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19:50
第九十章 請看此物

  王奎一說,其他人也明白過來。

  未慮勝先慮敗。

  這話在場眾人並不陌生,接觸過兵法的人都明白意義,可真正實踐起來,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了,畢竟人人都喜歡勝利的甜美,誰願意還未動兵,就先去想失敗後的慘狀。

  陳止這也是前世養成的習慣,當初他初出茅廬,身具簽筒,小看天下英雄,以為可以無往不利,幾次勝利後就有些飄飄然,結果就造成了一次損傷,差點傷筋動骨,從此就養成了做事前,先找撤退路線的習慣,也將那沒來由的優越感扔掉了。

  有了陳止的提醒,王皿也想來個未雨綢繆,說道︰「要不要提前分出一支人馬,萬一這決戰的兵馬失敗了,這分出的人手也好作為伏兵,這個主意怎麼樣?」

  他說完,就一臉熱切地看向陳止,期待著陳止的評價,

  其他的幾人也朝陳止看了過去,不過王奎、劉侃都覺得這個主意不怎麼樣,可陳止沒有給出評價之前,他們也不敢貿然評判——無形之中,他們都重視起陳止的判斷來了。

  陳止則直接搖頭道︰「兵貴精不貴多,決戰的兵馬本就是精兵,換句話來說,人數不多,再分兵的話,戰力衰減嚴重,等於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放到這件事上來看,如果提前到了戰場,摸清了地形,制定好了戰術,然後養精蓄銳、以逸待勞,而賊軍勞師遠來,一路補給不足,還有內應,本身更是流民底子,這樣官兵都沒打贏,那還是老老實實按計劃撤軍,也不用搞什麼分兵了,通知前方郡縣、駐軍,早做準備才對。」

  言下之意已非常清楚了,這麼多優勢聚集在一起都沒贏,趕緊回去練兵去吧,打仗的工作實在不適合這支人馬,也就別追擊了,丟不起那人。

  話中隱意固然不好,可道理是明明白白的,王皿噎了一下,跟著哈哈一笑,撓撓頭道︰「陳兄說的對,那後面又該怎麼做?」

  陳止將雙手收入袖中,表情轉為輕鬆,說道︰「後面就不是一軍之事了,若這樣都攔不住,賊軍徹底脫圍,劫掠一兩個江淮縣城,那就是震動朝廷的事了,從軍事層面上升到政治層面了,就不是今天討論的範疇了,除非王兄能影響其他駐軍,那我再出點主意。」

  「原來如此,確實是這個道理,那就該換朝廷煩心了。」王皿無視陳止的試探,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這趟徐州之行,果然是不虛此行啊!」

  劉侃也笑道︰「我彭城果然多俊杰,也多賢良,世佷平日太過低調,這可不行,有才就該彰顯,不然默默無名又有何意義?」

  邊上的劉緲卻不由嘀咕著,這位陳家少爺過去也是名頭不小的,只不過不在正道上。

  蕭左笑道︰「這事能不能解決還在兩說,但有了賢佷的這番分析,局勢清晰許多,王公子你說呢?」

  在場的人都猜到了,王皿的這個問題,不是單純的題目,恐怕涉及到現實之事,但有關軍務不好挑明,只能這麼暗示了。

  王皿重重的點了點頭,說道︰「王兄的這一番分析、建議,幫助極大。」

  張詠這時長舒一口氣,徹底拋棄成見和怒意,輕輕點頭,也道︰「和賢佷的認識比起來,我那一點淺見,真有些想當然了。」他見情況展到這個地步,倒也是光棍的緊,乾脆就要耿直到底了,直接承認在兵法上不如陳止。

  在陳止過來前,王皿就已經提過這個事了,只是幾個人繞來繞去,說的雲裡霧裡,涉及不到具體的行軍布陣之法,和陳止的分析、布局一比,明眼人都知道哪個有用。

  眼下,雖說社會有崇尚務虛的趨勢,可涉及到具體問題,能給出答案的人,在任何時候都會受到推崇。

  角落,女扮男裝的女子也停下筆,看了一眼紙上的娟秀筆跡,輕輕點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輕轉,目光落到了陳止身上。

  在幾個人示好的同時,陳止清楚的感到,心中銅錢猛烈震顫起來,表面光暈重新出現,比上一次還要明亮許多。

  「果然如此!」

  這樣的變化,沒讓陳止意外,反讓他肯定了猜測。

  「與人論道學問,果然可以聚集光暈,抽簽時配合光暈,就能得到當前最需要的東西,這麼一想,也許貴靜書院這樣的地方,確實適合我落腳,兩相配合,有助於迅養望。」

  在他思索的時候,王皿拍了拍手,招呼婢女,道︰「光顧著說了,忘了招待陳兄,這是我得罪過啊。」

  陳止笑而不語,如果自己不表現出見識,怎麼可能受到眼前這人的禮待?他還沒摸清王皿的來歷,但只看王奎對他的態度,就能窺出端倪。

  很快,僕從擺上酒水青食,眾人歡談。

  其實,朝廷有著禁酒令,徐州又經歷了洪旱兩災,所以這酒水並不能暢飲,幾杯之後便就見底了,但絲毫也不妨礙幾人雅興。

  席間,劉侃、張詠拉著陳止談論學識,陳止都以見識淺薄為名避過,剛才一番兵法論述,他已經出了風頭,過猶不及,在場的不是身份不凡,就是名氣極大,現在看重你,跟你歡歌笑語,可如果以為這樣就能踩著他們揚名,那就大錯特錯了。

  果然,陳止的低調表現,讓幾人暗暗點頭,連張詠都看著陳止越順眼了,有了真心結交的念頭,連連檢討剛才的行為。

  劉侃等人其實也看出來了,陳止前途不小,很快就會與自己等人一般名聲,當然要提前交好。

  在有心無心的交談中,幾個人的關係越來越近,陳止估摸了一下,覺得時機成熟,就抽了個空,對王奎道︰「早就聽過閣下大名,今日才能得見。」

  「過獎了,我這點名聲根本算不了什麼,無非是看的書多點,但只能進,不能出,當不得稱贊。」說著說著,王奎竟自嘲地笑了笑。

  「說起名號,我經過武原縣時,就聽了陳兄的名聲。」王皿湊了過來,臉帶酒意。

  「武原縣?」陳止一聽,就知道是武原王家的事,王川大老遠過來求字,寫了一幅《明月賦》。

  武原王家就是瑯琊王氏的一個分支,王皿過來徐州,經過那裡也很正常,不過自己的名聲應該沒在武原大規模傳開,否則簽筒會有反饋。

  果然,王皿接下來就道︰「我拜訪了清湖先生,見到了你的墨寶,所以一來到彭城,就去書林齋拜訪了,結果你卻不在,今日一見才知道,陳兄除了書法了得,在兵家之道上的造詣也是極深啊。」

  原來吳掌櫃先前提到的那個富貴公子是他!

  陳止一下就想起來,不久前吳掌櫃特地提過的一個人,現在看來就是這個王皿了。

  「你瞧,打擾你們聊天了,罪過罪過。」王皿說完,哈哈一笑,自罰一杯,絲毫也不在意自己的年齡。

  陳止搖搖頭,對王皿的身份越好奇起來,但當務之急還是拓石的事。

  「拓石可以拓印一個人七成的學識,這目標自然是越博學越好,王奎號稱書痴,王川說他看了天下書籍的十之一二,這可就是天文數字了,就算是誇張,也足以證明了,從剛才王皿、劉侃、張永他們的交談來看,王奎也不是浪得虛名,還有什麼比這樣的目標更好的?」

  想著想著,陳止從懷中取出拓石,一邊遞過去,一邊說著︰「是這樣的,我機緣巧合下,得到了這塊石頭,看上去有些來歷,但見識淺薄,辨不出根底,聽說閣下見識廣博,能否幫我看看。」

  「哦?能讓賢佷看重的東西,肯定不簡單,那我倒要好好的看看了。」王奎也來了興趣,一伸手就將拓石接住,拿起來端詳、打量。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23:06
第九十一章 學識成書入心中!

  「咦?這塊石頭上筆跡有先秦風格,打磨痕跡並不明顯,但形狀一看就有斧鑿過程,確實有點意思……」

  王奎一邊看著,一邊嘀咕,也將其他幾人的注意力集中了過去,劉侃、張詠等人紛紛打量起來。

  而王奎這一入手,陳止半點也不耽擱,直接就在心中默念「拓石」之名,頓時就有一種奇特的感應,在他與拓石之間建立起來,飄忽不定。

  很快,王奎搖搖頭,將東西遞了回來,說道︰「這東西必是有些來歷的,但恕我眼拙,看不出來歷,慚愧。」他雖然說著慚愧,但臉上卻無遺憾之色,識物只是小道,認不出來也不用沮喪,因此坦蕩。

  倒是那蕭左、張詠對此頗為遺憾,隱隱意動。

  「沒想到連王兄都看不出來歷,那這東西確實有點意思。」

  陳止也是說著遺憾,致謝之後就接過拓石,在石頭入手的瞬間,忽地就五感轟鳴,跟著有源源不絕的信息蜂擁而來,宛如洪流一樣,從拓石中決堤而出,宛如奔騰的野馬一般呼嘯而來,轉瞬間在他的心底形成了一本本書冊摞了起來!

  在那間隙中,陳止能捕捉到諸多百家學問,以儒法為主,夾雜著道、墨等家,更有史家逸聞等等,數不勝數!

  這些書,居於陳止心底,等待著他的翻閱,等於是一下子收集了諸多書冊,但要真的融入自身的學問體系,還要一一閱讀、鑽研,並不是說,將學識搬過來就不用自己下苦功了,這只是省去了搜集的過程,這些東西要理解、要學會,還是得自己鑽研。

  「好家伙!這就是王奎的七成學識!?在我的記憶中成書了!」

  這突然涌過來的龐大信息,就算是以陳止的定力,也不免震驚一下,蓋因匯聚過來的學識記憶,實在是太過龐大了,簡直相當於小半個圖書館了!

  陳止第一世乃是圖書管理員,各行各業的圖書羅列館藏,而王奎的記憶只局限在古代的典籍上,就是這樣,都有近乎小半個圖書館的數量,數目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川說書痴看了天下十之一二的書,雖然誇張了些,可現在一看,就算不是也所差不遠了,而且肯定有過目不忘之能,否則以他的年紀,根本記憶不下來,而且這還只是七成!不過,這時代書籍傳播受限,想看這麼多書,不知要經歷多少艱難,這個王奎可真了不起!」

  這麼一想,陳止對王奎不由多了幾分敬重,實際上,王奎能得這些書,也與他的家世有關,普通士族終其一生,耗費人力,有些書也是尋不來的。

  就這樣,他一邊與劉侃等人交談,一邊又分出部分心思,熟悉著增加的學識記憶,那拓石經過拓印後,陷入了寂靜,隱隱傳來一個信息,讓陳止知道,此石已經失去效用,成為了一個普通的人造之物。

  「雖然只有一次,但幫助太大了,不過這些學識記憶,畢竟還是外力獲得,像書本一樣,擺放在我的記憶中,但想要融會貫通也不容易,以後要慢慢的理解、參悟。」

  很快,他大致摸清了情況,也不由欣喜起來。

  另一邊,那少年王皿似是喝多了,突然說道︰「說起來,幾位今天過來,不是請王奎……請我奎叔去做什麼篩選考官的麼?要我看啊,不如乾脆讓陳兄也去當個考官算了。」

  他話一說,四周登時就安靜下來,無論是王奎,還是劉侃、張詠,表情都怪異起來,有些難看。

  小心陪在一旁的劉緲、劉綱更是渾身一震,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最後還是王奎咳嗽一聲,小聲提醒道︰「篩選主要是看法家學問,陳賢佷在兵家上造詣不凡,可終究不是一回事。」

  「放心,」王皿臉頰上有了醉酒痕跡,兀自說著,「這事我親自給貴靜先生說,他不會不答應的,再說了,諸葛言那個家伙,我了解得很,他說要問法家學問,但肯定涉及兵家之學,你們這個篩選,不是說要篩選出杰出的彭城子弟,以應對諸葛言的詢問麼?那就得讓陳兄出馬……」說到後來,卻被王奎拉了拉衣角。

  陳止一看幾人表情,知道這個提議確實不合適,如果自己應下來,風光一時,卻等於一下子和劉侃、張詠等人平起平坐了。

  這樣聽起來或許威風,但劉侃他們這個名士名頭,是耗費多久、歷經多少事才得到的?自己一步登天,根基不穩,名聲虛浮,就算王皿真的背景驚人,能說動貴靜先生,那也不是好事,百姓或許津津樂道,但在士族人的眼中,和幸進之臣沒多大區別,實際上不利於養望。

  這麼一想,不等旁人建議,陳止就當先搖頭道︰「末學後進,怎麼能和諸位先生位於一席?這個提議不妥,況且這次乃是彭城盛事,各方都看著,若因為我的關係,惹來不必要的探查,反為不美。」

  這話既點出了自己的劣勢,又捧了劉侃等人,最後又隱隱透露出一點隱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因為他突然得了這個位置,被追查起來,最後追查到王皿頭上,說不定還有隱患。

  王皿本來還有些不樂意,但聽了陳止的話,像是想到了什麼,還是點頭道︰「那就這樣吧,唉,真是掃興。」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他們早從王奎的態度中,猜出王皿來歷不小,剛才王皿又說可以直接給貴靜先生進言,就更令人浮想聯翩了,要是這事真的促成了,那影響就太大,他們這些過來邀請的人,臉面也沒地方放了。

  這倒不是看不起陳止,經過今日的事,他們已然認可陳止,可幾人的名聲和陳止畢竟不同,強行放到一起,難免要有想法。

  不過,他們也欣賞陳止行止有度,對他更加另眼相看,而且王皿的提議雖然未成,卻也打破了一層阻隔,真正將陳止和劉侃等人相提並論了,於是幾個人在言語間,那種長輩、晚輩的分界逐漸模糊,讓劉緲看著越發心驚。

  「幾位名士和陳止交談,我和弟弟只能在旁陪著,話都不能說,這已經不是一個待遇了,這……這事過後,我等還有什麼資格邀請陳止進入圈子?」

  念頭一生,劉緲就意識到,他結交陳止的機會已經沒了,看著和幾位名士從容交談的那道身影,劉緲不由生出後悔念頭,再看弟弟劉綱,這才想起來,自己的這位兄弟,最近和陳止走得頗近。

  「我等幾人,唯一和陳止有交情的,就只剩下我這兄弟了啊。」這時候,劉緲餘光一轉,看到坐於角落的那位王家妹子,正緊盯著陳止,不由一愣,旋即搖頭感慨,「怕是彭林的一番心思都要白費了,就算他能在篩選上大放異彩,也比不上陳止和名士的這番交談,何況,聽陳止今日所言,篩選中誰勝誰負,還真不好說。」

  在他的擔憂和後悔中,聚會漸漸走向尾聲,等王奎答應擔任考官,劉侃等人也不再耽擱,紛紛起身告辭。

  陳止雖和劉緲、劉綱一個輩分,卻是和劉侃他們一同告辭的,但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有劉綱感到頗為遺憾,他本來還想著,等聚會之後,再向陳止請教些問題的,今天陳止借著具體的戰例,展開的一番推演,讓他聽得心馳神往,恨不得立刻詢問清楚。

  等劉侃等人走了,劉緲、劉綱這才拜別。

  兩兄弟這一離開,雅閣中就只剩下王皿、王奎等人了。

  王皿喝的著實不少,等眾人走了,他還嘟嘟囔囔的,當王奎要來扶起他的時候,這位少年貴人忽然一個激靈,來了精神,轉頭朝王家妹子看去,說道︰「王家姐姐,幾位名士的言辭,你都記下來了麼?」

  「記下來了,這就拿給公子過目。」王家妹子說著,將寫下的幾篇文章給了身邊王引,王引接著就給王皿送了過去。

  王皿搖頭晃腦地看著,過了一會搖搖頭道「劉侃的兵策側重細節,不謀全局,張詠之言則乍聽有用,但言之無物,畢竟是術業不同,而且他們先前沒有考慮到賊軍突圍的局面,都是圍剿之策,還是陳止說的全面,曹理,我交給你個差事。」

  「僕在。」那錦衣男子一聽,踏著小碎步來到王皿身邊。

  王皿抽出記錄陳止話語的幾張,遞了過去︰「讓人把這一篇兵策推演送給朱守,他不是說要殲滅王彌麼?那就多參考參考,切不可真的如陳止所說的那樣,讓這賊人突圍出去!」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23:16
第九十二章 諸位,醒醒

  「這……」那錦服男子曹理遲疑了一下,才道,「要給朱將軍送去?」

  王皿點頭笑道︰「正是他,這次給了他幾路兵馬,可不能再有差池了,不然我也難辦啊,現在既然有了彭城陳止的這一番妙計,當然要給他過目。」

  「這未免有些兒戲了,」王奎在旁邊搖頭,用規勸的語氣說道,「連陳止自己都說了,他只是紙上談兵,突圍之言,也只是推測,就算說得再好,他也只是生在這太平之世的人,沒經歷過真正的戰陣,他的話終究不能作為行軍指令。」

  「我沒說讓朱守按著上面的兵策行事啊,只是送過去,給他提供個思路,參考一下,也讓他知道,我也是認識能人的,總之,曹理你按著我的吩咐,送過去就是。」

  「僕知曉了。」

  曹理嘆息一聲,低頭應下,跟著就去安排了。

  王皿說完這些,則是仰頭就睡了下去,不一會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曹理一看,又是一陣忙碌。

  王奎在旁邊看著,並沒有參與進去。

  這時,角落裡的王家妹子緩步走了過來,到了王奎跟前,稱道︰「十五哥,咱們何時離開?是等篩選之後動身麼?還是打算在這裡等諸葛言?」

  王奎搖搖頭,才道︰「這次過來,主要是想見識一下諸葛言身邊那人的學識,結果到了這裡,才知道那人已經回去了,既然如此,我也沒有留下的道理了,但既然答應了篩選考官一職,總歸要等篩選過後再動身。」

  「好的。」王家妹子聞言,微微低頭,接著話鋒一轉,「今日見了這陳家陳止,才發現小小彭城藏龍臥虎,對了,十五哥覺得這個陳止如何?這次篩選,他能否奪得第一?他的那番兵家論述,送去朱將軍那裡,能否派上用場?」

  「陳止是有真才實學的,但能否得到篩選第一,還不好說,畢竟篩選看得是法家學問,如果是兵家學問,那他肯定就是第一了,只是行軍打仗和清談不同,戰場上瞬息萬變,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他的兵策,恐怕效用有限。」王奎想起起陳止剛才談論兵法時的表現,透露出的法家之言,又道,「不過論及法家學問,其實他也是不差的,應該是看了不少書,通過篩選還是沒問題的。」

  「哦。」王家妹子點點頭。

  王奎也不在多言,同時皺起眉頭,煩惱於王皿剛才的決定了。

  「將那張兵策遞過去,也不知道朱將軍會如何對待。」

  ………………

  另一邊,陳止這個時候已經回到了豐陽街中,沿途遇到的不少人一見到他,就紛紛問候起來,陳止也是一一回禮。

  這些人多是在豐陽街經營商肆的商戶,過去陳止也都見過,彼此之間沒什麼來往,但此時,這些人都主動對他露出了笑容,不用說,都是一場官家案的影響了。

  等陳止走過去,沿途的人又忍不住交談起來。

  「這就是那位陳家老七吧,看著真是一表人才。」

  「他那首戒賭詩你聽了麼?言語淳樸,真是發人深省。」

  「昨日我見那白家老爺派了陳阿三來,百般刁難陳止,還道這書林齋要完,誰曾想,這才一天的時間,別說無賴阿三,連這白老爺都垮了。」

  「聽說是進去了?」

  「可不是麼,不知道還能不能出來,真是變幻無常啊。」

  聲聲議論傳入街角的崔石耳中,這位代寫先生也只是略感意外罷了。

  雖說,他之前也可惜書林齋的遭遇,可等陳止掀翻了白老爺的消息傳過來,聽了那首戒賭詩後,聯想到之前的一些個事,崔石反而覺得,這樣的結果才是標準結局。

  「咱還是老老實實地在這代寫書信吧,這等事情,離我等小民,那是太遠了,就是不知道,這事過後,陳家少爺又會弄出什麼事來,他這樣的人物一條豐陽街如何能待得住?我是否該趕緊過去攀攀交情?」

  想著想著,崔石朝書林齋看了過去,正好看到陳輔、陳停等人迎出來的一幕,這些人的臉上,都帶著歡快的笑容。

  「大哥,事情我們都聽說了。」

  「少爺,你可算是回來了。」

  「兄長,聽說你被瑯琊王家的人請過去了,所為何事?」

  「東家,陳府派了人來,安撫了一番,又說會給予銀兩上的幫扶……」

  陳止前面的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根本顧不上秩序了,但陳止沒有制止他們,他很清楚,這些人擔心了一夜,最後聽到了好消息,心頭興奮,要用言語釋放心中興奮,沒有必要制止,因此只是含笑聽著。

  紛亂的局面持續了幾息時間,陳止便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書林齋。

  這個時候,塵埃落定,陳停等人長鬆了一口氣,知道這事後,家裡最大的隱患沒了,從今往後,能安心生活了。

  說了一會話,陳止也有些困乏了,就說要上樓休息,這兩天他奔波不停,中間雖然休息了幾個時辰,可最多解乏,現在一夭折騰下來,又是公堂,又是兵演,又吸納了諸多學識書籍,耗費精力甚巨,著實是累得不輕。

  陳輔等人也明白這個道理,都趕忙讓路,叮囑他好好修養,千萬不能留下病根。

  到了現在,陳止已然是名副其實的家中頂梁柱,是他們這一支,乃至陳府的重要人物,無論是陳輔還是吳掌櫃,都不敢讓他有絲毫損傷。

  陳止睡下不久,陳府的人也過來了,說是幾位老爺想見陳止,得知陳止困乏休息之後,那人趕緊就說︰「修養才是正理,七少爺身負重擔,乃我陳家棟梁,豈可因為勞累而損傷身子,幾位老爺遣我過來的時候,就叮囑著讓七少爺好好休息呢。」

  陳輔登時就道︰「那幾位老爺的召見……」

  「不礙事,不礙事!」那過來通報的人,趕緊就道,「七少爺為主,身體重要,明日再去也無妨的,幾位,千萬不要擾了七少爺清夢,不然老爺怪罪下來,我吃罪不起。」他急的額頭冒汗。

  陳輔一見,才意識到陳止在陳府的地位果然不同了,趕緊安慰了幾句,那報信的人才放下心來,跟著有獻媚笑道︰「輔叔,有空,你還得在七少爺面前,替我美言幾句啊。」

  這話又讓陳輔一愣,跟著也明白過來,自己作為陳止的心腹,地位也不同了!

  等幾句過後,那人客客氣氣地離開,說是給幾位老爺去報信了。

  看著其人遠去的背影,陳輔忍不住搖頭道︰「不一樣了啊,咱們這一支要起來了啊!老爺,您在天有靈,當欣慰了!」他的眼中閃爍晶瑩。

  ………………

  與此同時,離了臥冰樓的劉家兄弟一回到家裡,劉緲交代了兩句,又匆匆離開。

  很快,在戲馬台邊上的茶樓中,劉緲、彭林,連同幾位彭城年輕一代的幾個著名人物就都齊聚一堂。

  「劉兄,你這麼急著將我們召集過來,可是因為那陳止的事?」彭林卻沒有感到意外,叫了一個小廝,泡上茶水,用優雅的姿勢蘊茶,不慌不忙地問著。

  不過,他雖然表現得不動聲色,可眼睛裡卻有一股難以掩飾的堅定之色。

  其他人一聽,也紛紛點頭,然後各自露出自信笑容。

  「這個陳止不簡單,他在公堂上的事情,我們都已經知悉了,連白老虎這等人物都栽在他的手上了。」

  「其實從這一點來看,這人未來肯定能成氣候,咱們已經可以試著接納他了。」

  「也不能這麼輕易的就下結論,總該考察考察,給予一定的檢驗,也好讓他知道,咱們這個圈子不是那麼容易進來的。」

  「是極,是極,輕鬆得來的東西,總歸不會珍惜,這陳止過去名聲也不好,咱們貿然接納進來,萬一他不知輕重,到時候再敲打他,難免傷了和氣,倒不如從一開始,就先磨礪他一下。」

  「其實還是彭兄的那個觀望的主意好,我等先不動聲色,等這篩選過後,他陳止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到時候也好分說,不然的話,他說不定仗著自己的手段,覺得自己了不得了,那就不好結交了。」

  這些人都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說起話來口氣都不小,但並非無的放矢,只是今日劉緲聽著,卻有些哭笑不得,等眾人說了幾句,他搖搖頭,苦笑道︰「諸位,諸位,醒醒吧,那陳止可不是你我能治得了的,人家如今已經和張詠、蕭左這樣的名士談笑風生了!」

  「什麼?」

  劉緲這一句話,登時就讓那微笑從容交談著的幾人錯愕不已,連一旁正在倒茶的彭林也愣住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23:20
第九十三章 真突圍了!

  「劉兄,這話是什麼意思?陳止怎麼和名士扯上關係了?」

  當下就有人忍不住問道,而後卻又有一人呼痛,卻是彭林只顧著聽了,忘記了手上還在倒著熱茶,一時不察,竟是讓熱水滿溢出來,順著桌子,滴落在旁邊友人的身上。

  頓時,彭林放下茶壺,那人則是攏起袖子使勁擦了擦,其他人也紛紛驚呼,搞得一片狼藉。

  過了好一陣子,幾個人一番忙碌後,終於重新平靜下來,可是氣氛卻顯得有些尷尬和詭異,最後還是彭林開口詢問:「劉兄,陳止和幾位名士,是怎麼有聯繫的?我聽說貴族的劉侃,以及張詠、蕭左,這三位名士都將成為這次貴靜篩選的考官,不知道這個消息是真是假?」

  「是真的。」劉緲沒有隱瞞的意思,不等彭林繼續詢問,就將臥冰樓中發生的事,簡單的敘述了一遍,當然,具體的兵策他沒有說出來的,從當時在場眾人的反應來看,這不是一個簡單的題目,可能涉及朝廷軍隊的布防,自然不能輕易透露。

  可只是大概的說了情況,就足夠讓他的同伴們驚訝的了。

  驚訝過後,就是沉默,剛才議論的幾個人,更是覺臊得慌,想到自己剛才的說法,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人家陳止都已經在名士面前侃侃而談,隱隱不落下風,還需要他們這些年輕一代的認可?這種情況下,想要接納如此人物,恐怕不是他們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人家願不願意加入才是關鍵。

  又過了一會,還是彭林打破了沉默,就聽他問道:「幾位名士對陳止的評價,是否只是局限在兵家之道上?」

  劉緲立刻點點頭,跟著卻道:「彭兄,我知道你的心思,不過兵家之道也涉及法家學問,陳止說得條理分明,對法家的事也不會陌生,而且在論兵過後,席間談論,也涉及到法家之言,陳止都是對答如流,可見他的法家造詣也不可小視。」

  「我知道,但我卻不願意這麼認輸。」彭林露出了一抹笑容,「況且人力有限,書冊也有限,我不信我彭家的館藏比不上他陳家,陳止在兵家上有研究,必然壓縮鑽研其他學問的時間,兩日後的篩選,還有一拚!」說著,他攥緊了拳頭。

  劉緲聽著,還待說些什麼,可一見彭林的表情,終究是沒能說出口,只能變成一聲歎息,緊接著眾人也都沒了談話的興致,都被陳止這個名字擾亂了心境,很快就散去了。

  另一方面,那前往書林齋報信的人,也將陳止已經休息的消息帶回了陳府。

  「休息了就好。」

  陳邊等人一聽,不光沒有因為陳止沒來而惱怒,反而放下心來。

  「我其實也想叮囑著他,趕緊休息一下,畢竟還年輕,不能硬撐著。」陳五爺陳迅笑呵呵地說著。

  陳遠也點點頭,表示同意。

  陳邊接著話鋒一轉,說道:「既然小七不來,那咱們就先將事情理一理,這次事情,咱們陳府不光沒有吃虧,反而大漲聲勢,接下來就是盡快對白家等宗族動手了,這次事情,我們是有正當理由的,又有官府作為後盾,可方便行事。」

  「不錯,」陳迅立刻興奮起來,「那白家的賭坊……」他注意到其他兄弟的目光,立刻話鋒一轉,「賭坊自然是不能要的,但良田和普通商肆卻不能放過,他白家招惹了咱們,想要平息陳族怒火,不扒一層皮來,是不行的。」

  六爺陳迂卻有些擔心地道:「我等要扒皮,官府也扒皮,其他世家也要扒皮,這白家等宗族,能有多少東西給人扒掉?恐怕得從長計議,得饒人處且饒人。」

  「六哥,這就是你的不明白了。」陳遠搖搖頭,「若是這次不讓白家吃痛,乃至衰落,其他人不會說我們陳家仁義,只會覺得咱們好對付,鬧了這麼大的事,我們都放別人一馬,誰還會敬畏?都會嚐試著踩我等一腳,永無寧日了!」

  陳邊也點頭道:「對,就是這個理,但六弟的擔心也是對的,各方窺伺,都想撕一塊肉,手快有手慢無,這次是他們招惹咱們陳家,所以我們必須拿大頭,未免夜長夢多,今日就得開始動手了,另外,這次的收獲得拿出一部分,單獨交給小七,也好彰顯他的能耐!」

  陳迂先是點頭,跟著又有些憂愁地道:「這樣其他旁庶會不會有什麼不滿?」

  「能有什麼不滿?」陳邊冷笑起來,「這次事,若是沒有小七,我們陳家要擺平,不知道要耗費多少功夫,再者說來了,小七的本事,你們也都看到了,連琅琊王家都來尋他,這樣的人,家族的東西就得多多給他,這樣他才能和家族立場一致,否則的話,憑他的本事,在哪裡不能立足?」

  一番話說的眾人陷入沉思。

  陳邊趁熱打鐵地道:「這次的事,由我決定,大哥回來要是問起,就由我一力承擔!」這麼說著,他的心裡則暗道,如此一來,陳止也該承他的情了,能進一步拉近關係。

  有了這話,其他陳家老爺也都同意,整個陳家一族,頓時忙碌起來,連城外的陳莊村也動員了起來。

  話說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王皿吩咐了人,說將記錄陳止言論的兵策傳給那位朱將軍。

  這位朱將軍朱守,就鎮守在青州境內,離徐州不遠,而兵策傳遞,走的是軍情傳遞渠道。

  新漢有自己的軍情網路,承接兩漢,將驛、傳、郵合並管理,每三十里、十里就有一所,以輕車快馬傳遞,晝夜兼行,四百里的距離一宿可至。

  因此,當日深夜,這篇兵策就到了那位朱將軍幕僚的手中,又由幕僚轉交給朱守——今日正好有軍情,那朱將軍這個時候也未就寢。

  「將軍,南邊那位傳來一篇兵策,說是供您參考。」這幕僚姓鄭,單名一個管字,是朱守最重視的謀士,所以一聽他的話,朱守就接過兵策,目光一掃,眉頭先就一皺。

  「女人寫的?」

  信上字跡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鄭先生,我不是對女子有成見,可這兵家的事,她們摻合不了。」說著,朱守就要將那兵策放下。

  鄭管卻阻止道:「將軍明鑒,這篇兵策雖是女子手書,但只是記錄他人之言,說出這些話的,是彭城的一位世家子弟,叫做陳止,我拿到時候已經看過,裡面說的不無道理,可以作為參考。」

  「既然先生這麼說了,那某家姑且看看。」朱守點點頭,隨便掃了幾眼,笑道,「想當然爾!那王彌賊人被困許久,哪還有突圍的力氣,何況我大軍壓境,他手下不過些許流民,還有突圍的膽量?更不要說南下了,還有這用兵用間的法子,某家還用他來教?世家子的夢中囈語,漏洞百出,不足為參!拿去扔了吧!」

  他這番話說得格外難聽,但鄭管卻很清楚,根源還在兵策的開篇,那開篇就說,賊軍的離間計之所以能成功,是主將本就有心換將。

  這位主將,可不就是朱守?這話一說,哪裡還能指望他有好臉色。

  說了幾句,朱守想到還有軍情,就將兵策隨手給了一名親兵:「拿去扔了。」說完,大步離開。

  鄭管只是搖搖頭,沒有堅持,他是覺得這兵策有些意思,拿來給朱守提個醒,可也不覺得一個遠在二百里外的世家子弟,真能料敵預先。

  只是半個時辰後,突有消息自林中傳來,將已經睡下的朱守吵醒。

  「緊急軍情!緊急軍情!賊軍突圍,兩方交戰,各有損傷,賊首領著一路兵馬脫逃出去了!」

  「什麼?這……這怎麼可能?」聽著彙報,朱守目瞪口呆,他看著那個衣衫不整的報信兵,追問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了!」

  「回稟將軍,賊人太過狡猾,趁著我等不備,突然集中人馬突圍,趙偏將以為還是騷擾,反應不及,等糾集了人馬,卻已經追之不及!」

  聽著這話,朱守一陣出神,口中低語……

  「真突圍了!?」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7-4-6 23:41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23:24
第九十四章 咳,本將早有預料

  聽完回報,朱守突然就覺得,此番描述有種熟悉的即視感,仿佛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套路,緊接著就是一驚。

  「這……豈不是就是那篇兵策所描寫的!」

  驚訝過後,朱守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卻不得不強壓驚訝,又詢問了幾句,將那報信的士兵打發走,跟著就召集了麾下眾將,在帳中碰頭,來不及多言,就開始安排追擊事宜。

  可是這一來一回,等點齊了兵馬,賊軍早已脫出包圍圈了。

  「真是邪門了,這夥賊人衝出來才多久,就能擺脫了追擊,簡直晦氣!」朱守啐了一口。

  旁邊一名偏將就上來詢問:「將軍,那現在怎麼辦?是給東平侯稟報,還是繼續搜索、追擊?」

  「稟報個屁!」朱守一聽就來氣,「這麼點事都辦不成,東平侯怎麼看我?你看我幹嘛?趕緊安排人手給我追啊,王彌手下還能有多少兵馬?只要抓住他了,就能殲滅!」

  一通火發完,朱守策馬回營,要進行新一輪的戰前會議。

  行軍打仗不是帶著幾千人群鬥,不是說將軍下令追擊,立刻就能開拔的,除非事先就做好了準備,否則光要把這個命令貫徹下去,就需要一段時間。

  兵馬一動,花錢如流水。

  而且,乍逢大變,軍中兵卒不明就裡,所以越是緊急的事情,越不能自上而下地匆忙行動。

  不過,如果事先就準備好了,也就沒有當前這些事了。

  回到帳中,朱守愁眉苦臉起來,他是想到那篇兵策上提到的話,有種憋著一口氣的感覺。

  那兵策開篇就說,主將能被離間,是本就存了換將的心思,一下就說中了朱守的小心思,讓他有種惱羞成怒的感覺,加上看不上世家子的建議,立刻將之扔到一旁。

  「這才過去多久?賊軍就脫困了?這事讓別人知道了,我朱守的臉往哪放?不行,必須得把王彌這夥人殲滅了!難不成,我這親率兵馬的將領,還不如他一個談玄論道的世家兒?不過,那世家子的說法,倒也有可取之處……」

  越想,朱守越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既擔憂王彌脫困的後果,又對那篇兵策的感觀越發矛盾,有種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從哪裡下手的感覺,眉頭是越皺越緊,整個人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讓人望之生畏。

  一眾幕僚見了,都不敢過來觸他的黴頭,也只有心腹鄭管能在這個時候出聲了。

  「將軍不必煩惱,賊人挑在這個時候突圍,還能成功,就說明他們早有準備,那必然也準備好了撤退路線,說不定真如那篇兵策所說的,提前就在沿線布下了眼線,如此一來……」

  鄭管安慰的話還沒說完,朱守就從位上站了起來,看著眾人就道:「現在賊軍脫困,你們趕緊給我拿出一套方案,務必要趕在事態惡化之前,把王彌這夥流寇徹底殲滅,否則的話,我對上面如何交代!」

  這話一說,眾多幕僚立刻行動了起來。

  他們到底是專業的參謀,一堆人圍在陳侯乾坤輿圖前指指點點,很快就拿出了眾多方案,其中包括了賊軍北上、西進、東遷、南下等不同的路線。

  「不能統一一下,哪個方向的可能性更大?」聽著幾個幕僚的分析,朱守又想起陳止那篇兵策上的判斷,心裡就是一陣不滿,覺得自己一堆幕僚,難道還不如一個世家子?

  他這倒是冤枉眼前這些幕僚了,蓋因這群幕僚和陳止的位置不同,對事情的應對方法就有異。

  要知道,這幕僚只是參謀,真正要拿定主意的,還是朱守這位守將,所以為了穩妥起見,拿出幾個不同的方案,讓主將來定奪,無疑是最保險的,同樣的,這樣也可以降低幕僚們的責任,萬一事後出了事,也有個回旋的餘地。

  幕僚這個位置,除了要給主將提供策略之外,還需要保住自己的位置,並伺機更進一步,屬於職場術的範疇,和陳止他們論兵自然不同。

  不過,朱守肯定不會想到這些,他只覺得一群幕僚還不如個遠在彭城的世家子,不由就有了脾氣。

  聽著聽著,他站起身來,來到沙盤邊上,指著上面的幾個地形,問道:「你說這賊軍會不會北上?」

  只是這話音還未落下,帳外就有一個聲音傳了進來——

  「報!發現賊軍蹤跡了!」

  「發現蹤跡了?」

  帳中眾人一聽這話,都來了精神。

  「進來說話!」朱守回到座位上坐下,大手一揮,就讓人趕緊進來,「發現賊軍了?在什麼地方?」

  「東海郡西北方向的傳郵給的消息,說是發現了小股的賊軍,推測就是王賊的人馬,但他們並沒有進一步的接觸……」傳令兵說著,奉上了軍情條,自己趕緊退了出去。

  眾多幕僚立刻圍了上來,看了幾眼之後,紛紛點頭道:「這是要南下啊,賊軍的膽子可真不小,將軍……唉?將軍,您怎麼了?」

  眾幕僚說了兩句,忽然發現朱守的表情有些怪異,似乎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宛如牙疼。

  驀地,他們想起剛才這位主將在這之前,說的那句話——

  「這賊軍會不會北上?」

  這邊一說完,軍情就來了,也難怪朱守會是這個表情了。

  連鄭管也不得不謹慎地問起來:「這……將軍,可要針對賊軍南下,製定方略?」和其他人相比,他更是清楚,朱守之所以會是這麼個表情,不僅僅是因為那句話,更主要的是因為那篇兵策。

  「當然要製定!」

  朱守到底是統領一軍的人,很快恢復如常,安排了人馬過去探查,接著就帶著一眾幕僚,又召來了兩個偏將,探討起來。

  可是眾人說了半天,七嘴八舌的,都沒個結果,讓朱守越發難耐。

  實際上,過去也有類似局面,到底不是亂世,軍旅中的情況和戰亂時候不同,有朝廷作為後盾,心態也有區別,而朱守也有出身,多數時候,只需要做決斷即可,可今天因為心裡已經有了一篇兵策,其中句句條理分明,對比之下,就顯得面前幕僚們太過聒噪,都抓不住重點!

  「夠了!」

  突然,朱守一聲爆喝,讓討論中的眾人渾身一抖,各自停下動作。

  朱守目光掃過眾人,提點起來:「賊軍突圍南下,顯是因為北邊和西邊官兵眾多,想要轉移南下,沿途定會劫掠一番,以補充被圍困時損失的兵員和錢糧,既然如此,也別扯那些沒用的了,想想怎麼搞清楚賊軍的動向,防止他們流竄到江淮!」

  他這番話一說,登時讓眾多幕僚和偏將驚訝起來,看向朱守的目光都有了明顯的變化。

  他們這位主將並不是多謀之人,最多是個能做決斷的,往往都是下面拿出方案,讓他來拍板,今日卻一反常態,這麼一段話吐出來,眾人細細思量,發現很有可取之處,態度也就都恭敬起來。

  氣氛的微妙變化,立刻被朱守捕捉到了,注意到眾人眼中隱現的敬畏,他心中一動,輕咳一聲道:「這個……其實從賊軍突圍起,局面就很分明了,賊軍的目標多半就是南下,剛才本將軍提到北上,是為了看看你們的反應……」

  說話間,朱守注意到鄭管的眼皮子正跳著,也不禁面紅,但嘴裡的話沒有停下:「這個,不能排除賊軍妄圖渡淮的可能,這個……」

  他盡量回憶陳止那篇兵策的內容,可惜之前只是粗略一撇,哪能記得住許多,說了幾句就難以為繼了,好在他也有急智,趕緊就道:「思路我給你們了,趕緊給出一個對策,這兵馬糧草一動,可不是小事。」

  說著,他借故轉身,來到營帳一角,抓著自己那個親兵,急切地道:「趕緊地,把那篇兵策給我拿來。」他已經知道那篇兵策的好處了。

  那親兵一愣,說道:「將軍,您剛才不是讓我扔了麼,這會黑燈瞎火的,都不知道被吹到哪去了。」

  「扔了?」朱守一愣,「你真給扔了?你幹什麼吃的!」

  親兵想這事怎麼能埋怨到我身上,但也知道不能頂撞上官,只能低頭認錯,滿臉委屈地道:「屬下知罪,這就去找回來。」

  「還真給扔了。」朱守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想到剛才的事,心裡頓時一陣翻騰,這不是顯得他這個領軍將領不識貨麼?

  「我那意思是讓你收好,算了,趕緊先取過來吧。」

  事情到了這一步,眾幕僚也都留心注意這裡,差不多猜出緣由了。

  敢情是將軍背後有高人支招啊。

  「咳咳,」朱守又咳嗽一聲,繃著臉道,「本將早有預料,賊人說不定有突圍的念頭,於是著人寫了份兵策,拿來作為參考,沒想到還真讓我給猜中了,這個兵策,等會拿過來,諸君共參。」

  你就編吧!

  熟悉這位將領的鄭管等人都無奈搖頭,剛才那番動靜眾人都聽到、看到了,誰還不知道他那點心思,也不點破。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7-4-6 23:41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23:28
第九十五章 品

  等那親兵帶著幾個人一番折騰,總算在一處山坳中將那篇兵策找回,護送回來,朱守一下子就接過去,仔仔細細地讀了起來,眾幕僚也都圍了過來,過了一會,朱守指著其中一句道:「說賊軍分成幾股,以騷擾之法讓我軍疲憊,分不清虛實,最後突圍,我記得之前鄭先生也說過類似的話。」

  鄭管則搖頭道:「當時我也只是覺得賊兵垂死掙扎,或許還有詭計,卻沒有深查,而且不如這篇兵策所說清晰。」

  其他幕僚本來看到兵策的筆跡,還不甚在意,聽了鄭管的話,也不由鄭重起來,同時又不得不佩服自家主帥的臉皮,人家直接忽略了那離間換將的分析,一本正經地說著,就這臉皮厚度,不愧是一軍統帥。

  他們卻不知道,按朱守本來的想法,根本不會輕易暴露兵策,可惜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故作不知了。

  一群人圍著兵策研究了一會,各有評價,卻見朱守和鄭管表情不太自然。

  「怎麼了?將軍,你還沒說,這兵策是出自何人之口。」

  「咳,」朱守咳嗽了一聲,努力做出一副很有先見之明的樣子,才道,「這篇兵策是我托一位至交好友,請得彭城陳止先生所寫,你們先不要追根究底,當務之急是應對賊軍,好好研究這篇兵策!」他身為一軍統帥,很清楚這些幕僚的性子,如果說是一個普通的世家子所作,就算是好計策,眾人也得先糾結一番,當前可沒有時間浪費。

  只不過,這話還是讓眾幕僚疑惑起來。

  陳止?

  這是哪位兵家先生?沒聽說過啊。

  但聽是將軍托人才聯繫上的,又覺得不會簡單,只是心裡深處卻也在疑惑,既是這般來歷的兵策,先前為何會被扔掉呢?

  知道前因後果的鄭管不由搖頭,也不說破,此時再看這篇兵策,連他也不得不驚歎那人的先見之明。

  朱守注意眾人表情,眉頭一皺。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將請陳止書寫兵策,說成是自己的先見之明,為的就是不顯得自己無能,那自然不能讓人小瞧陳止了,陳止越厲害,越能顯得他朱守慧眼識珠。

  於是,他立刻就眉頭一皺,壓低聲音訓斥道:「這位陳止……先生,可不是尋常人物,為了請他出面品兵,本將軍也是費了一番心思的,你們切不可輕視!莫非以為本將會平白無故,去求人幫忙?」

  他這麼一說,眾人登時驚疑不定起來。

  很快,就聽一人說道:「就算王彌一夥沒有南下,是走的其他方向,靠著這篇兵策,也足以了解賊軍的戰略目標,提前應對,從而立於不敗之地。」

  「對的,尤其是未慮勝先慮敗的布置,沒有經歷過戰陣,是絕對不會這麼清楚的。」

  「簡單幾句,就將局面剖析清楚了,還給出了明確的應對方法,按照這上面的論述,已經可以派兵去泗水等待賊軍了。」

  幾名幕僚稱讚起來,但包含著其他的想法。

  在他們看來,這篇兵策無疑是有用的,上面的方案和剛才討論出的戰術相差不大,幾人自然樂得順水推舟——這不是他們沒有擔當,而是賊軍突圍出去,一旦造成政治事件,那問題就太大了,不得不提前準備後路。

  另外一方面,如果最後戰略有效,他們也有其他的方法攬功,自然不必急於一時,樂得推崇此文。

  「諸位,按著上面的說法,這幾天就可有個結果,先遣人手,通知沿線的驛站注意吧。」

  「若是一切順利,或許幾日之內,就能有好消息了。」

  隨著定計下來,眾人各司其責,忙碌了起來。

  吩咐完畢,朱守摸了摸鬍子,眉頭皺了起來。

  「今日之事,也不知道是福是禍,是成是敗,真是讓人頭大,說起來,還沒搞清楚這陳止到底鄉品幾許,我這就給他戴起高帽,不過能和那位結交,肯定不會是低品之人……」

  ……………………

  「這陳止有這般劣跡,陳家又為何要遞上品狀?就因為寫了一手好字?」

  另一邊,在留縣一間擺設考究的房間中,有一位深夜未睡之人,正念叨著陳止之名。

  這人面容清瘦,眉眼有神,渾身上下都有一股儒雅氣息,此時正跪坐席上,手中夾著一枚圍棋棋子,盯著擺滿黑白子的縱橫盤沉思著。

  邊上,有名身著官服的男子,躬身彙報:「回稟祖中正,陳遲已將那篇《華源閣論》送過來了,說是要請您過目。」他手裡捧著一根畫軸。

  「我來留縣,只是想要一觀諸葛家嫡子的風采,不是來處理政務的,但既然送來了,我也當一觀,倒是讓你操勞了,一直等到現在。」祖中正說著話,臉上露出了歉色。

  那官員笑道:「中正的習慣,下官早有耳聞,這棋若不破局,怕是今夜難眠啊。」

  「哈哈!」祖中正笑了起來,接過畫軸展開一看,頓時眼中一亮,「好字!」

  旁邊官員聞言,默默點頭,這字他來前看過了,乃是入品之字,能寫出這樣的字,必是出彩人物,遞上來的品狀也描述了陳止的九征,都無問題,他也就樂得做個順水人情,畢竟都是陳氏一族。

  「這個陳止的字,確實是不錯,」祖中正點點頭,笑道,「你們陳家又多了個人才,本來我還有些話沒好意思出口,生怕這字掃了我的棋興,沒想到得了意外驚喜,按理說,憑他的家世和這手字,足以拿個八品鄉品,只不過此人的生平我也看了,過去有惡名,評價就得降一等,還望徙南你能理解啊,總得留個時間,再往上升品。」

  由於歷史的不同,新漢的九品製評斷,與原本歷史上的西晉有著區別。

  「這個當然。」那官員點點頭,並不堅持,此行可以定品,就已經是收獲了,因為彭城陳家嚴格算起來,乃是北方士族,而陳止也有劣跡,要知道這位中正來頭不小,來留縣也只是順便,本來連見陳遲的念頭都沒有,所以陳遲才托人將字送來,讓這名官員轉而遞交。

  這名官員名叫陳遷,字徙南,乃下邳陳家之人,與彭城陳家分屬兩支,卻是同一血脈。

  「擇日不如撞日,既然有了決定,這短時間內,陳止也不會再有什麼事跡了,那乾脆我就將品狀寫好,明日就讓人送走,往國都入卷宗,也省得你夜長夢多,反正年關將至,別人家也沒有品狀書送來了,就為陳止一人跑一趟吧。」

  陳遷趕緊致謝,然後將寫著陳止事跡的品狀拿來了出來。

  這品狀並非一張,而是三張紙,記述著陳止的生辰、生平、九征,以及諸多經歷,還有就是他的家世、來歷等等,包羅萬象。

  祖中正拿起筆,遲疑了一下,在末尾寫下了「性不羈,善書法」這六個字,頓了頓,又在下一行寫了三個字——

  定九品。

  二人並不知道,此時正有一匹快馬,自彭城縣出,挾著一封嶄新的品狀書,直往留縣奔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23:31
第九十六章 追回來!

  新漢的九品官人法分為兩個部分。

  一個部分就是正式官員的官品,常說的七品縣令,這個七品就是官品;另一個部分,則是對普通士族和傑出人士的品評,被稱為鄉品,比如彭林、彭棋等人的九品、八品評價,就是鄉品,不涉及具體的官職。

  如今陳止被品評的就是他的鄉品。

  鄉品定下,一樣可以升降,不過高鄉品,無疑占有優勢,一旦出仕,起家第一個官職的官品就高過旁人,而且官路亨通。

  整個新漢九品製的評定,主要就是依靠中正,所以又叫九品中正製。

  這中正有大小之分,每州一位大中正,其人位於中央朝廷,由重臣兼任,掌管裁定和授予,每郡一位小中正,可以由郡官兼任,也可以獨立存在,負責具體的品評。

  一般來說,小中正給予的評價、建議的定品,大中正都會直接同意,後者主要只是加強中央集權的做法,並不負責具體的事物,所以祖中正作為郡中正,他的評語也就尤為重要了。

  性不羈,善書法。

  性格不羈,就是說不怎麼守規矩,這是對世家紈絝的一種委婉說法,算是中正品評時的一個潛規則了,畢竟世家領有特權、壟斷知識,占據這麼多優勢,能出人才,也能出紈絝,但當權的多數都是一個圈子的,總歸要相互給個面子,也給不上進的子弟留一個上升道路,於是類似「不羈」這樣的評價詞語逐步出現。

  吏部銓選的時候,一般看到這樣的評語,心裡先就有數了,知道只能任清閒職位,不可托付重任。

  而後面「善書法」三個字,才是關鍵所在,這就是在告訴他人,這個世家子雖然是個紈絝,但並不是一無是處,有特長,就是書法寫得好,好到什麼程度?善!很高明!

  沒說『書法過人』,也不是『擅長書法』,而是『善書法』,那至少也是登堂入室的水平。

  如果不是陳止過去有惡名的話,單就書法方面的評價,就足以讓他站穩八品,甚至稍微運作一下,觸摸七品也不是沒有可能,可因為眾多因素的影響,祖中正採取了保守立場。

  一篇品狀成百上千個字,由中正寫的也就寥寥幾字,但真正關係到前途的,正是這幾個字的評價。

  在新漢,對一個人的評價,關係到各方面。

  正常的情況,一些長者、尊者也可以給予後輩評價,就像張府晚宴中,張太公等人給眾後輩評價一樣,但這個評價並不具有官方認證。不過,中正品評的時候,會參考尊者評價,因此彭林等人當時才會那般在意。

  此時,關於陳止的六字的評價落下,祖中正又和陳遷說了幾句,陳遷便順勢告辭了,而祖中正又回到棋盤前,直到深夜方才歇息。

  第二天他起來後,吃過早飯,正想著下午去那諸葛言的住處拜訪,卻先碰上陳遷,二人交談幾句後,就將陳止的品狀裝好,送去驛站。

  不過,午時一過,陳遷又急急忙忙地趕來,手裡還拿著一個信封。

  「徙南,怎麼如此匆忙?」屋裡,祖中正還是坐在棋盤前面。

  「中正,這……這是彭城剛傳來的一封品狀書,還請您翻閱一下。」

  「哦?又寄來一封?早知道就不把陳止那封送過去了,我還想著這年底幾天,也沒別人家遞書了,咦?」中正話說到一半,看了那品狀書一眼,頓時愣住,然後抬頭去看陳遷。

  「怎麼又是陳止的品狀書?上午不是交給驛站了麼?不對,你說這是從彭城送來的?我離開彭城不過幾日,那邊連辦事都不利索了?一個人的品狀送了兩遍,這可是不小的疏漏啊。」

  陳遷苦笑一聲,指了指那封書信,道:「昨日彭城出了件事,中正怕是還不知道,您看了這封新的品狀書就明白了,這並非疏漏,而是不得不傳啊。」

  「哦?」祖中正一愣,低頭再看,幾息後眉頭一挑,「有這等離奇之事?這首戒賭詩語言直白,正適合那些好賭之人,尤其是陳止這留詩立誓,這是佳話啊,而且這個白青竟然顛倒黑白,鬧出了這麼一出鬧劇,自己名聲掃地不說,也讓那楊永難辦了吧,結合在一起,已經有點傳世特性了,這……」

  陳遷在旁聽著,默默點頭,心裡真正留意起這個陳止來了。

  本來,陳遲找上門來托他幫忙,陳遷並不上心,但到底有血脈聯繫,彭城的老太公又新近故去,於情於理,陳遷都推辭不得,不過對那陳止就興趣不大了。

  盡管陳止的書法也讓他很是意外,甚至堪稱驚豔,但總歸要等見了人,才能真正誇讚,在這之前還是該做什麼做什麼。

  可新來的一篇品狀書,卻讓陳遷從簡單的文字中看到了某種手段,來了興趣。

  他還在想著,卻聽那祖中正忽然一拍腿,說道:「這下麻煩了,有了這麼個事,陳止的鄉品評定,理應提升一個位格了,可品狀書已經讓人送去了,這次不改的話,下次就得等個半年才能再改了,總歸不合適,乾脆叫人把送信的叫回來吧,待我重寫一書,只是那驛站的人,八成要抱怨了。」

  「也只好如此了。」陳遷也點頭同意,這也是他一接到品狀書,就急切趕來的原因,不過不是因為陳止,而是知道明年年初有吏部考評,無論是他陳遷還是祖中正,都得參與,這次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離考評太近,就怕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

  得了吩咐,陳遷就安排起來,要將已經跑馬的人追過來可不是簡單的事,好在間隔不長,還來得及。

  祖中正也沒有閒著,仔細看了這新來的一封品狀書。

  「真是沒想到,這次差點看走眼了,這個陳止,有點意思。」

  回到屋子裡,他提起筆來,遲疑片刻,又在品狀書的最後寫下八個字——

  知錯能改,書法精湛,定八品。

  「這樣就行了,等把那封品狀書追回來,驛站那邊不好交代,先緩兩天,再把這封送出去,這麼短的時間,他陳止總不至於再鬧出什麼事來吧。」

  ………………

  留縣的事先放一旁,就說公案過後,第二日,陳止一到陳府,就是一番新光景,不說僕從、家丁如何奉承,就連幾個兄弟姐妹也一一露面,過來給自己問好,顯是想要交善和攀附,只是除了胖子陳羅之外,陳止只是禮貌以待,保持著距離。

  接著,就是和陳邊等陳府的上層交談了,又是對陳止的一番誇讚,然後就提到了王家的事。

  「止兒啊,琅琊王家如今儼然是北地世家之首,你和他們有交情,該早點告知我等才是啊。」陳邊等人滿臉笑容,卻又謹慎的詢問著。

  陳止歎了口氣,也不隱瞞,就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王奎,這人我知道,可是那王皿的名字,卻沒有聽過。」陳遠聽完,眉頭就皺了起來,「可聽你所說,王奎對這王皿又十分客氣,他王奎乃是琅琊王家的旁庶,能讓他如此恭敬的,恐怕只有宗家了,但是這個名字……」

  彭城陳氏中,論交友廣泛,就數這陳八爺陳遠,可連他都沒聽過王皿之名,讓其他人很是意外。

  最後還是陳邊道:「從王奎的事情來看,這王皿肯定不簡單,能被他看重,總歸是好事,止兒你可得把握住,我們陳家,以後就看你的了。」

  眾人接著一陣勉勵,陳止從容回應,而後就談到了對白家產業的處理問題。

  實際上,陳止一進入陳家,就感覺到了整個陳府的忙碌,從上到下都在行動,目標正是白家,這是一個家族對另一個家族的戰爭,涉及繁多,就算已經分出勝負了,但想將這個爛攤子收拾起來,也不是頃刻能夠做完的。更不要說,還有其他幾大世族盯著,想趁機分一杯羹。

  陳邊與陳止商量了一下,說是準備一旦得利,會把收獲的近一半拿出來,交給陳止,作為獎勵。

  別看只是一半,那可是白家和其他幾家累積多年的底子,就算陳家只能謀得部分,也非常龐大,要把一半分給陳止,那是十分驚人的了。

  陳止可以擊敗白青,但想要占領白家產業,沒陳府出手是不行的,但陳府是多大的架子?上上下下多少人、多少雙眼睛盯著,陳止獨占一半,裡面的含義已經很清楚了,族裡沒有怨言是不可能的,但都被陳邊等人壓下,這才做出決定。

  另一方面,陳止拿了這麼多產業,必然需要人手經營,這些人還要從陳家的系統裡出去,同樣加深兩邊聯繫。

  對於分配問題,陳止絲毫也不放在心上,只是遺憾產業這麼一分,以後利用副作用的機會就不多了。

  「這件事,我等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說服族中,你也知道,我們陳家宗族,不少人住在城外陳莊村,很多人也是靠著族產過活,血脈相連,認親不認理,很多事情說不通。」陳邊說完方案,就解釋起來。

  陳止點頭表示理解:「能得一半,其實已經過了,怎麼還敢有怨言。」

  「不過,不過,」陳迅卻笑道,「你不知道,若非你這事,他劉家也不願意鬆口,咱陳家的礦場營生差點沒了,就這一項,你拿一半,我陳老五沒有意見。」

  陳遠也點頭道:「小七你前途遠大,未來是我陳氏棟梁,可保陳氏安寧,給你一半是應有之意。」

  陳邊則道:「止兒,你就不要謙虛了,這產業的事都交給我等,你的當務之急是平心靜氣,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篩選,這個才是關鍵,想來大哥在留縣疏通、加上你昨日的佳話,定可讓你得個不錯的鄉品,若能在篩選上再有建樹,說不定還能更上一層樓。」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23:34
第九十七章 有才之士難請,當動之以情

  經過公堂一事,陳止聲名鵲起,再加上陳家推波助瀾,隱隱就要成為陳家的代表人物了,這樣的根基,可以說等於是陳家的臉面了。

  這種時候,陳止的一舉一動,都事關陳府聲譽,如果他能在篩選上再放異彩,那對闔府上下而言,都是一件喜事。

  對陳止自身而言,也是一次養望的機會。

  陳六陳迂這時說道:「這次篩選,聽說不僅有我彭城名士,以及你提到的書癡王奎,還有一位江東名士,那江南士族自從大漢光復之後,就一直占據主流,若能得到他們的認可,於你而言,是個不錯的資曆。」

  陳迂平時的交際圈子,有不少為學之人,和那些彭城名士也有來往,這方面的消息,在陳家眾人裡面堪稱靈通。

  「江東士族的人麼?」陳止聽著,默默點頭,他也知道,當年劉漢以南方起家,最初為了站穩腳跟,向南方士族做了不少妥協,直接導致了幾個頂級世家的誕生。

  「不知道這位江東士族,是出自哪一家?」

  陳迂眉頭微皺,接著才道:「聽說此人一來,就與貴靜先生論道,並未露面,但也有傳聞,說他是陸家之人。」

  「陸家……」咀嚼著這兩個字,陳止的腦海中閃過幾道身影。

  陳邊接著就道:「總之,止兒你不可放鬆,這兩天就好生溫習吧。」

  陳止點點頭,他也需要時間閱讀書籍,不光是陳家的館藏,還有自己心中的諸多書冊。

  與此同時,這彭城縣內外,幾大家族,這時也已經行動起來,對白家和其他幾個檔主的產業展開圍剿,一時之間,暗潮洶湧。

  時間流淌,轉眼就到了篩選的前一天,這天夜裡,徐州北部,河防之側,兩軍碰撞,金鐵交鳴、殺聲震天,最終一方潰敗,另一方則緊追不捨。

  深夜,一隊騎兵回營,為首的正是那朱守。

  他一回來,撥開大營門簾,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臉上滿是喜意。

  「陳先生誠不欺我!」

  摘下頭盔遞給親兵,朱守來到大帳中央,看著那塊沙盤,又拿出幾張寫滿了字的兵策,露出笑臉。

  「王彌果如陳先生所料,選了這條路南下,而我眼觀全局,處處爭先,對付這蠢賊真是手到擒來,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掌握中,一場突襲將他的人馬徹底擊潰,此賊自此不足為慮!趕緊上表朝廷,就說本將軍大勝!」

  旁人聽著也不意外,這兩日為了表現自己的先見之明,這位主帥找到機會就要誇一誇那位陳先生。

  邊上,心腹幕僚鄭管不得不小心提醒道:「將軍,賊首王彌尚未抓到,賊兵也未徹底消亡,現在就報捷有些不妥,另外陳先生那邊,是不是也該有所表示?」

  朱守聞言,沉吟片刻,點頭說著:「你也提醒了我,陳先生不能怠慢,這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人物,必須招攬過來!」

  鄭管又忍不住提醒道:「將軍,陳先生乃是世家子弟,恐怕不容易招攬。」

  「這是個問題啊。」聽到這,朱守也冷靜下來了,這時有幾個兵卒進來,給朱守通報了潰兵的情況。

  朱守自得了陳止的兵策後,先是不屑一顧,等王彌率軍突圍,才讓他重視起來,又陰差陽錯之下,不得不吹捧陳止,跟著就依照上面的方法處置,沒想到真有奇效。

  說來也巧,王彌是早有準備,早就派出了不少探子,滲透江淮郡縣,但一碰上官府派出的細作,兩邊混淆,竟讓官府的探子迅速抓住了蹤跡,考慮到兵貴神速,朱守當即領著一隊精兵迅速南下,提前埋伏。

  隨著決戰的爆發,王彌根本沒料到,官府會這麼果決、這麼迅速,猝不及防之下,很快就潰不成軍,徹底敗下陣來。

  朱守率軍追殺,等賊軍化整為零,他才停下整頓兵馬,留下一名將領繼續追擊,自己則返回營帳,進行新的部署。

  實際上,這次的局面對他而言,堪稱凶險,他奉命撲滅王彌,卻被對方突圍,如果不盡快將之剿滅,一旦事情鬧大,沿途郡縣受到損失,朝廷的懲罰馬上就要過來,官位難保。

  而陳止的一篇兵策,讓朱守處處料敵於先,也讓他意識到了價值,對陳止不再是單純的基於局面不得不吹捧,而是生出了強烈的招攬之念。

  眼下賊軍式微,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正式招攬陳止。

  可鄭管的一句話,宛如一盆冷水澆在頭上。

  因為九品中正製的存在,世家子弟在仕途上頗為順暢,相對的,寒門子弟只能爭搶有限名額,很多寒門學子在仕途受挫後,會選擇投身勳貴將領,做個幕僚,朱守的心腹鄭管,就是其中之一。

  以朱守的身份,招攬一位寒門子作為幕僚,問題不大,可對方如果是世家子弟,還有才學的,那就不容易了,畢竟有本事的士族,自然不愁當官,何必來軍中受罪?

  「這就麻煩了。」朱守的眉頭一下皺了起來,「那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他將目光投向身邊幾名幕僚。

  眾人面面相覷,但都沒有言語,這陳止就算招過來,也是和他們搶飯碗的,犯不著費這個腦筋,不過鄭管卻不一樣,他想了想,道:「想要招攬這等人物,不能靠權勢,也不能威逼,要以誠相待,以禮相待,動之以情。」

  「哦?」朱守頓時就感興趣了,「先生有何教我?還請明言。」

  「將軍,這事不能操之過急,您若真心想請陳先生幫忙,就必須持之以恒,」鄭管也不賣關子,給出了建議,「簡單來說,是先建立私交,以好友的關係接近,這樣一來,就算招攬不成,也可以向他請教,您不要忘了,這次的兵策,也是因為那位的關係才能送來,未來將軍若與陳先生成為至交好友,遇到困難求助一下,自然也能如願。」

  「私交好友?」朱守微微搖頭,有些不滿足,但想了想,還是點頭同意了,「這是個權宜之計,但可以一試,具體如何施行?我身兼軍務,無法擅離職守,怎麼和那陳止套交情?」

  鄭管已有定計,就道:「當以禮相待,時常問候,眼下不就是大好時機?年關將至,將軍何不備上好禮,遣人送去陳先生府上?這就是個好的開頭,而且這兩日我也略微了解了一下,那彭城陳氏的境況並不太好,以將軍您的身份送禮過去,無形中也能壯壯陳氏聲勢,這就是一個人情,相信陳先生也會記得的。」

  「不錯,不錯,此計甚好。」朱守不由點頭,跟著眉頭又是一皺,「不過,這事也得控制一下,可不能傳到青州來了。」

  鄭管一愣,跟著就明白了自家主將的心思,笑道:「將軍放心,送禮的時候,我們只和陳止先生說明兵策之助,對外就說是仰慕他的才學,這樣一來,就算陳先生名聲北傳,其他將軍、將領也不會往兵事方面去想。」

  「對,我能知道陳先生的事,這就是先機,不能讓別人知道了,萬一東平侯知曉了陳先生,也派人去請,我可是比不了他的。」

  「另外,」鄭管這時候又出聲道,「這次大勝,也不可提及陳先生的名字。」

  「這……」朱守一聽,有些為難,他固然想守住秘密,不讓旁人得知,可捷報上提一下名字,別人未必會注意,如果連寫都不寫,到時候陳止怪罪起來,不就傷了和氣麼?

  鄭管知道朱守擔心什麼,就解釋起來:「王彌此人背景複雜,本身也有出身,和一些江湖草莽、綠林賊子還有聯繫,萬一事後有他的追隨者要報復,遷怒陳先生就是禍事了,至於吞沒功勞一事,也不必擔心,只要年禮得當,再和他說清楚緣由,相信以陳先生的才智,必然清楚。」

  說完這些,鄭管見朱守還在猶豫,就乾脆提議:「若將軍還不放心,不如由我親自走一趟。」他是朱守的首席幕僚、智囊,真正的心腹,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朱守也就點頭了。

  「現在這就開始準備吧,」有了決定,朱守也不想耽擱,「送禮得投其所好,讓人去徐州地界打聽一下陳先生的喜好,趕在年前準備好,本將軍先將那王彌擒拿,以竟全功!」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7-4-6 23:58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23:37
第九十八章 城外書院院中人

  就在彭城內外,各方皆動的局面下,種種變化正在醞釀,而時間終於來到了貴靜篩選之日。

  一大清早,位於城郊的貴靜書院內外,就人來人往。

  「三國亂世,讓私學大為興盛,貴靜書院也是這股私學浪潮中的一員啊,這場篩選過後,過了祭灶之日,接著就要到歲旦了,都是平靜日子,可以安心看書為學了。」

  陳止與陳物從陳家的牛車上下來,看著面前的這座書院,不由感慨,在來之前,他也從陳家的渠道,了解到了這座書院的一些情況。

  貴靜書院,說是書院,其實和一個小村無異,離陳家在城外的宗族聚居地陳莊不遠——陳家在縣城裡有幾個宅院,可這麼一個龐大的家族,旁係眾多,因此在城外還有村寨。

  貴靜書院也是一樣,書院的那位山長本身就是地主,名下地契不少,良田連綿,進項眾多,才有財力支撐書院運行,讓裡面的學生脫產讀書。

  而且,這貴靜書院名聲極大,除了一些有資質的寒門弟子主動過來求學外,還有城裡城外、周圍郡縣的世家大族,將自家的子弟送過來為學。

  僅彭城一縣,在貴靜書院為學的世家子弟就有三十多人,如那彭家的彭林、彭棋,就曾經在這裡求過學,當年也曾是這書院中的風雲人物。

  不過,這貴靜書院在整個徐州地界名氣不小,也不是你把人送過來,就會收下的,還要有一定的考核和考量,所以這書院中的陳氏子弟數目稀少。

  陳止、陳物這一主一僕徑直走入了書院,看著沿途屋捨的外廊上,不少的少年、青年正在論道、看書,洋溢著青春和學術的氣息。

  「這家私學的氣氛真不錯,從衣著來看,有不少寒門學子,這也是他們獲取學識的途徑之一。可惜,我上輩子死的太早,否則憑我在軍中推行的考舉之法,潛移默化中,也能提前為科舉布局,最後卻沒來得及施行。」

  陳止心中遺憾著,不過三國亂世,讓世家坐大,社會環境擺在那裡,就算他真的長壽,也未必就能實現,這一點他心中也有考慮。

  私學的風氣,從東漢末年、三國時期就逐步興起,步騭、隗禧、向朗等都是代表人物,發展到如今,隨著玄學興起、儒學失控、百家復萌,各個學說侵蝕各地的私學,百花齊放之勢逐步出現,貴靜書院就是以法家為主,但同樣也扯著儒家的旗號,倒是對玄學有些敬而遠之的味道。

  陳止一邊想著,一邊向裡面走去。

  這沿途的人見他一身華服,就知道是世家子弟,而今日出現在這裡的陌生面孔,多數都是來參加的篩選的,因此沒人感到意外,最多是看上一眼,就幹自己的事去了。

  很快就有名青衣小廝過來,詢問了陳止的來意,得知是來參加篩選的,就讓他出示名帖。

  這些事,陳家早就安排好了,陳止一示名帖,小廝就畢恭畢敬地在前面引路,引著陳止朝書院裡面走過去,只是走到半路,忽然轉頭看向陳物,滿含歉意地道:「好叫陳少爺得知,這篩選只有您能進去,下人要在外面等候。」說完還給了陳物一個抱歉的眼神。

  「到底是書院培養的小廝,這麼一番作態,誰都不會怪罪。」陳止對這個規矩並不反對,就跟陳物交代了幾句,自己隨著小廝一路前行,很快就來到了一處獨立院子。

  這院子占地頗大,位於書院村寨的中間偏後,院中除了屋捨,還有假山、亭台,不過看得出來都被損毀過,應該是幾年前兵災留下的痕跡,在假山一側,乃是一處開間,擺放著一排排的坐席和矮桌,粗略一看,有三十多張,不用問也知道,就是那篩選考核之處了。

  陳止不是第一個來的,他來到的時候,已有十幾人聚在這裡,三三兩兩的形成一個個小團體交談著,他還在其中看到了劉綱。

  這位劉家子一見陳止來了,面露喜色,就要過來攀談,但有人比他還快。

  「七哥,你總算來了,早上我本想去找你,但是父親說不能擾亂你的思緒,因此就和六哥先過來了。」

  和陳止打招呼的人,乃是他這一輩排行第十的陳玄,原本和陳韻頗為親近,但在陳韻失勢後立刻劃清了界限,他的父親就是陳家六爺陳迂。

  陳玄的身邊跟著一名青年,留著鬍鬚,神色穩重,這人名叫陳署,在陳止這一輩排行第六,是陳羅的親哥哥,也是陳五爺陳迅的大兒子,在陳家已經有些威望了。

  他們二人這麼一叫,周圍的人也都留神過來,一道道充滿審視味道的目光落在陳止身上,上下打量,多數都露出了詫異和疑惑的神色。

  「這陳止和過去確實有點不一樣了。」

  「肯定是要不同的,我上次參加張府晚宴就知道了。」

  「昨天的白家案你們聽說了麼?那首戒賭詩已經開始流傳了。」

  「白老虎都敗在他的手裡,嘖嘖,不得了。」

  「就不知道,這人的學識能否像他的手段一樣,不過學問不比其他,必須得苦讀方可。」

  ……

  如此對話在院子各處響起,身處話題漩渦中間的陳止,則神色如常的和兩個堂兄弟交談,過了一會,劉綱終於抓住空隙,也插話進去。

  這位劉家傑出子弟的行為,令不少觀望的世家子弟都疑惑起來。

  「劉綱看來和陳止交情不淺。」

  「難道劉緲他們已經接納了陳止?」

  「我看不像,劉緲只在開始時招呼了一聲,到現在並沒有過去攀談的意思。」

  世家子弟對圈子中的風向變化最為敏感,受到社會風氣和九品製的影響,格外看重身份地位,所以不搞清楚情況,是不會輕易表露態度,防止降低了格調。

  他們這群人其實也有高下之分,如劉家、彭家的兄弟二人,就位於小圈子的最上層,代表著彭城年輕一代的風向,很多人在行事時,都會以他們作為標準,其中又以彭林、劉緲這年齡最大的二人作為龍頭。

  現在,劉綱過去跟陳止招呼,而劉緲沒有過去,難免讓人思考裡面的深意,他們卻不知道,此時的劉緲心裡卻拿捏不定。

  「我過去和陳止說話,他會不會理我?畢竟我和他之前並無交情,以他和諸多名士談笑風生的能耐,未必會在意我,我這一過去,若被他冷落,讓別人看到了,無疑有損名聲,可是我那兄弟與陳止的關係親近,過去也有可能被他禮待……」

  他思前想後,越想越有種後悔的感覺。

  「早知如此,當初祖父交代我們結交陳止時,就該依令而行,也就沒有這麼多煩惱了。」想到這,他看著和陳止笑著說話的劉綱,不由羨慕起來。

  正在這時,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接著就聽不少貴靜書院的學子,正在給一個人問好。

  「彭師兄,你來了啊。」

  「彭兄,許久不見,風采依舊啊。」

  「彭老弟,不用說了,這次篩選你肯定又要大放異彩了,哈哈。」

  聲聲稱呼,不用多言,院裡的人就知道是誰來了。

  很快,就見一群人簇擁著彭林、彭棋兄弟緩步走來。

  這彭家兩兄弟,當初在貴靜書院中為學時就是風雲人物,學成歸去後,還時常過來與同門論道,影響力在書院中很大,受人敬仰和推崇。

  看著二人的這般威勢,這院子裡的不少人都露了羨慕神色,急切的想要與彭家兄弟招呼。

  到了門邊,彭林停下腳步,轉身朝身邊眾人拱拱手,笑道:「諸位同門,今日篩選,還是不要這麼大張旗鼓的了,彭某在這裡謝過各位關心,咱們等篩選之後再敘舊。」

  「成,我等就等著彭兄的好消息了。」

  簇擁著他的眾人在嬉笑聲中散去,彭家兄弟這才轉身進來,這院裡的眾世家子弟也紛紛過去見禮,又是一番熱鬧。

  「諸位,有禮了。」彭林笑著和眾人一一招呼,最後,這目光卻落在陳止身上,露出堅定之色。

  「今日,要以學問分出高下!」

  他正想著,就聽有人喊道:「山長和考官出來了……」

  聲音落下,就有七八人從院中屋捨魚貫走出。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23:40
第九十九章 可有子弟比江東?

  從屋裡走出來的共有七人,都著正裝,褒衣博帶,行走時大袖甩動,有種出塵氣息,瞬間就吸引了院中眾人的目光。

  陳止也看了過去,立刻就注意到,其中有五人都是認識的,正是王奎、劉侃、張詠、蕭左,以及三老許志。

  除了這五人之外,那餘下兩人,風采還猶有過之。

  為首之人一身黑衣,表情宛如雕刻的一般,有種規矩自成的氣場,尤其是一雙眉毛,如兩把長劍一樣筆直,給人一種刻板、嚴格、不拘言笑的感覺。

  從旁邊幾人的議論中,陳止已然知道這劍眉剛硬之人的身份了。

  「貴靜書院的山長,這一代的貴靜先生樓承。」

  樓承,也就是貴靜書院的所有人,大地主、大學問家。

  「居然真有江淮劉侃作為篩選考官!」

  「蕭左和張詠兩位先生,這可都是名傳徐州的人物!」

  「這等人物作為考官,齊聚一堂,借著貴靜書院之地,必然能夠傳遍郡縣,我等之名隨之高揚!」

  一眾世家子弟低語起來,興奮之意溢於言表,這次奉書人的名額有限,不可能所有人都被選上,但只要能借之揚名,那就是本錢,未來提升鄉品也容易一些。

  說著說著,不少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最後一人的身上。

  「貴靜先生身後的那人,是不是傳聞中的書癡?」

  「不是,書癡是第三位,在劉侃先生之前,走在第二的人,我也沒見過。」

  「孤陋寡聞了吧,這位陸映,是江東陸家的人,遊學養望,聽說是上個月抵達了徐州,最近都在與貴靜先生論道。」

  「和貴靜先生論道?不得了啊,看他也就三四十歲吧,和咱們中的不少人都差不多,結果咱們在這接受篩選,人家已經可以做考官了,還能和貴靜先生談玄論道。」

  「這沒得比的,陸映在江東那邊也很有名氣,別說我們彭城年輕一代,就算是整個徐州算進來,估計也沒有比他更出色的人了,再說了,人家背後的陸家,那是頂尖世家,家學連綿,學問深厚,培養出這等人物也是等閒。」

  ……

  聽著這些,陳止、陳玄等人都朝第二人看了過去,仔細一打量,不得不承認此人風采過人,面容英俊,身材高大,在一眾名士中尤為突出。

  陳玄露出了羨慕之色,陳署低聲稱讚,彭林、劉緲等人也是鄭重以待。

  唯獨劉綱微微搖頭,在他心裡,談玄論道固然值得推崇,但兵家務實更為重要,在那臥冰樓聽了陳止的兵策後,他就覺得陳止才是年輕一代的翹楚,即便面對眾人交口稱讚的陸映,也沒有動搖這個念頭。

  「諸位……」

  貴靜先生等人來到眾人跟前,這位山長擠出了一絲笑容:「諸位都是彭城俊傑,話也不用老朽多言,今日就請各展所長,完成篩選。」

  他一開口,議論紛紛的眾人登時住口,周圍安靜起來。

  貴靜先生話聲不停,直入主題:「多餘的話,老朽也不說了,你們多數在這書院待過,都知道規矩,這次篩選用的是陳侯考舉之法,題目由我等擬定,上午作答,備有午膳,日落前交了考卷,由我等給予評定,前十名者,可入貴靜書院做個奉書人,掌藏書館,等諸葛家的人來了,也由奉書人接待,裡面的價值幾何,不用老朽跟你們強調了吧?」

  「這貴靜先生說話做事倒是乾脆,」聽完簡短的介紹,陳止對這位看上去古板的山長生出幾分好感,「這次篩選用考舉法?當年的布置,看來還是有些作用的,至少在私學中還有火種存留。」

  他這邊想著,已經有小廝過來,領眾人朝開間走去,安排他們坐下。

  由於只是書院組織的篩選,嚴格來看,只是個民間私人性質的考核,所以規則簡陋,不比後世嚴格,安排的時候頗為隨意。

  陳止跪坐席上,看到兩個堂兄弟就在兩邊,不由搖搖頭,暗道這要是想作弊,根本不用花費太大的心思。

  不過,另一方面,在這個注重品狀的時代,世家子弟齊聚一堂,若是舞弊被抓,捂都捂不住,一旦傳揚開來,弊大於利,壞處不少,想來沒幾個人會鋌而走險。

  「這個篩選得到的利益,比不上後世的科舉,後世科舉,寒門子弟可憑此鯉魚躍龍門,改變人生,而這次篩選來的都是世家子,本就錦衣玉食,沒有要改變命運的迫切願望,就算通過篩選,除了名頭外,只剩下可能存在的貴人青睞,為的也是揚名,又沒有科舉那樣的晉升體系,吸引力大減,作弊的風險遠遠大於收益。」

  待得陳止坐定,就本能地分析起來。

  另一邊,貴靜先生和其他考官輕聲交談,同時觀察著考生。

  和科舉不同,篩選挑出來人,會代表彭城子弟,去面對天下有名的豪門嫡子,不光涉及到學問、學識,儀容儀表先就要過關,因此這篩選,其實從現在就已經開始了。

  你要是人醜、氣度差,都不用參加考核了,直接就被拒絕出去了。

  好在各大家族也明白這個道理,推薦的弟子,首先就是看得過去的,其中不乏英俊的,其餘也是養氣多時,有著氣度,少數幾人更是溫潤如玉,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的。

  掃了一圈後,貴靜先生輕輕點頭,表示滿意,劉侃、張詠等人也是神色舒暢。

  此時,有兩名小廝,拿著白紙和幾張字條,到了世家子弟的桌前,逐個發放。

  陳止一看就明白了,白紙是用來答題的,字條上則記錄著題目,也是他上一世時常用的方法之一。

  「好了,諸位開始答題吧,不許交頭接耳,不許舞弊,若被我等發現了,立刻驅逐出去,名聲掃地,後果如何,且自思量。」等紙張發放完畢,貴靜先生就例行公事般地告誡了一句,然後一揮手,「諸位,請論法。」

  乾脆、利索,別有番瀟灑的味道,眾人順勢就低頭看起題目來。

  由於制度上的缺陷,考舉之法太過簡陋,題目也出的很是隨意,沒什麼答題格式,一共十五道問,按小廝的說明,要先把題目謄寫上,再在題目下答題,如果紙張不夠,可以再要。

  除此之外,就沒什麼多餘的規則了。

  連考試的時間都沒規定,如果午時還沒寫完,吃完午飯繼續寫,什麼時候寫完,什麼時候離開,當然了,如果太陽落山,那篩選也就結束了,必須強制收卷,至於不會做的題目,就在題目下寫個「缺」字。

  彭林拿到題目,看了一眼,先是成竹在胸,跟著又皺起眉頭,但旋即深吸一口氣,堅定了意念,然後微微轉頭,朝陳止看了過去。

  「這些題目風格各異,多數都聯繫古今,必然是出自不同人的手筆,有意思。」

  陳止粗略地看了一下題目,就已經將內容記了下來,然後閉目沉思,腦海中無數學識記憶飛舞著,慢慢聚集在一起。

  這兩天以來,他除了溫習所學,就是在熟悉剛剛得到的學識記憶。

  這些記憶沉澱深處,像在心底擺著個小圖書館,可以慢慢熟悉,陳止必須凝神探查,一一回憶,才能真正記憶下來,而且單純的記憶,並不能讓他理解,更無法融會貫通,那肯定還需要自己下功夫鑽研,不過有著強記之能,倒也省去不少時間。

  此刻,記憶重組,結合題目,答案浮現心頭,陳止毫不猶豫的提筆蘸墨,行雲流水的書寫起來。

  這次篩選,和面對許志時不同,那時陳止借助以道觀物之能,可以投其所好,但眼下考官不止一人,就不能求奇,而是要求穩,同時闡述自己的看法——他沒必要為了通過篩選,刻意的附和他人觀點。

  說到底,陳止如今的處境,和剛復甦的時候不同了,很多事情已然無法作為拘束。

  這篩選一事,本就是陳止為擺脫困境,才會提及,現在時過境遷,這個需求也不迫切,考慮到借此提升名望,拿個不高不低的名次,通過篩選即可。

  不過,因為對典籍太過純熟,加上思路清晰,他這一路寫下來,當真快疾,別人還對著一個題目冥思苦想,他這已經寫滿了半張紙,想不引起注意都難。

  第一個注意到他的,正是那位最年輕的考官,江東陸映。

  「這是哪家的子弟,下筆如飛,連想都不想,這有違常理,難道是來蒙混的?」陸映無意中一轉頭,餘光掃過陳止那寫了半張的考卷,頓時留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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