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2:22
第一百一十章 禮與意,輕與重

  「陳止的那一手好字,連叔祖都連連誇贊,這次大伯前往留縣,更是將那幅《明月賦》帶去,說是要拿去品鑒,能被世家品鑒的字,從來都是大家手筆,可見這陳止的書法造詣之高,偏偏他過去名聲不好,恐怕還沒幾個人主意,正是奇貨可居的時候,我這個時候過來拜賀,與他結善,一本萬利!怕就怕消息傳開了……」

  邊走邊想,等王希來到書林齋門口,往裡面一看,就見到陳止坐於堂中看書,終於放下心來。

  「看這個情形,這次歲旦,估計沒什麼人過來給他拜賀,那我這一來,陳止肯定得看重,這就是個人情啊。」

  今日過來拜訪,是王希早就計劃好的事。

  自那日從陳止這裡得了一封書信,帶回去給了清湖先生王謙後,王希在家族中的境遇就好轉許多,尤其是王謙派了王川過來,求了一幅陳止手書的《明月賦》後,王謙對王希等人更是青睞有加,直接使得幾人在族中話語權大幅度提升。

  這樣的好處,王希自然知道,結交陳止的重要性,所以早就計劃著過來,好生與陳止結交一番,甚至加以籠絡,作為自己的助力。

  不過,由於年前族中繁雜之事眾多,以至於他一直未能成行。

  歲旦一到,家中的繁瑣禮儀,都落在上一輩的人身上,武原王家的祭祖又比彭城陳氏早了一天,王希一抽出空來,終於有時間落實想法,當即快馬趕來,就是為了彰顯誠意。

  「這陳止的字雖好,但只要消息還沒擴散,還被陳家排斥,連這歲旦之日,都只能待在店肆中,沒有陳家之人邀他暫住,顯然是不受重視,而我選在這個時候過來,給他拜賀,那必然要記我的人情的,這交情不就有了麼……」

  王希一邊想著,一邊上前敲門,只是來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一愣,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了,仔細一想,頓時明白過來。

  「那代寫書信的招牌怎麼沒了?還有這店裡怎麼擺滿了書畫?原來不是空空蕩蕩的麼?」

  疑問瞬間在他心中升騰起來。

  說起來,這又是基礎設施和通訊條件的鍋了,由於消息的延遲性,遠在武原縣的王希,當然無法得知彭城縣這幾天的風起雲涌,畢竟武原縣又不是郡府,各地消息匯聚。

  加上王希雖然地位和話語權提升了,但畢竟還是小輩,不會有專門人給他通報消息。

  如祖中正等人,掌管品評,各個郡縣有專門的部門進行匯報,尚且不能得到最及時的消息,產生了偏差,追回品狀,更何況是他王希?

  而且王希這次急著趕來,祭祖一結束就快馬加鞭,等到了彭城縣,心想著奇貨可居,不願透露消息,刻意低調行事,不知道像王川那樣,找自家的產業的人過來問問情況,在信息的掌握上也就有了問題。

  事到臨頭,發現不對,心頭驚疑,可陳止已經放下了手中書冊,起身相迎了。

  王希只得收斂驚疑,拱手道︰「陳七哥,我來與你拜賀,你的書信,我叔祖很是歡喜。」

  「原來是賢弟。」陳止笑著過來,看了王希一眼,略感意外,實際上他覺得這次歲旦拜賀,或許會有人來,卻沒有想到第一個來的人,竟是王希。

  兩人打過招呼,就說著敘舊的話。

  屋裡的陳停、陳輔、陳蔓等人聽到動靜,也來查看,一見是王希,還一臉客氣的和陳止交談,感到有些怪異,畢竟不久之前,就是這位王家子弟帶人過來,想給陳止難堪,最後反倒是花了銀子,拿了幾幅字走,現在卻登門拜賀,沒有半點芥蒂的樣子,不過想著幾天以來,陳家各房各支對陳止的態度變化,他們又不覺得奇怪了。

  這幾人一出來,王希也和他們一一招呼,然後就想讓手下奉上年禮,但忽然心中一動,想到店肆情況,有心試探試探,就道︰「我看七哥這有些安靜,不往其他陳家叔伯那裡暫住麼?」

  陳止正要分說,可門口又傳來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話。

  門外,幾家店肆中,陳家各房的一個個管事們,還在思考著王希到來的原因,以及這背後是否隱藏著武原王家的授意,忽然就看到,又有一人站在書林齋的門口。

  不過,比起武原王希,這道身影就顯得單薄多了,只是一人,裹著厚厚的棉衣,衣服上還有補丁,抱著一個包裹,正在敲書林齋的門——店門雖是開著的,可也要敲門,以示禮儀。

  「這人是誰?」

  當即就有陳府管事問起身邊同僚,要說那武原王希,乃是世家子弟,他們就算不認識,一看衣著也知道非富即貴,可眼前這人看著眼生,又不像是士族子弟,讓他們難以分辨來歷。

  這些個管事,別看是給陳家各房老爺跑腿的,可在各自府中,那也是實權人物,認識的人非富即貴。

  不過,隨同管事過來的家僕中,卻有認識這人的,當即就道︰「這人是豐陽街上的代寫先生,名叫崔石。」

  「代寫先生?原來如此,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無須操心,不過這武原王家的人來了,還是得謹慎一些,你回去給老爺通報一聲,也好讓老爺定奪。」

  隨著一名名管事的命令下達,幾個僕從拔腿就跑,朝主家奔去,要將消息傳達給各自的老爺。

  卻說那書林齋中,陳止一見門外的崔石,微微一愣,跟著露出笑容,給王希告了聲罪,就迎了上去。

  「原來是崔先生,快快請進。」

  「當不得陳君子先生之稱。」崔石連連擺手,看著屋裡的王希等人,注意到幾人的裝扮,他顯得有些局促,又見王希幾個隨從捧著的禮盒,下意識的將手裡的包裹緊了緊,往懷裡藏了藏,不過這麼一個大包裹,那是無論如何都藏不住的。

  「崔兄,你我同街營生,我也受過你的幫助,歲旦忘記給你拜賀,是我的罪過,如今你親自上門,那就別客氣了,輔叔,稍微安排一下,讓王賢弟、崔老兄都坐下。」陳止也不說破,笑著敘舊,又吩咐了陳輔搬出椅子,絲毫也不見異樣,讓崔石受寵若驚。

  決定今日上門拜賀,崔石也是鼓足了勇氣,從最初看低陳止,到最終佩服,看著這麼一尊能人在身邊,說不想結交那是假的,可他也知道世家大族的做派,加上自己過去的言行,很擔心上門後,陳止會給自己臉色看,沒料到陳止竟是這般平易近人,心中不免感動。

  「陳君子,當不得您如此禮遇,我這次來,就是給您拜賀的,這點東西,連薄禮都算不上,只能聊表心意……」他略顯羞赧地將包裹取開,卻只是些土產、臘肉之類的尋常之物。

  不過,這個時代,這些東西對普通人家來說,也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吃到,就算是地主之家,平時也也是吃的葵、芹、蕪菁之類,崔石能拿出這些,就可以看出心意了。

  「這禮可不輕,輔叔,好生收著,等會從後廚拿些肉,讓崔老兄帶回去。」陳止吩咐了一句,不等崔石推辭,就笑道,「有道是禮尚往來,崔兄不可推辭,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在這裡吃了晚飯再走,還有王兄,你也得留下吃飯。」

  崔石家中積蓄有限,拿出的東西看似廉價,其實意重,陳止自然不能讓他吃虧,書林齋後廚的肉,乃是祭祀後,家族所分,因為祭祖大典宰殺的羊羔,都是各家合資,因此祀後就會分於各家,《九章算術》的盈不足章就有記載。

  另一邊,王希卻微微放心,見只有個代寫先生過來拜賀,疑竇稍減。

  不過,一聽陳止讓自己與這般布衣同桌而食,又有些不喜,可他有心結交,加上當今社會風氣開放,禮法鬆動,陳止的這番做派也不好指責,就只能認下來。

  「先簡單吃點,說兩句就走,不然讓人聽說,我與布衣代書人同桌飲食,於名聲不利,反正陳七這裡沒什麼人拜賀,明天再來攀交情也不遲。」

  他這正在想著,門外忽然又傳來一個聲音——

  「白家白琦,奉家主之命,與陳七君子拜賀!」

  這話登時就讓王希一陣錯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2:29
第一百一十一章 接踵而來!

  「怎麼又有人來拜賀?似乎還是某個家族,這家族不去陳府祖宅,跑來一個世家子弟的住所拜賀,算個什麼事?」

  驚愕過後,王希念頭連轉。

  「白家?」聽著這兩個字,他覺得有些熟悉,跟著就想起來了,「不久前,去我家拜訪的,不就是那個白家家主白青麼?聽說乃是彭城巨富,這樣的人會來給陳止拜賀?」

  王希越發疑惑起來,又見陳輔等人的表情都陰沉下來,卻是更加糊塗了。

  「以白家的地位,派人來給陳止拜賀,他總該恭敬相迎才對,怎麼連陳止的兄弟、僕從都一副不樂意的模樣,難道這群人還不高興白家來拜賀?」

  就在他的疑惑中,陳輔來到陳止身邊,問道︰「少爺,是不是讓人進來?」

  陳止搖頭道︰「他們過來的目的,輔叔你也能猜到,這事全部交給陳府去辦,我們不要攙和,這白家的一點賀禮,也沒必要收下。」

  「是,老僕這就將人驅走!」陳輔點點,朝門外走去。

  主僕二人的對話,徹底顛覆了王希的想像,讓他驚愕不已。

  「這是什麼情況?巨富拜賀,不歡喜、不相迎也就罷了,還要轟走?聽陳止的語氣,什麼交給陳府去辦,這口氣像是陳府當權者啊。這白家莫非犯事了?我才走了多久,再回來,這彭城縣就變了樣了?莫非有啥大事?又或者,陳止的荒唐病又犯了?」

  想著想著,王希忐忑起來,想著是不是再問兩句,試探試探,哪想到門外又傳來幾個聲音——

  「羅家羅勇,奉家主之令,來與陳君子拜賀、賠罪,還望陳君子高抬貴手。」

  「胡家辛望,代父前來,求見陳君子。」

  「張家……」

  「戴家……」

  沒等陳輔出去,這聲聲拜賀聲、求見聲、求饒聲就接連傳進來,只聽說法,就能知道,都是和白青一樣的賭坊檔主之家。

  這些檔主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本身也有宗族根基,或是宗族一支,現在被困牢獄,脫身不得,產業受到世家、官府胥吏的盤剝,已然難以承受,想到一切的緣由,以及陳止越發高漲的名聲,他們的家族就趁著歲旦的機會找過來,想要求情。

  不過,他們之所以一起出現,也是事先有過交流,害怕一家一家單獨過來,陳止根本不見,將人轟走,這才聯合在一起,又打著拜賀的名義。

  「我怕是來晚了啊!」

  聽著那一個個聲音,王希循聲看去,頓時就暗道不得了,就見門外站著一名名衣著不凡的男子,身邊還都跟著僕從,僕從捧著一件件年禮,都瞪著眼睛,眼巴巴的朝書林齋看過來,一副乞求的模樣。

  至於那些拜賀年禮,有些並未包裹起來,裸露在外,珠光寶氣,一看就是名貴之物,看得王希和幾名僕從眼皮子直跳,看看人家的東西,再想想自己帶來的,心裡不由有些打鼓。

  「我還道帶來的年禮,送給陳止綽綽有餘,但和這些人一比,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怕是要拿不出手了啊!」

  實際上,門外報名的這些人,都是幾個宗族的血脈子弟,如那白琦,就是白青的三兒子,早就接受了生意,被當成繼承人培養。

  他們來書林齋是認輸、賠罪、求情的,當然是繼承人親自過來,以示誠意。

  王希這樣的世家子,眼光還是有的,看出一點端倪,再聯想白家的背景,其他幾家雖然他怎麼接觸過,但也能猜出一二,越發吃驚。

  「求陳君子網開一面,我等也不求入屋,只要君子您接了這拜賀之禮!」

  「是啊,還望君子能可憐我等,我父身子不好,經常昏厥,還望您可憐我這孝心。」

  「求求您了,收下這年禮吧!我們也好回去復命!」

  門外的人一見陳輔出來驅趕,立刻圍了上來,他們也不敢硬闖進去,只是苦苦哀求。

  再看屋裡眾人,陳停也好,陳蔓也罷,連平凡無比的崔石,對這一幕都沒有感到意外,仿佛是理所當然的一樣,王希心裡不由「咯噔」一聲,越發意識到情況不對了。

  「宗族富戶過來送禮,還哭著喊著求著,哪有這樣的道理?這一看就不對啊,失算了!絕對是失算了!我本以為掌握了先機,現在看來還是晚了?這段時間,彭城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一邊想著,一邊朝陳止看去,見對方神色如常,絲毫沒被門外眾人影響情緒,不由生出一絲敬畏,那種感覺,就像是在看著武原王家的家主王景一樣。

  「少爺,這些人都很頑固,不願離去,該怎麼處置?」陳輔一見門外陣仗,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這人死賴著要送禮,實在沒轍,只能回來請示陳止。

  陳止搖搖頭,只是道︰「白家和其他幾家的事,都是陳家在處理,牽扯的不是我一人的利益,就算我收了他們的東西,也無法改變什麼,那何必留著過年,不過,看著這些人樣子,八成是不會輕易離開的,你先應付一下,我自有計較。」

  說著說著,陳止招來陳蔓,笑道︰「小妹,兄長要勞煩你一下了,你幫我去泡兩壺茶,將族裡給的好茶,泡給王賢弟、崔老兄他們用,我得茶呢,就用之前拿來的那個茶餅。」

  「知道了。」陳蔓乖巧地點點頭,眼珠一轉,看了門外眾人一眼,跟著就轉身上樓去了。

  王希看得一陣不解。

  這門外哭著喊著要送禮,你不去解決,反而要去泡茶?

  陳輔則不管許多,他對陳止有種盲目的新任,就走到門外,再次道︰「諸位,你們請回吧,我家少爺說了,不見客。」

  「還請陳家少爺開開恩啊!」

  「是啊,我等是真心請罪啊!」

  「還望陳家君子,可以可憐我那老父,他身子骨不好,自打公堂之後,就時常昏厥!」

  聽著這近乎哀求的話語,王希越發心驚。

  外面,藏身豐陽街各處的陳家管事們,也看出苗頭,都派了人往各自的老爺家中通報。

  「白家倒會挑時候!」陳邊一接到報信,就冷笑起來,「想用拜賀做藉口?想得到美!不過,我也是疏忽了,以為沒什麼人去給我這個佷子拜賀,無意中漏掉了這群人,也罷,總不能讓小七因此煩惱,趕緊派人過去協助,不能讓他們擾了我那佷子的新年喜慶。」

  另一邊,陳遲也接到回報,卻是皺眉起來︰「這群人挑在此時行動,說不定有什麼所倚仗,不能輕忽,嗯,這樣吧,陳意,你帶著人過去,和陳止接觸一下,問一下他的意思,然後再給我回報,看如何應對。」

  同一時間,陳八爺陳遠一聽消息,根本不多說什麼,直接喊來家丁,說道︰「給張虎他們帶個話,讓他帶兩個人去書林齋門前清理一番,不能在這個時候給陳止添堵。」

  而陳老五陳迅聽了消息,卻是哈哈一笑,招來二兒子陳羅,吩咐道︰「白青他們還真會動心思,弄出了這麼一出來,這是垂死掙扎,他經營賭坊這麼多年,不知道裡面的厲害關係?盯著他的人太多了,狼多肉少,就算陳止也沒法阻止,但卻給了咱們機會,乖兒子,你現在就去找你七哥,幫他應付應付。」

  「好嘞,父親你就放心吧!」陳羅應下來,也不耽擱,徑直出門。

  等他到了書林齋,發現大伯、二伯也派了得力管事過來,尤其是陳遲,將陳意都給派來了,正在書林齋外,要驅散白琦等人。

  很快,又見張虎帶著兩個皂隸趕來,先給陳止行禮,又笑呵呵的跟白琦等人說話,他們作為皂隸小卒,不敢對這些巨富後輩用強,但職位一亮出來,加上白青等人還在牢中過年,白琦等人投鼠忌器,語氣軟化許多,卻兀自不願離開。

  王希看得連連咂舌,只覺得世事之奇,莫過於此。

  「一堆求著送錢的巨富子弟,卻被生生拒之門外,這還不算完,陳府立刻就派人來幫忙驅趕,這是時刻有眼線盯在這裡?最後連官府的人都來了!」

  一想到這,王希脖子後面一涼,覺得這看似簡陋的樓閣,也有些高深莫測起來。

  門口,陳羅大大咧咧地跟陳止問了聲好,見了王希,注意到其人表情,嘿嘿一笑,過來拍著他的肩膀道︰「賢弟什麼時候來的?我看你這樣子,是不知道我七哥如今的名聲啊,這有什麼好吃驚的,你的涵養功夫不夠啊……」

  他話未說完,就聽混亂的人群後面,一個清朗的聲音揚起——

  「劉家劉綱,得父命,來與陳兄拜賀,諸位,請讓一讓。」

  聽到這個聲音,陳羅的話直接噎在嗓子裡,臉上滿是驚訝之色。

  劉家派人來給陳止拜賀?那劉綱還說他是得了父親之令,劉綱的父親,那不就是劉家家主的命令麼?

  這架勢有些不太對啊!連陳五爺那邊,都沒有劉家的人,專門去拜賀!

  一念至此,陳羅也是涵養全無,滿臉的驚訝,轉頭朝門外看去。

  王希也好不到哪去,同樣一臉驚愕。

  門外的爭執的眾人,同時停下話來。

  書林齋內外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就在這安靜的環境中,一個清脆聲音響起——

  「兄長,茶泡好了,但人又多了,是不是再去泡幾杯?」卻是陳蔓端著茶出來,見屋子裡的人都如泥塑石雕般地站著,她怯生生地來到陳止跟前,小心的端起一杯遞過去,「兄長,這是你特別吩咐的那杯茶。」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2:34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言勸人離

  「有勞小妹了。」陳止接過茶杯,寵溺地揉了揉陳蔓的頭髮,後者一陣嬉笑,歡快地跑回去了。

  陳蔓這一動,立刻將驚愕的眾人喚回神來。

  陳羅看著門外的劉綱,忍不住嘀咕著︰「劉家的人,白天才去大伯那邊拜賀,還是用的拜賀陳族的名義,結果這快到晚上了,又派出嫡子,以族長的名義,來與七哥拜賀,這……這味道有點不對啊。」

  世家之間的拜賀,不是隨意的事,自古一來,華夏就以禮為理,將禮儀視為秩序的一部分,世家之間的拜賀,彰顯地位,有很深的隱意。

  此時,劉家作為老牌世家,白天按規矩拜賀陳家,晚上又專門給陳止送禮,一般是極度看好、表示親善的意思,代表著陳止在陳家的地位。

  哪怕陳止有那般出色表現,陳遲、陳邊等人之前也沒往這方面想,因為以他們的認知來看,陳止尚不足以讓其他士族特殊對待,這才有了邀請陳止暫住、以壯聲勢的念頭。

  在他們想來,要讓世家單獨給陳止拜賀,至少得再等一年,所以今年是自己等人最後、也是最好的機會。

  連父輩都是這般認知,何況陳羅?

  王希看著陳羅的表情,卻樂了起來,他雖也驚訝,可有了前面那些事,還真有點習慣了。他拍了拍陳羅的肩膀,笑道︰「陳八哥,何必驚訝,你這涵養功夫也有限的緊啊。」

  聲音落下,陳止已經親自出去,迎接劉綱。

  劉府的人和白家不同,劉綱此來,給了陳止不小的面子,自然不能怠慢。

  劉綱身後跟著四名家丁,各抱著一個禮盒,香木所制,表面雕花。

  「一點薄禮,不成敬意。」劉綱一揮手,家丁頓時上前。

  「劉兄能來,已經給足了我面子,還帶著厚禮,真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了。」陳止笑著將人請了進來,縱然三世為人,也免不了愉悅。

  「陳兄客氣,給你送年禮的決定,是祖父親自決定的,他老人家說了,之前,你我兩家有些不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兩人行走的時候,白琦等人有心過來,被張虎等皂隸攔住,但那聲聲求告,還是傳了過來,引得劉綱側目。

  看來幾眼,劉綱微微搖頭,很快不快,說道︰「歲旦時節,卻來陳兄門前聒噪,擾了清淨!陳兄,我叫些人來,將他們驅離吧。」

  陳止搖頭道︰「正是喜慶的時候,總不好用強,等會我和他們說道說道,動之以理,勸他們離開。」

  陳止一說,劉綱立刻點頭。

  可屋裡的陳羅、王希一聽,就暗暗搖頭,白琦這群人連官府胥吏的勸,都聽不進去,鐵了心的要留在這,還能靠講道理,就把他們給勸回去?要真這麼好勸,剛才陳輔、陳家各房的管事出面,就把人勸走了。

  只是劉家這一來,陳止的氣勢已經起來了,陳羅、王希再怎麼想,也不敢把這話說出來。

  陳輔、陳停卻擔心陳止話說出去了,等會難以勸離,下不來台,有心提醒,但陳止已和劉綱交談起來,不好貿然打擾。

  說著說著,劉綱又去問候陳羅、王希,他見了武原王家的子弟,也是一愣,旋即恢復如常。

  陳止則拿起茶杯,掀開茶蓋,輕輕一嗅,清香撲鼻,含而不露,沁人心肺。

  「這勸學茶的品相、味道還挺不錯,不說百家功效,單是這茶香,就可以稱為上品了。」陳止前世也見過好茶,雖然研究不深,也能分辨好壞,此時一見杯中茶水,就有了計較。

  這杯中茶葉正是勸學茶,他見白琦等人怎麼勸都不願意離去,心中一動,吩咐小妹陳蔓泡茶,分泡兩壺,給自己準備的就是勸學茶。

  「此茶,我剛得之時,就覺得並非局限於教學授徒,正好試驗一下,就當是事先演練了。」

  想著想著,他請飲一口。

  入口清香。

  隨著茶水落腹,奇特的感觸自心底升起,縈繞嘴中。

  「這感覺果然不同。」

  放下茶水,陳止就朝著門外走去。

  「少爺,這群人就是不走,要不去找八老爺幫忙吧。」陳輔一見陳止走來,就低聲建議起來,生怕他過去,勸不走人,出丑。

  「無妨,我來試試。」陳止一開口,聲音裡帶有一股難言韻味,似有低顫之意,如果不細細分辨,根本不會察覺。

  陳輔首當其衝,覺得自家少爺說出來的話,明明聲音未變,但和平時有細微不同,多了股難言的玄妙。

  不光是他,屋裡屋外的人,也都隱隱有所察覺。

  「陳君子,對不住了,咱奉了八爺的令,但也不敢得罪這幾位,還請恕罪。」那張虎看陳止過來了,趕忙告罪。

  「有勞三位了,讓我和他們說說,勸他們離開吧。」陳止來到白琦等人跟前,這群人一見正主,又是一陣求情聲,希望打動陳止。

  倒是張虎在旁小聲道︰「陳君子,他們怕是不好說通,這些人的家裡肯定都有死令,不遂願,不願走,不然不至於如此。」他還有些話未說,就是陳止沒有官職,鎮不住這群人,更不要說勸他們了。

  陳止點點頭,掃了白琦等人一眼,見他們個個焦急,知道都陷入激動的情緒中了,暗合勸學茶的使用前提。

  但為了以防萬一,陳止一開口,還是刺激道︰「你們來這,為的不是父輩,憑著諸位家中資財,想保住父輩性命,還是沒有問題的,你們此來的真意是想保住家中產業,陳某可以明白的告訴你們,這絕無可能!因為要動你們的,不是陳某!這次的事,不過是個契機!」

  這話一說,張虎等人暗暗叫糟。

  「陳家君子怕是沒學過縱橫之言,這一開口就要遭啊,哪能直接點出他們的心思?這不是逼著他們下不來台麼?」

  果然,白琦等人一怔,跟著神色各異,顯然心中震動。

  連劉綱、王希都是一臉錯愕,覺得這麼一個開場白,著實有些不妥。

  陳止則不管他人怎麼想,看著白琦等人,察覺到一股奇妙聯繫,就繼續道︰「當下情況如何,你們心裡清楚,不用我再多言,入獄的人,有國法懲辦,你們的產業如何,也有世家俗規處置,你們來找陳某那是找錯人了,還是都回去吧……」

  國法、俗規,世家覬覦,非陳止一人能決定,要動手的也不是陳止,而是諸多世家。

  隨著陳止的話音落下,白琦等人心神恍惚,一瞬間仿佛想通了種種,心情急轉直下,個個沮喪,心裡只剩下三個字——

  回去吧……

  倏地,白琦衣袖掩面,滿臉愧色地道︰「唉!都是我等父輩不查,平時就橫行無忌,終於招致禍患了,多謝陳七公子指點,我等這就回去閉門思過!」言落,齊齊轉身,就此離去。

  乾脆、利索!

  這變化來的太過突然,張虎正想著怎麼給陳止打圓場,結果理由還沒想好,白琦等人已經轉身走了,他登時就瞪大眼睛。

  「這樣也行?我是不是看花眼了!」

  不只張虎錯愕,從劉綱、王希,到陳停、陳輔,無不一副瞠目同時的樣子。

  此事堪稱匪夷所思!

  連陳止都有些意外,對勸學茶的功效有了一絲感悟。

  「這就勸走了?剛才死活都不願離去,陳止一過去,三言兩語就把人說走了!他說的也不見有什麼奇異之處啊?有何玄機?莫非有什麼隱意?」

  王希、陳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陳輔猛然一拍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將屋裡人的注意力都給吸引過去了。

  難不成這老僕明白了其中關鍵?

  「這白琦等人,必然是被我家少爺的風度折服了!」

  換成其他時候,眾人肯定要對此嗤之以鼻,可剛才那詭異的一幕,讓他們難以忘懷,不得不疑神疑鬼起來。

  難道真是名士風度?

  陳羅更是想到了些許傳奇之說,忍不住低語︰「我這七哥,莫不是有了鬼神難測之能?」

  另一邊,白琦一眾前行幾步,到了豐陽街口,就見一輛牛車緩緩駛來,車上坐著一人,卻是彭家彭棋。

  認出了來人,白琦等人就是一愣。

  「彭家的人也來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2:36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過年同往豐陽街

  雖說被勸學茶影響著,可那也只是聽從陳止的建議,被激發了心底某個強烈的念頭,不至於喪失理智,因此一見彭家的人馬,腦子裡就是一個激靈。

  「劉家過來拜賀,已經足夠驚人的了,沒想到連彭家的人都來了,這可是彭城根基最深的兩個家族!」

  但震驚歸震驚,這群人震驚過後,還是嚴格按照陳止的指示,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倒是牛車上的彭棋,看著這群人,很是詫異。

  「為首那人好像是白琦吧,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所圖不言自明,估計惹得陳家那位不耐了,但看他們的樣子,不像是被強行驅走的。」

  彭棋心生疑竇,而書林齋內外的人,已經看到他的車隊了。

  「那是彭家的車隊?」

  陳意等人一見,又嚇了一跳。

  「劉家過後是彭家,七少爺這都快趕上祖宅了!」

  感慨過後,不用多說什麼了,趕緊又派了人出去報信。

  報信的人一走,陳意左右看看,不由頭疼。

  「可別再來什麼人了,不然帶來的這幾個人手,光回去報信都不夠用了。」

  想著想著,他心裡的震驚越來越大。

  剛才是劉家,雖然影響重大,但終究只是一家,劉綱和陳止關係不錯,由他出面也不突兀,讓人在震動之餘,也能理解。

  但連彭家的人都來了,就是連著兩個世家的人出面,情況就復雜了,也讓陳家諸老爺陷入了一個不利的境地——

  人家彭城大族都專門給陳止拜賀,你陳遲、陳邊、陳迅、陳遠等人又怎麼說?如何給陳止定位?

  就在一個個消息朝陳家各房飛奔而去之際,彭棋也到了書林齋門前,陳止再次迎出,又是一陣寒暄,請了彭林進去。

  不過,這個過程中,陳止有意收斂話語,勸學茶的威力,讓他很是驚異,這茶的效果還未過去,當然得謹言慎行,防止發生意外。

  而且,他還在思量著裡面的特性。

  「剛才說話時,以勸學茶帶動感觸聯繫,但需按事情發展的邏輯,順勢說出,才有奇效,比如我說白琦他們來找我沒用,如果直接這麼說,效果就很差,可一旦加上前綴,點明動手的是各大世家,我不過是個契機,然後順著邏輯梳理下來,再把『找我無用』作為結果說出來,才會被他們接受,從而聽從指示。」

  雖然前世沒用過勸學茶,但也有類似物件,陳止知道有跡可循,用過一兩次就能明晰,所以才抓住機會提前演練,果然有所發現。

  不過,陳止這麼一收斂,被旁人看在眼中,立刻暗暗揣摩。

  「果然,陳家少爺還是和劉綱親善,這人的關係遠近,從話中就能聽出來了。」

  彭棋倒不怎麼在意,見了劉綱,兩人一番寒暄,然後就從對方口中,聽聞了陳止一言勸走白琦等人的事,不由嘖嘖稱奇,不過沒有親眼所見,他沒感到多麼震撼,以為是陳止雄辯滔滔,說得對方無言以對,所以看著眾人那怪異的表情,就有疑惑藏在心中。

  另一方面,劉家、彭家派出子弟拜訪陳止的消息,已經擺在幾個老陳的面前。

  「劉家、彭家這是什麼意思?白天來過了,晚上又去了我那佷子的住所,莫非是想要挑撥我等的叔佷關係?」陳遲一接到消息,就眉頭緊皺。

  小管事陳越在旁提醒︰「老爺,咱們是不是得提醒一下七少爺,讓他不要上當?」

  陳遲遲疑了一下,搖頭道︰「這事不好提醒,先看著吧,只是如此一來,也不好讓他來我這暫住了。」

  同一時間,陳邊接了消息,卻無法淡然了︰「劉家、彭家都有動作了,外人比我那大哥都看好陳止,你說他這個家主是什麼眼光?」

  在他身邊,新晉管事立刻湊過來,問道︰「老爺,咱們怎麼辦?去給七少爺捧個場?」這人名叫陳恰,就是張府晚宴時,強行將陳韻扭走的那個僕從,因為辦事得力,得到了晉升。

  這陳洽自陳韻一事後,就覺得陳止乃是自己的福星,很有好感,又見自家老爺看重陳止,自然懂得投其所好。

  「你去幫襯一下,小七畢竟沒經歷過這種陣仗,得有個人幫手,他名聲越大,對我陳府越好,我準備準備,若有機會,就親自過去,給他捧場!」

  陳恰領命離開,另一邊,消息也到了陳六爺陳迂的府上。

  「此舉若非捧殺,就說明兩位老太公十分看好陳止。」陳迂感慨了一句,吩咐道,「讓在豐陽街守著人見機行事,這次的事,我等不摻合了。」

  他的兒子陳玄很是不解,問道︰「以七哥在篩選上的表現,得到各家贊譽也不奇怪,越是這樣,不越該將他請來暫住麼?」

  「凡是當量力而行,現在再請陳止,已經不合適了,到了明年歲旦,估計為父都要去拜訪他了,」陳迂搖搖頭,又擺擺手道,「別想這事了,過兩天你們兄弟記得去拜訪陳止,聯絡一下兄弟情誼。」

  陳玄點點頭,跟著試探性的問道︰「劉家、彭家都趕著今日過去,咱們自家的人,就放著不理?」

  陳迂只是道︰「長幼有序,豈能亂來?凡是要按照禮法,你且安穩的待著吧。」

  見父親語氣堅決,陳玄只得作罷,他很清楚老父性子,只是心中莫名不安,總覺得不該忽視書林齋那邊的動靜。

  「現在就有彭家、劉家了,萬一還有其他家呢?別鬧到最後,就陳家不出面,多少有些不合適吧。」

  果然,沒過多久,張家派人拜賀陳止的消息,也到了諸位老爺的手上,幾人都坐不住了。

  而那陳八爺陳遠得了消息,沉思片刻,就給出了一道命令——

  「將我佷子住所的動靜,透露給縣令老爺知曉。」說完,他略顯黝黑的面龐上露出一絲冷笑,「不是對我陳家敬而遠之麼?連拜賀都不打算來了,那就讓楊永知道,我陳家並非夕陽落山,還是有杰出弟子的。」

  他久居胥吏之位,眼線眾多,知道那位縣令的決定,本來就不滿,正好借勢施壓。

  實際上,不需要陳遠派人透露,楊永已經從家僕嘴裡得到了消息。

  「陳止不過鬥倒了個白青而已,就能讓幾大家族這般看重?」

  通報的家僕就道︰「老爺,要不還是按著慣例,給陳家上門拜賀吧,以後也好想見。」

  之前楊永要繞過陳家,現在情況突變,因為爭一口氣和可能再興的世家交惡,就很不劃算了。

  但楊永那話說過沒多久,總不好立刻變卦,得有個台階下,於是就拿捏了一下,說著︰「不急,先觀望觀望……」

  這話說完還沒過一刻鐘,就有個家僕匆匆趕來。

  「何事如此慌張?」

  楊永正在喝茶,一見自家僕從毫無風的的樣子,眉頭一皺,就要訓斥。

  沒想到,那僕從接下來的話,就讓楊永一下子站了起來——

  「青州左家,派人去了豐陽街,說是給陳止拜賀。」

  楊永騰茶杯都忘了放下,就問︰「青州左家?可是洛陽紙貴的左家?」

  「正是。」

  「左家給陳止拜賀?這……」楊永重新坐下,正要放下茶杯,想著這事的意義。

  左家遠在青州,特地過來,是看重陳止還是陳家?更關鍵的,是左家怎麼和陳家扯上關聯的?

  結果,他這茶杯還未落桌,報信的人又道︰「住在驛站的那位鄭先生,剛才帶人離開驛站,看行走的方向,似乎也是往豐陽街去的。」

  「鄭先生?」楊永手一哆嗦,茶杯直接打翻在桌,「朱將軍的那個幕僚?他也去豐陽街?怎麼都去豐陽街?」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2:40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青州請帖,將軍幕僚

  豐陽街,豐陽街,怎麼都是豐陽街?

  那小小的豐陽街,因為一個書林齋,因為書林齋中的陳止,竟然引來這麼多的人物?

  「鄭管此來,不是因為郡守,而是因為陳止?」

  想到最後,楊永得出了一個讓他有些難以忍受的答案。

  「小的也不能確定,但連那青州左家都派人來了,那朱將軍的幕僚,又朝著豐陽街而去,不能輕視啊。」

  這個僕從,是楊永從家族中帶來的,是族中僕從的佼佼者,遇到事情能給他不少的建議,這個時候就體現出價值來了。

  「鄭管背後的朱守,是吳郡朱家的近親,掌兵掌權,人脈亨通,連屠伯都稱贊過他,他那幕僚一過來,連郡守都給驚動了,如果不是考慮到歲旦之事,肯定要大肆張揚一番,最後證明是來給陳止拜賀的,那……」

  他倒不是畏懼鄭管,論身份背景和地位,楊永都在鄭管之上,可對方此來,代表的是背後的中郎將朱守。

  如果當面踫上鄭管,只要對方以禮相待,那楊永也得給他三分薄面。

  「如果他代表著朱將軍,那給陳止拜賀,完全說不通啊,一個是實權將軍,一個是略有起色的世家子!」

  但有了前面幾家的經驗、青州左家的到來,再算起日子,兩相結合,楊永覺得這個可能並非沒有。

  考慮到陳止與吳郡朱家八竿子都扯不到一起,未必就是如此,可轉念一想,有瑯琊王氏的先例擺在那,不得不鄭重一些。

  「對了!瑯琊王氏!」

  想到之前公堂上的一幕,楊永的心猛然揪起。

  「瑯琊王氏,總不至於也給陳止拜賀吧?」他自己就搖搖頭。

  王氏高高在上,若派人來給一個地方世家的子弟拜賀?無異於天方夜譚。

  可楊永卻不敢聽之任之了。

  「萬一王氏也來人了,就該郡守頭疼了,話說回來,眼下牽扯了那朱守,不知道那位郡守還能不能坐得住。」

  不管郡守能不能坐住,至少他楊永是坐不住了,分析了一番後,立刻就吩咐起來︰「帶足人手,去豐陽街盯著,一旦確認朱家幕僚是奔著書林齋去的,立刻過來回報。」

  那家僕領命離開後,楊永也沒閒著,他看了一眼打翻在桌上的茶杯,苦笑起來。

  「這個陳止還真是災星,我不去招惹他,卻還是躲不過,今夜說不定還得見他一次,頭疼啊真是頭疼,希望能早日離開這彭城縣,相信只要一走,以後也不用為此煩惱了。」

  想著想著,他又叫來人。

  「將我的衣衫備好。」

  「老爺,這麼晚了,您還要出門?」

  楊永苦笑道︰「總要有備無患才行。」

  另一邊,書林齋,門外已經停了幾輛牛車,引得過往之人頻頻側目。

  屋中,陳羅和王希已被擠到房間一角,崔石更慘,作為地位最低的一人,他找了個地站著,小心地看著滿屋子人,這一個個對他來說,都是大人物。

  不說崔石,就是王希、陳羅,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沒法插話。

  大堂中間,劉綱、彭棋和張家一個後輩,正圍在一名白衫青年身邊,連同陳止在內,幾人寒暄交談,從劉綱他們的臉上,還能看出一絲驚訝痕跡。

  便是陳止,也很意外,原因就是這位突然上門的白衫青年。

  此人穿著得體,談吐高雅,名為左荊,乃是青州左家子弟,這次是奉了叔父的命令,過來與陳止拜賀,同時還有其他目的。

  他的叔父,正是張家姑爺左淵,但他這次過來,連張家事先都沒聽到風聲,這點從左荊抵達時,那位張家子弟張杰臉上的意外之色,就能看出來。

  他來的突然,但對書林齋而言,也和劉家、彭家的到來相似,是陳止親自迎進來的。

  「我叔父對陳兄的書法,那是推崇備至,遣我過來拜賀,也是為了送來請帖,希望今年年中,陳兄能賞光前往青州,參加左家文館的文會。」

  「文館文會?」陳止聞言有些意外,但這事前身也有記憶,「我對青州左氏聞名已久,能得邀請,榮幸之至。」他想了想,覺得在新的一年外出一番也不是壞事,可以順勢了解周圍局勢,好過困在徐州一隅。

  左荊又道︰「到時還要請陳兄賞臉,留下一二墨寶,或者成就一篇文章,我青州文館必然感激不盡,相信對陳兄你也有助益。」說話之時,這左荊流露出一點優越之意,顯然真正讓他看重的,是陳止的字,至於陳止的人,其實左荊了解不多。

  左家文館的文會已經舉行多次,不是吟詩作對,而是邀請著名的玄學大家、高僧和道長等齊聚一堂,共同論道。

  在青州,很多家族都有類似聚會,實際上是受孔家杏壇講學的影響,模仿以揚名。也有不少人在這樣的文會上一鳴驚人,一躍成為天下敬仰的名士,聲名遠揚。

  如此盛會,陳止作為書法家參與,於左家而言,於陳家而言,都是有利無害的,左家挑在歲旦之時,用拜賀的方法送來請帖,也給足了面子,於情於理,陳止都不會拒絕。

  說過這事,這幾位青年俊杰又攀談起來,談笑風生。

  看得角落裡的王希一陣嘆息︰「沒想到陳七哥的字,連青州人士都驚動,可笑我還以為佔了先機,想提前結交,沒想到短短時間裡,七哥已經聲名鵲起了。」趁著間隙,他從陳羅口中,得知了彭城近況,不由咂舌,才知道自己一走一回錯過了什麼,隱隱後悔。

  如果他當初一意識到陳止奇貨可居,就不耽擱,努力交善,那如今借著與陳止的關係,不也能結交劉綱、左荊等人了麼?

  陳羅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這也不怪你,世事難料啊,就是我陳老八也沒想到,七哥能風光至此,好在賢弟你還有機會,七哥固然揚名了,但今年只是彭城之人過來拜訪,就算左家也是緣於張家,換成明年歲旦,那可就不好說了。」說著,他還給了王希一個鼓勵的眼神。

  王希一聽,再一想,不由點頭,覺得這話一點都沒錯,又重新振奮起來,盤算著等會如何奉承陳止,加深一下印象。

  但這個念頭還沒落下,門外就傳來一個聲音——

  「權理青州兵事、掌軍中郎將朱大將軍麾下,侍從官鄭管拜見陳止陳先生!」

  這一串名頭傳入了屋裡眾人耳中,無論是感慨著的陳羅、王希,還是交談中的左荊、劉綱,都猛然一怔,下意識地循聲朝門外看去。

  等見了那門外一隊勁裝人馬,全部瞪大了眼睛。

  這一隊人各個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出自行伍,分列兩旁,佔了好大一片地兒,像是操練後等待檢閱一般,站得筆直,散發出肅殺之氣。

  唯獨最前面的一人,身著儒服,面帶笑容,散發儒雅氣息,正朝著店肆門中拱手。

  「這是那位朱將軍帳下的幕僚,鄭管吧?」

  屋中,左荊看到了鄭管,渾身一震,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朱將軍,說的就是朱守了,他的真正官位是掌軍中郎將,為五品軍官,比兩千石,論位格堪比一郡太守!

  這樣的人物,無論放到哪裡,都舉足輕重。

  而且,這位朱將軍還出身大族,雖不是嫡系,但背景深厚,更領有實兵,他名頭前面的「權理青州兵事」,在新漢的體系中,就是有著決斷青州範圍軍事問題的臨時職權,真正的實權!

  左荊身為青州之人,自然知道這個職位的實權之大!而那朱將軍本人,也有好大名頭!

  更不要說,這位朱將軍的頂頭上司,人稱屠伯的東平侯苟晞,更是新漢有數的名將,南征北戰,戰無不勝!

  「鄭管先生親自過來。」

  據左荊所知,這位鄭管,更是朱守身前紅人、心腹。

  「這……難道這陳止,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背景?」

  頓時,他心中的一點優越感蕩然無存。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2:43
第一百一十五章 原本事泄,陳家眾喜

  震驚、疑惑、不解的不止左荊一人,但其他人不像左荊這麼清楚青州之事,一聽是個中郎將派人來的,還鬧出這麼大的陣仗,劉綱也好、彭棋也罷,還有那張杰都是既驚且疑。

  尤其是彭棋等人,立刻就想到之前有傳聞,說是公堂判案的時候,那瑯琊王氏特地派人過來相助陳止,因此就說陳止與王氏有舊,以訛傳訛之下,已經有了多個版本。

  瑯琊王氏就在青州,而這個中郎將的幕僚,也是來自青州,兩者之間是否存有聯繫?

  普通的些許傳聞,世家之人自是不屑一顧的,可見了這般陣勢,幾人也不得不震動起來。

  「陳兄,你還與領軍的將軍有交情?」劉綱忍不住詢問起來,他和陳止關係最近,顧忌較少。

  他這麼一問,邊上的人頓時就豎起耳朵,留神聽了起來。

  可惜,陳止也是一頭霧水,因此只是搖頭,然後就迎了上去,拱手作禮,衝著鄭管問了起來︰「不知先生為何而來,陳某也有自知之明,這一點薄名,自問不足以讓中郎將這等人物折節下交。」

  詢問時候,陳止還在心裡將認識的人、做過的事一一羅列出來,推算哪一個有可能接觸到中郎將這樣的人物,最後鎖定在王皿身上。

  莫非與此人有關?

  「陳先生,您過謙了。」鄭管已經迎了上來,「先生之才,我家將軍早有耳聞,時常稱贊,您寫過的幾幅字,將軍也都知道,如藏於武原王家的《明月賦》,歸於貴府的《華源閣論》,以及藏於劉家的《戒賭詩》原本,這都是可以作為臨帖的書法佳作,餘者更有幾封家書,也都遠超尋常,更不要說在貴靜篩選之日,您與江東陸映論道,絲毫也不落下風……」

  鄭管一開口,竟是將陳止寫過的字如數家珍的一一報出,又言及那書院之事,讓人一聽就知道下了功夫,也證明他絕不是隨意過來,或是弄錯了要拜賀的人,是真真切切來拜會陳止的。

  只是,一位掌握實權的領兵將軍,派自己的心腹幕僚,來到隔壁州郡,給一個地方世家的一房子弟拜賀,這是怎樣的一種精神?有何緣故?哪怕這個子弟最近聲名鵲起,名聲在外,漸漸充盈郡縣,但總不至於衝出徐州,傳揚到青州去吧?

  不過,這在場眾人在震驚的同時,也注意到鄭管話中細節。

  「戒賭詩原本?這幅字不是說被燒得半毀,藏於官府府庫麼?」彭棋在震驚過後,立刻抓住了話中細節,「我那祖父最近時常念叨,說著傳聞中,這幅字乃是草書,別有神韻,還是陳止彰顯於世的第一份草書,可惜半毀,甚是哀嘆,怎麼現在鄭先生卻說,這詩的原本被劉家收藏了。」

  這些時日以來,戒賭詩在縣城流傳,隱隱有衝出縣城,走向大郡的跡象,但和百姓的關注點不同,士族之人更在意的,是這首詩最初書寫的原本——經白家一案,城裡的人也都知道,這首詩最初是寫成一幅字,可又有傳聞說,那幅字的原本被燒毀了部分,放置於官府庫藏中。

  但是按著鄭管的說法,卻全然不是這麼回事,以他的身份,根本沒有說謊的必要。

  劉綱神色尷尬,那戒賭詩的原本,是他那四叔劉仰以權謀私,從府庫順出來,送給了老祖父,讓祖父老懷大慰,當初張府晚宴,張太公得書信,彭太公得一幅法家字,唯獨劉太公兩手空空,有了這原本,總算得償所願。

  不過,考慮到影響,劉家暫時秘而不宣,卻在這裡北意外公開了。

  另一方面,這樣隱秘的事,鄭管都清楚的知道,也讓陳止意識到,這人對自己進行了一番調查。

  他也對這個時代軍隊方面的情報網路有了興趣,連帶著對這鄭管和他背後的那位中郎將,也有了興趣。

  一念至此,陳止也不客氣了,笑道︰「既然鄭先生連這些都知道了,我也不矯情了,屋裡請……」

  鄭管卻有些意外,他正盤算著,按一般名士的作風,陳止肯定要客氣一番,所以他也留著話沒說,比如白家案之事,就等著陳止謙虛時,拿出來誇贊一番,沒想到陳止這麼乾脆,倒是讓他錯愕了起來,跟著哈哈一笑,說道︰「陳先生果非常人,叨擾了。」

  鄭管一進來,左荊、劉綱、彭棋等人不得不讓出地方,沒辦法,他們固然是世家子,在彭城縣內地位不凡,可鄭管此來,代表的是掌握實權的將軍,功成名就,就不是世家子能比的了。

  現在鄭管登堂入室,左荊等人問候後,就讓出主導權,讓鄭管去與陳止交談,他們則來到大堂一角,裝作在看字畫的樣子,一邊盤算此事意義,一邊和先一步佔據這裡的王希、陳羅等人問好。

  另一方面,鄭管到來的消息,又以驚人的速度,在整個彭城縣內瘋狂傳遞!

  「什麼?青州的中郎將,派人來給陳止拜賀?」

  接到消息的陳家各房,一個個都蒙了,完全搞不清情況了。

  「朱守朱將軍?」陳遲聽到這個名字,就從座位上站起來,臉色陰晴不定,「這不對啊,朱將軍乃朱家子弟,統領一軍,與東平侯、瑯琊王關係密切,這樣的人,我陳家就算是想要結交都不容易,他怎麼會派人來拜訪我陳家?」

  「是給七少爺拜賀。」報信的人赫然就是陳意,他意識到此事非同小可,乾脆親自過來稟報,一聽老爺之言,忍不住提醒,「老爺,咱們現在怎麼辦?把那位鄭管先生請來府上?」

  「不妥,不妥。」陳遲雖然遇事不決,但也分得出輕重,「鄭管是來給我佷兒拜賀的,請他來陳府,萬一人家不從,臉可就丟大了。」

  「那怎麼辦?」陳意焦急起來,「老爺,那可是中郎將的幕僚!何等身份!如果能來咱府上拜賀,該是多大的榮耀,多高的名望,豈能放過?」

  陳遲也是連連點頭,說道︰「肯定不能放過,這樣,你趕緊準備一份年禮,先送過去,總不能讓朱將軍覺得咱們陳家沒規矩。」

  陳意趕緊應了,可走了兩步,立刻覺得不對,回來說道︰「這老爺,把年禮送去書林齋?用什麼名義?」

  他一問,陳遲也犯難起來了。

  原因很簡單,書林齋是陳家自己的產業,住裡面的是他陳遲的晚輩,哪有長輩給晚輩拜賀的道理?你這送過去,知道的是給鄭管,順便巴結鄭管背後的朱將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給大伯給佷子拜賀,有悖人倫!

  退一步來說,就算旁人不議論,可人家一方大將的手下,代表著將軍過來拜訪,他陳遲身為陳家之主,只派出一個僕從送禮,這也說不過去。

  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法子了。

  「還能怎麼辦?」陳遲嘆了一口氣,「備車、備禮,我親自去吧。」

  大過年的,他以陳家之主之尊,不得不去小輩那邊,說出去也夠無奈的,但是有朱將軍這條線,也算是值了。

  只是,他想起來,兩天前自己還計劃著讓陳止來自家府上,結果兩天之後,卻變成了他巴巴的趕去陳止家裡,世事變幻,莫過於此。

  同一時間,陳邊也在聽陳恰敘述消息,連猶豫都沒猶豫,就是一臉喜色地笑道︰「我這個佷子真是厲害,不聲不響的,又和朱將軍有了關係,太好了!趕緊給我備車,現在就得趕過去,這可是和朱家拉關係的絕好時機,豈能耽擱!」他卻是一點心裡負擔都沒有。

  而陳五爺陳迅聽了消息,本來還在吃飯,聽完消息,這飯也不吃,直接就把碗筷一扔。

  「好個陳止!不得了了,被他這麼一鬧,我看這彭城誰還敢小瞧我陳家,惦記我那礦場!還吃什麼啊,走走走,趕緊趕過去,陳羅這傻小子,也真是有福了啊!和他七哥關係莫逆,是我的好兒子!哈哈哈!」話一說完,他就急忙招呼著老婆孩子,直接就上路了。

  也就陳六爺陳迂聽了之後,先問了一下中郎將是多大的官職,等知道是實權將領,朱守又有背景後,便沉默起來,隨後就吩咐兩個兒子陳感、陳玄帶著年禮,去書林齋。

  「父親,這個時候過去,有些不合適吧?」大兒子陳感倒有乃父之風,到了這個時候,想著的還是禮儀上的問題,可他父親接下來的一句話,登時讓他滿臉錯愕,瞪大了眼睛。

  「要懂得變通,」陳迂一臉告誡的模樣,「朱守既是實權將領,又是近在咫尺的青州領兵,他的話對徐州地方上的影響也不小,他讓人來拜會陳止,不管出於何種目的,只要是用得拜賀的名義,就能為我陳家所用,為父不方便過去,你們兄弟代勞也是應該的,行了,別耽誤時間了,趕緊上路吧。」

  陳感想到半個時辰前,自己的父親還說什麼長幼秩序,轉臉就又強調變通了,到底該聽哪個?

  「是,孩兒這就過去。」陳玄拉了陳感一下,後者頓時了然,兄弟二人趕緊上路了。

  另一邊,陳遠也接到了消息,這位不苟言笑的漢子愣了愣,忽然仰天大笑起來,最後來到院中,看著天上一輪明月,嘆息起來。

  「七哥啊七哥,有子如此,你當瞑目了,今後無須我來照看他了,倒是我們陳家,要沾著他的光了。」

  嘆息過後,他叫上僕人,一主一僕,悠然出門。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6:00
第一百一十六章 當時我就料到了

  「老爺,已經確認了,鄭管確實去了書林齋,鬧出了不小的陣仗,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

  縣衙後宅,楊永的房間燈火通明,這位縣令一身便裝,聽著匯報,長嘆一口氣,然後搖搖頭。

  「陳家,還真出了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物啊。」

  感嘆之後,他站起身來︰「本以為不去招惹他,總行了吧,沒想到這也不行,以今日之勢而觀之,我一日不離彭城,就一日不能繞開此人,也罷,去瞧瞧吧。」

  另一邊,鄭管拜訪的消息,也第一時間送到了郡守徐輝面前。

  「陳止?」

  聽著手下的講述,徐輝撫了撫鬍鬚。

  「可是留詩挑白虎的陳守一?」

  「正是此人。」報信人略感詫異,這段時間以來,陳止的名聲不斷流傳,自家老爺知道也不奇怪,可聽這個口氣,好像格外熟悉。

  徐輝聞言一笑,道︰「還不是我家老⼳,時常提起這個陳止,滿口稱贊,我就跟著記住了,不過陳止一個世家子,縱有名聲,做出了些許事情,總不至於連朱守都驚動,論官品,朱守與我相當,我都沒被陳止驚動,更遑論其他?」

  報信人聽出一點意思了,就道︰「老爺您的意思,是不打算過問此事?也不去給那個陳止一點指示麼?」

  「我去湊什麼熱鬧嘛,我又不是楊永,朱守親自過來,我還敬他三分,一個幕僚而已,有何憑借?」徐輝搖頭笑了起來,「本來我想知道鄭管為何而來,以為他要給我拜賀,結果倒好,拜訪小輩去了,不說了,不說了,心裡不快啊。」

  報信人一聽,就明智地閉嘴不言。

  徐輝則道︰「行了,都準備準備,開春之後,刺史北巡,到時有高僧同行,宣揚佛法,這才是正事,小輩爭名,到底不比教化之功。」

  ………………

  「少爺!安排在陳府的探子,有消息傳來,說是陳家各房突然出門,朝咱們這個方向來了。」

  同一時間,離豐陽街不遠的客棧中,陳華聽著屬下匯報,微微點頭。

  這下邳陳氏的一行人,想著以暗觀明,謀定而動,陳家各房有了動作,他們也就第一時間得知了。

  「鎮定點,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陳華覺得很正常,還搖搖頭,「你不說,剛才書林齋那邊,也有人來人往麼?當時我就料到了,知道陳府八成是發現了我們的蹤跡,因為書林齋距離近,所以刻意造勢,只為給我等提前通報一下,不至於拜訪的時候,顯得突兀。」

  他之前為了不被誤會,特地吩咐不可讓人接觸陳止,所以搞不請出局面。

  「彭城陳家來還是有點能耐的,」僕人趕緊就道,「我們遵照少爺您的指示深居簡出,還是被他們發現了。」

  「這麼久才發現,也算能耐?」陳華卻失望的搖搖頭,「彭城陳家是真沒能人了,也罷,讓人去門口等著吧,等人來了,按著我在建鄴時候的規矩,把曾祖的家族三問拿出來,能答出來的,我當親自相迎,只答出兩題的,可以進來一談,若是只有一題答上來的,就在門外等候,其他的就都回去吧!」

  「這不太合適吧。」僕人猶豫了一下,勸了起來,「按著輩分,有些人是您的長輩,要是傳回去,怕是族裡會不高興。」

  「放心,我這不是敗壞長幼之序,家族三問出自曾祖,涵蓋家風、家學、家族之意,以此三問問之,傳出去只會成為佳話,陳遲他們有口難言,這不是我在問,而是先人之問。」

  陳華神色如常,還倒了一杯茶,請飲一口。

  「再者說來,就算真給他們難堪,家族裡也有人會支持我的,說白了,彭城陳氏除了姓陳,和我等還有多大聯繫?倒是他們的言行,讓我下邳陳氏吃了幾次虧!」

  陳華冷笑起來,眼底閃過一點寒芒︰「我是要讓他們知道厲害,否則還借著我下邳陳氏的名頭,在外面敗壞呢!我乃七品鄉品,聲頻有望,彭城陳家除了陳遲,哪個比我品高?要先打壓他們的氣焰,否則教授他們道理,他們也不會服氣。」

  實際上,陳華之所以急切,是因為他如今二十有五,養望將成,準備出仕,想在出仕前再提升個鄉品,謀個不錯的起家官,那就得有驚人之舉,找個地方刷聲望,正好彭城陳家的事和諸葛言撞在一起,他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

  另一方面,因為分家久遠,又曾跟隨兩主,兩邊的陳家除了有限幾支,彼此間早已生疏,陳華和陳遷還不同,嚴格算起來,和彭城陳家的血脈聯繫真沒多少。

  加上陳華在江左也有不羈名士的稱呼,自是沒有多少顧忌,你出格一次,別人或許會斥責,可如果你既有名聲,又經常出格,那情況又不同了。

  那僕人也看出自家少爺心意已決,不再勸了,轉為一副服氣的模樣。

  「按我說的去做吧,等他們上門!」說完這些,陳華對身邊兩名丫鬟道,「給我更衣!」

  他現在穿得還較為低調,是為了隱藏身份,但要震懾彭城陳氏,就不能拿出威嚴,人靠衣裝這話並非隨便說的,表現出的是一個人的身份和氣度。

  這邊,陳華正在更衣,樓下,那僕人已經安排人手在門口等候,四人分列左右,兩前兩後,隱隱有法術。

  很快,陳府大爺陳遲的牛車就匆匆駛來。

  那僕從見了,正要上前作禮,沒想到這牛車根本不停,看也不看,徑直駛過客棧。

  「這是怎麼回事?」

  僕從一下子傻眼了,腳步僵在原地,看著遠遠離開的牛車,腦子裡一時轉不過彎來。

  過了半晌,他才明白發生了什麼。

  「那是書林齋的方向,難不成這彭城陳家的家主,匆匆趕來,是去豐陽街的?不可能,豐陽街的書林齋住著陳止,可是晚輩,歲旦拜賀之時,哪有長輩去見晚輩的,是了,這是欲擒故縱之舉,他們想拿捏一下我家三少爺,真是好打算!」

  這個僕從跟隨陳華也有一陣子了,學了些手段心機,一分析,就覺得抓住了關鍵,就等著那陳家大爺回轉,結果大爺沒來,二爺倒是來了。

  「這不是陳邊麼?」看著疾馳而來的牛車,僕從眯起眼睛,他手上也有資料,記錄陳家當權一代的性子,「此人最是趨炎附勢,他這麼急著過來,定是知道我家少爺的名聲權威,有心攀附,也好,按著少爺過往的手段,正好拿他與那陳遲做個平衡,然後……」

  念頭還未落下,這人就看著陳邊的牛車駛過,整個人僵在原地,被冬日冷風一吹,立刻一個激靈,打了個寒顫,終於生出不對的感覺。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都是去哪的?」

  他還在想著,就聽遠方街道大呼小叫,陳五爺陳迅的一家老小,坐在一輛牛車上,大聲交談,也是毫不停留地駛過客棧,留下面面相覷的幾人。

  「不對勁!你,還有你,過去探查,搞清楚情況!」

  僕人話未說完,就見坐著陳感、陳玄兄弟的牛車緩緩駛過,但是他已經顧不上其他,急切地等著豐陽街的消息。

  很快,消息傳來,一聽到鄭管這個名字,僕從就嚇了一跳。

  「這不是朱將軍的幕僚麼?朱家也是江南大族,朱將軍的幕僚怎麼會給陳止拜賀?這下可不妙了。」驚慌中,他急急忙忙轉身上樓。

  先前因為陳華的吩咐,這群下邳陳氏的人都有意避開豐陽街,以此避嫌,也就是豐陽街剛才的陣勢太大,他們才會察覺一點,可具體發生了什麼,並無詳細消息,此時猛然接到情報,難免慌了手腳。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6:03
第一百一十七章 視人低者,也有窘迫時

  「少爺,少爺……」

  僕從一上樓,推開門,就看到了正襟危坐的陳華。

  陳華跪坐席上,身前放案,神色淡然地看了過來,見只有這僕從一人,登時皺起眉來︰「這麼長時間了,還沒有人能通過三個問題麼?」

  他坐在這裡,拿著架子,心裡估算著時間,覺得差不多了,沒料到只有僕從一人進來。

  那僕從卻哭喪著臉,說道︰「少爺,咱們估算的有差,原來陳府今夜騷動,不是知道少爺您來了,而是因為朱守中郎將的一個幕僚,他以中郎將的名義給那個陳止拜賀,陳遲、陳邊他們都是趕著去書林齋,見過這位朱守幕僚的。」

  「你說什麼?陳止?哪個陳止?書林齋的陳止?」陳華愕然之下接連反問,他都構思好了幾段點醒彭城陳家的話,結果人不來了?還涉及什麼朱守中郎將,牽扯陳止。

  雖說陳止名頭不小,可江左有名的陳華,卻沒有將之視作威脅,可現在情況似乎不太對。

  等等!

  「朱守中郎將?」

  陳華臉上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

  「可是那江東朱家的朱守,這人不是在青州為將麼,怎麼和書林齋扯上關係了?」

  「您問我,我也不知道啊。」僕人哭喪著臉,「反正那個朱將軍的幕僚,不知何故,跑過來給陳止拜賀,所以之前豐陽街才會有那般陣仗,少爺,現在怎麼辦?」

  陳華坐在席上,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注意到僕從的目光,他的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味道。

  剛才陳華一番作態,又是準備這個,又是標榜那個,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結果卻撲了個空,這讓他覺得臉上掛不住,連帶著面前的這個僕從,似乎都在用異樣的眼光看著自己。

  丟人丟到家奴跟前了!

  一想到這,陳華莫名惱怒。

  「這麼說來,都到這個時候了,他彭城陳家,還是沒發現我來了麼?這能耐著實不怎麼樣!」找了個台階下,陳華一下站起來,「既然出了這事,也不能放著不管,我倒是要看看,這陳止到底有什麼不同,能引得朱守派人過來!」

  「少爺,您也要去給他拜賀?」僕人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心高氣傲的少爺,可不是輕易就低頭的人。

  「拜賀?怎麼可能!」陳華搖搖頭,強自鎮定地說道,「如果朱守親至,我會去他府上拜訪,但他只是派個走卒過來,還是給一個世家子拜賀,我怎麼會自降身份?我可是七品鄉品,即將中品,去給陳止拜賀?他連低品都沒有,也配?」

  笑過之後,陳華邁步就走,僕從趕緊跟上,等他們抵達豐陽街時,書林齋門外已是牛車堵路,裡面更是熱鬧非凡。

  「鄭先生,在下陳邊,我可是久仰您的大名,早就想一睹風采,沒想到沾了我家小七的光,終於得見先生了。」

  「鄭先生,這是犬子,陳羅,你還不過來給鄭先生見禮,一點規矩都沒有。」

  「鄭先生,我陳家在這街上還有家酒肆,我已通知了那邊,讓他們備好酒菜,等會還望先生能夠賞光。」

  陳遲、陳邊等人圍著鄭管,一句一句地奉承著。

  不過,鄭管和陳止交談時,滿臉笑容,等陳家老爺們一來,他立刻拿起架子,聽到陳邊提起酒肆,立刻看向陳止,笑道︰「這事,要看陳先生的意思,我是代表我家將軍,來拜賀陳先生的,沒有他的允許,我可不敢離開,否則將軍怪罪起來,我可擔待不起。」

  他這麼一說,眾陳都是一怔,齊齊朝陳止看了過去,神色復雜。

  陳止笑道︰「我這本就簡陋,招待不了貴客,大伯願意幫忙,那是最好不過得了。」

  他這麼一說,陳遲的臉上立刻笑開了花,覺得陳止這是和自己親近啊。而陳邊卻是眉頭一皺,感到了威脅。

  這樣的細微變化,被有心人看在眼裡,都不得不感慨起來。

  只是短短一句話,陳家的兩個實權人物就不得不揣摩、顧忌,這就是實打實的影響力啊!

  而就在幾日之前,陳遲、陳邊等人還指望著在陳止名聲未起前,將人叫來,幫著壯壯自家聲勢,如今看來,這打算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就算今年歲旦,真的無人上門,只要這鄭管來了,別說我們陳府各房了,就算加上整個彭城世家,也未必能比得過陳止的聲勢啊。」

  陳遠站在人群邊緣,看著那個神色淡然的青年,感慨萬千。

  一時之間,整個陳家的人,情緒都復雜起來。

  不過,在這復雜的心情中,也都存著一絲期盼,無論如何陳止都是陳家之人,他越是崛起,整個家族就越能沾光。

  今天的事就是一個例子,鄭管背後的朱守是何等人物?張府晚宴,陳邊能和青州左家的左淵說上話,都高興不已,而比起左家更有權勢的朱家之人,又豈是他們能輕易接觸到的?

  偏偏這樣的人物,今天就派人來了,不光來了,還和他們和顏悅色地說話,換成其他時候,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可因為陳止的關係,一切水到渠成。

  比起諸多陳家老爺的心思,陳迅等人的家眷就更加驚訝了。

  「這幾天,老是聽說這七佷子厲害,今日才知所言不虛,你看看這年禮,這是翡翠玉鐲吧?還是成對的。」

  「這還只是一盒,這邊還有呢。」

  「姐姐,你來看這個,這是玉釵芳上好的胭脂水粉啊!」

  這些家眷更感興趣的,是送給陳止的年禮。

  除卻崔石所送,無論是劉家,還是彭家,帶來的年禮都頗為名貴,而鄭管為了給陳止造勢,更是調查清楚,帶來的年禮包羅眾多,這胭脂水粉正是給陳止的姨娘、小妹所用。

  眾多陳府家眷指指點點,滿臉羨慕,也有陳止的堂妹、堂姐有心求一兩樣,拉著陳止的小妹陳蔓,一副親切模樣。

  「陳蔓妹妹,這盒胭脂你用起來肯定好看。」

  「就是,就是,小妹這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要不要現在就試試?」

  不說這些討論,就說屋子一角,王希聽著眾多言語,臉色一陣不自然,他也讓人帶來了年禮,其中最珍貴的,卻只是衛夫人的字帖,還是一幅贗品。

  王希根本沒料到陳止會突然崛起,以為自己能來,就是陳止家的貴客了,準備的禮物也是投其所好,能讓陳止書法精進,未料到是這等局面。

  「和這些年禮一比,我這得東西怎麼拿出手?」看著鄭管送來的一副衛夫人真跡,王希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陳止如此厲害,我定要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拿來結交,現在這東西送出去,他別以為我是刻意怠慢,未能親善,反倒有了成見,那就弄巧成拙了。」

  先前他還覺得陳止只是彭城聞名,自己尚有機會,結果鄭管一來,局勢突變,現在這麼一看,他怕是連崔石的賀禮都比不上,最起碼人家禮輕情意重。

  「可笑我剛才還覺得與崔石同桌而食,於名聲不利,現在別人看我,恐怕也是一般念頭吧。」

  一時之間,屋子裡人心各異。

  不過,這群陳家老爺的到來,倒沒讓劉綱等人意外,鄭管一來,他們也都知道非同小可,都派了人回府通知自家。

  實際上,就在陳家轟動、各房出門之際,劉家、彭家等彭城世家也是疑惑陣陣,有了諸多猜測,不過對於給陳止拜賀的決定,再也無人覺得不妥了——

  這事是幾位太公定下來的,但也有人覺得不妥,只是礙於地位、威望,不敢明言,現在這些零散言語,也都煙消雲散。

  「鄭管一來,我等世家的拜訪,就變得順理成章了,也進一步奠定了陳止的地位,陳家真的再興了!」

  以一人之名,而興盛一個家族,並不是稀罕事,陳家前有白青案補血,又有今日拜賀揚名,再興之日不遠。

  咚咚咚。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隨後一身便裝的楊永,笑呵呵地走了進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6:10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同去!同去!

  「這人是彭城縣令楊永吧。」

  豐陽街口,陳華與他那個僕人剛剛抵達,就看到了楊永登門的一幕,那僕人下意識的叫出名字,而陳華則是面色一沉,轉身就走!

  「哎?少爺,您這是去哪?咱們不是要來看看動靜麼?」僕人一下子反應過來,滿臉不解。

  「還有什麼好看的!」陳華的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不過歲旦拜賀罷了,祭祖之後,刺史不也派人去我下邳陳家拜訪了麼?還說若非事務繁忙,抽不開身,一定親自到來,那等拜賀情景,比之此處,更為盛大,沒什麼好看的,此處不過小道而已!小道!這是小道!」他努力想讓語氣平緩一些,可微微震顫的話語,還是將心底的真實想法透露出來了。

  僕人一聽,立刻就明白過來,他能跟在陳華身邊,察言觀色的本事是不能少的,如何還不知道,陳華當下極為惱怒,反復強調小道,不如說是自我催眠。

  何況,陳華口中的刺史派人拜訪,也是水分十足,誰不知道那位刺史自從到了廣陵,整日飲酒作樂,幾乎不做正事,會抽不出時間?

  再者說來,打著刺史旗號的使者,拜訪的是下邳陳家,可眼下的縣令也好、代表著中郎將到來的鄭管,拜訪的目標都是陳止個人,而非彭城陳家。

  用下邳陳家,對比彭城一世家子,其中差別,僕從縱沒讀過書,也能分辨出來。

  不過,他不會愚蠢地點明,而是亦步亦趨地跟著,小心翼翼地請示了一句︰「少爺,那接下來怎麼辦?看這拜賀之景,彭城陳氏未到衰退之時,若還那樣對待陳遲等人,就有些不合適了。」

  本以為彭城陳氏衰退,那用近乎羞辱的手段來謀名,也算不了什麼,下邳陳家知道了,最多斥責,不會懲戒,可如果彭城陳家還有力量,那就是結仇了,下邳方面怎麼會放任?

  「我心裡有數!」陳華再無笑意,表情僵硬地緊繃著,「你去準備一下,不用繼續潛伏了,明日就登門拜訪彭城陳家!」

  「好!」僕從放下心來,以為陳華放棄了原來打算,沒想到跟著就聽陳華道︰「這次拜訪,我要在彭城陳家住上幾日,早就聽說他們家的族學較為鬆垮,正好借這個機會探查探查,我倒要看看,能培養出陳止這等人物的族學,是個什麼模樣!」

  那僕從一聽暗暗叫糟,知道自家少爺心有不服,可轉念一想,又理解起來。

  「也是,陳止鬧出這麼大的陣仗,逼著少爺改了主意,少爺能服氣那才奇怪,只是這麼一來,可是苦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唉。」

  主僕二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沒在豐陽街留下一點痕跡,而這條街道隨著楊永到來則陷入歡騰。

  「見過楊縣令!」

  「楊縣令,您能過來,真讓我等受寵若驚啊!」

  「都這個時候了,沒想到縣令臨門,蓬蓽生輝啊!」

  眾多陳氏老爺,急急忙忙地迎了出來。

  「幾位陳兄客氣了。」楊永也是一臉歡暢的樣子,和陳遲、陳邊等人見禮,看到陳遠,又說他年後要任賊曹,勉勵了一番。

  楊永到底久居官場,雖和陳家有著些齟齬,可此番一現身,就對陳氏眾人噓寒問暖,詢問他們在工作上、生活上有什麼困難,歲旦過的是否幸福,展現了官民魚水情。

  如果外人看到了,根本不會想到,兩邊竟然存著矛盾。

  與諸位陳家老爺見完了禮,楊永仿佛剛剛看到鄭管,一臉驚喜地走過去,邊走邊道︰「鄭先生,咱們又見面了,不知你還記記不記得,三年前,我也與朱將軍說過話,那時他還是東平侯的先鋒官。」

  「楊縣令客氣了,這事怎麼能忘?」鄭管也是老友重逢的模樣,不失時機地指了指陳止,「楊縣令轄下有如此英才,真是讓人羨慕,在下此來,就是我家將軍敬佩陳止先生才學,特遣我來拜賀。」

  這話是在提醒楊永,後者立刻明白了潛台詞,笑容不變,順勢朝陳止看了過去,點頭稱贊︰「不愧是我彭城首屈一指的大才子!鄭先生,你可能還是不知道,幾日之前,陳止與那江東陸映同場論道,不分勝負。」

  「這事我略有耳聞,陸映之才,我家將軍身在江東的時候就曾聽聞……」

  兩人一邊招呼陳止,一邊笑談,尤其是那楊永,一口一個才子地叫著,讓不明內情的人聽了,還以為對陳止滿意非常。

  至少王希就是如此認為的,他還情不自禁地感慨一句︰「到底是青州楊家之人,眼光過人。」

  卻聽得陳羅、劉綱等一陣錯愕,他們身為彭城之人,當然知道楊永對陳止存有成見,眼下八成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如此作態。

  另一邊,陳家眾人在旁伺機等待,等鄭、楊兩人說的差不多了,陳遲立刻抓住機會道︰「諸位,剛才我就讓人去自家酒樓準備晚膳了,不如先往酒樓,咱們邊吃邊談,豈不美哉?」

  楊永一聽,也覺得書林齋地方太小,人太多,顯得狹窄。

  鄭管則笑問︰「陳止先生,你的意思呢?」

  「那就一起過去吧。」陳止環視眾人,目光落在一人身上,「崔兄,你一同過去,這可是你來的時候,就和你說好了的。」

  崔石正站在門外,看著屋裡眾人,自慚形穢,早有離開之念,只是不好不告而別,一直等著機會和陳止告一聲罪,結果等到現在,陳止竟喊他一同去吃晚飯!

  「這怎麼行,」看著一個個華貴身影,崔石趕緊搖頭,「我可不適合與諸位貴人同桌。」

  楊永等人也是一般心思,正想順著話接下,也好盡快動身,沒想到鄭管卻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還說︰「難怪將軍對陳先生這般看重,就這個不拘一格的性子,就與我家將軍相似,我家將軍也常與士卒一同進餐,連東平侯都誇贊過,說是有他之風。」

  得,這話一說,楊永生生將要出口的話咽下去了。

  沒聽見麼,朱守和背後的東平侯也是一般做法,他要是否定了這個提議,傳出去,還不知道這兩位怎麼想呢。

  不光楊永咽了話,其他人也頓時變臉,都表示贊成。

  「哈哈,眾人同桌,這是佳話啊!」

  「對,同去,同去!」

  「崔兄,你可不能走啊。」

  於是,崔石就這麼糊裡糊塗地來到了酒樓,稀裡糊塗的和眾人同桌而食。

  「我與貴人同桌吃飯了?裡面不光有諸位世家老爺,還有縣令和將軍帳下的大官?」

  他幾疑身在夢中,等回過神,激動異常。

  「這事,我能和子孫說上十年啊!」

  想到這,他立刻就朝陳止投去感激的目光,後者則被鄭管、楊永拉著,言笑晏晏。

  隨著眾人入宴,今夜的拜賀大戲落下帷幕,可此事造成的風波,卻剛剛開始,不光在彭城縣內,也朝著周邊縣城輻射,至少王希就在晚宴間隙,讓人往武原王家報信去了。

  夜幕降臨,酒足飯飽,眾人臨別,楊永拉著陳止,連連勉勵,鄭管也過來,與陳止約了時間,說向他請教學問,這一幕被各家眼線看著,暗自琢磨背後意義。

  「明日開始,估計又不得清淨了。」

  回到了書林齋,陳止就預料了今後局面,叫來陳輔,囑托兩句。

  第二天,位格低於彭家、劉家的家族、宗族,也行動起來。

  清早,陳輔打開店門,一看門外黑壓壓的人群,下意識的返回店中,過了好一會,才再次出來,神色已經鎮定。

  「你們是?」

  「我乃吳家吳曲,特來拜見陳止世兄。」

  「我等乃是王莊王家……」

  ……

  門外人忙不迭地自報家門,表明來歷,都是來見陳止的。

  由於人數太多,他們說話時怕被別人蓋住,都盡可能的大聲,匯聚在一起的聲浪,讓陳輔手一哆嗦。

  鎮定心神,陳輔注意到人群中的禮盒,已然明白緣由,想起昨夜少爺囑咐,搖搖頭道︰「諸位請回吧,我家少爺不在家,而且他也吩咐過了,說是今年過節不收禮了。」

  「這位兄弟,行行好吧,我等都是誠心拜賀!」

  「是啊,只要一見陳少,我等就走。」

  「還望進去通報一聲。」

  陳輔無奈攤手,只是道︰「我沒有坑騙諸位,我家少爺確實不在……」

  「輔叔,輔叔,」這個時候,人群裡突響起一個聲音,「你們讓一下,我是陳府的,你們再不讓開,等會我在七少爺面前說兩句……」他這麼一說,人群裡登時一片混亂。

  隨後就見一人穿過人群,來到陳輔跟前,拱手作禮,赫然就是陳意。

  這陳家大房的大管事,府宅大權在握,平日也有威嚴,但面對陳輔時卻顯得低聲下氣。

  「原來是大管事,你也來找我家少爺?」陳輔一眼認出來人。

  「當不得輔叔如此稱呼,」陳意趕緊擺擺手,然後點頭道,「是這樣的,下邳陳家的人,剛剛登門拜訪了,老爺著我過來,請七少爺過去見面,兩邊陳家血脈相連、同氣連枝,未來還要相互扶持,大老爺此舉,是望七少爺盡早與那邊接洽,以後也好說話。」

  這話裡話外,隱隱將陳止當做家族的繼承人了,聽得邊上眾人一陣咋舌,但又覺得理所應當,繼而將目光投降陳輔。

  他們都是來拜賀的,陳輔門不讓進也就罷了,還說陳止不在家中,現在有了陳意的消息,等會陳止一出來,他們順勢過去拜見,也能如願。

  「下邳陳氏的人來了?這可不是小事!」陳輔一聽消息,跟著苦笑起來,「不過我家少爺確實不在。」

  「七少爺真不在?」陳意也感詫異,他也以為之前只是托詞,「這個時候,七少爺去了哪裡?」

  陳輔苦笑回話︰「少爺去了城外陳莊。祭祖之後,三少爺又要去族學為學,大少爺今早就跟了過去,說是要看看族學,見見新請的先生。」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6:13
第一百一十九章 避而不見?

  「怎麼樣,人來了麼?」

  等陳意帶著消息回到陳家祖宅,早有人等著迎接陳止了。

  經過昨夜拜賀之事,陳止地位大增,不光在陳府之內,就算是陳府外面、整個彭城縣,也有了威望基礎,再經歷一兩件事情,拿個名士之號,那是順理成章的。

  這種情況下,陳氏就算是本家,面對陳止時也要以禮相待,請陳止過來,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隨意,所以這次去通知的是大管事陳意,而祖宅這邊也有列隊迎接等人。

  不過,陳止沒有等到,等來的是個意外的消息。

  「去城外族學了?」

  剛剛抵達的陳五爺陳迅一聽,撫了撫鬍鬚,很是疑惑︰「這時候他去族學做什麼?」他也是接到下邳陳家來人的消息後,就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

  「算了,我這七佷子,如今可不能以常理度之,他做的事必然是有緣故的,或許是考慮到根基不穩,暫避鋒芒,現在當務之急,是我等先出面應對陳華。」

  回憶昨夜風光,陳迅放下疑惑,他對陳止的看法已經完全改變,因為這個佷子,陳家今日在彭城風光無限,縣令登門都是小事,關鍵是朱將軍的幕僚和青州左家的拜訪,讓家族名望一下就提升許多。

  想著想著,他帶著兩個兒子陳署、陳羅走入陳府,往正堂行去。

  這次陳華來訪,論鄉品,乃是七品,只差陳遲一品,與陳迂相當,高過其他諸陳,陳迅也比不上他,為示重視,當然要來陪同,可論輩分,陳華血脈雖遠,可也是陳止這一輩的人,所以他又叫上兩個兒子過來。

  實際上,以往歲旦拜賀,來往的也都是小輩,比如這次,彭城陳家派去往下邳的,就是以陳遲的大兒子陳須為首。

  不過,說是相互交流,其實彭城陳家處於劣勢。

  「父親,聽你的意思,這陳華不好對付?」陳羅跟在後面,小聲詢問起來,他也知道自家和下邳那一支的關係,並非親密無間。

  對此,陳迅深有感觸,聽到兒子問起,順勢回道︰「過去有你祖父鎮著,下邳陳家來的人縱然高傲,也多少會收斂些許,不敢惹惱你祖父,如今你祖父故去,他們立刻派來了陳華,陳華是什麼人?那可敢當著尊者名士的面駁斥的人,何等強硬!他在江左也有些名頭,下邳陳家曾有一位長者,因為一句話說錯,開罪於他,硬是被這陳華追著不放,天天論道,直接逼得那位長者向他謝罪!」

  陳羅忍不住咂舌道︰「好家伙,這麼厲害?可他一個小輩,逼著長輩認罪,這也太過分了吧,難道下邳陳氏就放任不管?」

  「怎麼不管?也要管得了啊!他並非用強,而是用說理論道,旁人如何非議?」陳迅搖搖頭,壓低聲音,「別看陳華低了為父一輩,可是論能耐,可是比我強太多了,關鍵他還有個好老師,陳華師承郭展,郭展乃是郭象的遠親,游學後在江左安定,建立書院,所以這個陳華可以說是郭象的徒孫,他的一番胡作非為,都被標榜為天理自然,另外,聽說他和那小仙翁葛洪也有交情,有這些因由,加上他做得多了,時間一長,南支也就見怪不怪,聽之任之了。」

  陳羅一聽就明白過來。

  「還有這麼一回事!那位再編《莊子注》的郭太傅可是玄學宗師啊!而小仙翁抱樸子,名頭也是不小,前些年就聽說他閉關去著書了。」

  玄學宗師的徒孫、道教名友,打著宗師理論的旗號胡作非為,也難怪旁人難治了。

  郭象諸多主張中,就有自足其性的說法,講究安其性命,從而得到絕對的精神自由,讓不同社會地位的人各安其命、盡其本分,得到滿足。

  後來,他的一派弟子將之曲解發展出新的觀點,認為只要地位和鄉品夠高,就該追求念頭通達,從而本性圓通,自得、滿足,並解釋說這是本性自然,是名教的一部分,以牽強附會的方式,和郭象提倡的名教即自然之說相合。

  簡單來說,就是地位越高,越無顧忌,和郭象的本意相去甚遠。

  郭展應該就屬於這一派。

  陳署則有些擔心地道︰「下邳陳家派出這麼一個人物,是有心要為難我彭城陳氏?」

  陳羅卻不以為然地道︰「南支為難我等也不是第一次了,這次沒有太公鎮著,可能他們就覺得可以派個無法無天的人物過來,只是南支肯定也沒想到,我七哥會突然崛起,以後有七哥坐鎮彭城陳氏,南支來一個就滅一個,我看誰敢囂張!」說到興奮處,他差點笑出聲。

  但陳迅立刻就是一盆冷水澆過來︰「陳止不是去城外了麼,一時半會的估計回不來,你以為你大伯為何讓陳意去書林齋?他意識到陳華來者不善,去書林齋搬救兵了,結果撲了個空。」

  他這麼一說,陳羅的表情立刻垮了下來。

  陳署卻蹦出一句︰「該不會,七弟知道陳華來了,有意避讓吧?」

  「大哥,你什麼意思?」陳羅一聽就不樂意了,「你這意思是說,我七哥是害怕那個什麼陳華,有意躲避?」

  陳署搖搖頭,解釋起來︰「我是在想,以七弟的能耐,還有他如今在陳府的地位,如果真不在書林齋,就算是在城外,想要通知到他也不困難,可剛才陳意回來,只是復命,沒有出城通知的打算,我想這可能是府中的意思。」

  「你這話,我越聽越糊塗了?」陳羅眉頭一皺,隱隱抓住了什麼,轉頭再看父親,見後者一副欣慰的樣子,「父親,你明白了?」

  「你啊,該跟你哥哥學學,」陳迅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想啊,陳華畢竟是闖出了名聲的人,也有七品鄉品,陳止雖與陸映論道而不敗,但根基尚淺,正是養望的初期,而陳華養望將成,聽說不日就將出仕,把這樣兩個人放在一起,萬一有個衝突,陳華輸了,不過是名聲有損,而陳止若是陷入不利,那先前蓄的勢,可就不穩了。」

  無名之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輸了也沒損失,可起步階段若受到狙擊,先前的積累就有可能功虧一簣。

  陳羅的眉頭越皺越緊︰「是這樣麼?那大伯為何還讓人去叫七哥?」

  陳迅撫須說著︰「叫肯定是要叫的,不然就太著痕跡了,但既然陳止不在,就可以順勢而為了,再說了,先由我等探探陳華來意,搞清楚他的目的,再說與陳止聽,也好讓他提前做個準備。」

  「我七哥可不是這樣的人,斷然沒有臨陣脫逃的可能!」陳羅卻有些不服氣,當年他和陳止四處為賭,很多時候,陳止明知不敵一樣嘴硬,現在雖然品行變了,可秉性肯定依舊。

  父子三人說著說著,就到了正堂門前,見著裡面的情況,登時都停下話語。

  堂中坐著幾人,除了陳遲之外,陳迅、陳遠都已到了,可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坐於陳迅、陳遠對面的那個華服青年。

  下邳陳家,陳華。

  陳迅敏銳地捕捉到,屋裡的情形有些不對,按理說,這雙方再怎麼有嫌隙,到底有血脈名號,總該寒暄幾句,可眼下這裡面的情形,卻像是在對視、對峙,氣氛凝重。

  「來晚了,來晚了。」想到這裡,他趕緊打了個哈哈,順勢進來,沒有落座,而是對陳華笑道︰「這位就是陳華佷兒吧,果然一表人才,有富貴逼人之相啊,我也是聞名已久了,陳署、陳羅,過來給你們兄弟見個禮。」

  陳署、陳羅順勢入堂,就要過去問候,沒想到陳華直接擺擺手,說著︰「不用了。」

  這話一出,陳署、陳羅滿臉愕然。

  這也太無禮了吧!

  陳華站起身來,嘆息道︰「本以為這次來,能見到彭城陳家最出色的人物,沒料想那人偏在這個時候出城了,以陳止的地位,身邊隨時都該有僕從侍候,又恰逢昨夜那等陣勢,怎麼我一登門,人就出城了?還說是去看族學?我可不信有人會臨時起意想到族學,彭城陳家的族學是何等模樣,我在下邳也有耳聞。」

  「什麼意思?你是說我七哥怕了你,跑了?」陳羅眉頭一豎,這話脫口而出。

  這些日子,他仗著和陳止親近,頗有些言語無忌的趨勢,加上剛才父親、大哥議論陳止,陳羅心裡也不服氣,現在見到陳華傲慢無禮,哪裡還忍得住,當即就反駁起來。

  他這一開口,自陳遲以降都暗道不妙。

  剛才陳華一來就提到陳止,等書林齋的消息傳來,他又隱隱諷刺,毫不掩飾敵意,陳羅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

  「難道不是?」

  殊不知,陳華昨日一番準備成空,心裡也憋著一團火,他很清楚,客棧中的事瞞不住,一旦傳出去那就是笑柄,想要彌補,就得讓計劃成功,只要壓過陳止,證明彭城陳家家學不振,那昨日的事就不是污點了。

  結果,可以決定過程。

  正好,他今天正式登門拜訪,陳止卻借故不來,陳華就覺得此乃天助我也,眼前的陳羅一反駁,他順勢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不妨也去族學之地看看,讓我見識一下彭城陳家的家學根基,再順便結交彭城第一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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