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14:41
第五十章 有人歡喜有人愁

  同樣喜氣洋洋的還有另一人,正是小書童陳物。

  他本如往常一樣早早起來,準備去書閣候著,沒想到後院突然派人過來,告知他暫時不用過去,先安心休息。

  正當陳物不明所以之際,其他幾個小伙伴紛紛過來,七嘴八舌的恭喜他起來——他的這些小伙伴都是被作為書童培養的,分配出去就隨著各自的主子住過去,不用像自己一樣,還住在府裡。

  這些書童的主子不同於陳止兄弟,都有眼線在祖宅,消息靈通,知道了張府晚宴陳止揚名之事。

  由於沒有親眼所見,因此這些陳家少爺們沒有多麼震驚,只是詫異,可這個消息在書童們眼中,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了,因此都來給陳物賀喜。

  「陳物,你家少爺好厲害,書法了得,得了長者稱贊。」

  「據說為了爭奪書法,都打起來了。」

  「我家少爺說,打起來這事就有些誇張了,長者們德高望重、多才多藝,什麼沒見過,怎會因為這麼點事就起了爭執。」

  「也對,但能傳出這樣的話,也看得出厲害了!」

  聽著這些,陳物自是咧嘴笑了起來,說道︰「這可不是假的,我昨天就在場的,那幅字還是我給送過去的。」

  「啊?陳物你送去了!」

  「你親眼看到了啊,這樣的盛會,我們也想去啊,可惜咱們輪不上。」

  「陳物,你趕緊跟我們說說,到場的人都是什麼樣的啊,那彭家子弟,是否有傳聞中的風采!劉家兄弟的詩才如何?昨日又作了什麼好詩?」

  「還有幾位老太公,都是什麼樣的人物啊?給咱們描述描述……」

  見此情景,陳物自是歡喜訴說,將昨晚的見聞一一道來,不時引得小伙伴們驚呼。

  「沒想到止少爺每日閉門苦讀,也不見他如何,這一幅字送過去,名聲一下子就要傳出去了,過不了多久,彭城上下都要知道了吧。」

  「這是周處老爺再世啊,止少爺過去有些荒唐,現在潛心為學,不問外事,竟然這麼威風,反觀……」書童陳語話說道一半,猛然停住,顯是想到了什麼。

  其他書童也是一般模樣,神色有些尷尬,齊齊朝一個方向看過去。

  陳物本來聽著受用,這時一見眾人的模樣,也就順勢看去,就見一臉失落的陳化,正悶坐在角落裡,不知道嘀咕著什麼。

  昨天晚宴還未開啟,陳韻就被驅逐出去,被強行打發回府,盡管陳韻府上的人有心遮掩,但終究是遮蓋不住的,現在陳府上下不少人都知道了,議論紛紛,那陳語一句話沒收住,差點就說出來了。

  這本來就有不少的陳家下人,想對比一下兩位少爺,盤算未來該怎麼應對,結果張府晚宴一過去,這局面登時就明朗了——

  一邊是足不出戶,卻在張府家宴上卻大放異彩,眼看著就要聲名鵲起了;另一邊則是興衝衝的過去,但連話都沒說幾句就被驅離,灰溜溜地歸來,私下裡在府裡隱隱就要成笑柄了。

  這麼一來,陳府的下人們也有了各自的判斷。

  就連陳物的態度都有變化了,他平時看陳化趾高氣揚,此時卻沉默不語,心裡暗覺快意。

  想到昨天,陳化還大言不慚的說自家少爺走動各方、名聲能揚,陳物頓時心生一念,順著陳語的話就說︰「我昨天就問過我家少爺,為何不多去走動,也好揚名,少爺就教我說,能安心讀書,自然可以揚名,想來這就是古之名士所為吧,對了,陳化,你家少爺怎麼說的?」

  他到底年齡還小,心裡得意,就忍不住爭強好勝。

  「我家少爺,」陳化抬起頭,勉強笑了笑,「我家少爺身體不適,昨日提前回來了,錯過了這次盛會,挺可惜的。」

  ………………

  「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陳韻宅中,這位陳家四少將桌子拍的震天響,一隻手掌通紅,雙眼更布滿血絲,顯是一夜未眠,因為張府晚宴的事輾轉反側。

  結果,天一亮,徐方就帶來了張府晚宴的消息,將他氣得連飯都吃不下了。

  他陳韻灰溜溜地歸來,什麼都沒撈到,這也就罷了,陳止去都沒去,卻攪動風雲,這讓他如何能服?

  「整個晚宴,都在談論陳止、稱贊其人?彭林、劉緲之流豈能甘心?」陳韻咬牙切齒,雙目幾欲噴火,他中途就被勸回來了,縱以身體有恙作為說辭,傳出去還是會成笑柄,成了晚宴的配角、丑角,成了彭家、劉家子弟的墊腳石。

  但是,連彭家、劉家的子弟,都沒能成為主角,反倒襯托了陳止的一幅字,那豈不是說,他陳韻成了墊腳石的墊腳石,和陳止之間差的很遠?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們自是不服氣,」徐方仿佛沒看到陳韻的臉色,兀自說著,「不過,聽說一見陳止的墨寶,連那彭林都只能認了,對了,昨天白天,幾大家族就讓人給止少爺送了法家書過去,讓他潛心研讀,以小的淺見,這也太過偏頗了,再怎麼說您也是陳止的兄長,也要參加篩選,豈能厚此薄彼?少爺,要不小的再給您寫幾首詩詞,也好和他們比拼一番,雖然您……」

  「夠了!」

  陳韻爆喝一聲,手排在桌子上,然後一揮袖,將桌上的杯碟掃到地上,碎成一片,嚇的周圍僕人一個激靈,趕緊過來收拾,卻被陳韻怒斥起來︰「滾!滾!都是廢物!給我滾!」

  眾僕嚇得也不敢收拾了,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陳止!陳止!陳止!都是因為他!都是因為這個人!」

  斥退了僕從,陳韻雙目充血,死死盯著動也未動的徐方,似是要擇人而噬的猛獸,後者也被嚇了一跳,連連後退,一邊退還一邊說著︰「少爺,您可不能亂了分寸,冤有頭,債有主,這和小的無關啊,小的自從投奔您以來,一直是忠心耿耿。」

  說著說著,他突然不退反進,靠近幾步,小聲地勸誡起來︰「依著小的的看法,您現在可不能衝動,也別氣了,那陳止眼看威勢要起,要不然,咱們暫時退避吧,那話怎麼說的來者?對,避敵鋒芒!」話似勸慰,可句句如刀,直刺陳韻之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陳韻突然冷靜下來,但聲音裡仿佛蘊藏寒冰,「陳邊利用我,陳止欺侮我,就算是你也別有所圖,這沒什麼,總有一天,我會讓陳邊知道自己錯了!今日是我求他,他日他必然要求我!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讓陳止這個廢物從我眼中消失!」

  徐方聽到這裡,眼底露出一絲喜色,心下暗喜。

  「陳韻總算下定決心了,我就不信,這次陳止還能不死,按說靈堂那次他就該毒發身亡一命嗚呼了,也不知是怎麼熬過來的,不愧是史書上的千古人杰,影響力貫穿華夏千多年的人物,這命就是硬,但這次他肯定躲不過了!還能讓我借勢縱橫,壯大自身!」

  想是這麼想,可他臉上卻露出了擔憂之色,又苦口勸道︰「現在不宜和他起衝突,畢竟這麼多人瞧著他,也都知道少爺您和他勢成水火,容易授人以柄。」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陳韻就猛然一咬牙,狠狠地道︰「休得再說,現在不動手,等幾天之後,他養望成勢就遲了,動手吧,不要留下隱患,放心,我不會讓你隻身去做,有個信物給你。」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一塊玉佩。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23:23
第五十一章 我優勢很大!

  「少爺,時間太短了,」徐方露出為難之色,「再說了,白老大那邊多少也能聽到消息,萬一他忌憚陳止的名聲……」

  「我知道你在漕幫有些地位,」陳韻直接打斷了對方,將玉佩遞了過去,「這是我母親的遺物,你也知道這代幫主和我舅舅的關係,拿著這個,方便你行事,再催促一下白老大那邊,他只是地方豪強,不入品階,消息受限,趁他沒摸清陳止的根底前,就逼他動手,讓他騎虎難下!」

  「這就萬無一失了!少爺,您就等著我的消息吧!」

  徐方露出笑意,接了玉佩,也不做停留,轉身就走。

  看著徐方的背影,陳韻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徐方可看不到自家少爺的表情,出了廳堂,心中盤算著。

  「目前的歷史進程,陳止已經嶄露頭角,成就了『浪子回頭』這個典故,而昨晚的張府晚宴,也就是『一波三折』這個成語的出處。」

  走著走著,他突然發出低音,仿佛喃喃自語,又像在背誦一般。

  「繼業四年,張府設宴,有長者若干,因張氏疑夫,乃知陳止之名,止於席間送字一幅,以筆書勢,一筆多勢,皆驚。」

  走著走著,他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枚銅板,屈指一彈,那銅板凌空轉動幾下,被他一抓住,眼中露出堅定之色。

  「陳止太厲害了,我跟他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但我現在的優勢,是陳止不知道我要對付他,我暗他明,不然以史書對他的記載,我有再多底牌,也是一點機會都沒有的!」

  看著那枚銅板,徐方深吸一口氣。

  「本來費盡心機混進陳府,見了陳止還有些失望,可牛人就是牛人,這一旦開始,勢頭止都止不住,但就算這樣,我也要終止他的運道,然後取而代之,只有他這樣的人生,才不枉我來此一場!這定然也是老天對我的期望!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一把可以賭!我優勢很大!」

  他的眼中透露出無限的嚮往與渴望之色。

  ………………

  陳府,廳堂。

  陳止一走進來,迎面就傳來一個充滿慈愛氣息的聲音——

  「守一啊,這幾日書看得怎麼樣?」

  這聲音滿是關心之意,卻讓聽到的僕從、丫鬟臉色古怪,循聲看去,入目的是陳邊那張笑開花的老臉。

  「這二老爺,自打從張府回來後,逢人就誇七少爺,不知道的還以為七少爺是他兒子呢,變得太快了。」

  陳邊謀奪陳止家肥田的事,在陳府不是什麼隱秘的消息,這二老爺平時行事也算肆無忌憚,根本就不遮掩,府中的人都知道這兩支不對付,可這二老爺今天是唱的哪一出?

  僕從們心底暗道,但到底是在大戶人家當差的,變來變去的事見得多了,驚訝都不會表現在臉上,只在心裡將陳止的名字加到了值得討好、奉承的名單上——

  此時能候在堂屋的下人,和外面那些不同,與主家更加親近,多為某位老爺、主母、少爺、小姐的心腹,常常能狐假虎威,因此在府中頗有權勢,眼睛也活,擅長察言觀色。

  這時,領著陳止進來的陳覺,得意的張望一圈,見眾家僕都看了過來,頓時挺了挺胸,只覺揚眉吐氣,然後衝上首的兩位老爺行了一禮,就默默立於堂屋一角。

  看他的站位,在陳家僕從中地位稍高,但並不出挑,可眼下卻成了風雲人物。

  昨日,張府家宴的消息傳來,陳止在陳府名聲高漲,和他親善的下人卻寥寥,陳覺儼然成了獨苗,讓人忍不住對他另眼相看,尤其是這屋子裡的,都很意外陳覺不聲不響的,竟有這等眼光,提前看出了陳止的潛力,加以奉承,說不定以後能混成陳止的心腹。

  頓時,無數心思盤算起來。

  這大家族的宅府中,也就是這麼些個事,老爺們爭奪主導權,少爺們爭奪風光,小姐們各有心機,僕從也是勾心鬥角,眼力勁兒都是有的,誰還看不出來,止少爺就要咸魚翻身了,從個荒唐子要一躍成為陳家一族的風雲人物,跟著他,有前途。

  連陳越在內的幾個管事,看向陳覺得目光都有了變化。

  「你們就等著吧,也就是我眼光獨到,提前發現了止少爺的不凡,提前刻意交好,等這一支起來,我還不得成為心腹?聽幾家老太公的意思,止少爺的字在整個彭城郡、乃至徐州都首屈一指,到時候我伺候著少爺高興了,當了他的管事,那可是書法大家的管事,不比你陳越差,前兩天還給我眼色看,嘿!」

  這時候的陳覺仿佛忘了自己先前的觀望反復,一門心思的算計著怎麼更進一步。

  不提他的小算盤,就說那陳邊一見陳止進來,一臉和善地說著話,但心裡卻在打鼓,不知陳止要如何接他的話。

  陳邊過去對這個佷子很是漠視,時常當成是陳家之恥辱,踫見陳止的時候,就得批判一番,後來在陳韻的鼓動和自身貪欲的作祟下,打起了陳止家幾畝地的主意,最終矛盾激化,針尖對麥芒,若不是陳止及時回魂,抓住了三老到訪的機會,估計已經不可收拾了。

  這種情況下,陳邊就算覺得陳止是個人才,有心緩和關係,也不可能突然改變態度,他又不是王希那樣的普通子弟,而是一個家族的頂梁柱,代表著族中一群人的利益,任何一個決定,都得考慮自身組織的態度。

  但昨晚的張府晚宴,讓他改變了主意,也不得不改變主意,一部分是為的陳家,但更主要的是考慮到自己。

  這次張府的宴會帶有私人性質,邀請的都是各大世家的子弟,陳家因為白事剛過,老大陳遲不方便前往,才讓陳邊代勞。

  「昨天,不管是左館主,還是其他幾家的人,對我都客氣的很,最後近乎奉承,連幾位太公都和我談笑,這不是我有多大的面子,而是托了陳止書法的福,文人名士哪個不喜歡書畫?家中若有一名書法家,與外交往中該佔多大便宜?那毛筆一揮,就是一幅佳作,拿出去送人,這就是人情,無本萬利。」

  書法家的好處,這個時代的人都很清楚,可培養一名書法家,卻不是簡單的事,資源還在其次,關鍵還在天資。

  陳家本已衰敗,家勢日頹,維持家世都很勉強了,若再分出資源去培養個未必能出成果的書法家,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可世事無常,突然間,陳家的不穩定分子就一躍而成了書法家,而且一鳴驚人,名聲傳到了彭城縣最頂層的幾位長者耳中,瞬間就讓陳家的局面有了變化。

  「之前聽信了陳韻的讒言,和陳止鬧得很僵,生生將個陳家的大書法家推到了對立面,這怎麼能行?必須得搞好關係,這樣以後別人見了我,托我跟陳止說一聲,討要幾幅墨寶,對我的人脈幫助該有多大?別的不說,昨晚我說了那些話,不和陳止說好,以後被人追問的時候,如何能下得來台?」

  想到昨晚,因為被人奉承,加上多飲了幾杯,導致頭腦暈乎乎的,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說了許多自吹自擂的話,鬧到最後,旁人還道他陳二爺跟陳止最為親善。

  當時被人奉承,那是無比舒暢,可等陳邊清醒過來一想,登時就是一身冷汗,陳止和自己都算有仇的,想讓他幫自己寫幾幅字,送給旁人做人情,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這樣騎虎難下的局面,逼得陳邊無論如何,都得盡快和陳止交善,再不濟也不能為敵,求不來字不要緊,畢竟墨寶難得,可如果陳止說出事情,他陳邊可就要成彭城一笑了。

  一念至此,陳邊就有些牙疼,但也堅定了心中想法,打定主意要改善和陳止的關係,就算被下人議論也在所不惜,下人再怎麼著也不敢明著非議自己,時間一長,也就過去了,眼前的利益和困境才是關鍵。

  「陳韻、陳博他們的想法,暫時都不用考慮,相信他們會明白輕重的,如果連這點眼力都沒有,那這種人我可不敢用了,難不成還得讓我損失自己的利益,遷就他們?」

  陳邊想得很好,但唯一值得擔心的,就是陳止會不會吃這一套,會不會接受自己的好意,他心中忐忑,隨即又不禁哀嘆了一聲。

  「和白事之前比起來,形勢已經逆轉了,這還是陳止剛剛展露一點能耐,以後那還得了?我這個佷子,看來是真不能得罪啊,得罪的時候很舒暢,事後還得自己舔著臉求和,再來幾次,我這老臉往哪擱?」

  對面,陳止眼眸微動,已然明白。

  「陳邊這是得了書法外交的好處,要跟我改善關係呢,看他這急切的模樣,怕是不惜付出些代價,只求如願,既然這樣,我完全可以利用一下,提出些許要求,借陳府之力,也能省去些麻煩,畢竟以現在的情況,那個徐方估計要動手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23:27
第五十二章 殺雞當用宰牛刀!

  「陳遲與我這身體的父親交好,所以照顧我,又看重我的書法,所以善待我,但還有節制,不會有求必應,顧忌不少……」

  看著面前的兩位名義上的長輩,陳止盤算得失,很快有了主意。

  「但陳邊就不同了,他嘗到了書法外交的甜頭,宛如吸毒一樣,加上為人肆意,只顧眼前,陷得越深,對我的依賴性就越大,結合他過往肆無忌憚的行事方式來看,為了彌補關係,做事肯定更為用心、賣力,有道是使功不如使過,這個人利用得當,對我百利而無一害,但不能一次性就給他好臉,得慢慢來,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往往表現不出應有的價值。」

  一念至此,他朝陳邊拱拱手,不咸不淡地道︰「多謝二伯關心,小佷一直謹遵教誨,每日用功,二伯只要稍微派人在府中問一下,就能知道。」

  這話一說,邊上的陳覺就覺不妙,暗暗焦急︰「止少爺這是昏頭了,怎麼能這麼跟二老爺說話,二老爺這是有心要和他緩和關係啊,怎麼說都是陳家長輩,名聲再大,也不能怠慢,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壞了,估計是,止少爺年輕氣盛,乍得名望,想不通這個道理。」

  「他這是還有怨念,到底沉不住氣。」那小管事陳越也見過不少人,有著自己的判斷,一聽陳止的話,頓時暗暗搖頭,「名聲再大,現在也還在外面,府裡的權力他還沒得到,二老爺好不容易給他個台階,卻不知道珍惜,以二爺的性子,今後這兩人怕是難有親善了。」

  其他僕從也各有各的判斷,要以此來揣摩陳止的性子,自是各有想法,但多數都覺得這句話處置得不好。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陳邊一聽出陳止話中的不滿,反而生出幾絲喜意。

  「我這佷兒練了一手好字,卻隱忍不發,若不是如今家宅不存,被逼無奈,恐怕還不願意顯露,城府何等之深!但現在卻在我面前展現不滿,這說明他不把我當外人啊,沒有以城府應對,這是好事,也對,我過去逼迫那麼多次,他如果完全不在意的和我談笑風生,那才叫危險。」

  人,有的時候就這麼奇怪,你對他越好,他越覺得應該,不知道珍惜,可你如果惡言相向,他反倒要反思了,陳止現在就是這麼一個情況。

  於是,在眾人的大跌眼鏡中,陳邊滿意點頭道︰「不錯,是我疏忽了,該多關心關心。」說完這個,他又補充地問了一句︰「你在為學上,還有什麼難處麼?說出來,看看家中能否幫你解決了。」

  這般和善的語氣,加上一點關切,隱隱還透露出一點弱勢的味道,讓人一聽就覺得不同尋常。

  「咦?二爺這話,這表情,不太像是場面話,有點發自真心的味道。」

  「奇怪,二爺過去沒這麼放低過姿態啊,就算是和別人緩和關係,也沒見他有這個態度,為何對一個自家小輩低頭這麼厲害?」

  「難道真是因為書法?不至於變得這麼快吧,怎麼說也得一步一步來,這麼快地變臉,我們看著也不舒坦呀。」

  這下子,陳覺、陳越等陳家下人傻眼了,腦子裡的念頭一時轉不過。

  別說他們,就連陳遲都有些疑惑的看向陳邊,對自己的這個二弟這般作為,很是不解。

  「昨晚到底是發生了多大的事?以至於二弟對小七做出這等姿態,以我對他的了解,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做到這一步的,太離奇了,難道那些說法都是真的?」

  昨夜陳邊回來,就把情況給他這位大哥匯報了一聲,但因為夜色不早,加上滿臉酒意,因此只是簡略地訴說,可即便如此,也讓這位陳家大爺吃驚不小,他雖認定陳止字好,卻也想不到會被諸多長者看重到如此程度,給予了這麼高的評價。

  不過,評價再高,對於入品是什麼概念,幾位長者因為那幅字爭吵等等,陳遲多少還是有些懷疑的,覺得多少誇大了一些。

  說到底,他沒有親自過去,沒有親眼見到,單憑想像固然吃驚,但遠沒有陳邊身歷其境,感受各家奉承的那種感觸,直到此時,發現了陳邊的態度突變,終於意識到事情的重要程度了,又想到今日一大早,陳邊就找到自己,熱切的要給陳止封賞,頓時明了幾分。

  「看來,我對張府晚宴的判斷,還是有出入的,得打探清楚才行,但眼下確實不能寒了止兒的心,更不能被二弟比下去。」

  一念至此,陳遲的心裡,把已經提高的對陳止的評價,又提升了幾分。

  如今陳府之中,陳家老大、老二是兩個派系,雖有親情,也有競爭,不過陳遲畢竟是家主,維持一族興衰,所以還是想調和各方關係的,從而維持陳家整體利益的,見陳家出了能人,自是欣慰,也樂見陳邊和陳止和好,維持家族團結,所以特地留出時間,讓兩人先交流一下,現在事情結束,也該他這個家主說話了。

  「止兒,你二伯對你的殷切期望,切莫辜負。」

  先給陳邊一點台階下,陳遲接著又道︰「昨晚張府晚宴的事了,你應該也知道了,我也就不羅嗦了,按我陳家家規,有功就賞,有過則罰,你過去常被懲戒,想來是深有體會,但昨夜的事,給我們陳家大大長臉了,這事該賞,我聽說你最近長煉劍術,但只能以木劍習練,君子六藝,此事不該輕忽,我前些日子得了把好劍,正好贈與你,除此之外,你還想要什麼賞賜,自己說說。」

  這話一說,眾人又是一陣側目。

  那賞賜一把長劍也就罷了,算不上什麼,可讓人主動說賞賜,就有點深層次的意思了,這其實是一種考驗,考驗一個人度事情的拿捏,一般是世家準備重點培養子佷時的方法。

  按陳遲、陳邊的想法,陳止最好的選擇,就是提出讓家族幫他將眼下的麻煩都擺平,然後將宅院重建,一切歸於正軌,有張府晚宴這個藉口在,族中的其他人也沒法說他們二人偏幫。

  這樣一來,也算是各方都能接受的結果,然後陳家就會安排一下,準備動用各方渠道,將陳止書法家的名號打出去,最好讓跑到南邊的那位刺史也知曉,那位可是也很喜好書畫之道的,若能得到其人賞識,不說那背後的上品大族,單單是眼前的實利就想之不盡。

  未料,陳止沉思片刻,卻提出了一個讓在場之人都頗為意外的要求︰「兩位伯伯,能否先屏退左右,再讓我言?」

  「屏退左右?莫非是什麼隱秘的事?」陳遲皺起眉頭,遲疑起來,反倒是邊上的陳邊毫不猶豫地說道︰「既然止兒有這個要求,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這可是咱們自己的止兒,還能說出什麼不成?」言罷,也不等陳遲決定,就先讓包括陳覺在內的一眾下人暫且退去,只留下幾個管事。

  「這二爺怎的對七少爺言聽計從起來了,吃錯藥了不成,也太不尋常了!」這些個僕從退下的時候,都是一頭霧水,好奇陳止想要說什麼,更不解陳邊這麼露骨示好的原因,但也只能遵從。

  很快,一屋子人就走的差不多了,除了陳家伯佷之外,唯獨還留下兩名管事。

  陳遲固然有些不滿,但犯不著在這種小事上計較,只是對陳止道︰「有什麼話就說吧,這兩個管家,世代服侍咱們陳家,最是信得過。」每個家族都有自己真正的班底,眼下兩名管事就是這種人。

  陳止不再堅持,說道︰「我希望大伯可以聯絡一下游徼和皂隸,幫我盯住一個人,記錄他的言行。」

  「什麼?」陳遲、陳邊都很意外,對陳止的這個選擇摸不著頭腦,卻還是順勢問道,「盯住誰?」

  「徐方。」

  游徼,與三老一樣,也是地方官職的名稱,掌巡察緝捕之事,簡單來看,就是負責地方上的治安,抓捕不法之人,論位置而後管轄,近似警察局長。

  陳家過去就曾有人擔任過這個職位,因此現在在相應的職位和部門中還有一定的影響力,這一點陳止在回憶、整理前任的記憶時,已經著重做出了標記,才會在這個時候提出來。

  可是,這個提議,卻讓屋子裡剩下的幾個人一陣錯愕。

  陳家大爺讓陳止自己說一個賞賜,結果陳止開口就讓警察局長派人去盯個人,而這個人……

  「徐方?這名字有點耳熟,是哪家的人?」陳遲遲疑了片刻,將詢問的目光落在一個管事身上。

  「這,」兩名管事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大管事陳意出面,小聲道︰「徐方為陳韻少爺那邊的一名家丁,太公在世時也曾贊過此人,您再想想。」

  「家丁?」

  「正是家丁。」

  陳止點點頭,就算徐方只是一個家丁,他也不會輕視對方,在戰場上,任何敵人都必須重視,然後全力應對,不然保留實力給誰看?實力就是用來對敵的。

  他陳止出名,最損陳韻的利益,利令智昏,以陳韻的心性必然動手,以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主要的執行人就是徐方,將這個爪牙剁掉,是第一步,也是關鍵的一步。

  陳止本打算用別的方法盯梢徐方,但既然陳家有人脈可用,那不用過期作廢。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要一擊必殺,這殺雞當然得用宰牛刀!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23:42
第五十三章 家中豈能寒其心

  陳遲低頭想了片刻,終於記起這麼一個人了。

  好嘛,我給你一個自言獎賞的機會,你就讓我托關係到警察局,讓警察局長派人去盯一個家丁,這委實超出了陳家大爺的想像。

  想著想著,跟著就看向陳止,語含不解地問道,「我讓你選個賞賜,你居然想讓游徼派人盯一名家丁?就算陳韻得罪了你,何必跟一家丁過不去?他能做什麼?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這個家丁的風評不是太好,過去鬧出過幾次事情,若不是你祖父護著,早就讓人拿下了,難道是他無意中得罪了你?」

  陳邊也在旁邊提醒道︰「止兒,這次賞賜機會難得,你說出來,我和大哥拍板,其他人就算想要攻訐也不用擔心,不要因為個人恩怨,而浪費了這次機會啊。」話中的維護和提醒之意,幾乎不帶遮掩了,聽得陳遲都不由側目,越發驚疑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陳止好整以暇地回道︰「好叫兩位伯父得知,止此舉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蓋因徐方此人頗多古怪,與我家宅燒毀有關,大伯只要派出稽查皂隸一觀便知。」

  陳止這樣不慌不忙地回答,讓陳遲兄弟越發疑惑了。

  陳止的這個提議,算是臨時起意,但不是拍腦袋的想法,既然打定主意要消除隱患,那就宜早不宜遲,經過昨晚一事,對方定然按耐不住了,能動用陳家的關係排除隱患,是最省時省力的方法,還可以免去可能的隱患,更不用擔心踫上陳家內部的阻力。

  「陳家雖然沒落,但也有自己的關係,老大陳遲辭官守孝,老么陳遠當差做吏,在巡察緝捕上有著公權,調動皂隸很是方便,按照推測,徐方必然會調動賭坊勢力,如此一來,就能將他和賭坊都掃清了,然後這火必然燒到陳韻身上,那就是陳家自己查到了陳韻,根本不用我出手,就連帶著將這個隱患也給除去了。」

  此時,陳止已經有了個完整的計劃,聯絡游徼、請皂隸盯梢徐方只是第一步,也是很重要的一步,等陳遲答應下來,才能進行下一步。

  「你說徐方與你家宅院燒毀?可有證據?」陳遲沉吟片刻,這才正色起來。

  「證據倒是有些,但恐怕難以呈堂。」陳止搖搖頭,他能找出徐方此人,實是結合服散之前的幾件事,以及在宅院的一些痕跡,加上和賭館簽訂約定時的些許情報,綜合判斷出來的。

  這裡面能夠作為證據的,除了人證之外,就得涉及到痕跡學和推理了,這個時代沒有相應的設備和概念,是無法作為證據的。

  只是,沒有證據,卻可以讓對方制造證據,於是陳止滿含自信地道︰「不過,只要派了專人盯梢,那徐方會自己送上證據。」

  這個自信,不是陳止狂妄自大,而是做給陳遲、陳止看得,這和帶兵打仗是一個道理,你得表現出必勝的信念感染他人,再輔以言語,才能讓其他人願意向一個還沒影子的事進行投資。

  何況,陳止選在現在提出,是因為他很清楚,此時自己有一個援軍,不管自己提出何等要求,只要耗資不大、不動陳家根本,這人都會想方設法的滿足自己。更不要說,自己還對陳家進行過了「投資」,算是在家族入股了,雖然是小股東,可架不住未來發展前景優秀。

  「光是這麼說,口說無憑,我如何幫你調度人手?」陳遲皺起眉頭,要知道,陳止口中的稽查皂隸,都是專門經過訓練的人才,最擅長盯梢和偵查,放在現代就是專門培養的痕跡官和追蹤幹員,是刑偵人才。

  由這樣的人出手盯梢,徐方這等普通家丁根本無法察覺,一舉一動都會被監視清楚,可要動用專門的人才,卻不是簡單的事,這讓陳遲難辦了。

  只是,陳止的能耐逐漸顯現,就說陳邊剛才的表現,就足以看出跡象,再加上幾天前,陳止還奉上了真金白銀,於情於理於利,他都不好拒絕。

  陳止送來的銀兩、書法造詣的隱含能量,其中效用正在逐步體現,這不是單純因為親情、血脈被看重,而是開始對家族帶來直接幫助,是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等於陳止在這個家族入股了。

  相比之下,陳韻還只能算是個明日之星,需要家族對他進行投資。

  「大哥,止兒都這麼說了,總歸要試試的。」

  正在陳遲遲疑的時候,陳邊卻突然開口幫襯起來,有心要幫上一把。

  陳邊倒也不看好此事,但急於修補和陳止的關係,一看到機會,就果斷出手了,再說了,就算最後是鬧劇一場,那也沒什麼,能和陳止一起荒唐一回,說不定還能建立革命友誼,他老陳也是年輕過的,對這裡面的事門清兒。

  想著想著,陳邊湊到陳遲耳邊,低聲道︰「大哥,你若不方便出面,就讓我來,我和周老三也有交情,他還欠著我兩個人情,正好用用,聽說最近他幾個案子督辦不力,日子不好過,萬一丟了職位,我這人情可就浪費了,還不如趁著現在就用上,好讓小七知道家族對他的看重,豈能寒了他的心。」

  「好吧,」陳遲沉思片刻,終於點頭同意,跟著看了陳止一眼,「這事,你就和你二伯商量著辦吧,但不要誤了正事,離篩選沒幾天了,不要耽誤了讀書,那麼多長者看重你,這是我陳家的福氣,你可不能因小失大,抓住篩選的機會大放異彩,才是正事。」

  「小佷記得。」陳止點頭應下,接著就看向陳邊,致謝起來,「多謝二伯。」話中頗有緩和之意。

  「都是陳家人,算不了什麼,」陳邊哈哈一笑,暗道果然選對了,跟著就估摸著,此時剛幫了忙,或許是個好機會,就道,「這個,早就聽聞守一你書法了得,前些日子,你幫大哥寫了一幅字,你看二伯這邊能不能也得一副?」說到最後,他也有些尷尬,這事本該私下裡說,但私底下陳止未必肯應,還不如趁著眼下好事剛成,就提出來。

  「自是責無旁貸。」陳止也不推辭,當即應下。

  陳邊不由大喜,他之前在晚宴上心情舒暢,酒喝多了,胡說海說,先不提那些答應下來的空頭支票如何兌現,真正要命的,還他說自己房中,就有陳止專門為他寫的一塊字匾,等回來一想才覺不妙,這事都傳出去了,酒宴上有不少人說今日就要來觀賞。

  到時候人家一來,轉了一圈,發現根本沒有字匾,陳老二這臉可就丟到家了,而且這個危機就在眼前,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好友臨門了,刻不容緩!

  現在陳止一應下,等朋友上門,陳邊不光不用擔心,還可以借機再吹噓一番,加重自己的名望,這麼一想,當然是心中歡喜,再看陳止這個佷子,那是怎麼看都覺得順眼了。

  你瞧瞧,這氣質也不錯,字又寫到好,以前自己怎麼就豬油蒙心,想要與之為難呢?

  這一想,陳邊很快就想起來,他之所以動陳止家田地的念頭,還不是陳韻給挑撥的,再一想那徐方就是陳韻的得力心腹,登時就對此人厭惡起來,更是警惕起來,幫陳止聯絡游徼的念頭也堅定了幾分。

  「徐方一個僕從和陳止能有什麼仇怨,該不會是那陳韻吩咐的吧,這就太過了!」

  正好這時候,陳止又說了一句︰「勞煩二伯了,最好今日就能動員一二皂隸。」

  陳邊估算了一下時間,眉頭都不皺一下,就點頭同意了。

  陳止又是致謝,接著轉頭對陳遲道︰「還有一事,想請大伯幫忙。」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23:46
第五十四章 謀定

  陳遲也看開了,前面的要求都答應了,後面的事不如就多遂陳止的意,就道︰「何事?你我本是一家人,能幫的我自然會幫,無須言請。」

  陳止說道︰「小佷想請一嗓門比較大的陳府精銳護衛,在書林齋護持兩三日,昨夜之事我也已經知道了,擔心名聲傳播之後,會引來一些人騷擾,有個護衛也方便點。」

  「可以,也不用什麼兩三日,就讓人先在你那裡聽令,等風頭過去再回來,陳意,等會你去挑選一位護院,交代清楚,讓他凡事都聽七少爺的命令。」陳遲大手一揮,準了,又吩咐了大管事,將事情定下來了。

  這本不是什麼難事,陳家雖然衰落了,但護院還是有幾個的,可比調動皂隸簡單多了,陳遲也樂得給陳止行個方便。

  接著陳遲有征求陳止的意見︰「如果確認這個徐方乃是奸人,又該如何處置?」

  陳止已經將律法看得熟透了,不假思索地就道︰「以奴欺主、圖謀不軌,按律當劓後斬左右趾,若縱火為真,就是意欲謀害主家,直接上表官府,當棄市!」

  陳遲點點頭︰「你對律法已經很了解了,不錯。等徐方的結果出來,就照你說的辦,但這是他咎由自取,算不得對你的獎賞,到時你可以再提要求。」

  陳止便又致謝,接著又道︰「還有一事,年末天寒,書林齋中都是字畫,不便擺放火爐,因此屋中寒冷,這幾天,我想讓姨娘,還有三弟、小妹來府中過個兩日,也好暖暖身子。」

  「這是應有之事,倒是我疏忽了。」陳遲點頭同意。

  正事到這就算說完了,兩邊都遂了願,寒暄幾句後,將僕從叫了回來,陳遲遲疑片刻,又透露道︰「眼下主要事項還是讀書,我剛收到消息,說是貴人已入徐州境內,在留縣停駐休歇,郡守請各家先過去見禮,我也在列,這兩日就要動身,我這一去,過幾日要與貴人一同歸來,我不在家的日子裡,你要多用功,有什麼需要的就和府裡說,陳意,記著我這話,以後止兒有需要的,當先供給。」

  大管事趕緊應下,等直起身子,連同他在內,滿屋子的僕從看向陳止的目光是徹底不同了。

  「謝大伯關心。」陳止說著感謝,心中一動,狀似隨意地問道,「不知三老許公,是否也要去迎接貴人?」

  陳遲搖頭道︰「許公三老之職在身不便過去,這次只有我等大族會派人過去,但一家最多兩人,我陳家只有一人。」話落,邊上的陳邊露出了遺憾之色。

  陳遲又笑道︰「不過,我會將你寫的那篇《華源閣論》帶過去,請他人品鑒,這次說是迎接貴人,可徐州地界的家族都派人過去,是次展示的絕好機會,正好為你揚名。」接下來,就又勉勵了幾句。

  幾句過後,陳邊就說要過去聯絡游徼了,陳止則順勢告辭離開,退去讀書,書閣中還有幾本法家書等著他呢,但走著走著,他卻默默搖頭。

  「人手不足這個問題得盡快解決,否則事事都讓陳府支派人手,太不方便了。」想著想著,人已經到了書閣。

  那邊,小書童陳物也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離開住處,到了書閣伺候,格外盡心、恭敬。

  外面,陳覺在眾多、僕從的簇擁下,講述著自己「慧眼識英才」的故事,不時引來陣陣稱贊,也是心滿意足,但也使得其他人卯足了勁,準備爭奪陳止心腹的這個位置。

  陳府大爺陳遲自是忙著家事,為迎接貴人做著準備;陳邊則急急出去聯繫了,這一邊走,一邊還想著讓陳止幫自己寫個什麼樣的字匾。

  整個陳府有條不紊地運轉著,期間,陳遲提到的長劍也被人送來了書閣。

  仿佛又是風平浪靜的一天。

  但當日下午,陳邊聯絡好了游徼,剛回到府中,就接到了一個消息。

  「這徐方還真有問題,我上午才聯絡好人,這下午就有他勾結無賴頭子、拜訪白青的消息了,太不安分了,目的是什麼,不問可知啊,陳止真沒冤枉他!」

  看著紙條,陳邊頓時覺得陳止這個人有些高深莫測了。

  「這是籌謀之能啊,小看他了,真的小看他了,不光書法出眾,更有籌謀之能,這哪是什麼荒唐子,分明是大智若愚啊,我陳家或許中興有望了!」

  想著想著,他叫了人來,將紙條遞過去,吩咐道︰「送去祖宅書閣,給止兒過目。」

  「得令!」那人一聽,嘴上應著,心裡卻忍不住嘀咕起來︰「這兩天以來,二老爺都是止兒止兒的叫著,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和七少爺很親善呢。」

  陳邊自然不會知道對面人肚子裡的念頭,等人一走,他又思考起來。

  「徐方去找白青,是不是得了陳韻的吩咐?如果是他吩咐的話,那這個棋子就不能用了,根本分不清輕重,留著就是個禍患。利用徐方這件事,順勢拿掉陳韻,省得以後節外生枝,徐方以奴陷主,稍微加點罪名就能處決了,就算他認識刺史也沒法翻身了,畢竟奴籍在府,就是不知道陳止打算什麼時候弄死他,我也不好越俎代庖。」

  盤算來去,陳邊又想到其他方面。

  「另外,這白青的事還得計較一番,白家這兩年聲勢很大,有入品的跡象,陳止欠下的大半賭債都在他名下的賭坊,是不是該出手幫陳止還點?」

  但很快,他自己就搖了搖頭,失笑道︰「我也是糊塗了,陳止才送來六兩銀子,手上肯定還有更多銀兩,我再去幫忙,就有點添亂的意思了,說不定會弄巧成拙。」

  ………………

  彭城一角有座樓閣,名青遠莊,名為莊,實際上是座樓閣,雕梁畫棟,木閣層層,檐懸燈籠,內外布滿護院,有許多神色沮喪的人在樓閣周圍徘徊。

  此時在那樓中,正有一人斜窩椅上,笑道︰「徐方,這時候來找我,不會又是因為陳止的事吧?」

  這人身材高大,披著大氅,有一張國字臉,臉上鬍鬚濃密。

  他就是白青,富甲彭城。

  站在白青面前的正是徐方,就見他笑嘻嘻地拱手,說道︰「白老爺,您真是料事如神,正是因為陳止。」

  「那這話就不用接著說了,」白青微微眯眼,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白某自也有些消息來源,張府晚宴的消息也有耳聞,這位陳家七少可是大出風頭啊,連彭家的彭林的字都被他比下去了,可見是個書法家的種子,再過兩年八成就要名揚州郡了,這樣的人,我何故與他為敵?」

  他本是斜躺著的,說到這裡直起了身子,鷹隼一樣的目光落在徐方身上,形成一股壓力,嘴裡繼續道︰「陳止這樣的人物,不說以後官運亨通,但成個名士還是可能的,我不去結交也就罷了,你還想讓我和他為難,他再怎麼說都是個世家子,你一奴僕之流,也想利用白某?」

  這話說的很不客氣,讓徐方笑容一僵,但他跟著唾面自乾,重新笑了起來,從白青的話中,徐方已經判斷出來,這位地主豪強限於圈子和地位,沒有得到準確消息,對陳止的字好到了什麼程度,沒有一個準確的認知。

  這個機會十分難得,徐方知道必須抓住,將事情說定。

  於是他拱手彎腰,接著說道︰「白老爺,你先前都已動手了,多次逼迫陳止還錢,以我對此子的了解,他肯定記恨老爺你,索性這次將他壓服,以後見到您就繞道,否則等他起來了,後果難料啊。」

  「哈哈哈!」白青卻仰頭大笑起來,然後搖搖頭,「我讓人逼陳止不假,可那張約定是他主動派人來簽訂的,再說了,大不了送點錢幫他修宅子,人還能和銀子過不去?先前你找來的時候,我就說得很清楚了,此事過後,你我人情兩清,怎麼現在還拿這個擠兌我?真以為我說兩句客氣話,就當你是兄弟了?笑話,你什麼身份?我跟你稱兄道弟,是看在漕幫幫主的面子上,不是看得起你!」

  這話說的徐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格外難堪,他眉頭一皺,傲氣上涌,張嘴欲言,似乎想要爆發,但終究沒有暴起,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硬梆梆地道︰「這件事,白老爺是不願意幫忙了?」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塊玉佩。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23:50
第五十五章 機關算盡,遠望不知身邊事

  白青見了玉佩一愣,跟著想到一個傳聞,眉頭就皺了起來︰「你這是用漕幫壓我?就算是他漕幫,也不能強逼白某行事,但這點面子我還是會給的,你先回去,白某先考慮一番。」這話已然示弱了。

  徐方卻知道,一旦讓對方拖延下去,得到了確切情報,恐怕有漕幫作為壓力,這位白檔主也不會接下這個活了,這就令徐方的計劃難以成功了。

  在他的計劃中,白青不過只是其中一環,這一環不拿下來,就無法借勢威壓其他幾家了。

  「白青今日如此辱我,我先忍下來,小不忍則亂大謀,等這次事情成了,不光陳止殞命,我還能拿到陳韻的把柄,借著他一點一點謀奪陳家產業,在其他兩家勢力中更進一步,白青以後也得敬我,一箭四雕的好事,必須拿下來。」

  單純謀害陳止,實際上不用這麼復雜,可徐方借著這事讓陳韻拿出底牌,利用這張底牌,他合縱連橫,正想要有一番作為。

  「等我根基穩固,再把陳家南支的那位小姐娶到手,整個陳家就都是我的掌中之物了,現在決不能退縮,一旦退了,白青派人查清楚了,肯定要退縮,整個計劃就要崩了!」

  一念至此,徐方一咬牙,又從懷中取出一物,卻是個木頭令牌,上面寫著一個「王」字。

  這塊令牌一出現,白青的臉色徹底變了,眼睛倏地瞪大,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徐方,吞了一口口水,不確定地道︰「你……你和王彌大當家,是什麼關係?竟有這塊令牌?」

  徐方冷笑著道︰「我和王大當家的關係,不能說給你聽,你只要知道,這事王大當家也是知曉的,你若是答應了,我不能保證你得什麼獎賞,但至少不會有什麼災禍,王大當家的勢力,白老爺這樣的地頭龍自然最為清楚。」

  「沒想到徐兄弟還是王大當家的人,是我有眼不識真人,給你陪個不是了,」白青一下子就變臉了,笑著從椅子上起來,到了徐方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王大當家可是對徐州又有想法?」

  徐方笑而不語。

  白青見狀也不多問,指著那塊令牌道︰「王將軍令不是輕易能得的,白某也聽過一二傳聞,徐兄弟你和王大當家關係匪淺啊。」

  徐方還是笑著,開口問道︰「那陳止這件事?」

  「包在我身上了,」白青又哈哈大笑,「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麼,又不是要他陳止的命,不過就是給他個難堪,大不了事後我去陳府賠禮,對了,徐兄弟,你不會想讓我要了他的命吧?」他試探地問道。

  徐方搖頭道︰「當然不是,只要讓他難堪就夠了,最好多讓些人知曉,好亂了陳止的名聲,給我家少爺出個氣,這就夠了,不過時間要快,最好就在這一兩天內,大當家和幫主那邊都想快點看到結果。」

  「這好辦!」白青這才放下心來,卻也疑惑,對方搬出這麼多人物,就這麼點要求,未免有些奇怪,但也不想多事,只想趕緊應付了事。

  兩人商定過後,又說了幾句,白青試探性地問道︰「徐老弟,別怪老哥我多嘴,我知你忠義,為主辦事不惜餘力,可那陳止也是世家之人,以你的身份,一個不好容易就得招惹禍端,就算你身後有幾位大人物撐腰,可總歸也得趨利避害吧,你這樣做,到底圖個什麼?要我看,你有這等背景,何不安穩幾年,等一切妥帖,這一切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這是故意交淺言深,一邊打探,一邊拉近關係。

  徐方卻是笑而不語。

  白青見著,立刻話鋒一轉︰「王大當家那邊,徐兄弟你可要幫我美言幾句,對大當家的英姿,白某也是神往許久。」

  「這個當然沒問題,」徐方朝窗外看了看,抱歉地說道,「時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辭了,等會還要著人給大當家的、幫主、我家少爺復命,將白老爺的意思告訴他們。」

  這一連串的名字說出來,白青的眼角不自然地跳了一下,卻還是點頭道︰「這是正理,我就不留徐兄弟你了,本來這飯菜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呵呵,剛才恨不得將我掃地出門!

  徐方心裡鄙夷,臉上則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連連擺手,幾句過後,才真正告辭。

  等他走出青遠莊,看了這樓閣一眼,卻搖了搖頭︰「這次扯著虎皮做事,讓王彌知道了,好不容易謀劃的一點情誼就消耗的差不多了,從劉伯根身上得的氣運也消耗的差不多了,但只要計劃成功,奪了他陳止的運勢,必然一飛衝天,那些過去讓我受辱的人,等著吧,他們肯定沒想到,兩年之約尚未到,我就已經時來運轉,王彌早晚也要拜倒在我面前。」

  他一邊走,一邊想著,計較得失。

  「這次事,我做得還可以,雖然吃虧了,但總歸能彌補回來,只是白青雖然答應了,也讓我用話框住了,卻還不保險,這樣的人鬼主意太多,但他肯定沒想到,我早已事先許給陳阿三好處了,那陳阿三對陳止懷恨已久,又依附白青,偏偏貪得無厭,輕而易舉就能控制,他一動手,這位白檔主就騎虎難下!」

  想到這裡,他加快了腳步,臉上露出冷笑。

  「白青還想知道我圖的是什麼?時不我待啊,他一個小城土財主,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我比這世上的人,看得都要遠,人生在世就該搏!以我的來歷,豈能居於人下?若真的安穩幾年,可是什麼都晚了!況且我合縱連橫、交往諸多勢力,又有郡守的關係,那郡守是多大的官,出了事估計就是一句話的問題,這就是後手、保險,我都準備好了,如果是亂世,我這就是出奇制勝了,一戰功成,名揚千古!」

  這樣想著,徐方走到街角,轉身走入,正在盤算著,兩邊突然靠過來兩個人,二話不說,伸出手就扣住了他的胳膊,往後面一扭。

  「疼疼疼!」徐方臉上的笑容頓時扭曲起來,同時叫喊著,「你們是什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行凶!」

  就聽一人笑道︰「行凶?我們是緝拿你這個背主惡奴!」

  「什麼?」徐方心中一驚,暗道不妙,定睛一看,卻是兩名身穿粗布壯漢,膀大腰圓,「我是陳府的家丁,你們是什麼人?你們若是動了我,不怕……」

  那人就道︰「抓的就是你這陳府惡奴,我倆是官差,你老實點,有什麼話,到了牢中再說。」

  「公差?牢裡?你們放開我!」徐方終於意識到不對了,「我的真實身份其實是……」

  嘭!

  他一句話沒說完,臉上就挨了一拳頭,頓時頭暈腦脹,話都說不清楚了,然後就被兩名皂隸拖拽著離開。

  待得走遠了,還能聽到他微弱的聲響︰「我為郡守算過命,我替陳太公養過馬,我要見郡守!我要見郡守!」

  「我他娘的還和刺史喝過酒呢,呸,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你一小小家奴,生死都操於主家手裡,莫說郡守,刺史來了都無用!不知道你這奴才怎麼當的,這點道理都不懂,白活了這麼大了,這個道理都不懂麼?」

  聽到這裡,徐方奮力地掙扎起來,臉上露出驚恐之色,高喊起來︰「放開我,放開我,不該是這樣的啊,為什麼區區兩個官差就能抓住我?我……」

  「老實點!聽你這意思,這是看不起我們哥倆啊,找打!」抓著他的人頓時又是一拳頭砸下去,掙扎的聲音終於小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23:55
第五十六章 為民除害,只爭朝夕

  白青站在窗邊,目送徐方走入拐角,後面被抓的事卻已經看不到了。

  「這徐方來頭不小,但心思難測,也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不可不防啊,老胡,等會就讓人出去,把昨晚張府家宴的消息打探清楚,我倒要知道,這陳止何故被這般針對。」收回目光,白青對身邊一位老僕吩咐起來。

  老僕點點頭,然後露出恨恨之色︰「這些世家大族一直看低我等,連府中的僕從也拿捏架子,不好打探啊,只要那些名士沒定下評語,他們的下人也不敢隨便傳播,短時間恐怕不好查清楚,那徐方小兒給的時限太短。」

  「盡力而為吧,」白青冷笑一聲,「這些大族不過強撐,論錢財,我白家不比他們差,還跟我擺架子,不過是祖上餘蔭,不然怎能和我相比?」

  老僕跟著罵了兩句,接著話鋒一轉︰「老爺,徐方小兒的話也不能盡信,那王彌何等人物,連官府都忌他三分,想對付一個世家子,還要假借他人之手?我看啊,這是徐方扯旗蒙騙老爺你。」

  白青笑著撫須,道︰「我豈不知?但那令牌不是假的,前兩年流寇來犯的時候,我就曾經見過,這個徐方和王彌的關係絕對不一般,他的話或許不是真的,但能幫我引薦王彌該不是假的。」

  「老爺,」老僕的聲音小了幾分,「那王彌再強,但終究是反賊,他這兩年時而潛伏,時而招收流民,四處為禍,殺了不少官吏,乃是朝廷要犯,總歸是殺頭的買賣,咱們不能和這種人混在一起,您……」

  「我自有謀劃,」白青看了老僕一眼,透露些許心意,「我志在入品,到時整個家族雞犬升天,這才是正道,王彌不過一時大匪,過去不知有多少這等人物,最終都要授首。」

  「那您還?」老僕不解起來。

  白青笑了起來︰「徐方要利用我,拿勢壓我,我就借勢而為,王彌一介反賊,待我知悉些許,告訴給官府,你說是不是個投名狀?」

  老僕趕緊恭維起來︰「還是老爺想的周到,徐方小兒的些許算計,根本算不上什麼,到時候老爺立了大功,咱們白家說不定就能邁出那一步了。」說完,又提議︰「不過,不如直接揭發徐方,也省的冒險。」

  「哈哈哈!」白青被說中心頭念想,不禁笑了起來,然後稍微解釋起來,「徐方一個家丁,就算有那反賊令牌,在朝廷看來也只是尋常細作,殺了不足以邀功,還可能引來賊人,比雞肋還不如,我只希望這徐方謹慎點,不要被官府抓住線索,不然這地方上的官,既不願引來反賊、又害怕朝廷質詢,肯定是一刀將他結果了,大事化了,那我就沒機會立功了,這樣的機會,可不容易找到第二次。」

  ………………

  「徐方已經被抓住了?」

  聽著這個消息,陳止頗為意外,在他看來,這個徐方行跡隱秘,似乎有所謀劃,不該這麼容易抓住才對,為此陳止還準備了一些後手,結果這麼快就有消息了。

  高估他了?

  「這貨骨頭太軟了,」通報的皂隸很是看不上徐方,「陳君子,你是不知道,這人剛被抓來的時候,見了咱們還趾高氣揚的,說了一堆什麼話,讓我們去給郡守傳話,還說我們擔不起抓他的責任,說咱們抓他進來,他就不出去了,等著咱們跟他賠禮道歉。」

  「還有這事?」陳止聞言訝異,這人的行為有點不對啊,「然後呢?」

  「然後?」報信人忍不住笑出聲來,「咱們只把刑具拿出來,還沒往他身上招呼呢,這孬貨自己就慫了,屎尿齊出,連連求饒,一點骨氣都沒有,你說要是被烙了幾下,再求饒也就罷了,剛才還趾高氣揚,轉臉就哀求起來,這叫什麼人吶,跟著都不用咱們用刑,就把縱火的事坦白了。」

  這就招了?

  陳止很是愕然,第一輪攻勢下去,就拿下來了?弱得出乎意料啊。

  念頭一轉,他對報信的人道︰「既然如此,勞煩差哥回去告訴周游徼,就說一切照著律法走,徐方背主無義,按律當斬,就去了他的命吧。」

  皂隸點點頭,跟著有些為難地道︰「那個,陳君子,你看,要不咱抓點緊,這兩天就將他弄死?」他見陳止詫異地看過來,趕緊解釋起來,「主要是死囚名額剛遞上去,眼下是深冬,要問斬還得不少日子,牢裡不得花錢養著,這錢用在死人太浪費了,按俺們周頭的意思,既然是個家丁,又確定背主了,翻不了案,一個奴籍,在牢裡亂棍打死是很正常的事。」

  原來,當年昭烈帝在世的時候,始終維持著陳侯設立的部分軍營律令,哪怕陳侯不在,也不容他人違逆,其中涉及到關於衛生、清掃的規定,為了防止瘟疫,對傷員、死者的處理有特殊的布置。

  等天下初定,新漢鼎立,制定新漢律時,也考慮到傳染、瘟疫等事,所以但凡死刑,除了需要梟首等的大罪,都是逐級上報,統一批示,地方行刑的時候,做好衛生防疫工作,同時有增加中央權柄的意思。

  可惜,時代一發展,規則就變味,因為設立的時候,總有脫離實際的地方,發展下來,矛盾積累,最終名存實亡。

  比如這周游徼抓了人,要跟同為鄉官的嗇夫說一聲,定個基調,由嗇夫上報縣中獄史,辦理入獄手續,對有些定罪的、身份卑微的死囚,下面的人一邊等批示,一邊奏請縣尉佐曹,沒多大出入的話,就送人上路了,減少財政支出,差不多是先斬後奏。

  縣尉按照程序繼續上報,告知郡中的決曹掾,經過一套流程,不少死囚頭七都過了,再由地方擬定名單遞上去,中央的部門準許後,選定日子統一處死,這個時候,有些死囚都腐爛的差不多了,就剩下幾個典型到刑場上走一遭。

  如今,這徐州地界連遭災害,牢中缺錢缺糧,犯人還佔地方,能少養一個,就少養一個,那些地位卑微、政治地位底下的罪犯,都是從快從速從嚴,抓緊時間為民除害,事後就說囚犯孱弱,於牢中染病暴斃,這樣上報,大家都輕鬆,不然一來一回,地方財政吃緊,上面可不給報銷。

  「好家伙,這草菅人命的效率挺高的啊,和當年的初衷可有偏差啊。」

  陳止暗暗意外,但也知道制度設計的再好,經過時間的衝刷都會變質,治國終究是治吏,妄想設立個面面俱到的規章制度,忽略官吏之心,以為能萬世安穩,那簡直是做夢!

  況且,他前世見多了死人,也不覺得有什麼,這徐方縱火在前、挑釁在後,無緣無故地一門心思的跟自己作對,表現出來敵對熱情,讓陳止非常警惕。

  不說別的,就說那縱火,陳止知道副作用不會傷及人命,最多波及物件,可徐方放火的時候,想的可不是不傷及無辜,那是要連同三弟、小妹和劉姨娘一起燒死的,心思歹毒至極,毫無惻隱憐憫。

  現在既然罪名坐實,律法不容,自然是按規矩辦事,順便給人方便。

  不過……

  「就算為了省糧,也不至於剛審問完,就急著讓人暴斃,估計裡面還有問題,必須防微杜漸……」他倒不擔心周游徼把人偷偷放了,別看這是古代,可單論人的頭腦,和後世沒什麼區別,人一抓過來,甭管什麼時候處死,從嗇夫開始就入了檔案,尤其人已經入獄了,那就留下了卷宗,涉及幾個部門。

  再說,於情於理,周游徼都沒有這麼做的理由。

  想到這,陳止點點頭,又道︰「這人伏誅後,他隨身的、家裡的物件,還要請差哥送來給我,還有用處。」徐方的行為頗有怪異之處,陳止要好好的探查一番,看看能有什麼發現,小心無大錯。

  皂隸滿口應下,也意外於這位陳家少爺的決斷。

  談笑間,定下了徐方生死,陳止從袖中拿出一塊碎銀,遞了過去︰「這次有勞幾位,這點錢請幾位吃酒。」

  「使不得,使不得!」這報信的人,正是監視和抓捕徐方的一位皂隸,一見碎銀,眼睛就是一亮,暗道不得了,世家公子就是大方,人家都是大錢,這邊一出手就是碎銀。

  「甭客氣了,以後還有勞煩諸位的地方,到時不要責怪才是。」陳止將東西遞過去,那皂隸一邊推辭,一邊收下。

  一次性拿出碎銀,肯定是多了,但在陳止的計劃中,銀子留著著沒多大用處,與其浪費,不如拿出來結交人脈,再卑微的人,都有他的用處。

  「周游徼那邊,諸位也不用擔心,陳某自有薄禮。」送完銀子,陳止又給皂隸吃了個定心丸,不由讓這位皂隸好感大生。

  「都說陳七公子是個荒唐子,今日一看,分明是個豪杰,給了銀子,還不用孝敬上面,這樣的好事,下次還得爭取,而且這樣一位公子哥,和咱這等老粗說話也沒架子,真是個好人啊,以後誰在造陳七公子的謠言,必須過去制止!」

  這麼想著,皂隸眼珠子一轉,又道︰「陳君子,那惡奴白天找了賭坊白老大和無賴陳阿三,似乎有什麼圖謀,也是怪了,一問這個,那孬貨反而不說了,只是嘀嘀咕咕的,說什麼『事情若成,氣運加身,我還有救』之類的,聽不明白。」

  陳止聞言,眉頭微皺。

  注︰獄史非御史,是決獄的小官,縣一級別的。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7-4-6 23:57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4 23:59
第五十七章 銅錢

  那皂隸一見陳止的表情,生出誤會,就道︰「那白老大咱們兄弟不敢動,可那陳阿三很不老實,要不要找個由頭抓起來,不過,得稍微遲上幾天,不然人家問起徐方的事,也不好交代不是。」

  「陳阿三若被抓住,有何處罰?」

  那皂隸就惡狠狠地道︰「揍他兩頓,讓他知道厲害!」

  「打蛇不打七寸,那就不要撩撥。」陳止搖了搖頭,並不認可這種做法。

  「既然如此,都聽陳君子您的。」皂隸暗道可惜,以為陳止不願意抓陳阿三,在他看來,陳止出手如此大方,若能再抓了陳阿三,指不定還有好處,「那我先回去復命,公子還有什麼要求,到時候著人來通報一句就行。」

  「好,慢走。」陳止拱拱手,送別了皂隸,依舊拿起書本,默讀起來。

  接下來的時間,一切風平浪靜。

  不過,當陳止離開陳府,回返書林齋的時候,注意到街角多了些地痞無賴的身影,但他不動聲色,在崔石崇敬目光的注視中,回到了書林齋。

  樓中,陳停、陳息早就等候了,他們也隱隱聽了些張府家宴的消息,但因地位不夠,加上此時消息傳遞的特殊性,暫時不知道細節,只知道自家兄長被長者稱贊了,因此還停留在歡喜的階段,並未大肆張揚。

  「大哥,府裡派了不少人過來,說是幫忙的,三弟以後就有更多時間去族學讀書了。」陳停和陳止匯報了今天的一些事,臉上滿是喜意。

  陳息、陳蔓也跑了過來,一家歡笑。

  又有吳掌櫃過來,把店裡的營收說了說,自從書畫送回來,代寫書信的招牌就撤掉了,書林齋重新經營起字畫生意,但以如今光景,並無多少生意,但今天情況大變,所以吳掌櫃的臉上也布滿了笑容︰「東家,今日光是字畫就賣出去七幅,還有不少問價的,是個好兆頭啊。」

  陳止點點頭,並不感到意外,他的名聲雖只在彭城世族中流傳,還未遍及民間,可字畫之物,針對的對象就是脫產人群,世族本就是目標市場,有人聽了傳聞,過來探查、順便購買,再正常不過了。

  吳掌櫃粗報了一下營收,又道︰「今天有位年輕的公子過來,想要見東家,此人穿著不凡,非富即貴,怕是有些來歷的。」

  「哦?」陳止聞言稍感詫異,他知道這吳掌櫃還是有些眼力的,能被他著重提及的,必然有特殊之處,「既然這樣,下次他再來,你就約個時間,我與他見上一面。」

  說了幾句,陳止又把陳息、陳蔓叫了過來,交代起來︰「這幾日生意越發好轉,但人來人往的難免有些隱患,所以我打算讓你們先去陳府住兩天。」

  「大哥可要說話算話啊,就住幾天,我可不想在那常待。」小陳蔓嘀咕著,這些天她好不容易熟悉了書林齋,沒想到又要再換地方,尤其是陳府,上次住了幾天,下人們就都顯得生疏,讓她很不自在。

  至於陳息,心裡有些不願,卻沒有說出口,還幫著陳止安慰著陳蔓。

  一家人就這麼說著,等安撫了弟弟妹妹,陳止又找來陳輔,說道︰「輔叔,店肆最近兩天要來一位護衛,你先做好安排。」

  「好端端的,怎麼要個護衛?」陳輔一聽,就犯起嘀咕,「少爺,是不是有什麼禍事?」

  「禍事算不上,有備無患吧,」陳止稍微透露一些,「總之,這事須得提早做準備,我先前讓你查的地方,還有討債人的名單,有結果了麼?」

  「有了,有了,」陳輔一邊說著,一邊回到裡屋摸出一張單子,「這是老僕讓帳房先生寫的,少爺您看看,有沒有錯漏?裡面是幾個賭檔最常露面的討債人,根據少爺的吩咐,我等以賭債為藉口,一一詢問,他們喜好買的、吃的,都在上面了,不過還有幾個人不好探查,實在查不到。」

  「這就夠了。」陳止掃了一眼,又問,「那白青名下木質最多的建築,有頭緒了麼?」

  「說來也巧了,」陳輔點頭回道,「那白青興建了一座高樓,名為青遠莊,最近都住在裡面,這消息最近流傳出來,不少欠債的人時常徘徊在外,想要求見這位白擋住,都被護院擋主了,這樓閣正合少爺您說的那些,通體木制,夜晚燈火通明,周圍路徑我也找人畫好了,您看看。」

  陳止一聽,知道計劃中最後一環卡上了,笑道︰「不忙,我明天親自走一遍。」

  「您親自過去?這不太好吧。」陳輔有些擔心。

  「無妨,這也是疑兵之計。」陳止笑了笑,又交代起來,「輔叔,這兩天,在周圍幾家醫館轉轉,熟悉一下位置。」

  「醫館?」陳輔一愣,不解地問道,「少爺您不舒服?那老僕這就去抓點藥。」

  「不是現在抓,這東西不當天配置,效用不大,你先記住醫館地址就行了。」陳止看著面前老僕的面容,不由又在心裡搖搖頭,暗道得趕緊增加人手了,凡是都壓在這唯一忠僕的肩上,這可不行。

  「另外,護院的事倒是不急,等事情當天再讓人過來,不然就打草驚蛇了,明天還得和那大管事交代一下。」

  這邊正在想著,書林齋外突然有人求見。

  「小人張虎,求見陳君子。」

  陳止立刻認出是之前報信的皂隸,等這張虎一進來,就帶給陳止一個頗為意外的消息。

  「徐方要見我?」

  都這個時候了,徐方就算求助,也該找陳韻才對,但陳止很清楚,陳家得知了徐方的事後,就全權交給了官府處理,徐方根本就聯繫不到陳韻。

  張虎也是摸不著頭腦,說道︰「此人知道自己要被處決,就央求,說要見公子,說有大事要說,說您聽了一定會幫他。」

  陳止聯繫前後事情,隱隱有了一個想法,就問︰「你過來,是叫我過去?」

  「不是,」張虎搖搖頭,「是周頭吩咐我來的,說這徐方您可千萬別見,不光不見,就當沒有這個人,陳府以後也少提此人,您有什麼話托我給他帶去麼,對了,這是他的隨身物件,都在這了。」

  他取出一個布包遞了過去,補充了一句︰「裡面有枚銅錢,被徐方死死抓在手裡,咱一根一根掰開手指,這才拿來,他哭得跟死了娘似的,這人得窮到什麼地步,一枚銅錢當成寶,咱還是記得公子您的交代,一個子兒都沒給他留下。」

  陳止滿臉古怪地接過來。

  官府這辦事效率……真高啊!

  等陳止接了布包,張虎又道︰「還有一塊令牌被游徼拿走了,說是和案情有關,還請陳君子見諒。」

  「能拿來這些,已經十分感謝了。」陳止一道謝,張虎趕緊擺手︰「使不得,使不得,那我先去復命了。」

  「慢走。」陳止拱拱手,再次送別了張虎,回到房間,將包裹打開,卻是幾件衣物,還有若干瑣碎,最顯眼的是一塊玉佩,上面用隸書刻著「陳韻」兩字,讓陳止看得眼皮子直跳。

  「這東西一出,連順藤摸瓜都免了,陳韻是怎麼想的,不怕這家丁事後倒打一耙?或者,他本就打算棄車保帥,事成或事敗之後,就說是家丁偷拿,都推到徐方身上?」

  搖搖頭,陳止不再理會,視線落在一枚銅錢上。

  「這就是張虎說的銅錢了吧,能被徐方攥在手中,必有緣由。」想著想著,他打量一眼。

  這銅錢古舊,表面多有磨損痕跡,看不出年代,圓形方孔,和一般的五銖錢區別不大,兩邊刻著兩個字形圖案,但以陳止的見聞,也辨不出是什麼字。

  遲疑了一下,陳止伸手去拿,手指剛剛觸及銅錢,心中簽筒就猛然震動,跟著五感轟鳴,四周景象變化,恍惚間,眼前出現一座廟宇,有裊裊青煙自廟中飄出,門匾上寫著三個大字——

  陳侯廟。

  緊接著,景象潰散,一切如常,但陳止卻眉頭緊鎖。

  「我的廟?這是個什麼意思?」

  他看了一眼手中銅錢,陷入沉思。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5 00:03
第五十八章 方圓難周,異道不安

  「來了麼?來了麼?」

  幽暗狹窄的牢房中,徐方披頭散髮的癱在地上,身上的衣衫都被扒掉了,正躲在一個角落,喃喃自語,可是藏在髮絲間的那雙眼睛,卻泛著仇恨之色,陰測測地看著不遠的幾名牢頭、皂隸。

  「等著吧,等陳止過來,我替他算了命,肯定會讓他震驚,再將他未來的一些論著說出出來,必然得他賞識,只要他點頭,肯定有辦法能保住我,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想著想著,他的眼中神色逐漸怨毒。

  「這次我是栽了,連銅錢都被搶去了,估計也是原來的運勢用的差不多了,正好踫上了空檔期,才會有此一禍,等我拿回銅板、緩過來之後,先出賣了陳韻,取得陳止信任,就先在他的庇護下發展,等時機成熟了再動手,這次因為那兩年之約,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想到了新的計劃,徐方被刑具驚嚇的心情,也略微平復下來,仿佛已經度過了難關,開始計劃起接下來的人生道路,只是在他的計劃裡,身邊的這些個牢頭、皂隸,都是未來的報復對象!

  各種酷刑在他的心中輪番上演,嘴角不由掛上了一抹冷笑。

  「這群人不會無緣無故地盯上我,肯定有人在背後主使,到底是誰?是流民軍中的人,還是陳韻?應該不是陳止,我始終隱藏得很好,不管是誰,敢算計我,等我度過這一劫,必定加倍奉還!」

  「你看這貨,好像在笑。」忽然,有一名皂隸注意到了徐方的表情,指他笑道︰「八成是傻了。」

  「蠢人不知死之將近!」在腦海中計劃好嶄新人生的徐方,看著這名皂隸,不由在心裡嘲笑起來。

  牢頭瞥了徐方一眼,毫不在意地說著︰「別管他了,這人蹦不了多久,周頭不是說了麼,等他回來就動手。」

  他這麼一說,徐方也緊張起來了,但又給自己打氣,重新平靜下來︰「我的人生有如此際遇,必然有著自己的使命,不會這麼容易出事的,這不符合邏輯,先等陳止過來,他一來,整個局面就盤活了!」

  這邊他想著,那邊又有一名皂隸指著他道︰「這小子分明是個奴才,卻細皮嫩肉的,體格也可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呢。」這個時代,很多布衣和奴籍家中物資匱乏,營養不良是常見的事,加上常做體力活,身子自然粗糙,可徐方卻不同。

  「就他還公子哥。」牢頭嗤之以鼻。

  這又讓徐方憤怒起來,心中更有不甘︰「你們口中的公子哥,在我眼中,不過是限於眼界的廢物,只知吃喝玩樂,也配和我比?」

  噠噠噠……

  正想著,腳步聲從外面傳來,緊接著就見一名留著長須、身穿官服的男子走了進來,在他的身邊還跟著那名皂隸張虎。

  「周頭。」

  「周游徼。」

  牢中的看守,一個個起身行禮。

  這人正是周游徼,大名周添,背後的周家是彭城一個宗族,算不上世家,但影響力不小,和陳家關係密切,屬於利益集團的一份子,所以陳邊一出面,他就答應下來。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本以為只是抓了個小小家丁,可等他見到那個寫著「王」字的令牌,立刻意識到問題不小,吩咐心腹看住這個家丁,自己找了幾個親近的同僚,商量了對策。

  等幾個人商量出了對策,周添便再次出面,來到牢中。

  「沒出什麼事吧?」站定身子,周添掃了角落裡的徐方一眼,問起幾名皂隸。

  「沒有,我們看得很緊,誰都沒來。」

  「那就好,等會張屠來了,今晚的事就算結了,你們也能回去休息了。」周添笑著跟幾個下屬、同僚說著。

  這話落到了徐方的耳中,仿佛驚天霹靂一般,他一下子就愣在原地。

  周添走進來的時候,這位陳府家丁還努力的向牢門張望,沒有看到預料中的身影,隱隱就有不妙的感覺了,現在聽周添這麼一說,只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兩股戰戰。

  「陳……陳止,七少爺呢?七少爺呢?」他忍不住問了起來,眼中的怨毒和仇恨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慌亂和驚恐。

  「你說見就見,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周添朝徐方看過來了,眼裡滿含怒氣,若非這人,自己也不會如此頭疼,當然,也是那陳家老二害的,可陳家老大陳遲這麼一守孝,縣中為了平衡各族利益,正要提拔陳遲的七弟陳遠為賊曹了,主縣中盜賊事,是自己的上司,豈能得罪?

  於是這全部的怒氣就順理成章地落在徐方身上,那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什、什麼?沒來?這怎麼行?」徐方哆嗦起來,看向張虎,忍不住道,「你有沒有告訴他,我有重要之事要稟報?你說沒說啊!你說啊!」

  「大膽!」張虎眉頭一皺,上去就是一巴掌,「游徼面前還敢放肆!」

  「這人怎麼回事!」周添眉頭也是越皺越緊,覺得這徐方行為怪異,看著膩味,心中更是暗恨他勾結反賊,讓自己左右為難,偏偏這事能不提,就盡量不提,得先把這個認證滅了,才好給上面交代,不然整個彭城縣、乃至彭城郡,怕是都不得安生。

  一念至此,他也沒了耽擱的心思,就擺擺手︰「行了,多餘的話也不用說了。」

  「別別別!」徐方徹底怕了,知道情況非常不妙,若不度過眼前難關,自己大好人生怕是難以維系,他倒也沒有昏頭,知道這時候,漕幫也好、陳家也罷,估計都沒什麼用處了,畢竟自己的罪名是背主,至於那王彌,一介反賊,說出來問題更大,就真的一點活路都沒有了,所以在這最後關頭,他只能利用最大的優勢,「我、我會占卜!前知八百年,後知一千年!周游徼您放了我,我不能死啊!我真的不能死!」

  「前知八百年,後知一千年?」周添停下腳步,聞聲笑了起來,「當我是三歲小兒不成?我會信這個?」

  徐方兀自竭力辯解著︰「郡守可以作證,我幫他測算過,很靈!」

  「哦?」周添神色微變,想到這徐方能聯絡到那反賊,肯定有些本事,不禁問道,「那你說說,我何時能發財升職?以後這彭城地界,可有什麼寶貝出世?」他倒也有點頭腦,放到後世肯定也是關心彩票號碼的人。

  可這麼一問,徐方卻傻眼了。

  你什麼時候升職加薪,我怎麼知道!

  你一個微末小吏,史書上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提過,徐方上哪知道,至於那彭城寶貝,徐方更沒有半點印象。

  徐方的這幅模樣被周添看在眼中,頓時臉上布滿陰雲,覺得被耍了,冷笑道︰「可笑至極!」言罷,拂袖而去。

  徐方面露恨色,嚎叫起來︰「游徼!你不能殺我!無聲無息地死在牢獄中,這不該是我的結果!我做這些都受陳韻指使!是他讓我害陳止的,我有物證!」

  這話一說,周添神色驟變,呵斥道︰「胡說什麼,陳韻、陳止乃是一族兄弟,哪有手足相殘的道理?封住他的嘴!」他一看這情況,知道恐懼之下,這家丁要口不擇言了,說陳家兄弟相殘,可不是好名聲,自己這次替陳家辦事,總不能讓這消息傳出去,但更可慮的是徐方將王彌的事情說出來,被這些牢頭、皂隸聽了,問題就復雜了。

  於是,任憑徐方如何叫喊,很快被人堵住了嘴。

  周添則直接出門,門外有個膀大腰圓的壯漢,一見到他,就笑著行禮。

  周添擺擺手,那壯漢一拱手,進了牢中。

  這事不是第一次做了,如果不是那塊令牌,和往日也沒有多少不同。

  「細作既死,下一步就得喊上其他幾人,給縣尉一個回信,然後守住消息。不然的話,無論是王彌聽到風聲,還是朝廷追查到,都是要命的,陳老二啊陳老二,你可是害苦我了!你這個人情可真不便宜,你們陳家可別忘了我這次的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5 00:19
第五十九章 你服不服?

  翌日,陳止睜開眼。

  「陳侯廟,是否某種暗示?」

  昨晚所見的那座廟宇,讓陳止很是疑惑,不過他雖未有想通,卻沒有因此徹夜難眠。

  想著想著,他朝床邊的桌上看去——這書林齋中的家具,最近已然補全——這一看,頓時一怔,就見放在桌上的銅錢不見了。

  「昨日我一觸銅錢,簽筒震顫,才有那幻象,銅錢和簽筒還有什麼聯繫不成?那徐方的身份,最好還是探查清楚,只是這銅錢……」

  一念至此,陳止的念頭戛然而止,他赫然發現,心中簽筒的上方多了一件事物,正是那枚銅錢,懸浮於簽筒之上。

  「這……這銅錢也進去了?」

  這個發現,讓陳止眉頭緊鎖,不知福禍,只是一直到他下樓,都找不到頭緒。

  「少爺,有煩心事?」對面,陳輔一見陳止,就注意到異樣,不禁詢問起來。

  陳止搖搖頭,跟著問道︰「輔叔,咱們彭城縣可有陳侯廟?」

  「陳侯廟?」陳輔一怔,顯是對這個問題毫無準備,想了想才道,「城外有一座,但是已然破舊,據說離貴靜書院和咱們陳家的族學都不遠,少爺您想去給陳侯爺爺上香?」

  「不急。」陳止搖搖頭,決定先放放,把精力集中到眼前的事上,「我先去青遠莊周圍看看。」等他出門,游目四望,發現昨日的無賴蹤影全無了。

  「陳遲就要遠行,他一走,陳家暫時群龍無首,要動手確實該挑在這兩天。」

  有了猜測,他按著計劃,沒有直往青遠莊而去,反倒是先去了三老家外,卻只遠遠的看了一眼,接著才去了青遠莊,在周圍轉悠幾圈,最後遠遠眺望那座新起樓閣。

  「這青遠莊必然造價不菲,竣工不久,外面的院牆還未合攏,廳堂正門離街道很近,正好方便撤退……」

  陳止這一看,引來不少人的注意,他則不管不問,又往陳府讀書。

  到了陳府,迎面又是僕從的連綿恭維。

  比起昨天,今日府中忙碌許多,都在為陳遲的出門做準備,對於府中少了個家丁,根本無人在意,何況,這家丁還是陳韻府上的。

  問了兩句,陳止還是在書閣讀書,不過在入書閣前,他讓陳物將一塊玉佩送到了陳邊那。

  陳邊一見玉佩上的字,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沒多說什麼,直往陳韻府宅去了。到了陳韻府中,見了裡面的諸多僕從、丫鬟,陳邊的臉色更黑了。

  「二伯,您過來怎麼也不提前讓人通告一聲,我也好做準備。」陳韻在幾名僕人的跟隨下,匆忙從屋中出來,迎了過來。

  陳邊一見,看出對方這是剛剛才起,再想到陳止每天一大早就到了書閣苦讀,兩相對比,更是失望。

  「二伯裡面請,我讓人準備早膳了。」陳韻一副恭敬、孝順的樣子,卻讓陳邊越看越是反感。

  「不必了,我來這裡是跟你交代一點事,交代完了就走。」陳邊擺擺手,有些不耐煩地說著。

  陳韻立刻察覺到不對,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將陳邊請進屋裡,讓他上座,自己在旁垂首。

  「讓下人先下去。」陳邊掃視周圍,給了個指示,等陳韻照搬之後,陳邊冷笑一聲,繼續道,「陳韻,你長本事了啊,是不是覺得陳家已經盛不下你了,想另尋他路?」

  陳韻趕緊低頭說道︰「二伯,這是說哪裡話,我……我怎麼敢。」

  「怎麼敢?哈哈!」陳邊似是怒極而笑,手一抬,將那塊玉佩扔了過去,「你怎麼不敢,你翅膀硬了,打算投靠外人謀害自家手足了,你不敢?你敢!」

  「這這這……」

  陳韻手忙腳亂的接住玉佩,頓時汗如雨下,整個人都抖動起來,抬頭一看陳邊,眼裡流露出驚恐之色。

  「玉佩為何會在二伯您的手中,他徐方……徐方……難道徐方背叛了我?」

  「背叛你?這麼說,對付陳止的事,真是你指使的?」陳邊搖搖頭,冷冷地看著陳韻,「你好大的膽子!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對付自己的手足的?」

  陳韻一聽,先是感到委屈。

  之前要對付陳止的不是你麼?怎麼現在義正言辭地指責起我來了?

  但這話他是萬萬不敢說的,只能低頭道︰「二伯,是我不小心,我下次不敢了。」

  「不小心?」陳邊眉頭皺得更緊了,「聽你這話,還是心存僥幸啊,我這裡給你透個底,陳止書法造詣驚艷彭城,為我陳家瑰寶,也是陳家一族中興的希望所在,陳家的任何子弟,都不許拖陳止的後腿,更不能跟他為敵,你說你不小心,是說下次要更小心地謀害他?」

  陳韻汗透衣襟,趕緊搖頭道︰「我明白了,我不會了,沒有下次了。」可是想到種種,心頭還有不甘,可自己在陳家的靠山都來發出警告了,他還能說什麼,只能低頭。

  同時,一個疑問糾纏心間,玉佩到底是怎麼到陳邊手上的,徐方在哪?昨夜為何不歸?

  「難道他背叛了我,告發我了?還是發現我想讓他當替罪羊,先下手為強?」

  對面,陳邊眯起眼睛,看著陳韻的樣子,最後冷笑一聲︰「你大概在想玉佩的事,我告訴你,玉佩是陳止給我的,裡面意味著什麼,我想你該很清楚,他將玉佩給我,是看得起我這個二伯,也給你留了一條活路,這才是我陳家子弟該有的風度,如果今天不是我來,是陳止親自過來,那就不是問你這些話了,你還敢起其他念頭?」

  「什麼?」陳韻瞪大眼睛,「陳止給你的?他……」

  「我問你!」不等陳韻說完,陳邊突然爆喝一聲,「以後,陳家年輕一輩,以陳止為首,所有人不得心存不滿,你服不服?」

  「我……」陳韻看著陳邊嚴肅的表情,想著話中含義,心如刀割,卻還是咬牙切齒地道,「我服!」

  陳邊卻又問道︰「我再問你一遍,你服不服?」

  「服,服了。」陳韻把頭低下,不想讓陳邊看到自己眼中的不甘。

  陳邊卻搖搖頭︰「看你的樣子,還是不服啊,你不服也不行了,我承受不起你不服的代價,這樣吧,之前那家店肆出了事情,你處理的不錯,我也稱贊了,以後你就去那家店肆坐鎮吧,把店肆管理好……」他不顧面色陡然蒼白的陳韻,環視四周,繼續道,「還有這府宅,僕從丫鬟太多,錢糧消耗無度,不是長久之計,想辦法散了吧。」

  「這……這怎麼行!」陳韻的臉色蒼白如紙,像是一個溺水之人,「二伯,求二伯放過我!我不能去店肆啊!」

  讓他去管店肆,這是直接從陳府少爺,降格為一個產業的負責人,地位千差萬別,他陳韻以後就難以翻身了啊!

  「我是在救你!」陳邊眯起眼睛,「不要再想著和陳止鬥了,老老實實的待在店肆中,也不要妄想和你舅家聯繫,我會跟他們說清楚的,你跟了我有些年頭了,好自為之吧!貴靜書院的篩選,我陳家也自願放棄一個名額。」一番話說完,陳邊搖搖頭,看也不看陳邊,就這麼離開了。

  「二伯,二伯……」陳韻還想追趕,但走了兩步,就被陳邊的護衛攔住。

  「四少爺,您冷靜一點吧。」護衛勸著,讓陳韻身子一晃。

  看著這滿院子的僕從、丫鬟,想到自己為了維持這風光景象,所謀劃的一切都成了泡影,不禁悲從中來。

  「完了,完了,全完了啊!」

  想到不久前,自己聽說陳止住進店肆還很是快慰,托王希等人過去羞辱,沒想到風水輪流轉,這才多久,自己就落得這般境地。

  「我服了,我真服了啊!」他喊了一聲,仰頭就倒,口中流下鮮血,驚得滿院子人雞飛狗跳。

  「少爺,您怎麼了?」

  「來人吶!」

  「快去找大夫!」

  聲聲呼喊傳到了門外,有護衛請示陳邊,後者搖搖頭道︰「走吧,我這是救他,以後他就知道了。」說著,登上了牛車。

  實際上,經過昨天的事,陳邊也有些膽寒,陳止謀定而後動,不留疏漏,聯想到他的幾個要求,陳邊隱隱有了猜測。

  陳家幾房勾心鬥角,最多來點小動作了,可看陳止的架勢,卻打算一口氣把問題全部理清,這讓陳邊心情復雜。

  「派個人,去跟止兒說一聲。」

  等報信的人抵達陳府,已是午飯的時候,陳止正和陳蔓吃著東西——陳蔓和其母上午已經搬過來了。

  「三哥在學堂,不知道學的怎樣了,午飯有沒有陳府的好吃。」和昨天不同,小丫頭的臉上掛滿了笑容,沒有一點不情願的意思了。

  本來,她以為這次過來又要被人冷落,沒想到這一過來,府中僕從都趕著奉承,鞍前馬後伺候的細致入微,讓從小沒過過什麼好日子的陳蔓歡笑開顏。

  看著小妹的模樣,陳止也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陳邊的護衛過來,將事情簡單說了一下,陳止就點頭道︰「二伯有心了。」然後就打發人離開了。

  陳蔓和幾個僕從在旁聽者,卻不由咋舌,尤其是那些個僕從,怎麼都沒想到,二老爺會親自出面,懲罰陳韻。

  「乖乖,七少爺這是使了什麼法子,四少爺的靠山都站過去了,四少爺這時要徹底失勢了啊。」他們心裡轉念,意識到陳家怕是要有新一輪的權力更迭了。

  陳蔓沒有這麼多心思,但也知道四哥陳韻的厲害,忍不住道︰「大哥,四哥被二伯懲罰,是因為你麼?你這麼厲害啊。」

  「這一點都不厲害,」陳止搖搖頭,「家族內的人事變更罷了,不用放在心上。」嘴上說著,心裡則想著︰「陳府隱患去了,下面就剩這具身體的遺留問題了。」

  飯後,陳止就重回書閣讀書了,但沒過多久,卻來了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劉綱?」

  聽著門房報上來的名字,陳止有些意外。

  「這人是劉家的一位俊杰吧,似乎已是八品了,他來找我做什麼?」

  「那劉家少爺還是第九品,不過聽說八品不遠了,他為何過來,就不是小的能知道的了,許是聽了七少爺您的大名,過來求字的,」門房一副討好模樣,「少爺,您可得小心點,莫讓人騙了墨寶出去。」

  「先把人請進來吧。」陳止也不多說,吩咐了門房,很快就有位翩翩公子過來。

  「在下劉綱,見過陳世兄。」

  話落,陳止心中銅錢微微一顫。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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