,次子陳停,都是正妻所生,還有一弟一妹,皆是庶出,庶出兩人的生母劉氏尚在陳輔是這一房唯一的僕人,但主子卻有不少,這麼多人要吃飯,加上一個敗家長子,想不過苦日子都難。

  回憶著,陳止暗自感慨,哪怕已然落魄,可人際關係還是錯綜復雜,定了定心,他衝門外道︰「進來吧。」

  「二伯要見你,讓我叫你過去,」房門再次被人推開,與陳止有幾分相像的青年走了進來,他約莫十七八歲,一邊走一邊說,「兄長千萬要小心,二伯覬覦咱家那幾畝地很久,今日八成是要發難了,過去還有大伯護著,這次連大伯都得罪了,唉……」

  這人正是陳止的二弟陳停,他的臉上滿是擔憂之色。

  「額,陳……二弟,二伯要在靈堂守燈,要招待過來吊唁的親友,還顧得上我這邊?」陳止一邊問,一邊在記憶中尋找那位二伯的信息

  陳太公的二兒子,陳邊,在陳家很不安分,留下的惡跡比陳止多得多,卻沒有人敢管他,從其人的行事來看,真有些肆無忌憚的味道了。

  「陳羅沒說錯,這才多久,就有行動了,連靈堂都擋不住他,可以說是急不可耐了。」

  照規矩,人死之後,要鎮屍沐浴,穿壽衣,移靈床,停柩報喪,訃告一出,親友過來吊唁,直系親屬嚎哭迎接,一來一往,禮數繁多,都落在陳太公兒子一輩身上,陳邊作為太公次子,很難抽出時間理會他事,卻真就擠出時間,要見陳止。

  「是二伯稍感不適,休息了一會,正好陳韻提起你,讓二伯抓住機會發作。」陳停雖覺自家哥哥與往常有些不同,但只當是乍逢大變,心情不暢所致。

  「正好這個詞用得好,」陳止點點頭,順勢問道︰「是二伯讓你來喊我的?」

  「不是二伯,是陳韻,看我在旁邊,就讓我過來喊兄長,」陳停露出一絲怒意,「二伯根本不像身體有恙,分明是要借題發揮,但二房勢大,不是咱們能對付的,要不,我去求求大伯?」

  「大伯照顧我們,是看在爹的面子上,當初爹和他最親,現在我犯了大錯,二伯要借此事敲打,大伯也無話可說,那麼多旁系、分家看著呢,大伯如果偏幫,別人要說他這個家主處事不公,不說威信受損,怕是風評都會下降,新任中正官就要來體察了,這是涉及到九品鄉品的事,大伯怎麼會攙和?」陳止無奈搖頭,說到底根源還在前身,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誰讓前身不爭氣呢,陳邊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陳停一聽這話,立刻一臉「幽怨」地看了過來。

  陳止頭皮發麻,擺擺手道︰「既然躲不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先回去,我整理一下裝束,就去見二伯。」

  「大兄……」陳停更不放心了,他很清楚兄長幹過的那些糊塗事,只怕這一去,自家這一房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過去混蛋事不少,但也知道那幾畝地是家中支柱,沒了地,就什麼都沒了,放心,大不了我就咬死不鬆口。」

  「大兄,可要說到做到啊。」陳停還是一臉不放心的樣子。

  見這模樣,陳止眼皮子跳了一下。

  「這前身到底有多不靠譜啊,把自家兄弟給嚇成了這樣,說的話根本沒人信。」

  正想著,卻聽陳停話鋒一轉︰「不過,二伯這人橫行無忌,如果他用狠辣手段威脅兄長,你……你就讓出幾畝吧,總不能讓兄長受難,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陳止一愣,跟著輕笑道︰「我心裡有數,你走吧。」

  待得陳停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陳止沉默片刻,搖頭失笑。

  「承擔了這個身子,總不能讓你們無立錐之地,逍遙且放一邊,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吧。」

  想到這裡,他在心中默念兩字。

  「簽筒。」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3 21:37
第三章 一支道家簽

  「不是一點底牌都沒有。」

  默想簽筒,陳止沉吟起來,腦海裡浮現百家簽筒的具體用法,這些信息,前世他用了幾年時間才總結出來。

  筒身上有五行刻度格,每一格代表一百名望,要傳揚名聲,為人稱道,形成名望,才能補充刻度,一格滿了,就可以抽簽。

  消耗一個格子,就是用掉一百名望,能抽一支下下簽,但用過之後,一般有副作用,這副作用會以各種形式表現出來,多數涉及錢財。

  想要避免副作用,可以一次消耗兩個格子的名望金液,那就是耗費二百名望,抽一支下等簽,這比下下簽高一個等級,副作用出現的幾率較小,很多時候幾乎沒有副作用了,即便有,多數也能事先推算,加以防範。

  以此類推,一次消耗三個格子,三百名望,得到的是中等簽,這種簽沒有副作用,最讓陳止放心,可要累積三百名望,可不是個輕鬆的活。

  「前世,我第一次集齊三個格子的名望金液,是促成呂布轅門射戟那次,差不多是名聲傳遍了整個徐州,才能集齊。」

  這個時代的徐州,是省級行政區,下轄幾個郡縣。

  「集齊一個格子,要街巷聞名,集齊兩個格子,就要郡縣揚名,三個格子則是一州聞名……」

  至於集齊四個格子,四百名望,可以抽取一支上等簽,不光沒有副作用,還有一定幾率得到意外收獲,有的時候,還能一簽多得。

  「可惜,要集齊四個格子,不說天下聞名,至少也得名傳一方。」陳止露出追憶之色,前世他做到這一步,也是很不容易的。

  最後,就是消耗五個格子、五百名望,抽一支上上簽,陳止上輩子也沒抽過幾次,但每成功抽取一支,都可時來運轉、化險為夷,連歷史大勢的改變也和上上簽有關,他能在死後得以重生,靠的也是上上簽。

  「名望難得,如今能滿兩格,怕是和這具身體在大族,又常做些荒唐事、滿城皆知有關,就算這樣,二十一年也不過就是二百名望。」

  想著想著,陳止把目前掌握的記憶整理了一下。

  「我這具肉身,是個地方豪族的普通子弟,對邊疆局勢所知有限,可對周圍一畝三分地的事,知道的不少。」

  「陳家位於徐州地界,有諸多分支,陳止所在的彭城分支勉強算個名族、望族,也就是士族宗族,但根基不穩,已有了沒落、衰落的跡象,介於寒門和高門之間,在九品體系中處於中下層次,高不成低不就,沒多少政治權利,也沒太多產業,主要財富在土地上,所以族內對土地的追求近乎病態,連自家族人都算計。」

  他的手指在桌上輕敲,暗自搖頭。

  「由點及面,從這個家族來看,新漢的土地兼並已較為嚴重了,可惜前任陳止所知有限,接觸不到更多消息,也不知道朝政和邊疆的真實情況,不好進一步判斷,但要寄情山水,天下大勢就不能不知,否則就會變成坐井觀天,說不準哪天採菊東籬下,進門被兵抓,嗯,得早點著手布局。」

  陳止很清楚,自古隱士,多數消息靈通,除卻真心隱居的,剩下多為待價而沽,或者時刻準備逃跑,可以說是人隱心不隱,稍有風吹草動,跑的最快的就是他們。

  「不過,當務之急是解決族田問題,按族規,族田是三世共財,以宗族之地賑贍窮乏、務施九族,可眼下門閥漸生,田莊盛行,宗族土地都有了主,這具身體的老爹算有點本事,謀了幾畝肥田,可惜人一死,留下一群幼小,就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了,引來了餓狼,經過幾次巧取豪奪,如今只剩河邊幾畝,那位二伯這都不願放過,想一口氣全奪了,是一點親情都不講了。」

  梳理了記憶,了解了前因後果,陳止知道已退無可退。

  「陳止這一房本就窮困,加上他好賭成性,欠了不少賭賬,若把田地丟了,就真是破家了,現在沒有三軍將領供我驅策,而且情勢不明,那二伯發難在即,就先從百家簽筒著手,看能不能抽到合適的簽,這是最省事的選擇,按照前世的經驗,副作用一般都是影響財運,錢財身外之物,最不用吝惜,如果不能,再謀其他。」

  一念至此,他思考的重心順勢偏移。

  「名望金液存有兩格,可以一口氣抽個下等簽,但局勢不明,不能都消耗了,得留一格墊底,防止再生事端,不如抽個下下簽,至於那副作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想到這,他在心中默念「抽簽」兩字,就見百家簽筒微微一晃,五行刻度上兩個充斥金色液體的格子一顫,其中一個瞬間清空,跟著一根竹簽從筒中彈出,化虛為實,出現在陳止手中。

  低頭看了眼竹簽,陳止眼皮子一跳。

  只見簽上寫著一個「道」字,字的下面,則標注了「下下簽」三字。

  「是道家的簽。這道家之簽多是精神境界之類的,傾向於務虛,用來裝高深莫測效果不錯,逼格甚高,我上輩子勸降張遼時用過,但等會見陳家老二,要切切實實的談土地問題,是利益之爭,裝高人怕是效果有限啊。」

  把玩竹簽,陳止遲疑片刻,又笑了起來。

  「先解簽,看是什麼效用再說,前世協助劉備爭霸天下,兵家、墨家等幾類簽最有用,現在是承平之時,不用天天打仗,或許道家的東西另有妙用。」

  想著想著,他對竹簽低語兩字︰「開簽。」

  竹簽一震,崩散開來,變成一顆藥丸,指甲大小,圓滾滾的,又有一行文字傳入陳止腦海。

  「以道觀物,可以見真。以道觀物丸,食用後擁有以道觀物的能力,能透過表面看到本質,從話語中窺見內心,萬物在你眼中已無隱秘,持續時間半個時辰。」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陳止大為意外,繼而露出喜色。

  「以道觀物丸,上輩子用過兩次,堪比讀心術,是好東西,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雖不知副作用是什麼,不過我心裡是有底了。」

  準備妥當,陳止不再耽擱了,先把手邊寫了字的紙銷毀,這紙上的內容,在如今可謂大不敬,是不能留的,做完這些,他接著就理了衣衫,吹了燈,推門出屋。

  陳家在彭城有些根基,陳太公也曾為官,陳止父親這一輩的兄弟裡,老大陳遲和老⼳陳遠都有公職,一個為官,一個為吏,比起從前的家勢是差得遠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陳府宅院作為祖業,佔地著實不小,分為東中西三塊,從前宅到後宅,有幾條長廊。

  陳止穿庭院、過開間,走在長廊上,沿途有家丁、丫鬟,見了他只微微施禮,跟著急急離去,像在躲避瘟疫。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靈堂的事八成傳開了,陳家二老爺要整治我的消息,估計也已人盡皆知了,可不就要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想著想著,他按記憶來到走廊盡頭,入了後宅。

  「來了,來了……」前路盡頭,有幾名陳家子弟,他們一見陳止,就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我這人緣真不是一般的差。」

  被人指指點點,但陳止面色如常,來到二老爺陳邊落腳的房間前才停步,然後抬手就要敲門,卻被一名陳家子弟攔住。

  就聽這人笑道︰「陳止,小心點,二伯在和三老許志公交談,許公是鄉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次來是給咱們陳家面子,等會二伯斥你也好、責你也罷,都不可失了禮數,不然後果如何,不用我多說了吧。」

  「三老在裡面?」陳止有些意外。

  三老,不是指的三個老人,而是一個職位,算是個鄉官。

  這個「鄉」,是一個地方的基層組織,設置了如有秩、游徼、三老等官職,按規,三老掌管教化,須五十以上、德高望重之人才能出任,還有個潛在的規矩,就是要有足夠的人脈,人脈深厚才能率眾,所以在地方上頗有權威。

  對陳止這樣的世家子弟來說,三老一句話,不僅影響他在家中的地位,還影響到他在周圍城鎮的風評和名聲,進而影響九品評價,事關前途。

  陳止不得不重視起來︰「要使用簽筒,就要匯聚名望名聲,最好是好名聲,這個三老不能輕易得罪。」接著他又看向說話那人。

  這人已經蓄須,面相穩重。

  陳止認得此人,名為陳韻,和他一輩,是陳家三爺的兒子,但陳三前些年過世,陳韻立刻拜了陳家二爺陳邊為師,說要學書法,如今被陳二爺當成心腹。

  「這陳韻出言提醒,不是念著兄弟之情,而是在敲打我,讓我老實點,讓陳二奪田時更順利,少些波折,是個合格的狗腿子,上輩子沒少見這種人,讓人不喜,只是三老許志和陳老二一起,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難道兩人有什麼圖謀?得了,我也不用猜了。」

  一念至此,陳止也不囉嗦,把攥在手裡的以道觀物丸吞了,幹巴巴咽了下去。

  「幹什麼呢?」陳韻皺起眉來,很是不快,眼裡充滿了厭惡之色。

  緊接著,就有一句話傳入陳止心中,聲音和陳韻的一樣,但對方明顯沒有動嘴開腔

  「等二伯拿了他最後一點田,看這個廢物怎麼囂張,這次我上下聯絡,又慫恿那家佣戶,出了大力,等事情辦好,二伯答應過我,會在小中正面前為我美言,我的鄉品或許能升到第八品,為陳家這一輩中品階最高,和其他幾個大族的佼佼者並列!」

  早有經歷的陳止知道,這是藥丸起作用了,通過細節「推算」出了陳韻的想法,也得到了一個重要信息

  「第八品?果然是九品官人法。」

  九品之法,是將天下士族子弟,按著諸多標準,劃分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這九種鄉品,代表著一個人的名望、地位和等階,決定社會和政治地位,即使為官,也會以此為根據授予品階、官職。

  「歷史終究還有慣性,沒有晉朝,卻還有這個制度。話說回來,這陳韻心胸狹窄,我又沒得罪過他,犯得著起這種惡念麼?上下聯絡,使壞陷害,拿我做墊腳石?」搖搖頭,陳止對陳韻的感官直線下降,又見他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更生不快。

  想了想,陳止笑道︰「你又不是二伯親兒子、親孫子,雖然也姓陳,但說到底,不過是走狗之徒,也太沒有自知之明了,人在屋檐下,不要想太多,至於品階評定,你有什麼品狀逸聞,流傳鄉間麼?就靠這兩天露個臉,就想提升品階?我勸你,就老老實實的做鷹犬走狗,這也是個很有前景的職業。」

  「你說什麼?!」想法被人叫破,陳韻先是一驚,旋即惱怒起來,怒意勃發,「說我沒有品狀逸聞?難不成你有什麼好名聲?你陳蠢之名,有幾個不知道的?敢諷刺我!這個年齡了,連個鄉品都沒有,族裡都不願把你的名字遞上去,防止壞了中正官的心情!」他如今在陳家也有些威望,這一發怒,周圍陳氏子弟無不色變。

  我這身體連個品階都混不上?這也太慘了吧!

  心裡想著,可陳止面色如常,不光不懼,反倒滿臉正色的教訓起來︰「知不知道三老在裡面?你大呼小叫的,讓許公聽見了,以為咱陳家沒規矩,你能擔負起這個名聲?名聲一壞,行狀底下,還想升品?老老實實做下下品吧。」

  「你!」陳韻滿眼怒火,臉上的凜然之色終究無法維持,怒吼一聲︰「何等猖狂!」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3 21:41
第四章 洞察人心若等閒

  在陳止與陳韻針鋒相對之時,屋裡卻有兩人相對而坐,輕笑交談。

  一人穿白,一人衣著古樸。

  穿白者長須垂胸,古樸者鬚髮皆白。

  這長須垂胸之人就是陳二爺陳邊,那古樸老者就是鄉中三老許志。

  許志正道︰「在彭城有品之人中,陳府諸公都是佼佼者,前些年陳敏作亂,也是諸位心有大義,將那細作交予官府,可謂徐州棟梁,所以這次的事,在庭你要多舉薦兩個杰出子弟,也好解了這燃眉之急。」

  「在庭」是陳邊的字,陳邊,陳在庭。

  陳邊輕飲手中茶,笑道︰「許公,該幫的地方,我陳家肯定幫忙,只是不知這次有幾家參與?」

  許志聞言已知其意,就道︰「除了貴府,王家、劉家、彭家都有人參與,但名額有限,還需篩選一番,才能定奪最終人選,這也方便幾家小一輩中決出個高低。」

  「其他幾家都參加了,我陳家如果不去,難免讓人說閒話,」陳邊點了點頭,接著話鋒一轉,「聽說王家、劉家的小輩中,已有人得了第八品的評價,若是真的,我陳府後輩怎麼與之相比?過去也是給人陪襯,許公,你我兩家交情不淺,我也不繞圈子,後輩給人陪襯,於名聲不利,是要成他人的墊腳石的。」

  「怎麼會?」許志眉頭微皺,「聽聞貴府也有幾名後起之秀,只不過名聲還未彰顯,今日不就有陳韻一刻成詩,將來也是佳話……」

  「陳韻是有些本事,不過……」陳邊正要再說,但門外響起了嘈雜聲,他聽到了陳韻滿含怒意的一聲「何等猖狂」,心裡有了猜測,就將臉一繃,給許志告了聲罪,向門外喝問︰「誰在喧嘩?成何體統!」

  門外的陳韻立刻抓住機會,揚聲道︰「稟二伯,是七弟來了,他狂妄失狀,衝撞了長者,我這個做四哥的也有責任,還請二叔不要責怪他。」

  「嘖,」陳止眉頭一皺,看向陳韻的目光越發厭惡,「搬弄是非,耍小聰明,就這點本事?」

  「陳止?」陳邊一聽這個名字,聲音頓時冷了下來,「他還敢胡鬧,給我滾進來!」

  陳韻聞言,無聲冷笑,雖未開口,但陳止卻能聽見對方心聲

  「囂張也只是一時,進了此門,再出來,你就是條死狗了,隨我拿捏!」

  這陳韻的格局太小了。

  陳止暗中感慨,給陳韻等人一個笑容,在眾人的錯愕中從容昂首,邁步走入房中,見了屋裡的兩人,立刻站直身子,兩臂合攏、右手微曲,左手附其上,鞠躬道︰「小子陳止,見過二伯、許公。」

  「你就是陳止?倒是一表人才。」許志掃了陳止一眼,微微點頭,似在贊許。

  平心而論,陳止倒也儀表堂堂,安靜不言的時候,也給人以溫潤君子之感,加上他被人呵斥,不卑不亢,從容而入,給人的感覺當然不一般了。

  可惜,許志也聽說了陳止的那些荒唐事,說了這一句,就閉口不言了。

  「不要被此子的外表迷惑!」陳邊滿臉怒氣,冷聲問起來,「陳止,讓你過來,知道所為何事麼?」

  當然知道!

  陳止眼底閃過一點寒芒,但在直起身的時候就已收斂,目光掠過面前兩人,腹中藥丸就起了作用,知道了這兩人當下最關心的事是什麼。

  「陳邊果然想著謀奪那幾畝肥田,不過,許志卻不是為虎作倀的,而是要和陳家商量,想選取三四名陳家子弟參加一次篩選,勝出的人,可以到貴靜書院中做個奉書人,迎接將要來訪的貴人,那貴人好像和諸葛武侯家有點關聯,但他也無法肯定。」

  倏地,陳止心中泛起了相應記憶。

  貴靜書院,位於彭城西南,佔地不小,據聞是春秋時傳下來的,經歷幾次兵亂,反復重建,表面是地方興建的為學之地,實際上卻為法家傳承。

  朝廷重儒,但外儒內法,法家之學不絕,加上現在歷史轉彎,世家勢大,中央權柄衰退,私學藩籬鬆動,百家復萌,不少書院都有法家之說流傳於世。

  「許志的事對我來說其實是一次機會!」

  眼珠子一轉,陳止心生一計。

  「愣著做什麼?」陳邊的質問再次響起,「問你話呢!」

  「這麼急著要幾畝田地?眼界也太小了!」

  陳止暗自搖頭,對陳邊惡感更盛,口中則道︰「聽聞貴靜書院缺幾個奉書人,二伯與許公在這等著小佷,估計就是為了這事吧?小佷不才,不願讓二伯失望,願承此大任。」

  陳邊點頭道︰「既然知道錯了,那……等等,你說什麼?」他本要按劇本教訓一番,但突然反應過來,和許志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訝之意。

  貴靜書院的事雖不隱秘,但事起突然,知道的人不多。

  「陳止是怎麼知道的?他有這個人脈?」陳邊驚疑不定起來。

  想提前知道消息,無疑需要些人脈,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貴靜書院中有熟人,但看陳止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有這個本事的,這人的人緣不是一般的差。

  想歸想,陳邊當然不會讓陳止稱心如意,更不會將這次機會給他。

  「我不知道你從哪聽來的消息,但別想糊弄我,叫你來,是因你最近的斑斑劣跡,過去家族庇護你,你卻不思悔改,變本加厲,身為長輩,我不得不給你點懲戒,以警醒族人,省得被人說我陳家沒有規矩。」一番疾聲厲色的話,將陳邊的怒意表達得淋灕盡致。

  許志沒有插話,攙和到大家族的內鬥,對三老可沒有好處。

  可惜,陳邊卻不願他置身事外︰「正好許公也在,就由他做個見證,好讓人知道我陳家也是賞罰分明的。」

  「這是要讓三老給他背書,謀奪族田還真要有點技巧,這個陳邊的宅鬥經驗看起來很豐富啊,估計是大伯陳遲一直護著我家,所以陳邊想多弄幾個保險,讓陳遲事後也無話可說。」

  陳止一眼看穿了對方想法,前世給人當過謀士,見過的套路太多了。想到這,他倒是放鬆起來,就問︰「二伯打算怎麼個懲罰法?可是打算依照族規?我因祖父過世,心中悲傷,這才借物麻痹,以至失態,確實是該責罰的。」

  他一副從容淡定的模樣,不僅讓陳邊錯愕,還讓不滿陳邊牽扯自己的許志略生興趣。

  「悲傷?」陳邊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倒是伶牙俐齒,你在外面鬧出的那些個事,哪點顯得悲傷?給陳家招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嗯,那些事雖有隱情,但確實是我做的,那責無旁貸,我都認了,多餘的話也不說了,二伯打算如何處置?」

  這話將陳邊後邊的話都給堵住了。

  不對啊,這就認了?這小子這麼配合?

  心中嘀咕,陳邊卻也不會客氣,點頭道︰「既然你認了,那……」

  但陳止不等陳邊說完,又道︰「責罰我是認了,只是,我在門口聽陳韻堂哥說,二伯想謀奪我家田產,這就不對了,二伯你不是這樣的人,我估計是陳韻在背後編排你……」

  「你!」被直接說破了心思,陳邊心中一跳,但好歹城府不淺,只是吐出一個字,就沉下臉來,冷冷地看著陳止,他當然知道,陳韻不會把這事擺到台面上。

  陳止則不著痕跡地瞥了許志一眼。

  實際上,在說話的同時,他就通過「以道觀物」注意著許志的念頭變化,挖掘出不少有用信息,其中就包括了這位三老所敬仰的人物。

  韓非子。

  「這位三老看上去垂垂老矣,敬仰的卻是法家旗幟人物,真有個性。」一念至此,陳止心中已有定計。

  任何時代,任何時候,投其所好都是上佳選擇,孫道當然知道該怎麼做。

  就聽他繼續道︰「二伯要罰,這是對的,韓非子都說刑罰不必,則禁令不行,可見刑罰不能少,要堅決執行,但小佷覺得,在外面有過錯,卻要奪田產,這就不是懲罰了,韓非子他老人家也說夫刑當無多,不當無少,可見這刑罰不怕多,但要準確,不能偏了目的,否則就沒有警示作用,失去了懲罰的本意,我犯了錯,就該針對錯誤做出刑罰,以儆效尤,不能亂罰,省得壞了族中規矩,。」

  陳止一提「韓非子」三個字,許志就來了點精神,聽到那句「刑罰不必」,已經下意識地點頭了,又聽「刑當無多」之說,則連連點頭。

  「你這是強詞奪理!既然認罪,那……」聽陳止引經據典,陳邊莫名不安,急切打斷。

  只是,這「強詞奪理」一出,許志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陳止注意到了許志的表情變化,立刻鄭重道︰「二伯,對我有看法這很正常,畢竟小佷確實做了些糊塗事,可那兩句話,是韓非子他老人家說的,強詞奪理的說法有些不太妥,您可以斥責我,但對先賢還是該存些敬意的。」

  陳邊很是錯愕,他和這個佷子接觸不多,但聽過不少傳聞,知道這小子連至聖先師都非議過,今天卻對法家先賢一臉憧憬,這唱得是哪一出?

  但不等他明白過來,許志突道︰「老夫看陳止說話條理分明,對先賢之說頗有了解,又心存敬畏,總歸是好的,老夫居三老之職,本就有著引導風化的職責,既然他有心自薦,不妨讓老夫來問幾個問題,若能應答得體,也不是不能考慮。」

  「考慮什麼?書院之事?許公,你這……」陳邊越發錯愕,他今天是要借勢三老,壓下族中異議,可眼前這劇本有點不對啊!

  陳止冷眼旁觀,暗暗冷笑︰「許志的偶像都被你攻擊了,本身還有公職權力,表現一點不滿再正常不過了,而這一點不滿正是我需要的!」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3 21:43
第五章 不在對錯在喜惡

  許志擔著三老之職,哪怕只是鄉官,也有實權。相比之下,陳邊不過陳家老二,陳家雖大,可在彭城並非一家獨大。

  其他家族的人與三老相交,無論從威望還是風評考慮,都要揣摩他的想法,不說曲意逢迎,至少也得表達善意。

  陳邊倒好,不事先打聽一下自己的喜好,當面詆毀韓子!

  許志的不滿是顯而易見的。

  實際上,許志是冤枉陳邊了,有道是利令智昏,陳邊滿腦子都是即將到手的肥田,是十幾戶佣農,是白花花的銀子,很多細節都顧不上了。

  但既然開口了,許志當然不會愣著,也不理陳邊,朝陳止問道︰「聽你的話,對韓子的學說頗為熟悉,貴靜書院上承法家之說,雜糅先師聖人之言,你有心想做奉書奉典之人,熟讀經典是必不可少的,更得觸類旁通,能言善辯,這樣吧,我問你幾個問題,能答上來,才有資格參加競爭。」

  「謝長者厚愛!」陳止露出恰到好處的喜意,恭敬行禮,禮數周到,不卑不亢,這也是他前世見過太多名人,參與了眾多事件,早就習慣了。

  但這番態度落在陳邊、許志眼裡,就有點榮辱不驚的味道了,在原本的歷史上,現在正是兩晉時期,雖然歷史改變,漢朝再起,但趨勢難改,一樣是講究風度、品狀的時代,一個人有風度,做的荒唐事就是風流逸聞,反之,才叫有辱門第。

  連陳邊都忍不住對陳止略有改觀,只是他志在奪田,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到手的鴨子怎麼能讓他飛了?他可不認為陳止這不學無術之徒,有辦法應對三老的詢問。

  「聽說這小子平時沾都不沾學堂,肚裡能有多少貨?剛才兩句,興許已將腦袋掏空了,再問必然露餡。」

  如今,以桑皮、滕皮、睛皮制造的紙張,基本替代了簡牘、縑帛,但印刷術沒什麼發展,知識的傳承限於抄寫、言傳身教,很難廣泛傳播,因而被大門大戶壟斷,高門、寒門、布衣之間差距明顯,學識世襲。

  知識都在書上,就算大族子弟要為學念書,也得有途徑,學了什麼、學得如何,族中常有傳聞。

  陳邊要謀陳止家的田,適當了解是免不了的,知道陳止前往學堂、書閣的次數有限,那陳家書閣也有幾本法家著作,可照陳止這個去法,除非記憶超群、過目不忘,否則最多知道點表面文章。

  「投三老所好,有一定風險,事後得找個理由解釋學識來歷,可也得先度過眼前的難關才行。」陳止同樣清楚這些。

  實際上,前世作為謀士,陳止也沒看過幾本法家著作,兵荒馬亂的時代,多看兵書、策本才是生存之道,不過,許志要出題,他心裡先要有答案,才能問出口,所以吞了藥丸的陳止是半點也不怵,這等於一邊看參考書一邊答題,開卷考試。

  就聽許志問道︰「我看你對懲處一道有些認知,懲處之道,出於言,遵於法,不知你是怎麼看言與法的?」

  陳止立刻不假思索的道︰「韓非子問辯一篇說過,明主之國,令者,言最貴者也法者,事最適者也。言無二貴,法不兩適,故言行而不軌於法令者必禁。」

  「咦?」許志一愣,驚訝於陳止的回答速度,接著就暗自感嘆起來,要知道,這個問題並不是他臨時想出來的,這個時代,你想多學點知識是很難的,往往只能學到有限的內容,然後反復鑽研,這言與法的關係,本是許志精心鑽研的,就算陳止剛才沒說懲治之道,他也會想辦法將問題拉到「言與法」的上面。

  實際上,這位三老先後去過幾個大家,都問出了類似問題,一聽陳止回答,就有了比較。

  「先前幾次提問,彭家小子答得最快,劉家小子說的最多,王家答得最得體,現在一看,這陳家小子回答的速度超過了彭家子,說的雖不如劉家子多,卻格外精準,區區幾字,就抓住了精髓,比王家子還要精彩,和我這多年鑽研不謀而合!」

  當然不謀而合,這是陳止直接讀取許志的念頭,做出的回答。

  「這問題,放在後世就是主觀題,再標準答案都比不上考官心裡的看法,我直接讀心,還能有錯?」

  果然,沉吟片刻,許志滿意的點點頭,撫須笑道︰「確實是言無二貴、法不兩適,你讀韓子是用心了的,那我再考你一個。」他沉思了一下,把精心準備的第二題拋了出來︰「既然你有心加入貴靜書院,可知這書院的名字從何而來?」

  「出自韓非子解老,原文是是以有道之君貴靜,不重變法。」

  「不錯,」許志露出笑容,順勢把準備好的問題延伸開來,「你該知道,當年商君變法,秦國強盛,可見法家崇尚變法,為何這裡又說不重變法?」他的一言一行,看似隨性而為,但都是苦心編排,為的就是表現出一個名士的派頭,信手拈來,就是一題。

  風流、風采,有的時候還在人為,關鍵就在一個裝字。

  當然,這效果也是很明顯的,陳邊就聽得一愣一愣的,既驚訝於三老的博學,但更震驚陳止的應對。

  「此法非彼法,」陳止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面對新問題,神色如常的回答起來,「韓子本人也崇尚變法,認為變法能富國強兵,但這裡推崇的變法,是說列國紛爭時,依循世事變遷、勢力消長,進行相應改革,可如果天下一統,承平日久,是不可以輕易變法的,或者說,不可以數變法,因為一個律法貫穿全國,億兆子民遵從,若是隨意變更,比朝令夕改還要嚴重,必須深思熟慮,反復權衡,方可施行。」

  這個答案放在後世,也許還有異議,可陳止很清楚,眼下看似答題,實際上是投三老所好,答案不在對錯,在喜惡。

  「不錯,」許志露出滿意神態,眼睛都亮了,「你對韓子的生平了解如何?連他老人家對變法的看法都知道,想來是十分熟悉的了。」

  「不敢,略知、略知。」陳止口中謙遜,可話中卻絲毫也不客氣,侃侃而談,言及韓非的生平和光榮事跡,說的許志越發欣喜,大有遇見知音之感,連本來目的都給忘了。

  這也正常,許志本就崇拜韓非,提問的時候,不自覺得會想起韓非的生平,被陳止臨時記憶下來,一言一話、一句一詞,無不正中靶心,簡直是心中蛔蟲,貼心無比,哪還有半點惡念,感慨知己難遇還來不及呢。

  這卻讓陳邊看得焦急,照著這節奏發展下去,那幾畝田地還如何下手?

  「咳!」輕咳一聲,陳邊試圖將許志的注意力喚回來,可後者如無所覺,依舊和陳止聊得熱火朝天,從韓非子的事跡衍生到變法得失了。

  「竟弄巧成拙了!」

  看著滿臉笑容的許志,陳邊懊悔無比,只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陳止不學無術,別說用功讀書,連字都不見寫幾個,更別提什麼法家之說、韓子生平,簡直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難道有人和他通風報信,讓他提前做準備?不對,就算有人報信,許志臨時起意問出來的問題,陳止怎麼事先準備?無論如何,不能放任下去了。」

  眼看局勢失控,陳邊的怒火越發高漲,直接出聲打斷︰「陳止,你口口聲聲韓子之法,自己卻不能做到,惹了多少麻煩,你心裡也很清楚,今天……」

  未料,這話未說完,卻被許志打斷了。

  「在庭,按理說你教育後輩,老夫不該多嘴,只是現在有些不合時宜了。」

  這位長者皺著眉頭,陳止的話句句撓到了他的癢處,很多結論與他不謀而合,平時和旁人聊天,哪裡這麼舒暢過?結果卻被陳邊掃興,如何能夠舒心?不得盡興啊!

  陳邊也是不快,不由反問︰「哪裡不合時宜?以家法懲治晚輩,還要聽外人置喙?」這話一出口,他猛然醒悟過來,知道氣急攻心之下,失言了。

  果然,許志愣了一下,立刻作勢嘆息︰「陳府的事,老夫管不了,這話是不錯,不過老夫給你透個底,即將到來的那位貴客,身份尊貴,事關彭城郡、乃至整個徐州的大運,貴靜先生都將要親自迎接,裡面的輕重,您自己掂量吧。」

  「貴靜先生親自迎接?這……沒有人跟我說過啊。」突然的爆料,讓陳邊慌亂起來,那位貴靜先生的鄉品可比他高得多,是陳家得罪不起的人。

  許志冷笑一聲,低語道︰「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缺幾個能拿上台面的小輩撐場面,王家、劉家的後輩雖然優秀,但學的是儒,那位貴人卻崇法,貴人身邊還有些少年郎,於法家一道研究頗深,深得器重,每到一處,這些少年郎就與人論法,闡述所知,若有人能答上來,就可得垂青,正因如此,貴靜先生才讓我等四處聯絡,廣納英才,以做準備。」

  這消息又讓陳邊大吃一驚︰「帶著這樣的少年郎,莫非那位貴人是諸葛……」

  許志立刻撫須打斷︰「在庭你想,若能得到那位青睞,無論哪家子弟,都是前途光明,老夫一路聯繫過來,也見了幾家俊杰,卻不得不說,貴府陳止實乃翹楚,對韓子研究精湛,貴人到來之時,他如能有所表現,對陳府有莫大好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3 21:49
第六章 峰回路轉為哪般?

  陳邊沉默,表情復雜。

  許志和陳府交涉,他其實不是正主,等陳家大爺陳遲過來,就要讓出主導權,這次出面招待許志,陳邊真正的目的,是要借勢謀奪陳止家的田產,結果弄巧成拙,反讓陳止得了許志青睞。

  不過,平心而論,陳邊雖心懷他意,但不是瞎子、聾子,陳止和許志的交談,都被他聽在耳中,知道陳止的話中不乏真知灼見,表現出了一定的學識修養,單只看法家學說的造詣,在陳家小輩中足以居於前列。

  「這小子從哪學的這些?」

  陳邊也掌握了些情報,上面有關於陳止學問水平的部分,評價慘不忍睹,還著重提及,說陳止看書的時間一隻手能數的過來。

  「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精通法家典籍?」

  要知道,在這個年代想獲得知識,只能通過看書或者師長傳授,陳邊以此作為基礎,推理開來,所得到的答案,實在讓他覺得難以置信

  「情報上說,陳止幾乎未在人前展露過學問,所以推測他不學無術,可從眼前的情況來看,他很可能是靠著有限幾次出入書閣的機會,隨便看了幾眼,就記憶了不少法家學問,而且還融會貫通了,才能有這樣的表現,不然根本解釋不通,因為就算是事先準備,也無法和許志說的這麼熱火朝天啊。」

  想到這裡,陳邊猛地打了個哆嗦。

  「若真是這樣,那陳止的天賦就太可怕,有這等天賦,就算一時頑劣,但終有出頭之日,我……我是否不該逼迫過甚?」

  有道是利令智昏,一個人利欲燻心的時候,是怎麼都勸不了的,但許志剛潑了冷水,又點明了利害關係,陳邊在惱怒之餘,原來的想法也不由動搖起來。

  「如果陳止和過去那些大智若愚的人一樣,早晚能成大器,那我就得改變應對策略了,可也不能被他蒙混過去!」

  想著想著,陳邊有了新的想法,也不再堅持,順水推舟地對陳止說道︰「既然許公看重你,處罰的事就暫時押後,但這不代表既往不咎了,你要明白這點!」

  盡管有了顧忌,但陳邊的態度不可能一下子大轉彎,另一方面,他也擔心過去的所作所為,會讓陳止對自己心存惡念,萬一陳止成長起來,難保不會報復自己,因此舉棋不定。如果不是陳止與他同屬一族,怕是一看出潛力,陳邊就會毫不猶豫地打壓了。

  「多謝二伯,」歷經兩世,陳止察言觀色的本事當然是有的,加上藥丸在腹,洞悉人心,知道陳邊的心思,「我一定會抓住這次機會,給咱們陳府增光的。」

  恰到好處地提到陳府,暗示雙方利益一致,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陳邊的擔憂,雖不治本,至少讓陳邊情緒稍有緩解。

  「有點眼色,還知道說兩句場面話,和情報上描述的不同,看他進退有據,氣度也算上乘,難道是突然開竅了?或者從前都在偽裝?」越想,陳邊越覺得陳止有點不一般了。

  許志撫須而笑︰「既然事定下來了,在庭也答應延後懲戒,守一你就回去準備一下,估計還要等上幾天,老夫是會推薦你,但茲事體大,不是一人可決,奉書奉典的位置,那是僧多粥少,多少青年才俊盯著呢,還要經歷一番龍爭虎鬥,你心裡得有數。」他連陳止的字都叫上了,親近之意毫無遮掩。

  陳止連連點頭︰「晚輩謹記在心,定不讓長者失望。」

  「對了,」許志又想到了什麼,撫須囑咐,「你惹的麻煩老夫也有耳聞,就算胸有錦繡,也不該恃才傲物,要平和待人才對,不能忘了韓子的教誨,除非能戴罪立功,否則懲戒不可免,」轉頭看向陳邊,「但事急從權,最好先不要為難守一,讓他能安心溫習,能多看幾本典藏,準備周全,陳府書閣在咱們彭城縣也是數一數二的,如果能在裡面為學,肯定是事半功倍。」

  「許公開口了,我自然不能拂了這個面,但涉及家風,不能輕易決定,總歸還要讓其他分家的人沒有閒話,不然就亂了規矩,」陳邊故作為難,看了陳止一眼,見後者神色平靜,眼皮子一跳,話鋒一轉,「這樣吧,入書閣看書這沒什麼,但懲戒只是押後,可如果貴靜書院收了他,那我就向大兄求個情,讓他從輕發落,算是陳止戴罪立功,若是不成,就不能怪我不講情面了。」

  「這是正理,守一,你覺得呢?」許志目的達到,笑問陳止,他此時興致極高,因此賣了個人情給陳止。

  「全憑長輩做主!」暫時解除了危機,陳止知道見好就收。

  「這會倒知道長輩做主了。」陳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這次機會你可要抓住了,為我陳家爭光,不要辜負了許公的一片好意。」

  「是,小佷謹記。」陳止笑著回答,但這笑容落入陳邊眼中,讓他一陣說不上來的難受,一刻也不想多看,於是擺擺手道︰「沒你的事了,出去吧,把陳韻給我叫進來。」

  ………………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

  等候在外的陳韻面露喜色,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看到陳止走出來,立時逼近過去,笑道︰「陳止,你……」話剛開口,注意到陳止紅光滿面的樣子,不像是吃了大虧,緊接著又看見陳止身邊的許志,陳韻腦子一暈,將後面的話咽了口下去。

  「許公,您怎麼出來了?」

  包括陳韻在內,一眾陳家子弟趕緊行禮。

  「不用多禮。」許志擺擺手,看也不看其他人,只管和陳止說話,兩人有說有笑的,相見恨晚之意溢於言表。

  門口的陳家子弟一臉呆滯,看向陳止的目光急速變幻。

  「這是唱得哪一出?」

  陳韻一臉錯愕,本以為塵埃落定,未曾想看到的是這樣一幕,不由忐忑起來。

  「田地沒能奪成?被許公阻止了?陳止什麼時候和三老有了交情,難道許公成了他的靠山,可就算三老位尊,哪有送小輩出門的道理?委實太過離奇!」

  驚愕還未消散,門口的一眾子弟又聽許志對陳止說道︰「什麼時候有空,去老夫家中,咱們再好好聊聊,今日不太盡興啊,很久未見你這般後生,不錯……」

  這是要聊什麼?還不太盡興?還邀請這個不學無術之徒去家中?三老這是吃錯藥了?

  陳韻和身邊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滿臉迷惑,但很快,陳韻眼底多了一絲驚懼和憂慮。

  許志和陳止說了兩句,見身旁幾人反應,也回過神來,隨即止步,轉身回屋。

  他被陳止騷到心中癢處,生出知己之感,更覺陳止非池中之物,有了愛才結交之心,這才攜手而出,表明態度。退一步說,就算陳止以後泯然眾人,他身為三老也沒多大風險,權當一招閒棋。

  不過,門外的陳家子弟都是陳邊心腹,哪個不知道自家二爺的打算,本以為陳止這一房要被吃乾抹淨,等著看陳止哭喪著臉的樣子,剛才陳韻斥責陳止,他們雖未開口幫腔,卻也在旁嘲笑,結果峰回路轉,陳止居然有咸魚翻身的跡象了,一個個看向陳止的眼神都驚疑不定起來。

  「變化也太快了吧?陳止用了什麼妖術不成?」

  陳止不管這些,大搖大擺的走著,走到一半,拍了拍腦袋,回頭看著陳韻,笑了起來︰「瞧我這記性,陳韻陳四哥,二伯叫你進去呢,別誤了他的事,我先回去了,看你這表情,心裡似不痛快,這可不行,調整一下,別讓長輩看出來了,影響風評。」

  「你!」陳韻面色鐵青,本來情況突變,他強行按捺情緒,被這話一刺激,當即劇烈喘息起來,可陳止卻呵呵一笑,揚長而去。

  見陳止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陳韻才緩過氣來,恨恨說道︰「何等囂張!不知道許公怎麼就讓他誆騙了!既然二伯叫我進去,我定要揭破此人的真面目,讓許公知道他的小人行徑!」

  義憤填膺中,陳韻走進房間,朝兩位長輩行禮,正待開口,卻被陳邊止住,就聽這位陳府二爺道︰「陳韻,你隨我學習幾年了?」

  盡管有心狀告陳止,但陳邊的詢問陳韻不敢不答,躬身回道︰「小佷隨二伯學書,已三年有餘。」

  「嗯,時間不短了,」陳邊滿意的點點頭,對許志道,「我這佷兒也聰明得很,為這一輩人中的翹楚,貴靜書院的事不妨也算上他,如何?」

  許志心中亮堂,知道這是陳邊提出的交換條件,不過他本就想讓陳府派人參加篩選,哪裡會推脫,就道︰「好是好,但不是老夫一人可決,不知此子在法家學問上的造詣如何?無論是他,還是陳止,都要經過考核,老夫是沒有權力直接讓他們通過的。」

  「這就夠了,」陳邊點點頭,在看向陳韻,「都聽到了?眼下有個機會,你和陳止都將參加,我希望你能把握住機會。」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3 21:55
第七章 心中搖

  聽了這話,陳韻既沒有應聲,也沒有欣喜,更顧不上深究,反而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問道︰「我和陳止?法家學問?」

  許志笑而不語,只是看了陳邊一眼,後者會意,把貴人將至、書院缺人、幾家競爭的局面大致地說了一遍,卻使得陳韻更驚疑不定。

  「陳止還能做學問?這不是笑話麼?不過,要和其他幾家出類拔萃的人競爭?這……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最近好不容易積累了點名聲,參加這個篩選,說不定要糟……」

  陳韻眼神閃爍,轉著念頭,門外突然有弟子過來通報,說是陳家大爺陳遲抽出空來了,要與許志見面。

  「既然如此,老夫就先告辭了。」許志也不不囉嗦,果斷告辭。

  「在下就不送了,大哥抽身出來,我這做老二的,總該去靈堂頂替才是。」陳邊客氣兩聲,將許志送出門,這才轉過身來。

  「二伯,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陳韻滿腦子都是田地錢財,哪裡還顧得上所謂的法家考核。

  「鎮定點,你這樣子成何體統?」陳邊將臉一繃,「許公給陳止說清,我多少要給個面子,田地的事往後放一放,你也不用擔心,陳止是個什麼貨色,你我心知肚明,所以我才會舉薦你,等白事忙完,你就在書閣好好看書,學些法家之言,到時把他比下去,我再提議分些田地到你名下,也順理成章了。」

  「可是怎麼能讓他這麼過關?二伯,許公該不會被他蒙蔽了吧,」陳韻還在試圖改變局面,「還有,這個法家學問,我實在不怎麼精通,就怕……」

  陳邊眉頭一皺︰「這事已經定了,沒法更改,陳止都能說幾句法家名言,你這樣出口成章的才子還會怕他?他能做到,你肯定也能做到,其他事情你少分心,集中全力做準備,這次奉書人的爭奪,我希望可以聽到好消息。」

  略帶冰冷之意的話,讓陳韻如夢初醒,他趕緊收斂心神,壓下心思,小心的道︰「二伯教訓的是,小佷是想到陳止不學無術,肯定要丟我陳府臉面,心中焦急,所以言語有些失當。」

  陳邊點點頭︰「心裡清楚就行,回去準備吧,我會給下面的人交代好,陳府的書,任你去看,這事很重要,明白嗎?田地已是我們囊中之物,不用太過惦記。」

  陳韻暗鬆一口氣,他可不敢得罪自己在陳家的靠山,可還有些擔心,就追問道︰「離考核還有幾日?還望二伯明言,小佷心裡也好有個數。」

  「具體的期限我也不清楚,應該快了,但半個月的時間還是有的,所以切莫粗心大意,這不光是打壓陳止,也是為了陳府,去吧。」

  陳韻躬身退下,只是眼中還有不甘,這點神色如何逃得過陳邊的眼睛。

  「陳韻還是沉不住氣,稍遇一點不順就有些失態,這還是面對我,換成其他人,怕是壓不住他的脾氣,不改改這個性子,早晚要吃虧的,相比之下,陳止今天的表現,倒是讓我很是意外。」

  屋中安靜,陳邊沒有立刻前往靈堂,而是沉思不語,念頭起伏。

  「都說陳止胡作非為,今天一見,果然毫無敬畏之心,偏偏他在細節上拿捏得恰到好處,否則剛才我就將他轟出去了,那小子對法家學說好像真有研究,這就不能說是不學無術了,哪怕只是紙上談兵,也是個本事,陳韻和他一比,除去幾首詩詞,就顯得有些遜色了。」

  想到這裡,陳邊忽有一念動搖。

  「再怎麼說,陳止也是陳氏子弟,我雖不待見他,可血濃於水,他要是有真本領,也該給他個機會,如果這次他能過關,我就該盡力補救,消弭彼此間的矛盾,如若他不過關,那不過一尋常子,不用再放心上了,至於田地……」

  想著想著,陳邊搖頭失笑。

  同一時間。

  門外的陳韻卻滿臉陰雲,身上散發著陰鬱氣息,以至門口的陳氏子弟,都不敢主動過去攀談。

  「和陳止一起爭奪貴靜書院的名額?」

  一想到這個,陳韻就感覺憤怒和擔心。

  憤怒,是覺得將他和陳止相提並論,是對自己的侮辱;擔心,卻是對自己學識底蘊的擔心。

  「我從來沒接觸過法家的學問,不說法家,就算過去的幾首詩詞,也是靠著徐方,到時候萬一露餡可怎麼辦?這和我原來計劃的不一樣啊,本是想積累些名聲,提升品階,沒想到要參加什麼篩選,一旦被刷落,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難道要找個藉口辭了?」

  越想,陳韻眉頭皺得越緊,偏偏又不甘心。

  「這次是難得的機會,貴靜書院不光在彭城郡,就算在整個徐州都赫赫有名,方圓幾郡,有不少出身學院的官吏,這都是人脈啊,如果能掌握,以後還用看他陳邊的臉色?」

  想到這,陳韻的呼吸陡然間急促起來,心念搖擺。

  「陳邊出爾反爾,說要謀奪田產,卻給了陳止機會,莫非真像陳止說的那樣,陳邊只是將我當成走狗之徒,根本沒放在眼裡?如果他日我能出人頭地,一定要他好看!可這法學一道,該如何入手?」

  三國紛爭後,人口、政治、經濟等百業凋零,朝政始終不穩,帶來的主要影響之一,就是「獨尊儒術」的藩籬鬆動,興起了史學、文學、書學、律學、算學、醫學、玄學、道學、畫學、武學等教授特定學科的地方學校,百家遺風漸起,貴靜書院就是其中之一。

  想到書院背後的勢力,陳韻也難免垂涎。

  「我都犯愁,他陳止又有什麼資格與我齊名?不學無術之徒,也敢與我爭奪名額?莫非他有什麼倚仗?」

  邊走邊想,陳韻想到了三老許志,頓覺豁然開朗。

  「如果三老給他泄了考題,那就能說通了,如果能從他手裡得到考題,問題自然解決了,順便還能讓這廢物退出競爭,減少對手……」

  越想,陳韻越覺得這推斷沒錯,突然,他眼睛一亮,看見了一道身影。

  那是名青衣家丁,正在走廊拐角處輕挑一丫鬟下巴,笑呵呵說著什麼,令那丫鬟面紅耳赤。

  「徐方,幹什麼呢?你也太不知輕重了!這是什麼地方?」陳韻一邊呵斥,一邊走了過去。

  丫鬟一驚,趕緊衝陳韻行了一禮,跟著就轉身匆匆逃離,神態慌張,倒是那家丁不慌不忙的拱手,笑道︰「少爺,您找我啊?」

  「對,有事找你,」陳韻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那首詩不錯,挺應景的。」

  徐方立刻眉開眼笑︰「謝少爺賞識,我啊就這麼點本事,能幫上少爺的忙,是我的榮幸。」

  陳韻擺擺手,道︰「行了,別來這一套,我有事要交給你去辦。」

  「少爺但請吩咐,小的絕對全力以赴!」徐方當即拍了拍胸膛。

  ………………

  「怎麼辦?怎麼辦?」

  另一邊,陳府後院的一處角落,正有兩人聚在一起,滿臉焦急和擔憂。

  這兩人模樣有幾分相似,一個是十七八歲的青年,一個看上去還不足十五,正是陳止的兩個弟弟,年齡大的是陳停,之前給陳止傳信的就是他,年齡小的叫陳息,乃是庶出。

  陳老太公過世,陳氏男丁齊聚府中,陳止的兩個弟弟也不例外,本該忙碌,可一想到大哥被二伯叫過去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他們就止不住擔心起來,心裡頭七上八下,念頭搖擺不定。

  陳息一臉黯然,搖頭嘆息︰「這次連大伯都得罪了,也不知道會怎麼處置大哥。」

  陳停身為兄長,不願表露出自己的慌亂,強自鎮定地道︰「放心,有族規在,就算二伯也不敢亂來,我見過大哥了,他說心裡有數,肯定不會鬆口的。」

  「族規有什麼用?二伯的謀劃可不是一兩天了,再說,討債的人前天又上門了,我估摸著,大兄巴不得賣了田地,換來錢財,唉……」滿臉稚氣的陳息提到自家大哥,滿臉失望,又有一絲畏懼,他畢竟是庶出,地位不比嫡子,從前受過陳止不少責難,兄弟二人的關係並不融洽。

  這邊話音剛落,陳止的聲音就從邊上傳來——

  「我這兄長還真沒做好,讓兩位弟弟擔心到這個地步。」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3 22:00
第八章 意外之訊

  「大兄,你回來了!」陳停、陳息立刻迎了上去,緊接著上下打量,見陳止精神不錯,不由疑惑起來。

  陳停試探性地問︰「二伯怎麼說?是不是提及族田了,大兄,你沒有應下來吧?」

  「慌什麼?」陳止立刻皺起眉來,前世作為軍師,他最不喜歡行事慌亂的人,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計策,時常被這種人破壞,可惜陳止在兩位弟弟面前威嚴有限,這一聲呵斥,反讓陳停越發焦急,而陳息則畏畏縮縮地後退兩步。

  「好了好了,」陳止擺擺手,以道觀物丸的效力還未消散,他知道面前兩人在擔心什麼,「家中田地安好,不僅如此,為兄另有一番際遇,機緣巧合之下被三老許公看重,要推薦給貴靜書院做奉書人,怎麼樣,放心了吧?」

  對面兩人當即搖搖頭,陳停更抱怨起來︰「都這個時候了,大兄你還是這樣,你就明說吧,我們都做好準備了,就算是最壞的結局,也好過被你糊弄。」

  「我說的是實話啊!」陳止一臉無奈,怪只怪原來的那個陳止毫無威嚴,說出去的話連自家兄弟都不信。

  陳息也忍不住道︰「兄長,直說吧,再不濟,我們兄妹四人同心協力,總能共克難關。」

  「讓我怎麼說?說實話你們又不信。」陳止兩手一攤,正待再言,一個聲音自身後傳來——

  「行啊七哥,不聲不響地就被三老看重,還要被推薦到貴靜書院去,這是要時來運轉了?你要是出人頭地了,可別忘了兄弟我。」就見一個身寬體胖的青年跑了過來,奔跑的時候身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正是陳羅。

  「剛才,我跟著我爹接待了許公,聽他提起你,那是贊不絕口啊,本來大伯還說要懲治你,被許公一說,也不好發作了,」陳羅來到跟前,一臉好奇的模樣,「說說,怎麼給許公灌的迷魂湯,他老人家從坐下來開始,嘴就沒停過,一個勁地誇你,居然說七哥你在法家學問上有些造詣,咦,陳停、陳息,你倆怎麼這個表情?」

  陳羅注意到陳止兩個弟弟的表情不太對,仔細一看,這兩人都是目瞪口呆的樣子,尤其是陳息,嘴巴張得能放下一個拳頭了。

  陳停還算鎮定,但也結結巴巴地道︰「八哥,你……你的意思是,我家兄長,他、他讓三老看重,真給推薦去貴靜書院了?」

  陳息沒有說話,可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陳羅。

  「這還能有假?」陳羅哈哈一笑,一拍大腿,指著陳止道,「不過,我能理解你們,你說就他這樣的,還能讓許公看重,不是親耳聽到,我也不信啊,七哥,你說你,連自家兄弟都不信你,也是一絕。」

  「我這前身過去也太不靠譜了,瞧這一個個說的……」

  陳止心下嘆息,嘴上卻道︰「豈不聞楚莊之事?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他本不喜張揚,卻不得不模仿陳止過去的言行,如果突然間性子大變,肯定要引起別人注意的。

  過去的陳止是個跋扈子弟,稍微囂張一些才能不讓人起疑,以後再藉口讀書,慢慢沉穩下來,不然一旦暴露,以目前的情況,別人或許不認為他是冒名頂替,可要是給定義一個鬼上身,那問題也不小,所以要一步步的來,逐步扭轉旁人的看法,學習周處除三害的精神。

  陳羅嗤之以鼻︰「說你胖還喘上了,還自比楚莊王,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話未說完,就被陳息激動的聲音給蓋住了︰「大哥,這是真的?難道你和話本裡的高人隱士一樣,是一直隱藏著本事的?」說話間,他一把抓住陳止長袖,攥的很緊,旋即注意到自己失態了,又趕緊鬆開,一副惴惴不安又迫切想知道的模樣。

  陳止聽得汗顏,嘴上卻不能退縮,點頭道︰「正是真人不露相。」

  「真人不露相?這說法倒是新鮮,」陳羅嘖嘖稱奇,「不過也就在我們面前說說,要是被別人聽到你自詡真人,不知道要怎麼諷刺你呢,你和修生養性、成仙了道的真人、高人,那差得太遠了。」

  陳停也是激動不已,虔誠合掌︰「大兄被三老看重,能入貴靜書院,一定是父親、母親在天之靈保佑我們。」

  看著幾人的動作,陳止心裡也生出一點波瀾,身軀為陳家子,但靈魂為他人心,他對親情、家族的認同、歸屬感有限,無法投入進去,因此還有疏離,可畢竟得了這具身體的記憶,成了「陳止」,多少有責任在肩的感觸。

  「也罷,我靠著他們兄長的身體得以再生,那在寄情山水之前,就先還了這個恩情,最起碼不能讓他們這麼慘,等安頓下來,得潛心研究一下法家學說,時時作弊可不現實,而且在這太平之世也得有點一技之長。」

  一念至此,陳止有了決定。

  「光顧著說你了,都忘了正事,」這時,陳羅拍了拍腦袋,「我這次來,是給大伯傳話的,說是懲處你的事可以先放一放,等貴靜書院那邊出結果了,再做定奪。」

  「謝天謝地,」陳停第一個反應過來,滿臉喜色,「家裡的田保住了。」

  陳止沒把篩選的事說清楚,也不打算說明白,就先讓兩個弟弟誤會一下,省得他們的情緒大起大落,傷了身子。

  「還有,你也不用悶在屋裡了,大伯這次是放過你了,一切如常,你可以回去守靈了。」陳羅說到這裡,注意到幾人神色,笑道,「你們兄弟先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得忙,趕緊養精蓄銳。」

  眼下夜已經深了,不少陳氏子弟都去休息了。

  陳止點點頭,辭別陳羅,和兩個弟弟找了間屋睡下,不過休息的時間有限,到了後半夜,三人就被叫起,被安排去靈堂守夜。

  一番折騰,到了早晨,才有時間繼續休歇,只是兄弟三人這邊找了屋子躺下,就有僕人帶著個哭哭啼啼的小丫頭過來。

  小丫頭瘦瘦巴巴的,臉色發黃,一見陳止三人,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珍珠,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抽泣不止︰「大兄、二兄、三兄,可找著你們了,你們快回去吧,家裡著火了,屋子都給燒了!我娘、我娘她都暈倒了。」

  「小妹!」陳停、陳息聞言一愣,疲憊之色一掃而空,急切的靠了過去,「你說什麼?家裡走水了?」

  陳止打量著小姑娘,和記憶中的身影慢慢重疊,知道是小妹陳蔓,和陳息為一母所生,都是庶出,此時這小丫頭的臉上有幾塊煙燻的痕跡,讓人看著心疼。

  與此同時,陳止卻也想到了另外一事——

  「房子燒了?該不會是下下簽的後遺症爆發了,應在陳止的宅院上?」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3 22:10
第九章 來去間,處變不驚

  陳老太公在世的時候,幾個兒子已經算是半分家了,只是礙於老爺子的性子,依舊時常走動、聯繫緊密,在錢財祖產方面也沒做過多分割,但都有自家的宅院,陳止這一房也不例外。

  家裡著火這麼大的事,就算陳府白事當前,也不會不通人情地阻攔,在陳止著人稟報陳遲後,陳府就安排了幾個家丁僕人,和陳止兄妹一起趕了回去。

  陳止的宅院位於城南一角,佔地不大不小,從外面看去也是富貴人家的模樣,這是父親陳邁用積攢了大半輩子的錢購置的,本是想和兒女共享天倫,未料自己英年早逝,房產、田地,按照規矩都由他的嫡長子繼承。

  這個繼承人,就是陳止。

  可惜,重生沒多久的陳止,還沒來得及享受封建社會地主少爺的快樂生活,就只能看著一片漆黑的瓦礫欲哭無淚了。

  「燒得這麼厲害?都是木制的不成?如果真是副作用,也不會是無緣無故的著火,裡面必然有著前因後果,等抽出身來,就該好好探查一番才行,但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善後。」

  實際上,按照陳止前世的標準,自家宅子燒掉這點副作用,並不嚴重,只要人沒事就一切都好,其他都是錢財人力可以解決的。但看著滿院狼藉,陳止也不得不感慨簽筒副作用的巨大威力,只是還沒來得及思考著火的緣由,注意力就被邊上一陣哀嚎給吸引過去。

  循聲看去,入目的是一名少婦,癱坐在院子一角,以袖掩面,放聲大哭。

  陳止的三弟陳息、小妹陳蔓正在少婦跟前小聲的說著什麼,陳蔓一邊說還一邊抹眼淚。

  這種情況,陳止作為一家之主,不得不出面了,他走上前去,說道︰「咳,這個……劉姨娘,妳莫要哭了……」

  這個痛哭的少婦正是陳止的姨娘劉氏,也就是陳邁納的小妾,算是陳止的半個長輩。

  不過,按記憶裡的片段,過去的陳止從來不把這位姨娘當成親人,更不會有什麼客氣的舉動,反倒多有斥責。因此,他這一發聲,那劉姨娘頓時將頭埋得更低、哭的更凶了,連帶著讓小妹陳蔓也痛哭起來,年齡不大的陳息也是眼睛一紅,不遠處的陳停也是面露悲戚。

  被陳家大爺派來的三名家丁站在旁邊,竊竊私語,一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樣子,他們是過來救火的,但來到時都燒的差不多了,根本沒有要出力的地方,見陳止這一家子的樣子,登時喜聞樂見的當起了圍觀群眾,指指點點。

  陳止好不尷尬,微微思考了一下,頓時有了主意,就見他將臉一繃,聲音提高了幾度︰「都別哭了!」

  這下子,無論是劉姨娘,還是小妹陳蔓,都是渾身一顫,生生止住哭聲。

  見到這一幕,陳止不由暗暗點頭,過去的陳止在家在外都是橫行無忌,所以他一提高聲音,心有畏懼的人立刻就收斂許多。

  「果然還要先模仿一下過去的行為,一下子轉變太快,其他人都接受不了。」

  陳止心裡嘀咕著,卻聽那幾個圍觀家丁小聲嘀咕起來,有幾句飄到了陳止的耳朵裡——

  「傳聞就說他最是不講情面,果然如此。」

  「真是無情!家都給燒了,還訓斥別人。」

  「是啊。」

  諸如此類的話,讓陳止的眼皮子跳了跳,他詳裝不知,看了劉姨娘梨花帶雨的面孔一眼——這張臉上滿是黑灰,但依稀能見到清秀模樣。

  陳止父親納妾的時候,姨娘年齡不大,如今也只是三十多、不到四十,還留有風韻,只是陳邁去世後,家勢日頹,加上不被前任陳止待見,經濟壓力、精神壓力、生存壓力的幾重打擊之下,這劉姨娘已經有了未老先衰的趨勢。

  此時,她畏畏縮縮地看著陳止,小聲哭訴︰「這不怨我,突然起火,我也不知道原因。」

  陳蔓也在旁邊緊張道︰「大兄,我娘之前都被煙燻暈了!」

  「敢情這麼傷心,是怕我將責任推到她身上?我這前身就算再混賬,也不至於處處甩鍋吧?現在的當務之急可不是追究責任,而是該想想之後怎麼生活……」這樣想著,陳止略一回憶,卻得到了很多尷尬的記憶片段,不得不強行終止。

  「發生這種事,大家都是不想的,眼下該同心協力共克難關……」陳止打算好好安撫一下家人,只是任憑他怎麼說,眾人依舊驚魂未定,這也是正常的,家都被燒了,錢財家貨毀於一旦,換成是誰都鎮定不下來,也就是陳止,內在早就變成了他人,不會帶入進去,因此不見驚慌混亂。

  說了半天,收效甚微,陳止不再堅持,轉而考慮起接下來的事。

  眼前亂成一團,但歸根結底還是一個錢字,院子被燒成了廢墟,家裡的錢財損失不少,但應該還有殘留,他的前身曾特地交代過陳輔,讓他選個隱蔽的地方存放些銀錢,這些錢不一定會被波及,只是那些錢財不多,想要重建宅院大概不夠,更不要說維持生活,更讓人頭疼的還是那些賭債。

  「除此之外,還要考慮挖掘問題,要找人過來幫著挖掘,又是筆不小的開銷,但是錢財都是可以賺的,無非花點時間。」

  通過前身記憶,陳止估算了一下當前的人工費用,不由有些意外。

  「這時代的通貨膨脹有點嚴重啊,咦?源頭得追溯到東漢末年董卓鑄小錢之時,這……」

  眉頭微微一皺,陳止暗暗搖頭。

  「當初沒注意這些,沒提醒昭烈帝,沒從源頭重視,以至新漢定鼎後,盡管也有打壓,可還是物價飛漲,以田為例,東漢末年下田一畝五百錢左右,如今漲到一畝一千二百錢,中田從一畝一千六百錢漲到三千七百錢,上田從一畝兩千左右一直漲到了近五千錢!至於屋捨,起步就是九千錢一處,以購買力換算,和後世三線城市的房價也差不多了。」

  借助幾世的記憶對比,陳止不禁咂舌。

  物價暴漲,就算是封建小農經濟,人工費也要水漲船高,陳止知道以自家目前這種狀況,怕是請不起人了——他那點錢還埋在瓦礫下面呢,現在可以說是一窮二白,身上的錢加起來,說不定都比不過陳輔。

  「對了,陳輔!」突然,陳止拍了一下手,將好不容易平靜些的劉姨娘嚇得渾身一抖,再次輕聲啜泣,引得幾個圍觀僕人又一輪竊竊私語。

  陳止也顧不上這些了,想到了陳輔,就記起了讓陳輔拿給那戶告密人家的錢財,有了想法。

  「如果陳輔還沒把錢送出去,可以先用那些錢應急,問題就不大了,至少可以搭建個臨時棚捨,把人先安頓好。」

  有了計較,陳止就準備吩咐自家兄弟去找陳輔,他的這位僕人之前接到的命令,是要對那家人恩威並用,看似是展示手段,實際上也是陳止要收集名聲,只有累積足夠的名望,才能讓百家簽筒的功用徹底解放。

  只是不等他開口,院外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一臉焦急的陳輔,就從門外看熱鬧的街坊鄰居中擠了出來,然後快步走來。

  「輔叔,你來得正好……」陳止正要詢問,卻被陳輔慌亂地打斷,就聽他急道︰「大少爺,不好了!討債的人聽說家中走水,正帶人趕來呢,看那架勢,怕不是好事,我在那群人裡面看到了城南有名的無賴陳阿三,怕是來者不善啊!所以提前趕來通報,少爺,咱們該怎麼辦啊!」

  他兩腿微微發抖,可見是一路狂奔,沒有半點歇息,臉上表情慌亂,一副六神無主的摸樣。

  這話也讓陳停、陳息聽了去,兩人連同小妹、姨娘,都是面色大變。

  「這可如何是好?」頓時,陳停就懵了,不知該如何應對,就是那幾名家丁也神色微變,相互對視,有提前開溜之念。

  一時之間,院子裡人心散亂。

  「陳阿三?」

  陳止神色如常,念頭一轉,在腦海角落找到了一點記憶片段,問道︰「那次在賭場與我衝突之人?此人當時吃了虧,一直懷恨在心,這次怕是要趁機施為……」他掃視一圈,視線在姨娘、兄妹等人臉上掠過,頓時有了決定,「我等先回陳府,對了輔叔,錢給了那家人麼?」

  「已經給了。」陳輔露出苦色,他也知道陳止的意思,「這真是……」

  「無妨,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陳止一臉鎮定,卻暗暗佩服這陳輔的執行力了得,「你們不要慌,做好離開的準備,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事要清楚。」他扭頭看向陳輔,「輔叔,討債人是從哪條街來的,多少人?」前世為軍師,他當然知道,指揮官的表現決定手下兵勇的士氣。

  果然,陳止的鎮定自若,感染了陳輔和其他人,讓他們或多或少地鬆了口氣。

  緊跟著就聽陳輔就略顯緊張的回話,把自己看到的快速說了一遍。

  陳止聽完,微微一笑︰「大概二十多人?這人不多不少,但決計不敢去陳府找麻煩的,只是不能排除在路上埋伏了人的可能,去往陳府的路上或許有人攔截,因此要繞一下路,姨娘、兩位弟弟、小妹,家中焦土,東西也不用收拾了,這就走吧……」

  陳止條理分明地指揮著,陳停、陳息等人終於安心下來,那劉姨娘也不哭了,都是點頭應下。

  陳止又看向幾名家丁,略顯嚴肅地告誡道︰「幾位,此事雖因我而起,但涉及陳府顏面,不可聲張,否則有損風評,你們也不要心存僥幸,以為還可以圍觀,一旦出了事,你們也跑不了,該是出力的時候了,當盡心護著我等回府。」

  幾個陳府家丁、家僕也怕殃及池魚,他們在這個時候被派來救陳止家的火,其實在陳府沒什麼地位,遇到變故也是六神無主,陳止一給他們做主,登時忙不迭的點頭,只是應下之後,又紛紛回過神來,看向陳止的目光變得古怪起來。

  「這個荒唐少爺也不是一無是處,最起碼處變不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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