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13:47
第四十章 此時內外皆尷尬

  張府門前,通報的陳家僕從將消息告知了張家門房,那門房一聽是陳家的人來了,立刻打起精神,嘴裡客氣著,讓他們稍待片刻,然後轉身飛奔,直往正堂而去。

  張家堂屋,此時卻是處處笑聲。

  所謂的外室風波已經過去,誤會消除了,張氏也退去了,張太公和一眾老伙伴們正和左淵談笑風生,講述各地的見聞。

  老人們見得多了,左淵也是知識淵博,眾人皆為多才多藝,這一交流,當真是舒暢無比,氣氛融洽。

  「這個『春』字很別致啊,你們有沒有發現,」此刻,彭太公指著那封信上的一個字,正在講解,「這字看上去工整,實際上微微歪斜,和前面的『初』字靠得很近,老夫乍看之下還不覺得,而今再細細品味,才發現這兩字緊湊,筆畫輕快,行筆的時候定然是極快的,給人以明快之感,暗合春意,當真是妙。」

  去了煩心事,又見了好字,一眾老人索性就圍繞著字品鑒起來,真正要把一件壞事,變成好事。

  正在這時,門房過來通報了消息,說是陳府之人等在門外。

  「陳家的人來得這麼早?」張太公有些意外,剛才一眾長者交代完自家僕人,送了書過去打關係後,他就吩咐了自家門房,說注意一下陳家之人,來時及時通報,卻沒想到人來得這麼快。

  邊上,左淵起身解釋起來︰「回稟泰山,實是小婿提前通知了陳家,讓他們提前過來,本是因為私心……」後面的話不用說得太通透,眾人都懂。

  彭太公撫掌笑道︰「既然來了,那也正好,今日聚會,俊杰齊聚,陳家肯定會帶著陳止一起,正好向他請教,咱們這些書可不是白白借出去的,他總歸也得有所表示吧。」

  「對,請教一番,達者為師,哈哈。」劉太公也附和起來。

  一種老頭相互看看,都笑了起來,知道彼此的心意,請教是假,求字是真。

  這個心思,沒人會說破。

  張太公他們早就料定,晚宴的時候,陳家會帶著陳止過來,可他們身為長輩,不好意思和對方當面套近乎,因此都趕在晚宴之前,讓家丁、家僕送書過去。

  現在有了送書之誼,晚宴上就有了話題,從借書談到學問,指點他幾句,無意中提及書法之道,表現出對好字的喜愛,你陳家小輩是不是該表示表示?

  越想,幾個老頭越是覺得這個套路天衣無縫,也不禁期待起來,等著看看那陳止的風采。

  很快,在堂中眾人的期待中,陳邊和陳韻被引入正堂,兩人一見在場的眾人,都是微微一驚,趕緊行禮。

  只是陳韻在行禮的時候,卻能感覺到諸位長者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有審視的味道,但更多的卻透露出欣賞之意,他見狀不禁一喜。

  「果然,前陣子營造的名聲,現在起作用了,這是好現象!今日定要一鳴驚人,等諸位長者都認可了我,陳止根本就不用放在眼裡,連陳邊我都可以慢慢超越!」

  想著想著,禮畢,他直起身子,按照禮節立於陳邊一側,後面的主要交涉,還是這位長輩負責的。他卻沒有看到,許志在見了自己後,先是露出錯愕之色,跟著微微一拍大腿,似乎想通了什麼事,卻沒有聲張。

  「賢佷不必多禮,老夫觀你如今精神不錯,已從哀傷中走出來了。」張太公和陳邊攀談著,但說話的時候,目光卻不時落在陳韻身上。

  不只是他,其他老人也是一樣,想著此人是否就是陳止。

  這一番作態,又讓陳韻心頭越發欣喜,念頭抵定,刻意做出目不斜視、不卑不亢的模樣,想著讓幾位長者再高看自己幾眼。

  陳邊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卻不動聲色地思考著,這陳韻怎的能讓幾位長者另眼相看?難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剛才路上的敲打,是否做錯了?

  可惜,在場之人卻不知道,彼此都想岔了。

  先前那陳太公的白事,張太公幾位去倒是去了,但他們的身份和年紀擺在那,不會久留,更不會屈尊降貴的去和小輩招呼,自然分不清陳家小輩的身份,今日一見陳邊只帶了這麼一個子佷來,就料想是陳府的頂尖人物,除了一手入品好字的陳止,還能有其他人?

  於是,本著格子的小心思,事先示好一二,也是很正常的,卻讓陳邊和陳韻誤會了。

  「你家這後生,看上去一表人才,當是陳府如今的風流人物吧,當得介紹一番才是。」寒暄了幾句過後,彭太公當先贊起陳韻,他身居高位,卻也有特別的馬屁技巧。

  「是啊,是啊,在庭給我們介紹一下吧。」

  其他人紛紛附和,讓陳韻的心情急轉直上,從一路上被敲打、警告的苦悶中解脫出來,見這麼多的長輩、尊者看好自己,稱贊自己的風度,自是心花怒放,連身邊的陳邊都越發是驚疑不定了。

  只有那許志微微搖頭,可現在卻不能出面,否則可能兩邊得罪,只給其他人打著眼色,可其他人又哪裡能明白,最終這位三老只得嘆息一聲。

  「哪裡,哪裡,諸位謬贊了,小子陳韻,見過各位長者。」對面,陳韻哪裡不懂得趁熱打鐵的道理,立刻昂首闊步的上前,報出名字,想要眾人記住他,可他的名字一說,整個大堂卻猛然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你說什麼?你叫陳韻?」那劉太公一個錯愕,忍不住將心裡話說出來了,「你不是陳止?」說完這話,他也意識到失言,趕緊閉口。

  可惜話已經說出來了,自是無法收回,一時之間,陳邊陳韻也好,諸老也罷,都愣在原地,隨後滿臉尷尬。

  「原來是陳韻賢佷,」張太公到底經過風浪,不動聲色地接過話,「不錯,不錯,在庭啊,今天是從水讓你提前過來的,你問問他有什麼事吧。」他指了指左淵,陳邊連忙見禮,他也是聽過這位館主的名聲,敬仰左家那位先輩的。

  其他老人也紛紛回神,淡淡說了兩句,就不復多言,陳韻是誰,他們略有耳聞,可根本不關心,一輩子幾十年,後起之秀見得多了,旋興旋滅,潛力畢竟不是實力,哪裡比得上書法入品的大家?

  說話間,諸老的語氣都淡了許多,隱隱還有怒氣,因為如意算盤打了個空,不免惱怒,書已經借出去了,人卻沒來,換成是誰都要難受,正好陳家兩人當前,立刻就被遷怒了。

  這一前一後的落差,傻子都能感覺得出來,陳韻只覺心頭微顫,剛剛被人捧上天,結果那捧著他的手一抬起來,就紛紛收回,讓他瞬間跌落,砸落塵埃,頓感難堪,更讓他無法忍耐的,是殘酷的真相——

  這些人不是看好他,也不是被他的風度所感染,實際上是將他當成了陳止!

  陳止!

  陳韻咬牙切齒,心裡五味雜陳,痛恨、嫉妒、羨慕、不解、迷茫、無助、羞恥……

  左淵見氣氛尷尬、凝重,趕緊來到陳邊跟前,寒暄兩句,他自是認得陳止,可一切發生的太快,還沒反應過來,此時努力想打圓場,說了兩句,就直入正題︰「陳兄,冒昧的問一句,不知你與陳止先生如何稱呼?」

  這個名字一入耳中,登時讓陳韻豎起耳朵,渾身上下汗毛乍起,聯想眾人前後反差。

  「這個左先生讓我陳家提前過來,莫非就是為了陳止!他陳止憑什麼!」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13:53
第四十一章 汝子吾養之,汝勿慮也

  「左館主,久仰久仰,不冒昧,不冒昧。」左淵的招呼,讓陳邊有些受寵若驚,趕緊回禮。

  左淵是什麼身份?

  青州文館之主,背後的左家也有崛起之勢,若非宗族人數不夠,怕是已然上品了,單論個人鄉品,遠在陳邊之上。

  他陳邊不是陳家家主,排行第二,過去想和這樣的人結交,不知道要七拐八拐地,經過多少引薦才行,今日對方竟主動過來攀談,還降低了姿態,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

  等招呼過後,陳邊才留神對方提到了陳止,躊躇片刻,考慮到諸老的態度,已有了猜測,就道︰「陳止乃在下佷兒,他可有什麼地方能幫到先生?實不相瞞,我這佷兒雖然行事孟浪,但也有些本事的,我與他很是親善。」

  這話讓邊上的陳韻腦子一懵,你陳二爺什麼時候和陳止親善了?

  左淵一聽,露出笑容︰「在下對陳府也是久仰了,幾日前還得了陳止先生一篇墨寶,甚是喜愛,幾位老先生也是一般主意,但前日我再去請教,聽陳止先生的一位僕從提起,說是陳府有令,不能讓墨寶輕易外流,是以未能如願。」

  他口中的僕從就是那位吳掌櫃,左淵並非不知對方身份,只是那日被言辭拒絕,心中不喜,才有這次「口誤」。

  「下人不懂事,這是下人不懂事啊!」

  陳邊沒心思分辨這些,聽了這話,先是一喜,知道是次機會,士族人脈何等重要,他不會不知,繼而聯想開來,意識到自家多了個和其他家族聯絡的法寶,可旋即又擔憂起來,想到了自己與陳止之間的惡劣關係。

  「莫非這次回去,就得想法修好了?」

  想著想著,陳邊斟酌著怎麼回答,才能顯得自己和陳止關係親近,讓左淵高看自己一眼,而張太公等人看似在交談,其實也關注著這邊,不時偷看,顯然也在等自己的回答。

  整個堂屋的人,無意中都忽略了某個人——

  陳韻看著堂中眾人的表現,聽著左淵和陳邊提及陳止、書法、求字、墨寶等詞,聯想到路上二伯說的事,他就是再蠢也明白過來了。

  「這些人真想見的是陳止,不是我,不是我!是為了書法!難道陳止的書法真的這麼好!這怎麼可能!這怎麼能行!」

  想通種種,陳韻只覺腦袋猛然炸開,然後一片空白,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晃動起來,胸口更是憋悶的厲害,一股血氣衝上來,口腔中有了血腥味。

  「嗯?」邊上的左淵察覺到了,他一見陳韻面如白紙,身子晃動,登時停下話來,走過來問道,「這……可是感到不適?」

  陳邊一見陳韻的樣子,卻生出一絲不快,好不容易有個親近大族杰出人物的途徑,正要深入的時候被打斷了,怎能舒暢?只是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他卻不得不做出慈愛之色,走過來關切的問道︰「怎麼了?可是身子有恙?」

  「給二伯添麻煩了。」陳韻一看陳邊的眼色,就猜到了對方的心思,頓時更加難受,卻不得不強打精神。

  陳邊心中一動,想到了陳韻和陳止的矛盾,不由不安起來,怕陳韻等會說出什麼話來,讓自己不好下台,壞了大好情勢,於是順勢就道︰「既然身子不爽利,就不要硬撐了,興許是最近太過用功,不體恤身子,長此以往是要出毛病的……」

  不妙!

  聽著關心的話語,陳韻心裡暗道不妙,正要說自己無恙,但已經來不及了。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讓人帶你回去。」陳邊根本不會陳韻回話的機會,當即招來僕從。

  「不行!我不能走!我還要在這裡揚名!我準備好了幾篇佳作!」

  心中狂吼,但陳韻到底沒有喪失理智,嘴上只是委婉地強笑道︰「微恙而已,不算什麼,二伯不用擔心,我撐得住!」不過,突然的變故讓他心神震蕩,面色有些發白了。

  「你看你,笑的這麼勉強了,臉色蒼白,還說沒事,」陳邊豈能不知陳韻的心思,貌似關切的柔聲說著,眼裡卻閃過一道寒芒,他背著諸老和左淵,冷冷地看著陳韻,圖窮匕見,嘴上卻道,「你父走的時候,交代了我好好照顧你的,我那『汝子吾養之,汝勿慮也』之言豈能作罷?」

  你父母不在,我乃你的靠山,我的話你也敢不聽?

  順勢再宣揚一番自己的仁德,讓左淵和諸老聽聞,一舉兩得。

  這一番威脅嚇住了陳韻,陳邊又是一個眼色過去,僕從會意,拿手一抓,硬生生將陳韻拉出去了,後者縱有不甘,幾次想要開口,都被陳邊隱晦的凶惡眼神嚇住了!

  按理說,陳邊帶個後輩來赴宴,宴還沒開始,後輩就走了,怎麼都有點失了顏面的意思,可總好過後輩說了不該說的話讓他難做要強,何況,陳邊現在有了可以聯絡感情的工具。

  「這個陳止啊,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

  陳韻離開大堂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赫然就是這麼一句。

  「天理何在啊!我準備許久,連施展的機會都沒有,連靠山都逼我離開,難道來這一趟,就是過來受這個侮辱的?我不服!不甘!不忿!今天這事傳出去,我名聲怎麼辦?豈不是要如陳止一樣,成人笑柄?」

  想到這裡,陳韻悲憤莫名,又意識到陳止怕要咸魚翻身,兩相對比,念頭不暢,一股濁氣猛然涌上頭頂,讓他眼前一黑,胸腔炸裂,嘴邊有了一點血色流淌,兩腿一軟,差點跌倒,幸好邊上的僕從眼疾手快,將他扶住了,才沒有當場出丑。

  正當陳韻慶幸之時,卻聽那僕從高聲道︰「四少爺,您看您,站都站不穩了,還硬撐,二老爺讓您回去,是為您好啊!」

  這僕從常年跟在陳邊身旁,是真正的心腹,擅長察言觀色、揣摩心意,更有見風使舵的本領,見這陣仗已然有了想法,知道自家老爺讓陳韻離開,其實有損顏面,所以要坐實了陳韻身體有恙的說法,正好這時陳韻一個歪斜讓他抓住機會,立刻就要讓廳堂裡的人知道。

  果然,那堂屋裡的陳邊聞言也抓住機會,高聲關切了兩句,陳家僕從又回應兩句,一唱一和的,讓陳韻聽得氣憤填膺,怒氣炸裂,眼前又黑,頭暈目眩,更站不穩了。

  「這都什麼人啊!連個小小僕從都如此奸詐!」

  迷迷糊糊間,他被陳府僕從架住胳膊,帶朝府外走去,因身份的關係,不能從正門出,走了側門,這一出來,正好踫上了五名衣冠楚楚的青年,其中一人格外縴細,皮膚白皙,渾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

  「勞煩讓一讓,我家少爺身體不適。」陳府僕從盡職盡責,正要繞過這幾人,卻聽其中有人輕咦一聲,來到陳韻面前。

  「咦這不是陳家四哥麼?陳韻,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在裡面踫上什麼了?今天諸位長者召集我等過來,是要考校學問的,看你這樣子,難道被問出丑來了,一個不好,暈過去了?」說完還輕笑一聲。

  陳韻回過神來,微微哆嗦地站定,揮退僕從,擦了擦虛汗,定睛看去,認出了說話的人來。

  「彭林,是你?」

  「當然是我,我等來參加宴會,沒跟隨家中長輩,先聚在一起探討辭賦。」說話這人衣著華貴、面容英俊,顧盼間有股英氣,正是彭家這一代的翹楚人物,與同輩的彭棋並稱彭家二杰,彭棋已是第八品的鄉品,有傳聞說,彭林明年初,也當可入八品。

  「陳四哥,你這是怎麼了?」彭林邊上,一個和他七八分相似、小上幾歲的溫潤男子走過來,關切地問道,語氣真誠。

  這人就是彭棋,彭家這一代真正的頂尖人物,三年前以十四歲之齡入了第八品,聽說很快就能更進一步。

  又有一個略顯慵懶的聲音從旁傳來︰「我們要進去,你卻出來,陳四,說說原因吧。」卻是四人中身子最高大的,年齡也大,留著八字胡,偏偏聲音軟綿綿的,反差巨大。

  這人名為劉緲,為劉家這一帶的領軍人物,前些日子剛剛八品,是風頭正盛的時候。

  劉緲身邊跟著個矮半頭的男子,那是他的同母弟弟劉綱,默不作聲的觀察著,這劉綱鄉品九品,在劉家頗有名聲。

  劉家來歷非凡,彭城的這一支雖說衰落許久,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依舊是縣中大族,在整個彭城郡的影響力都不小,這兩年隨著人才漸多,又有復起的勢頭。

  至於最後一人,身子縴細矮小,包裹結實,露外的皮膚白皙,故作公子哥之姿,一看就是女扮男裝、自欺欺人,陳韻猜是哪家的小姐出來玩耍,往日或許還會刺探一二,但此時卻無心顧忌了,因這幾人的話越聽越刺耳,心頭五味雜陳,不能自已。

  這之前,這幾人對陳韻來說也是需要仰望的,可他覺得很快就能追上他們,代表陳家與他們爭鋒,譜寫一個個奇聞異事,之前偶爾踫上,也會說些驚人之語,與幾人較勁,就等找個機會一較高下了,沒想到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交鋒,卻是這麼一個結局。

  「我連賦詩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麼離開了,偏在這裡又踫上了他們,這下徹底完了,名聲全無,一敗塗地,完了,完了,完了。」登時臉色蒼白入紙,嘴裡血味更濃了。

  他本來雄心壯志,要與這些年輕俊杰爭鋒,而今落得如此田地,只覺造化弄人,不願多留一刻,讓人嘲笑,於是拱拱手,也不多說,只道身體不適,急匆匆的離開了。

  「陳家無人了,」看著陳韻的背影,彭林冷笑一聲,「這個家族,早晚要跌落品階。」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13:58
第四十二章 陳家,我與陳止最親

  彭林的話中,顯示出對陳家看不上眼。

  事實也是如此,在彭林看來,當今彭城,值得自己重視的家族唯有劉家,可面對劉家子弟,他彭林想的不是對抗,而是聯合、交善,與之成為朋友,日後共同扶持,把持本縣命脈。

  反觀陳韻,稍微有點起色,就來挑釁彭家、劉家的年輕俊傑,一副要壓服眾人的模樣,急切想要改變年輕一代的局勢,自然被彭林等人抵製、看低。

  「陳韻這幾天風頭正盛,怎麼成了這般模樣?」看著陳韻遠去的背影,劉緲撫了撫鬍子,嘀咕起來。

  彭林斷言道:「八成是他好大喜功的毛病作祟,在諸位長者跟前大放厥詞,想以驚人之言博得關注,我早聽說了這個人的伎倆,他常對一件事發表看法,說些震撼之言,待得引領了話題,就順勢作詩,也不知道從哪找來的詩作,都還不錯,但以他的心志,斷然做不出那些詩的,真當旁人愚昧?」

  劉緲皺眉道:「如此一來,我等也得小心點才行,等會切莫貪功,今天的主角說是我們,其實還是諸老,要讓他們盡興才行,這樣諸位尊者才會給予我等一個上佳評價,方便提升品階。」

  「你說的有道理,但也得分個勝負,」彭林哈哈一笑,「上次文會,你一篇《盛漢論》,讓人驚歎,文中說了朝廷強盛的緣由,我回去琢磨了一下,也有了點感悟,今天就要和你分說清楚,正好最近都要鑽研法家學問,我就以此為根,和你論道。」

  「還是搞清楚陳韻離開的原因為好。」劉緲搖搖頭,還在考慮這個問題。

  「興許和那陳止有關,」劉綱突然開口,他的聲音中氣十足,「咱們提前聚,不就是各自家中都因長者取書,鬧了個雞飛狗跳,無不因那陳止之故,陳韻身為陳家之人,隱隱是領軍人物,想必受到的衝擊最大,也許因此惡了長者。」

  「還是劉五哥花花腸子最多,但想得太多了,」彭林嬉笑一聲,不以為然地道,「我已經有消息了,說是那陳蠢不知什麼時候練了手好字,這是效仿楚莊王,要一鳴驚人呢,但除去這一手字,還是個荒唐子,你們或許還不知道,他在市坊裡開了個代寫書信的店肆,這拿到市坊販賣的書法能好到哪去?」說罷,又哈哈大笑起來。

  實際上,彭林也寫了一手好字,被譽為彭城年輕一代的第一書法高手,本著同行是冤家的精神,當然不喜歡陳止這個競爭對手,他沒有親眼見過陳止的字,加上看不上陳家,心底十分抵觸。

  「沒這麼簡單,」劉綱搖搖頭,「能耐住性子隱忍多年,這樣的人不簡單,這次貴靜篩選也有此人,或許是磨劍多年要亮劍了,不然也不會讓諸位長者重視。」

  「就你想的多,」劉緲也搖搖頭,「你啊,是傳奇聽多了,還想著做什麼軍師謀臣,現在可是太平盛世,想這麼多做什麼。」

  劉綱搖頭正色道:「邊疆不靖,四夷漸起,不說遠的,就是那蜀中李賊、北邊偽劉已成隱患,吾輩豈能忘了凶險,當效班定遠、陳安邦,投筆從戎,計鎮百族,方才不負一身所學。」

  「好好好,都是你對,咱們先去見過長輩吧。」劉緲不多做爭辯,說了兩句,帶著一行人往府中走。

  走著走著,那女扮男裝之人用圓潤的聲音問道:「那個陳止很有名麼?」

  「有名,但不是好名,」彭林頓時來了精神,「王家妹子,聽我同你說,此人有個名號叫『陳蠢』,其人之蠢當真是驚天動地,遠的不說,就說最近的,你也知道那陳家太公故去,陳府白事,你猜猜陳止幹了什麼?」

  ……

  一行五人邊說邊走,到了張府,僕人根本就不阻攔,先一步過去回報。

  彭太公聽了,笑道:「小輩來了?老張,你找個地方讓年輕一輩聚一聚,他們啊,年輕氣盛,就喜歡相互較勁,先找個地方讓他們鬧一鬧,省得晚上再爭出個事端來,酒也喝不安穩。」

  「這是正理。」張太公點點頭,吩咐起來,等僕從走了,他又朝陳邊笑道,「賢侄,莫要被這影響,你剛才說陳止小時練字的事,這具體是怎麼練的?也別藏著掖著,說一說,我回去也好督促小輩學學,書法這事雖看天分,可多學學總有改進。」

  這話客氣無比,陳邊又是一陣受寵若驚,過去他陳老二面對陳太公的時候,多數時間都是挨訓,張太公的地位比陳太公還要高,卻對他和顏悅色,立時就有些飄飄然了。

  不光張太公,來歷不凡的左淵、資曆甚深的彭太公、古板不苟言笑的劉太公等,無不對他另眼相看,在這種刺激下,陳邊越發飄飄然,居然是口不擇言了,等他回過神來,已將自己描述成對陳止最看重的一位長輩了。

  在他的口中,自己為了陳止真是操碎了心,陳止的父母過世後行事越無章法,為此他陳邊更是頂著族中壓力,多次幫他解圍,為了保住這個侄子,差點沒讓陳家連著他也一起趕出來了。

  這話聽得眾人都是肅然起敬,連本來沒把他當一回事的,都不得不正色以對,當然了,裡面不包括那三老許志。

  這位老者聽得是目瞪口呆。

  上次在陳府,許志從陳邊的話語和態度中已看出一點端倪,知道伯侄之間存在矛盾,結果此時在陳邊口中,他對陳止簡直比親爹還親。

  不過,他沒有揭穿對方的想法,陳邊、陳止再怎說都是一個姓,他一個外人沒資格置喙,否則徒惹一身騷不說,說不定兩邊都不落好。

  但話說回來,許志自認是德高望重的高潔之人,對陳邊這樣見風使舵、信口攀附的行為是很看不上的,這眼裡就有些看輕的意思了。

  「我就靜靜的看著你,這些話都說出來了,最後怎麼收場。」

  這個道理,陳邊也是知道的,他本來還擔心三老拆穿自己,見對方不動聲色地看著,暫時放下心來,可緊接著又頭疼起來,知道這次麻煩大了,不知道事後要怎麼做,才能把今天的事圓過來。

  就是眼下也有個問題,張太公、彭太公想要學習一下先進經驗,讓陳邊多說陳止練字的情形。

  可陳邊怎麼會知道?

  陳止的這一手字,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鬼知道是怎麼練出來的?

  可這時候卻不能退縮,陳邊只能用些模棱兩可的話敷衍:「具體的我也不怎麼知道,陳止這孩子從小自立,練字的時候又喜靜,旁人不敢打擾,不過,我聽說他家有幾口水缸,經常倒換,聽下邊的人提過,說可能和書法有關。」

  按在場之人的想法,陳止的字這麼好,練字的方法肯定非同小可,必須具有一定的傳奇色彩,陳邊也明白這個道理,只能刻意誤導一下,但又不把話說滿了。

  點了幾個關鍵,又推說是下人傳聞,自己沒有親眼見過,其實什麼都沒說。

  你練字研磨需要水吧?水缸裡有水,還經常換,具體怎麼樣,自己想去吧,再多的我也不說了,事後也有法子分說。

  果然,幾位長者自覺是抓住關鍵了,暗暗記憶下來,在場的人卻不知道,這次陰差陽錯的逼問之下,居然會在史書上留下一筆,這都是後話了。

  卻說眾人說說笑笑,慢慢的,就有其他家族的人過來拜見,這些都是與陳邊同一個等階、輩分的,話題漸漸離開陳止,天南海北的擴展開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晚宴的時間,張太公一看,也不耽擱了,就道:「諸位,時候不早了,下邊的人也準備許久了,把小輩叫過來,正式開宴吧,他們肯定是等不及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14:02
第四十三章 請尊者評

  「終於要開始了!」後院一處小庭院中,接到消息的彭林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站起身來,揉了揉跪坐的有些發麻的雙腿,對身邊幾人說道,「今夜要好好見識一下諸位的本事了。」

  除了彭林等人外,邊上還有其他幾個青年,加起來也有十人出頭了,都是彭城縣大族的後輩傑出人物,其中又以彭、劉兩家為最。

  剛才,眾人齊聚,沒有吟詩作對,而是探討百家學問,隱隱涉及天下大勢,縱論之後,皆很盡興,這時有人過來讓他們準備開宴,便停了下來,醞釀情緒,準備在長輩面前也能有上佳表現。

  不過,其他人幾家的人也很清楚,他們只是陪同,這次宴席的主角,終究是彭家、劉家的兄弟。

  果不其然,等眾人到了地方,各自落座,晚宴開啟,幾位長者酒過三巡,觥籌交錯間,開始詢問些儒家、法家、黃老學問,早有準備的彭林等人,登時對答如流,一個比一個精妙。

  後來,彭林等人,更是和左淵談古論今,爭相表現學識。

  「……是故聖人之治民也,先治者強,先戰者勝。」待得劉綱回答了幾個問題,諸位長者都是紛紛點頭,露出笑意,很是滿意。

  一番問答下來,高下在他們心中也有了區分。

  此時的諸老,沒了求墨寶時候的煩躁,一個個鎮定下來,端坐各方,給人以威嚴之感,讓諸多小輩心存敬畏。

  回了長者之問,眾人都微微鬆了一口氣,但也不敢掉以輕心,因為接下來還有正事,就是要聽長者對他們的評判。

  這個時代,上位者、長者、名望高者的評判,對一個人的影響十分巨大,這個習俗,甚至可以追溯到前漢,最為有名的,還要數東漢末年、諸侯割據之時,其中的很多諸侯,就曾經被人評價過。

  就如曹操,一個「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不知道為他提升了多少名望。

  發展到現在,連朝廷都在制度上規範了這套體系,通過參考評判和其他因素來確定鄉品,直接影響一個人的仕途、前途、社會地位和特權。

  這些小輩剛剛踏上人生旅途,對未來充滿了野心,任何一次重大的聚會都不會放過,期待著得到一個好的評價。

  就算這些長者不是中正官,可德高望重,便是訪問官來了,也得尊重他們的意見,在一些地方官的連任問題上,老人們也有發言權,更何況士族子弟的評價。

  就在眾人的期待中,諸多長者也不囉嗦了,知道眾人中的期待,進入了正題。

  「諸生之中,彭棋回答的最為得體啊,」劉太公感慨起來,「明法家之勢,又得老莊之境,對老莊、法家的認識最深,言必中要害,當為本縣年輕一輩的學問第一了。」

  彭棋年齡不大,但性子很穩,平時喜怒不形於色,可聽了劉太公的這個評價,還是免不了露出喜色,周圍的人也不禁向他投去了羨慕的目光。

  「哪裡哪裡,」彭太公趕緊搖搖頭,指著劉綱說道,「此子志存高遠,眼界廣闊,闡述道理的時候能言及邊疆之事,又輔以法家制度、兵家章法,兩相印證,可見深諳此道,未來才有作為,哪是區區一個彭城縣能困住的。」

  劉綱坐於席間,雙拳緊握,表情沒怎麼變,可身子卻微微一顫,身邊的兄長劉緲轉過頭來,對他露出了笑容,顯然也替自己的弟弟高興。

  邊上,彭林卻是神色緊張,顧不上其他,緊盯幾位長者,等待著對自己的評價,他之前在後院與同輩人交談時就趾高氣揚,很是自傲,但也有自傲的本錢,自認為整個彭城除了彭棋、劉綱兩個天生奇才,就該數他彭林了。

  「你們兩個就不用相互吹捧了,」張太公指著彭、劉兩位太公,哈哈一笑,開口說道,「你們有這樣的佳孫,真個羨煞旁人,不光是彭棋、劉綱,彭林、劉緲兩個也是一時俊傑,彭林思緒縱意,不受約束,說了強弱攻守的變化,也堪參考,而劉緲心思細膩,於身邊見聞中,延伸了法家之說,言及兩朝變遷,更是難得的見識,我彭城年輕一代,後繼有人啊。」

  說到後來,他的話中倒是隱了一絲苦澀,其他人難以察覺。

  卻是這位張太公說著後繼有人,卻想到了自己膝下只有兩子,孫子獨獨一個,宗族不強,難以成勢,不禁羨慕彭家、劉家的勢頭,但他倒也豁達,這點心念旋即消散。

  同時,他的評價落下來,劉緲、彭林對視一眼,也是開懷而笑,彭林更是轉頭看向那位女扮男裝的王家妹子,揚了揚眉。

  至此,四人都有了評價,都還不錯,席間兩家叔伯輩的人同樣是面露喜色,與邊上的同輩交談著,其中就包括了陳邊,都是旁人恭維他們的聲音。

  換成往年,陳邊見了其他家子弟這般風光,難免不甘,可在這晚宴之前,他也是大大出了風頭的,被幾位長者圍著誇,早就滿足了,這會也表現的格外大度,給幾個世交道著喜。

  頓時,賓主盡歡。

  過了一會,各家的年輕一代也都一一被長者點評,不是張、劉、彭這三位親自評價,而是由許志他們出言品評,評價也都是「上佳」、「尚可」、「可堪造就」,比不上劉家、彭家的人,但也是一縣俊傑的層次了。

  至此,這些老者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根據過去詩會、酒會、宴會的規矩,下面就是小輩人吟詩作對的環節,屬於真正的娛樂,畢竟是宴會,要的是歡快。

  不過,這次在放任小輩之前,張太公等人卻交換了一個眼色,就見張太公微微一笑,從身邊取了一封信出來,正要開口。

  彭林眼尖,也知道那信的來歷,他本就心有不服,看不起陳家,於是當先對陳邊開口道:「陳二爺,今日怎麼只有你來了,陳府的俊傑沒有隨同麼?」他這是明知故問,分明已經在府外見過了陳韻,卻還是這麼說,是有心要給陳家難看。

  這話一說,剛才還熱鬧哄哄的廳堂頓時一靜,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陳邊身上,氣氛有些詭異。

  陳邊臉色尷尬,正要說話,卻聽彭太公一拍桌案道:「胡鬧,你在這裡胡說什麼,你一小輩,不要多事!」

  彭林平日在府中多被寵慣,彭太公也喜他書法好,時常遷就,因此雖被嗬斥,卻並不害怕,反而笑嘻嘻的道:「祖父莫怪,實是孫兒好奇,按說陳家也是彭城大族,但這幾年年輕一代的鄉品評價,他陳家子弟都不高,但這幾日可不得了,先是那陳韻名聲漸起,又有陳止被說寫了一手好字,孫兒今日過來,本還想見見這陳家雙傑,怎麼一個都沒來啊。」

  「休得胡鬧!給我坐下!」彭太公臉色不快,還是訓斥,但也透露出一絲不滿,盡管他對陳止的字很是欣賞,可送了法家書過去,那小輩卻一點表示都沒有,如今他的年齡,彭城上下,有幾個不賣面子的,當然也有情緒。

  畢竟是德高望重的長者,平時被人尊崇,就算再怎麼開明,碰上今天的事,也難免心存芥蒂,被彭林這麼一說,頓時挑起了心中不快。

  陳邊一看,暗道不妙,正要補救,就聽彭林繼續道:「說起來,陳止還沒鄉品吧?沒聽過哪位尊者品評過他,今日難得的機會他又錯過了,真是可惜,就是不知道,他的字有多好,學問到了什麼地步,今天諸位長者對他可不薄,難道也沒有點表示。」

  聽著聽著,張太公、劉太公的神色也略有變化了,似乎也生出不滿了。

  陳邊滿頭大汗的起身,拱拱手,就要辯解一二,突然被門房的通報給打斷了——

  「啟稟太老爺,陳府來了二個人,說是奉了陳止公子的命令,過來致謝的,還帶了一幅軸過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14:07
第四十四章 矚目

  「哦?陳止派人來致謝了?」

  在座諸老一聽,登時都不淡定了,一個個眉毛一挑,也不管彭林的話了,都一臉熱切地朝報信的那人看了過去,先前的莊重、莊嚴之態有崩塌之像。

  同時,這堂內眾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彭林的身上,讓他好不尷尬,臉上火辣辣的,覺得這些目光又嘲笑的味道,這邊剛說完,那邊人就來了,讓自己根本下不來台,更不知道怎麼和諸老分辨。

  好在老人們都是身經百戰、見得多了,很快調整過來,依舊正襟危坐,而張太公則輕咳一聲,對報信的人道︰「讓人進來吧。」

  說完,他看向在座眾人,道︰「這陳止……也是咱們彭城年輕一代的杰出人物,書法了得,我等都是看好的,他這次因故未能過來,很是可惜,但遣人過來,肯定也有一番計較,等會不妨一同見見。」

  這話一說,在場的人免不了竊竊私語。

  年輕一代的哪個不知道陳止的名號,可在他們的印象中,這陳止是和荒唐、愚蠢等同的名字,做的荒唐事一籮筐,最近的就是靈堂嗑藥事件,這才過去多久,就成了長者口中的杰出人物了?

  至於陳邊這一輩的人也很是錯愕,稍微想了想,才確定了陳止的身份,跟著就朝陳邊投去了詢問目光,那意思很明顯,就是想問個究竟。

  殊不知陳邊也是滿臉錯愕,對他來說這也是個意外消息。

  騎虎難下的彭林,此時眉頭皺了起來,隱約意識到了一點,低頭對彭棋、劉緲等人道︰「本以為陳韻一走,這次聚會就翻不出水花了,陳家也就錯失了這次積累名望的機會,沒想到陳止卻又派人過來了,此舉有搶名之嫌,或許那荒唐少爺真有什麼打算,又或是身邊有高人。」

  「那也要他的字能壓住全場才行,」劉緲眯起眼睛,聲音輕柔,「我估摸陳止的書法就算再好,也當和彭兄在伯仲之間,或許稍強一點,但彭兄你的字是有可能入品的,旁人再好能好到哪去?況且,今次晚宴,關鍵還在學問,我等都已闡述了心中所學,得了長者評價,他光憑幾個字,豈能亂了局面?這是堂堂大勢,非他能改,學問才是根本,字畫再好,也是小道。」

  這麼一說,彭林的心也定下來了,一轉頭,又見到諸老臉上的期待之色,不知怎的,這心裡就不痛快了,他也知道,長者不可能無的放矢,既然有這樣的表現,必然是有原因的,或許陳止的字真有可取之處,但總歸吃味,那股不服輸的性子也被調動起來了。

  「諸位尊者,不知陳止為何這般托大,咱們得了邀請就趕忙都來了,生恐怠慢,他人沒來,只派了人來致謝,不知道是何原因。」

  他不能直接對陳止的書法提出問題,眾多長者都看好的字,你去反駁,有什麼資格?還不是自討沒趣,因此換了個角度,暗指陳止狂妄自大。

  不料彭太公先笑了起來,對彭林道︰「你那點小心思,就不要拿出來了,到底還是年輕啊,不服輸,這點還是值得肯定的,等你見了陳止的字就知道了,他是有這個資格的,況且這次的事,在庭也跟我們解釋過了,陳止最近閉門讀書,他也不好去打擾,因此這次晚宴,沒有喊他過來。」

  「什麼?」

  彭林一下傻眼了,怎麼回事,我這幫你們出氣,你們反倒幫陳止解釋起來了,這節奏不對啊。

  「我這說的話也很有分寸,怎麼最後卻成了這個樣子?居然當面被祖父這麼說,這麼多人看著,顏面何在?可現在的情況,是不能再說了,再說,就要被人看成是挑撥了,豈非小人行徑?」

  一念至此,彭林果斷閉嘴,不再多說了,可這心裡卻憋得難受,就好像是準備大吃一場,結果端上來的卻是一碗加了土的清湯,不上不下地,如鯁在喉。

  他後面已經準備好說辭了,就等著幾位老者越發不快之時,順勢再說說學問之道的重要性,然後對比一下書法和學問的不同,打壓一下陳府勢頭,現在都只能省下來了。

  這邊話音落下,那邊陳邊的心也放下了,剛才消息傳來,他只是意外,等彭林的話一說出來,就成了擔心,好在諸位長者什麼樣的挑撥伎倆沒見過?沒有中了套路。

  這也是幾個老頭聽了一晚上的法家、儒家學問,又絞盡腦汁的評價了一番,也感枯燥,正常的情況,就該讓小輩自行作樂,他們在邊上看戲,其樂融融,現在忽然來了自己感興趣的事,那肯定就有了精神,一個個都瞪著眼睛,就等著人來呢,些許微末枝節怎麼會放在心上?

  很快,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兩名僕從走了進來,正是陳覺和陳物。

  兩人的表情各不相同,陳覺看著在場眾人,激動地滿臉通紅,可陳物則是小心翼翼的樣子,走路都走得不太自在,顯是不習慣被眾人這麼盯著。

  「見過諸位太公、老爺、君子……」陳覺先拉著陳物給眾人行了一圈禮,特地在陳邊那裡頓了下,叫了聲「二老爺」,然後來到諸老跟前。

  「是陳止讓你們來的?」張太公坐在首座,看著來人,詢問起來。

  「回稟張太公,正是七少爺命我二人前來的,」陳覺恭敬垂首,小心地回答,「我家少爺說,得了諸位長者的法家書,本該親自過來致謝,但是未得邀請,怕衝撞了諸位,是以才讓我等過來,奉上謝禮。」說著,他示意身邊的陳物上來。

  這話無形中又反駁了一番彭林,讓這位彭家俊杰臉上肌肉一跳,只能故作不知。

  陳物懷中抱著一個畫軸,低頭垂首,似乎看著地面,實際上是在小心打量周圍,他也憧憬過被萬眾矚目、楊威於各大家族面前的景象,但也知道不過夢幻,自己一介家僕,何德何能?沒想到竟以這種另類的方式實現了。

  盡管因為頭一次經歷,緊張、手足無措,可心裡終究也有竊喜。

  「能有這麼一次也算是值了,以後不求更多了!」

  想著想著,突邊上陳覺輕觸自己一下,喊著他的名字︰「陳物,快將止少爺的墨寶獻上去啊,諸位尊者還在等著呢。」卻是陳物心情激蕩之下,沒注意到陳覺得眼色,後者連連眨眼,不見動靜,不得不出聲提醒。

  陳物如夢初醒,告了一聲歉,慌慌張張地上前,就要把那畫軸取開。

  跪坐於桌案之後的世家子弟們也都伸長了脖子,往前探了探身子,尤其是彭林等人,更是眉頭緊鎖,也不出聲,全神貫注的等著。

  一時之間,整個廳堂安靜得近乎有些凝重,讓陳物更不自在了,但他好歹有些定力,想到陳止的吩咐,深吸了幾口氣。

  「不要慌張,慢慢打開,莫傷了字軸。」彭太公在旁提醒,同時從位子上起身,他離陳物最近,頗有些不拘小節的味道,走上前去。

  陳物將字軸緩緩打開,一列字順勢就展現在諸老的面前,看得幾人都是一愣,然後就紛紛點頭,露出了笑容。

  「好字!好字!不愧是專門寫的,比書信上的字,更見功底!」張太公撫掌而笑。

  彭太公站在跟前,一邊說著,一邊招呼著左淵過去︰「當真玄妙,這等隸書已經有些出塵的味道了,左家賢佷,你看這幾個字,當得什麼品階?」

  左淵來到跟前,目光一掃,然後由衷贊嘆起來︰「這幾個字和書寫書信的時候截然不同,那信上的字已經算是妙品了,而這幾個字更是坐實了這個品階,堪稱妙品巔峰!」

  這麼高的評價從左淵的嘴裡說出來,讓在場的不少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但也有人不明所以,向身邊的人詢問何為妙品,畢竟這四品之法的流傳還有局限,徐州地界知道的人也不多。

  等知道了妙品之評,足以傳世後,更是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妙品巔峰?」彭林、劉緲面面相覷,露出疑惑的目光,「陳止的字已經入品了?還是妙品?這怎麼可能!」

  由於角度的關係,陳物面向諸老將字軸展開,只有張太公等人看得到字,其他人只能看著背面,就見幾個老頭對著畫軸品評起來,稱贊不絕,一個比一個誇張,其他人頓時一頭霧水,覺得有些荒唐。

  終於,彭林坐不住了,告了聲罪,起身而來,繞到畫軸前面一看,跟著就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有如雷劈。

  就見這幅字上寫著一列宛如雕刻一般的文字——

  故立尺材於高山之上,則臨千仞之溪,材非長也,位高也。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14:15
第四十五章 若得此字上青史!

  將一尺長的木頭放在高山上,可以俯視千仞山澗,不是因為木頭本身太長,而是因為位置夠高,下面有高山托著。

  以高山之勢,承托木頭,從而獲得優勢。

  這話出自《韓非子》的功名一篇,功名一篇講的就是如何立功成名的問題,對法家「法術勢」三者中的「勢」做了剖析和闡釋,借勢而為,事半功倍。

  陳止寫下的這一句話用的是隸書手法,但其中精妙之處,對同樣擅長書法之道的彭林來說,已然有些神乎其技的味道了。

  每一個筆畫都縴細而多變,抑左揚右,兀若竦崎,伏似連珠,心意相隨。

  不知不覺間,彭林嘴裡突然蹦出一句︰「若行若飛,岐岐翾翾,望之若鴻鵠群游,絡繹遷延。」說完,他悚然一驚。

  這話出自本朝書法大家衛恆的《四體書勢》,其人為衛之子,父子同為天下聞名的書法大家,去世至今依舊名聲不減,反而越發高漲,彭林一見陳止的字,竟自然而然的吟起了大家之言,其中味道不言自明。

  以至於劉緲等人都愣在原地,然後都用眼色點醒他,提示諸老神色的變化——彭林一句話說出來,諸位長者都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仿佛想通了什麼。

  彭林卻不管其他,上前幾步,目不轉睛的看了起來。

  這一看,讓他注意到更多的玄妙。

  這些個字皆有返璞歸真之感,像是要從隸書回轉篆體,可彭林卻知並非如此,他隱約看出來了,這是寫字的人在寫的時候,考慮到人的審美,生生壓制了發揮,將更深的形態隱藏起來了,這表現出來的狀態,就有了一點返古的跡象。

  「他想掩蓋的是什麼樣的字體?」

  想到這裡,彭林心跳加速,血液有沸騰之感,偏偏口中有些苦澀,一邊抵制寫字之人,但心裡卻又對這幅字產生了強烈的佔有欲,想要據為己有!

  「若能得這幅字,日夜臨摹,入品之日不遠矣!」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讓他驚出一身冷汗。

  「陳止的字竟是這般出色,連帶著我都要沉迷進去了,其他人還得了,難怪連祖父都那般模樣,字好到這個程度,確實足以狂傲了,不,這不叫狂傲,沒專門送請帖給陳止,讓他跟著其他人過來,傳出去這次晚宴都要被人恥笑!他的字太好了,和他一比,我得字如何拿的上台面?更是不能相提並論啊!」

  矛盾心理像毒蛇一樣吞噬著他的心念,令彭林冷汗淋淋,看得劉緲等人驚疑不定。

  劉緲等人趕緊也到了跟前,看著仿佛失神一樣的彭林,都將眉頭皺了起來,順勢朝那幅字看了過去,緊接著便也都愣住了,一個一個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顯然也被書法中蘊含的美感懾住了。

  「這真是那個荒唐子的筆跡?這是陳止的書法?!」

  因為認知上的巨大反差,讓幾個人近乎在心中咆哮起來。

  那位女扮男裝的王家妹子則是驚訝的捂住了嘴巴,眼中異彩連連。

  邊上幾老則品味著衛恆的那句話,漸有感觸。

  很快,彭太公不禁笑了起來,說道︰「原來如此,陳止對法家學問的認知已經很深了啊,我等先前之注意到了他的書法造詣,忽視了他的學問啊,而且能以自身踐行,不一般啊。」

  「什麼?」彭林、劉緲等人一臉錯愕,對彭太公的這個判斷很是疑惑,「學問認知很深」這個評價,今日只在彭棋回答時出現過,那還是這位才子絞盡腦汁,借古人事類比,方才得了,現在陳止不過送了幅字來,就輕鬆得到了。

  不過,對於長者的眼光,他們不敢懷疑,於是一眾人再看這幅字,竭力品味,卻難明其意。

  不過就是謄寫的一句法家言,同樣的一句話,和書上一般無二,一字不增,一字不減,怎麼就看出法家學問的造詣了?

  幾人的疑惑還未落下,又有人開口了。

  「不錯,」劉太公也點點頭,一臉正色的道,「陳止對法家『勢』之道的認識之深,在年輕一輩上,也是排得上號的,這一句話可謂點題。」

  彭林等人循聲看過去,卻依舊不明所以,再看那字,冥思苦想。

  點什麼題了?您老之前給他提問了?

  許志也不能沉默了,也道︰「這話配上今天的事,很有深意,也是一場佳話,也不枉我等借書與他。」

  這話一說,彭林等人更糊塗了,怎麼還就佳話了?回贈一幅字,或許能成佳話,但總歸要有緣由的吧?

  「你看你們,都把小輩說暈頭了,」還是張太公厚道,見彭林等人的樣子,微微一笑,解釋起來,「你們看這幅字,寫的是什麼?」

  這就是另類的考校了,答好了無疑能得不少青睞。

  劉綱沉吟了片刻,謹慎的答道︰「寫的是《韓非子》功名一篇的語句,說的是借勢而為的道理。」

  「是啊,就是這個道理,」張太公笑著指著其他幾老,「剛才彭家小子說的衛侍郎之言,出自《四體書勢》,是以書法論勢,他陳止將書法的勢展現出來,寫的又是法家說勢的語句,這是不是答題?劉老頭說的『勢』道認知,正源於此處!」

  「這樣也行?」彭林等人一聽,眼睛一個比一個瞪得大,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也有道理。

  劉太公則微微一愣,然後輕撫鬍鬚,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可是心裡也驚訝不已,他的意思,只是單純說的語句之意,配合書法,別有意境而已。

  現在張太公這麼一說,他對比記憶中的《四體書勢》幾句,果然和法家之勢有相近之處,過去自己從未將兩者連在一起想過。

  先不說陳止以這句應答的深意,若張太公所言為真,單是將無關的兩個領域結合在一起討論,縱論兩方,在此時就是值得稱贊的做法了。

  要知道,百家學問中的一大部分,是希望用自己的理念指導國家、國君、國民的行為舉止,有的甚至希望能用自身的學說,解釋世間的一切道理和奧秘,參透人道玄妙,可世間之事浩如煙淼、變幻莫測,豈能盡在學問演化之中?這才有了後輩不斷補充、改良乃至全盤改變。

  當今之世,百家復涌,又有佛家漸興,有不少大賢之人試圖將儒釋道三家貫通合一,可見將不同領域道理融合為一的意義。

  或許對歷史而言,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對在場的人來說,卻非同小可。

  「小小一次聚會,還能有兩家合流的事發生不成?」想到這點,以劉太公的古板、守舊,也不禁興奮起來。

  歷史本是無數事件組成,一件小事具體到當時的人來說,卻是不得了的大事,多少人不過是在史書上留下了一句話的描述,卻名傳千古?

  能青史留名,這是多大的誘惑?

  不過,除了劉太公外,其他人似乎還未反應過來。

  這時,張太公又指著彭太公,道︰「彭老頭說的踐行,其實就是總結,我等將法家書送給陳止借閱,就是讓他聚勢,所以他才回以這句,不然法家之言那麼多,何故寫這一句?他這是自比木材,將我等看做高山,借助這幾家的法家書之勢,立於山巔,才能看得更遠,這是給我們幾個老家伙臉上貼金,也是他回禮這幅字的原因所在,彭老頭,是也不是?」

  彭太公被這麼一問,不由深吸一口氣,他不過看出了給自己等人貼金罷了,哪想這麼深?但被小輩看著,不得不做出一個笑容,輕笑點頭︰「知我者,張兄也!」這話說完後,彭老頭自己先愣住了。

  其他人老人本在輕鬆笑著,也突然像有驚雷在腦中閃過,紛紛愣在原地,從話中品味出一點將所學道理踐行出來的味道。

  貫徹所學的這種行為,幾個顯學都是提倡的,只要操作得當,流傳後世幾乎沒有問題。當年孔北海讓個梨,因為符合道德倡導,傳揚至今,就是證明。當然,裡面還有一個原因,是孔融本身名聲起來了,他過去做的事也就被人順勢渲染了。

  如今再看陳止的字,這種好字,只要墨寶不全部失傳,傳個身後名是十拿九穩的事,如此一來,他成名前的趣聞軼事豈能不被後世渲染?踐行所知,這種被人推崇的行為,難道不是首選?

  這麼一想,見多識廣的老頭們終於聞出味道了,像是聞到了腥味的貓兒一般,看向那幅字的目光盡數變化,恨不得將之吞下去。

  一次典故的核心物件,這該有多大的價值?!

  「若得此字,或可上青史!」

  許志喃喃自語。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14:19
第四十六章 幾時說是送給你的?

  「這簡單的一幅字,原來還有這麼一番道理藏在裡面!」

  張太公的話也讓彭林等人露出恍然之色,他們沒有老者們想的那麼遠,可同樣知道配合這次事,這幅字的價值已經超出本身,何況這字本身已然夠好,入品之字,流傳後世!

  因此再看那幅字的時候,彭林他們的神色就復雜起來,只覺這一幅字隱藏了諸多奧妙。

  張太公似乎還不過癮,又繼續道︰「其實這都還不是最關鍵的。」

  「這都還不是關鍵?」

  其他人一聽頓時就驚了,不光彭林等人,連帶著坐在酒席之上、豎起耳朵聽過來的人,一個個也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先前的一番解釋,從簡單的字、語句,延伸到了書法與法家之勢的聯動,已讓人大開眼界了,結果這還沒完,裡面還有什麼玄機不成?

  「關鍵啊,就是陳止深得我等之心,看出來我等借書過去,實是給他出題,結果他不光看出來了,還答得這般巧妙,又豈是尋常之事?」張太公說完,就笑看眾人。

  送出法家書,回以聚勢言。

  一去一回,含有深意。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彭太公,他微微點頭,然後和張太公相視而笑,緊接著其他幾老也明白過來,或撫須而笑,或默默點頭。

  他們讓人送書的時候,想的是晚上陳止來了,有這個鋪墊,也好討要個墨寶,誰曾想到給他出題了?可既然張太公這麼說了,又有這許多小輩為證,事情立刻就坐實了,想不成美談都,這樣陰差陽錯的妙事,以後很難踫上了,豈能不配合一下?

  一天之內,一件由丑事引出的趣聞,加上一個典故候補、一篇好字,這是不上史書不罷休的節奏啊!

  「這張老頭,不愧是在國子監當過博士的,心思就是通透,說的話也直中要點啊!」

  頓時,眾老頭看向張太公的神色都有了變化。

  彭林等人更是心頭震撼,看著笑而不語的老人們,只覺得這些人不愧是長者,行事果然與眾不同,一個看似隨意的舉動,也有這等深意!

  「可笑我等還因借書之事鬧得府中動靜不小,而感到不解,現在才知道境界不同啊。」劉綱搖頭感慨,有所感悟,「難怪沙門講究頓悟,幾位尊者在釋道上的成就,非我等能夠揣測。」

  他這一說,頓時將最近逐漸流行的佛家之說引來,讓旁人更生感悟。

  可不是麼,這不就是在打機鋒麼?

  一個尋常的舉動其實暗藏深意,表面是借書出去,其實是出題,更妙的是,陳止還答上了!

  「止少爺,真……真不得了!」陳覺站在那幅字邊上,激動的渾身發抖,他從沒想到自己能參與到這種玄學事件中,心中的驚喜難以言喻。

  陳物更是心頭震撼,只覺世事之奇莫過於此,幾疑身在夢中。

  不久前,他還以為自己前途無亮,跟了個荒唐主,誰想到如今峰回路轉,自家的主子突然就顯得高深莫測起來。

  「我跟在少爺身邊,比陳化不知道強了多少!」在小書童的心裡,能比其他幾個小伙伴強,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再大的榮譽暫時還無法理解。

  不過,在他心中深處,還是存有一點疑慮︰「少爺寫這幅字時行雲流水,一蹴而就,好像並沒有深思,他真想這麼多嗎?」但念頭一起,他就被自己嚇了一跳,暗暗告罪︰「罪過,罪過,豈能有這種不敬念頭!」

  另一邊,人群中的陳邊也激動得很,看著身邊之人震驚的表情,自是心花怒放,他陳家有多久沒出過這等讓人驚艷的人物了?

  「在庭啊,沒想到陳家藏了個麒麟子啊。」立時就有人恭賀起來。

  「哎,可不能這麼說,不能這麼說,犯忌諱,哈哈。」陳邊笑呵呵的回應著。

  又有一人過來,和陳邊套著近乎︰「家裡有這樣的書法大家,還這麼年輕,你們陳家是要長青了,陳二爺以後成就不凡啊,這鄉品看來是要升了,你我二人可是交情不淺,到時候我若是上門求字,你可不能避而不見。」

  「這個自然,我的話,我那佷兒還是聽的。」陳邊被人一捧,加上今日開懷,多飲了幾杯,這時酒意上涌,滿口的答應著。

  旁人一看這情況,也知道是個機會,陳止的字被幾老這麼評價了,那彭林都臉都快綠了,還能差了?

  「陳兄,來,我敬你一杯。」

  「在庭,喝酒……」

  「老陳啊,不地道啊,家中有這般出色子弟,一直藏著掖著……」

  陳邊一邊喝著,一邊笑著,不過無論是他,還是其他人,在說話喝酒的同時,目光還是不時落在那幅字上。

  此刻,在場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其上。

  彭林、劉緲已經露出了挫敗之色,入品之字和張公品評,兩相結合,讓他們無力反駁。

  不過,張太公說著說著,忽然話鋒一轉,轉頭對陳物道︰「小家伙,回去告訴你家少爺,就說他回禮給老夫的這幅字,老夫十分喜歡,這題他也答得很好,老夫很滿意,今後有閒,讓他來老夫這坐坐。」

  這話一說,陳物還懵懂未明,其他含笑的老頭卻是渾身一顫,跟著就神色突變,齊齊轉頭,對張太公怒目而視。

  「張老頭,這幅字幾時說是送給你的了?」

  聽著一眾老伙伴質問的話,張太公不慌不忙,好整以暇的撫須笑道︰「晚宴是我召開的,陳止的字也是送來張府的,不是給我的,難道是給你們的?」說著,他還搖搖頭,顯是對眾人的問話感到好笑。

  「哈哈哈!」沒想到,真有人就笑出來了,就見那彭太公一陣輕笑,然後猛然停住,直視張太公,「你這話說的不對,這小書童剛才是怎麼說的?是答謝我等,豈是你一人之事?」

  他話音一落,劉太公也不淡定了,轉頭就朝陳物問去︰「小童,你說清楚,你家少爺讓你致謝,可說過是給誰人致謝?」

  陳物有些緊張,絞盡腦汁的回憶,最後無奈的道︰「回稟尊者,我家少爺只說諸位長者厚賜,他須得有所回報,沒有提及具體是哪家的人。」

  按陳物的想法,自己這麼說八成要讓劉太公不滿,沒料到這位老者聽了,卻點點頭,古板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轉頭對幾個老伙伴道︰「你們都聽到了,陳止說的是回報厚賜,厚者,猶大也,老夫給他送去了多本法家書,數目當為眾人中的第一,數大也,此乃厚賜,所以這字是回報給老夫的。」這古板老頭說著上前兩步,就要將字軸收起來。

  「且慢!」

  邊上的彭太公面色不愉,擋在前面。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14:25
第四十七章 打起來了?

  「好你個劉老頭,我看你的面皮倒是挺厚的,學問之道的事,哪能按著薄厚來區分的?」

  擋住了路,彭太公吹鬍子瞪眼,和劉太公對峙起來,嘴裡說著︰「厚者,醲也,味烈甘濃者為之,老夫所送之書都是府中珍藏,還有聖人再傳弟子的手札贗本,何等淵博?更有歷代先祖注解,此乃學問正道,是數量能比得了的?所以這回禮,實際上是給老夫的!」

  說完他也不管劉太公的表情,一伸手,就把那幅字從陳物的手上拿過來了。

  按說,陳物雖然年幼,但體格尚好,彭太公一個枯瘦老頭,走路都得拄拐,這麼一奪,幹瘦的胳膊腿也用不上力,是怎麼都無法得手的,可陳物哪敢和這位爭奪,那邊伸手一抓,這邊就趕緊鬆手,生怕一個用力,把老頭拖拽倒了,那可就是重大事件了。

  看到彭老頭一下子得手,劉老頭頓時就怒了,指著他的鼻子喝問道︰「你這是要赤膊上陣了?還要不要面皮?」

  穩坐釣魚台的張太公也坐不住了,站起來急走兩步,口中更道︰「豈有此理!你們兩個老兒,我張府設宴款待你等,現在連別人給老夫的回禮都搶,傳出去也不怕讓別人恥笑!」

  彭老頭面對劉太公的指責,又轉頭看向張太公,說道︰「張老頭,你都有那封信了,何故還要爭搶?未免貪心不足了吧!」

  「胡鬧!書信是我那女婿的,與我何干?再者說來,若非我這女婿,你們豈能知道這事?若不是我張家開宴,又豈能得見這等好字?若非老夫當先借書出去,陳止又豈會回禮?這都是老夫的功勞,到了最後,你這彭家老小子居然想佔盡便宜,哪有這樣的好事!」張太公越說越是激動,越覺得自己有理,聲音逐漸提高。

  他也不傻,那封信是字好不假,可終究是女婿的,而且和專門書寫的字軸又有區別,這字軸上的字,比之書信還要好上幾分,豈能捨近求遠?

  更重要的是,那幅字可是有資格成為典故的,一封書信如何能比?

  若不是如此,武原縣的王謙也不會派人來求字,如果讓那位清湖先生知道,自己花了二十兩銀子得了一幅墨寶,結果彭城這幾個老小子靠借出去幾本書就得了墨寶,還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三個老頭言語交鋒,哪個都沒有退讓的意思,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滿屋子的人都看待了,剛才還是德高望重的尊者,一下子就風度全無了,引經據典的相互指責,這反差太大,眾人有點看不明白了,以至於距離最近的彭林等人都沒反應過來,看著這局面,滿頭霧水。

  好端端的,怎麼就吵起來了?就算這字再好,能值得幾位長者這麼直接對上?說不通啊!

  不過許志等人則心中通透,知道緣由何在。

  「字還在其次,關鍵是這次事的根源,今日的事,丑事開局,峰回路轉,成了一回佳話,又陰差陽錯地將送書的事提升為特殊的出題技巧,有了個打機鋒的噱頭。以陳止的書法造詣,未來必定成名,今天的事成為典故的機會太大了,如此一來,出現在典故中的這幅字,價值遠遠超出字本身了,收藏起來,妙用無窮,若不是老夫比不上這三個老頭的家世,也要爭一爭的!」

  看著三個老頭的爭執,許志心頭念轉,暗嘆可惜,旋即想到自己和陳止的交情,心裡的遺憾略有舒解。

  另一邊,左淵看著那幅字同樣暗嘆可惜,他一樣看出了這次事的意義,但長輩當前,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他插嘴,只能上前勸慰。

  彭林等人則瞪大眼睛,小心的在旁盯著,畢竟是自家老人,年齡都不小了,此時情緒激動,萬一有個好歹,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過,事態的發展,沒有因為左淵的勸慰而好轉,彭老頭乾脆將那幅字攏在袖邊,一副怎麼都不願意放手的模樣。

  張太公說了半天,見毫無成效,索性也不說了,一伸手就朝彭太公的懷裡抓去,邊上的劉老頭見狀也回過神來,生恐慢了一步,同樣伸手,可他畢竟年齡大了,這猛然一動,腳下不穩,身子向前傾斜,那手直接推在彭老頭背上,將彭老頭推了個踉蹌。

  「這是要動手了?」

  「要打起來了?」

  「不是吧!」

  頓時,在場的眾人一片嘩然,混亂起來,坐在位子上的人都起身向前涌去,也不知道是看熱鬧的,還是想勸架的。

  彭林等彭家子弟見自家太公吃了虧,趕緊上前攙扶,同時將老頭護在身後,劉緲、劉綱等人一見這架勢,也是嚇了一跳,也是急切上前,護持了陳老頭。

  頓時,兩撥人一擁而上,場面復雜起來,隱隱是劉家和彭家對峙了,邊上的張家家人、僕人、左淵一見這陣仗,好家伙,都是心驚膽戰的,趕緊上前護住張太公。

  三方都是老頭,磕著踫著那就是不小的事,哪裡能疏忽。

  好好一頓晚宴,風雲突變,歡樂氣氛頓消,變成了劍拔弩張的局面,讓在座的人都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完全看不清局面了。

  不是他們遲鈍,而是一切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毫無喘息之機。

  人群中的陳邊、陳覺、陳物這三位陳府之人,更是如墜雲端,回想前因後果,只覺得不可思議。

  「彭城縣的幾個大家族,該不會因為陳止的一幅字,就這麼鬧翻吧!」

  這情形急壞了左淵,好好一場美事,要是發展成全武行,那可就糟了,焦急中他看到了許志等人,見這些個長者一個個還坐在原地,一副笑看風雲的模樣,登時忍不住上前求助。

  「許公,諸位還是過去勸勸吧,不能放任事態發展啊。」

  過去勸勸?

  許志等人都在心裡大搖其頭,跟著許志就語重心長的道︰「三位老哥哥都是有分寸的人,不會鬧大的,我等上前反而讓事情復雜了,賢佷不必擔心,他們三人很快就能想清楚的。」

  勸他們放手?我們可惜資格不夠,不能爭奪,這一上去萬一忍不住了怎麼辦?這是斷斷不能上前的,安穩的坐著,未來典故中也能被提一下名字,此生也足了。

  這情況讓左淵越發焦急,偏偏沒有辦法。

  不過,許是左淵求助許志等人的行為,給正在爭吵的三名老者提了個醒,三人更加警惕起來,那彭太公頗為光棍的喊上幾個後輩子弟,吩咐起來︰「時候也不早了,晚宴也該散場了,收拾收拾,咱們回府吧!」

  「彭老兒,爾敢!」張太公一見,豈能輕易罷休,正要追問,卻聽彭太公忽然說道,「今年鬧旱災的時候,郡丞曾經過問的那事,是我幫你張老頭遮掩的,用這個人情換這一幅字,你道如何?」

  「這……」張太公一聽,遲疑片刻,臉上神情變幻,最後嘆了口氣,最後很不甘的道,「罷了,罷了,從水,送客,送這彭老頭回去吧!」話中充斥不滿與不甘,顯是對那幅字戀戀不捨,卻又無奈放棄。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14:27
第四十八章 此人當為友

  在座的人裡面,也有那消息靈通、見聞廣博的,從旱災、郡丞等話中聞到了一絲味道。

  如今,這徐州地界也算多災多難,先是兵災、洪災,最近幾個月,臨近西邊的地界又鬧起了旱災,蝗災已現,彭城郡也因此受到了影響,那位三年前到任的州刺史見狀,就動起了腦筋。

  這位刺史也是大族出身,喜好風雅,連綿災禍之下,覺得此處風水不佳,就不願待在這裡,於是上書朝廷,以南臨賑災為藉口,讓治所暫時南遷,為了促成此事,他背後的家族很是出了不小的力氣。

  當時,這事被當世幾位名士稱為「匪夷所思」、「兒戲一般」,不過自從宣武駕崩,經歷僖帝一朝十三年,世家勢力越發鼎盛,宗室也好、士族也罷,各種荒唐事層出不窮,四年前僖帝崩,今上登基,新漢迎來了第六位皇帝,世家越發強橫,那新老交接之時更有諸多奇聞。

  相比之下,治所臨時搬遷也不那麼不可思議了,經過一段時間的批駁過後,也就消停下來。在這個搬遷的過程中,張太公的第二子也擔任了一個職位,在其中扮演了一個角色,聽說撈了不少油水。

  想到這些,他們也就不便刺探了,因為涉及太多,一個不小心就牽扯進去了,可是轉念一想,這麼要命的事,裡面的人情卻被拿來交換一幅字,這幅字真的值嗎?

  值不值,不好說。

  畢竟年齡和地位不同,追求的東西不同,半截入土的老人,對青史留名的渴望太強了,所以張、劉、彭三老才會不惜在小輩面前爭吵。

  現在作為地主的張太公退讓了,劉太公勢單力孤,獨木難支,也只能放棄,但將心中不滿都擺在了臉上,不等張太公招呼,就喊著兒子和幾個小輩,提前告辭離開了,使得不少人頗為尷尬,好好一場宴會,鬧得不歡而散。

  尤其是那些小輩,設想中的吟詩作對沒有上演,自己很多準備也就白費了。

  不過比起他們,彭林、劉緲等人更是難受,這兩家的青年,一邊跟著彭老頭,在那安撫,一邊跟著劉老頭,垂頭不語。

  四人本來得了不錯的評價,結果這次晚宴的風頭完全被一個沒來的人搶去了。

  「陳止這人真是手段驚人,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若是有心,那這等布局堪稱絕妙,人沒來,名聲卻扎根了!」劉緲和彭林對視一眼,各自露出勉強的笑容,心中想著同樣的念頭。

  接著,劉緲就跟著自家長輩離開廳堂,可這心裡卻在嘀咕著︰「今日之事,成全了一個陳止,也不知道是福是禍,他的字確實驚人,彭城年輕一輩、不,怕是整個徐州也難找出一個,不對,他的字已然入品,如果長輩們沒誇張的話,那……」

  越想,他越是心驚,越發覺得荒謬。

  「他一個荒唐子竟然隱藏的這麼深,那陳家眼看就要衰落,要讓出大部分利益,怎麼突然就蹦出這麼一個人來了?」

  一時之間,不甘心和佩服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他的心頭摻雜,念頭混亂無比。

  在這復雜的思緒中,一行幾人將張太公送上了牛車。

  張太公的那個兒子到了劉緲、劉綱身邊,吩咐起來︰「你們祖父年齡大了,難免有些脾氣,但來得快,去得也快,總不能因此惡了世交,你們回去給張太公告個罪,不能讓他對咱們劉家生出惡念。」

  「是。」劉緲、劉綱對視一眼,這時候回去肯定頗多不自在,但他們走的時候,也來不及和彭林他們多說兩句,本就要回去處理一下瑣碎事情。

  別看幾個老頭鬧得不歡而散,可到了他們這個年紀,都有些老小孩的味道,加上社會風氣的倡導,多數不拘小節,過去也曾有爭吵的時候,但過個幾天就會重歸於好。

  畢竟都是人,長者也不可能時時刻刻維持威嚴,在各自家中也頗為和善,劉緲、劉綱又被劉太公看重,並不覺得自己叔叔的吩咐有什麼問題。

  不過兩人剛要走,牛車裡突然傳出劉太公的聲音——

  「且慢,老夫也得交代你們幾句。」

  這個突來的變化讓劉緲兄弟一愣,神色古怪,顯是沒想到祖父竟對幾人的心思了如指掌。

  「別奇怪了,」劉太公探頭出來,臉上還有怒氣,「你們那點心思,都是老夫年輕時候玩剩下的,別愣著了,過來!」

  「是!」

  兄弟二人乖乖的過來,低著頭,一副受教的模樣,他們的那位叔叔也是一臉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

  劉太公也不管其他,就道︰「你們先記得,陳止書法的這件事不用大肆宣揚,也不需要你們去張揚。」

  「嗯?不去張揚?」劉緲心中一動,試探著的問道,「祖父難道是要磨礪陳止一番,讓他……」

  「胡說!」劉老頭怒氣未消,一聽這話又來了火氣,「人家有才,我等有什麼資格打壓?那字是人家辛辛苦苦練出來的,能沉心練字的人,需要我去磨礪?這不是笑話嘛!平白結仇!切不可讓人聽了這話,誤會老夫嫉賢妒能,陳止這樣的人,可結交,不可打壓,哼哼……」他忽的冷笑起來,「別怪老夫沒告誡你們,看人有才就想打壓,殊不知費盡心機,人家一幅字遞上去,什麼算計都成了空。」

  劉緲汗如雨下,趕緊低頭,一副認錯的樣子,但又有些不解的問道︰「那為何不去傳揚?」

  「不讓你們傳揚,就是打壓?」劉太公露出一點失望的神色,「就算你們不宣揚,很快也會街巷皆知,陳家自有一番布置,我們不用越俎代庖,提他們省力,老夫是擔心幾日之後的篩選,這代的貴靜先生孤傲的緊,若這個時候陳止猛然名聲大噪,讓貴靜那老家伙的毛病犯了,以為陳止是趁機壯名,強過篩選,反為不美,我劉家不要攙和進去。」

  「原來是為陳止考慮。」劉緲一副恍然之色,卻覺得這個藉口有些勉強,興許還有什麼原因,倒是劉綱在旁好像是想到了什麼。

  果然,接下來就聽劉太公小聲道︰「還有,陳止此時名聲還未大起,局限於彭城士族,老夫的面子還管點用,他彭老頭不要面皮的搶了幅字去,我如何能夠甘心?你們找個機會,結交陳止,等感情篤深,也好幫老夫求一幅字來!」

  「啥?」

  劉緲當時就愣住了。

  這是要逼我和陳止交朋友?

  劉太公一見他的模樣,心裡火氣又盛了幾分,眉頭一皺,眼睛一瞪,鬍子一吹,道︰「怎麼?都說你廣交好友,莫非連結交陳止這麼小的事都做不好?老夫讓你結交他,不光為了字,也是為了你們將來考慮,等會你們過去給張老頭道歉時,順便探探口風,看其他幾家是怎麼想的。」

  劉綱插話問道︰「祖父,您不氣幾位太公了?」

  「怎麼不氣?但他張老頭也沒討得好來,定有一番計較,這老兒見多識廣,心思活絡,你們多向他請教,準沒錯。」說著說著,劉太公露出疲憊之色,「好了,再多的話,老夫也不說了,去吧,莫忘了我得囑托。」

  「是,孫兒這就過去了。」劉緲和劉綱一見祖父神色,不敢打擾,趕緊告退,急急趕往張府。

  等到了地方,發現宴會正在散場,大部分一邊往外走,一邊竊竊私語。

  對這些人來說,這場張府晚宴真是精彩非常,雖然吟詩作對沒了,很是可惜,可現在回想起來,卻知道這次事情非同小可。

  尤其是陳止這個名字,經此一事,要不了幾天,怕是彭城士族都會知曉,然後就會逐漸影響到民間傳聞了。

  如今這個時候,輿論掌握在士族、世家手中,有影響力的消息,一般都是先在士族的圈子裡流傳,經過一番品評,定了調後、有了結論,就會朝著各地土豪、豪族、鄉紳宗族流傳,再經過這些基層組織,影響到社會各階層的評價。

  今日的事情,經過正常的發酵,陳止在民間的名聲很快就會扭轉。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14:39
第四十十九章 觀望間昨是今非

  「你們陳家,這次可真是出盡風頭了。」

  人群中,依稀還能聽到眾人恭維的聲音,都圍在陳邊身邊,一個一個的話,讓陳邊喜笑顏開,嘴巴樂得合不攏,身後的陳覺、陳物也是一臉笑容,與有榮焉。

  「這陳家是真要翻身了不成?」看著這一幕,劉緲眉頭皺起,卻又有一絲無奈,想到了祖父剛才的告誡,更加頭疼,「陳家如果還是衰落勢頭,那一年上百兩銀子的產業,可就能易手了。」

  「兄長,不要想這麼多了,」劉綱在旁提醒起來,「陳家再怎麼說也是彭城一脈,況且他們家另一支也不會坐視這一支衰敗的。」

  「唉,你不懂,這兩年災禍不斷,幾大家族也就表面光鮮……」劉緲搖了搖頭,正好看到了彭家兄弟和王家妹子,走了過去。

  「先聽聽彭家兄弟怎麼說吧。」

  「二位來了,先進去說一聲吧,我們已經見過張公了,被好一頓數落,也該你們了,我們在這等著,」見了劉家兄弟,彭林咧嘴一笑,指了指裡面,「有什麼要說的,等你們出來再談。」

  劉家兄弟苦笑一聲,拱拱手,走了進去。

  「他們倆真回來了,我剛才看劉公黑著臉的樣子,還以為三家要斷交呢。」王家妹子打量著劉家兄弟,小聲的說著。

  彭林笑了笑,說道︰「家族之交不循個人喜惡,就算幾位尊者真的互不來往了,幾家還是如舊,家族又不是一言堂,當然了,幾位長者好著呢,過不了幾天就得相互走動,這些我等常見。」

  「不以個人喜好?」王家妹子聞言又好奇起來,「那怎麼你先前對陳家那麼厭惡,無論是對那個陳韻,還是後來的陳止,都好像看不上,在宴上還有心讓陳家二爺下不來台。」

  「這……」彭林臉色略顯尷尬,跟著卻道,「我這也是為了家族,陳家過去勢大,而今衰落、青黃不接,偏偏佔了不少的產業和田產,現在又是洪災、又是旱災的,咱們肯定要開源節流,因此……」

  「因此你就打了陳家的主意?」王家妹子明白過來,「現在呢?你說那陳家陳止很是荒唐,可聽諸老一說、見了他的字,這人分明有大才,只是並不張揚,有這樣的人坐鎮,陳家就算衰弱,以後也會復起,還要打這家的主意?」

  「這……」彭林臉上的笑容沒了,眉頭緊皺。

  「這個陳止,到底該怎麼應對,我覺得是要好好考慮一下。」沉默在側的彭棋,這時開口了,「原本的設想難以如願,就得因事而變才行,不然豈不是連這些小族的人都不如?」他指著那些圍在陳邊跟前奉承的人,意有所指。

  彭林眉頭皺得更緊了,似乎還有不甘︰「可是字好,並不代表有能耐支撐一個家族,字畫出眾卻窮困潦倒的人,也不是沒有。」

  「陳止身後還有一個家族,怎麼都不至於潦倒,不能用猜測來做判斷啊,兄長。」彭棋搖搖頭,見彭林還要分辨,他擺擺手,「等劉家兄弟出來再說。」話落,他不動聲色的瞥了那個王家妹子一眼,若有所思。

  很快,彭家兄弟一臉愧色的從堂中走出,兩人汗如雨下,樣子狼狽,仿佛經歷了一場大戰。

  「不好受吧?」看著兩人模樣,彭林又笑了起來,「你們還算好的,我家祖父可是拿了那幅字走,我們兄弟更慘,畢竟劉公不也未能如願麼,和張公肯定有同仇敵愾之感。」

  劉緲苦笑著搖搖頭,嘆息道︰「這事鬧得,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陳止也會折騰,在我看來啊,他和過去沒多大的分別,只不過以前是在民間鬧個不安寧,如今這是要鬧到士族圈子裡啊。」

  「怎麼應對?」彭林收斂笑容,正色問道,他們幾人作為彭城年輕一代士族中的領頭人物,面對異軍突起的陳止,自然要有所應對。

  「你怎麼想的?打算這幾日削減他的名聲?」劉緲並不表態,試探性地問道。

  「不,我的想法,是最近都不打擾他,」彭林沉吟片刻,給出了答案,「讓他安穩的讀書,他既然閉門讀書,定有所圖,或許時劍指篩選,現在去找他麻煩,讓他不得安穩,到時萬一篩選未過,說不定還有藉口,我們不去驚擾他,他又得了這麼多法家書、律令文,就可以和我等堂堂正正的以學問分高下了。」

  「學問?」劉緲品味出一點味道來,「書法你認輸了?」

  「輸給那種書法,並不丟人,」彭林長舒一口氣,「但陳止想要融入咱們,終究要表現出真正的本事才行,不然的話,以他的書法造詣,我會敬他,但也僅此而已了。」

  「你倒是輕鬆,」劉緲卻苦笑起來,「可惜我們家老爺子,卻逼我們和陳止結交呢,真是讓人頭疼,也只能等篩選過後,知道他的深淺後,試著接觸了,現在先觀望。」

  這兩家年輕俊杰幾句話之間就已計定,邊走邊說,離了張府。

  門外,卻有位老僕等候,一見幾人,先過來行禮,然後到了那王家妹子跟前,喊了聲小姐。

  「時候不早了,各位兄台,我先回去了。」這王家妹子如公子一樣行禮,然後告辭離開。

  看著其人遠去的背影,彭棋忽然道︰「此女真是瑯琊王氏的人?」

  「已經確定了,」彭林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放心,我心裡有數,也罷,就透露一點,也好叫你們知曉,此女與那王家書痴有關。」

  「那位書痴已經到彭城了?」劉綱有些意外。

  「該是來了,過幾日當去拜訪。」彭林說著,帶著自家兄弟跟劉家告辭,一行人各奔東西。

  至此,張府家宴正式落下了帷幕,可這次晚宴所帶來的影響,卻才剛剛開始顯現。

  ……………………

  翌日。

  「止少爺,早。」

  「止少爺,今天沒在店裡啊。」

  「少爺今天也是來讀書的吧,真是用功,難怪難怪,難怪。」

  一大清早,陳止就到了陳府,準備繼續攻讀——昨日收的家著作太過珍貴,陳遲不同意他帶回書林齋,為了防止遭竊,想要讀書,就還是得來陳府。

  可今天這一進門,氣氛就截然不同了,那管門房見了他後,更是一臉討好的表情,彎腰行禮的時候,額頭差點貼到膝蓋上。往日對他避之惟恐不及的家僕、丫鬟,一見到陳止,就忙不迭的問好,嘴裡更是跟抹了蜜似的,好話層出不窮,變著花樣的奉承著。

  「張府晚宴的效果真不錯,如此一來,也省得我在陳府玩什麼宅鬥了,等把隱患除去,就沒什麼可操心的了。」陳止一路點頭回應,心裡卻很清楚原因。

  昨日陳物一回來,就對他恭敬到了極點,說了晚上的見聞,讓陳止知道了前因後果,對眼前的局面自然不會感到意外。

  「人情冷暖,勢力消長,不過如此。」

  另一方面,心中簽筒的刻度格又增長了大半,而且還在緩慢的攀升著,沒有停歇的跡象,相信很快就能再滿一格。

  他正想著,前面有人飛奔過來,定睛一看,不是陳覺又是何人?

  「止少爺,您總算來了。」陳覺點頭哈腰,討好之色溢於言表,「小的久候多時,大老爺和二老爺正等著您呢,讓我在這守著,您一過來,就通知您。」

  「好,我知道了,」陳止點點頭,又說了一句,「著人跟陳物說一聲,省得他在書館撲了個空。」

  書林齋狹窄,因此書童陳物都是住在府中,每日早早就侯在書閣,是以陳止才有這麼一說。

  「已經提前告知他了。」陳覺說著,贊嘆起來,「還是止少爺您體恤我等下人,真是仁慈之主啊。」他這話半真半假,但確實羨慕陳物。

  按理說,陳覺早就看出陳止不凡,甚至一度有心接近,只因不看好代寫書信一事,認定陳止本質荒唐,有心觀望,以至如今不如一個小小書童和陳止親近,再加上昨日張府之事,當時何等榮耀,可一回來,回憶前塵,卻仿佛一下子從雲端跌落塵埃,當真是腸子都悔青了。

  「觀望真是害死人啊!」

  這一晚上,陳覺覺都沒睡,就想著不管用什麼法子,都得到陳止身邊當差,若能成心腹,那就更好了,可惜時過境遷,如今看著陳止身邊位置的,又豈止只有他陳覺一人?

  「好在止少爺心裡還念著我的舊,這就是優勢,必須抓住這個優勢,多多親近少爺,不能給別人可乘之機!」

  就在剛才,他陳覺就是靠著昨天陳止點明的事,借題發揮,才爭取到了過來給陳止通報的差事,不知道讓多少僕從羨慕。

  他正想著該怎麼奉承,陳止卻道︰「別拍我的馬屁了,咱們早就熟悉了,這些虛的也不用多言了,我先去見兩位伯父。」

  這話聽在陳覺耳中,看似責備,卻宛如天籟,讓他覺得自己和止少爺果然關係不一般,和府中其他人一下子就不同了。

  「這是對自己家僕人的口氣啊,換成別人,止少爺豈會這般責備?」

  這麼一想,陳覺登時喜氣洋洋的在前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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