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5 00:22
第六十章 先勝而後求戰

  看著這位劉家杰出人物,陳止也不由贊嘆一聲,容貌還在其次,關鍵是沉穩的氣度。

  陳止這一世見過的世家子,比起前世來,那是差得太多了,但這劉綱一現身,就給他留下了不錯的印象,不過更讓陳止在意的,還是銅錢的一點變化。

  這劉綱和銅錢有關?正好試探一番。

  「世兄不必客氣,請進,」簡單見過禮後,陳止就請劉綱入書閣,問起來意,「世兄此來,所為何事?」

  在陳止觀察劉綱時,劉家子也在打量著陳止。

  這一看,頓時就現了不同。

  人還是那個人,可是神態舉止都有了變化,讓劉綱一看,就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過去劉綱也見過陳止,甚至還說過話,只是兩邊差距太大,並無深交,而且他對陳止的印象也算不上好,但經過張府晚宴一事,卻不敢再以過往目光視之了。

  他這次過來,其實是自己的主意。

  昨日,劉家兄弟又去了彭府,緩和兩位太公的關係,然後和彭家兄弟交談起來,聊得還是陳止,照彭林和劉緲的意思,要先觀望一番,看陳止有沒有資格加入自己等人的圈子。

  不過,劉綱卻有著自己的判斷,他記著祖父的吩咐,同時考慮到除了那幅字之外,自己幾人對陳止毫無了解,不如先試著接觸一下。

  只是,他的兄長並不支持這個想法,因此劉綱這次過來,也找了個藉口。

  他一進書閣,看到了桌上擺著的幾本書,就道︰「打擾世兄溫習了。」又說起來由,「是這樣的,我之前在彭家看了本書,跟彭世兄約好借閱幾日,昨日詢問,才知道那書也被送過來了,書中講的是軍中法術,軍禮、軍制……」

  「原來是這樣,」陳止笑了起來,從一疊書裡面抽出一本,遞了過去,「就是這本,世兄謙謙君子,定然不會作偽,你就直接拿去,我事後著人去跟彭府交代一句。」

  「這倒不必,我只是提一下的,等世兄看完再給我也不遲,」劉綱這麼說著,這只是個藉口罷了,可他也奇怪,陳止竟一拿就準,「世兄你剛剛拿到,還是你這邊要緊,你先看。」

  「我已經看完了,也記下來了。」陳止卻說著就將書遞過去,卻見劉綱已然愣住了。

  「世兄?你……已經看完了?」劉綱驚疑不定地看著陳止。

  書才送來多久?這麼多本書,就算一天到晚都在看,也未必能看完一本,那些長者送書過來,不是真指望陳止在篩選前能看完,只是表態罷了。

  結果,陳止卻說自己已經記下來了。

  「故作大話吧?」

  不只是讀完,還說記下來了,這裡面的區別可不小,起碼得是背誦並默寫全書的水平。

  注意到劉綱的表情,陳止這才反應過來,意識到將前世習慣帶過來了,在前世,他過目不忘的本領,軍中上下人盡皆知,就連出使其他諸侯的時候,對方都要小心應對,防止被他看到了什麼,就給記下來了。

  可這一世的人可不知道。

  但話已出口,陳止總不能否認,況且這個能耐傳出去,也沒什麼壞處

  眼下和剛剛復生的時候不同了,他已經有了一定的根基和名聲,再傳出點過人之處,別人只會說「你看看,我就說這個人不同凡響吧」,而不會有太多的詫異。

  不過,陳止的默認卻讓劉綱將信將疑。

  想了想,劉綱直接說道︰「沒想到世兄的記性這麼好,這本《司馬法》涉及不少軍中之制,實不相瞞,小弟對此很是感興趣,恨不能早生幾十年……」他這是有試探之意。

  陳止卻搖頭打斷道︰「早生幾十年,那可不是什麼好事,群雄逐鹿只是聽著有趣,真要身處其中,絕非幸事,尤其是沒有身世背景的,更是艱難。」說著說著,他眼中流露些許追憶之色。

  「哦?」劉綱仿佛來了興趣,順勢就道,「世兄似有感悟?但有時候,這種事無從避免的,為免生靈塗炭,總要有人挺身而出,我大漢雖然強盛,卻還是賊患不斷,同樣需要英雄。」

  聽著劉綱的話,陳止心中一動,忽然意識到,這劉綱似乎知道不少時事,或許是個了解時局的機會。

  陳止的這個前身見識有限,記憶中有關彭城、徐州之外的內容很少,陳家這方面也欠佳,可劉綱作為劉家的杰出子弟,學問不錯,志向看起來也很遠大,自然關心天下大事。

  一念至此,陳止便道︰「聽世兄的話,對這天下之勢有所了解,在下願聞其詳。」

  「不敢當,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劉綱沒有推辭的意思,他這次來,本就有心探探陳止的底,看看是不是個值得交往的人,「過去沒機會和世兄探討,今日正好,既然世兄感興趣,我就說些淺見,就當是拋磚引玉吧,在我看來,當今天下有兩大隱患,世兄,你知不知道那蜀中之賊?」

  陳止略略思索之後,問道︰「說的是那李家?」

  「正是李賊,」劉綱點點頭,「這一支賊人據聞是氐人之苗,遷徙入蜀,不思朝廷恩義,扯起反旗,賊李特授後,其子李雄反復無常,幾次招安復叛,致使川軍損失慘重,荊襄兵卒入川,給了那義陽蠻張昌機會,差點釀成大禍,幸好有周杞、陶侃等人杰挺身而出,平定南方,但那李賊復又歸降,欺瞞朝廷,乃是一患。」

  「蜀地李家……」陳止聯想到原本歷史上的一些記載,知道在原本歷史上,這將是一個割據勢力。

  我都已經改變歷史了,難道還有隱患?

  劉綱則繼續道︰「除了蜀地李賊,更有北方匈奴,匪劉淵背信棄義,偷渡歸族,妄稱炎漢後裔,倒行逆施,攪得北方邊境不得安寧,又假意恭敬,上表稱臣,實則心藏不軌,此二患也。好在,最近鎮守北地的王司空上表朝廷,建議出兵北上,他起幽州之兵輔佐,將那偽劉蕩平,想來這個隱患可以除去了。」

  「劉淵?」這個名字一入耳中,陳止心中又動,他自是記得,這位也是在原本歷史中留名的君主。

  記憶翻轉,埋藏在深處的片段漸漸泛起。

  「這些名字再次出現,但似乎沒有原本歷史上的強勢了,但劉淵終究是一時梟雄,豈是易於之輩,不知道新漢朝廷,是否計議得當才決定出兵的。」

  世事境遷,晉朝不再,新漢還算太平,局面大為不同,可也不能因此掉以輕心。

  在原本的歷史上,很快就將迎來一個極為黑暗的時期,前世的陳止限於身份背景,掣肘眾多,艱難前行,卻還是竭力改變歷史、留下制胡遺策,一個很關鍵的原因,就是為了避免這段歷史重演,這也是他改變歷史的初衷。

  也是因此,陳止再次復生,一知道歷史變了,就鬆了口氣,想要逍遙此生。

  「不問清楚,我不得心安啊。」

  想到這裡,陳止也不試探了,乾脆地問道︰「朝廷要派何人北上?五事七計可曾謀劃得當了?戰爭可不是小事,再小的對手,一旦涉及戰爭,就必須全力以赴的籌謀。」涉及到前世成果,陳止也不由上心起來,口氣帶有了一點前世的味道。

  這種變化,讓劉綱瞬間生出錯覺,仿佛面前的這個人突然模糊了一下,整個人的氣質生了細微變化,但接下來他的心思又落到了陳止的話上。

  「五事七計?」這四個字讓劉綱心中一跳,「世兄果然也看過兵家聖書,這次出兵的人是誰,在下也無從得知,畢竟是朝廷大事,但想來是要湊夠足夠兵馬,根本不是問題。」

  陳止聞言,失笑搖頭︰「兵者,先勝而後求戰,可不是看哪家人多,要全面考量,戰爭之前,就確定能夠勝利,然後才能出兵,跟著順理成章的取勝,是以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真正的大勝當平靜無波,若行險一搏,不成功就成仁,僥幸得勝,青史留名也就算了,若是不能,豈非徒耗國力?說不定要遺禍連綿!」

  他也看出來,劉綱只是略得了一點小道消息,知曉的並不真切,也就不復多言。

  但劉綱卻聽得呆住了,一抹異色在他的眼中閃過,只覺得這話讓自己的思路一下打開,頗為受教。

  與此同時,陳止心中的那枚銅錢也微微一震,表面多了一層稀薄的光暈。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7-4-5 00:41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5 13:45
第六十一章 世兄之才,今日方知

  「又有變化了?」

  陳止感應到這一點光暈,並沒有感到驚奇,而是迅回憶,檢查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這劉綱到來的時候,銅錢微顫,說明兩者有某種隱含聯繫,我和他一場交談,談及天下大勢的時候,銅錢沒有半點反應,一談到兵家的五事七計、先勝而後戰的戰爭規律,就有變化了,難道和兵家學問有關?因為向他傳達了一點兵家的學問,所以銅錢有了變化?這些光暈又有什麼作用?」

  想著想著,陳止不動聲色地觀察劉綱,尋找規律。

  劉綱則在回味著陳止的一番話,心中略有觸動,品味著「先勝而後求戰」、「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等言,隱約間,讓他在兵家學問上的一點疑惑有了感觸,但卻無法真正解開,這心裡仿佛有一隻貓兒瘙癢。

  想了想,劉綱不由求教起來︰「陳世兄的一番話言簡意賅,卻藏有深意,聽你的意思,是不看好這次北上平胡?」

  「情報太少,無從判斷。」陳止搖搖頭,跟著話鋒一轉,「不過,從你的話來看,眼下雖有憂患,但只要中原不亂,邊患終究只是一時災禍,關鍵是漢家之地不可亂!」

  在原本的歷史上,在西晉王朝堅持不懈地作死下,配合著天災人禍,偌大王朝轟然崩塌,揭開了黑暗篇章。

  劉綱點點,跟著話鋒一轉地問道︰「關於世兄提到的先勝而後求戰,我還有些不解,不是說只要兵強馬壯,計謀得當,就能平息兵災麼?」他這一問,求學之意略顯,陳止心中銅錢再動。

  陳止心生猜測,就準備繼續試探,又見劉綱頗有求學之心,不禁生出些許好感,就道︰「我問你,孫子兵法的第一篇是什麼?」

  這樣的口氣,已有些老師考問學生的味道了,可劉綱有心求教,也沒感到有什麼不對,如實回答道︰「第一篇為計篇。」

  陳止笑道︰「始計篇的計,不是計謀,而是計算,與令祖劉歆所擅之事有重疊的地方。」劉綱的祖上可以追溯到漢高祖的族弟,名人頗多。

  「請世兄解惑。」劉綱一愣,然後就是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他是看過兵家聖書《孫子兵法》,但那書被祖父珍藏,家中長輩又不喜他接觸兵事,所以這看過的次數屈指可數,只不過通覽幾遍,並不深入,但求知欲卻沒有因此減弱,見陳止似乎有著見解,當然就想問個究竟。

  這可不是後世的知識爆炸之時,此時,就算是世家之人,想得到一兩本著作也不容易,知識壟斷,學問世襲。

  他這一求教,陳止心中銅板表面的光暈又提升幾分。

  陳止默默探查,同時回應劉綱,他還是很喜歡好學之人的,就道︰「這個計算,就是計算敵我優劣、比較勢力高低,也就是『五事』,曰道、天、地、將、法,前三個就是天時地利民心,天時地利自不必多言,『道者』就是治理國家的問題了,涉及民心,看得是從君王到官吏的治理能力,是國家的法術,這都是開戰前就能知曉的。」

  劉綱仔細聽著,不時點頭,早就忘了其他,全副心神記憶,同時和自己所學對比,加強理解,就像是一個在聽老師講課的學生。

  陳止又道︰「然後就是『將』了,這並非單純的是指領軍的將領,而是說要委任賢能,不光是委任軍中將帥,還涉及其他方面,打仗看似兩軍交戰,其實兵馬輜重、運輸補給都是關鍵,朝中還要政局穩定,國中需要民心安定,這一件件事靠的終究是人,所以就要委任賢能,各司其職,這就要求有識人之能。」

  「對,兵家之事,牽扯重大,確實不光兩軍交戰。」劉綱聽得眉飛色舞,思路格外清晰,興奮異常。

  這也正常,這個時代的文章,多晦澀多變,一字多意,又沒有標點符號,看古人留下來典籍,第一步不是理解,而是先斷句,不同的斷句有不同的含義,因此言傳身教很重要,家中珍藏一本兵書,如果再有個兵家傳人講解,後輩子弟成材的幾率就會大增,否則光弄懂書中含義,就已經很費力氣了。

  如果沒有人言傳,次一等的,至少書上得有注釋,一本前人注釋的兵法,往往能成為傳家之寶。如《孫子兵法》,當世就有諸多注釋版本,其中包括了梟雄曹操注釋的版本。

  這種注釋,結合那些人的領悟、心得,能讓後來者少走很多彎路,像是曹操這等梟雄,自身南征北戰,有諸多實戰經驗,他注釋的版本,相當於「帶兵打仗從入門到精通」了,珍貴程度可見一斑。

  高端的兵家注釋讀物,對說不定哪天就得打仗的時代來說,可謂瑰寶,加上沒有大規模出版的條件,多數都被人深藏家中,輕易不會示人,劉綱這樣的郡縣士族子弟哪裡能看到,更不要說找人講解。

  現在,陳止一番話深入淺出,正好和劉綱看過的語句印證,宛如撥開雲霧得見青天,所以劉綱在歡喜之餘,看向陳止的目光也恭敬起來,有種學生面對老師時的意思,跟著頗為謹慎的問道︰「那這第五個法呢?可是國中律法?」

  陳止搖頭道︰「國中律法,包含在『道』中,是治國、領民的範疇,這第五個法,講的是軍中法、兵中制,也就是你手中這本書的範疇,如果軍中律令都沒完善,那還是不要出兵了。用兵之道,人和為本,天時與地利則其助也。上與下同欲才是最理想的,這樣一個國家,從上到下都在使勁,又了解敵我優劣,知道勁該往哪裡使,怎麼能不勝?只知道兵強馬壯,就貿然出兵,事先不計算清楚,有可能勝利,但也有可能失敗,所以真正的出兵,該是計議得當,兵馬未動,我已得勝!」

  「用兵之道,人和為本,天時與地利則其助也!原來這才是『兵馬未動,我已得勝』!」

  劉綱眼中流露出嚮往之色,再看陳止的時候,忍不住直起身子,架起雙手,恭恭敬敬地給陳止行了一禮︰「世兄大才,今日方知,我不及也。」

  陳止一邊感受銅錢上光暈的增加,一邊擺擺手道︰「不用這樣,我這只是紙上談兵,當不得數,只是個人的一點淺見,你不過是看得兵書少了,如果能多得幾本,這樣的道理不用我說,自己就能領悟,而且真正行軍打仗的時候,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不要以為知道了兵家道理,就無往不利,紙上的道理,想要用出來,也是需要經驗的。」

  劉綱卻搖頭道︰「世兄不必謙虛了,你的一席話人讓在下茅塞頓開,勝讀五年書,現在想來,按世兄的說法,想要上下同欲,就得保民安境,如此說來,我大漢境內的流寇,豈不才是心腹之患?陳世兄覺得王彌這等流寇,是否該留神注意一些?」

  「王彌?!」

  這名字一入耳中,陳止眼中豁然閃過意外之色。

  「對,這幾年,這王彌賊寇在北方州郡流竄,我徐州也曾被他攻掠,聽說他現在躲在臨近的州郡,不知道計劃著什麼,」劉綱露出擔憂之色,「這幾年災禍不斷,不少百姓流離失所,被王彌招攬了不少,也是一大隱患啊。」

  「不錯,此人是個隱患,不可輕視!」陳止點點頭,前世的一根簽曾幫他抽取了第一世的模糊記憶,其中就有關於這王彌的。

  「按照過去的歷史,前兩年王彌就該掀起不小的風浪了,將青、徐、兗、豫等北方州郡驚擾一番,造成大量的流民,動搖了人口和統治基礎,破壞了生產基礎,實乃天下崩亂的重要推動力,但在新漢朝中他的兵災已被鎮壓下去了,但人還未死,轉明為暗,這樣一個人,肯定有所圖謀!」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5 14:08
第六十二章 沉迷兵法不能自拔

  胡入中原固然可怕,可如果中原沒變成篩子,外族也無法輕易進來,更不要說站穩了。

  「聽劉綱的描述,無論是蜀地李家,還是北方的匈奴劉淵,都沒造成原本的破壞性,依著原本的歷史,王彌在受挫之後投靠了劉淵,現在局勢不同,但終究是個隱患……」

  想著想著,陳止忽然醒悟過來。

  「如今不比過去,就算我知道王彌的危害性,也是人微言輕,一個普通的世家子弟,只不過書法過人,如果只說書法心得,或許能被他人重視,要是說起國家大事、軍事看法,根本沒人會買賬,必須……」

  驀地,一個念頭蹦入腦海,讓他暗暗嘆了口氣。

  「也罷,如果天下又亂了,我上哪逍遙去?看來得盡快提升名望了,等名望夠了,再出言警告,才能有些作用。」

  確定了想法,陳止卻覺得這個節奏不太對,不是說好了重生種地麼?

  但他終究還有放不下的事,不得不把目標向上稍微提高一點。

  「不能不管,也不能摻合的太深,州郡聞名就差不多了,足以和一般的上品士族子弟結交,給予他們警告,後面就讓他們自己搗鼓去吧,後人的事,該由後人解決。」

  想著想著,陳止和劉綱又聊了幾句,既然顯露了兵家造詣,他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了。

  陳止也看出這個劉家子弟志向不凡,有心在兵家一道上有所作為,自然欣賞——按經歷過的歲月來說,陳止可比劉綱可大多了,因此這個欣賞就有些長輩指點晚輩的意思了。

  伴隨著劉綱求教的態度變化,陳止心中那枚銅錢表面,光暈也越來越多,慢慢變厚,不再是薄薄的一層。

  這讓陳止很是在意,並且大致摸清了光暈增加的原因。

  「傳授了一點兵法給劉綱,令銅錢表面聚集了光暈,如果是其他方面的學問,是否也有效用?是只有劉綱、或特定的人才能引起銅錢變化麼?另外,這光暈有何作用?這些都還沒搞清楚……」

  陳止思考著,對面的劉綱卻神色亢奮,滿心欣喜,看向陳止的雙眼都隱隱泛光。

  最開始的時候,劉綱對陳止的語氣還有些不習慣,可是不過寥寥幾句,就解了他的不少疑惑,這一番交談下來,更是獲益匪淺,自然喜不自勝。

  等日頭西沉,傍晚將末,劉綱意識到時候不早,才不得不告辭。

  「今日和世兄一談,獲益匪淺,世兄有大才,希望今後還能教我。」告辭的時候,劉綱恭恭敬敬地給陳止行了一禮,這才戀戀不捨地離開,看得小書童和門房一陣咋舌。

  怎麼這彭城有名的才子,來的時候還很瀟灑,走的時候面對七少爺,就跟個學生一樣恭敬了?這一下午,倆人在書閣裡幹了什麼?

  陳止送過劉綱,依舊回來,探查著心中銅錢的變化,推算原因和效用。

  「等賭館那邊動手了,也就該抽簽了,銅錢既然與簽筒都在心中,那就到時候再看銅錢的變化,現在麼,就先安穩讀書。」

  陳止是安心下來了,可劉綱卻興奮無比,在回家的途中,品味陳止說的那些話,越是想、越是品味,越覺得簡單的話語中,隱藏著深刻道理,需要揣摩、推敲。

  他這麼想著漸漸沉迷進去,等回到劉府才回過神來,然後急不可耐地直奔屋子,拿起一疊兵家心得,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這些心得,有些是他憑空想像記錄下來,幻想著自己如果身為軍師,領兵打仗的時候,踫上了各種敵軍,要怎麼對付,如何抵御。

  除此之外,就是回憶的看過的兵書內容,加了些自己的見解記錄下來,但更多的還是疑問,那些想不通的地方,也都記了下來。

  此時再看,那不少疑難竟然都迎刃而解了,頓時心情舒暢,根本安靜不下來,於是就拿著幾張紙離開屋子,在院子裡漫步,一邊看,一邊笑,完全地沉浸進去,物我兩忘。

  他的這幅模樣被劉緲看到了。

  從劉綱回來,劉緲就注意到這個弟弟的情形不太對,先是神情恍惚地進門,然後直奔屋子,這會又拿著幾張紙在那看,一邊看還一邊傻笑。

  「這情況不太對啊,我這兄弟難道遇到什麼好事?」

  劉緲正在疑惑著,殊不知身後,有兩個丫鬟也看到了劉綱的樣子,正竊竊私語、隱晦地指點著,不時輕笑,一副見過不少、了然於胸的樣子。

  不過,丫鬟不敢過去問清楚、印證想法,劉緲這位兄長卻沒什麼顧忌,見狀就走了過去,正要詢問,卻見一名男子從裡院走出來,寬面大耳,留著八字胡,正眉頭緊皺,神色凝重。

  一見這個人,劉緲、劉綱都放下手中的事,問候起來。

  「四叔。」

  「哦,是你們啊。」

  這人一見劉氏兄弟,眉頭疏解開來一點,露出笑容。

  此人名為劉仰,是劉太公的第四個兒子,是劉緲、劉綱的叔叔,身居彭城縣縣尉一職——東漢末年以來,世家壯大,三互法名存實亡,無法約束地方大族,本地人為官掌權的人逐漸增多。

  「最近功課做的怎麼樣了?」看著兩個杰出的佷子,劉仰壓下心頭煩惱,詢問起來,「篩選在即,我這兩天就忙著給幾位尊者送帖,請他們出來做考官。」

  「哦?可是彭城的幾位名士?」劉緲眼中一亮,忍不住追問起來。

  彭城為彭城郡的郡首,還是過去的徐州治所,聚集有不少家族、宗族,也有自己的名士,這兩三年災禍頻發、因治搬遷,因此受到影響,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有自己的底蘊的。

  劉仰撫了撫鬍鬚,說道︰「這個不方便給你們透露太多,不過你們也該知道了,青州的那位書痴也來了,按著上面的意思,估計也會邀請他。」

  「青州書痴王奎?那可是飽學之士!」劉氏兄弟頗為驚喜,這種的事情,擔任篩選的考官越是有名,對他們這些參加的人就越有好處,一旦通過,就能傳揚名聲,成為品狀的根基,有助於中正官做出正面評判。

  之前彭林與王家妹子相交,就有這方面的考慮。

  至於能否通過篩選?

  如果連劉氏兄弟都通不過,彭城郡估計能通過的也沒有幾人了。

  劉仰又說道︰「都是說不定的事呢,聽說與書痴同來的,還有位青州地界的貴公子,年齡不大,來歷不凡,書痴對他很是恭敬,縣中正在探查此人的來歷,你們也多留意些,最近幾天見到了年輕的貴公子,不要起矛盾,試著結交。」

  「再富貴,能比得上抵達留縣的那一位?」劉緲卻不以為意,貴靜書院在等候貴人的消息,現在已經不算秘密了,隨著那人抵達留縣,他的身份也明朗起來——

  諸葛嫡系,游學天下以養望。

  諸葛家,乃上品大族,其人家族的嫡系後人,在某些方面的政治能量,比之皇室也不逞多讓。

  「總之,小心無大錯。」劉仰也認可了劉緲的說法。

  劉綱則問了起來︰「四叔你剛才眉頭緊鎖,就是憂愁這件事麼?」

  「哦,正要跟你們說這個事,」劉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讓你們最近行事收斂、謹慎一些還有個原因,就是最近縣中不怎麼太平,有毛賊蠢蠢欲動,你們可得留心一些,遇事不要強出頭,要懂得明哲保身。」

  劉緲點點頭,劉綱卻追問道︰「那四叔你是憂愁怎麼對付這些賊人?」

  「正是,這兩天我就要調動人手了。」劉仰點點頭。

  劉綱遲疑片刻,卻道︰「那四叔你一定要先調查清楚,不可貿然帶人,得先搜集情報,確定能平息賊寇,再調動人手,不然的話,四叔你親身犯險,實在讓人擔心。」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5 14:13
第六十三章 今日之因

  「哦?」劉仰聞言很是詫異,「你這話挺有道理的,是該事先就做好準備,多了解一些,你是從哪看來的?」

  「額,是兵法上說的,」劉綱泛起興奮之色,覺得自己學以致用了,「兵法有云,先勝而後求戰,就是要先把雙方的情況都對比清楚,確保自身優勢,然後出動,出則必勝!」

  「好!好啊!」劉仰眉頭舒展開來,看著這個佷子,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就說嘛,你既然喜好兵法,就不改限制,學問一道固然重要,可兵法也是要學的,如今天下雖平,但各地還有匪類,學好兵法並非沒有用武之地,你今天的這番話,我看就很好,下次他們再說起來,不妨展現一下你的兵法謀略!」

  「這……這其實是……」劉綱略顯不好意思,正要解釋,卻有一名皂隸一路小跑的過來,到了劉仰身邊,低語兩句過後,劉仰神色連變,轉頭對劉緲兩兄弟道︰「我有急事,先走一步,有什麼下次再說。」

  這麼說著,劉仰沒有多說一句的時間,跟著那個皂隸匆匆而去。

  送走了叔父,劉緲有些疑惑地看著劉綱,問道︰「幾日沒有和你論道,沒想到你在兵法上的認識竟這麼深刻了,真是不得了,這兩天咱們得再比比。」

  「沒有,這些不是自己的本事,剛才就想告訴四叔的,」劉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其實是我今天見了陳止陳世兄,從他那裡聽來的,現學現賣。」

  「陳止?」劉緲聞言一愣,「你去拜訪他了?原來如此,難怪你今日出門,但這麼做,在彭林那邊可不好交代,我們可都說好了,要等篩選之後,視他表現出的能耐而定……」

  劉綱一聽這話,大搖其頭,鄭重地道︰「兄長,請我一句勸,和彭家兄弟說好,不要再搞這一套了,陳世兄是有真本事的人,早與他結交絕對不會錯的,這不也是祖父的要求麼?他老人家一輩子經歷風雨,看人看得極準,連他老人家都囑托我們趁早結交,這就是人生經驗啊,我們還是要聽的。」

  聽到自家兄弟這麼說,劉緲也不由重視起來,他知道自己弟弟的能耐,在很多事的判斷上比自己都要強上幾分,連他都這麼看重,看來陳止是真有能耐的。

  「既然這樣,你就先接觸著吧,但要把握住度,」想了想,劉緲給出了建議,「我和彭家兄弟他們還是暫時觀望,你也知道,彭林還有不甘,但在書法上已經認輸了,所以想在學問上找回場子,才有了觀望的提議,我不能讓他下不來台,反正離篩選也沒幾天了,還能有什麼變數不成,放心吧。」

  「也好。」劉綱一想,也覺得是這個道理,就不再堅持,兩兄弟接著又談了些學問上的事,劉緲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劉綱想著剛才四叔的事,覺得這兵法學好了,不光能用在軍陣上,對生活也有影響。

  「關鍵還是陳世兄講的清楚,讓人一聽就能明白,明天再去拜訪吧,他還有很多地方沒有講清楚呢。」

  有了這個決定,劉綱不由期待起來。

  ………………

  另一邊,急急離開的劉府四爺,一邊趕路,一邊考慮著後輩問題。

  「小五對兵法一道的了解越發深入了,得找個時候勸勸父親,雖說他對小五寄予厚望,可總不能為了個虛幻目標,放棄了眼前的實利,我的這個位置,最好是讓自家人繼承為好,小五如果能有這方面的能耐,完全可以試一試嘛。」

  想著想著,就到了縣衙,早有一名胥吏等在那裡,一見劉仰過來,就急切地迎上來,劉仰頓時也收起了種種念頭,重新憂愁起來。

  「不知道楊縣令怎麼處置這件事,是上報給郡中,還是乾脆就斷在這裡?」

  劉仰跟著胥吏朝衙門裡走去,心裡卻反復思量著這次的麻煩。

  「王彌的事可不是小事,這人眼光手段都不缺,更懂得抓住時機,當時羯匪作亂,青州兵馬北上,被王彌抓住青徐兵力空虛的機會作亂,雖然最終平息了亂局,可他逃得了性命,現在又派出細做來我彭城,難保不是又有了劫掠的念頭。」

  眼下,最讓劉仰煩心的莫過此事了,自從下面將事情傳上來,劉仰就上下奔走,為了這事廢了不少腦筋。

  「那王彌雖說困守山林,但據說手下還有上萬兵馬,就算有所誇張,但肯定不是彭城一地能對付的,幾大家族的產業都在彭城,跑不了,如果因為一個細做惹惱了他,得不償失,可這奸細也不能不處理,不然事後有人傳出消息,讓朝廷知道了,可就是不小的罪名,所以周添果斷處決的做法,算不上錯,雖然有些瑕疵,可那個奸細畢竟只是個家奴,也有藉口搪塞。」

  這麼想著,他來到了後衙,有三兩同僚聚在這裡,那位楊縣令楊永坐在最裡面,面色略顯陰沉。

  他一見劉仰,就哼了一聲。

  劉仰會意,趕緊躬身道︰「上官,這次是屬下失察,連賊人的細作都沒有發現,還望上官責罰。」

  「就咱們幾個人,就不要說這些了,」楊永一揮手,叫著劉仰的字,「伸望啊,這次不能怪你,本官也知道你平時恪盡職守,但是這個事處理的有些武斷,那個奸細不該草草了結,但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這件事我先壓下來,我已經讓族中長輩幫忙,等都城消息傳來,再依情況行事吧。」

  他這麼一說,在場的幾人,包括劉仰在內,都鬆了一口氣,他們也知道這位縣令背後的家族,也是有些能量的,本來這件事就處理的果斷,免除了一些後患,別看縣令在那責怪「武斷」,但只是場面話,總不能說殺得好吧,所以後面那段話才是關鍵。

  說完了處理結果,楊永又道︰「還有那個周添,這件事他處理的太毛糙,聽說最近的幾個賊案,他處置的都不太好?這可不行,得督促一下。」

  劉仰等人一聽,對視一眼,都明白過來,這是要把周添撤職了啊,藉口都準備好了,過一陣子就用督辦不利的名頭拿下。

  得,這黑鍋就決定給你了。

  不過,劉仰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周添不過下面一個鄉的游徼,而且早就有人看上他的位子了,本來就有被拿掉的危險,現在踫上這事,那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

  劉仰想了想,又問︰「奸細是處理了,可萬一賊人來襲怎麼辦?要不要通知一聲駐軍那邊?」這一說,在場的人都安靜下來。

  論打仗,他們可不行,別說他們,太平年月,縣裡郡中就沒幾個行的,沒看刺史都往南跑麼?

  楊永沉吟片刻,說道︰「這也是我沒有壓下消息的原因,不過王彌現在被追著到處跑,不太可能強攻彭城,只要掃清城中奸細,當可無憂。」

  劉仰立刻回道︰「屬下記著了,這就開始整頓人馬,全城搜捕!」

  「很好,」楊永點點頭,接著話鋒一轉,「另外,這事陳家也有責任,招僕從也不查清來歷,身份都不清白,也敢往府裡收?我記得陳家不是管著礦場,萬一礦場也被賊人滲透,那可不是說著玩的,我看礦場的事,可以讓劉家跟進一下,伸望,你覺得呢?」

  劉仰等人一聽這話,都愣了愣。

  這是要敲打陳家?還是借此給其他世家發出信號?

  但仔細一想,他們就明白了,這是要拉一家、打一家,拉劉家,說是礦場的事讓劉家跟進一下,打的肯定就是陳家了,你劉家跟進了,陳家還不得靠邊站?

  按說這礦場的事不算小,鹽鐵官營乃是國策,但具體到地方,還是要借助世家的力量,只不過一個縣令影響力不大,還有專門負責的機構,可架不住刺史不靠譜,帶著一堆人跑南邊去了,這就勢必要增強縣令在礦場的影響力了,至少壓縮某個家族的勢力還是做得到的,何況還有正當藉口。

  只是……

  「楊縣令莫非想抓住機會擴大權威?陳家有衰落的勢頭,確實是個目標,可最近有個不錯的後起之秀啊,父親也很看好,我要是應下來了,勢必影響兩家關係,但這送上門的肥肉,如果給推辭了,宗族裡肯定要有意見。」

  想了想,劉仰決定不表態、不負責、不對抗,就說︰「這次的事,陳家其實也有功勞,是陳府的陳止發現的這個奸細。」

  「這個陳止我知道,」縣令神色不變,「下面的人提過了,但他做的算不上功勞。」他的態度不軟不硬,讓人摸不清心意,劉仰也只能不說了,至於這礦場的好處?

  那當然得吞下來!

  「事後,如果陳家追問起來,就讓陳遲來找楊縣令問吧,反正陳止要重新成勢,還需要一段時間,那陳止能不能止住陳家頹勢還不知道呢。」

  「對了,」楊永又朝劉仰看了過來,「我記得,你家中有不少杰出子弟,正好,青州書痴這兩天有個什麼論道會,你不是要請他做篩選考官麼?正好讓你家的小子們去試試,興許他一高興,直接應下來了。」說著,他臉上的陰沉神色散去,和幾個下屬聊起了家常。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5 14:20
第六十四章 圍門書林齋!

  很快,消息就傳到了陳府,陳遲立刻召集了二弟、五弟過來商談,其他兄弟除了去世的,都是有事在身,暫時無法過來。

  「這個徐方到底怎麼回事!如果不是被止兒發現問題,還不知道要潛伏多久!」一見面,陳遲就表現出怒氣,「聽說他和反賊有關係,招收的時候,不知道查個清白身世麼?」

  作為大管事的陳意低頭在旁,一副沮喪模樣︰「當時只知道他與漕幫幫主有舊……」

  他心中也很委屈,徐方走的是陳韻的門路,奴籍是通過陳韻府宅掛靠過來的,這還是陳韻為了給自己的田地避稅。可陳韻再怎麼失勢也是少爺,他這個管事在僕從面前威風,此時也只能低頭背鍋。

  訓斥了好一會,陳遲稍微平靜下來,看向陳二爺陳邊和陳五爺陳迅,前者是陳家實權人物,後者是負責陳家在礦場的人手,為陳家的一大財源。

  「這事我會問一問劉家的,」陳邊神色嚴肅,「這幾天,我和劉家的關係尚可,先弄清楚,到底是他們的意思,還是楊縣令臨時起意。」

  「好!」陳遲點點頭,又看陳五爺陳迅。

  這位陳五爺頗為富態,看上去憨態可掬,一見自家大哥看過來,頓時愁眉苦臉地道︰「大哥,這事你可得想辦法,不然我老五丟了活計是小,可那礦場的營收,佔咱們陳家的一半,要是丟了,這一家老小還不得喝西北風去?」

  「我知道,我知道。」陳遲揉了揉太陽穴,一陣疲憊襲來,「可眼下我要啟程前往留縣,這事只能先拖著,等我在留縣見到其他幾家的人,試試能否求得幫助,唉。」

  家事艱難啊!

  陳五爺眼珠子一轉,試探著道︰「大哥,聽我家那小子說,七佷子字寫得好,縣裡面的幾位長者都喜歡得很,你看是不是讓他寫幾幅字,送過去,讓他們高抬貴手?」

  陳遲哭笑不得地搖搖頭。

  陳止字寫得好不假,眾人推崇也是真的,可涉及到真金白銀、家族利益的事,可不是幾幅好字就能搞定的。

  他擺擺手,瞪了陳迅一眼,警告道︰「老五,我可警告你,篩選在即,止兒是我陳家的種子,你可不能這個時候去打擾他!」

  「行,我知道了。」陳迅只得作罷。

  這次的踫頭會,最終也沒商量出個對策,只能先拖著。

  對於劉家,這三位陳家老爺卻有些拿捏不定了。

  就在這種情況下,劉綱第二天又來拜訪了,也把幾位老爺也給驚動了。

  劉綱是劉家風雲人物,年輕一代的領軍人物,平日裡陳家小一輩想和他結交,也不是容易的事,現在一連兩天來找陳止,令人驚異。

  考慮到劉家和陳家在礦場的矛盾,幾位老爺這心裡不免就多想了幾分。

  示威?暗示?抑或是背後交易?

  不過,由於事情還沒真的落地,目前還得虛與委蛇,省得憑空樹敵,他們倒也沒有讓人驅趕劉綱。

  與此同時,劉綱略顯恭敬的來到陳止跟前,一邊說著抱歉的話,覺得影響了陳止溫習,一邊又忍不住拿出寫滿疑問和心得的兵家手札,虛心請教。

  陳止正想進一步地研究銅錢變化,沒有推辭,讓劉綱大喜。

  午時一過,劉府卻有人過來叫劉綱回去。

  「怎麼這時候有事了,真是掃興!」劉綱滿臉不快,戀戀不捨地對陳止道,「世兄,明天再來請教,這……不打擾吧。」

  小書童陳物一聽,就有些不高興了,覺得這劉綱該不會是劉家派過來,特地影響陳止學習的吧,他們怕陳止再出風頭,就除了這一招,臉皮真厚啊!

  陳止卻道可以,讓書童暗暗心急,覺得少爺上當了。

  等劉綱告辭,陳物正要提醒一下,卻見陳止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了。

  門房一看,疑惑地道︰「七少爺,午膳都備好了,不吃了?」這幾天,陳止有時候看書到深夜,都是在陳府用的餐,今天門房也以為如此。

  「對呀少爺,聽說伙房弄了老鴨湯呢,」陳物也回過神來,一臉困惑,「大老爺下午也要啟程了,少爺你不等著送一程?」

  「事有輕重緩急,有人要來家裡找麻煩,我得回去應對一下。」計算了一下時間,陳止淡笑起來,「你得跟我一起去,既然是我的書童,日後免不了見些陣仗,怯場可不成,得從現在開始鍛煉。」

  「找麻煩?少爺,您什麼意思啊,我是越聽越糊塗了。」陳物撓了撓頭,滿臉不解,「少爺,您如今名聲都傳到幾位太公耳中了,還有什麼人敢來找您的麻煩。」

  「有人歡喜就有人愁,名聲越大越招忌,想找我麻煩的人該有不少。」陳止一邊說,一邊將東西收拾好。

  陳物無奈,只能跟上,令他頗為好奇的是,陳止明明說有人要找他的麻煩,卻不見半點緊張。

  帶著這份不解,陳物就要去給陳府管事報備,通報一聲自家少爺要走了,可沒等他走出書閣,就見陳輔推開門,滿臉焦急。

  「少爺不好了,那……」

  「賭坊的人找來了?」陳止一點都不意外,反問起來,「誰帶的頭?」

  「額,」想說的話被陳止提前說出來了,陳輔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繼續道,「少爺,您怎麼知道的?難道他們也來府中了?」

  「沒有,但我早上來的時候,見兩邊街道有伏……有人偷窺,大伯正好又要啟程,料定差不多也就是今天了,這樣也好,時間長了,那張約定就該作廢了。」陳止一邊說著,一邊邁步前行,身後是一臉急色的陳輔與一臉茫然的陳物。

  陳物的迷茫很快轉變成驚愕,看向陳止的目光陰晴不定。

  「還真讓少爺說準了?這豈非半仙了?神算?少爺還有這個本事?」一時之間,他的腦子裡閃過諸多評書裡的故事。

  陳輔則轉為錯愕,問道︰「約定?可是那一個月還錢的約定?」

  「正是,」陳止眯起眼睛,眼縫中閃爍寒芒,「有個約定在,無論銀子在哪,都算是我的錢財,能省去不少力氣。既然他們要動手,那就台前幕後、正主從犯、幫凶走狗,全部一網打盡,一個不留!」

  陳輔聽著不解,但心中急切,也顧不上問清楚了,就道︰「少爺,那我先回去,書林齋那邊本來只有二少爺和吳掌櫃他們,但三少爺今日從學堂回來,直接去了書林齋中,我來的時候交代了吳掌櫃照看,可他畢竟是外人,還得我回去幫襯著。」

  他也顧不上歇息,不等陳止回話,抬腿就走,顯然是焦急萬分。

  「三弟回去了?」聽到這個消息,陳止有些意外,先前他和陳府說定了,讓姨娘、三弟和小妹過來住兩天,就是防止被亂局波及,沒想到事情這麼湊巧。

  「也好,本來考慮他年齡不大,心智不夠成熟,讓他來陳府避過,但既然踫上了,正好磨練一下性子。」

  陳止看了陳物一眼,說道︰「小物,拿上我的劍,咱們回書林齋。」

  「是!」陳物隱約聽出來點了,心中忐忑,但還是應下了。

  這主僕二人說著,也離了陳府,一路疾行,很快到了豐陽街,還沒走進去,就已經聽到了嘈雜之聲。

  陳物微微駐足,轉頭看自家少爺,不確定地道︰「難道是書林齋那邊……」

  「多想無用,過去看看吧。」陳止說話間當先邁步。

  走了幾步後,陳物就看到一群人圍在書林齋門前大呼小叫,個個神色囂張,指點喝罵著陳停、陳輔等人,不由吞了口口水,試探著問︰「人這麼多,不會有事吧。」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但這群人可沒有拼命的膽子,都懂得趨利避害,畏懼官司,其中幾人我早已查過,你只管跟上來就行了。」陳止一邊說,一邊走。

  陳物聽著這話,不知為何心中打了個寒顫,再看自家少爺,卻見其人雙眸漠然,透露出一股陌生氣息,仿佛……

  「咦?我為何會想到廟中神像?」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5 14:24
第六十五章 再近一步,必殺你!

  「你們明明有錢了,為何不還!我們可都得到消息了,說是你們家少爺,得了陳家接濟,家裡有的是銀子!」

  「就是,不是早就說好了,要還錢的麼?有銀子還不還錢,無賴!」

  「之前還找到我們當家,說什麼寬限些時日,鬧了半天都是拖延之辭,趕緊還錢,不然咱們公堂上見!」

  圍在書林齋門前的這些人一個個人高馬大,他們動作嫻熟地將書林齋的正門圍的水泄不同,一看就是專業的討債人士。

  門前,陳停、吳掌櫃和新來的賬房先生滿頭大汗地解釋著——

  「先前不是都說好了麼,你們怎麼不講理啊。」

  「各位,各位,行個方便,咱們抬頭不見低頭見,各退一步如何?何必這麼逼迫呢?」

  「諸位,那一月的約定,白紙黑字的寫著呢,咱們得按著規矩辦事啊。」

  陳輔匆匆地趕了回來,一邊往裡面擠,一邊說著︰「先前都說好了,寬限一個月的時間,怎的現在又反悔了?我們陳家可不是好欺負的。」

  店肆裡面,陳息正站在中央,是看著門外的那些人,眼含恨意。

  「什麼說好了!一派胡言,我看是你們作偽了吧!」

  「先前使詐蒙蔽了帳房,我家檔主事後重算,根本不是十二兩,實際乃是十五兩,那約定算不得數了!」

  「趕緊讓我們進去,沒有錢,就拿字畫抵債吧。」

  「別拿陳家壓我們,就算陳家也不能不講王法吧!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對啊,你陳家能大過王法,今天不給錢,我們不走!」

  說話間,一群人推推搡搡的朝店裡涌去,讓陳輔和陳停一陣踉蹌,差點摔倒,急得滿頭大汗。

  兩邊的街道聚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一見這陣勢,也是心中打鼓,就紛紛避讓,退遠一點圍觀,而街角處的崔石更是焦急起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該不該去報官?可聽這些人的口氣,都是來討債的,一個不好,我也得給牽扯進去啊。」這些天以來,這位代寫先生盯著書林齋,看法漸漸變化,知道陳止真是書法大家,正想著怎麼結交,未料到卻踫上這麼一檔子事,想出手相助,又擔心引火上身。

  這也是陳止的名聲還限於士族上層流傳,沒進一步傳入民間,畢竟張府晚宴才過去幾天,如今可沒有即時通訊的物件,百姓消息渠道有限,否則的話,崔石也好,討債的人也罷,都會是另外一番表現了。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從街道口傳來——

  「既然說到王法,那陳某就要問問了,你們是否知道,漢律中盜傷與殺人同罪,當斬!你們來我這書林齋,要硬闖進去搶奪物件,又在推搡間傷了我的家人,這是盜賊傷人的行徑,可擔得起罪名?」

  平靜的話語中充斥著肅殺與冷冽之意,聲音不高,但一下就蓋過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讓場面為之一靜。

  眾人循聲看去,就見陳止與小書童兩人,正大步流星地走來。

  幾個賭坊討債人旋即回過神來,認出了來人的身份,都露出了喜色,紛紛棄了陳輔、陳停,朝陳止涌了過去。

  「陳止,你來的正好,還錢!」

  「是啊,還了賭債,一切好說!」

  「不然把你這店砸了!」

  一群人圍過去,說著種種威脅話語,要在氣勢上將陳止壓倒。

  陳止看著眾人,眼中閃過一道寒芒,臉上反而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容︰「砸店?好,就等你們來砸,到時候公堂之上,皆以盜罪論處,不知道到時候,你們還能不能喊得這麼高聲。」然後根本不理眾人,就要穿過人群。

  這時,就有一人過來要拉扯陳止的衣袖,但他的手還未踫到陳止的衣袖,就聽陳止冷冷說道︰「你算什麼東西,也來湊熱鬧?」

  陳止已經認出此人。

  這人身子瘦削,左臉上有一顆黑痣,正是無賴頭子陳阿三。

  陳阿三被喝止片刻,冷笑一聲正要再抓,陳止手腕一轉,「鏘」的一聲,長劍出鞘,露出半截劍刃,讓周圍想靠近的人紛紛駐足,驚疑不定。

  那陳阿三後退幾步,小心的打量著劍刃,見陳止沒有逼上來到意思,心裡稍定,然後斜眼看著陳止,咧嘴笑道︰「陳止,你不要虛張聲勢了,我知道你不過外強中乾,把劍放下,咱們好好說道說道。」

  陳止失笑一聲,問道︰「你想說什麼?」卻也不收長劍,只是看著陳阿三。

  陳阿三搖搖頭,一臉惋惜地說道︰「我勸你陳老哥穩重點,今天這事,你只要服個軟,把十五兩銀子準備好,不要多,不要少,再給咱們兄弟幾人一人備上三五瓶酒水,給在場的兄弟們陪個罪,也就行了,兄弟幾個也是拿人錢財,真逼急了,看到咱們兄弟這兩個拳頭了麼,那也不是吃素的。」

  「什麼時候變成十五兩了?分明是十一兩,有一兩還是你們刻意加上的。」陳輔在旁出聲,「再說了,都說好了一個月的期限了,你們……」

  「聽過欠債不用還利的麼?」陳阿三回了一句,就不再管陳輔,後者兀自說著︰「是你們說因陳府關係,不多收利的。」

  陳阿三也不管陳輔,只是拿眼去看陳止,陳止卻搖頭失笑。

  陳阿三頓時有些惱火,但顧忌陳止手中劍,不敢輕易上前,誰知道這個荒唐子會不會腦子一發熱,一劍捅過來?

  這時,陳止收了笑聲,說道︰「我陳止為世族子弟,你一無賴,欺侮老幼、欺善怕惡之徒,竟然以為我也好欺負,到我這裡坑騙起來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本來還想給你留一條路,可惜你不知珍惜。」

  「好你個陳止,敢諷刺我!」陳阿三登時大怒起來,也顧不上其他,就要撲過去,但這邊剛有動作,陳止手腕一轉,劍刃輕巧的從鞘中劃出,寒芒一閃,讓陳阿三停住腳步,吞了一口口水。

  「你率眾攻肆、意徒傷人,賊行當斬!依照漢律,我以劍抗賊,可就地格殺,再近一步,必殺你!」陳止前世經歷多少殺伐,豈是個無賴頭子能比的?這番話說的殺氣盈然,有如游俠一怒、血濺五步,再加上特殊的說話節奏和攝人心魄的劍刃寒芒,殺機直指人心,陳阿三心頭一震,臉色蒼白的連連後退。

  陳止搖搖頭,腳下不停,徑直穿過人群,無人敢攔。

  小書童更是一路小跑地跟著,心驚膽戰地,到了書林齋門口,後怕得拍了拍胸口。

  「大少爺。」

  「兄長。」

  「大哥。」

  陳輔等人趕緊過來,陳止孤身穿過人群,提長劍斥無賴,看似威風,他們卻擔心無比,生恐眾人一擁而上,出個好歹。

  「不用擔心,色厲內荏之徒不足為懼。」陳止搖搖頭,毫不在意,這群人是拿了錢財來造勢的,不敢真的得罪陳家,唯一有可能報私仇的,只有陳阿三。

  這些人中的一大部分情報,陳止之前就已經估算清楚了,正像行軍打仗,先勝而後戰。

  「怎麼說話呢!」那邊,陳阿三反應過來,滿臉惱怒之色,顯然是對剛才的退縮惱羞成怒,「你陳蠢連個鄉品都沒有,也敢跟跟我拿架子,老子不打死你!」作勢欲打,但卻不敢真的過來。

  陳停就要拉著兄長躲閃,陳止動也不動,口中淡淡道︰「輔叔,你去報官,將家裡所有的銀子遞上去,上下疏通,務必要定了這些人的罪,讓他們都成賊寇,全部問斬!」

  這話一說,連叫囂得最響的陳阿三都氣勢一滯,其餘人等更是目瞪口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5 14:30
第六十六章 武有手中劍,文有口中律

  現場,頓時安靜下來。

  光看陳止那做派、那勁頭,陳阿三等人可不覺得只是說著玩玩的。

  過了好一會,才有人忍不住用微弱的聲音道︰「就這麼點事,就不用報官了吧。」

  「就是,得講道理啊。」

  「對啊,陳家少爺,不要這麼衝動,咱再談談。」

  按他們的想法,兄弟兄們只是受人所托,過來鬧點群體事件的,搞點事情,逼迫你陳止一下,又不是正主,犯得著這麼狠麼。

  一時之間,他們感到了委屈。

  只是這群人示弱的話一說,圍觀的人卻都無語了。

  你們剛才仗著人多,可沒有一點要講道理的樣子,這一踫上硬渣子,就又要講道理了,這事幹的,不過這陳家少爺的氣魄夠大啊!

  可不是麼,這些討債人可不是第一次出馬,過去他們所到之處,那真是哭爹喊娘,不知道多少人想和他們講道理,最終只能黯然認命,結果今天聚集在一起,卻被陳止逼得低頭了,還主動說出要講道理的話,和盜賊報官也差不多了。

  頓時,不少人就泛起一個念頭——

  這惡人還得惡人磨啊!

  「講道理?」陳止目光掃過眾人,視線所及之處,無人敢與他對視,局面被他徹底掌握,這話本就不是真正目的,為的是掌握主動,「一月之期墨跡未乾,你們就找上門來了,真當我看不出裡面的貓膩?還敢擅自加價,這也是觸犯律法的,《貸錢它物律》明文規定不許取息過律,也有懲戒的方法,看你們這模樣是真不知道啊,不知道律法,還敢這麼囂張,是誰給你們的膽子!」

  最後一句,已然擺明了是在訓斥了。

  門前眾人一聽,心中有些慌亂,個個低頭垂。

  這不是他們膽小,換成其他時候,就算知道有律法,這些人也不會畏懼的,可陳止這一回來,一手武,一手文,就算是專業討債人也吃不消啊。

  平時,他們多用武力威脅,結果陳止長劍一亮,比他們還不講規則;要說道理,陳止是一口一個漢律,看樣子是熟讀律令了,誰能跟他耍嘴皮子?

  武,武不行;文,文不通。

  無從下手、油鹽不進!

  更何況,這位還說要拿出全部銀子告官,這是要玉石俱焚啊。

  討債人不過拿了錢來鬧點聲勢,可沒打算去吃牢飯,真要落到官府,不扒層皮,那是別想出來,裡面的人指不定比陳止還會編排罪名。

  這一幕落在看熱鬧的人眼中,讓這些人忍不住嘖嘖稱奇。

  「陳家少爺可以呀,熟讀律法。」

  「到底是世家子,知道的就是多。」

  「不得了,不得了。」

  街角的崔石更是瞪大了眼睛。

  前一刻還是重兵圍城、搖搖欲墜的情況,怎麼陳止一來,在人群中走了一圈,就能站在門口訓斥討債人,跟老師訓學生一樣,一副你們不懂法律很可悲的樣子,這到底是誰欠錢?

  果然,討債人裡也有人覺得節奏不對的,小聲的說了一句︰「那也得還錢吧,你確實欠了賭債啊。」

  「誰在說話?」陳止目光一掃,門前的人紛紛後退半步,沒人願意承認。

  陳止收回目光,說道︰「我何曾說過不還錢?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但白紙黑字的約定,也不能隨意撕毀。今天你們做的事,提前逼迫,借機加價,換了旁人,說不定就破家了!」

  眾人一聽,趕緊低頭,不敢多說了,生怕惹惱了陳止,舊事重提,要把他們都給送官了。

  陳止長劍回鞘,繼續道︰「讓我拿錢給賭坊?可以!回去告訴白青,今晚我會去青遠莊拜訪他,將銀子拿去,他要是鐵了心和我為難,這銀子就先存放在他那了。」

  這些銀子是陳止最值錢的財產,那可不是什麼賭債,在特殊情況下的破壞力驚人,不過這世間除了陳止,沒人知道裡面的玄機。

  「什麼?」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在場的人都錯愕不已,腦子轉不過彎來。

  這陳止剛才還一股要破釜沉舟的樣子,要不惜一切的報官,治了眼前這些人的罪,怎麼突然就話鋒一轉,就說願意還錢了。

  登時,他們都一頭霧水。

  「怎麼回事?」

  「該不會耍詐吧?他剛才還那麼強硬,突然就改變口風了,該不會有詐吧。」

  「怎麼辦?繼續鬧?咱們不就是來討債的麼,他既然願意還錢,那咱們還鬧什麼?回去跟白老爺說一聲不就行了?」

  這變化讓眾人措手不及,討債的人竟有些亂了分寸,竊竊私語的討論了片刻,就推出一人說道︰「既然要還賭債,不如現在把錢拿出來,為何還要等到晚上?」

  陳止盯著這人,冷冽的目光看得後者一陣心驚,這一番虛虛實實的變化,早就讓這群人成了驚弓之鳥。

  等那人背後滿是冷汗,陳止才開口道︰「無故撕毀約定,總該給我個說法?我把銀子拿給你們,誰能保證你們說話算數?再說,這銀子不是還,只是換個地方存放。白青身為彭城巨富,我也是聞名久矣,自然要當面和他說清楚。至於你們,以後依律而行,如果讓陳某聽到了惡行,呵呵。」

  眾人一聽這笑,脖子後面都涼颼颼的,卻不敢多言了。

  只有陳阿三在旁陰惻惻的道︰「萬一你跑了呢?」

  「無知之徒,版籍編戶都不懂,」陳止看都不看他一眼,「我陳止大好男兒,會因為你等無賴背井離鄉?」

  這話說得陳阿三面紅耳赤,咬牙切齒地道︰「好!陳七,你行!我記住你了!你給我等著!」同時陰惻惻地掃了陳停、陳息一眼。

  他也分得清局面,見陳止震住眾人,又說晚上要去拜訪白青,加上一番論罪之言,沒人再敢逼迫,但心裡卻不甘心,轉著惡毒念頭。

  但他的目光卻被陳止捕捉到了,那怨毒的目光陳止很是熟悉。

  殺氣。

  這是陳止前世經歷諸多殺局、又得簽筒淬煉的能力,可以捕捉殺意。

  這陳阿三,一介無賴,居然殺過人!?

  「不敢對付我,卻把腦筋動到陳停、陳息?好,很好!」陳止臉上笑意全無,一甩大袖,轉身道︰「輔叔,送客!」不過在轉身的瞬間,他的目光掃過陳阿三,眼中閃過一道厲色。

  門外,眾討債人紛紛退去,走著走著,其中一人嘀咕起來︰「你說,俺回去是不是也得看看漢律?」

  頓時就有人氣笑了。

  「看你個頭?你他娘的識字麼!」

  「對呀!嗨!這不是那陳止說的太厲害,俺都被他給說懵了麼。」

  幾句之後,一群人灰溜溜的走了。

  這一幕,看得崔石等一眾圍觀群眾目瞪口呆。

  這是什麼個情況?

  一群人氣勢洶洶的來,將書林齋圍住,一副攻城拔寨、破滅此店的氣勢,局面開始也是朝著這個目標展的,不少人還道書林齋是難逃劫難了。

  可等陳止這個正主回來,所有又都峰回路轉,討債的不像討債的,欠錢的不像欠錢的,弄到現在,這一群人乾脆退了。

  「這陳家少爺不簡單啊,三言兩語就把人給逼退了。」

  「我看未必,等他能還上錢再說吧,這群人要是沒拿到錢,可不知道能幹出什麼事呢。」

  「白老爺那是什麼人?你們沒聽到麼?陳家少爺今晚要去青遠莊,那地方可不是善地,危險著呢。」

  「我倒覺得,只看這位少爺剛才的樣子,也不是個好惹的主,最後說不定誰佔便宜呢。」

  「錯了,錯了,你不知道白老虎的厲害啊,我估計著,明天這書林齋就得關門了。」

  「明天再看吧。」

  很快,看熱鬧的人群也散了。

  「惹了那位白老爺,估計是討不到好來了,」街角的崔石搖搖頭,心下感慨,「可惜了,這店剛有起色,就踫上這樣的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5 14:34
第六十七章 執劍赴會

  很快,就有白家僕人過來傳話,說白青老爺答應了陳止的要求,晚上見。

  「大哥,現在怎麼辦?我不是說不還錢,可沒有他們這麼做事的!」

  等那白家僕人一走,陳止一家關了店門,聚在一起商量對策。

  說是商量,但只看陳停他們的臉色,就知道都不甘心,雖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這次的事,裡裡外外都透露著不同尋常的味道,幾個人心裡都憋著一口氣。

  「他們的人沒完全走,有幾個人守在街頭巷尾,怕是害怕咱們真跑了,那陳阿三的幾個手下更是蹲在角落,一看就不懷好意。」陳輔從門口走來,他剛才站在門外觀望四周。

  看著眾人的臉色,陳止端坐胡椅,氣態沉凝,手指在桌案上輕敲,說道︰「我只說把銀子拿過去,可沒說是還錢,所謂還債,都是他們自己的看法,放心,我自有對策。」他的語氣淡淡的,如果是前世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時的陳止已然有些動怒了。

  但聽了他的話,陳停、吳掌櫃等人卻面面相覷。

  「大哥,把錢拿過去,和還債有什麼區別?」陳停忍不住問道。

  陳止看了他一眼,搖頭道︰「只要那張契約在,那在這一個月的時間之內,銀子就是我的,這就是不同之處,至於其他的東西,不用深究。」

  「東家,」吳掌櫃拱拱手,上前一步,「是否要通知府中?這事可大可小,依我看,還是告知府裡一下為好。」

  這位掌櫃是陳家分配過來的,這些天待在書林齋,漸漸看出陳止的潛力,有心投誠,是以話裡話外都以自己人自居,按理說給府中報備這事,根本就不用請示陳止。

  「給府裡說一聲,這也是底牌,但不用說今晚的情況,省得節外生枝,」陳止點頭同意,這種事瞞不住,也沒必要瞞,否則反要弄巧成拙,平添變數。

  「好,我這就過去。」得到肯定的答復後,吳掌櫃拜別眾人,馬不停蹄地離去了,一副為了陳止一家赴湯蹈火的樣子,但這位商賈心裡很清楚,此事根本動搖不了陳止的根基。

  「這可是一次表忠心的好時候!」

  他比陳停、陳輔他們看得都清楚,這幾人慌於債主逼迫,以為要有損失,但吳掌櫃卻知道,書林齋真正值錢的是陳止這個人,只要他還能寫出那等好字,銀子也好、名聲也罷,都會滾滾而來,根本不會因為這次的風波有所折損。

  正因如此,吳掌櫃才會表現的這般忠誠,為的就是抓住這次「雪中送炭」的機會。

  這邊吳掌櫃走了,陳止卻是起身,拿出筆墨,刷刷幾筆,寫下一張單子,遞給陳輔,說道︰「輔叔,你按這張單子,去之前看好的醫館抓藥,分量都寫在上面了,你出了店肆就會被人盯梢,但無須擔心,他們不會將你如何。」

  「這時候去抓藥?」陳輔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陳止隱隱有了威信,他也不多問,接了單子就走,這一打開店門,卻在門外看到了一道健壯身影、一身短打的漢子。

  「你是?」陳輔一下子警惕起來,後退兩步。

  「我是孔力,」大漢抱了下拳頭,露出笑容,「我是陳府護院,得了命令過來這邊的。」這人聲音洪亮,嗓門不小。

  「陳府的護院?」陳輔一聽,再看這臉,有一點印象,「原來是孔護院。」

  陳止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來得正好,孔護院請進。」

  「當不得止少爺請。」孔力快步走了進去。

  陳輔則出了書林齋,很快就被兩人盯上,跟在他身後,陳輔暗驚,但記著自家少爺的話,也不看兩人,徑直入了藥鋪。

  卻說孔力入了書林齋後,陳止問了他幾句攀爬挪移的技巧,然後點了點頭。

  這世界沒什麼武林高手,但通過對身體的錘煉、對技巧的磨練,依舊可以誕生技擊高手,墨家游俠就精於此道。

  陳止前世更曾練過一支精兵,後來成為劉備集團爭霸天下的種子兵,裡面就涉及到技擊、挪移的技巧,所以幾個問題問過,就大體知道這孔力是個什麼水平了。

  「雖有些勉強,但大致可用,如今陳阿三盯著這邊,暗合聲東擊西的局面,他自己的大本營反而空虛了,孔力過去問題不大。」

  一念至此,陳止也不繞圈子,就對孔力吩咐道︰「勞煩孔護院你拿些打火、引燃的物件,放在陳阿三床下,放得越多越好。」所謂打火用具,也就是火折子、打火石之類的東西。

  這些東西孔力也不陌生,等搞清楚了陳阿三的住處,忍不住問道︰「萬一他回去發現了,不是白費了?」

  陳止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道︰「今夜,他就回不去了,他住的地方平時鮮有人去,一兩天的時間不會暴露,就算暴露了也無妨,這不過是個藉口,這次的事必須有個犯人,陳阿三是最合適的人選。對了,孔護院你離開這裡後,不要直接去陳阿三的住所,先回陳府,等半個時辰再從陳府後門離開,記住,不管成功與否,傍晚前都要回來跟我匯報。」

  「止少爺,你就放心吧。」孔力點點頭,便也離開。

  「這孔力雖是練武的人,但還算心細,問題不大,況且這個落子,也非一定要成,倒是不用擔心。」

  等吩咐一圈過後,屋裡剩下的人也不多了,一個個都憂心忡忡。

  「不用這麼擔憂,」陳止一見,忽然展顏笑了起來,「先前家宅焚毀,最困難的時候都度過來了,如今一切安好,還債了也不缺錢,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對了,三弟,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他這一問,打破了緊張氣氛,陳息也放鬆下來,答道︰「族學裡講學先生家裡長輩也去世了,要回去守孝丁憂,聽說快要辭行了,我們下午都沒什麼事做,就提前回來了。」

  這一問一答,衝淡了眾人心頭焦慮,陳停等人也都放鬆下來,覺得有了主心骨。

  說了幾句,陳止看著面前的幾人,暗暗思忖。

  「沒有勢力,也不得逍遙,等篩選的事一過,就得著手組建自己的班底了。」

  很快,陳輔帶著大包小包的藥材回來了。

  「少爺,您要的都在這了。」

  「路上沒遇到什麼事吧。」陳止將東西接過來,隔著藥包,依次聞了起來,不時點頭。

  陳輔回道︰「有兩個人一路跟著我,但見我是進醫館,也沒說什麼,就是我離開後,其中一人進了醫館,八成是詢問我買了什麼藥材,不知道有沒有隱患。」

  「無妨,這些藥都是普通之物,他們查不出什麼,輔叔,你休息一會,我先上樓,等孔力回來再來叫我。」說著,陳止拎著藥包走上樓去。

  留下的幾人卻無心休息,外面還有人監視,他們終歸放不下心。

  兩個時辰後,孔力回來,陳止也從樓上下來,知道孔力已經辦成了事,就點點頭。

  過了一會,又有兩名陳府護院過來,卻是陳邊聽了吳掌櫃的通報,增派的人手。這兩個人還帶來了一個消息——陳遲剛才已經離家,去往留縣迎接貴人了。

  「陳府只派了兩個護院,沒有做其他布置,說明吳掌櫃聽了我的吩咐,那這個人以後可以用了。」

  陳止並不打算讓陳府牽扯進來,一旦牽扯家族,利益糾葛之下,反而不方便施展。

  心裡想著,陳止知道該走了,就吩咐道︰「三弟,去取我劍來,孔護院,還有件事交代給你,半個時辰後,你帶著銅鑼出門,在青遠莊外敲打。」

  說著,他將幾個指頭大小的布囊遞給孔力,如此這般的說了一番,最後道︰「你到了青遠莊敲鑼喊話時,肯定有百家的家丁、護院追你,你也不用停留,繞著此樓奔跑上一圈,跑的時候,將這幾個布囊朝追你的人扔過去。」。

  孔力看著幾個布囊,見只有薄薄一層,口子扎的也不緊,有細小顆粒從中透出,落在掌心,頓時就是一陣瘙癢,這時陳止一揚手,一陣粉末飄散下來,落在周圍幾人身上,孔力掌中的瘙癢頓時減輕了。

  然後陳止笑了笑道︰「時間有限,就先不解釋了,你們依計行事,二弟,將家中的銀子都拿過來。」

  陳停鄭重點頭,雖不解為何要帶上所有銀子,卻也不多問,只是擔心地道︰「大哥,要不要帶名護院過去,這萬一出了什麼事……」

  陳息也把陳止的佩劍拿來了。

  君子六藝,文武雙全,世家子弟多有練劍,陳止的前身也有基礎,最近幾天的練習,讓他對身子的把控越發得心應手了。

  「如果對方心存歹意,多帶一人兩個人又有什麼意義?」陳止搖搖頭,「放心吧,讓他們囂張了這麼久,也是時候了結了,否則旁人真覺得我好欺負了!」話落,帶著書童大步流星地走向街口。

  陳停看著,忽的有些疑惑,問道︰「這種時候,大兄不帶護院,可為何還要帶上書童?」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5 14:39
第六十八章 此樓如何?

  青遠莊。

  此處,是彭城商賈白青的居所,雖名為「莊」,但並不在城外,實為一座閣樓。

  此樓早先為酒樓,被白青買下來之後,將舊樓夷為平地,重新起了一座新樓,成為麾下大大小小產業的核心所在。

  不過,自從樓成之日起,門前就有不少布衣百姓徘徊,這群百姓裡面,有些人面黃肌瘦、衣衫破舊,多落魄模樣,在莊外懇求著。

  「白老爺,行行好吧,放了我這一次,我家妻兒連吃飯的錢都沒了,要是再把田契拿走,可就真的是走頭無路了!」

  「諸位公子,這位老爺,您可是要去見那白老爺?求您幫俺帶個話,就說俺劉老七求他放過我吧,我是真沒錢還了,老娘被俺氣死,妻子跑了,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

  「白老爺啊,我沒活路了啊,您若不放過我,我只能上吊了!」

  ……

  四周街道,二十多人徘徊懇求、哀嚎,更有幾人試圖穿過街道,朝青遠莊衝去,可走不出幾步,就被體格健壯的護院、家丁攔住了,然後就是一頓好打,直接給推了回去。

  「呸!濫賭鬼,管不住手,還在這裡哭訴,怨我們家老爺,也不瞅瞅自己的樣子!再說了,青遠莊可不是賭坊,你們撒野也不要來這裡!」

  「一點也不假,賭坊開門迎客,有錢進來,無錢莫來,既來了,又無錢還債,在這裡哭窮,什麼老娘死了,妻子餓斃,不都是自找的?」

  「滾滾滾,你們這種貨色,老子一天到晚不知道見過多少,有甚可憐?還哭,我打死你!」

  護院、家丁叫罵著,一拳頭一拳頭的砸下去,就是一聲慘叫,跟著就是求饒聲。

  一時之間,鬼哭狼嚎,一派淒慘景象。

  不遠處的一條街巷中,陳止與小書童陳物緩緩前行。

  書童聽著聲音,忍不住就道︰「這……這怎麼回事啊少爺,我聽說過這個白青白老虎,說他家資財眾多,是城外豪強,白家莊更是夯實無比,宛如小城,連山賊都攻不進去,怎的他在城中的居所,竟是這般?」

  陳止游目四望,搖了搖頭,才道︰「不過是賭徒之念,人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什麼事都做的出來的,來債主門前哭訴也不算什麼,鋌而走險的更不再少說,否則白青何必請來這麼多的護院?」

  「這麼嚇人?」書童陳物一聽,越發小心起來。

  陳止一見他的樣子,知道以陳物的年紀,心志再成熟,也不過一孩童,頭一次見到如此陣仗,害怕才是正常的,不怕才叫反常,只有經歷過幾次才能泰然處之,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也就不再安慰,轉而觀察那些護院、家丁。

  「這些護院進退之間沒有法術,只是尋常守衛,這白青資財不少,城外還有莊園,是大地主、小豪強,東漢末年的亂世,讓不少豪強更進一步,躋身世家,而隨著皇室權柄衰落,漢帝不能再將各地豪門強遷國都,這世家越發壯大,豪強也有了登品的機會,白青的家族如果能再強盛十幾年,未嘗沒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單純從護院、家丁的訓練中,陳止看出了這一家的根底,大致估算出階層,知道威脅不大。

  要知道,很多根深的大族,他們的家丁都受過嚴格的訓練,聚起來就是精兵,幾家合在一起就是一支軍隊,相比之下,白青的護院不過是仗著體格、人數,才能囂張。

  「站住!什麼人?」

  想著想著,前面突然有個滿面絡腮鬍的護院走過來,一臉警惕的模樣,他一邊呵斥,一邊上下打量著陳止︰「看你的樣子不像尋常人物,來此作甚?這裡是我家老爺修養之地,尋常人不得入內。」

  「我是陳家陳止,去通報吧。」陳止說著,表情不見變化。

  「你就是那個陳蠢?」護院一聽,哈哈一笑,伸手就要抓過來,「倒也似模似樣,但你也不過是一個濫賭鬼,過來還債的荒唐子,讓我給你通報?笑話!還是隨我一同去見過我家老爺吧!」

  鏘!

  陳止二話不說,抽出腰間長劍,直接刺了過去!

  他這具身體從小不曾挨餓,營養良好,在這個時代,能營養均衡的成長起來,已然強過大多數的人,在力氣上先天佔有優勢,因此動作穩健、敏捷,他這一刺度不慢,劍尖直抵絡腮鬍護院的額頭,才堪堪停住——

  這是陳止前世的一點技擊之法,但生疏許多,停頓得略慢,離那人額頭很近,顯得更加危險,一下子就讓對方愣住了。

  冷汗流下,這人突然喊了一聲,兩腿一軟,向後癱倒。

  其他護院也聽到了聲音,紛紛聚集過來。

  「你是什麼人!」

  「你要做什麼?居然拔劍,想死不成?」

  呵斥聲中,眾多護院聚集一團,將陳止主僕二人圍住,小書童陳物嚇了一跳,趕緊往陳止身邊靠去。

  好在這些護院不是世家之人,他們在城池內不能持利刃,至少不敢明著用——城外則沒有這樣的規矩。

  這空手的護院,見了手持利刃的陳止,也只是先用言語喝罵。

  看著癱倒在地那人,陳止卻笑了起來︰「這等無膽鼠輩,也敢給我下馬威?」他掃視眾人,「不管什麼人給了你們命令,但漢律有侮殺之說,我為世家子,族入九品,過來拜訪,你們不守禮節,妄圖欺侮,被我殺了也是白殺,連你們的主子都保不住你,何苦出這個頭?去告訴白青,就說我陳守一來了。」

  他這一說,眾人驚疑不定,不知他口中的漢律是真是假。

  實際上,陳止說的是前漢律令,在新漢早就廢除了,可這些護院不知道他在演空城計,看陳止抵定的模樣,不由心虛起來,他們知道今日有人要來拜訪,是奉命給來人難堪的,但可沒打算因此丟了性命。

  一時之間,十幾名壯漢,被陳止這一個人士人壓住,雙方僵持起來。

  「陳家公子來了,鬧了誤會了,誤會……」忽然,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後面傳來,跟則和就有一名僕人打扮的老人緩緩走來,一邊斥退眾護院,一邊朝陳止拱手道,「他們不認得公子,冒犯了你,還望恕罪,我家主人已經備好酒水,和其他幾家檔主一起,都在裡面恭候大駕。」

  「其他幾家也來了?正好,把事情都結了。」陳止點點頭,帶著顫顫巍巍的小書童,跟著老人往樓閣走去,一邊走,一邊推算局勢。

  「其他賭檔的檔主也在,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煩,不用搞殺雞儆猴的事了。」

  想著想著,三人到了青遠莊跟前,放眼望去,就見雕梁畫棟、燈火通明。

  帶路的老人頗有得色的問道︰「我家主人這莊子,經過幾次修葺,已經初具規模,不知道,比起陳家的華源閣如何?」

  華源閣為陳府祖宅後院的最高樓閣,曾為陳太公居所,建設的時候也費了一番心思。

  陳止看著眼前這樓,點點頭,認真地道︰「比起華源閣要更具匠心,尤其是這開間、這走廊之上的燈籠,懸掛適宜,五步一盞,是個好地方。」口中說著,心裡則默默道︰如果著起火來,那真是個適合燃燒的好地方。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5 15:18
第六十九章 若出此門便無事

  相傳,白家祖上為山匪起家,後來金盆洗手,趁著亂世佔了一塊地,從此繁衍生息,當然,白家卻不承認這個說法,說祖上世代為良。

  到了白青這一代,白家不光在城外有諸多良田,城內更接手了幾家賭坊,日進斗金,為彭城一富,人脈甚廣,漸漸就有了謀求更進一步的想法,想在政治上得到特權,子弟出仕,家族入品。

  青遠莊的建設,也是基於這個目的,白青買下此處,翻蓋一新,是打算炒作一番,將這裡作為彭城郡大族、顯貴、官吏的聚會之所,因此無論內外都精益求精,否則為了白青一人,耗資這般巨大,就顯得不劃算了。

  可惜,這樣的舉動卻得不到世族相應,也只有些許官吏偶爾過來,除此之外,倒是引來了不少欠債的人過來哀求。

  現在,聽了陳止這個世家子的誇贊,老人立刻露出欣喜之色,他平時是看不起陳止這人的,但陳止世家子的身份卻又被他重視,這般矛盾的心裡,直接體現在他對陳止的態度上——倨傲卻又卑微。

  陳止能感覺得到,面前的這個老人對自己的輕視,以至從見面到現在,看似禮數周到,實際上言行舉止不見尊重,偏偏等著自己評價青遠莊時又格外緊張,隱隱將陳止當做權威。

  搖搖頭,陳止不再關注這人,邁開步子就走。

  「白青過去多次逼迫、引誘、用了不少法子坑騙以前的陳止,前身家道衰落,和他脫不了關係,不少田地都被這人謀奪,現在一受人慫恿,立刻故技重施,如果是按規矩讓我還錢,那也就罷了,如果有其他想法,說不得只能做過一場了,想事後再安撫陳家,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今日和他做個了結,算是給前身討一個公道,將瑣事理清,若白青不知進退,就怪不得我了。」

  他走這一回,是因為前任陳止的遺留問題,不能不來,來了就是為了了結,但也會給白青一個選擇的機會,就看對方能不能抓住。

  陳止一進正堂,映入眼簾的就是兩側的一名名商賈檔主,這些人穿的格外考究,每個都顯得氣度不凡,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朝陳止看了過來。

  最裡面,那地主豪強白青披著黑色的毛皮大氅,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那座椅還特地墊高,使他高於旁人,俯視當場。

  一見陳止進來,白青的國字臉上就露出一抹淡笑,然後瞪了過來,有種凶惡的意思,配合著富麗大堂、兩邊的樓梯,在氣勢上營造出一種排山倒海的錯覺,威壓全場!

  「陳止,你可算是來了,你要是再不來,我又要讓人去抓你了!」他冷冷一笑,一開口就豪不客氣,「怎麼樣,我那二十兩的賭債,你都帶來了?」

  他一件陳止能拿錢過來,立刻提高了要價,好方便自己等會謀取田地、財物,雖然是徐方託他幫忙,可白青可不打算白白幫忙,還是要有收穫的。

  「什麼時候變成了二十兩?你這利息升得也太快了!」

  陳止停下腳步,微微打量,就看出端倪︰

  「好一個造勢!這大堂是經過風水布局的,大堂通透,兩側懸梯,模仿青龍拱持之態,白青坐於中央,兩龍環繞,供奉一主,聚財多子,好大的志氣。」

  民間不可用龍,但有些布局卻可以模擬龍形,營造出相似的氣氛,就如這堂中左右的兩條長梯。加上端坐其中的一眾商賈,一個個面容冷峻,宛如三堂會審,死死盯著陳止。威嚴而肅穆。

  尋常的人,在這種環境中先就膽怯了,氣勢一跌落,後面只能步步退守,最終喪失主動,可陳止反而笑了起來,他知道接下來,白青會先來上一段威嚴十足的問話,然後再說他白青的勢力,接著和其他賭坊的檔主互相吹捧一番,營造氣氛後,再談賭債,一個流程下來,被問話的人已經膽寒,只能予取予求。

  「套路自古有,只為弄人心。」

  不等對方開口,陳止就衝著上首的白青拱手道︰「見過白檔主,過去承蒙關照,明人不說暗話,二十兩的說法,你還是收回去吧。」說話的時候,他掃視在坐眾人。

  不算站在椅子後面的護從,在場共有八人,一邊四個,算上白青,就是九位檔主。陳止的前身在他們的賭坊中都有欠債,可之前已吩咐了陳輔,約定了一月之期,結果這些人集體出爾反爾,為的就是讓陳止陷入困境。

  誰都沒有注意到,陳止進門的時候,有個小香囊從袖口話落,落在地上,彈動兩下,散發出淡淡的氣味。

  這味道太淡,尋常人難以察覺,香囊也小,被陳止身子擋住,其他人都在作勢,無從察覺。

  實際上,白青在徐方走後,也派人去調查張府晚宴的情形了,但時間太短,消息還沒得到反饋,只是知道陳止字不錯,被諸位長者稱贊了,除此之外,知道的不多,考慮到徐方身後的實力,白青覺得還是得給點面子,畢竟已經答應了,萬一不兌現,到時候麻煩不斷,他可不知道徐方已經不在了。

  「今天的事,是給徐方個交代,再把陳止家最後十幾畝地弄過來,事後跟陳府告罪就行了,他陳止自再好,還得受陳府節制,聽說陳二爺也在謀陳止的田地,大不了把我奪來的良田轉給他,正好結交一下,空手套白狼。」

  白青這種想法,就是消息受限的結果了,在他眼中,陳止只是一個世家子,鄉品都沒有,只是背景讓人忌憚,那麼只要和他背後的陳家和解,陳止就不能如何了,至於陳止失去了田地,一家幾口命運如何,就不是他白老爺該操心的了。

  白青一介巨富鄉紳,忌憚陳家,但不至於連個世家子都畏懼,不然以前也不會給陳止下套,蠶食對方家產了。

  想到這,白青笑了起來:「妳說二十兩讓我收回去?笑話!這可是你的欠債,豈能說收就收?」

  陳止搖搖頭,取出那包銀子,說道︰「銀子在此,該多少就是多少,也不用說什麼威脅的話了,拿去便是。臨場提價這一套不要在我面前用,我過去好賭,方有今日,可盜亦有道,按規矩辦事,吃相不要太難看,既然你沒有誠意,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不用談了。」

  「你……」

  白青張口結舌,本要好打壓一下這個世家子,用言語展露自己的威風,結果人家這是根本不給他插話的機會啊,現在銀子都拿出來了,也讓他先前準備的一番威脅話語沒了用處。

  「沒什麼事,我就先告辭了,諸位難得聚會,吃好喝好。」將包裹遞給一名白家僕從,陳止拱拱手就要離開。

  他這一走,如果順利,今夜什麼都不會發生,自己和白青之間的恩怨也算了結了。

  可惜......

  「慢著!」

  見陳止要走出廳堂了,白青忽然回過神來,想到先前說好的事、漕幫和王彌的威脅,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檔主還有什麼事?」陳止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等待下文。

  「你……」白青被一下問住了,只能故作憤怒地笑道︰「以為把銀子送來了,就沒事了?」話中的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陳止微微眯眼,嘴上還有笑容,眼裡卻無笑意︰「可不就沒事了?你白檔主開的是賭坊,欠的是銀子,又不是賣身契,我東西都拿來了,還要幹什麼?」

  「欠了這麼長時間,不給個說法?不是看在陳家的面子上,單是這幾日的利息,就不止十兩!」白青這會終於找到感覺了,大權在握、生殺予奪的感受重新回到體內,居高臨下地看著陳止,氣態沉凝。

  「該給說法的是白檔主你才對,」陳止不慌不忙地回應,「白紙黑字的約定都能違反,以後誰還敢信你的話?我現在也不說這些,銀子給你,你讓我離開,你我錢債兩清,如若不然......」

  白青冷笑一聲:「錢債兩清?笑話,我和你的債,可不光是銀子的事,這利息的事怎麼算?你也不用跟我扯漢律,這些我不聽,大不了找上陳家,聽說你家中還有幾畝地......」

  圖窮匕見。

  陳止微微瞇眼,說道︰「看來白檔主讓我還債是假,想拿我立威才是真,你這是要展示權柄?昭告彭城?挑釁世家?也好,那就劃個道來。」

  這些話句句誅心,一說下來,大堂為之一靜。

  其餘檔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插話,可心裡卻不由忌憚起來,覺得這位有名的荒唐子真是百無禁忌,什麼都敢說。

  「好個伶牙俐齒!」白青臉色鐵青,肝火大盛,「但靠嘴可救不了你,今天只是個開始,聽說你在書法上有點本事,就先給我留一幅字吧,否則你也不用想著還錢了,今晚就別想走出去……」

  這是擺明了要侮辱陳止了。

  你寫的字好?行,那老老實實在我這留一幅字,我再和你算利息賭債的事。

  白青顯然沒搞清楚陳止的字好到什麼地步,不然他一個渴望提高政治地位的土豪,怎麼可能這麼對待一名書法家?

  善待藝術家,從來都是權貴揚名的捷徑之一!

  「嘿嘿嘿……」大堂一邊傳來笑聲,就見陳阿三晃晃悠悠地走過來,手裡拿著一把明晃晃的短刀,「陳家少爺,又見面了,這次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何說辭,還要拿那一套漢律嚇我?不管用了!你若不從白老爺之言,休怪刀劍無眼!今天是你擅闖青遠莊,報官都沒人理,哈哈哈!」

  他仗勢誑語,有恃無恐,覺得出了一口惡氣——白天被陳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呵斥,陳阿三怎麼想怎麼窩火。

  陳止卻搖搖頭,指著短刀,說道︰「你這把短刃質地不好,雖用了炒鋼法,卻不通透,滲碳不均,當屬殘次品,刀柄過長,以布包裹,柄邊漆黑,有腥臭味,應該是牲畜血跡,反復侵染,乾涸多次,加上刀刃有缺成齒狀,是從屠戶攤上順來的吧?拿著盜竊之物招搖,真是丟人現眼。」

  陳阿三的臉頓時成了醬紅色,他雖是無賴,平時也不要面皮,可當著這麼多檔主的跟前被人說破,戳破了丑事,這臉往哪放,惱羞成怒之下,就要上前動手。

  眾多檔主也很意外,驚訝於陳止只是一個照面,竟然就看出這麼多。

  「住手!」白青叫住陳阿三,然後驚疑不定的看著陳止,「陳公子好眼力,白某倒是小瞧你了,沒想到你還有溯本追源的本事!」

  陳止並不回答,收斂笑容,冷聲道︰「白當家,不用說這麼多了,你不是想要字麼?陳某就為你寫上一篇!筆墨紙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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