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5 15:22
第七十章 筆走龍蛇言莫賭

  那陳阿三本來滿心憤怒,被白青一說悚然一驚,強壓憤怒,即卻聽到陳止說他願意寫字,不由一愣,旋即就生出嘲諷與輕視。

  「說了半天,依舊還是個貪生怕死之徒,剛才估計只是強撐著。」

  越是這麼想,他越是覺得自己窩囊,對陳止更是看不上了,覺得這人前面大言不慚,一副鎮定的模樣,都只是裝腔作勢,現在知道害怕了,開始退讓了。

  「晚了!」

  冷笑一聲,陳阿三停下動作,後退兩步,冷眼旁觀,想要看陳止等會要怎麼被人羞辱。

  「哈哈哈!」白青也笑了起來,心中不快有所緩解,從陳止到來之後,他就被憋得難受,想好的話一句話說不出來,準備的詞更做了無用功,那感覺別提有多難受了,現在也以為陳止是準備服軟了,「來人,給他筆墨,讓他寫吧,咱們就在這看著!」

  這是打定主要要侮辱陳止了,不光因為漕幫、王彌的威脅,也是要出一口惡氣。

  不光白青和陳阿三,兩邊的檔主們也都笑了起來。

  要知道,陳止從走入大堂,就沒正眼看過他們,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衝白青而去,搞得他們這些檔主都成了背景板,特地過來襯托青遠莊威嚴一般,連正主白青都插不進去嘴,他們這些檔主搜腸刮肚想出的幾個嘲諷詞匯,更是派不上用場,心裡一樣憋屈。

  直到此刻,見陳止「服軟」,他們終於能喘息一口,然後抓住機會,就得開始發威了。

  「還算識時務,知道要低頭。」

  「世家子又能怎麼樣?還不是要低頭,再說了,他算什麼世家子,過不了多久,就得成破落戶!」

  「剛才那個囂張啊,現在還不是要低頭,就是不知道,他的字到底怎麼樣,以前從來沒聽說此人在書法上有建樹。」

  「是最近從幾個世家府中傳出的風聲,聽說是幾個新入品的世家公子不服,私下裡說的,估計也是以訛傳訛。」

  「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此人雖是世家子,但連個鄉品都沒有,比起你我也就好那麼一點。」

  「好不好,等他寫了就知道了,這麼一個好賭成性的荒唐子,能有多少本事?」

  「哈哈,看戲就行了,今晚的正主是白兄。」

  這些檔主、當家一抓住機會,就忙著刷存在感,對陳止冷嘲熱諷,心情舒暢。

  要知道,這些人有錢是有錢了,但和士族不是一個圈子的,在認知觀念上也有偏差,陳止的名聲在士族中逐漸流傳的時候,他們並沒有敏銳的感覺。

  何況,他們本就對陳止存在偏見,不會刻意去了解,若非這次有人出面串聯,承諾了利益,今晚根本就見不到他們。

  連擔驚害怕的小書童陳物,這時也有些失望,他雖然害怕,卻也不願見到自己的主子對商賈低頭,平白跌了位格,與他自小建立的價值觀不符。

  面對嘲諷、失望,陳止眯起眼睛,神色不見變化,筆直的站在那裡,宛如風雨中的青竹,任憑風吹雨打,不變其形。

  很快,下人就把筆墨桌案準備好了,擺在陳止的跟前。

  「陳公子,」白青笑呵呵的招呼起來,「動筆吧,要不要幫你找篇文章過來,讓你謄寫?這頃刻之間,估計你也寫不出什麼來吧。」

  「不必了,我在樓外看到此樓坐落之景、周遭人文氣息,已經有了一點心得,雖說聲韻錯亂、上不得台面,但在這裡很是應景,白當家稍待,待我寫成,你自觀之!」

  「恩?看了我這青遠莊的坐落之景?」白青初聽還有得色,以為是誇贊,可聽到後面陳止說上不得台面,頓時臉色一沉。

  陳止也不管其他,不等下人搬來座椅,拿起毛筆,蘸了墨汁,手臂一甩,勁自腰間生,過肩傳臂,節節貫穿,直達手腕,藏於指尖,運筆如飛,轉眼之間,一個「我」字就此成型。

  這個字一寫出來,周遭亂哄哄的聲音就減少幾分,尤其是離陳止最近的那三名賭坊檔主眼睛一瞪,表情凝固在臉上。

  這幾人雖然是商賈,但手中有錢,不希望被人看輕,所以時常附庸風雅,而且家中有財,能受到教育,辨別書法好壞不難,陳止的這個「我」字一寫出來,他們就看出味道了,諷刺他書法的話當然是說不出來了。

  這幾人停的突兀,其他人一看,都往陳止筆下看去,這一看,就都愣住了,議論聲戛然而止。

  陳止則又寫下了「今有」兩字。

  「我今有……」一名檔主忍不住站起來,走到陳止邊上,看著這三個字,眼神閃爍,「這是草書?」

  陳止行筆間提按頓挫、轉折出入自有一股節奏。

  他寫下的這三個字,雖為一列,但大小不一,筆畫相連,有種血脈相連之感,看上去並不工整,可即便只有三個字,奇特的韻味依舊呼之欲出,筆畫變化格外豐富。

  筆鋒行走之間,宛如神龍騰霧,三個字一出,旁人屏息。

  正是草書!

  這下連高踞首座的白青,都意識到不凡了,他站起身來,稍微離開座位,往前眺望,看到了陳止身前紙上的幾個字,盡管有距離阻隔,上下顛倒,可筆尖行走間透露出的勁力,還是讓他心頭一顫。

  這個時候,陳止筆下不停,「忠言」兩個字也順勢而出。

  我今有忠言!

  五個字連成一列,宛如一根蒼鬆,字形不同,大小不一的排列在一起,就像是一根分叉甚多的老樹,但這樹險不失於怪、老不偏於枯、潤不病於肥,似扎根在懸崖峭壁上的孤鬆,震撼人心!

  「好字!」

  就算心有成見,有心讓陳止現丑,可白青還是忍不住吐出這兩個字。

  他身為巨富,家財萬貫,又有心讓家族更上一層,怎麼可能對文人墨客所愛的書法毫無研究?他這一開口,其他人悚然一驚,看向陳止的目光全然變化。

  「怎麼此子的書法真的這般驚人,連有心折辱他的白老爺,都誇贊了?這算是個什麼事?」

  見眾人心念浮動,連陳阿三也意識到不對了,他一看陳止筆下的幾個字,只覺一股蒼茫氣息撲面而來,偏偏自己又不認字,連他這個文盲都能感覺到字中神韻,那這字還用別人來推崇、誇贊麼?

  陳止一列字寫完,筆下不停,呼吸間的功夫,又有幾個字成型——

  勸君且……

  隨著字數增多,那一枚枚字的字形大小更加豐富,時而大,時而小,相互嵌套、彼此包容,透露出鐘靈暢達的味道,更添多姿筆畫,體現出沉穩而厚重的力度!

  字透白紙!

  更多的檔主坐不住了,紛紛圍上來,連白青都緩緩走來,神色變化不定。

  這等字,不是一般人能寫出來的吧?這還只算是書法種子?

  這下陳阿三慌亂起來,他注意到眾人看陳止的目光有了明顯變化,嘲諷、諷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難以置信!

  「怎麼回事?這個陳止的字,真的這麼好,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他寫的這是什麼啊,鬼畫符一樣,就不能挑個刺?這群檔主就這麼沒用?!」

  在陳阿三看來,就算字好,反正在自己的地盤,找個理由批駁一番,再繼續諷刺、侮辱,還不是順理成章的,怎麼陳止字一寫,這些人就跟見了鬼似的,都閉嘴了?

  他卻不知道,這個士族為上的社會環境中,主流價值觀的影響深入人心,但凡覺得有點身份的人,多少都有些對藝術的追求和尊重。

  到了這時候,誰還看不出陳止這一手字非同凡響?就連白青也是神色復雜,臉上是震驚混雜著一絲欣喜的表情。

  「這次算是歪打正著了,硬逼著陳止寫一幅好字,別管緣由如何,我總算不虧啊!大不了事後跟陳家陪個不是,就是不知道,他這字比起書法大家如何?」他到底沒見過多少大家手筆,分不出具體的品階,同時也是陳止的年齡和過往名聲,讓他先入為主了,還沒意識到更多的東西。

  只是他正想著,突然發現陳止邊上幾個檔主神色陡變,白青心中疑惑,低頭一看,正巧見到陳止剛剛寫完的兩字——

  莫賭!

  於是,這寫好的字連起來,就成了——

  我今有忠言,勸君且莫賭!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2:26
第七十一章 留詩殺名拂袖去

  我今有忠言,勸君且莫賭;人道賭為安,誰知賭中苦?

  相對有戈矛,相交無肺腑;贏來隨意揮,輸了行殘酷;

  頃刻百萬翁,轉眼就抱股;寢廢通宵坐,熬夜揪肺腑;

  贏輸總歸誰,流入典當鋪;老幼辛苦來,不幸全家苦。

  草書行文,何等順暢,陳止更是揮毫潑墨、甩臂轉腕,短短時間內,筆落詩成,大大小小的筆畫盤根糾錯,單獨去看,每一個筆畫都蒼勁有力,而結合在一起,更是構造出一副奇特的韻味結構,不似字,而像畫。

  這一首詩寫下來,龍飛鳳舞的草字震撼著在場之人,也讓他們憤怒起來。

  因為陳止已經給這首詩題了名——

  《戒賭詩》。

  「我過去賭博,不知自制,深受其害,差點家破,都是咎由自取,今日就以這首詩作為結束,從此之後,不復再賭!」陳止停下筆,看著眾人說出這麼一句。

  賭博的是前身,但陳止既然承了這身子,就不能逃避,也無從逃避,本來賭債還了也就罷了,但白青等人不願意了結,還想趁勢佔點便宜,陳止也就沒理由手下留情了。

  本來,這事情的起因是過去的陳止賭博,欠下了賭債,但欠債還錢也有一套規矩,如果一切按著規矩走,這錢還了也就還了,可白青的動機不光是讓陳止還錢,不然按約定,最遲不過一個月,這錢早晚要回來,但在徐方的慫恿和威脅下,他也不事先通知,就直接逼上門去,不留一點餘地,如果不是王川的事,陳止根本就湊不出這個錢。

  就這樣了,白青還想伺機加債!

  過去陳止家的田地、物件,有不少就落在白青手裡,他這次受人所托,不想白白幫忙,打算借機再敲詐陳止,不然陳止將錢拿來,告辭離開,如果白青不阻攔,或者只攔下來說兩句場面話,根本不會有眼下這事。

  這一首詩,算不上好詩,不過打油詩的水平,可強在應景,加上過去那個陳止的經歷,由他寫出來,立刻有了勸告效果,再加上那一個個字,更增分量。

  白青的臉色瞬間鐵青,身子顫抖起來,其他檔主同樣面色劇變,一部分目瞪口呆,不相信陳止敢做出這種事,另外幾個看向陳止的目光,則恨不得將他吞下去!

  我有一句忠言,勸諸君不要去賭博!

  這句話正是整首詩的核心,沒有什麼深奧的典故,近乎都是白話敘述,尋常百姓也能聽懂,何況他們這些商賈富人?

  這些人都是誰?

  那可都是賭場的老板們,你在人家賭場大亨的面前,寫了首勸別人不要賭博的詩,還羅列了種種賭博的壞處、殘酷之事,語重心長的勸慰,那無異於當著和尚的面罵禿驢!

  根本就是當面掌嘴,一抽就是一巴掌,這誰能受得了?

  更令白青等人擔憂的,是這首詩太過簡單,百姓聽了一下子就能明白,貼近生活,又都是警句,極度適合流傳,不會被人排斥,加上上面的字,更是增添成色。

  種種因素,都指向了一個可能——

  這詩,很可能大規模流傳,至少是在彭城擴散。

  如此一來,他們這些促成了這首詩出現的賭坊東家,肯定要成為笑柄,頭都抬不起來!

  這不是殺人,而是殺名。

  咚!

  一位檔主想到種種可能,急怒交加,血氣一涌,一下子暈頭了,腳沒站穩,撞到了桌角,跟著身子歪斜,他的僕從、護衛趕緊扶住他。

  這一下,也讓其他人驚醒過來。

  「這……這什麼詩啊!這什麼破詩!」

  「豈有此理,我就說他不可能這麼老實的認錯!」

  「我就說,剛才還囂張呢,怎麼轉臉就服軟了,原來根本沒這回事!」

  「氣煞我也!」

  終於,眾檔主爆發出來,或者面色蒼白,或者面頰潮紅,群情激奮。

  這一幕被小書童陳物看著,他卻暗罵活該。

  「你們剛才說的話多難聽,現在呢,哼哼,現世報,氣死你們!」他自覺得忘了自己方才也動搖了事。

  「我跟你拼了!」

  這時,一位檔主突然嚎叫一聲,將陳物嚇得一個哆嗦,以為要過來拼命,結果看到一名發福的檔主朝那幅字衝了過去,要將那字撕了。

  「等等!」白青叫住那人,陰冷的眼神掃過陳止,「好一個陳公子,好一幅草書!好好好!世人都以為你是個荒唐少爺、無能廢物,沒想到你藏得這麼深,難怪會被人顧忌,找到我這,讓我對付你,你這詩是要誅我等之心啊!好膽子!可你真以為,仗著一個世家子的身份,我就不敢動你?」

  這話一落,陳止的表情古井無波,可身後小書童卻身子一軟,差點癱倒,他對草書認得不多,可這首《戒賭詩》內容淺白,連起來也能明白意思,也感受到了其中蘊藏的神韻。

  一邊感慨自家少爺果然書法了得,一邊焦急萬分,知道情況不妙,當著人家的面罵人,書法造詣越高,越要糟!

  「剛才還以為少爺要低頭,這哪是要低頭啊,根本是催命,這麼一位主,怎麼會願意吃虧啊!」

  不管陳物怎麼想,情況似乎要糟下去了。

  看著群情激奮的混亂局面,連陳阿三都反應過來了,又是獰笑起來,拿著他的那把短刀緩緩靠近,這動作和剛才如出一轍,仿佛再次雄起。

  「看來他寫的不是什麼好話,我早就看出來了,陳止這個人不安分,趁早抹了他的脖子,我等才能安寧!」

  陳阿三還在想著,突然一陣鑼鼓聲從外傳來,伴隨著混亂的腳步聲,就聽一個洪亮的大嗓門就在外面叫喊著——

  「官差來了!官差來了!趕緊讓開!避讓!避讓!」

  「什麼官差來了?」

  一時間,滿屋子的人都愣住了,跟著就聽外面一陣混亂,似乎有不少人奔走,緊接著確實一陣號角,聽見有人高喊「疼疼」、「癢啊癢」、「救命啊」等等,聲音淒慘,將屋中眾人嚇了一跳,越發搞不清情況了。

  那陳阿三更宛如老鼠見了貓兒一樣,一聽官差來了,將頭一縮就往裡面躲,再次慫之。

  陳止瞅準機會,一拉滿臉待萌的小陳物,二話不說就朝門外奔去,他從進來之後,始終站在門邊,寫字的時候也沒深入,這一轉身,疾行幾步,立刻出了廳堂,速度快疾。

  「這……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陳止和官府勾結起來?他陳家派人來了?」

  滿屋子的人腦子裡都是一團漿糊,想到陳止的背景,聯想紛紛,連白青都遲疑了片刻,沒有下達追擊的命令。

  如果真是官差來了,就說明陳府有了動作,這和對付陳止就不是一個概念了,別看陳家衰落,那也是相對其他士族而言的,他白青白家一介土豪,政治地位不高,真要是對上,並不佔優,除非行險一搏。

  對付陳止是對付一個世家子,對上陳府可就是兩家矛盾了。

  何況,白青他們也是受人所托,要是因此和官府對上,可就得不償失了。

  如此一來,陳止主僕二人得了空擋,轉眼出了青遠莊的大院,一路無人阻止,只有來往的護院忙碌,還有幾個躺在地上翻滾。

  等二人走得遠了,終於有人跑到大堂匯報情況了。

  「怎麼回事?官差在哪?來此所為何事?」白青還算鎮定,沉聲詢問。

  「不是官差,不是官差,」報信的是個瘦高個護院,聞言將頭搖了搖頭,「是陳家一個護院,一路從豐陽街跑過來,拿著個破鑼亂敲,一邊敲還一邊大喊,他嗓門太大,其他人都被他蓋下去了。」

  「什麼?」白青眼睛一瞪,「可有實證?」

  「有,監視書林齋的兄弟跟著那個護院過來的,就是剛才太亂,又有濫賭鬼趁亂想混進來,咱們光顧著攔他們了,這會才來得及稟報老爺您,老爺……」

  啪!

  這報信人的話還沒說完,白青一巴掌已經甩了過來!

  「廢物!廢物!都是廢物!豎子奸詐,安敢欺我!從來只有我欺人,居然有人敢欺到我的頭上了!找死!」

  他的臉漲的通紅,胸口發悶,幾乎要被氣炸了,有一種被人玩弄於鼓掌的感覺,只覺得滿腔怒火無處發泄!

  白青這一巴掌下去,陳阿三也反應過來,頓時暴跳而起,口中罵道︰「個婢養的!根本不是官差,讓陳止給跑了!」

  「他跑不了,這次他不把最後的田地都吐出來,休想能了!」白青也咬牙切齒,覺得威嚴受損,對著那捂著臉癱倒在地的護衛說道︰「召集人手給我追!追不到人,今天咱們在場的人,都要成坊間笑柄!」說完,見人不動,立刻就一腳提過去,卻被護衛的瘦骨頭咯了腳尖,痛呼一聲。

  護院一見不妙,趕緊手腳並用的跑了。

  白青忍著疼痛,怒吼道︰「給我抓陳止回來,抓不回來,你們也都不用回來了!滾!」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2:32
第七十二章 穿街拜老再抽簽

  聽白青這麼一說,其他人也回過神來了,接著臉色都難看起來,知道這次事情問題大了,如果不能將人抓回來,恐怕不光是成為笑柄。

  「這陳止簡直肆無忌憚!」一個檔主恨恨地說著,「不過是讓他多拿點賭債,他一個世家子,族裡有的是錢,能有多大事,不願意也就罷了,將咱們都戲耍了一遍,還想成全自己的名聲!怎麼可能什麼好事都被他佔了!豈有此理!」

  這人一說,其他人卻沉默起來,能坐穩賭坊東家、檔主位置的人,多少都有點見識,或許在書法、律法等方面比不上世家子,可涉及到為人處世、名聲道理,他們心裡跟明鏡一樣,都意識到了這次事情的嚴重後果。

  本是他們一群人聚在一起,要威逼陳止就範,就算佔著一個欠債還錢的理,可有那一紙約定在,終歸失了道義,如果能沿著他們設想的情況那樣發展,不過就是次以強凌弱的戲劇,熱鬧幾天就會平息,可經過陳止這麼一鬧,局面就完全變了個樣子!

  「好一個陳止,好一個陳止!」連白青也被氣得七竅生煙,他一邊摩擦著腳尖,一邊冷笑著,「他帶著一個書童就過來了,留下這麼一首詩,轉身就走,是要讓我們淪為百年笑柄啊!」被他點明關鍵,其他人也都神色變化,有兩個人更食博會面無血色。

  正是他們擔心的。

  今天的事,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已經堪稱離奇了。

  這諸多賭坊勢力聯合起來,威逼一個不得勢的世家子——布衣百姓可不知道陳止的名聲正在士族圈子崛起,看他被發配到市坊店肆,都以為被陳家輕視——威逼之下,世家子帶著書童欣然赴約,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味道。

  門外的濫賭鬼、豐陽街的商販都是親眼所見。

  誰知道陳止一來到青遠莊外,畫風突變,仗劍斥責、昂然而入,立刻從荊軻變成了關雲長,成了單刀赴會之局。

  是以白青才要打壓陳止的氣焰,折辱於他,這既是受人所托,也是形勢所迫,但就在這種局面下,陳止不卑不亢,在敵意環伺下,留下這麼一首《戒賭詩》,然後全身而退。

  這活脫脫一個戲曲胚子,如果不把陳止追回來,以後指不定這彭城,以後就得有一齣《陳守一孤身入賭窩》的樂舞、百戲出來了,那就不光是丟名聲了,很有可能要被後人喜聞樂見一百年!

  這對重視身後名的華夏人而言,比殺了他還難受。

  「過去都是聽旁人說傳奇話本,今個一個不小心自己就要進裡面了,還是反派,誰受得了?!」

  這個想法,不光白青有,其他檔主也不例外,哪怕不外傳,可家鄉父老肯定會記住的,讓他們以後怎麼混?

  倒是那陳阿三不學無術,想不到這一層,氣惱於陳止耍詐離開,一臉怒意的想著,很快想到一事,抓了個護院進來,惡狠狠地問道︰「那個敲鑼的呢,先抓過來,問個清楚!」

  那人被勒住衣領,呼吸困難,掙扎著回道︰「那人滑溜得緊,根本沒有停留,我等一圍過去,他就當先游走,圍著莊子叫了幾聲,興許是見陳止那廝離開了,也就退去了。」

  沒抓著!

  「陳止跑了,敲鑼的也沒抓到,要你們何用!」陳阿三當即就要捶打,卻被白青叫住。

  「區區幫凶,不足為憑,抓住又有何用?」白青臉色難看,腦子還沒混亂,「主要還是陳止,一定要抓住他!一定!」說道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眼裡透露出痛恨之色。

  這位白老爺自掌權以來,一路披荊斬棘,合縱連橫,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風雨,無論是鄉間無賴,還是世家大族,抑或是官府守軍,他都有過接觸,都挺過來了,沒想到這次受人之托,以為不過順手為之得些好處,就要陰溝裡翻船了!

  看出了白青的痛恨之意,陳阿三眼珠子一轉,想到了個討好這位爺的主意,於是身子一轉,來到桌前,伸手就要抓那幅字,順勢就要撕毀。

  陳阿三一邊動,一邊還喝罵︰「這陳止寫了這麼個玩意兒,見了就讓生厭,留著髒眼睛!」

  在他想來,這詩讓眾人動怒,自己一撕,肯定討好眾人,卻沒料到,這手還沒觸及那張紙,就有兩三個聲音同時響起來。

  「住手!」

  「莫撕!」

  「且慢!」

  這一連幾聲,連白青都出聲阻止了,讓陳阿三一臉錯愕,愣在原地,手懸在半空。

  「啥?」他一臉詫異的看著出聲的幾人,發現了這些人臉上的矛盾之色。

  白青和兩個出聲的檔主看著那幅字,確實很矛盾,剛才的出聲,更多的是下意識的反應。

  那一幅字飛撇走捺、龍蛇飛舞,隱隱有蒼茫氣息,稍微懂點書法的人見了,都會愛不釋手,可就是這些個字組成的這首詩,對白青等人而言,有如當頭喝罵,氣憤難平。

  「這次事情,等於和陳止徹底撕破臉皮了,想要讓這個仇人給自己來個墨寶,怕是難上加難。」

  更遠的事,他們暫時也想不到,可眼前就能料到的後果,卻讓白青等人遲疑了,這只是一個下意識的反應,並不是真的因為字好,就能讓幾人受辱,只是想先擱置一下,想清楚,不出意外,等他們想通了,還是會選擇眼不見為淨的。

  可這份遲疑落在陳阿三的眼力,頓時讓這無賴感到不可思議。

  「他們這什麼意思?都這樣了,還不捨得撕?」陳阿三瞪大眼睛,又朝那幅字瞅了過去,「這字好到這個程度?」

  緊接著,卻有一個檔主忽然拍了一下手掌,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

  就聽這人笑道︰「陳止糊塗了,他也不是全都佔便宜了,他把銀子送來了,卻沒有拿字據回去,欠條不走,誰說他還錢了?」說罷,他覺得勉強扳回一局,聊以慰藉地笑了起來。

  ……………………

  「糟了,少爺,您忘了取借據!」另一邊,奔跑中的小書童也想到了這事,一臉懊悔,可一想剛才的局面,也知道那種時候想拿字據是異想天開。

  陳止卻邊走邊笑道︰「就是要不拿,不拿借據,那錢就只是換個地方放罷了。」

  陳物似懂非懂,跟著卻又道︰「可惜了少爺那幅字。」

  「不用可惜,字什麼時候都能寫,」陳止一邊走,一邊搖頭,這片地形早就牢記下來,行走之間純熟無比,走街串巷,將追擊的人遠遠拋在後面。

  陳物小胳膊小腿,被陳止半拉著穿行,很快也適應過來,聽了陳止的安慰,還是有些難以釋懷,喘息著道︰「那是少爺您第一次作詩吧,意義不同。」

  「原來是因為這個,」陳止還是搖頭,「那首詩是民間流傳的,並非出自我手,大可放心。」照他的想法,那幅字肯定會被暴怒的賭坊東家們撕得粉碎,就算不是,也很難留存下來。

  對話間,兩人腳下不停,追罵聲在後面時而隱現,驚險萬分,連陳止也不得不皺眉。

  「如果前世幾個護衛在此,以他們的身手,不會有任何危險,這招募人手、培養一番的計劃得盡快施行了。」

  這時,陳物又好奇起來︰「少爺,咱這是繞路回去?這是哪?他們人多,您又帶著我,怕是跑不過。」

  「莫擔心,按官府律令,天色已晚,布衣不得擅離家門,世家子也得掌燈方可,他們這麼急匆匆的追來,聚眾而行,很快就有官府的幫從過去攔路盤問,快不了,走過這兩條街,就可安然無恙了,至於你我去向,嗯,先去拜訪一位長者,蹭頓飯……」說話的時候,陳止腳下一轉,來到一處巷子,直往裡去,到了一戶人家跟前,抬手敲門。

  很快,一個門房探頭出來詢問。

  陳止就道︰「在下陳止,聽從長者建議,已經還了賭債,今後戒賭,特來向他老人家稟明,順便請教法家道理,冒昧登門,還請見諒。」

  「這是三老的家?」陳物瞪大了眼睛,不懂這逃跑的時候,為何要拜見三老,不是該趕緊去陳府避難麼?

  「難道是求助三老?」

  「你就是陳止陳公子?」門房明顯聽過這個名字,恭敬地行了禮,「我家老爺時常提起你,你且稍待,我去通知老爺。」

  等門房進去了,陳止止住了想要提問的陳物,算了一下時間,然後在心中默念了兩字——

  「抽簽!」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2:38
第七十三章 樓沒了,字還在

  經過這些天,百家簽筒重新聚集了不少名望金液,離第二個刻度格被填滿,只剩下一絲空隙。

  陳止這一抽簽,其中一格迅跌落。

  在名望金液消耗的同時,那簽筒上方的銅錢微微一震,表面一層光暈剝落,落於簽筒中,與此同時,陳止耳邊傳來絲絲縷縷的聲音,但飄忽不定,聽不真切。

  等他手中多了一根竹簽,飄渺之聲也隨之散去。

  「銅錢光暈果然有了異動,有變化就有探查的機會,還有耳邊的聲音,這是第二次了,肯定有什麼緣故,等這邊事了,也該抽個時間去陳侯廟看看了,」陳止低頭看向竹簽,若有所思,止目光掃過竹簽,在那「陰陽」兩字上微微停頓片刻。

  「陰陽家的簽?」

  這個結果讓陳止頗為意外,陰陽家的東西多數古怪至極,有種種妙能。

  陳止這次抽簽,目的不是為了百家之物,而是想借副作用打擊敵人,沒想到會抽出陰陽家的東西。

  「陰陽家的東西,自來都有奇效,算是個比較實用的類別,不知這一根有何作用。」

  他默念解簽,手中的竹簽轉眼化做三張符紙,各寫著一個「迷」字。

  「迷魂陣符?」

  看著這東西,陳止心頭一動。

  迷魂陣符,他上一世就抽過不少次,算是陰陽家的簽中比較實用的一種。

  這東西看著是一張符篆,但只要拍在地上,就可以根據地形,形成一個迷魂陣,顧名思義,只要是踏足陣中的人,都會迷失其中。

  「迷魂陣一立,除非撕毀符篆,否則可以持續半個時辰,在這期間,誤入其中的兵馬無法脫身……」

  看著這三張符紙,陳止突然覺得情況有些古怪。

  「我這一路行走,被人追趕,如果說有需要的話,這迷魂陣可謂首選,結果一抽簽就得了此物,裡面的關聯耐人尋味,但這次抽簽和過往相比,確實有個地方不一樣。」

  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那枚銅錢上,上面的光暈已經消耗殆盡。

  「難道這銅錢上的光暈,能讓我得到當前所需?要是如此,那意義就太大了,得找機會試驗一下,但想要試驗,還得再想法子聚集光暈才行。」他的心裡浮現出了劉綱的身影,同時袖子一攏,將三張符收好。

  由於身子的遮擋,身後的陳物並沒有看到抽簽、解簽的過程。

  這個時候,面前的宅門也順勢打開,一臉笑容的三老許志迎了出來。

  「守一啊,你總算捨得來我這了,老夫可是等了很久。」許志滿臉笑容,眼裡有著熱切,「你這次過來,老夫得考校一下的法家學問,你可是老夫推薦到篩選中的,不能不管。」許志的話裡話外,強調自己對陳止的幫助和恩惠,拉攏之意溢於言表,至於那賭債的事,則是提都沒提。

  陳止順勢入內,身後的陳物也亦步亦趨,只是小書童心裡卻滿是疑惑。「不是躲那些追擊的人麼,怎麼突然來拜訪三老了?」他卻不知道,就算再給白青個膽子,他手下的人也不敢貿然闖入三老的宅院。

  在原本關閉的時候,陳止朝著青遠莊的方向看了過去。

  「明火囊可以助燃,錢財放置於青遠莊,簽筒抽簽後的副作用,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也算和前任陳止有了個交代,白青奪你田財,到最後也不願高抬貴手,我便讓他損財斷路,不知你泉下有知,可能瞑目?」

  他這一進院子,追擊他的人頓時成了無頭蒼蠅。

  另一邊,青遠莊中,白青等人還在等著結果,也無心處理其他了,而那陳阿三則頗為不耐煩地走來走去,見久久沒有結果,更是直接來來到門前觀望。

  駐足片刻,他低頭的時候,無意間在地上看到了一件事物。

  「這是什麼?」

  撿起來一看,頓時摸不著頭腦。

  「一個香囊,」他嗅了嗅,「沒有什麼味道啊,誰掉的?」

  這邊還在疑惑,突然聽到外邊有人喊了一聲「走水了」,隨之而來的,就是吵雜聲響,以及混亂的腳步聲。

  一息之後,幾個神色慌張的護院和家丁跑到大堂,邊跑邊喊︰「諸位老爺不好了,著火了!趕緊走吧,就要燒過來了!」

  這人滿臉灰黑,衣著凌亂,也顧不上行禮了,說話的時候還隱隱顫抖。

  根本不用他來提醒,隨著一陣火浪襲來,諸多火舌從旁蔓延過來,呼吸間的功夫,就將大堂一邊的走廊吞沒,朝著樓梯延燒過去!

  「這……這……」白青本來還盯著腳尖看,一抬頭,風雲突變,滿眼的火光,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時候,一股熱潮撲來,宛如強風,吹在他的臉上,伴隨著一點火星,一下子白青和其他人清醒過來。

  「快、快、快跑!」

  幾名檔主終於回過神來,二話不說,拔腿就跑,他們的護從也顧不上盡職盡責的,一個比一個跑得快,轉眼就走了個精光。

  白青一邊跑,回頭看了一眼一咬牙,也是轉頭離開,只是跑得時候,手都在發抖。

  這裡本是他用來聯絡各方的地方,哪怕白家家財萬貫,也被這個窟窿吞了不少,現在竟是盡數歸於火海!

  白青閉上了眼睛,心痛得難以復加。

  等呼哧呼哧地跑出熱浪範圍,一眾檔主終於有功夫喘息了,轉頭一看,就見那壯觀的樓閣已經成了一根粗大的火柱,火光照耀四周,宛如白晝。

  熱浪與火光交纏,呼喊與呼救齊飛,青遠莊仿佛紙糊的一樣,逐步崩塌,成了個巨大火球,在夜晚格外刺眼,很快引得巡防的注意,接著就有不少皂隸過來救火。

  這火勢倒也奇特,來得快而猛烈,卻沒有傷人,隨著眾人逃離,整個青遠莊被火焰籠罩,一炷香的時間就燃燒殆盡,留下一片廢墟後,那火勢也隨之微弱,眼看就要熄滅了。

  這一幕落白青眼中,讓他眼皮子直跳,手腳顫抖,他養尊處優的臉上,已經被黑灰遮蓋大半,身上也多了一層飛灰,卻已經顧不上拍打了。

  「一定是陳止放的火!」同樣滿臉漆黑的陳阿三,突然叫出聲,一口咬定放火的是陳止,「不然哪有這麼巧的事,他一走,火就燒起來了,這小子是想要諸位老爺的命啊!」說到後來,陳阿三提高音調,說的幾位檔主渾身一震,都露出了恨意。

  但就在這個時候,白青的老僕老胡顫顫巍巍地過來,一到白青跟前,就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老爺啊,老奴有罪啊,一時失察,沒管住下面的人,督促不夠,西邊幾個燈籠沒有捆扎實在,跌落下來,造成這場禍事,百死不足以贖罪啊!」

  這話一說,眾人先是一愣,然後面面相覷,最後視線落到陳阿三身上,將這個無賴頭子看得滿臉通紅,連黑灰都遮不住,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說是陳止所為,轉臉就被人戳破,換成誰也受不了,可陳阿三到底不要面皮,念頭一轉,一咬牙道︰「諸位老爺,為今之計,只能咬定是那陳止所為!他今天明明白白的來過,只要咱們眾口一詞,他再怎麼說都沒用,誰能給他證明?」

  這是要誣陷陳止?

  檔主們明白過來,不由遲疑。

  誣陷士族,在大漢是個不小的罪名,萬一被揭穿了,那可是後患無窮,這些人畢竟只是商賈,有錢沒政治地位。

  「呼……」這時候,白青長吐一口氣,今夜種種在他腦海中劃過,最後定格在那片廢墟上,只覺得自己從未吃過這麼大的虧,怒火與悲痛交雜,最後下定決心。

  他環視眾人,緩緩道︰「事已至此,必須得有個人負責,他陳止的所作所為何等囂張,不能就這麼算了,否則咱們還怎麼在這彭城郡立足?諸位給白某一個面子吧。」

  這白老爺這是要採納陳阿三的說法了。

  「白兄,能不能讓兄弟幾個商量一下……」

  「沒時間了,差役已經來了……」白青搖搖頭,不打算給眾人機會,冷冽的目光掃過眾人,警告之意很清晰的表達出來,他今日的損失太大了,原本的計劃也付之東流,但同樣也是一次機會!

  「眼前這些人,心思各異,但只要找個理由,一樣能強行拿捏在一起,這就是一股不小的勢力和財力,我白青籌謀許久,今日過後淪為笑柄,上升之路斷絕,如果這次不拼一次,以後就只能如同我的祖父、父親那樣,為後輩子孫打基礎,那我這一生還有何意義?倒不如借勢咬他陳家一口,畢竟陳家衰落,陳老頭新死,陳遲守孝辭官,只剩下一個陳遠為吏,是最虛弱的時候,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白青的勢力在眾賭坊中首屈一指,更握有不少產業,其他檔主對他多有所求,不然今天也不會過來,此時他話都說得這麼明白,就差直接威脅了,顯然被則會大火一燒,傷筋動骨,怒意之下要拼命了,其他人哪敢明著反對。

  「諸位原來在這啊……」

  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就有兩名差役走了過來,其中一人還拿著一幅字,這字被燻黑了部分,邊緣還有被燒過的痕跡,但主體完好。

  「白當家的,對不住了,東西沒救過來,只有這幅字還完好,好在清點過後,沒有人員傷亡,您看……」

  白青等人順勢一看,不是《戒賭詩》又是什麼?

  我青遠莊都燒沒了,你這幅侮辱我等的字,居然還在?

  白青只覺一股濁氣衝上來,身子一晃,正好腳上爆發瘙癢,一個踉蹌,癱倒在地,引來一片驚呼。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7:08
第七十四章 此乃陳止所……贈

  白青這麼一癱軟,那還跪在地上的僕人老虎,「刷」地一下就站起身來,用極快的速度扶住了自家老爺,嚇出一身冷汗,其他人這也圍了上來,紛紛表示關切。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白青也恢復了一點氣力,兩腿一用勁,重新站穩,臉上還殘留著不自然的表情。

  「白老爺怎麼這幅模樣?這紙上的字,寫的是什麼?」

  兩名差役面面相覷,他們也看出來了,這些人的異樣反應,和自己手上這幅字有關。

  這字是他們撲火時看到的,二人雖然不認字,可一眼就被紙上的筆畫吸引了,估摸著說不定是大家手筆,指不定是哪位檔主的收藏,一旦救下來,說不定幾位老爺一高興,就能得什麼好處。

  「房子都燒沒了,還能剩下這麼一幅字?」

  陳阿三眼睛瞪得老大,看著那一幅字,表情像是見了鬼一樣,一邊說著,一邊還抬頭去看青遠莊的模樣。

  這座樓閣已經變成了殘垣斷壁,沒了原本的形態,破損的牆壁、斷裂的屋梁、殘破的樓梯等等堆積在一起,成了片廢墟。

  無論是白青等人所坐的桌椅,還是其他的物件,都毀於一旦,偏偏一張易燃的紙還保留著,紙上的字也清晰可見,那龍飛舞鳳的痕跡,仿佛一根根鞭子,抽在白青等人臉上,讓幾位賭坊商賈的臉頰微微抽搐。

  陳阿三察言觀色,一見這架勢,眼睛一眯,登時踏前一步,伸手就要抓向那幅字,看那凶狠摸樣,分明是要將這大難不死的一幅字,狠狠的撕扯碎裂!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個厚重的聲音從旁傳來——

  「且慢!」

  「又來?這次又是哪個還不捨得!?」陳阿三一聽這話就有些惱怒,剛才也就罷了,現在房子都燒了,這字還無恙,世上邪門之事莫過於此,指不定紙上有什麼妖法呢,竟然還有人阻止自己!

  這麼想著,他朝白青等人看過去,卻見眾人都未開口,反而朝著另外一個方向看過去。

  「不是他們,那是誰?」陳阿三心中一凜,順著眾人目光看去,就見一名身著勁服的高大男子正大步流星的走來,其人寬面大耳,留著八字胡,一隻手還握在刀柄上,看似武官,偏偏身上還有儒雅氣息!

  「劉……劉……劉縣尉!」

  這人陳阿三當然認得,大名劉仰,縣中的兩名縣尉之一,掌南城治安。

  要說彭城縣此地,實際上官僚眾多,不光有縣一級的班子,還有郡中諸官,為彭城郡的治所所在,還是整個徐州的州都,不過前些年洪水肆虐,加上南部叛亂,刺史暫時將州一級的班子,遷到了徐州南邊。

  這樣一個重鎮之地,從鄉里開始,一級一級往上,縣級、郡級,以及原來的州級官員,都要共居一地,生在其中的布衣百姓肯定要認識幾位,至於陳阿三這樣的無賴,更得將招子放亮,防止惹到惹不起的人。

  比如眼前這位劉仰,官居縣尉,是本地劉家之後,先祖可以追溯到高祖族弟之後。

  那位在張府品評的張太公,正是劉仰之父。

  這麼一層關係捋下來,影響力之大可想而知,陳阿三一個潑皮無賴如何能夠相比?這一見到,頓時似耗子見了貓,身子一抖,趕緊行禮問好。

  劉仰卻理也不理他,反而饒有興致的看著那幅字,然後笑道︰「來的時候就聽到稟報,說是陳守一來過,這是他的墨寶吧,不錯,難怪我家老父一直念念不忘,這草書當真絕妙,就是邊緣燒焦痕跡,但瑕不掩瑜……」

  這一幅字如果拿出去,讓張太公、彭太公看到,會更明白其中的價值——

  這是陳止流傳出來的第一幅草書!

  在這之前,陳止代寫書信也好,幫陳遲、王謙謄寫也罷,都是用的隸書,盡管在韻味上有所變化,可整體美感不變,但這首詩用的卻是草書,單是「第一篇」這三個字,就足以讓那些推崇書法的名士們重視了。

  劉仰想得不多,但記得自己那父親從張府晚宴回來後,就悶悶不樂,問了兩個佷子才知道,是一副他喜歡的字,被彭太公搶走了,因此不快,時常念叨陳止之字,顯然極為喜歡,但礙於身份與交情,不好去求,反讓一眾子孫整日裡聽得耳朵生繭。

  那個時候,劉仰就想著,什麼時候找來一幅字,安慰一下老父,沒想到今夜巡查,接到了火情,來到這裡卻見到了這麼一幅字,自然有了想法,想著職務之便,如何撈取

  「這幅字有所傷損,但總歸還能看,拿回去,也能讓老父親稍稍順氣。」

  想到此處,他竟不顧眾人臉色微笑起來,絲毫也不在意這裡乃是火場災後,思想覺悟不知道有多低,但卻無人敢言。

  只是看到燒焦的邊緣,難免心頭嘀咕,可等他看清了那些字的內容,先是一愣,跟著神色古怪的看了白青等人一眼,忍不住搖頭失笑。

  「這個陳守一真是膽大,這種事做出來,你們還能放他離開?這首《戒賭詩》倒是淺白,沒什麼高深的地方,此子過往的經歷我也略有耳聞,此詩當是有感而發,別的不說,那些好賭之人肯定深有感觸,或許還能流傳……」

  這麼一想,劉仰興趣越來越濃,大手一揮,對兩名差役說道︰「這幅字,就先收歸衙門吧。」

  「等等!」

  白青等人在旁看著,本不敢言,但看到這裡終於沉默不下去了,這幅字要是被官府拿走了,以劉仰的態度,那估計是拿不回來了,到時候這東西在外,自己等人想遮掩都遮掩不住,比吃了蒼蠅還噁心。

  那白青一想到後果,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拱手,說道︰「這字實乃……實乃陳止贈予我等,理應由我等處置。」

  這話一說,別說白青,連那群賭坊檔主都是眼皮子直跳,不得不暗暗稱贊這白青真是能屈能伸,這話都說的出來。

  人家寫了首詩罵你,還得一本正經地說是贈予,不是一般人能幹出來的。

  白青卻是壓著怒火,心裡簡直像是吃了屎一樣,卻不得不出面討要回來,不然放任這首詩流傳出去,那畫面,他已經不敢想像了,因此哪怕這字是罵自己的,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只要能拿回來。

  一旦拿回來,必然要將之撕得粉碎!

  未料劉仰只瞥了他一眼,就搖搖頭道︰「此處火場,起火的緣由不詳,裡面的東西都是呈堂證供,豈能由你們處置?那自然是要收歸衙門的。」

  不過,劉仰心裡也嘀咕著︰這白老虎也真不容易,這話一說,面皮全無,不容易啊,難怪老父當年勸我讀書的時候,常說學好此道,殺人不用刀,嘖嘖,今天算是見識了。

  但再不容易,他一個官府的帽子扣過去,其他人還能說什麼?

  更妙的事,一旦收歸官府,到時只要略施手段,就可以李代桃僵,劉仰就能弄到自己的手上,這可比親自上陳家求字輕鬆多了。

  但這話卻讓白青臉色一白,立刻猜到了劉仰的想法。

  別看這白老爺平日裡作威作福、頤指氣使,對那些濫賭鬼更是生殺予奪一般,可那只是針對布衣,踫上劉仰這樣有權有勢有官職的,他可就沒辦法了。

  「要完!這幅字一落到劉仰手上,哪裡還能要得回來,我等注定要成笑柄!威逼陳止不成,反而被他當面喝罵,留下筆跡諷刺,最終宅院被燒,怎一個慘字了得!」

  其餘檔主皆是面色淒然。

  白青也好不到哪去,一想到後果,臉上一陣青白,急於思考怎麼扭轉局面,也不知道怎的,鼻腔裡突然一陣辛辣,跟著一股邪火升起,直衝腦門,思緒猛然混亂,念頭趨向瘋狂。

  「縣尉當前,要改局勢,要壓陳止,機會只有一次,錯過眼下的時機,事後再說,就根本沒有機會,再說了,劉仰是劉家的人,陳家衰弱已成定局,我就不信劉家就沒有想法,他劉家也缺一個馬前卒,不如……」

  想到這,他一咬牙,猛然道︰「好叫縣尉得知,這火……這火就是那陳止所放!」

  旁邊幾位檔主一聽,頓時眉頭大皺,暗道這白青果然是氣昏頭了,紛紛後退,只有陳阿三露出喜色。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7-4-6 17:48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7:15
第七十五章 德者本也,財者末也

  放火者,陳止!

  這話一說出來,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一名名檔主紛紛後退,神色各異,而陳阿三雖然面露喜色,但也知道不合適,趕緊將頭低下,藏起表情。

  「哦?陳止放火?可有憑證?那就讓他過來對峙吧。」劉仰眯著眼睛,表情嚴肅下來,目光掃過眾人,心中已經有了猜測,所以他明知陳止已經離開了,還刻意這麼說。

  縱火的罪名可不小,就算是世家子也壓不下去,肯定是要問清楚的。

  他這話一問,對面幾人的表情又不自然起來。

  白青神色尷尬,剛下了決心,就被問到了點子上,又不得不回答,只得如實道︰「這個,陳止人已經跑了。」

  「跑了?」劉仰眉毛一挑,「真當我消息閉塞?陳止今晚過來赴約,就帶了一名書童,一個士子、一名書童,在這麼多人的圍攏下,點火燒樓還跑了?」他露出了嘲諷之意。

  仿佛是為配合他這句話,四周呼喝之聲不絕,一名名護院、下僕奔走間忙碌無比,粗略一算,少說也有二十多人,多數是孔武有力的護院。

  一個文弱士子還帶著個拖油瓶,放了火,在護院圍困下,還想跑得沒影,說給誰聽都不會信,他們自然不會想到,陳止派了孔力擾亂,提前又規劃好了撤退路線。

  但事到如今,白青已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繼續道︰「陳止奸猾,又有外應,估計陳……估計是勾結了不少同黨,才能逃脫出去。」他總算還有一絲理智,本想說是陳家相助,隨即意識到,現在就將陳家牽扯進來,就失去了步步為營的機會,徹底沒有退路了,整個事的性質也就變了。

  這就好像朝廷查官一樣,先以小官小吏為目標,一步步順藤摸瓜,最終撬掉整面牆,是一種以小博大的鬥爭方法。

  「口說無憑,可有實證?」劉仰不為所動,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有,」白青指了指身邊眾人,「我等都是人證,那陳止先是以言語麻痹我等,離開後順勢縱火,更有手下在外埋伏,接應他離開,還請縣尉為我等主持公道!」他躬身長揖,語氣誠懇。

  這就是睜眼說瞎話了,裡面漏洞不少,可有的時候,一件事是否被戳破,關鍵是看說的人和聽的人,而不是事情本身。

  其他檔主一聽,卻好大不情願,其中幾人有心分辨,但一想到白青剛才的模樣,又不想現在就得罪他,最後相互對視,就有五人出面,說道︰「剛才火勢太大,我等沒看清,現在胸悶氣喘,八成是嗆著煙了,不舒服啊,得先回去看大夫,劉縣尉,我等就先告辭了。」

  白青一看,腦子清醒幾分,他剛才吸入明火囊的氣息,看到青遠莊毀於一旦,急怒攻心,思緒混亂,此刻有幾分清明,可話已出口了,總不能立刻改口,抬頭一看劉仰,忽然咬咬牙,道︰「劉縣尉,今天這事也不小,我這一座樓前後花費了多少銀兩,縣尉你肯定也知道,牽扯在裡面的人,總歸都要問清楚才行。」

  那五個想走的檔主一聽,登時就不樂意了,卻不敢當著劉仰的面多說,只是拿眼看著白青。

  劉仰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幅字,又看著眾人,最後又想到自己聽到的,有關楊縣令的那個小道消息。

  「都亂成一鍋粥了,這個白青到底有何倚仗?沒有倚仗的話,他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也罷,問一問也沒有什麼影響。」

  一念至此,他面無表情的道︰「白當家說的不錯,你們幾位當家,也得去衙門走一遭,問清楚情況,還有陳止……張虎,你帶人去陳家,先告知陳遲兄弟,再請陳七公子往公堂一趟,我去稟報縣令。」

  「諾!」那皂隸張虎登時領命,看了白青等人一眼,轉身離去。

  幾個想要脫身的檔主一看,正要再說,劉仰擺擺手道︰「等到了衙門再分辨,幾位是證人,肯定要走一遭的。」

  「對,咱們兄弟幾個,同進同退。」白青也上前一步,和幾人對視一眼,暗暗警告,但收效甚微,那幾人也不傻,誣陷士子和威逼世家子還債,可不是一個概念,根本不想沾染,看得白青心中焦急。

  劉仰也不多管,將那幅字讓人收起來,先送到衙門,然後淡淡道︰「諸位,你等先往衙門,等陳止到了,當堂對峙,就是不知道他此時身在何處,我先行一步。」

  說完就走,好不停留,按著劉仰的說法,他得先去稟報縣令,可這一離開卻沒有去縣衙門,而是饒了一圈,先到了劉府。

  「四爺來了啊。」府裡的僕從、丫鬟一見劉仰紛紛行禮。

  劉仰匆忙間只是點頭示意,很快劉家的大管事就迎了上來,一見劉仰的樣子,就知道有急事。

  「四爺,要不要叫起老太公?」

  「嗯。」

  說完,兩人快步前行。

  此時夜色已晚,府中房間多數都不見光亮,只是在途徑劉綱的住所時,看到裡面還有燈光,依稀能見到一個伏案書寫的身影,他不由默默點頭。

  那管事在旁看著,笑道︰「五少爺這兩天都很用功,說是整理什麼陳公子言行,咱見識淺薄,但想來定是古之賢者,五少爺真是咱劉家的學問種子啊!」他知道這位四爺很看好劉綱,就趁機拍拍兩人馬屁。

  劉仰一聽,卻疑惑起來。

  整理陳公子的言行?哪個陳公子?難道是先秦的公侯之子?

  但眼下,他也沒有時間深究,所以只是點頭帶過。

  很快,在後院的獨院中,劉仰見到了睜著惺忪睡眼的劉太公,趕緊行了告罪︰「孩兒吵了父親安眠,罪過。」本來,這事該和他的大哥談,但是劉家大爺也去往留縣了,家中說話算數的,也就是劉太公了。

  「不要來這一套了,你這個時候來找我,出了什麼事?」劉太公板著臉,一副嚴肅的模樣。

  劉仰不敢耽擱,他還趕著去衙門,就把青遠莊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最後問道︰「父親,這事我們怎麼處置?之前徐方的事,楊縣令就有心打壓陳家,若是再加上白青,或許真能成事。」

  「呵呵,」劉太公卻冷笑起來,「白青算什麼東西,一個開賭坊的商賈,名聲何等惡劣,我劉家豈能與這等人為伍?也就是這等掉進錢眼裡的商賈,才會以為天下之事只要講明價錢,就都能討價還價,蒙蒙不明,禍事不遠。」

  「話也不能這麼說吧。」劉仰一聽,後背有冷汗出,他可才應下礦場利益,聽老父這話,是不贊成挖陳家的牆角?

  「怎麼不能這麼說?」劉太公還是一副嚴肅面孔,「白青這等人,我不知見過多少,以為萬事都可估價,絲毫不懂德行的意義,他以為家中有人出仕,就能成世家?笑話!就憑他那些賭場,三代之內,無望入品!伸望,我告訴你多少遍了,德者本也,財者末也。」

  劉仰趕緊認錯,但隨即又隱晦提醒道︰「可是,白青這個人如何,他敢做這個事,肯定有倚仗,或許可以利用。」

  劉太公古板的面孔中露出一抹狡猾笑容︰「伸望,你還是沒明白,白青這種人,以為凡事都能以利疏通,所以敢為人所不為,但他不明白,有些事不是利益能疏通的!況且,陳止此子並不簡單,白青過去逼迫於他,他不回應,那是蟄伏,如今不再隱藏,肯定要找個人祭旗。」

  劉仰遲疑了一下,最後問道︰「那我當如何?還有那礦場的事……」

  「你只管公事公辦,」劉太公搖搖頭,「至於礦場,那是縣令挑撥,我劉家給他個面子,不代表得和陳家鬧僵,白青此事之後,你就知道怎麼做了,去吧。」

  ………………

  另一邊,許志家門外,陳止正拱手作別。

  「多謝款待,學生必謹記許公教誨,時間不早了,還請許公安歇。」

  一番客套話後,陳止領著陳物離開三老宅,沿巷行走。

  因為天色已晚,周圍不見行人,按官府規定,百姓晚上不許輕易離家,世家子弟外出,則必須掌燈,所以離開書林齋離開的時候,陳止就讓陳物帶了燈籠,這時一打起來,就算有更夫之流看到,也不過問,一路暢通。

  他一邊走,一邊想著青遠莊的事情。

  「我用前世的藥方配了明火囊、癢麻散,明火囊可以加火勢,癢麻散沾著就會發癢,持續半個時辰……」

  原來,陳止交代陳輔購買的藥材,是為了調配明火囊和癢麻散。

  明火囊無色無味,由多種無毒藥材配置而成,一旦配成,有效時間很短,不在十二個時辰內使用就會失效,因此陳止是當天配置,當天使用。

  癢麻散則是交給孔護院的東西,用來對付白家的護院,一扔就會散開,落在追擊的人身上,讓人渾身發癢,難以行進,既幫助孔力阻攔追擊,也使陳止方便離開。

  「青遠莊是木樁框架土牆,都是易燃之物,五步一燈,燈籠滿樓,這都是明火,我將錢財拿過去,未收借據,一抽簽,副作用九成要應在銀餅子上,加上明火囊,這就是九成九。」

  木制,燈火,助燃之物。

  所有都準備好了,配合銀兩的轉移,機率疊加。

  抽簽點火,等火勢燃燒起來,陳止正在三老許志家中,如果白青孤注一擲,把陳止告上公堂,那不在場證明、證人也都齊了。

  「忙完這一圈,就該盡快提升名望,好警告州郡注意那王彌……」

  帶著這樣的想法,主僕兩人走出街道,頓時有混亂的腳步聲傳來,就見不少人奔走疾行,喊著「走水」、「著火」朝一個方向跑去。

  「怎麼回事?」陳物目瞪口呆,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剛才還是寂靜小巷,轉眼就是混亂街道,冰火兩重天。

  陳止則停下腳步,朝一個方向看了過去。

  目光盡頭,街角之處,有幾名乞丐模樣的男女正觀察混亂的人群,其中一人趴在地上,拿著一支筆,正寫著什麼。

  突然,他們中的一人注意到陳止的目光,拍了拍身邊同伴,幾個人低語兩句後,匆匆離開。

  「少爺,怎麼了?」

  「沒什麼。」陳止收回目光,心裡生出疑惑。

  「那幾個人看似落魄,衣衫襤褸,但面容飽滿、體格強健,不是乞丐,倒似探子。這就怪了,前世軍閥割據,彼此派出探子並不奇怪,如今也算太平之世,天下一統,是誰派出探子來彭城探查?」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7:18
第七十六章 以利動人難定品

  帶著疑問,陳止和陳物回到豐陽街,就見街口站著兩名皂隸,二人一見陳止,立刻上來盤問,知道了他的身份後又客氣起來。

  「陳君子您先回去,我們奉命守衛,只要您不外出,就沒有什麼。」兩人說了兩句,又提到了張虎,儼然是陳止那塊碎銀的受益人之一,所以格外親近。

  等陳止告辭,就有一人低聲透露道︰「咱們看陳君子是個豪杰,就先透個底,白老爺已經報官,說是您燒的樓,您可得小心啊。」

  另外一人也道︰「白老爺勢力不小,您趕緊讓人去陳府通報一聲,有貴府出面,他白老爺也只能低頭。」

  「多謝兩位提醒!」

  陳止衝皂隸拱拱手,摸出幾塊大錢遞了過去,兩名皂隸連連推辭,最後當然還是收下了,看得小書童很是心疼。

  陳止這次往青遠莊這麼一轉,家底再次被掏空了,這錢一拿出去,別看是五銖錢,可也是用一點少一點的。

  告別皂隸,一主一僕繼續前行,陳物忍不住抱怨道︰「少爺,可不能再大手大腳的花錢了,剛才那兩個人不過尋常皂隸,粗鄙之人,何必在他們身上花費錢財。」

  「能用錢買到的東西,就不用吝惜錢財,你覺得他們二人無用,可如果我事先沒做好準備,單憑那個消息就可以扭轉很多事,這就是價值,再說了,千金散盡還復來,不用在意一時得失。」

  等到了書林齋前,迎接他們的,是滿面憂愁之色的陳輔和陳停。

  「少爺,您可算回來了。」陳輔一迎上來就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看陳止身上沒有損傷,這才放下心來。

  「兄長,聽說了麼,青遠莊著火了!」陳停死死地盯著陳止,「跟兄長沒關係吧?」陳止一去白青的地盤,就傳來青遠莊著火的消息,陳停想不多想都不成。

  「白青的人找來了?」陳止一看二弟的表情,就知道了對方的想法,「放心吧,那火算不到我得頭上,我來的時候,見有官府的人在路口把手,之前可曾發生過什麼?」

  陳輔上來回答了這個問題︰「半個時辰之前就來了,態度很是惡劣,但很快官府的人就過來將他們驅走,又守在外面。」

  陳停滿面憂色地道︰「現在怎麼辦?就算青遠莊的火,和兄長你毫無關聯,恐怕那白老虎也不會善罷甘休。」

  陳止聞言沉吟片刻,點頭道︰「估計還要有一番折騰,那就要先養精蓄銳了。」說著就往屋裡走。

  「大哥,你回來啦!」陳息探出頭來,一見陳止,露出喜色,跟著也憂愁起來。

  陳停則追過來,問道︰「怎麼養精蓄銳?」

  「先睡覺,」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陳止走上二樓,邊走邊說,「養精蓄銳,才好應戰,不然精力不濟,影響思路,二弟,讓人去陳府通報一聲,幫我告聲罪,不管怎麼樣,這次瞞著他們,是我的不對,剩下的事讓他們不要擔心。」

  這一晚上下來,他也耗了不少精力,身子疲乏,確實需要休息一下。

  陳輔和兩位小少爺可沒有心思睡覺,著人去陳府通報後,就在廳堂裡商討對策,但一圈下來,根本沒什麼頭緒。

  兩個多時辰後,幾名皂隸過來敲了門,為首的正是趙虎。

  「陳君子在麼?」一群人很是客氣,「我等奉命過來,請他去縣衙問話。」

  「我這就是去通報。」陳停一見這陣勢,就有些手忙腳亂了,雖已經有所預料,可事到臨頭,還是免不了心慌。

  整個書林齋的氣氛都變得凝重起來。

  一刻鐘後,洗漱穿戴完畢的陳止從樓上下來,衝張虎拱手道︰「又要麻煩張差哥了。」

  「不麻煩,君子請……」張虎上前問候,看著陳止並沒有慌亂之色,神色如常,不如暗暗稱奇,這普通的人哪怕沒做什麼事,一聽說要去公門,也是免不了緊張一番。

  「這陳止果然不是一般人。」

  「大哥……」陳停跟在陳止旁邊,欲言又止。

  陳止轉頭道︰「不用想太多,這一趟肯定是要去的。」

  張虎等人也走過去,按著過往經驗,說了幾句安慰的場面話,然後就領著陳止離開了,留下一屋子擔心之人。

  「我再去陳府說一聲,就說七少爺被衙門帶走了!」還是陳輔第一個反應過來,覺得這時候,還得讓陳府幫忙。

  ………………

  與此同時,在縣衙的一間偏房中,正有一場對話。

  「幾位,事成之後,我必有重謝,不瞞你們說,我手上有著陳府罪證,足以扳倒陳家一族!這絕不誇張,眼下已經讓手下的人去聯絡了,很快就能把人證物證拿到,到時和其他世家一說,陳家必定要倒,這是我們的機會啊!」

  白青將諸檔主聚攏起來,壓低聲音,語重心長地說著︰「我給幾位透個底,我的志向你們都知道,這賭場我早晚要放,就等著時機成熟,把賭場都盤出去,到時候也是一樁美談,咱們兄弟好商量,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一番威逼利誘,說了自家產業和眾人的關聯,又提到陳家隱患,雖未說明,但底氣十足,最後又拿出賭坊的利益。

  有道是利令智昏、財帛動人心,這些檔主開賭坊、置產業田地,就是為了錢財,聽白青這麼一說,紛紛意動。

  白青瞅準機會,一個眼神過去,一個和他說好的檔主順勢就道︰「難怪白兄這兩年斂財這麼狠,原來是打算摟一把就走,這賭坊真能留給我們?」

  「不給你們,留給誰?我白家一旦更進一步,總不能還把持這些。」白青哈哈一笑,又動之以情,「咱們都是老交情了,你們的擔憂我心裡有數,這樣吧,諸位只要在堂上站一站就行,算是給我壯膽了,怎麼樣?我話都說到這裡了,總該給白某一個面子吧。」

  威逼利誘,加上托兒的幫忙,一套組合拳下來,眾人已然意動,不再排斥。

  白青乘勝追擊道︰「這樣吧,咱們現在就準備文書,我先拿兩家賭坊出來做彩頭,簽字畫押,事成之後,再給其他。」

  他這是拿出真金白銀,拼著大出血,也要博一場。

  這話一說,其他人終於動心了,都湊了過來。

  白青見狀,笑道︰「幾位兄弟,相信白某,論局面,我們佔優!我手上,有陳府要命的消息。」

  ………………

  後衙中也是燈火通明,縣令楊永正聽著劉仰匯報。

  他睡下還沒多久,就被人拉了起來,稍微處理了應急事項,就過去給郡守稟報,這會一回來,則開始聽劉仰對案情的簡單稟報。

  彭城青遠莊,這名頭楊永自是知道的,不久前白青還給他發過請帖,但楊永並沒有應約,卻也知道那樓閣花了白家不少心血,如今竟然給燒了?

  劉仰自是一番介紹。

  「白家也是彭城大族,宗族眾多,處理不好是要出問題的,」楊永眉頭緊皺,「縱火的人有眉目了麼?」

  「這個,」劉仰遲疑了一下,才說道,「證人口供指認,說陳止是縱火案的元凶!」

  「陳止?是之前那個陳止?」楊永的眉頭越皺越緊,「人證都有誰?」

  「除了白青,還有幾個大檔房……」劉仰報出了幾個名字,每說出一個,劉永的眉頭就挑起幾分,等一口氣說完,這位縣令已經冷笑起來。

  「好啊,這麼多人眾口一詞,這是拿著陳家的把柄了吧,不然敢發難?這個白青風評不好,但還挺有氣魄,陳止再怎麼說也是世家子弟,放火這種事是做不出來的,不過陳止的風評也不佳,這事是得查清楚,該抓抓,該敲打敲打,該警告警告。我聽說陳遲去留縣,準備把陳止的名字遞上去,讓中正品評,鬧出這事,怕是不能如願了。」

  說完,他又對劉仰道︰「通知吳縣丞,讓人準備好具獄,讓白青和陳府都先待著,過了五更天再升堂!」

  「諾!」劉仰聽出來了,這位上司是對陳止略有成見,但還有著維護世家的本能,聯想到那個小道消息,他心裡已經有底了。

  「看來傳聞是真的了,這縣令老爺本來疏通好了人脈,打算挪個窩,因為徐方的事,不得不提前動用,調職的事功虧一簣,難怪遷怒陳止。陳遲如果遞交品狀了,出了這事,處理的不好就是個劣跡,可如果處理好了,就能扭轉過去風評,讓評價直接上一個台階,這是福禍難料啊。」

  不過,這和他劉仰無關,他雖欣賞陳止的字,可犯不著為此頂撞上司,於是謹記老父告誡,一切公事公辦。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7:22
第七十七章 升堂!

  「陳止被帶去衙門了?」

  消息傳到陳家,陳遲去往留縣,陳府的事就有陳邊接手,他立刻將彭城的一眾兄弟、長者都召集過來。

  等人到齊了,輩分最高的三叔祖坐在座,看著兩邊的劉家人,顫顫巍巍地問道︰「這陳止,因為什麼被抓起來啊?」說完,就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回稟三叔,說是把青遠莊給燒了。」陳邊心中焦急,卻還是耐著性子地先解釋。

  噗!

  急切趕來,滿頭大汗的陳五爺陳迅正在喝茶,一聽這話,登時就把嘴裡的水噴了出來,也顧不上擦,就問︰「是那白老虎的青遠莊?給燒了?真的假的?那樓的花費可不小啊,難不成,白老虎又威逼陳止了?這才……」

  陳邊搖搖頭,對眾兄弟道︰「這事有頗多疑點,應該是白青構陷,當務之急是保住小七,他即將得品,所以這件事絕對不能拖延!」

  老六陳迂卻道︰「陳止本就行為不佳,雖有改觀,難保不舊態復萌,萬一真是他做的,又怎麼辦?大哥去往留縣,就有心將陳止的品狀遞交郡中正,這事拖到現在,就是因為他過去名聲太差,大哥挑在這個時候,拿著那幅字去,是要給陳止正名,幫他爭取個九品評價,結果出了這事,可是不妙了。」說著說著,他嘆息一聲,搖搖頭。

  突然,上的三叔祖突然來了精神,叫了一句︰「這個陳止我知道,行事不端啊!」說完又昏昏欲睡。

  陳邊等人無奈對視,並未答話,他們都知道三叔年紀大了,頭腦有些不清醒了,關鍵還是陳迂說的話。

  陳邊正要回答,倒是老五陳迅先道︰「小七過去是胡鬧了些,但從沒做過這等出格的事,這種事他是做不出來的。」

  這話一說,餘下幾人竊竊私語起來。

  陳邊觀察幾人表情,思索對策。

  他初聞消息時也很震驚,但想到陳止之前的布置,就鎮定下來。

  等眾人討論了幾句,陳邊就出聲道︰「正像五弟說的,小七不至於這麼不知輕重,縱火這樣的事是做不出來的,退一步來說,就算他做了,陳家也要保他,一上公堂,那就不是他一個人的事,別人提起,得說這是陳家的七少爺,涉及我陳家顏面!白青想做什麼,咱們很清楚,他這是想踩我陳家的臉上位啊!連這等貨色都覺得我陳家能動一動、好欺負,如果放任了,別人怎麼想?我陳家還能安生?其他幾家一看白家都能成事,必然要分而食之!」

  這個問題,在場的人都明白,於是都皺起眉頭。

  「當務之急,是先將事情的影響降到最小,唉。」最後,陳迂嘆了口氣。

  幾個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陳家老八、老么陳遠。

  他正在調動職位,即將登上縣中賊曹之位,負責一片治安,在陳遲辭官守孝之後,全力空缺,陳遠就是當前陳家的一大支柱。

  實際上,眾人之前也想過,在陳遲辭官後的一段時間裡,陳家或許會受到各方打壓,卻沒想到回來的這麼快、這麼急!而且動手的還是白家!

  另一方面,陳邊等少數陳家高層,已將陳止當成家族再興的種子,放任白家所為,不僅會讓陳家勢力萎縮,更是連未來崛起的希望都給扼殺了。

  一念至此,沉默的陳家八爺陳遠也不得不表態了︰「這事,我只能盡力而為,我畢竟還不是賊曹,就算是賊曹了,想要迅擺平也難。」

  這也是陳遠從進來就沉默的原因,覆巢之下無完卵,陳家糟了難,他就算坐上了那個位置,根基不穩,早晚跌落。

  氣氛突然凝重起來。

  那位三叔祖突然又回過神來,不知是哪根神經不對,突然嘆道︰「我陳家威風啊,不用擔心無法擺平,我父為陳留郡守,這縣中哪家不來結交啊,讓縣衙放個人還不簡單?但你們當謹言慎行,不可壞了家風啊。」

  這沒頭沒尾的話,卻勾起了陳家兄弟的記憶,幾人想起年幼時家中風光,雖說那時天下不靖,還有戰亂,可陳家卻不受影響,無論是縣中、郡中、州中,都沒有敢小看陳家,可惜當年分開下注的舉動,卻讓南支強盛,他們這一支雖未消亡,卻是一代不如一代。

  如今,只剩下一個龐大的架子,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觸礁。

  最後,陳邊嘆息道︰「家勢艱難啊,諸位,我等須攜手並進,否則不堪設想。」

  陳止的這事,讓陳家的人意識到了危機,可一時半會又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商量了一會,陳邊無奈地道︰「實在不行,就把老父留下的人情用了吧,不然等家勢衰落、人走茶涼,人家也未必還認了。」

  「只能這樣了!」其他人紛紛嘀咕。

  陳邊接著就道︰「先聯繫一下衙門裡的人,疏通疏通。」

  商定之後,陳家立刻行動起來,眾人散去,堂中就留下三叔組和陳邊。

  「按盧訪問的說法,新任的祖中正,對品狀不佳的世家子很是嚴格,對書法也只是尋常看待,興趣是圍棋,大哥此去本就未必能有成效,除非陳止能有名傳鄉里的佳話,否則便是九等鄉品都很難定上,眼下又出了這事,真是禍不單行啊。」

  在陳府的擔憂與忙碌中,五更天至。

  「升堂!」

  伴隨著「威武」之聲,縣衙門開!

  縣令楊永身著官服,坐於堂上,驚堂木一拍,居高臨下的看著堂中的幾個人,代表著王法威嚴的氣息,頓時在廳堂中散開。

  「小民等見過縣令老爺!」

  白青、陳阿三和諸賭坊檔主恭敬行禮,有幾人更是雙膝跪地,行了跪禮,這就是版籍不同,帶來的不同政治地位。

  相比之下,陳止只是微微欠身,拱手為禮,哪怕他還沒有鄉品,卻是實打實的世家後裔,受律法保護,在未定罪前享有特權。

  「訴說案情!」

  楊永神色如淵,依著規矩說話。

  白青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恭聲敘述起來︰「小民白青,狀告陳家陳止橫行鄉里、歹毒無狀,文言污蔑、縱火燒樓,請縣令老爺做主!」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畢竟是一棟心血被燒了,加上一晚上折騰,根本沒機會休息,這會已經精氣神衰微。

  相比之下,陳止卻是神清氣足,神態從容。

  ………………

  「審案子了!」

  「開堂了,開堂了!」

  「白家老爺狀告陳府陳止!」

  這邊縣衙升堂,衙門的大門一開,頓時引了不少百姓過來。

  按律,百姓當然沒法旁聽,但衙門佔地有限,正堂講究通透光明,離街道不遠,升堂的時候又不能閉門,因此這門一開,百姓就會湊過來看熱鬧。

  這時候的娛樂項目本就不多,看衙門審案堪比觀故事會,是老百姓喜聞樂見的事,很快就聚集了一群人,人頭攢動。

  這時,有一輛牛車從旁經過,就見劉家兄弟坐在上面,看著這景象,神色變幻不定。

  「真是陳兄被告?」劉綱臉上滿是擔憂,他們早上出門時,就得到了消息。

  劉緲笑道︰「以陳止過去的行為,上公堂本就是早晚的事,這也是我和彭兄一直擔心的事,不然何必觀望?」

  不過,一看劉綱還在擔憂,劉緲話鋒一轉︰「你不要想太多了,等會見到書痴王奎,可不能哭喪著臉,不然白白浪費了機會,再說了,他身邊不是有位貴公子麼?你如果想幫陳止,就好好表現,得了賞識,不妨提一提他,說不定能有幫助。」實際上,這只是安慰之言,劉緲可不覺得那位貴公子能有多大能耐,還能幫上公堂中的人。

  劉綱先是一愣,跟著露出堅定神色,點了點頭。

  二人的牛車緩緩駛過衙門,轉過一個街道,與陳家的牛車交錯而過,就見陳邊、陳迅、陳遠三人坐在車上,神色不安。

  這陳家的車抵達了縣衙,見門口這麼多人,三位老爺更為憂愁了。

  「羅遷那邊怎麼說?」陳迅見著人群,忍不問著,那羅遷是縣衙的刀筆吏,是幕僚、師爺一樣的人物,升堂時記錄爰書,將證人的證詞、人犯供詞記下來,錄入具獄卷宗。

  「羅遷畢竟不能當縣令的家,透露的消息有限。」陳遠的眉頭皺起來,和兩位兄長走下車,穿過人群,想從側門入內,卻被兩名皂隸攔住了。

  那皂隸就一臉抱歉地道︰「幾位陳爺,小的奉命行事,還請見諒則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7:31
第七十八章 自作孽

  「上個月,我還和楊縣令吟詩作對,今天連門都進不去了,這是何道理!」陳邊也不是吃虧的主,這一夜早就憋著一肚子氣了,見到這個皂隸,立刻就要發作。

  陳遠卻勸了起來︰「二哥,先壓壓火,這時候不易節外生枝,我進去看看,你們找個地方坐坐,我會找人傳消息過去的。」他有著吏職,自然可以入內。

  「謝八爺了。」皂隸感激地看著陳遠。

  陳邊卻恨恨地看了皂隸一眼,才道︰「算你走運,走,先去那邊的茶肆坐著,八弟你趕緊去吧,遲則生變。」

  說好之後,陳遠跟著皂隸進去,直奔後堂,這走著走著,皂隸小聲地道︰「八爺,您可得做好準備,聽說縣令老爺對陳止有點成見。」

  「縣令對陳止有成見?這從何說起?」陳遠心中疑惑,在他的印象中,陳止和縣令那是一點交集都沒有啊。

  等他來到後堂,從屏風後面看過去,就見那堂上,楊縣令正在詢問事情經過。

  「……就是這陳止,他不滿還債,趁著我等不備直接放火,然後就逃了回去,縣令老爺明鑒,給我等做主啊!」

  白青跪在堂上,聲淚俱下,他畢竟是富甲彭城,嘴皮子也利索,一番話說出來,將事情說得條理分明,邊上一群賭坊檔主也有人迎合,表示就是這麼一回事。

  按著他的說法,是他們白天托人向陳止要債,跟著約定晚上相見,陳止因不忿還債,最終惡向膽邊生,縱火燒樓!

  這邏輯一理下來,門外百姓頓時議論紛紛。

  「陳家的荒唐少爺夠狠吶,放火燒樓,都無法無天了!」

  「那白老爺也很霸道,這次踫上了更霸道的了。」

  「這不還有官府麼?」

  「我家親戚在彭府做雜役,說府中幾位老爺都稱贊陳家七少爺呢,怎麼一轉臉,他就做出這等事來了?」

  有幾名陳府家丁混在人群中,難以擠到最前面,只能豎起耳朵聽堂中動靜,這時議論入耳,暗道不妙,有一人趕緊跑到茶肆匯報。

  「怎麼樣了?」陳邊和陳迅坐在裡面,根本無心喝茶,一見家丁就問了起來。

  那家丁躬身道︰「白青那廝,說七少爺因不忿還錢,怒而放火,看情形有些不妙!」

  「他放屁!」陳邊憋了許久的怒氣一下就出來,「區區幾兩銀子,能讓小七不忿?這不是笑話麼!」他可是知道的,不久前陳止才給府中送了六兩,這六兩都說送就送,還能因為一點賭債就惱火?還放火?

  「就小七那一手字,隨便寫幾幅也不止這個數了。」陳迅也大搖其頭,又道,「二哥,那白老虎血口噴人,但這人詭計不少,小七畢竟年少,可別上了他的當。」

  陳邊眉頭一皺,叫來一名僕人,吩咐道︰「你去衙門後門喊幾聲,通知八弟,讓他給小七通個氣,讓他一定要沉住氣,不要亂說話!」

  陳迅點頭同意,說著︰「對,不能多說,說多錯多,容易被人抓住漏洞,先穩住局面,讓八弟在裡面疏通。」

  這時候,又聽人群中有人喊道︰「無賴阿三上去了!」

  「趕緊的,再去探!」陳邊一聽,又讓那個報信的家丁回去。

  公堂上,縣令楊永看著站都站不利索的陳阿三,不禁皺起眉頭,他聽過此人傳聞,知道不是個正派人物,心有抵制,就冷冷地問道︰「你就是陳阿三?說吧,你都知道什麼。」

  「尊縣老爺的令!」陳阿三嬉笑一聲,看了一眼陳止,陰惻惻一笑,「這陳止太不是個東西了,他去見諸位老爺的時候就格外囂張,還威脅過我,說話那叫一個難聽,然後又寫了個什麼東西,侮辱了諸位老爺,哎呀,那個場面……」

  啪!

  楊永聽得不耐煩了,一拍驚堂木,喝道︰「我讓你說縱火的情景,誰讓你說這些個了?」

  「是是是!」陳阿三嚇了一跳,指著陳止,惡狠狠地道,「就是他,辱了諸位老爺,白老爺好言相勸,誰知陳止非但不領情,直接就要告辭,我們也沒想那麼多,誰知這奸人轉臉就放火,燒了一棟樓,自己卻帶著書童跑了,喪心病狂啊!還有……」

  他還待再說,楊縣令卻聽不下去了,擺擺手道︰「行了,你先退到一旁。」

  陳阿三學乖了,立刻老老實實退到邊上,在經過白青身邊的時候,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

  「陳止,」楊永叫了陳止的名字,「你有什麼要辯解的麼?」

  他對陳止確有不滿,王彌奸細一事,可能會影響楊永的升遷,事關仕途,又怎麼能給好臉?正好陳止就在堂上,歸自己管轄,心裡的不滿發酵,楊永就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不要以為有些薄名,又有世家撐腰,就有恃無恐,本官既為一方縣令,自然秉公執法,不管是布衣百姓,還是世家子弟,都會一視同仁!」

  這話一說,後堂的陳遠立刻暗道不妙。

  「聽這話,確是對陳止有成見啊!」

  身為世家之人,他豈能不知裡面的貓膩,過去涉及世家的案子,哪有不偏袒的?

  「楊縣令分明是要敲打陳止,就怕白青打蛇順棍,抓住機會發難!」

  陳遠的焦急樣子,被一個人看在眼裡,這人遲疑了片刻,還是走了過來。

  「弗如,你大概在想,縣令為何對陳止心有偏見吧?」過來的這人赫然就是劉仰。

  如今陳、劉兩家氣氛微妙,但劉仰和陳遠是同僚,馬上就是上下級關係,抬頭不見低頭見,免不了打交道,所以劉仰決定稍微緩和一下兩邊關係。

  見他出聲,陳遠的神色略有變化。

  「我這兩天打探了一下,」劉仰一過來,就主動開口,「聽說縣令托家中安排了人脈,準備向上挪一挪,結果出了徐方的事,不得不轉而平息影響,可能要影響他今年的考評。」

  「原來是這樣!」陳遠頓時明白過來,跟著更加擔心了,「涉及到仕途,遷怒陳止也不奇怪,可如此一來,豈不是更加危險了?這局面如何打破?唉!」

  果然,白青、陳阿三等人一聽楊永說法,都是面露喜色,雖不知縣官為何如此表態,但也知道機會來臨。

  白青長舒了一口氣,心中大定,這次誣陷世家子弟,他當然忐忑,即便覺得有徐方之事作底牌,還是有如走鋼絲一樣,直到此時才真正有了底氣。

  「連縣令老爺都這麼說,看你能怎麼辦!」陳阿三冷冷地看著陳止,卻見後者面色如常,不由一怔。

  接著,陳止表情肅穆,鄭重行禮,說道︰「回稟縣令,白青等人所言,句句都是誣告,還望縣令明察。」

  句句都是誣告!

  一句話說完,公堂上猛然一靜,隨後白青就要開口,但陳阿三比他更快,直接跳了起來,指著陳止的鼻子,就要喝罵。

  「肅靜!」楊永拍了一下,維持公堂紀律,然後朝陳止看過去,「陳止,公堂上不可胡言,白青等人已經把經過敘述了一遍,你有不同的看法,可以也說一遍,本官不會偏聽偏信,可最後怎麼定罪,如何定罪,要有本官定奪!」這話越說到後面,越是嚴肅,已經有些訓斥的味道了。

  陳止則拱手為禮,回道︰「縣令,不是在下胡言亂語,實是白青等人剛才訴說案情,就將罪證呈現出來了。」

  「哦?」楊永一愣,收斂了些語氣,「既然如此,本官就給你自辨的時間。」

  「我要說的過程,與這兩人沒什麼不同,」陳止搖了搖頭,正當楊永皺起眉頭,這堂內堂外的人,都以為這荒唐子又不知輕重的戲耍他人之時,陳止卻繼續道,「能否讓我問他們幾個問題。」

  楊永眯起眼睛,最後點頭道︰「可以,你問吧,本官也要聽聽,你到底想說什麼。」

  陳止謝了一聲,轉向白青和陳阿三,後兩者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著,在他們看來,自己已經掌握了大局。

  白青微微一笑,說道︰「陳止,還有什麼好問的?我們說的很清楚了,年輕人要懂的進退。」

  陳阿三則嗤笑起來︰「先前看你那麼囂張,現在怎麼不寫字了?你他娘的再給我囂張啊!看你怎麼說,你侮辱諸位老爺的那首詩,還放在衙門裡呢,我看你怎麼狡辯!」

  「住口!」楊縣令聽不下去了,呵斥一句,陳阿三趕緊縮縮脖子,他卻沒有看到身後白老爺神色驟變。

  先前白青敘述案情時,刻意不提這幅字,上堂前也叮囑過,就是擔心被公之於眾,千算萬算,沒算到有陳阿三這個豬隊友。

  陳止聞言也是一愣。

  那幅字還沒有被燒?這可真是奇了。

  跟著,他有些古怪地看著陳阿三,問道︰「你們說,我帶書童過去,在青遠莊中囂張跋扈,侮辱眾人,是也不是?」

  「當然,」陳阿三看了白青一眼,壯了壯膽,「這是我等親眼所見。」

  陳止笑道︰「然後,我就在你們面前寫了首侮辱詩,這詩既然還在,不妨拿出來給諸位瞧瞧,看上面寫的是不是侮辱的話!」

  「拿就拿,白老爺咱……」陳阿三一轉頭,卻看到白青臉色難看得很,再想到昨晚情景,以及開堂前白青似乎叮囑過,盡量不要提那幅字,自己一時興奮,沒管住嘴。

  這一回憶,但趕緊閉上了嘴。

  那詩可是直接打在白青等人臉上,若不是沒有辦法,他們根本不會拿到公堂上討論,陳阿三這麼說,是想幫著宣揚一下?

  這裡是公堂,門外是百姓,一旦公布,那是什麼下場?白青根本不敢想!不光是他,其他檔主這時也露出慌亂之色。

  不過陳阿三這一閉嘴,其他人不由嘀咕起來,難道裡面真有什麼貓膩?

  尤其是公堂外的百姓,更是感興趣起來。

  「什麼詩啊,拿出來瞧瞧嘛。」

  「對,不是說罪證麼,咱們也聽聽,到底寫了個什麼。」

  「咱們過去看斷案,縣令老爺都是遍查諸物,今天也該看看啊。」

  侮辱賭坊東家的詩,百姓怎麼可能不感興趣,這一番鼓噪傳入公堂,讓白青臉色蒼白幾分,陳阿三則縮了縮脖子。

  「肅靜!」

  楊永又維持了一下幾率,看了白青和陳阿三的表情,也有點懷疑起來,那詩他還沒有看過,這時沉吟了片刻,就吩咐道︰「把詩拿來,當堂檢驗。」

  一聽這話,白青的身子當場就晃了晃,眾檔主則露出無助慌亂之色,其中一個更是仰頭就倒。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7:38
第七十九章 一詩毀名,千夫所指

  「這好端端的,怎麼說倒就倒了呢?」

  公堂之外,人群鼓噪起來。

  「看來那詩是真有問題啊!」

  「到底是什麼內容,能把人嚇成這樣。」

  「越來越覺得此事有趣了。」

  看熱鬧的當然不怕事大,可是那陳府的家丁卻不敢等等閒視之,一聽到議論,立刻就有人跑過去匯報。

  那茶肆中,陳邊、陳迅焦急等待,陳迅更是根本坐不住了,在來回踱步。

  見這家丁一來,陳邊趕緊就問起來︰「怎麼樣了?」

  「暈倒了!」家丁跑得急,這一過來說了三個字,就大喘氣起來。

  「什麼?暈倒了?」陳邊和陳迅大驚失色,「為何會暈倒,難道被當庭指認,難以承受?」

  「不是,」這會兒,家丁總算是緩過勁來了,「不是七少爺。」

  陳迅一下子就竄過去,就差掐脖子了,說著︰「你倒是說清楚啊,怎麼一會暈倒了,一會又不是陳止,我問你,這公堂上情形如何了,可是已經定罪了?」

  「沒定罪,不光沒定罪,還因為七少爺一句話,讓那羅掌櫃昏倒了!」家丁這一說順了,登時眉飛色舞起來,「聽說七少爺離開青遠莊前,留下了一詩,一提起這詩,那白青等人就慌了,肯定有問題!」

  「詩?」

  陳邊和陳迅面面相覷。

  「過去可沒聽說過這小子寫過詩。」陳迅嘀咕著。

  陳邊卻是微微鬆了口氣,問道︰「那你過去見過這小子的書法麼?」

  「這倒也沒有,難道這一下子開竅了,連詩都會做了?」陳迅驚疑不定起來。

  陳邊卻搖搖頭,接著道︰「我估計,這詩中肯定有什麼玄機,興許那小子本就計劃好了,才讓人過來告訴我們不要擔心。」

  「這種事,能不擔心麼。」陳迅正說著,忽然聽到衙門門口的人群爆發出一陣喝彩!

  緊著一個個興奮地聲音就傳了過來——

  「這戒賭詩,說得好啊!」

  「這詩好像沒有什麼厲害的,樂府中隨便一也比這詩強啊。」

  「黃口小兒,你懂個屁,讓小老兒告訴你吧,這詩的淺顯之言才是關鍵,警世之言豈有隱晦難明的?這不是給世家老爺們聽的,是說給我等布衣的肺腑之言啊!你聽聽,你聽聽,相對有戈矛,相交無肺腑,老頭子我悔啊……」

  被人一陣數落先前那人很是不甘,沒想到說他的老兒忽然老淚縱橫,一下就讓他慌了手腳。

  除了這個插曲,其他人都是驚嘆和稱贊之言,飄到陳邊、陳迅耳中,兩人對視一眼,都是長舒一口氣,然後坐了下來。

  公堂上,就聽一名刀筆吏誦讀戒賭詩的最後一句——

  「……老幼辛苦來,不幸全家苦。」

  一語落罷,刀筆吏看著這詩,久久無言。

  不光他,高座的張詠、後堂的陳遠、堂外的百姓也陡然安靜下來。

  就連早就看過這詩的劉仰,此時再聽,配合著肅穆的公堂、刀筆吏清朗的嗓音,也有了另外一番感觸。

  突然,堂外的人群似炸開鍋一般。

  「賭博害人啊!」

  「開賭坊的都是什麼人啊!」

  「你們這群人,害人啊!」

  凡事都有存在意義,願賭就該服輸,可民眾情緒一被煽動起來,根本不會理智思考,只會傾訴最樸素的情感。

  就見布衣百姓指著公堂上的白青等人,個個義憤填膺,若不是皂隸攔著,怕是已經衝過來了。

  千夫所指!

  公堂上,白青面白如紙、抖如篩糠,聽著那一句句喝罵,看著那一根根手指,聲浪一涌過來,回想詩中意義,以及自己等人害怕的局面,聯想的越來越多,只覺得腦子一懵,幾疑身在夢中。

  「這……這不是真的。」

  一個渴望家族入品的人,如果在民間惡評如潮也就罷了,但在公堂上聲名掃地,和警世詩聯繫在一起,那只能成為鄉間惡霸,沒周處的本事根本無力翻身。

  可周處的周家是何等地位?隱隱要比肩江南四大家,白家豈能與之相比?

  實際上,在決心賭一把的時候,白青還覺得,就算是最壞的情況,自己也能承受壓力,但真正身在其中,才明白民怨這兩個字的重量!

  自己的意志力,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高。

  「完了,完了,我的名聲全完了。」

  他的名聲完了,取而代之的是陳止借著一戒賭詩翻身,從過去的好賭之人,成為戒賭的標桿人物!

  希望破滅,白青整個人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一般,下意識地後退幾步,才重新站穩。

  眼前的這一幕讓他意識到,這場公案就算自己贏了,只要戒賭詩不絕,白家就休想能更進一步。

  至於說如何戒絕戒賭詩?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連皇室都做不到,他白家憑什麼妄想?

  沒看到,連楊永都面色變化了麼?

  「這……這就是你在青遠莊留下的詩?」楊永斟酌著用詞,以他的政治敏感性,意識到這詩一出,案子的性質就有了變化,原因很簡單——

  民望!

  說來有些不可思議,但就是一詩的功夫,攻守之勢易位,先前咄咄逼人的白青一伙人,頃刻之間就陷入不利境地,失了道義。

  民望這東西說來飄渺,但簽筒刻度格的增長,卻可以清楚的體現出來。

  「回縣令的話,正是這詩,」陳止看了白青等人一眼,見那一個個檔主都如失魂一樣,「縣令你也看到了,這詩對經營賭坊的人意義幾何,試問,這樣一詩寫下來,他們還會給在下放火的機會?恐怕全副心神都在我身上了,這還能有疏忽?」

  「這一幅字能證明什麼?」陳阿三插嘴過來,白青這群人中,就他還生龍活虎的了。

  陳止順勢問道︰「你說我寫了這詩,然後當著你們的面放火,又在二三十名護衛的圍困下帶著書童跑了,是也不是?」說著,他瞥了楊永一眼。

  由於案件性質變了,楊永就算再不情願,也得改變立場,這會正死死的盯著陳阿三,正了正身子,真正做出了秉公辦理的樣子。

  「不錯!」陳阿三卻無所覺,反而得意的笑起來,「這麼說,你都認罪了?」

  「不好!」

  白青等人陷入了失魂驚慌,但聽到這裡也品出不對的味道了,但要提醒已經遲了!

  「笑話!」陳止搖搖頭,不再看陳阿三,「縣令你聽清楚了,這些人的證詞根本是一派胡言,按他們的說法,我與書童兩人進了青遠莊,在眾人環伺下寫下了這詩,就這還不過癮,接著還放了一把火,把一座樓都給燒了,然後在眾目睽睽下走了,試問這白家的人都是飯桶麼?這都抓不住我?」

  「這,」陳阿三一下愣住了,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白青,迎接他的卻是白青能吃人的凶惡目光。

  白青心中悔啊,自己怎麼能找這麼一個飯桶來做跑腿!難不成我這名聲毀了,官司也要完?徹底成全陳止?

  公堂外,激憤的人群也明白過來了。

  「陳少爺帶著一個書童,現場放火又逃跑?」

  「白青府上下都是酒囊飯袋麼,這都抓不住?」

  「說不通啊。」

  按新漢律法,官府判案需要的證據主要分五種。

  第一種是書證,是記錄和證明案件情況的文書,多數是官府收集。

  第二種是物證,指的是對案件事實有證明效用的物件和痕跡。

  這第三種就是人證證詞,至於這第四個,則是被告的供詞,第五個乃是受害者陳述。

  五種之中有三種要靠個人的陳述,由此也能看出,在新漢朝判案,主審官要參考各方說法,就是這一點上,由於陳阿三的口無遮攔,讓白青等「被害者」的陳述,轉而對陳止有利的情況了。

  本來名聲掃地、希望斷絕,白青已經心灰意冷了,可聽著公堂外的議論聲,心裡猛然竄起邪火,恨不得將陳阿三掐死!

  楊永也皺起眉頭來,這情況我不光不能敲打陳止,還得幫著他洗清冤屈,不然事情一傳,說不定別人要說自己是個糊塗縣官,邏輯都理不清,惡了百姓,民望跌落,對考評更加不利!

  這個年代的判案,邏輯通順是個很重要的指標。

  其實這個案子,當前的兩點關鍵之處,除了戒賭詩之外,那第二個就是書童的存在。

  如果只是陳止一人,其他人還會覺得有隱情,說不定有陳府幫手,偏偏他帶著書童,而白青、陳阿三等人敘述案情時也提到了書童。

  現在整個事貫穿起來,就顯得荒謬了。

  想著想著,楊永矜持了一下,勉強點頭,看向白青等人,冷聲問道︰「你們可有要辯解的麼?」這幾人讓他陷入了不利境地,當然沒有好臉色給他們。

  白青又是一抖,本就心若死灰,若連官司都輸了,就真的萬劫不復了,何況還有個陳家在後面虎視眈眈。

  但頃刻之間,讓他如何想到對策?

  倒是陳阿三主動出頭,扯著嗓子道︰「縣令老爺,口說無憑,我們這麼多人都指認他陳止,總不能憑著他一張嘴就全都不算了,你剛才還說沒有偏袒呢,這還不算偏袒?」

  楊永一聽,面露怒色,門外的百姓也是喝罵起來。

  陳阿三一見,再次縮了縮頭,幾個檔主更是面面相覷,有兩個已經有了要出聲反水的跡象了,跟這麼個蠢貨一起,他們心裡虛啊。

  白青此刻真想一巴掌扇死陳阿三,你就不能少說兩句?讓我緩緩?

  這時,陳止上前一步道︰「有位證人,可以證明青遠莊著火時,我不在場。」

  白青這一聽,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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