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7:47
第八十章 此事還需一人犯

  「人證?」楊永卻想岔了,搖搖頭,「書童乃是家奴,證詞不能為憑。」

  陳止搖搖頭道︰「這人並非書童,而是位德高望重的長者。」

  頓時,堂中眾人情緒變化起來,白青越發緊張。

  「沒法子,只能拿底牌出來了,不然先不說如何抵擋陳府,這幾個檔主就先要跳反了!」他已經注意到,被自己威逼利誘的幾檔主,眼神游離,這都是不妙的徵兆。

  白青可不想名聲盡毀之後,連這個案子也失敗。

  「縣令在上,小民有一事舉報。」想到這裡,白青也不耽擱了,直接出聲。

  楊永看了過來,就說︰「那就說吧。」

  「這個……縣令老爺,小民要說的事,事關重大,只希望能說給縣令您一個人聽……」白青說著露出為難之色,他也知道自己這個要求,在公堂上算不上得體,這裡講究的、至少名義上得正大光明,可涉及反賊,你當堂說出來,這不是逼著縣令下不來台麼?萬一人家不想招惹王彌,或者有其他打算呢?

  「哦?有什麼不可對人言麼?」楊永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並不簡單,「你要是想要自辯,那就當堂訴說,本官這裡沒有隱言!」

  「這……」白青無奈,但好歹鎮定下來,看了一眼身邊的陳止,一咬牙,決定隱晦地透露一點,提醒縣令,「是這樣的,小人之前曾經接觸過徐方,這人乃是陳府的家丁,其人身上有一塊令牌……」

  啪!

  白青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聲清脆聲響打斷,就見一臉肅容的楊永拍下驚堂木,一指白青,斥道︰「讓你自辯,何故要說些不相干的事情?什麼陳府家丁之類的,與本案全無關係,左右,與我將這白青拿下,讓他不得胡言亂語!」

  「諾!」

  兩個皂隸上來,直接按住了白青,將他強行壓住,這一下白青是真的暈頭了。

  「怎麼回事?我這話還沒說完呢,怎麼就讓我不得胡言亂語?」

  一念至此,白青還掙扎著想要再說,但那刀筆吏羅遷來到邊上,在白青耳邊低語了一句︰「不得提王彌。」

  簡單的五個字,登時讓白青一個激靈,心底涌出恐懼。

  徐方出事了!

  這五個字透露出來的信息,足以讓白青心驚膽戰了,他瞬間就意識到,自己的底牌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不由臉色慘白。

  名聲壞了、底牌也沒了,身邊還跟著個不學無術的陳阿三,白青頓覺自己陷入了絕境。

  楊永卻不理這些,警惕地看著白青,見對方低著頭不再說話,才讓皂隸將他放開。

  王彌的事已經過去了,徐方的問題也已經解決了,這件事讓他楊永損失不小,還遷怒了陳家,如今一聽白青的話,越發不快,卻還只能壓著,轉而向陳止問道︰「你那證人到底是誰。」

  經過這一個變故,公堂上的局面更加分明了。

  ………………

  「你這佷子不簡單啊,是你們陳家的千里駒啊。」

  後堂,劉仰透過縫隙看著公堂上的情景,忍不住嘆息一聲。

  陳遠滿臉意外,他也聽說了這個佷子的事,但遠不如親眼所見來的直觀,一聽劉仰的話,卻又搖搖頭道︰「沒到最後時候,不好下判斷,還不知道這位證人到底是誰。」

  劉仰自有一番看法,說道︰「既然陳止開口了,說明這個人絕對鎮得住場子。」

  證人是誰?

  這個疑問充斥著公堂內外。

  就在這種情況下,陳止緩緩說出一個名字,正好那位昏倒的賭坊檔主醒過來,正要喘氣,一聽這個證人的名字,卻是眼睛一翻,再次昏迷過去,但已經沒人關注他了,因為公堂外面,也是一陣嘩然。

  人群中的陳府家丁又急急忙忙的跑回去通報。

  「哦?有證人?」陳迅這半天緊張的口乾舌燥,正拿著一杯茶水輕飲,可等家丁說出名字,他「噗」的一口噴出來,淋了那家丁一身,後者頓時滿臉委屈。

  「三老許公!」

  這名字一出,人群頓時就沸騰了。

  三老為鄉中的官職,需德高望重的人方能出任,比起縣中官吏來,離尋常百姓更近,直接負責具體事物,百姓都能接觸到,即便彭城縣下有多個鄉,可許志這個名字,大部分人都是知道的,也都見過,知道確實是一位長者,和城中幾大家族都有交情。

  「三老做人證?」

  楊永摸了摸鬍子,覺得這案子是真不用審了。

  三老的威嚴、威望非同小可,具有很強的公信力,想讓三老作偽證,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只要他老人家往這一站,就那年紀,楊永也得按著漢律規規矩矩的問好。

  問題是你陳止不是去青遠莊麼,怎麼又和三老扯到一起了?

  後堂,劉仰和陳遠面面相覷,前者忍不住笑了起來,壓低聲音︰「弗如啊,這事怕是從始至終,都在你那佷子掌控之中啊。」劉仰越說越是感慨,本以為自家兩個佷子是彭城年輕一代首屈一指的人物,今日一見陳止,才知一山還有一山高。

  陳遠則擺擺手道︰「劉兄,話不能這麼說。」

  白青和陳阿三更是瞪大了眼睛,後者忍不住就道︰「昨天你回去的時候天色已暗,怎麼……」他話未說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腳,卻是白青終於忍不住了,知道這無賴又要失言了這一腳鼓足了力氣,踢得陳阿三一個踉蹌。

  頓時就有兩個皂隸過去制止,但心裡也是無語,這兩個原告是要幹嘛,自己打自己?

  陳止也不看白青等人,說出許志的名字後,繼續道︰「我還了賭債,想到許公過去的告誡,因此過去拜訪,青遠莊著火的時候,我就在許公家中,只要請許公過來說清楚,自然可以證我清白。」

  樓閣什麼時候著火的,陳止什麼時候拜訪三老的,都是可以查的。

  楊永聽到這裡,連拍驚堂木的心情都沒有了。

  你有三老作證,又有那首戒賭詩,我還審個什麼勁兒?好嘛,這敲打陳家的台詞也省下來了。

  實際上,讓許志為人證,才是陳止最開始準備的底牌,沒想到中途有陳阿三送上的厚禮,他也就順勢笑納。

  「先去請許公。」楊永輕咳一聲,給了個命令,就有皂隸前往。

  這邊人一走,陳止又出聲了,他這一說話,別說白青聽著毛骨悚然,連楊永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三老一來,陳某洗脫冤屈,證明白青等人是無中生有的誣陷,漢律有言,誣陷不在寬宥之列,與殺傷人之罪等量,依律當棄市!望縣令可如您所說的那樣秉公而行,給與這些人應有的懲罰,堂上這些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此時,已經沒人覺得這是年少狂言了,如果坐定了誣告之罪,還是誣告的世家子,那白青等人確實要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一口氣斬了這麼多商賈富豪,對彭城縣而言也是個不小的打擊,楊永也得掂量掂量。

  白青的臉色唰的一下又蒼白幾分,不斷挑戰著新的白色。

  「冤枉啊!冤枉!」

  終於,三個檔主跳出來了,接連不斷的精神壓力讓他們難堪重負,終於崩潰了。

  「都是白青逼我們所為啊……」

  白青臉色頓時由蒼白轉為鐵青,又從鐵青轉為蒼白,手腳顫抖起來。

  楊永無奈搖頭,到了這一步,可不是一句冤枉就能了結的,他索性當做沒聽見。

  陳止又拱手道︰「縣令,如今情況分明,但青遠莊不會無故著火,在下覺得,既然他們不惜誣陷也要拖我下水,裡面必有內情,當派人去這幾人家中搜查,或許能有發現。」

  楊永眉頭一皺,正要說話。

  這時,陳家花的錢終於起了作用了,刀筆吏羅遷看了一眼那龍飛舞鳳的戒賭詩,想著陳家囑托,就走過去,在楊永耳邊輕語起來。

  「上官,這次的事,單說是白青等人誣陷,怕是有人覺得這案子還存疑,依屬下之見,還得找個犯人出來。」

  楊永想了想,點頭道︰「既然如此,就讓人去查一查吧。」

  「諾!」幾名胥吏得令離開,這幾人一走,公堂外的百姓很熟練的讓出了一條路來,顯然是見得多了。

  只是這一讓,讓茶肆中焦急等待的陳邊、陳迅不解,趕緊喚來打探的家丁。

  「回稟老爺,說是縱火另有其人,懷疑是幾位檔主和那陳阿三所為,因此去他們家中搜查。」

  「縱火另有其人?去他們自己家搜查,還能是白青自己燒的不成?」陳迅摸了摸腦袋,搖搖頭,只覺世界變得太快,有點看不懂了。

  陳邊則搖頭道︰「除非當場就能搜出罪證,不然今天是無法結案了,案子如果拖下去,對陳止定品不利啊!」

  倒是不遠處的孔力聽到這話,念頭一動,想了想卻沒有開口。

  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是陳輔他們不放心吩咐著過來看看。

  陳邊正說著,卻見人群中一陣喧嘩。

  「三老來了。」

  「許公。」

  「許公,您來了!」

  卻是許志被請來了,這位老人與眾人見禮,緩步走入公堂,迎面就有陳止過來,恭敬地給他行禮。

  「晚輩之事,還要勞煩許公,罪過。」陳止一邊拱手,一邊說著。

  「你呀,」許志笑著搖搖頭,「放心吧,事情我都聽說了,昨晚你是在我那的,斷然不會讓他們冤枉你。」

  另一邊,自縣令楊永以降,都離開了位置過來見禮。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9:08
第八十一章 惡名養望,快馬尋品

  許志的年齡、名望擺在哪裡,漢朝也是以孝治天下,連老人犯罪,只要是八十以上都可以寬宥,更不要說德高望重的三老了。

  人家一介老人過來堂中,你縣令正直壯年,高居於上,若還無動於衷,一傳出去,立刻就出名了。

  隨著這位證人的到場,整公堂的氣氛陡然一變,肅殺氣息減淡了幾分,看得堂外百姓嘖嘖稱奇,他們中有經常過來圍觀的,但這樣的場面還真不常見,新鮮的很。

  「許公,您請坐……」

  見過禮後,眾人各回各位置,有皂隸搬了胡椅過來。

  等許志坐定,楊永又寒暄幾句,這才詢問起來,許志笑著回答說道︰「昨晚,守一是去了我那拜訪,我家僕人可以作證,縣令要是不信的話,可以……」

  「信的,信的。」楊永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感覺這個案子越審越費勁,這老人家往那一坐,很多話就不能說了,很多事情也不能做了,不然一個不好,就是個事端。

  「虧得陳止能找到三老來做證人。」

  一念至此,楊永又看向陳止,見後者安靜下來,一副聽任縣令審判的樣子。

  白青和陳阿三卻是面色灰暗,神色不屬了,這幅模樣同樣落在楊永眼中,讓他越發抵定。

  「從剛才的話來看,這白青以為拿到了陳府裡通王彌的證據,才有恃無恐,現在分明是事跡敗露後的表現,不過那個火到底是誰放的,總不至於為了拉陳家下水,他自己給燒了吧,看來一時半會是找不出真凶了,只能等搜查的人找到線索再說了。」

  「縣令老爺,有了,有了,知道人犯是誰了!」

  這時,派去搜查陳阿三住處的皂隸回來了,每個人都拿著個包裹,裡面放著點火、引燃的物件,往公堂中間這麼一堆,立刻成了一個小山,著實不少。

  一看到這些,白青等人神色突變,而陳阿三則是瞪大眼睛,一臉震驚和迷惑。

  陳止也有些意外,暗暗估算了一下,發現要把這麼多東西塞在床下,怕是要把一張床都給塞滿了才行,這心裡不由暗道︰「孔護院這人,真是……太實在了點!」

  「怎麼回事?」楊永見了東西,也是一臉疑惑。

  「啟稟縣令,」有個帶頭的皂隸過來回話,他指著陳阿三,「我等一進這廝的屋子,裡裡外外地搜查,就在他的床下找出了這些東西,看樣子都是用來點火的。」

  用來點火的,藏在床下,還放了這麼多,這是打算睡覺得時候自焚吧?

  楊永聽得眼皮子直跳,到了這個地步,他就算再蠢也看出來了,這都是套路,分明就是陳止給他、給白青、給陳阿三準備好的套路,一念至此,他面色連變。

  「這連犯人他都給我準備好了,為了免夜長夢多,只能依照著既定路線走了。」

  楊永看向陳止的目光中帶上了一絲忌憚,已經不是在看普通的世家子弟,而是將之視為一個世家之人了。

  倒是那陳阿三一聽皂隸之言,腦子一震,意識到不妙了,馬上指著那皂隸叫了起來︰「你他娘的血口噴人!這怎麼可能會是我的,當我是傻子麼,沒事在家放這麼多易燃之物,白老爺,您可得幫我做主,這肯定是那陳止……」

  啪!

  他話還沒說完,臉上已經挨了一巴掌,聲音清脆。

  就見白青滿臉殺意的盯著他,咬牙切齒地道︰「好你個陳潑皮,我待你不薄,你居然恩將仇報,暗暗謀劃,燒了我的青遠莊,又蒙蔽我陷害陳公子,真是個餵不熟的白眼狼!」白青也不傻,一樣看出問題了,但當務之急是趕緊把自己摘出去!

  不得不說,這位白老爺想了半天對策,此時突然福至心靈,毫不猶豫地就動手了,還要把前因後果都推到陳阿三身上。

  另一方面,今天的事一路急轉直下,和陳阿三那張嘴脫不開關係,白青早恨得牙癢癢了,這時索性也放開了,拼了老命地朝那臉上招呼,一下比一下用力,慢慢地,越是用力,他心裡就越是暢快!

  「我讓你再多嘴!我讓你胡扯!我讓你口無遮攔!我打死你!」

  白老爺越打越帶勁,狀若瘋狂,看得一旁的皂隸都是一愣,過了兩三息的功夫才回過神來,趕緊過來將兩人分開。

  「白……白老爺……」這一分開,陳阿三捂著紅腫的臉頰,不知所措地看著白青。

  啪!

  楊永一拍驚堂木,適時的怒喝道︰「潑皮陳阿三,你可知罪!」

  陳阿三猛然一掙扎,要從皂隸的控制中掙脫,卻未能如願,忽的心中靈光一閃,臉上青筋暴起,就朝陳止喊起來︰「陳家子!你個婢養的!你他娘的想要陷害老子!我……」

  嘭!

  話未說完,就被皂隸一拳頭打在嘴巴上。

  楊永也指著陳阿三道︰「不學無術之徒,竟說出如此粗鄙之語,簡直有辱斯文!來人吶,將這陳阿三壓入大牢,以待後審,再派人去他家中裡裡外外的搜查!不可放過一處!」

  ………………

  「打上了!」

  公門之外,人群沸騰。

  「這白老虎、陳阿三一起來告官,說是陳家少爺縱火,原來是賊喊捉賊啊!」

  「陳家少爺能把許公拉來當證人,那肯定是理直氣壯啊。」

  「許公一來,連縣令老爺都要行禮,我看了這麼多公案,這還是頭一遭。」

  「難怪白老爺生氣,養了個白眼狼啊,你聽聽,這是蓄謀已久了,縱火的人是他陳阿三,還嫁禍給陳七少,換了誰,誰不生氣?」

  ……

  議論聲中,幾個陳府家丁終於放下心來,趕緊分出一人去給兩位老爺報信。

  「這怎麼搞的,真凶成陳阿三了?還和白老虎打起來了?」陳迅一臉莫名其妙,覺得這場公案真是變幻莫測,自己的思路已經跟不上變化了。

  「既然陳阿三才是縱火真凶,那小七肯定是沒事了,今日也能結案了。」還是陳邊抓住了重點,一下就說到了關鍵。

  陳迅也反應過來,笑道︰「是啊,是啊,這下好了,嗨!你說我們這心驚膽戰的,從昨晚忙到現在,結果人家小七不聲不響地,就把事情擺平了。」

  「瞎說什麼!」陳邊眉頭一皺,「什麼叫把事情擺平了?分明就是陳阿三那潑皮無賴誣陷了小七!」

  「對對對!」陳迅趕緊改口,忙著轉移話題,「二哥,要不要給八弟通報一聲?也好讓他放心。」

  「八弟還要你通報?」陳邊搖搖頭,「他在衙門裡,知道的比咱們出清楚。今天這案子穩了,不光案子穩了,小七的名聲也有了,還有那白老虎,招惹我們陳家,哼哼……」

  冷笑兩聲,陳邊叫來一名僕從,吩咐道︰「去旁邊的郡衙門,將這裡的事告知盧採訪,就說我等會就去拜訪他,再請一篇品狀。」

  「二哥,你這是要?」陳迅聞言,眼中一亮。

  陳邊撫須笑道︰「這次算是因禍得福,給小七的品狀加上戒賭詩之事,那過去的惡名,就成了鋪墊,今日的轉變才顯得難得,過去說他惡名的人都要念叨他的轉變,這可是省去了養望的過程,再快馬加鞭地送去留縣,一切順利的話,年前就該能定品了,爭取今年就把事情定下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9:11
第八十二章 磨刀霍霍向白羊

  後堂。

  「厲害啊厲害!」劉仰忍不住稱贊起來,「三老為證,我以為已是妙筆了,結果連陳阿三這邊也有神來之筆,小小年紀就考慮到了這些方面,這已經不能當成是未來種子了,分明已經是你們陳家的支柱之一了,真是令人羨慕啊。」

  他對陳止的評價很高,沒有半點遮掩。

  陳遠也不由微笑起來,他對這個佷子了解不多,但看到自家子弟有成材的,家族有了再興的機會,當然歡喜。

  劉仰又道︰「另外,礦場的事,弗如你給陳老大傳個話,就說等過年後,我劉家會擺上一桌請他詳談,這事是楊縣令的意思,可他畢竟是流官,早晚要走,咱們兩家卻是世家,總不能因此傷了和氣。」

  陳遠一聽也明白過來,知道這是劉家有心要修好了。

  「這真是意外收獲了,沒想到陳止的異軍突起,將家族目前最大的問題解決了。」

  陳家在下邳那邊雖然還有一支,可彭城一支能當官的人越來越少,到了陳遲這一代,只剩下陳遲一人,而後下一代卻沒有什麼合適人選。

  世家世家,沒有為官之人,如何能傳世?一旦如此,話語權當然會減弱,其他家族有想法也在所難免,可一旦後輩子弟中出現個有手段的,情況就又不同了。

  「陳止的這場堂案,讓家中當前的危機有了解決的契機……」

  正當陳遠、劉仰在這邊交談的時候,公堂上的情況再次變化——

  「陳阿三,你縱火燒樓,誣陷忠良!你可知罪!」

  楊永威嚴的聲音傳過來,讓臉色蒼白的陳阿三一下子失去了理智,拼命掙扎著,但馬上就被兩個皂隸抓住,硬是給壓下去了。

  即便被抓著,他還是掙扎著瘋狂地叫了起來︰「我不認罪,不是我幹的!白青,你好狠毒的心啊,明明是你聯合他們說要陷害陳止的,把因為意外起火的事,說成是陳止縱火,現在想一口氣都推到我得身上,想得美!」

  「你……你胡說什麼!」

  白青也緊張起來,剛才形勢突然轉變,他只顧著將自己摘出去,卻忘了陳阿三本身知道不少隱秘,這一到關鍵時刻,這無賴什麼也不顧地捅了出來,登時就讓局面復雜了。

  嘩然!

  這公堂外面的百姓再次嘩然起來。

  「這……這又是個大消息了,這次的事簡直沒法說了!」

  「白老虎和其他人一起陷害的?這下有的瞧了。」

  「聽陳阿三的意思,青遠莊竟是意外著火,真的假的,那就是說,從頭到尾都沒有陳家少爺的事?」

  ……

  聲聲議論傳入公堂,不說白青如何,和他約定的賭坊檔主都害怕起來,他們本就不夠情願,還是被半強迫著威逼利誘才入伙,眼看東窗事發,哪裡還能鎮定,那個昏倒的羅檔主這時一醒來,就痛哭流涕,說自己鬼迷心竅,信了白青的鬼話。

  這一下子不要緊,等於是不打自招了,那陳阿三反倒平靜下來,轉頭朝陳止叫著︰「陳少爺,您救救我,咱們都姓陳,以前指不定還是一家人,你只要救我,我把白老虎幹的那些缺德事都說出來。」

  白青一聽,身子晃了晃,也亂了陣腳,知道這場鬧劇,自己是控制不住了。

  見陳止不理會他,陳阿三眼中露出悔恨之一,又轉而看向許志,喊道︰「許公,許公,您從來慈悲為懷,我以前還給您問過好,您救救我吧!」

  許志也有點蒙了,這老人本以為是過來幫陳止證明一下,沒想到事情這麼曲折,牽扯了這麼多人進來,他到現在都沒理清頭緒呢。

  「住口!」

  楊永終於忍不住了,一拍驚堂木,看著這滿公堂的爛攤子,是一個頭兩個大。

  要說今天這事,接連地峰回路轉,現在不光陳阿三完了,連白青等檔主也給完全扯進去了,這可就不是小事了。

  白青等人固然不是世家,可也有宗族,掌握了諸多產業,彭城縣裡縣外,不知有多少營生牽扯其中,真都按著誣陷的罪名拿下來,這牽連有多大?就算是依法辦事,可彭城此地災禍才過去多久,剛有起色,就來這麼一下,百業定要受到衝擊,那他楊永還要不要政績了?

  尤其值得擔心的是,他楊永身為流官,擔心的是政績,可是手底下的官吏多為本地人,這些人考慮的不是政績,而是看到白家和其他幾家的肥肉,肯定樂於將這幾家的老底都剝出來,畢竟這次是有著正當理由的!估計消息一傳開,從上到下都要開始磨刀做準備了。

  可你要是說不依法照搬,這事被這麼多人聽著,連三老都扯進來了,你不給個說法,能行麼?到時候人家傳出去,說你有包庇之舉,找誰說理去?考評更是問題。

  「頭疼,這陳止真會給我找麻煩啊,先前是徐方的事,這次是白青,簡直是個災星啊。」

  心中哀嘆,楊永強打精神,決定先拖一下,不然一錘子定下來,事後就不容易更改了,要知道這堂上的事,都要錄入具獄卷宗的。

  「此案錯綜復雜,難以當堂判決,先暫時到這裡,容本官再派人查實,皆入牢中等候,當然,許公長者,自然不在其列,陳家陳止也已證明清白,也可離開。」

  「嗯?」

  白青先是一驚,然後又稍微放心,只要不是當堂宣判,就還有回旋餘地,他們都不是缺錢的人,事後銀子一使出去,上下疏通,情況當然要好轉,再不濟也得保住一條命。

  後堂的劉仰、陳遠也不意外,他們聽到白青等人牽扯進去的時候,就料到了這個結果,但是白青等人想要完好地出來,那是想都不用想了,這樣的宗族,累積了這麼多年,這是多大的財富,過去幾家眼熱、官府胥吏惦記,可礙於律法和規則無法下手,現在可就沒有這個顧忌,論起破家的本事,白青他們這些檔主恐怕不及胥吏的一半功力。

  「這次是白青自己找死,估計他白家幾十年的積累,這次要消耗的差不多了,陳家首當其衝,不知道能得到多少好處,怕是借此續命都說不定,而且這些收貨中的一大部分,必然會交給陳止,以鞏固他和陳家的親情啊。」劉仰一邊想,一邊看著陳遠,暗暗搖頭,對於白青來說,白家被人分食,恐怕比殺了他還嚴重,可惜他自己能不能脫出牢獄都難說,畢竟陳家是不會放過他的。

  想到白青等人未來的淒慘,劉仰也不禁感慨。

  白青等人也懂這個道理,這位彭城巨富此時已經沒了神采,仿佛瞬間老了十幾歲,失神地站在原地,氣息蕭索,宛如風中殘燭。

  倒是堂外的百姓覺得有些掃興,在他們看來,這就改當堂弄個什麼鍘刀之類的,一下子都剁了,那才帶勁。

  茶肆中,陳邊、陳迅也準備離開,過去迎接陳止了,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人群後面傳來——

  「瑯琊王氏家僕王引,求見楊縣令,我家主人想請陳家七公子一見,還請行個方便。」

  這話一說,登時就有人嘀咕著︰「這誰啊,好大的口氣,跑到衙門來讓人行方便。」

  「小聲點,你沒聽到麼,是瑯琊王氏!」

  瑯琊王氏。

  這個四個字,讓公堂內外安靜下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9:16
第八十三章 貴門一言,懷中拓石

  瑯琊王氏。

  在原本的歷史上,這就是顯赫千古的豪門世家,衣冠南渡、東晉穩定皆賴王氏之功,在新漢朝雖有失色,可同樣是天下有數的大族,在青州、黃淮的影響力極大。

  王家自諫議大夫王吉以來,出過七位皇后、太后和追封皇后,遍及北邊的曹魏、袁趙,以及後來的司馬氏,連南邊的新漢劉氏也不例外,當今聖上的兩個兄弟之母王媛姬,就是出自瑯琊王氏。

  除此之外,王家為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中書監、中書令者眾多,距今最近的孝聖王祥,歷經三國五朝屹立不倒,曾大治徐州,雖然人已作古,但徐州等地還有他的名聲流傳。

  如今,王家更是隱隱要成最頂尖的幾個世家之一。

  這樣一個家族,對彭城縣的百姓來說,當真是如雷貫耳,即便是縣令楊永,聽過之後,也不敢有絲毫怠慢,趕緊一揚手,道︰「有請!」絲毫也不在意在外出聲的只是一介家僕。

  這邊話音一落,公堂門外的人群自覺得讓開了一條路,讓說話那人過去。

  人群這一讓開,就露出了兩道身影,其中一人做僕人打扮,一身青衣,但神色從容,留有長須,不見下人的卑微,反而身姿挺拔,神采不凡;此人身邊還有一人,身子縴細,但骨架很大,穿著錦服,白面無須,有著一雙細長的眼睛,正盯著公堂裡面打量。

  「兩位請進……」刀筆吏親自過來邀請,僕人打扮的男子拱拱手道︰「有勞了。」他就是王引,徑直走了過去,而那白面無須之人站在原地看了幾眼,微微皺眉,這才進去。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公堂,看著這一片混亂的景象,也覺怪異,可他們奉命而來,不願意節外生枝,並不多言。

  只不過,這兩人的目光掃過陳止的時候,微微停頓,但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表現,除此之外,連許志都沒讓這兩人的目光有所停留。

  跟著,就聽王引對楊永道︰「見過縣令,您當還記得我,冒昧前來,希望沒有驚擾到公案。」

  「記得,記得。」楊永連連點頭,「年初的時候我去瑯琊,見過你。」

  楊永的家族雖有些勢力,卻不能跟瑯琊王氏相提並論,而且楊家也在青州,很多時候還要抱王家的大腿,楊永這樣有意在仕途上有所作為的人,怎麼會跟王家計較。

  王引又道︰「是這樣的,還請縣令能行個方便,我家主人說陳家的七公子學問精湛,有心請教,所以才遣我等過來,我等也知道這公堂之上,說這些有些不合時宜,可上有所令,還望通融。」

  這就是公然要干涉司法了,不過當今世家之盛,前所未有,莫說干涉一個衙門的辦案,就是那朝堂正事也時常扭曲,楊永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況且眼下案子其實已經了結,根本不用愁,倒不如說,這個事情還給了他一個台階下。

  可是,不等楊永應答,那白面無鬚的人就皺眉說道︰「我知道這個陳止的事牽扯了幾家,但既然我等出面了,這案子就先告一段落吧,不要耽擱了我等時間,你吃罪不起!」他的聲音略顯怪異,有些高亢,而這口氣則是清清楚楚的訓斥了,口氣更是大得驚人,讓堂外的百姓嘖嘖稱奇,只覺得今天是開眼界了。

  一個看似沒有官職的人,訓斥一縣之長,可謂荒唐,但此人是王家之人,而且不是僕從打扮,楊永摸不清他的根底,不敢隨意應對,可被這話一逼,已經進退兩難了,畢竟這麼多人看著,總不能下不來台。

  還是那王引清楚,趕緊就道︰「縣令息怒,我這同伴心急為主分憂,還望你不要責怪,只是陳公子的事,還望您能賣個面子。」

  他這麼一說,自楊永往下,連同門外的百姓,都是驚疑不定地看向陳止。

  本來今天陳止一舉扭轉了惡名,這已經夠驚人的了,怎麼現在王家的人過來,指名道姓地要找陳止,這兩者之間什麼時候有了交情?

  百姓還只是驚疑,而如楊永、劉仰、陳遠、許志、白青等人,更是清楚和王家的交情,代表著何等意義,在心裡對陳止的評價,不由又提升了幾分。

  「這個……」楊永多少有了台階下,順勢就道,「其實這個案子已經了結了,已經證明陳止是清白了,兩位要請,隨時可以。」

  他這心裡也在慶幸,早知道陳止和瑯琊王家還有關聯,那肯定又是一番應對之法。

  王引二人一聽,也是一愣,他們在來的時候,也略微打聽了一下,知道這個案子的大致情況,沒想到已經解決了,於是好奇之下,王引就詢問了兩句。

  都是公堂審案,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那刀筆吏羅遷簡單介紹了之後,王引和白面無鬚之人看陳止的目光都有了變化。

  先前他們只是在陳止身上略有停頓,但並不怎麼在意,可此時此刻,就有了正視的意思,這二人久浸權謀,自然看出了這個案子背後的布局。

  「果然是個人才,」白面無鬚之人露出笑容,「本以為我等過來是給你解圍,沒想到根本派不上用場,不錯。」

  「既然如此,還請陳公子隨我二人前往臥冰樓。」王引恭恭敬敬地上前,禮數周到地說著,不見豪門倨傲。

  陳止看著面前這人,也在疑惑。

  「為何過來請我?」

  他對瑯琊王氏並不陌生。

  「在原本歷史上,這就是頂級門閥,但巔峰當在衣冠南渡後,如今因歷史變遷有了不同發展,但也算是新漢王朝中最頂級的豪門之一,一個小小的僕從,打著旗號,就能讓一縣之令進退失據,世家力量可見一斑啊,就是不知道,為何會突然找上我?」

  正好這時,楊永又出聲問道︰「還沒請教,兩位背後的是……」

  王引就道︰「我家主人是瑯琊王奎。」

  原來是青州書痴!

  楊永鬆了一口氣,王奎雖然也是王家的人,但情況又不一樣,讓他放鬆不少。

  倒是陳止心中一動,他這些天也了解了書痴之名,又聽到了刀筆吏的小聲嘀咕。

  「這個王奎就是書痴,那我這懷中的拓石,或許能有用武之地了,此念一起,陳止也就有了應約的想法,無論目的何在,這樣的世家大族禮數周到的過來邀請,拒絕了的話,問題不小,何況還有一個拓石目標。」於是就應了下來。

  這時候,白面人掃了白青等人一眼,冷笑道︰「既然罪證確鑿,何故還要拖延,楊縣令,你這案子趕緊定下來比較好,免得夜長夢多。」

  被人乾涉斷案,楊永略顯不快,卻還耐著性子要解釋,可猛然掃到這人腰間一塊玉佩,頓時一個激靈,張嘴就道︰「閣下說的不錯,此案證據確鑿,本官本想謹慎一些,但現在想來,先定了罪,也好安定民心。」

  話落,在一道道驚訝目光的注視中,楊永一拍驚堂木︰「來人吶,把這幾個誣陷忠良的人犯拿下,陳阿三縱火、白青等人誣陷都是大罪,通通壓入大牢,以待國法!」

  突如其來的變故,不要說堂外百姓,就算是這滿堂的皂隸都很是意外,不知道縣令這是鬧的哪一出。

  那劉仰、陳遠更是疑惑白面人的身份,他們自然看出來了,楊永這麼巨大的變化,都是因為此人。

  白青和一眾檔主頓時哀求起來,原先只是拖延,現在要當堂定罪,一前一後差距巨大,想要保住性命,不知要花費多少銀兩。

  陳止見著這突然變化,也是心中一動,生出猜測,又泛起一絲感慨。

  「這兩人的背景,或許並不簡單,不過如今世家之威,竟然一至於斯,這等案子,世家一言可決,這麼看來,我或許也該提高一下目標,否則在這樣的世道中,難保不遇到什麼意外,同時也能省去許多麻煩。」

  這時候,白面無鬚之人來到跟前,微微一笑道︰「陳公子,事情也結了,隨我去見我家主人吧,你在兵法上論述,很得他的賞識,希望你此去,不會讓他失望。」他這和顏悅色的樣子,看得楊永眼皮子直跳,暗暗揣測陳止的後台深淺。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9:20
第八十四章 悔不當初

  楊永背後的楊家,乃是青州士族,對青州內部的一些情況頗為了解,自然知道一些消息,此時有所猜測,對錦服男子的人很是忌憚,乃至不敢違抗。

  實際上,單說琅琊王家的背景,一旦違逆得罪了,楊永的仕途也基本到頭了。

  縣令老爺這麼一慫,其他人卻是震驚起來,再看陳止,這感官就完全不一樣了。

  在眾人眼中,這次的事真有些不可思議了,先是白家帶著其他檔主一起狀告陳止,這些檔主背後都有或大或小的宗族,有自己的人脈關係網路,聯合起來,就算面對陳府,也不是沒有一拚之力——白青硬要拉其他檔主下水,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現在這股力量集中起來針對陳止一人,加上縣令隱隱的敵意,就算有陳家疏通,肯定也要吃個大虧。

  結果呢?

  幾句話的功夫,形勢逆轉。

  狀告陳止的一群人自己分裂,陳阿三成了縱火犯,白青等人成了誣告,為了撇清關係,還相互毆鬥起來。

  至於那縣令老爺,本來有心拖延,沒想到連琅琊王家的人都出來了,最終退讓。

  這麼一場公案,最終成了這麼一副模樣。

  當陳邊和陳迅聽到家丁的回報後,兩人面面相覷,然後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你看這事,把咱們嚇的,回過頭來一看,一切都在小七的掌握中啊,這要是換成了我,碰上白老虎帶著這麼一群人圍過來,也得犯怵。」陳迅搖頭笑著。

  他們也不是傻子,生長在大家族,早就經歷了許多,現在一看局面,哪還看不出裡面的貓膩。

  陳邊則略作責怪狀地道:「事先也不告知我們一聲,害得我等白白擔心了,回去得好好說說他。」

  「哈哈,二哥,你還別說,如果提前告訴了老五我,我還真未必能管住嘴,不過小七什麼時候和琅琊王家聯繫上的,這可就真是出人意料了。」陳迅咧嘴一笑,語氣輕鬆。

  陳邊也笑道:「我也疑惑,但看王家人的態度絕無惡意,這也是我陳家的造化了。」

  曾幾何時,他們憂愁於陳家的衰落,卻無能為力,為了自身的利益,還不得不在有限的家族資源中爭奪來去,平白消耗了力量,又不得不繼續下去。

  過去的陳止在他們眼中,是這個衰退家族中的一介紈絝,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這位荒唐子弟就讓他們刮目相看了。

  同樣刮目相看的,還有那位劉仰,這個事情讓他越發意識到陳止對陳家的意義了,心底也生出一絲悔意。

  「陳家這是氣運未絕啊,未來肯定還能再興,當初礦場的事答應得太武斷了,回去就得跟家裡商議一下,在礦場之事的處理上,一定得小心,不能留下芥蒂啊。」

  他想著想著,看著公堂上的那位縣令,又不由埋怨起來了:「你說這楊縣令,想拉一派打一派,幹嘛選我劉家出來,亂了我們劉陳兩家之間的世交。」

  被他埋怨的楊縣令,此刻也是心中歎息著,覺得自己這次真是倒黴,碰上了這麼一件事。

  「陳止絕對是個災星,我一碰上他就沒好事,現在看來,他和琅琊王家那邊也有關係,這樣的人,以後還是敬而遠之吧,還有這白青等人,他們也是胡鬧,想要陷害人,卻一點準備都沒有,更不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圈套,手段也太差了,就這樣的手段,還能有如此身家,該不會只是祖上餘蔭吧。」

  這時候,他注意到王引和錦服男子的目光又看了過來,暗暗歎息著,不得不一拍驚堂木,說道:「左右,給我將這一干人犯拿下,知會獄史,關入大牢等候發落!退堂!」

  「退堂!」

  這兩個字一出,這次的事是真的畫上句號了,以陳止的大獲全勝作為結局。

  「縣令老爺,冤枉啊!」陳阿三扯著嗓子嚎叫起來,但兩邊的皂隸絲毫也不顧忌,直接一拳頭砸過去,先把人砸得喊不出來,這才硬拖著給拽了下去。

  至於白青等人,還是一臉呆愣的樣子,直到官差過去要押送他們了,白青才如夢初醒,卻只是苦笑搖頭,根本就不分辯了,他也知道,既然有王家催促,楊永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判罰的,只能認命,其他人倒是紛紛掙扎起來,但也無濟於事,一個個都是後悔不已。

  「你說我怎麼就被白青許的那麼一點好處蒙了心,去陷害陳止啊!」

  「楊縣令、陳少爺,饒了我吧,都是那白青慫恿啊,我給您磕頭了!」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貪心啊。」

  「放了我們,我們願意把知道的都說出來,他白青幹的壞事可不止這一件啊。」

  為了脫身,他們也是什麼都不顧了,而這些人的喊聲,又讓白青的臉色蒼白幾分,但他神色木然,任憑官差將自己抓住也沒掙扎,只在途經陳止身邊時,抬頭看了陳止一眼,眼神複雜。

  這幾人一被帶下去,這場大戲徹底落下帷幕,門外百姓有人已經開始離開,但神色興奮,顯然是得了不錯的談資,正要大肆宣揚一番。

  公堂不比其他地方,既然案子結了,別人也不好繼續留在這了。

  「陳公子,咱這就走吧,我家公子該等得急了。」那錦服男子不等王引開口,就對陳止說著。

  這麼一個細節,就讓陳止看出問題來了,他也不說破,點頭道:「這次多謝相助了。」

  「嘿嘿,」錦服男子一笑,搖頭道,「陳公子,我看的很清楚,這次的事沒有我們插手,他們也奈何你不得,不過是順水人情,當不得數,咱們先走吧。」

  「無論如何,這人情陳某記下來了。」陳止也不客氣,在那人的引領下,從衙門中走了出來。

  他這一出來,人群登時沸騰起來,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今天的事,對圍觀的百姓來說,可是一場好戲,峰回路轉,話題性極大,自然興奮得很,不過他們也攝於世家名頭,不敢上去圍堵,而是主動讓出了一條路。

  陳止朝眾人拱拱手,這才走出人群,迎面就是陳邊、陳迅這兩位長輩,他們滿臉笑意地等在那裡。

  「讓兩位伯伯擔心了。」陳止過去見禮。

  陳迅哈哈一笑,拍了拍陳止的肩膀:「不擔心了,你小子行啊。」

  陳邊咳嗽一聲,讓陳迅注意形象,然後也笑著說道:「這次的事你處理的不錯,後面的瑣碎就交給我們了,既然琅琊王家有事找你,可不要讓人家等得急了。」說著,壓低了聲音,「回去之後,你還得說說,怎麼和王氏結交的,這可不是小事。」

  陳止自己還沒搞清楚原因,怎麼說清楚?但這裡不是解釋的地方,所以點了點頭,就告別了兩位長輩,隨著王引二人離去,早有一輛牛車等在那裡。

  目送陳止離開,陳邊和陳迅對視一眼,後者問道:「二哥,現在怎麼辦?回府?」

  「回府?」陳邊露出一抹冷笑,「那怎麼行,有人都欺負到陳家頭上了,總得讓他們長點教訓,咱們先去見八弟,然後我還得去找那盧訪問。」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9:23
第八十五章 彭城震動

  「老爺,我……派去打聽的人,有消息了。」

  牢房中,白青等人剛被關進去,就有一位老人拿著銀子,通融上下,進來報信,正是白青的那個老僕老胡,他滿臉苦澀,這個時候雖然不合適,可他必須來,就是為了提醒自家老爺,切莫一錯再錯。

  這會正是獄使過去錄卷宗的時候,有一個空隙,正是牢中官差撈銀子的時候,想要抓住機會見一面犯人,那花費可是不菲。

  青遠莊著火,眾檔主被帶去官府,他老胡因為年齡的關係,沒被帶走,於是坐鎮家中,一邊等著配合白青,一邊收集消息。

  半個時辰前,打探消息的人回來,消息一送來,這老僕一看,就大吃一驚,意識到情況不妙,急忙趕來報信,可等他到了衙門,立刻就踫上自家老爺因為誣陷的罪名,正式入獄,等候發落了。

  這讓老胡焦急萬分,不得不想辦法疏通關係,拿出不少錢財,這次進入牢中,還只有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可為了通報消息,這個錢必須花。

  「什麼消息?」白青臉色蒼白,身心俱疲,他很清楚,這麼一入大牢,不管還能不能出去,污點已經在身上了,這輩子別想讓家族提升了,而且陳家等世家,更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見了自家老爺的模樣,老胡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徐方……已經死了。」

  「什麼?已經死了?」

  白青本來還很是疲憊,可一聽這個話,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本來聽到刀筆吏的提醒,已經有預料了,可還是沒想到官府會做得這麼徹底。

  「到底是官府啊,這決斷就是厲害。」

  「不是的,老爺。」老胡在旁忍不住說道,「不是官府,我在陳府買了個消息,據他所說,這徐方是被陳止看破,上午吩咐下去,下午就被捉拿了!」

  「陳止!」

  一聽這個名字,白青心裡念頭更是復雜無比。

  這次如果一切順利,把縱火的名頭栽到陳止頭上,固然會得罪陳家,可也足以讓他白青借勢而為,結果還沒來得及施展手段,一切就土崩瓦解。

  「好啊,徐方是被他拿下的,難怪,難怪,這個人……唉,這個人不該招惹啊,徐方啊徐方,你害了我啊!」

  他認為,沒有徐方自己就不會招惹陳止了,卻沒有想過,在最開始時候,陳止就給了他選擇機會,是白青自己沒有收手。

  「所有人都小看了這個陳止,唉,這次事情過後,陳家必然趁勢重起,我能不能出去先不說,家中得提早做好抵擋陳家報復的準備。」

  以白青的錢財,還有白家的宗族勢力,保住一命的機會還是有的,可陳家如果背後使力,那結果就難以預料的,而且就算最後撐住了,也不知道要用多少利益作交換,白家龐大的產業,不知道要丟失多少。

  如此一來,他白家還有什麼資格入品,不光是白青這一輩沒指望了,失去了積累的白家,又要重新歸於普通的宗族。

  「悔不當初啊!」

  一想到幾輩人的積累,將要一朝散盡,白青悔得腸子都青了。

  這真比殺了他還難受。

  但陳家會因為白青後悔、認錯就高抬貴手嗎?

  不讓白家慘,別人怎麼知道厲害!

  在這一刻,白青體會到過去那個陳止的痛苦,體會了到了不少賭徒的後悔。

  可惜,晚了。

  老胡在旁勸慰起來︰「老爺啊,您也不要自責了,誰能想到,他陳止藏得這麼深。」

  「陳家有此子,興盛不敢說,但至少不會衰落了,」白青忽然搖搖頭,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老胡接著又問道︰「咱們下一步怎麼辦,總不能他陳止厲害,咱們就認命吧,畢竟郡守那邊還有關係……」他看到那個牢頭已經正在過來,讓他離開了。

  白青仿佛一下子蒼老許多,他擺擺手,無奈道︰「還能如何?只能等著了,只求陳家能放我一條命。」

  ………………

  與此同時,隨著圍觀的百姓散開,關於陳止的傳言,迅速在城中擴散開來。

  「聽說了麼?今早衙門公案,可真是精彩啊,陳家的七少爺這次揚眉吐氣了。」

  「這個陳七少爺,那荒唐子陳蠢?他被公審了?入牢了?」

  「一聽你這話,就是不清楚事情啊,我來跟你說道說道,讓你知道陳七公子的厲害,這次還和白老虎有關!」

  「白老虎?陳七惹到白老虎了?」

  「何止白老虎,我跟你說,連瑯琊王家都出面了,這王家的僕從那叫一個厲害,我給你說,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威風的豪奴!」

  「這其實也不算什麼,我告訴你,那首戒賭詩才是重點……」

  ……

  這本就是個娛樂匱乏的時代,陳止的這次案子,牽扯了彭城巨富、世家子弟、三老長者、瑯琊王家等等,可謂精彩紛呈,不需要士族先定調,靠著百姓口耳相傳,一炷香的時間內,小半個彭城縣的百姓就都知道了這件事。

  當然了,這裡面也有陳家派出人手在背後使勁,推動著事情的發酵,為陳止的名望造勢。

  很快,就從民間蔓延到了世家圈子,那些有心關注、派出僕從打探的,更是第一時間就接到了消息。

  「哦?白家子定罪入牢了?這倒也正常,此人得隴望蜀,不知收斂,該有此禍,倒是這陳止,惡名反掌平息,看來我過去還小瞧他了,吩咐下去,讓劉能那邊多備一份禮。」劉家,劉太公聽著匯報,微微點頭,然後有了一番布置。

  張府,張太公也得知了消息,皺眉許久,才對家中管事道︰「讓小二停手,不要想著佔陳家的便宜了,告訴他,以後也不要打主意了,另外,年關將至,去準備一份禮品,到時以小二的名義,送到書林齋。」

  彭府,彭太公正在欣賞陳止的那幅字,聞言微微一愣,然後搖頭失笑︰「陳家果然氣運不絕,也罷,反正還有個白家,白青本就不安分,就算沒有這次的事,也該敲打了,只是沒想到,這次讓白家認清身份的,是陳止!後生可畏啊,聽說彭勇正準備年物?去告訴他們一聲,也給陳止送一份過去吧。」

  彭府別院。

  彭林正在屋中練字,突然他的書童一魯夫奔進來,一邊跑,一邊還在喊著︰「少爺,少爺,有消息了!」

  「哦?」彭林放下手中筆,貌似不在意的看過去,「衙門那邊有消息了?陳止可是入牢了?」

  書童顧不上喘氣,就連忙回應道︰「沒有,陳家公子沒入牢,倒是那白老虎,因為誣陷陳公子,被關進大牢了,聽說要被問斬,還有那個無賴陳阿三,聽說他才是縱火真凶,也是死罪!」

  彭家的彭林聽了之後,頓時愣住了。

  他昨晚聽說了事情後,就派了人專門盯著,要第一時間給他傳來消息,但沒想到會似乎這樣的結果。

  「挑翻了白老虎?」品味消息,彭林不由咂舌,「這可不是簡單的事,經此一事,他陳止的名聲是徹底反轉了,厲害啊,這肯定不是偶然,這個人,我過去小看他了。」

  一念至此,彭林的眉頭皺了起來。

  「書法比我強,現在名聲也起來了,那我倒要看看,你在學問一道上,是否也能一鳴驚人!」想到這,他不由握緊了拳頭,眼中露出堅定之色。

  這無數人的口耳相傳,各方聽聞消息後的反應,陳止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

  簽筒中的名望金液猛然間暴漲,直接滿了兩格,而且還有富餘,依舊在緩慢增長!

  「一下子就郡縣聞名了啊,到時候可以試著抽個下等簽了,但在此之前……」陳止心裡想著,臉上不動聲色,跟著王引兩人到了一座樓閣前,摸了摸懷中拓石,「按王引的說法,他口中的老爺,就是那位青州書痴,王奎,博聞強記,正是一次機會……」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9:34
第八十六章 因兵而來

  「這座樓,按記憶中的說法,好像是瑯琊王家的產業。」

  一走進面前的樓閣,迎面就有兩個豪奴過來,用恭恭敬敬的態度給陳止行禮,那態度甚至稱得上虔誠。

  陳止一眼就看出來,眼前豪奴如此作態,不是因為自己的名聲,自己的名聲還未傳開,就算傳開了,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那只能說明這些人是被特殊訓練出來的。

  「這樓坐落於彭城一角,看上去毫不起眼,偏偏裡面奢華典雅,不同於青遠莊的刻意布局、風水格局,這樓體現出來的是一種古典、古樸氣息,讓人不知不覺就有安寧之感,在設計和布置上更勝一籌,不愧是高官、大員、世家中人平日飲酒作樂之處,我這前身過去也只是聽聞其名,沒有資格過來。」

  這座臥冰樓,據說始建於天下一統之前,經歷戰亂也曾破損,幾經修葺,如今是彭城顯貴們常到來之地,陳止的前身不過一個即將破落的世家子,連來的資格都沒有。

  「陳公子,裡面請……」幾位豪奴恭敬行禮過後,就引著陳止三人上樓。

  陳止雖未來過,卻也聽說過這樓分為上中下,有三品小閣,最上層的是上品雅閣,只有刺史一級的人物到來才會開啟,可此時陳止隨著引路人,竟是一路之上,直接到了標著「上品」兩字的雅閣跟前。

  緊接著,幾名豪奴自覺得退到一旁,王引和錦服男子來到雅閣門前,敲門後朝裡面說道︰「啟稟主上,陳公子已到。」

  話音未落,裡面就傳出一個頗為年輕的聲音——

  「快快請進來。」

  這聲音裡帶著一絲稚氣,又有莫名的威嚴,怪異無比。

  陳止一聽這個聲音,心裡就猜測起來。

  王引兩人則推開門,請陳止入內。

  陳止也不推辭,訂了心神,將方才公堂上的事盡數驅散,正了衣冠,兩袖輕甩,步入其中,頓時就有幾道身影映入眼簾。

  首先是坐在末尾的劉緲、劉綱兄弟,這兩位彭城英杰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無論是儀態還是神情都十分標準,堪稱禮儀教科書,即便陳止走進來了,兩人也只是眼眸微動,神色不見半點變化。

  看到這兩人,尤其是劉綱後,陳止心中一動,隱隱猜到了事情的緣由,跟著目光前移,落在接下來三人的身上。

  三人的裝扮相似,博弈寬帶、五柳長須,面容英俊,神態從容。

  陳止同樣認識這三人,或者說,在過去那個陳止的記憶中,對這三人有著清楚的記憶。

  「劉侃、張詠、蕭左,彭城名士,都是談玄論道的高手啊,那劉侃更是精通法學、佛學,學貫幾家,是劉家真正的杰出人物。」

  這位劉侃也是劉家之人,但不是劉太公的兒子,是他的佷子,他可不是什麼年輕一輩的俊杰,而是州郡有名的名士,平時和劉太公一系來往不多,但也沒有齟齬,其名聲之大,連前任陳止都有耳聞,連那位刺史當年到任,也是第一時間過去拜訪劉侃。

  至於張詠和蕭左,同樣也有非凡背景,各有傳承,也是名士之流,與劉侃並稱,略有不如。

  這麼三個人,出現在一間屋子裡,也難怪劉緲、劉綱兄弟會那般謹慎守禮,沒有半點逾越之舉。

  只是,這三位名士也不在主位,坐在最裡面的卻是另外兩個人,一大一小,大的那個身材壯碩,穿著粗布依附,粗眉大眼,留著濃密鬍鬚,仿佛一個尋常的布衣百姓,偏偏有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讓整個人的氣息陡然提升,此時這雙眼睛正盯著陳止,帶來一種莫名的壓力。

  「他就是青州書痴王奎了吧,這樣貌、打扮,確實和尋常的世家之人不同,就是不知道,王川說的話是不是真的,此人是不是真的博覽群書,但無論如何,三位名士當前,還能安坐首座,必有倚仗,待我找機會攀談兩句,來確定虛實。」

  想著想著,陳止無視此人帶來的壓力,目光一轉,落在這人的身邊。

  坐在他身邊的那人年齡不大,約莫十歲出頭的樣子,臉上掛著和年齡不相符的笑容,配合著一身華服,顯得整個人雍容華貴。

  王引兩人進來之後,行了禮後,就自覺退到房間一角,跪坐不語,在二人身邊還有一人,身子縴細,皮膚白皙,卻是個女扮男裝的,她的身前擺著一張矮桌,正一臉好奇的看著陳止。

  陳止一看這架勢,也知道世家之人的一套流程,就上前跟眾人見禮,一一稱呼,劉家兄弟以平禮回應,然後陳止又口稱先生,見過劉侃三人,這三人只是適當回禮,不過從三人表情平淡,尤其是那張詠皺眉的表現來看,對陳止並不感冒。

  陳止也不意外,畢竟過去「名聲在外」,輕易難以改變,就算今天的事情發酵了,這些名士也未必就會正眼相看。

  最後,他將目光投向最裡面的兩人,正待問好。

  「你就是陳止,看著有點氣度。」出乎意料地,首先開口的竟是那個少年,他見陳止看過來,就笑道︰「我叫王皿,讓你過來就是我的主意,至於這位,你肯定聽過他的名字,瑯琊王奎。」

  高壯男子微微搖頭,朝陳止拱手。

  「果然是書痴。」

  一番簡單介紹之過後,陳止也順勢落座,卻是坐在劉家兄弟後面、最末位的位置,他打算先靜觀其變,搞清楚情況再說。

  可惜,那名叫王皿的少年,卻不打算給陳止安靜的機會,他這邊剛一坐下,王皿就先問起王引來︰「陳公子的事情,你們都處理好了麼?我可不想談兵的時候,還有後顧之憂。」

  這話一說,王奎、三位名士都是微微搖頭,似乎對此有些不滿。

  王引則趕緊回道︰「啟稟公子,陳公子的事,我們沒有幫上忙,陳公子自有布置,我們抵達的時候,他已經解決了,白青等人悉數入牢,罪名都定了。」

  「哦?」劉侃等人露出意外的表情,略顯驚奇地朝陳止看過去。

  「哈哈哈!」王皿則是仰頭一笑,衝著幾人道,「怎麼樣,諸位,我就說嘛,他教給劉兄的幾句兵法,就有如此見解,這區區公家案子,豈能難住他?」

  說罷他很是得意,然後一轉頭看向陳止,迫不及待地問起︰「劉綱兄說他的兵家道理,都是教給他的?你對兵家很了解啊,那我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你。」

  這樣直入主題的問話,一下子就讓陳止一下明白了前因後果。

  「果然是因為劉綱,今天劉家兄弟來這裡,談了兵家學問,劉綱有所表現,提起了我,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有意,如果是後者,無疑是想用這個辦法幫我。」一個世家子入公堂,這樣的消息第一時間就會被各家得知,劉綱能知道也不意外。

  想到這裡,陳止掃了劉剛一眼,見後者對他含笑點頭。

  接著,陳止對那王皿回道︰「劉兄的見解,得自他的積累,我只是略有添色,恐怕會讓閣下失望。」

  他這麼一說,那少年反而笑道︰「謙虛了,能把先勝而後求戰,說淂這麼清楚,可不是略有添色就能做到的,我也接觸過不少將領,他們都沒有劉綱解釋的清楚,而劉綱兄又是從你這聽聞的,那陳兄定然更為專精,又何必過謙呢?」

  「咳咳……」不等陳止說話,名士張詠就輕咳一聲,提醒道,「王公子,將領領兵打仗,都是親自上陣的,可能知道的沒有別人多,但操演起來肯定有用。」說著還掃了劉綱和陳止一眼。

  其他兩位名士和王奎也微微點頭,顯然認可這個說法,兵法說得再好,打仗還是看真刀真槍的拼殺,拿將領和世家子對比,是有些不合適的。

  王皿聽了也是點頭,但並未表態,然後就兵書中的幾個句子,詢問陳止。

  陳止則注意到,這屋裡的氣氛有些怪異,張詠對自己隱隱有些敵意,似和劉綱有關,八成是自己過來前,幾人談論兵法的時候發生過什麼。

  不過,他這次來了,就斷然沒有退縮的道理,不然一場公案營造的名聲,都有可能毀於一旦,況且這兵家之事,陳止自問還是沒多大問題的。

  「不過,這個王皿的身份有些問題,普通的世家子,就算是瑯琊王家,恐怕也不能隨意接觸到軍中將領吧?而且他和王奎之間,似乎是以他為主,既然如此,不妨先結交一番,也方便我等會詢問王奎,伺機拿出拓石。」

  一念至此,他也沒有藏著掖著,王皿問到,他就回答,圍繞五事七計展開了一番對話,很快就讓王皿眉飛色舞起來,最後這少年老氣橫秋地贊道︰「沒想到,陳兄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卻對兵家之道了解的這麼深,真是了不起。」

  陳止正要謙虛兩句,卻被張詠搶先說道︰「些許紙上談兵,根本不能當真,王公子,你不妨將剛才那個難題拿出來,問問這陳止,看看這個陳家子能否說出個一二三來,給出個應對賊軍的兵策。」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9:39
第八十七章 變臉

  「這張詠好歹也是一城名士,就算行事不羈,但年過中旬,不至於當面就給人臉色看吧?以他這種身份,對我一個世家子說這種話,如果接下來的問題,我答不上來,或者答得不好,不知道還有什麼話要說。」

  從張詠的一句話中,陳止聞出了火藥味。

  「我過去和他可沒有仇怨,就算張詠不喜歡前身的名聲,總不至於這麼拆台,分明是要打壓一番,毫無來由,除非在我過來之前,就生出了火氣……」

  這麼想著,陳止朝劉綱看了過去,看到了後者略顯尷尬的表情。

  實際上,這次的事,陳止還真是遭了池魚之災。

  今日的這場聚會,其實是彭城方面為了邀請王奎而促成的,目的是讓王奎成為貴靜篩選的考官,至於劉家兄弟,則是縣令楊永為了拉攏劉家,刻意安排進來示好的,畢竟能提前見到考官,怎麼都佔便宜——

  這到場的這三位名士,都確定要成為這次的考官了。

  偏偏就是這麼一個安排,讓事情出了岔子,而一切的根源,就是那個少年王皿。

  出人意料的是這個王皿一出場,連王奎都退於一側,讓這個半大少年成為了主導。

  三位名士出於謹慎的考慮,沒有提出質疑,只是猜測著少年的身份,覺得可能是王家的嫡系,並且試著與之交談,有著結交的心思。

  而這個王皿,他對清談玄學一類不怎麼感興趣,連作為篩選主題的法家學問,都不是很在意,反而執著於兵家學問。

  劉侃等人在兵家上的造詣可不怎麼樣,畢竟是太平年月,就算踫過叛亂,但如陳敏那般的叛亂,主要影響的也是下層,中層的士族、名士都是陳敏拉攏的對象,怎麼都不吃虧。

  沒有需求,也就沒有追求,所以這彭城的名士,對兵家之發只是略通皮毛。

  不過既然有人問,他們也就靠著老本行,將談玄論道的本事拿到兵家之說上,想靠著豐富的經驗玄虛一番,其中又以張詠為甚,他精於釋學,結合兵家廝殺,談及輪回,一番說法倒也顯得厲害,讓王皿聽得很是高興,就提出了一個具體的問題。

  這下子可讓張詠難住了,不得不硬著頭皮東拉西扯,寄希望於轉移話題的方法,將問題納入自己熟悉的領域,再借機抒發一下。

  沒想到坐在旁邊的劉綱,最近都在念叨著兵法,一聽王皿的問題立刻思考起來,又聽張詠胡扯,一個忍不住出聲了。

  他這一出聲不要緊,立刻吸引了王皿的注意,幾個問題後,劉綱言之有物的務實言論,頓時讓王皿眼前一亮,這提問的重點,自然而然的轉移到了劉綱這邊,張詠被一個小輩搶了風頭,當然不快,便在旁提點了幾句。

  劉綱畢竟所學有限,幾句之後就回答不上來了,又被張詠打壓,順理成章地就提到了陳止——實際上,劉綱最初出聲時,就有幫陳止解圍的想法,想伺機推薦陳止,也算間接幫助,但並沒想在這種局面下推薦,無形中得罪了張詠。

  可惜事已至此,無法改變,王皿更是個行動派,一聽彭城縣還有比劉綱更懂的人在,也就起了興趣,讓人去招陳止過來。

  事實上,論資歷的話,城中還有更合適的人選,可那些人都不是輕易就能招來的,相比之下,陳止的年齡和劉綱的說法,讓王皿更感興趣,這才有了之前公堂上的一幕。

  「教了劉綱兩天,就讓他有了這種認識,如此人物,當然要見識一番。」

  王皿的這個想法,在剛才和陳止的問答中,已經得到滿足,覺得不虛此行,又聽張詠提醒,沉吟了一下,點頭說道︰「陳兄,機會難得,光探討兵法,著實浪費,不如我說個兵家局面,咱們來推演一下,當然,這裡沒陳侯乾坤輿圖,就用言語對答,只要能說通就行。」

  陳侯乾坤輿圖指的就是沙盤。

  在王皿想來,陳止的年齡、身份、資歷擺在這,能把兵法說通就很不錯了,對具體的兵家推演,肯定不會擅長的,不過多少會提出建設性的意見。

  張詠也是一樣的想法,提議過後,他就閉嘴不言,坐著等著。

  劉綱卻凝神靜思,剛才陳止和王皿的一番對答,對他頗有啟發,連劉緲聽完都有意外的感覺。

  「這陳止還真有些本事,單是這番兵家看法,在彭城年輕一代就能拔得頭籌,這麼一看,確實不用觀望,等這次回去,我還是和彭兄提一提,直接接納陳止吧,也不用等到篩選了。」

  至於那三位名士,除了張詠之外,其他兩人看陳止的目光也都有了變化,但依舊帶著審視的味道,準備看看他如何應對接下來的問題。

  「問題是這樣的,」王皿組織了一下語言,「說是有伙賊人被官兵追捕,給逼入了山林,他們借著地利躲藏、騷擾官兵,持續數月,期間還用計離間了追擊的官兵,就這麼僵持著,依你的看法,要如何破滅這伙賊人?」

  這個問題涉及到具體的兵事,聽著不像杜撰,因此才有推演之說,但這裡沒有沙盤,只能單純用嘴來說,憑空推演。

  不過,陳止聽了之後,卻微微搖頭,因為王皿說得並不仔細,想要回答這個問題,還有一些細節要問,不搞清楚的話就無從問答。

  「不把這個問題說清楚,恐怕就得不到那王奎的重視,拓石也就派不上用場了,也罷,那就多費點唇舌。」

  一念至此,他直接開口問了起來。

  「王兄,」眼前少年年紀不打,但陳止還是客氣地稱呼,「不知這伙賊人有多少人馬,可曾立下山寨?軍中可有老幼?兵員是什麼來歷?他們躲藏的山林是位於北方,還是南方?追擊他們的兵馬,是地方駐守的軍隊,還是由朝廷都督統領的外軍?又或者乾脆是中軍?」

  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劉緲、劉綱等人聽著茫然。

  書痴王奎本來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一聽之下,卻微微一愣,第一次正視陳止。

  至於三位名士,除了劉侃微微皺眉,其餘兩人沒什麼反應,張詠還搖頭道︰「你這是什麼話,是王世佷問你問題,你反倒問起他來了,到底是誰在答題?不要妄圖用這種方法來擾亂問題。」

  張詠卻是想到自己的手段,以為陳止也要言語轉進,把問題變成自己擅長的東西。

  沒想到,陳止瞥了他一眼,搖頭道道︰「我剛才與王兄對答,說了半天的五事七計,張世伯可能是沒聽進去,知己知彼,才能戰,連具體情況都沒搞清楚,如何分析、推演?」

  張詠一愣,沒料到陳止直接反唇相譏,正要斥責,但陳止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就聽陳止繼續道︰「你這番言論,顯然是對當今朝廷的軍制不甚了解,所謂中軍、外軍,都是朝廷直轄的兵馬,不過中軍駐守京師,由朝廷直接指揮,外軍則是通過調令,教給都督將領統領在外,或鎮守重鎮,或奉令征伐,至於地方駐守軍隊,就不用我來給你講解了吧,州郡皆可見。」

  這話他是笑著說出的,語氣平緩,但沒有給張詠留絲毫顏面,隱隱嘲諷。

  三番兩次的給我下眼藥,我若不計較,你就以為是怕你了?

  果然,張詠一聽,登時臉色就是一變,卻不是憤怒,而是意外。

  怎麼回事?聽這說法,這個後輩好像真有點懂兵啊。

  這麼一想,張詠不由心虛起來,這畢竟不是他熟悉的領域,對外行說道說道也就罷了,真踫上內行,那可不能硬撐,能混到名士身份的人,遇事不小心一點,名聲能起來麼?早就成為笑名了。

  一念至此,張詠壓下怒火,依著從前的習慣哈哈一笑,一臉豁達地點頭道︰「看來世佷是真懂兵啊,先前是我錯怪你了,且聽你言。」不管怎麼樣,先保住名聲,再伺機而動,不能因為對方年輕,就掉以輕心啊。

  但他話一說,屋裡不少人一臉愕然。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9:42
第八十八章 抽絲論兵勢

  張勇的突然變化,就連陳止都頗為意外,一看這情形,都不由懷疑起來。

  莫非這張詠還是個生性豁達、性子率真的真名士?怎麼看都不像啊。

  「咳咳,張君不愧是名滿徐州的名士,性子耿直!」王皿輕咳兩聲,一豎大拇指,對張詠表示佩服,然後又順著陳止的話道︰「既然陳兄問起來了,那我就如實說了,這事發生在北方,嗯,大概就是青州境內……」

  這話一說,邊上王奎面色微變,就要出聲提醒,但王皿當先看過去,搖頭道︰「在場的都是君子,沒什麼不好說的,再說,王兄能問這些,說明是知道關鍵的,不把情況說通透,造成了錯誤的判斷,可就不好了,如何能推演完善?」

  「青州境內,也就是在徐州北方……」劉侃聞言心中微動,「王家也在青州,莫非這個推演之題乃是當前軍務?所以王奎才會色變,軍中之務可能輕易透露,這個少年到底是什麼來歷,這樣的事也敢隨意透露?不怕隱患?」

  邊上,蕭左主意的則是另外一件事︰「青州的軍務,在陳止過來前,這王皿提出這個題目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奇怪,現在看來,如果不是他在杜撰,那聽這描述,或許是說的那王彌,聽說此賊隱藏山林,不知道何時才能被剿滅。」

  王皿安撫了王奎後,繼續道︰「這伙賊人不足萬人,也沒什麼婦孺,是流民聚集,但經歷了幾仗,並不好打,至於官軍這邊,有一支朝廷的外軍精兵,同時配以地方駐軍,加上後勤輜重之類的,大概幾萬人馬吧,不過賊軍狡猾,難以圍剿,甚至主動過來騷擾官兵,不久更使了離間計,讓官軍的一位偏將被調職。」

  說到最後的官軍人數,王皿又模糊其詞起來。

  陳止也聽出了一點問題,略一思考,神色有些變化,跟著有些鄭重地道︰「聽你的敘述,如果官兵不能將之迅速剿滅,這伙賊人十有八九是要突圍南下了,最終目標不好說,但肯定要經過……」他掃視了在場眾人,「徐州境內。」

  這話一說,在場眾人先是一愣,緊接著神色各異,但大部分都不以為然。

  張詠更是嗤之以鼻,覺得自己被陳止的虛張聲勢所惑,白白擔心了,可他剛剛轉變得太快,總不好再次變臉,那可就真成笑話了,於是便捻須而笑,靜靜的看著陳止,並想著是不是誇贊兩句,將之捧殺。

  就連劉緲、劉綱都頗為訝異,對陳止的回答有些不能理解,劉綱還好些,在驚訝過後,立刻就開動腦筋分析裡面的緣由,在他看來,既然陳止這麼說了,就不會是無的放矢。

  但除了劉綱,其他人顯然不這麼認為,連王皿都微微搖頭,覺得這話說的突兀,自己就說了幾句話,一伙青州的賊人就能和徐州聯繫在一起,未免有些太過牽強了。

  一時之間,他對陳止的興趣大減,一看旁人也是一般模樣,忽然發現張詠捻須而笑,似乎察覺了什麼,於是心中一動,又對陳止問道︰「不知裡面有什麼緣由,願聞其詳。」在他看來,或許接下來要聽的,又是一番兵書上的標準答案。

  沒想到,陳止開口卻道︰「你提到了離間,說偏將被調動,這其實是總將需要一個藉口換將,本身就有隱患,此計才能成功,但無論如何,都會讓兵馬產生混亂,這就是契機,也是賊軍爭取的目標。」

  王皿一聽,又有了一點興趣,暗道張詠果然有所發現,便又問道︰「賊軍爭取的目標是什麼?」

  陳止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起了一個似乎並不相干的事︰「我最近看書,了解到宣武皇帝一統天下後,要偃武修文,乃詔天下罷軍役,州郡系數裁軍,只留少數,大郡不過武吏百人,小郡只有五十人,如今略有回升,剛才你提到,圍困賊人的兵馬,一部分是外軍精兵,餘下就是駐軍,駐軍多散兵游勇,捏合起來,指揮、訓練、意志和士氣都不是上佳選擇,這就是隱患和混亂的根源,有心的人就會利用起來。」

  這話一說出來,王皿眼中一亮,王奎更坐直了身子,做出傾聽之態,劉侃、蕭左也留神起來,張詠則眯起眼睛,眼神閃爍。

  這些是陳止從幾家送來的法家書中發現的,但並不是書中原文所載,而是世家先人的注釋和筆記,偶爾涉及時政,雖不能讓陳止了解天下大勢,卻可觸及朝廷的些許制度。

  宣武罷兵令,是加強中央集權的舉動,目的是削弱地方武裝,宣武在世時效果不錯,等他一駕崩,後面的皇帝就無法維持了,但州郡駐軍的增長幅度不大,湊起來的人馬也不會多。

  「陳兄,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兵是烏合之眾?」王皿倒沒有什麼忌諱,直接說出來。

  陳止搖頭道︰「不是烏合之眾,但不同體系的兵馬捏合一起,得經過訓練,統一號令、步調、陣法,令兵卒知道左右轉向、前後行止,不然指揮上難免出現掣肘,上下級難免積累矛盾,這就容易被離間,你剛才提到,賊軍開始騷擾官兵了?」

  王皿點頭道︰「對,日夜騷擾,不勝其煩,攪得軍營不得安生。」

  陳止沉吟了一下,才道︰「這說明賊軍急了,他們該是分成幾股,輪流騷擾,賊人都是流民,沒有糧草輜重,被困於山林,支撐不了多長時間,現在大概到了極限,因此就要騷擾官軍,騷擾的越頻繁,越說明他們的補給不足,急著求變。」

  說到這,他微微一頓,仿佛在回憶,旁人也聽出一點意思來了,就都屏息靜氣地聽著。

  王奎也好,三位名士也罷,再也沒有輕視之態,反而被吸引了心神,至於劉家兄弟,更是驚訝莫名。

  很快,陳止就繼續道︰「這種騷擾行動,疲憊官軍只是附帶,主要目的是為了調動官軍,讓官軍疲於奔命,算上先前的離間,正是『佚而勞之,親而離之』,這是一套戰術,騷擾、離間,都是為了讓官軍混亂輕敵、判斷失誤、調動遲緩,為突圍創造機會!正確的應對方法,是讓官軍佔據地利,不動如山,守住關隘,也別理會騷擾,時刻警醒,則賊軍自潰。」

  「突圍?」這次出聲的是王奎,「賊軍要突圍,恐怕不容易,單純的騷擾,並不能動搖官軍的根基。」

  陳止看了他一眼,回道︰「不能動搖根基,但可以讓官軍麻痹大意,分不清是騷擾還是總攻,等賊軍集中人馬突圍的時候,官兵恐怕還沒有足夠的驚醒,會覺得是騷擾,被賊軍趁虛而起,脫出包圍圈!」

  「這……」王皿猶豫了一下,回想一番卻道,「不一定會成功突圍吧。」

  不等陳止開口,王奎先搖頭道︰「調動兵馬、制定戰術的時候,不能以『不一定』作為根據,要考慮到種種可能,制定相應的計劃。」

  王皿微微一愣,然後沉默片刻,才皺著眉看向陳止,問道︰「那……如果被他們突圍成功,又如何能判斷他們會來徐州呢?」

  「這只是最大的一種可能,賊人會被困於山林,就是因為太靠北了,」陳止心中浮現前世看過的地圖,「北方之地,歷經戰亂,又後於南方被統一,因此重鎮眾多,賊人不投降、而打算突圍,說明心存僥幸,而走到這一步,是因為他們在青州不好發展、生存,如果突圍後北上,越往北,官兵越多,和初衷背道而馳,往西的話,則靠近京師,更是兵精將廣,現在可不是亂世,賊軍往京師和自殺無異,如此一來,方向就只剩下一個了。」

  他頓了頓,指了指腳下︰「南下,甚至有可能試圖渡淮!」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9:47
第八十九章 若能得一實策,我當送去北方

  陳止的話音落下,整個雅閣頓時安靜下來。

  眾人都陷入了思考,分析著陳止所說的這種可能。

  他們從王皿的話中,都感覺到,這事不像是杜撰,如果是真的,那麼賊軍南下,肯定要從青州進入徐州,就很有可能會來彭城郡,一旦入郡,必然又是一番浩劫。

  在原本的歷史上,類似的事就不止一次發生過,在後世最有名氣的,就要數北宋慶歷年間的王倫起義,其人就是在山東境內起義,因為不便發展,最後南下江淮,兵鋒直指揚州。

  基於種種考慮,陳止給出了這麼一個判斷。

  「那……依世佷的看法,賊人萬一南下,要如何應對?」這次說話的是那劉侃,他看著陳止,神色頗為鄭重。

  如果是單純探討軍事問題,清談也就清談了,可看王皿、王奎的表現不像杜撰,再聽陳止一番分析,涉及到自己的家鄉,哪裡還能安定地傾聽。

  不只劉侃,蕭左也是眉頭一皺,試著說道︰「兵家的事沒有小事,前幾年徐州也遭了兵災,當時的場景我還記憶猶新,再來一次,可就不知道會成什麼樣子了,即便只是有可能,也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和其他地方的名士不同,居住於此的名士,無論出身如何,都經歷過兵災,自然不願意再受一次災。

  張詠也收起了小心思,眉頭皺起,凝神傾聽起來。

  王奎也是默默點頭。

  至於劉緲、劉綱,二人看著眼前的情景,一方面擔憂陳止的推測成真,另一方面,他們也注意到,幾位名士開始主動和陳止攀談了,言語間不像是長輩與晚輩、高品對低品的態度,隱隱有種平等交流的味道。

  這樣的氛圍,對劉緲這個年紀的人來說,是非常具有衝擊性的,讓他暗暗吃驚。

  房間一角,女扮男裝的女子拿出了紙筆,一邊聽著,一邊安靜的記錄,不時抬頭看陳止,眼眸流露異色。

  那王皿聽了兩位名士的話,也連連點頭,心裡驟然生出了一個念頭。

  「若這個陳止真能給出個對策,那把這麼一篇兵策送往北邊給朱守,不說讓他依策而行,至少也是個參考,也讓他知道,我也是認識能人的!不過,必須問清楚一點,陳止最好能說出具體的戰術,這樣朱守如果看重的話,依策而行起來也更方便。」

  一念至此,他猛然迫切起來,就問道︰「那依陳兄的意思,如果賊軍突圍了,又該如何?」

  話雖然問出來了,但劉侃等人卻也覺得,就算陳止知兵,能判斷出這些,可短時間就拿出一套解決方案卻不容易。

  陳止閉上眼睛,默默思考著地圖、地理,然後就開口了。

  「要分成兩部分來處理,」他迎著眾人的目光,在眾人的詫異中說著,「第一個部分,是針對賊軍行軍的特點,進行布置。對比賊軍,官軍若動,兵馬糧草、後勤輜重,沒有賊軍靈活,但優勢是賊軍無法比擬的,可先遣快馬,通知沿線的郡縣,一是做好防衛準備,二就是準備細作人手。」

  劉侃一邊聽,一邊點頭,聽到這裡,又問道︰「準備防衛手段我明白,但是這個細作又是怎麼回事?」

  其他人也留神起來。

  陳止就道︰「這不算什麼隱秘,諸位若有在軍中為將的朋友,一問他們自然可知。簡單來說,流民軍一般沒有章法,行軍時多數是就地就糧、劫掠,在戰鬥中損耗的人手,也會通過臨時招納、綁劫來補充,人員流動巨大,指揮體系混亂,兵不識將、將不識兵,最適合派人滲透。」

  蕭左擔憂之色略緩,撫鬚說道︰「世佷這麼說,我就明白了,這些人滲透進去,在裡面起兵響應,讓賊軍自潰?」

  陳止搖搖頭,道︰「這支賊軍被圍在山林中,尚且能夠突圍,說明已經經歷過錘煉了,內部體系可能還有欠缺,但比起普通的烏合之眾有種天壤之別,應該具有一定的向心力,要擾亂這樣一支人馬,並不容易,所以這些人滲透進去,就要潛伏起來傳遞消息,讓官兵方面摸清賊軍的行軍路線。」

  「原來如此,是要搞清賊軍的動向!」王奎輕輕一拍手,露出恍然之色。

  這個時代可沒什麼衛星定位,出城走幾里就是林野之地,很多人連自己住的縣城地形都沒有明確概念,腦子裡更無明確的整體地理,知地理的人不多。

  即便到了後世,隨便讓一個人憑著印象,描述自己所在城市的地圖,也有一大部分人做不到。

  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便是一支幾千人的軍隊,只要一出包圍圈,就如魚入大海,只要小心行事,很難被發現,即便被沿線的人發現了,也受困於消息傳遞的及時性,不能準確把握位置——

  你在這裡發現了敵軍,不是說一個電報過去,我軍將領就知道了,因為交通、通訊條件的限制,指揮官眼中的戰場是有迷霧,在沒有明確的、及時的消息到來之前,坐鎮中樞的將領,往往也不能確定敵軍位置,可能消息剛傳過來,敵軍就已經轉移了。

  這個道理,在場的人也知道,因此就犯起難來。

  「這麼說的,就算得到消息,也未必能攔住賊軍?」一時之間,雅閣裡的氣氛凝重起來,雖說賊軍南下,未必會逼近彭城郡,可賊眾臨城的事,但凡有一點可能,都會讓人心緒難安。

  王皿眼珠子一轉,看向陳止︰「陳兄,你既然提到了這些,肯定有對策了吧,也別掉胃口了,直接說出來吧。」

  他這一說,其他人也都回過神來,紛紛朝陳止看了過來。

  陳止也不耽擱,繼續道︰「其實戰局,從賊軍突圍之時開始,就已經很清楚了。」

  「此話怎講?」劉侃已經用上一點請教的語氣了,他本是個不拘禮法的人物,並不覺得有何不妥,但卻聽得兩個劉家後輩眼皮直跳,尤其是劉緲,他猛然有了一點不對的感覺。

  「這幾位名士,都隱隱和陳止平等交談了,我和彭林等人的圈子,還能容得下陳止這尊大佛?」但他這個念頭一閃即逝,很快就被對賊軍的擔憂淹沒。

  「賊軍若是突圍,那麼按照之前的分析,我們已經知道了對方的目標,自然可以提前準備,這也就是第二個部分。」

  陳止的話一說,王奎、劉侃就反應過來了。

  還是那個道理,因為交通和通訊限制,將領眼中的戰場有著迷霧,無法及時得到消息、細致操作,但如果不局限於一城一地,眼觀全局,通體考慮整個戰略態勢,就可以攻敵之必救,守敵之必攻。

  陳止見了王奎等人的表情,就細致地講解起來︰「有探子滲入賊軍,摸清他們的路線,就連提前確定一個適合伏擊、決戰的地方。」

  「原來如此!」

  聽到這裡,連張詠都無法保持沉默了,喝了一聲好,其他人則鬆了一口氣。

  王皿更是喜上眉梢,憂愁盡去,就想著將陳止的話整理一篇兵策,趕緊給北邊送去。

  角落裡的女子蹙眉片刻,然後低頭書寫起來。

  陳止卻沒有露出笑意,依舊鄭重地道︰「就算是這樣,也不能掉以輕心,更不能鬆懈,要知道,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賊人南下的基礎上的,因為情報不夠,這個基礎並不牢固,而且即便知道了賊人的行軍路線,對方也有可能聲東擊西,故意誤導,他們都能使出離間計,那麼將計就計的可能也不能排除。」

  他這一說,眾人又緊張起來,連王皿都一臉嚴肅地問︰「如果真是聲東擊西又怎麼辦?」

  「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賊軍若能突圍,是靠虛實變化牽著官軍的鼻子,官軍要撲滅他們,也可以虛實彼我,讓沿線縣城做好準備,逼迫、誘導賊軍行進,不要想著怎麼應對賊軍的分兵,而是控制賊軍的目標,掌握主動,這就看將領的個人決斷了,做到這些,再遣一支精兵提前抵達天險地利之處,布局決戰,但不管怎麼布局,都得先熟悉地形,審地形以立勝也。」

  「這樣就能確保必勝了?」王皿再次放下心來。

  陳止還是搖頭,說道︰「先別想著勝,熟悉地形後,第一件事不是想著怎麼打,而是要考慮到,如果失敗了,如何借助地形撤退,保留力量,先前的一番布置也是基於此理,戰爭不光是要擊敗敵人,還要實現自己的目標,同時壯大或保存自己的實力。」

  這話說得幾人面面相覷。

  只有王奎撫掌附和道︰「未慮勝先慮敗,善!」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HarukanoHimitsu

LV:15 支援小組

追蹤
  • 96

    主題

  • 56479

    回文

  • 27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