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23:46
第一百章 莫非北地皆如此?

  「有問題。」

  陸映先是盯著看了一會,沒有出聲,等他看到陳止是看到一個題目,就直接抄在答卷上,然後連停都不帶停的,就下筆將答案和注釋寫下來,這心裡也就有數了。

  「這就是個過來濫竽充數的世家子啊。」

  想到這,他不由搖搖頭,本來他到了此處,與貴靜先生論道幾日,對徐州的年輕士族也有了些期待,對這次的篩選很是好奇,沒想到會看到這麼一幕。

  正常的情況下,就算是他陸映要答題,也得思考一二才能下筆,哪能有這樣不假思索,提筆就寫的?

  「未料來參加篩選的傑出世家子弟中,也有這樣的人。」

  只不過,陸映到底有著涵養,沒直接找過去,而是衝身邊的劉侃拱拱手,叫了一聲世伯,然後指著陳止問道:「這位是哪家的子弟?看他下筆如飛,真個不簡單。」他這話的潛在含義,是先引起劉侃的注意,讓他發現陳止不假思索書寫的樣子,主動去干涉,這樣也不會傷了自己和徐州士族的和氣,又揪出了一個害群之馬。

  沒想到劉侃只是轉頭看了一會,就點頭道:「不愧是陳止啊,果然是筆下飛快,想來這些題根本就難不住他。」說完,反而不怎麼關注了。

  「咦?」

  劉侃這樣的回答,可不是陸映意料中的,而且他注意到劉侃說話的時候,並不是以一種前輩對待後進的口氣,反而和與自己交談時的語氣接近。

  另一邊,劉侃的話也引來了張詠和蕭左的注意,二人的視線同時落在陳止身上,一個點頭道:「看來這些題目,是別想難住陳止了。」

  另一個則笑道:「他本來也不該坐在那裡,這點本事定是有的。」

  張詠、蕭左兩人的潛台詞,當然是因為之前王皿的那個提議,雖然當時幾人都覺得不合適,陳止也推辭了,但實際上經過那個提議,在幾位名士的心裡,都隱隱已經認可了陳止,覺得和他相提並論,並非是什麼降低位格的事。

  這種認可,會潛移默化地影響他們的言行,這才有了陸映提醒,三人都覺得並不意外,因為他們認為,能和自己等人相提並論的人,再怎麼出色都是應該的,當然了,這個時候,他們都理智的把自己也未必能做到拋之腦後了。

  不過,三人的動靜,又吸引了許志的注意力。

  這位三老,因對法家學說有研究,被請來做考官,同時也是看重他的德高望重和公職,讓他來監督篩選,以示公正,單論學識他是比不上身邊幾人的,所以就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也很在意其他人的表現,有心模仿,防止出醜。

  現在一聽邊上三位名士的話,才驚訝地發現,這三人似乎和陳止關係也不錯,本著模仿名士作風的原則,加上自己才幫了陳止一個大忙,許志自認為與陳止的關係更為親近,於是也開腔說道:「陳止這孩子,是我一直看著的,他是有大才的人,對法家的學說了解透徹,能應答如流一點都不意外。」

  好嘛,這一下子,六個考官,四個在誇,對陳止下筆有如神的情況絲毫也不意外,這話一說出來,立刻就讓陸映這個外來人的思維習慣受到了挑戰,常識晃動。

  「莫非,這北邊的士族頂尖人物,都如這陳止一般,下筆如飛?這麼一來,我江東士族豈不是被比下去了?」

  他心裡一陣動搖,卻記住了陳止這個名字。

  這時候,站在眾人邊上的貴靜先生,忽然開口道:「這就是寫下戒賭詩的陳止吧,他的事老朽也聽過,聽你們的口氣,其人在學問上也有建樹,倒是個不錯的名士種子,但凡事都該腳踏實地,切莫捧殺了他。」

  幾人一聽,就知道這位老兄弟的老毛病又犯了,擔心後輩子弟因嬌縱忘乎所以。

  對此,劉侃、張詠他們倒是不怎麼在意,陳止這都多大年紀了,還用得著別人幫他操心?真要如此,那不過是個虛架子而已,早晚崩塌。

  好在貴靜先生跟著又道:「不過他若能棄了過往之行,堅定意志,那不光是佳話,也說明其人心志如鐵,是個可堪造就之才,他這次所寫的見解,老朽倒是要看看……」

  這話還沒說完,就戛然而止了。

  因為陳止已經放下了手中筆,拿起答卷,輕輕一吹,墨跡漸乾。

  這一幕,就算是劉侃等人也無法忽視了,因為這個速度確實是有悖常理了,他們幾個人所出的題目,各有出處,想要回答,並不是那麼容易的,至少也得耗費一些時間。

  他們這一頓,陸映卻又疑惑起來,難道剛才想岔了?

  不說這幾位考官,就說與陳止同樣答題的其他世家子弟中,也有人注意到了陳止的舉動了,首先就是他那兩個血脈堂兄弟。

  陳玄、陳署分列陳止兩旁,兩人本來都在看著題目冥思苦想,也沒功夫注意周圍情景,但陳止放筆的動作不小,還是引起了他們的注意,轉頭一看,頓時一臉驚訝。

  考核篩選用的桌案,都是擺放在開間中的,本身距離不遠,凝神細看,還能看到陳止寫在紙上的字,就見一枚一枚隸書字體整齊的落在紙上,奇特的韻律更是呼之欲出,單純只是看這一篇字,就有了驚人價值。

  「難怪家裡到處都說陳止是書法大家,原來是真的!」

  陳玄、陳署作為陳家子弟,當然聽了不少有關陳止的傳聞,但沒親眼見過陳止的字,所以還有疑惑,現在看了這紙上的字,難免生出名不虛傳的感覺,可是感覺過後,又擔心起來。

  「這才多久,七哥就寫滿了答卷,看他的樣子,這還要擱筆停墨了,別是亂寫的,那可就可惜這一篇字了,咦?有考官過來了,是那陸映。」

  陳玄正看著那篇字想著,注意到有人走來,抬頭一看,卻是最年輕的考官陸映,他趕緊收回目光,擔心被誤會成偷窺舞弊。

  陸映的動向不光陳玄注意到了,其他人也有所察覺。

  坐於陳止等人前面的彭家兄弟、劉家兄弟,本都在伏案書寫,這時也紛紛停筆,抬頭一看,順著陸映的目光,落到了陳止身上——陸映已經走到陳止邊上停了下來,先是看著那字,眼中一亮,跟著又讀了內容,皺起眉頭來了。

  「他尋陳止做什麼?」彭林眉頭一皺,他心裡正憋著一口氣,要和陳止一較高下,所以全神貫注地答題,已經完成了兩個題目,第三題也已經思索完成,正要下筆,結果注意到陸映的異動,順勢一看,無意間掠過陳止寫好的字,頓時眉頭一皺,生出和陳玄等人一般的心思。

  「陳止在做什麼?若是答題,斷然不會這麼快……」

  這邊,彭林的疑問還沒有落下,那邊,陸映忍不住指著陳止答案上的一句話,問了起來:「這位兄台,你這句『法之不行,自上犯之』,用在這裡是不是有些失當?這一題寫的是寬宥之意,本意是說,遇到了情況,要酌情分辨,如果確實有困難,那就該從寬判案,這也是孝景皇帝說的『治獄者務先寬』的道理。」

  卻是陸映,聽著張侃等人的話,滿心疑惑,又見陳止停筆,終於忍不住過來一探虛實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6 23:53
第一百零一章 世間安得兩全法?

  「這考試的時候,考官還能來評論答卷?」陳止一下子就被問住了,但不是由於陸映的問題,而是驚訝於對方作為考官,竟能如此瀟灑的當場評論考卷。

  可旋即就明白過來。

  「是了,我是先入為主了,眼下可不是科舉,而是一個私人性質的考舉,規則不全,也沒有什麼強制性,而且規則如何,還就是眼前這幾人說的算……」

  陸映可不知道陳止是驚訝於考試制度的缺陷,以為對方是被自己問住了,心中大定,淡笑道:「我聽幾位世伯的說法,知道你乃彭城才子,那不妨再好生思量一下,不要一味圖快。」

  他這麼一說,不少答題的世家子弟都望了過來,一見是陳止,就忍不住眼神交流。

  陳止這兩天異軍突起,名聲漸響,放在民間,只是飯後談資,可在年輕一代的士族圈子裡,難免引得一些人不服,礙著修養和面子,不願輕易表露,可見到考官出面,口氣有指責的意思,難免生出幸災樂禍的念頭來。

  「陳止到底只是靠著一場公案翻身。」

  「字寫得好,不代表學問高。」

  「不知道,他是怎麼引得那位考官注意的。」

  眾人以眼神交流後,就繼續答題,但多少分出了一些注意力,關注著事態變化。

  陸映問出這一句,其實並非有意為難,而是因為這題是他出的,本意是為了體現寬宥之意。

  這一題,取得江東事例,說的是孝懷帝劉禪時候的事。

  那時候,山越宗部有人謀反,朝廷出動大軍平叛,將作亂之人捕獲,獄中人滿為患,孝懷帝派人複查,那複查的官員只將為首的十幾人定罪,其他一概釋放。

  這麼一件事,陸映拿來作為題目,是想要表現「治獄當以平恕為本」的概念。

  這是秉承著漢景帝『治獄者務先寬』的精神。

  立意可謂博大,又掛靠了漢朝帝王之語,堂堂正正。

  結果陳止在回答的時候,第一句就是「法之不行,自上犯之」,這話是什麼來歷呢?

  源自商鞅變法。

  製定了律法卻得不到執行,往往因為上層自己不遵守,破壞了法製基礎。

  說是秦國太子觸犯了律法,他乃儲君,為國之根本,是不能動的,但商鞅不願意律法成空,就懲罰了太子的老師,從此往後,秦國上下無不遵從律法。

  這是行的嚴苛之法,毫不容情,在今人看來,難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在更往前的時候,堅持這種做法的會被看作是酷吏。

  陸映見自己的題目,被陳止這麼評價,自然不快。

  陳止經過最初的驚訝,不慌不忙地拱手,回道:「情雖可原,法難寬宥。法製如果健全,該殺就殺,該放就放,殺要依照律法,但放也該有放的說法,至少該有懲戒,明示後人,就算是因此失去一座城池,長遠來看也不會是壞事。」

  陸映皺眉搖頭道:「你這句,說的是衛嗣君向魏王討要逃犯的事[注1],在這裡難免有些不合適吧。」

  兩人對言,周圍人都聞到一絲火藥味。

  「這陳止衝動了,居然和考官辯論。」

  「這位陸映是何等人物,和他說法,這是自討苦吃。」

  「好戲來了,且觀。」

  彭林微微搖頭,有些失望,他本想靠這次篩選,和陳止在學問上分出高下,可看這樣子,陳止要是惱了考官,後果如何可想而知。

  最焦急的無疑是陳玄、陳署,陳府本就放棄了一個名額,如果陳止這個最有希望的子弟再出狀況,就真的沒法回去交代了。

  可惜,他們再急,也不敢出聲提醒。

  不遠處,其他考官也注意到了情況,劉侃、張詠已經走了過來。

  就在這時,陳止笑了笑,道:「陸考官,題目上提到的這個事,我也知道,你也說了『治獄當以平恕為本』,要讓囚犯清楚自己的罪行,簡單來說,就是讓他們服氣,可是這個事例中提到山越,雖然被釋放了,但他們並沒有服氣,放回去後,又復叛了。」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陸映似乎和陳止杠上了,有心要說服這個人,「山越之事涉及安穩,豈能輕易決斷?自然是要懷柔,當年武侯、陳侯都有釋敵感化之舉,陳侯的治夷策中,也提到了以文化之,文武並舉,教化先行,這就是證明。」

  陳止還是搖頭:「釋敵感化,關鍵是解開敵人的心結,山越本就歸附多年,為何復叛?是因為當時的諸防將軍殺良冒功!我寫的這句『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不是針對的山越之反,而是當年那位駐軍將軍,他剿匪失利,就殺山越之人邀功,這才逼反了這些人。」

  說到這,他頓了頓,道:「那位將軍是大族子弟,因此朝廷並未追究他的罪責,反倒殺了山越頭領,又妄圖以恩威之法、懷柔之術,平復山越宗部,你要嘛就殺了駐將,以平山越之怒,要嘛就殺盡反叛之人,明正典刑,想兩邊討好,必然不上不下、不乾不淨,不如不做!世間安得兩全法?」

  這次輪到陸映愣住了。

  陳止卻不管他,繼續說道:「放縱罪將,這就是『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如此一來,人家怎會信你?此例一開,給天下人樹了個反例,商鞅變法,王子要讓老師代罪,才能讓天下人服氣,如果律法只入布衣,隔於大族,能約束多少人?」

  這話說的較為含蓄,畢竟陳止就是士族之人,周圍也都是大族子弟,就算社會風氣寬鬆,不怎麼注重言語之罪,但說得太露骨,難保不犯眾怒。

  果然,陸映立刻搖頭駁道:「不知道你從哪聽到的傳聞,但事情不是如此……」

  「好個世間安得兩全法!」

  王奎不知何時到了兩人身邊,對陳止的見聞廣博,有些意外。

  他曾看過幾本史家旁書,知道懷帝時期山越復叛的原因,此事涉及江東張家。

  懷帝時候,張家乃是頂尖豪門,族人闖禍,朝廷先要撇清張家人的罪責,然後才是平叛,因為事情牽扯不小,又有其他世家不滿,最終從寬處置,在朝廷史官的記載中,當然會用春秋筆法隱去這一段。

  王奎知道這些,與他嗜書成性有關,也因為他是北方士族,對南方世家的黑歷史並不忌諱,而陸映身為江東子弟,身後的陸家與張家乃是世交,在輿論管製下,從未聽聞這些。

  王奎一開口,貴靜先生也走了過來,點頭道:「是有此事。」他朝陳止的答卷看了過去,頓時眼中一亮,驚訝於字體之妙,撫鬚點頭:「陳止這麼回答,也沒什麼錯漏。」

  貴靜先生一說,陸映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他是江東才子,學識、學問多是從家族藏書中得到的,也師從幾家書院,但獲得的資訊受到控制,不可能無所不知。

  江東世家相互遮醜,鬧了這麼一個烏龍。

  這事,出題的時候,王奎就發現了問題,可想到普通的世家子弟,怎麼可能知道這些秘辛,因此並未糾正,省得被陸映抵觸,壞了和氣,沒想到這考場上,偏就有人指出了問題。

  但這麼一來,陸映有些下不來台了,讓王奎擔心起來,生恐陳止和陸映因此起了齟齬。

  沒想到陸映卻對陳止道:「是我錯怪兄台了,事情如果真是如此,那這一題倒是我出錯了,而兄台則答對了。」

  他坦然地承認了錯誤,讓眾人頗為意外,畢竟陸映年齡不大,有了如此地位、名氣,如果沒有點傲氣的話,倒讓人覺得奇怪。

  尤其是一眾世家子弟,更是瞪大了眼睛。

  這一場篩選考舉,最後考官向一個考生低頭認錯,算是怎麼回事?

  「陸映能這麼輕易的就低頭?他江東世家可不是這等行事風格!」

  果然,陸映說完,話鋒一轉:「不過,關於嚴法與寬宥,我還有點不同看法,要向兄台請教。」

  陳止做了個請的動作:「陸兄但說無妨……」

  「好,陳兄請聽……」陸映清了清嗓子,來了精神。

  跟著,這兩人就這麼陳兄、陸兄的稱呼著,旁若無人的辯論起來,所言之事越發廣博,將其他幾名考官也給吸引過來了。

  陳止有前世見聞和記憶書冊,而陸映家學淵源、得天獨厚,二人一來一回,引經據典,讓劉侃等人聽得津津有味,連貴靜先生都時不時的點頭,看向陳止的目光逐漸露出驚喜之色。

  「本以為彭城年輕一代,無人能與陸映相比,沒想到還藏著這麼一塊璞玉……」

  只是,眾考官都圍在一處觀人辯論,卻讓邊上答題的世家子弟傻眼了。

  這考舉還進行不進行了?

  你們考官和一個考生稱兄道弟算怎麼一回事?

  注1:法不立而誅不必,雖有十左氏無益也;法立而誅必,雖失十左氏無害也。——《韓非子·內儲說上七術》。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7-4-6 23:54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1:38
第一百零二章 歡談暢飲誰頭籌?

  「這還是篩選?」

  聽著那兩個平和卻又爭鋒相對的聲音,一眾世家子弟面面相覷,都有種難言感受,覺得這場考舉,正朝著詭異的方向發展。

  在他們之中,有幾個人是最難受,首當其衝的就是陳玄、陳署這對陳止的堂兄弟。

  這兩人坐在陳止身邊,現在考官都集中過來了,在身邊晃悠,讓他們格外彆扭,就算沒有舞弊的心思,也難以舒暢,又不敢驅趕。

  另一方面,二人對陳止面陸映不落下風感到吃驚,他們也注意到,在陳止和陸映的辯論中,其他名士、尊者會不時插話進去,闡述一兩見解。

  這樣的局面,哪裡還是考官考校考生,分明就是一群名士在談玄論道!

  「我家老七已到了如此地步?」

  另一個難受的就數彭林了。

  「陳止果然如劉緲所說,能與名士平等交談了!」

  這位彭家俊杰有心和陳止一較高低,哪怕劉緲建議他與陳止修好,彭林都沒立刻同意,就是將希望寄托今日,要證明自己才是彭城年輕一代的翹楚,然後堂堂正正的與陳止相交。

  可惜,不用等到篩選結束,只看幾位考官的表現,看著侃侃而談的兩人,彭林就知道,他與陳止間的勝負已然清晰。

  頓時,苦澀的感覺在心間滋生。

  彭林不是沒輸過,可這次他感到無力。

  其他世家子弟同樣不是滋味,對陳止的觀感越發復雜,並且念頭有了轉變。

  同為彭城子弟,自己等人何必將陳止排斥在外?

  不過,他們卻也擔心,到了現在,自己等人還能否入得陳止法眼。

  要說這群人中最不意外的,就要數劉緲、劉綱兄弟了,兄弟二人早在臥冰樓中,就經歷過類似情景,當然不會吃驚,反覺理所當然,看著陳止與陸映論道的樣子,心裡還莫名的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我徐州士子裡也是有能人的,不讓旁人專美於前!」

  就在眾人各異的心思中,時間慢慢流逝。

  「嗨!瞧瞧,這都什麼時候了,咱們把正事給忘了。」很快,張詠第一個回過神來,拍手大笑,一副灑脫模樣。

  劉侃等人聞言一愣,跟著也忍不住失笑,但他們本就不羈,不將瑣碎規則的約束放在心上,反覺得這般打破常規,方才念頭通達。

  許志則道︰「守一啊,你與陸賢佷先論著,我們還得負起責任,不然今日篩選豈不是成個笑話了。」說完還和其他幾人相視一笑。

  但他這一笑,讓旁邊幾個答題的世家子弟忍不住在肚裡誹謗起來

  搞了半天,這篩選對你們而言就是可有可無!

  局面至此,已然清晰。

  等眾考官重新投入到監考事業中,已接午時。

  除了陳止之外,進度最快的彭棋也不過寫到第十題,其他人更是進度緩慢,實際上,幾位出題人,在出題時也估算錯誤了考生的答題速度,畢竟沒有經驗。

  只是書院不缺飲食,午膳自有小廝拿來,拜訪在考生桌上,眾人食指大動,放下筆,笑談起來,宛如郊游。

  貴靜先生等人一看,又臨時想了些規矩,諸如用餐時不可隨意活動、禁止交談,諸如此類,總算控制了局面。

  另一方面,小廝取食的時候來回行走,引得不少書院求學人、士子的興趣。

  「哎,你們說此番篩選何人能得頭籌?」

  幾個書院學子聚在長廊上,談論起來。

  不遠處,陳物正端坐著,吃著小廝拿來的午飯,聽到這裡,卻不由留起心來,連飯也顧不上吃了,豎起了耳朵。

  就聽另一個聲音說道︰「要我說啊,必然是彭兄,不說旁的,就他那一手好字,先就勝了三分,再加上見多識廣,捨他其誰?」

  「呸!論書法,誰能跟我家少爺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陳物放下飯碗,小聲嘀咕著,又接著聽起來。

  隨後有第三個人開口︰「話不能這麼說,我倒是聽說,陳家陳止也寫得一手好字,我聽祖宅的人議論過,說是陳止之字可稱大家!如果事情是真的,彭兄也未必比得過他。」

  「這人有眼光啊,見識不錯。」陳物聽到這,整個人逾越起來,露出一抹微笑。

  這時候,第二個說話的人再次出聲道︰「話不能這麼說,陳止名聲如何,你我心知肚明,這兩天他的名聲略有翻轉之勢,焉知不是陳家為了篩選,特地造勢?可惜,他們不知山長的性子,山長最不喜歡這般作為,嘿嘿,就怕弄巧成拙!要不要打個賭?」

  「一派胡言!」陳物勃然色變,不是考慮到自己的身份,恐怕要親自過去辯駁了,「我家少爺靠的是真本事,哪需要諸位老爺幫襯!這人怎麼這般無禮,也不事先打聽清楚,道聽途說,自以為是的就這麼說了!」

  這人的話將小書童給氣得不輕,他用力看過去,將說話人的樣子記在心裡,同時期盼著自家少爺能在篩選中大放異彩,但又想到那人所說,萬一貴靜山長真誤會了,可就不妙了。

  「關鍵這篩選的結果,要等個幾日才能出來,那滿口胡言之人,在這幾日裡不知道還要怎麼中傷少爺,還有那位山長,也不知道會不會誤會,希望一切順利。」

  就在小書童擔憂的時候,篩選的院子裡又是另一番光景。

  「百禮之會,非酒不行!來,守一,嚐嚐這酒,這可是山長珍藏,不是你和陸映來了,估計他還不願拿出來,我們也跟著沾光了。」三老許志拿著一壺酒,正與陳止談笑。

  他們幾人圍坐一桌,說著歡快話。卻看得不遠處一個個伏案吃飯的世家子滿心無語。

  這是篩選考舉啊,你們還喝上了,還有沒有規矩了?

  但這些話,沒人敢說出來。

  新漢貴族宴飲成風,朝廷的禁酒令毫無作用,興之所致,那是不分場合都可暢飲,今日名士匯聚,又有江東才子,又有本地俊杰,貴靜先生、劉侃等人沒召清客、聚美婢、盛服飾、被羅,就已經很克制了,你還敢去掃他們的興?

  況且,這不是科舉完備之時,也不是官府組織,而是私人性質,在私人土地上,進行的書院考舉篩選,又是午膳之時,現在名士講究的是朝夕日中時,圓坐相向,大酌更飲。

  荒誕麼?荒唐麼?

  可經歷亂世,儒學衰退,玄學興盛,世家權壓皇室,風氣開放,百家復萌,如此奇談,當世之人早已見怪不怪。

  不過,因為陳止的事,院中氣氛有些微妙,眾世家子吃飯時,目光不時飄到陳止身上,至於他的那張答卷,正被張侃拿著觀看,不時點頭。

  終於,有人忍不住低語一句︰「這哪還是篩選?不如直接讓陳止來做考官好了!」

  聽到這話,旁人都是心有同感,唯獨劉家兄弟對視一眼,露出了苦笑,旁人不知道,他們兩人卻很清楚,陳止還真差一點成了考官。

  眼下在二人看來,這有著考官本事的人卻來參加篩選,與世家子同台競技,對後者而言,著實是一種煎熬。

  另一邊,陸映這位江東才子,這次也是棋逢敵手了,自己一個觀點拋出來,陳止立刻就能與之辯論,不是說出對應的典籍,就是闡述務實道理,讓陸映不得不陣提起精神應對。

  因此,他是格外投入,比起和貴靜先生論道時更多一分求勝心。

  不過,陳止卻漸漸厭倦,這等談論太過空泛,沒多少實用,若不是通過旁敲側擊,能從陸映口中得到江東情報,以及天下大勢的一鱗半爪的話,陳止恐怕已經告辭離開了。

  至於院外,書院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聚集,關注著篩選,他們不能入內,不知道過程,只能預測結果,不少人都等著給彭家兄弟、劉家兄弟祝賀,不過也有好奇最近聲名鵲起的陳止,到底盛名之下,是否有虛。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1:42
第一百零三章 彭城第一?

  逝者如斯夫,繼陳止之後,彭棋第二個完成答卷,卻已是日頭西沉,不過他沒有選離開,而是來到陳止桌邊,傾聽起來——

  陳止與陸映的交談還未停止,和之前不同的是,陸映說的時候,逐步搬出江東幾家的事例,試圖用事實來說服陳止。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陳止竟也說了些江東大族的事跡,在古老事件上更是熟悉,猶有過之。

  實際上,通過交談,陳止已大致摸清了江東幾大家族的情況,這也是今日辯論的收獲。

  至於說服陸映?

  陳止壓根沒想過能成。

  「沒想到,經宣武一朝,南方士族被削了不少權,以至於陳敏等人的作亂,都是南方士族被壓制所致,經幾代皇帝有意、無意的引導,以瑯琊王家為首的北方士族有了崛起之勢,朝堂上,兩方士族的交鋒恐怕會逐漸激烈,真是多事之秋,不過古來王朝,乃至日後諸國,不管分裂還是統一,總有種種隱患,哪有萬事如意的盛世?只是有的王朝可以克服,有的麼……」

  整理了所得情報,陳止意識到,除了要揚名,還須培養些班底。

  不說陳止和陸映的心思,單是二人的這番論道,倒讓參加篩選的人苦不堪言。

  到了現在,誰還看不出來,十個奉書人的名額有個已被欽定——陳止都和那名滿江南的才子論道了,若還成不了奉書人,彭城怕是沒人能勝任這個位置了。

  這樣的事讓很多人難以平靜,比如彭林,若不是多年練字養出的定力,怕已經難以答下去了。

  半個時辰後,天色太暗,眾世家子弟一個接著一個的停筆下,篩選落下帷幕。

  由於規則的缺失,整個考舉顯得不怎麼正規,有的人是被半強迫停筆的,但到了這個時候,能答上來的都寫了,剩下的再怎麼想,也基本無望。

  陸映也知道不方便繼續下去,但還不甘心,就對陳止道︰「今日與陳兄交談,受益頗多,來日再行討教。」潛台詞就是說,這事還沒完,咱們以後接著來。

  陳止無奈,他只是來參加個篩選而已,因為寫得快了一點,就惹上這麼個固執才子,但對方也沒嘲諷他,只想說服自己,總不能惡臉相向,只能點頭表示明白。

  不過,他也從對方口裡得了不少情報,算是意外收獲了。

  貴靜先生笑道︰「明德、守一,你們都是一時俊杰,多多探討總是好的,但今天篩選為主,你看看,因為你們二人,這篩都差點沒搞成,就先歇著吧。」他的語氣中帶有一絲欣慰,看向陳止的目光滿是欣賞。

  這番話被彭林等人一聽,更感難受,心中苦笑。

  貴靜先生已正式將陳止和陸映相提並論了,陸映乃是篩選的考官,陳止和他並列,和彭林這些人自然不同了。

  果然,就聽貴靜先生對陳止道︰「守一,你學問過人,但規矩不能破壞,你也說了『法之不行,自上犯之』,所以你來貴靜書院,也只能先做個奉書人。」

  「是要按規矩來。」陳止點頭表示理解,他本不在意這些,但想到學院可以教書育人,心中一動,聯想到銅錢和簽筒,也生出一絲期待。

  邊上的幾位世家子聽了,卻在心中嘀咕,真按規矩來,怎麼直接就讓他陳止做奉書人了?不是該先排出前十名麼?

  不過,這只是他們的一點怨念,幾人也明白,有今日這個事,陳止不做奉書人,那才叫奇怪。

  「時候不早了,諸位也都疲乏,先回去吧,篩選結果過兩日會公布,……」貴靜先生見眾人神色不屬,大袖一揮,就讓眾人離去了。

  眾世家子拜別幾人,離開院子,沒過多久,整個貴靜書院就沸騰起來。

  書院的學生、士子,都關心著這次篩選,隨著消息在書院中擴散,詫異、震驚、意外之年此起彼伏。

  「陳止與眾名士飲酒論道?奉書之人,必然有他?」

  「山長也誇贊了陳止?」

  「半日不到,就答完了題,還與那江東才子論道,不落下風?」

  眾多考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的不信。

  陳止是什麼人?

  那陳蠢之名才過去多久,雖說這幾日有百姓傳誦他的事跡,書院學子也隱隱耳聞戒賭詩,可在他們看來,民間之名多偏頗,看不清局面,至於那首詩,貴在勸誡之意,單論品相,還不入他們法眼。

  沒想到,現在卻聽到這麼一個消息。

  「我就知道,我家少爺只要出手,沒有能難倒他的事!」小書童得了消息,立刻樂得手舞足蹈起來,時不時的朝不遠處的幾個人看過去,微有示威之意。

  這幾人正是午時議論勝負的幾人,現在都是一臉愕然和驚訝,尤其是其中一人,更是面色鐵青。

  「怎麼會有這等事?」那人先前看好彭林的,與同窗打了賭,這一得到消息,立刻就知道損失慘重,但更讓他意外的,是山長等名士對陳止的推崇。

  倒是他的一名同伴,經過最初的震驚後,笑了起來,揶揄道︰「看來你也得讀讀那首戒賭詩才行啊。」

  這幾人的震驚,只是整個書院的縮影。

  「陳止已經能和江東才子相提並論了,豈非是我彭城的第一才子?」

  這個想法,在書院眾人心中泛起,帶來的是難言的彆扭感,因為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前幾天還是個荒唐子,如今就是第一才子了,周處除三害也沒有這麼快啊!

  但無論如何,有貴靜先生、劉侃等人背書,沒人敢質疑篩選結果。

  很快,隨著世家子歸於各自家中,又帶來各大家族對陳止的改觀。

  那劉家、張家、彭家且不多說,就說陳家幾房,各有說法。

  「我就知道,陳止絕非池中之物。」陳邊聽著回報,品味片刻,「我陳家有此子,未來幾十年可以無憂了,當務之急是與他修好,將他拉到我這邊,馬上就是年末歲旦,到時各方拜賀,本來是要去大哥那裡的,如果我讓陳止來府上暫住,以我二人的影響力,說不定幾家,會直接來我府上拜賀,那代表著什麼?」

  「那豈不是說,老爺才是陳家真正的話事人?」身前的僕從趕緊討好附和。

  「說話事人還早了點,畢竟大哥威信尚在,」陳邊撫鬚笑了起來,「不過,我陳家度過危機,中興在即,未來大有可為,我當奮進!」

  危難一去,沒了共同敵人,團結不存,陳邊心思又起。

  不光是他,那陳玄、陳署回到各自家中,把今日見聞告知了自己的父親。

  六爺陳迂沉默許久,才說出一句︰「陳家有此子,當可無憂。」說完後,又對兒子陳玄道︰「你當多與陳止親近,歲旦將至,若能將他請到家中,有百利而無一害!」

  陳玄沒想到古板老父,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一時有些錯愕,但還是點頭應下。

  另一邊,陳署到家一說,陳五爺陳迅,立刻讓人把二兒子陳羅叫來——他有兩子,大兒子陳署,二兒子正是陳羅。

  「父親,這麼急找我過來,所為何事啊?」陳羅略顯不滿,他正與人說話,借著七哥名頭,很是威風,卻被打斷。

  如果是平時,陳迅見了陳羅這個怠惰勁,少不了一番訓斥,可今天卻和顏悅色的道︰「小羅啊,歲旦將至,你和你七哥說說,他一家人住在店肆裡總歸不便,不如搬過來,在咱們這住幾天,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陳羅見老爹一副笑嘻嘻的樣子,還嘀咕著準又打什麼注意,一聽其人之言,立刻就明白過來,嘿嘿一笑,道︰「父親,你這意思我也清楚,不就是想加上七哥,壯壯聲勢,這別家一看,也會上門拜賀麼,有面子,又有好處,可你也得想想,七哥現在這麼出名,萬一劉家、彭家也去書林齋給他拜賀,他幹嘛還來咱們這啊?」

  「你這就不懂了,」陳迅一副教授人生經驗的樣子,「凡事講究一個過猶不及,你七哥現在風頭正盛,但需要一段時間沉澱,要是明年的這個時候,我肯定不會跟你說這個,因為到時候,就該咱們去陳止家裡沾光了,可今年啊,他還得蟄伏一陣子,所以說,咱們要想乘東風,就得抓住這次機會,懂了麼?」

  陳羅嘻嘻一笑,豎起了大拇指,道︰「還是您老人家,老奸巨猾!」

  陳迅立刻板起臉來,訓斥道︰「去去去,別在我這嬉皮笑臉,你小子平時不學無術,沒想到卻讓你和陳止交情深厚,也算是老天待你不薄,你可得珍惜啊。」

  就在陳家各房,因為書院之事,琢磨著、醞釀著、躍躍欲試著的時候,一隊十幾人的馬隊緩緩踏入彭城縣城,在官府的安排下,住進了驛站。

  與此同時,一個消息放到了彭城郡郡守徐輝的桌上。

  「朱守的心腹幕僚鄭管來了?這個時候,他來我彭城作甚?難道是那王彌的賊軍要來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1:45
第一百零四章 又來?

  徐輝這位彭城郡太守,看上去頗為富態,得到消息的時候,他正與新納的一房小妾玩樂,猛然間得了消息,先是有些失措。

  「好端端的,朱守派人來我這做什麼,還是派的心腹,真是搞不懂啊。」郡守徐輝嘀咕了幾句,立刻叫來了自己的幕僚,讓他幫著參謀一下。

  這位幕僚姓張,名為張集,乃是張太公的遠親,在彭城人脈不錯,所以被太守招為曹吏,行幕僚之事。

  他一聽徐輝的擔憂,就先安穩道︰「太守不用太過著緊,依屬下之見,朱中郎將派人過來,未必就是壞事。」

  「不是壞事,難道還能是好事?」徐輝卻搖搖頭,臉上滿是憂愁,「那王彌的賊軍,一直都在周圍徘徊,久剿未滅,你說這等情形下,還能有什麼好事,難不成是特地過來,與我歲旦拜賀的?」

  「也未嘗沒有可能。」未想到,張集卻是這麼回道,「太守,歲旦將至,中郎將權領青州兵事,想要剿滅王彌等賊人,肯定要沿途郡縣相助,但我彭城地處徐州,地方駐軍不被他統領,這種情況下,他來拜賀,順便求助,也是正常的,另外,屬下也有朋友傳了消息過來,說是朱中郎將最近得了高人指點,剿匪大有進展。」

  「哦?真的假的?」徐輝聞言略感興趣,「你這朋友是青州的?」

  「不,」張集笑了笑,搖頭說著,「他乃留縣人,消息是從諸葛言所住的府邸中傳出來的,也不知道來歷和真假。」

  「留縣、諸葛言?」徐輝聞言,眯起眼睛,「原來如此,如果消息出自此人,那大概不會假了……」接著,他話鋒一轉︰「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派人探明那鄭管來意,但不要太著痕跡,本官倒是想看看,歲旦之後,此人會不會來拜賀。」說著,他撫須而笑,他與朱軍官品相當,如果歲旦後能得朱守名義的拜賀,於名望大有助益,更利於官場考評。

  ………………

  「這位陳止先生,果然不同凡響,那白青之事明顯是他操控,從結果來看,一下子就省打名望根基的過程,還有這次的篩選,更見功夫,江東陸映的本領可不一般,能與他辯論而不落下風,能耐可想而知。」

  彭城驛站中,鄭管聽著手下匯報著陳止的大概情況,不時點頭,同時轉身在桌上寫著什麼。

  等他寫完,回過頭來,隨意地問道︰「這位陳止先生品狀如何?鄉品幾何?這等人物,如果是在京城、江東,肯定是上品之人,在這彭城雖然受限不少,但也該有中品評價吧?」

  報信的人一聽,臉色略顯古怪,但還是如實回道︰「回稟先生,陳止先生,他還沒鄉品。」

  鄭管一聽,登時就愣住了,隨即眯起眼睛,想了片刻,點頭道︰「哦,原來是這樣。」

  這下子,輪到報信人不解了,忍不住追問了一句︰「先生,您明白什麼了?」

  鄭管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之前提到,白青一事讓陳先生在民間的評價有了逆轉,那他先前是否多行荒唐事?」

  「對。」

  「這就是了,他這是要以一鳴驚人的方法養望,這陳先生過去蟄伏,故作驚人舉,然後再行逆轉之事,可以事半功倍,也是個有心人啊。」鄭管的語氣中流露出佩服之意,旋即又皺起眉頭,「不過,這事也有些麻煩,如果陳止先生沒有鄉品,我等以將軍的名義和他結交,被人知道了,難免要說閒話,引來不必要的關注,那就和初衷不符了。」

  在鄭管過來之前,朱守就對陳止進行了高度評價,為的就是顯得自己有先見之明,可如果陳止沒有鄉品,或者品階過低,無疑會影響朱守的形象,而且被有心人發現,進一步窺探,可能會發現陳止的本事,那就讓朱守獨佔陳止之能的打算落空了。

  鄭管作為心腹,當然要避免這種局面的發生。

  報信的人一聽,趕緊說道︰「回稟先生,其實還有一個消息,說是陳家老大陳遲,此次前往留縣,就有給陳止請品的意思,因為那新任中正也在留縣,而且聽聞在白家案之後,陳家又讓彭城的訪問官,送了一篇新的品狀書過去了,大概是要謀個好品階。」

  「還有這事?看來陳先生品狀將定,」鄭管一聽,眯起眼睛來,「看來歲旦之後,我得去中正那邊走一趟了。」

  想到這裡,他又吩咐起來︰「這次拜賀,要弄的正式些,也好先給陳先生造勢,另外,讓人去往留縣,試試看,能否聯絡上那位中正官,我記得此人姓祖,和即將到任的濟陰太守乃是兄弟,對了,這次篩選,陳先生既然大放異彩,理應再有新評,動用咱們的關係,在訪問官那裡活動一下,再請一篇品狀送去留縣,相信這麼一來,中正官該謹慎許多,總該將事拖延到歲旦之後才行。」

  翌日清晨,留縣獨院。

  昨夜剛參加了場晚宴的祖中緩緩從床上起身,慢條斯理的洗漱、吃了早飯後,正打算打一套健體拳,就有人過來稟報,說是陳遷求見。

  「徙南此來,必然又是為了那陳止,嗯,讓他進來吧。」祖中正點頭,很快那陳遷就過來了。

  「徙南,你來的正好,早茶可曾喝了?正好來品一品我這壺茶。」祖中正指著院邊桌上的一壺茶,笑著說著。

  陳遷先是見禮,然後笑道︰「吃過了,中正的茶,那可得好好品品。」

  兩人寒暄兩句,祖中正就直入正題︰「是因為陳止的事吧,放心吧,之前拖延,不是我對他有成見,而是剛讓驛站送書,跟著就讓人追回,驛站那邊難免有點怨言,所以特地等了兩天,平息驛站之念,總不能因為人家官職低,就一味用強,不過我也知道你心急,所以昨日傍晚又讓人送去了,按著規矩,這會大概已經上路了。」

  「多謝中正,」陳遷先是致謝,跟著話鋒一轉,「不過,下官這次來,雖也是為了陳止的事,但並非是因為品狀書,而是因為那幅字。」

  「哦?那幅字啊。」祖中正的臉色有些不自然,「我正想著過兩天給你送去呢,哈哈。」他乾笑兩聲,可那點心思哪逃得過陳遷的眼睛。

  陳止給陳遲寫的《華源閣論》,從那天晚上起就放在祖中正這裡,他祖中正雖然喜好圍棋,可對書法也有涉獵,普通的字也就罷了,但陳止的那篇確實是佳作,被他留下品鑒至今。

  陳遷也不說破,只是道︰「今天諸葛言要再起宴會,各家都會過去,正好品鑒書法,陳遲想著讓陳止那篇字借機揚名,因此托我來說。」

  「這個自然,等會就讓人給你拿去。」祖中正心中不捨,但臉上沒有多少異色,「這個陳止啊,還是不錯的,他的字寫的確實好,就是不知道學問如何……」

  這一番話還沒說完,就被報信的家僕打斷了。

  「怎麼回事?」祖中正看著這家僕,詢問起來。

  「是彭城盧訪問派來的人,很急,催我過來,說是要遞一篇有關陳止的新品狀。」

  「什麼?又是新品狀書?」

  祖中正和陳遷面面相覷。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1:47
第一百零五章 左右為難難為品

  「又是陳止,又是品狀書,怎麼回事?」祖中正眉頭一皺,生出怒氣,他對這個消息確實有些惱火了,上次就發生了一次,如今還要再次上演?這種事,他有些無法容忍了,「難道陳止又有了什麼事跡?是佳話還是劣跡?」

  陳遷一聽祖中正的口氣,暗道不妙,知道這位中正官,八成是有些惱怒了,因為這事已經發生過一次了,這邊剛把品狀書送出去,若是再來一回,難免讓人不耐了,更讓中正面子受損。

  「這個……」報信的人只是過來傳話的,知道的不多,不過他來之前,那托他傳信的人,也料到了這個局面,所以還有一句話——

  「彭城來人說,這次的品狀書涉及貴靜先生等名士,和江東陸家也有牽扯,盧訪問不敢等閒待之,這才連夜讓人過來送消息。」

  「涉及到貴靜先生?」祖中正眉頭越皺越緊,但多少息了點怒火,吩咐報信的僕從,說把新的品狀書拿來給他過目,又對陳遷道︰「徙南啊,你這同族還真不安穩,我倒是要看看,他又做了什麼,能比上次的公案還有影響?如果不是太大的事,送出去的品狀書,可不能再叫回來了,不然和驛站的人也不好交代啊。」

  實際上,貴靜書院的篩選之事,祖中正也有耳聞,在他看來,一個私人書院的篩選,就算拿到第一,也不可能影響太多,畢竟這個所謂的第一,只是世家子中的第一,水分眾多,因為此事撤回之前品斷,有些不現實。

  陳遷連連說是,可心裡也好奇,這個讓自己有些在意的北支同族,又鬧出了什麼動靜。

  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等他立於一側,和祖中正一同看看完這封新品狀,二人登時面面相覷。

  新的品狀書也沒太大的變化,前面幾張內容是老東西,但最後卻添了一段,正是昨天發生在貴靜書院中的篩選情形。

  如果只是篩選,陳止拿了個好名次,那只是錦上添花,無法影響到鄉品等階,可關鍵的地方卻不是篩選考舉,而是篩選時發生的事。

  「和陸映論道?雙方未分勝負?連劉侃、張詠這樣的名士,都加入了論道談論,這樣的人你讓他去參加年輕一輩的篩選?」

  按照品狀書的描述,陳止在篩選中,根本就不是考生,而是過去赴宴的,和名士歡歌笑語,和才子論道對答,瀟灑而愜意。

  這種局面,如果好好渲染一番,不難成為名士佳話。

  簡單的來說,單是這件事,陳止已然隱隱摸到了「名士」這個稱呼的邊緣。

  明白了這點,祖中正的怒氣也消了,知道下屬訪問為何會急著把新品狀送過來。

  不說別的,單是涉及到了江東陸映,就不可等閒待之,那可是接近上品人物!

  與官品不同,這鄉品更像是對一個人的綜合評價,而有些人天生就佔據優勢。

  陸映,出身於頂級豪門陸家,本身才學過人,起始的鄉品就接近上品,只是他並非陸家嫡系,長輩也因為政|治站隊問題曾被打壓,沒有真正得到上品評價,可即便如此,也是個中品的格局。

  所謂中品,就是第四品、第五品和第六品這三個鄉品,與之相應的,第一品到第三品是上品,而第七品到第九品則為下品。

  彭城縣地處北方,在戰亂和政|治因素的作用下,幾個世家的品階都不高,介於中品和下品之間,他們的子弟在定品時,多是從下品開始,隨著事跡流傳,尊者品評,再慢慢提升。

  陳止作為陳家子弟,也該是這麼個流程,不過過去劣跡太多,實在拿不出手,陳府才沒將品狀書遞上去,如今一有好轉,就立刻行動。

  祖中正參考彭城士族的一般水準,再算上書法的特色,結合公案名聲,追回第一封品狀後,就給了陳止一個八品評價。

  起始就是八品,在彭城年輕一代中也算翹楚,連彭棋、劉綱都沒這樣的待遇,足以引起風波,可新的消息一傳來,情況又不一樣了。

  「陸映乃是中品,陳止和他論道而不落下風,這事很快就會傳遍彭城,乃至徐州,到時如果陳止只是一個八品,旁人怕是要議論我了啊,徙南,你說呢?」

  「全憑中正拿主意。」陳遷不會在這種問題上插嘴,這等於是議論上官。

  「那就把人叫回來吧。」祖中正一臉無奈的搖頭嘆息,「上次如此,這次又來,恐怕那驛站的人,要非議我了。」

  之前有過一次半途叫回,如今歷史重演,別說祖中正了,連陳遷都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這次該怎麼定品?」祖中正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之前已是八品了,現在給提到七品倒也沒什麼,可一定品就是七品,其他彭城世家是否會有意見?另一方面,陸映乃是中品,陳止與他論道不落下風,卻只有一個下品,是否合適?」

  這樣的事,陳遷當然給不出答案了,所以緘口不言。

  祖中正也不指望能得到建議,只好苦笑搖頭︰「等品狀書拿回來,我再參詳一下吧,總歸得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左右為難中,祖中正這次決定,不那麼急著傳信了,先穩一穩,想出個比較合適的評語再說。

  「這個陳止,後面不要再鬧出什麼變故了。」

  沒過多久,陳遷就帶著《華源閣論》離了祖中正的住處,直往自家的別院——下邳陳家比之彭城陳家,在財力上更為雄厚,在留縣中也置辦了宅院。

  此時,彭城陳家的陳遲,正住在院裡。

  彭城陳家與下邳陳家乃是同族,因為時局變化、時間推移,兩邊的聯繫逐漸淡漠,可外出在外,還是會互相幫扶的。

  眼下的陳遲,卻是坐立不安。

  「算算日子,篩選該結束了吧,不知陳止成績如何,和彭城俊杰同台競技,是否能發揮如常?幾位名士考官,又是怎麼看待他的?」

  彭城陳家只是個地方世家,消息的傳遞不能和官府渠道相比,祖中正那邊已經有了陳止的品狀書,可陳遲卻還在苦等消息。

  實際上,就連白家的公家案子傳到陳遲耳中時,就已是塵埃落定了,就這還讓這位彭城陳家的家主後怕不已,同時又驚訝於陳止的手段。

  除此之外,陳遲更在意的,卻是陳邊在整個事件中的舉動,這讓陳遲很是警惕,知道會威脅到自己在家族的權威。

  只是他身在留縣,很多事無法干涉,只能簡單吩咐一下,傳信讓兄弟們先商量著辦,打擊白家的事刻不容緩,不能因為陳遲不在,就放過這次機會。

  「借著打壓白家的機會,二弟在家中的勢力肯定會膨脹,而我守孝無官,未來府中的情況可能要有變化,不過陳止的崛起到底是好事,無論陳家內部如何,家族的存續都是最重要的,否則有何面目面對列祖列宗?而且歲旦將至,到時各家來祖宅拜賀,又會重新奠定我的權威,是了,最好讓陳止暫住祖宅,也好敲打一下二弟……」

  他這邊還在想著,就有人過來回報,說是陳遷老爺已經回來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2:04
第一百零六章 權財難久,唯學永傳

  消息傳來不久,陳遷就帶著那幅字過來,交給了陳遲,又將陳止的消息轉告了他,這讓陳遲驚喜莫名。

  「篩選上竟發生了這樣的事!連諸名士都誇贊我那佷兒,豈非萬無一失了?還有那位江東陸映,能與這等人物論道,我這佷兒的本事事越發深不見底了,對了,多謝賢弟告知。」歡喜過後,陳遲又忙不迭地給陳遷致謝,二人雖屬兩支,但都是宗家傳承,在輩分上是同一輩人,論年歲,還是陳遲年長一些。

  「我陳家出了這等俊杰,那是好事,下邳陳氏也是與有榮焉。」陳遷含笑點頭,跟著話鋒一轉,「對了,兄長為晚宴做好準備了麼?聽說其他幾家也有好的字畫要拿出來。」

  被這麼一問,陳遲看了一眼手上的字軸,道︰「我陳家的積累就是那些,先前幾幅字畫,早就拿出來過了,這次主要就靠我這佷兒的一手字了,希望不要貽笑大方才好。」

  「陳止的字,自是拿得出手的。」陳遷點點頭,但接著又道,「不過,還有句要提醒兄長,我等世家的根本終究是家法與家學,彭城陳家有了棟梁之材,也不能因此忽略了對後輩子弟的培養。」話中的告誡之意,絲毫也不掩飾。

  門第傳承,要不斷鞏固世家根基,而這個根基,就是家法和教育。

  彭城陳氏的困境,陳遷早有耳聞,根本原因他看得很清楚,固然欣喜分支家族有能人脫穎而出,卻也擔心面前的這個分家族長,過於倚重這個杰出子弟,忽略了真正的關鍵。

  「為兄也明白這個道理。」陳遲露出苦笑之色,「族學關係世家根本,奈何家中多艱,加上彭城周邊幾個書院崛起,稍微好點的西賓先生,都被書院籠絡去了,哪會看得上我陳氏的小小族學,就算偶爾請來一二人,也不知為何,總是中途就要請辭。」他的話中充滿了無奈,也讓陳遷嘆了口氣。

  有些事,確實不是人力可以扭轉的。

  就在這兩支陳氏的族人交談的時候,在留縣的一座茶樓中,也有人談到了陳家。

  「這兩日,那陳止的字可謂大出風頭啊,那武原王家、彭城彭家,以及陳氏本族,據說都有陳止手書的墨寶,彭家和劉家的字,我是沒有看到,不過那武原王家的明月賦我是親眼所見,確實堪稱一絕,是入品了的字,陳家出了個能人啊。」

  說話的這人,留著八字胡,穿著錦衣大氅,名為枚衍,背後的枚家,在徐州也是個不小的世家,與遷到南邊的刺史關係不錯。

  「這下就有意思了,聽說那幾個和刺史交好的家族,正等著州府北歸的時候,在彭城謀取些利益,現在彭城陳氏有了再興跡象,他們怕是難以如願了啊。」第二個說話,留著五柳須、穿著文士服,面容英俊,名為張會,和那位彭城的張太公有血脈聯繫,但並不是彭城世家,而是廣陵郡的大族。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徐州的刺史衙門,就搬遷到了廣陵郡中。廣陵郡靠近新漢舊都建業,又是人文薈萃之地,位於南方,比之屢受兵災的彭城郡,自是好上太多了。

  張會說著,看向身邊一人,笑問︰「桓兄,你怎麼看?刺史南遷州治,你桓家跨州相助,可是出了不少的力氣,所謀不聽說還曾與那彭城縣令有聯繫,對陳家不會沒有一點想法吧,陳家出了個杰出弟子,對你桓家來說可不是好事啊。」他的話中,有淡淡的諷刺和挖苦之意。

  被他針對的那人,卻是名儒雅男子,聞言也不著惱,笑著回應道︰「陳家乃大族,根基甚深,我桓家也很敬重,怎會有非分之想?不過,陳氏兩支,南盛北衰,早已人盡皆知,這總不能怪在我桓家的頭上吧,張兄還是不要傳謠,否則被人聽去了,可是要被人誤會的。」

  張會聽了,搖搖頭正待再說,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

  「怎麼?要用不爭氣的北支,來壞我陳家的名頭?」

  隨著聲音到來的,卻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鮮衣怒馬,語帶不屑︰「他彭城陳家,自己不爭氣,傳承日損,家風不振,與我下邳陳家有何關係?」說著,他大馬金刀的坐下,直接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輕飲起來。

  「原來是陳三少。」

  枚衍、張會等人一見此人,都笑了起來。

  這位陳三少陳華,乃是南支陳氏的嫡系,說是陳家下一代的領軍人物也不為過,這次他來留縣,就是為了結交諸葛家的嫡系傳人。

  當年諸葛與陳氏的先人,同殿為臣,也是有交情的。

  陳華這樣的人物自視甚高,對風評低劣的彭城陳氏,自然沒什麼好感。

  他這邊喝了一口,放下水杯,又道︰「你們口中的那個陳止,他的書法我看了,確實不錯,可過去風評不佳,連個鄉品都沒有,這樣的人,你們也會擔心?該不會,諸位是因為之前那件事,被我陳氏壓著,心有不滿,故意拿此人來埋汰我陳氏吧?」

  張會卻笑了起來︰「哦?聽陳三少的意思,對那陳止似乎沒什麼好感?難道別人謀奪彭城陳氏,你還樂見其成?」

  「無危難,必有憂,彭城陳氏之所以會衰落,就是好日子過太久,忙於內鬥,忘了世間凶險。」陳華也笑了起來,「我對陳止沒有成見,他的字是好的,不過未來成就有限,因為北支傳承不行,如果陳止在南支為學,成就不止於此,可惜了,權勢易移,財富難久,唯有學識、學問才是立足之本,可以傳世!北支不懂這個道理,格局太所以困於一城。」

  張會笑道︰「聽說這次陳家又有不少子弟,被幾大書院招納,也是一大盛事啊。」他口中的陳家,當然不是彭城陳,而是下邳陳。

  陳華面露得色,笑道︰「正是如此,家學傳承是門第根本,陳氏興盛皆賴於此,歲旦祭祖之後,我會前往彭城拜訪,到時自然會把這番道理,教給彭城陳氏!讓他們驚醒!」

  「哦?估計到時候,陳三少要有一番宏論了。」張會笑著,拍拍手,就有人為陳華擺上整套茶具,而後話鋒一轉,「你們說這陳止,過去不聞其名,突然有了氣象,我看是為了造勢,也想往諸葛家攀交情。」

  陳華一聽,神色微變,卻沒出聲。

  張會就繼續道︰「我給各位透個信,彭城陳家的一番打算,恐怕是要落空了,諸葛言歲旦之前,是不會前往彭城的,不僅如此,連今晚的品鑒晚宴,都要取消了。」

  「哦?」枚衍露出感興趣的表情,「張兄你消息靈通,有什麼要透露的麼?」

  「聽說啊,是北邊兵事有變,這位諸葛先生要坐鎮留縣,探查消息,沒有心情理會他事。」張會淡笑一聲,「具體的消息,我就不知曉了,畢竟是朝廷兵事,不能隨便透露。」

  他說不知曉,偏偏又說不能透露,其他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最後,張會又補充一句︰「有個消息,說是真正讓諸葛先生在意的,是北邊的兵事出了個讓他感興趣的人物,他正派人手打聽消息,或許不久之後,我們就能知道結果了。」

  果然,如這張會所言一般,品鑒晚宴未能如期召開,而那位諸葛言先生也突然深居簡出,明顯是忙於某事,不時能見快馬自北而來,似乎是來傳遞消息的。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7-4-7 12:09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2:09
第一百零七章 勸學茶

  時間緩緩流逝,灶日到來。

  彭城縣,豐陽街,書林齋。

  「篩選已過,奉書人的位子也拿到了,就等年後過上清閒日子了,想來國家大事,暫與我無關了。」

  陳止坐在大堂的椅子上,身邊擺著炭爐,手上捧著書,身邊桌上擺著一杯茶,此時他一邊品書,一邊飲茶。

  看著手中書,也在參悟著心中書,只覺得人生本該如此。

  「這般清閒才是人生啊。」

  灶日到來,陳家上下一陣歡喜,漸漸有了年味,街上也有鼓樂、高歌,處處歡笑,前幾年的兵災、今年的洪旱痕跡,都暫時掩去。

  「這種時候才能感覺到,這個時代不是史書上的句子,而是實實在在的生活,這個時代的人,並非遵循著什麼歷史脈絡、封建規律,什麼必然性、偶然性都可以拋開,都是活生生的人。」

  看著門外一道道忙碌身影,陳止沉浸在封建地主的安逸中,心生感慨,同時感受著簽筒變化,名望金液的增長幅度已然緩慢,偏偏還是一副充滿了後勁的模樣。

  「我的名聲局限在郡縣範圍,而填滿三格,卻得一州聞名,兩者有本質區別,單純等待,只能是浪費名望金液,另外我這家底慢慢充盈,從各種角度來看,都到了再抽一簽的時候了。」

  陳止的名聲還在傳揚,短時間內不會衰減,但因被局限在郡縣範疇,很難達到簽筒第三格,足以填滿多格的名望金液,被生生耗費。

  原來,簽筒的名望積累有個特點,比如這第二格,是郡縣聞名才能滿溢,可一旦滿了,名聲繼續傳揚,依舊還會上漲,可幅度減緩嚴重,這時一抽簽,名望金液跌落到兩格以下,那上漲的幅度又會增加,簡單來說,就是還沒名滿一州前,第三格很難達到。

  這種時候,消耗兩格抽一根簽,固然會耗掉大部分的名望金液,但由於名聲流傳,很快就能再次補滿,這才是合理利用。

  另一邊,銀子被丟在青遠莊,陳止就要考慮副作用的威脅了,隨著陳府對白家的打擊,陳止名下產業即將暴漲,綜合考慮之下,盡快抽簽,才是上佳選擇。

  「考慮到投入和產出,下等簽發生副作用的幾率較低,縱然還有,也不嚴重,又能試驗銅錢光暈,一舉多得......」

  這邊,陳止還在想著,裹著大衣的陳輔從門外走進來,這兩日他按著陳止的吩咐,在張羅些人手,等以後宅院修好了就補充進去,同時也在採買年貨。

  他這一進來,看到陳止,就笑道︰「少爺,剛才路上,踫上了原來府中舊僕,都想著回來呢,不過我跟他們說清楚了,家裡困難時,他們一個個沒良心的離開,現在聽到少爺您的名號,又都找回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老僕把他們好好數落了一頓!」

  這位忠僕最近可謂春風得意,不光在陳府中成了僕從、家丁中的風雲人物,連過去服侍陳止一家的僕從都找了回來,其中還包括了陳輔的親朋,說情的說情,拉關係的拉關係。

  但面對在危難之際棄主而去的同僚,陳輔是沒有半點好感的,一概駁回。

  「對了,少爺,您如今名氣也大了,年齡也不小了,等宅院修好,也該......」

  他還在說著,卻有一人急匆匆的從門外進來,打斷了陳輔的話。

  這人赫然就是陳覺,他來到陳止跟前,低頭躬身,一臉討好笑容的說道︰「少爺,白家剛才派人過來,說是要出資重建老宅,咱們怎麼回復?」

  陳止衝陳輔笑笑,然後轉頭對陳覺道︰「白家的事,讓陳府去做就好了,等陳府整理好白家財產,自有我們接收的時候,到時再抽調銀兩,重修老宅,現在不用攙和。」

  「好,那小人這就去回話,讓他們去找陳府。」陳覺點點頭,領命而去。

  那陳覺走了兩步,踫到一人,趕緊問好,卻是陳止的三弟陳息,後者正一臉沮喪地走了進來。

  「恩?」陳止有些疑惑,「三弟,你去族學,這麼快就回來了?」

  「原來的先生走了,族裡又請了位新先生,但這先生好像不是很想講學,今天一來,就把我們訓斥了一番,說這幾日不講學了,讓我們都回來了。」

  「哪有這樣的道理!」陳輔一聽就不高興了,「讀書為學多重要啊,大少爺就是讀書好,才名滿彭城,為人敬仰,族裡新請的先生不講學,那還來做什麼?這不是誤人子弟麼!」他卻是直接忽略了當年陳止不學無術的日子。

  「不講學了?」說者義憤填膺,陳止卻是心中一動,叫來陳息問了兩句後,微微點頭,「既然這樣,先在家裡待著吧,馬上就到歲旦了,族學的事等年後再說。」

  看陳息還是悶悶不樂的樣子,陳止又道︰「下午要採辦年貨,你也跟去,如何?」

  一聽這個,陳息頓時興奮起來,連連說好。

  陳太公去世時就已是冬季,如今一年近末,馬上就到新年正日了,按著新漢的風俗,歲旦之時,家中要備上好酒好菜。

  陳輔見小少爺展顏,就道︰「這次正月旦要在店裡過了,等祭祖後,也不知誰會來給少爺拜賀,少爺如今也揚名了,再來幾個有分量的人拜賀,彭城才子的名頭才能真正定下。」

  新漢的新年,頭三天,是各家各族祭祖的時候,三日過去,立春前後則是各家拜訪之時,也就是拜賀宗親鄉黨、名流尊者。

  時人重名望,而一年之春的拜訪,最能體現一個人的名望,若拜賀來往的架勢盛大,甚至還能入地方志,乃至影響中正官的判斷,直接變化鄉品等階。

  正因如此,世家大族很看重歲旦之後的拜賀,對外彰顯一個家族的威儀,對內則表明了各房各支的地位和話語權。

  「少爺!少爺!」這時候,陳覺又風風火火地進來,一進門,就對著陳止說道,「大老爺回來了,一來就滿口地贊您,還說是要過來,被人攔住好說歹說才沒來,就讓您找時間過去,他想見見您。」

  「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迎接陳覺得先是陳輔的訓斥,這位忠僕現在不得了了,身為陳止最信任的人,他現在陳府的地位用扶搖直上都不足以形容,比如陳覺,過去面對陳止都可以拿捏兩句,現在聽著陳輔的訓斥,還得連連點頭,一口一個輔叔說得對。

  等陳輔順氣了,點頭了,陳覺長舒一口氣,再朝陳止看去,露出熱切之色。

  經過陳止的默許,以及他陳覺得運作,其人已是陳止這一房的僕從家丁,是自己人了,感覺自然也不就不同了。

  在他看來,陳家家主一回來就誇贊陳止,還要以家主和長輩之尊親自過來,這就是表明態度。

  陳止也明白這點,點頭道︰「大伯乃是長輩,現在回來,理應我去拜見他才對,他在留縣上下奔走,為我的鄉品費了不少心。」

  陳覺趕緊就道︰「正在要告知少爺,這次大老爺請您過去,一是要說鄉品的事,第二個,就是要將白家產業的具體處置,告知少爺。」

  「哦?」陳止念頭一動,「若是說了產業分配,那很有可能,順勢就算我的財物了,萬一抽簽,就有點不好計算了。」

  想著這些,陳止表示明白后,約定了明日前往陳府,就回到房間,毫不猶豫的就進行了抽簽。

  頓時,艱難攀升的簽筒刻度格里面,兩格名望金液轉眼消散。下一息,銅錢震顫,在與王皿、劉侃、陸映等人論道中,積累的光暈消失。

  一根竹簽出現在陳止手中。

  竹簽上寫著一個「儒」字,同時有著下等簽的標誌。

  隨著兩個格名望金液消失,僅僅餘下半格,可增長速度卻猛然提升!

  「儒家的簽。而銅錢的光暈再次消失,看來每次都要消耗乾淨。」

  念頭落下,他也不耽擱,開始解簽。

  竹簽扭曲,化作一包茶餅。

  「茶葉?」陳止略感詫異,這事前世可沒發生過。

  與此同時,一道信息傳入腦海 ──

  「勸學茶,泡而飲之,可得一個時辰的勸學雅韻,心念激蕩之人聽之,可入心間,聽從指點。另銘,此茶只有簽主飲用才有效。」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2:14
第一百零八章 爭佷

  「勸學茶?」

  荀子的勸學篇陳止倒是知道,是古之賢者勸人向學的文章,發人深省,可將勸學與茶葉結合在一起,就顯怪異了。

  另外,陳止很清楚,在銅錢的作用下,抽簽所得必是當前所需。

  「為了搞清楚銅錢光暈,我是把念頭打到了貴靜書院上,嗯,還得加上族學,莫非這勸學茶就是因此而來?又或還有其他的緣故?」

  想了想,他覺得單純因為試驗銅錢光暈,就得到了這麼一包勸學茶,理由未免有些單薄,站不住腳。

  「這介紹,說是心念激蕩之人聽之,就是說讓情緒波動比較大的人聽到,可以進入他的心中,讓他聽從指點,那是不是說,其實不限於教學,正常與人交談時,能否發揮作用?還有,這個唯簽主有效,說的是只有我一人能用。話說回來,這茶葉的效用確實頗為玄妙,如果擴散出去,後果難料」

  帶著這樣的念頭,陳止的思維發散開來,思及到一些嶄新的用法。

  驀地,他又意識到一件事。

  「此次抽簽,似乎沒有什麼副作用,看來這次運氣不錯。」

  下等簽不同於下下簽,副作用有一定幾率不出,就算出現了,破壞程度上也會收斂許多。

  想著、思考著,夜漸深。

  第二天,陳止一早起來,吃了早飯,就往陳府面見陳遲。

  「止兒啊,來,坐這裡,我這次留縣知行收獲不少,其中很多都與你有關。」陳遲一見陳止,就一副和藹的模樣,就讓人給他備好了座椅。

  陳止一坐下,陳遲就大肆表揚起他來,把陳止最近的事跡又說了一遍,最後更是斷言了一句︰「我陳家有你,可以無憂矣!」

  「大伯言重了。」陳止自然得謙虛一下。

  「不重,說的都是心裡話。」陳遲的臉上笑容不斷,「下面要給你說的,就是鄉品,祖中正也很看好你,特地通知我,說鄉品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但要等到年後。」

  「讓大伯費心了。」

  這場見面,沒有多少意外,陳遲對陳止一番誇贊,為了表現出自身為一家之主的威嚴,為了將陳邊的影響力壓低,便將對白家產業的處置方案,透露了些。

  按陳遲的說法,歲旦之後,第一批產業就要易主,到時包括幾家店肆和大量田地,都將劃入陳止名下,接著又叮囑了一番。

  這是陳止早就料到的事了,沒有多少波瀾,兩人說了幾句,他就告辭離開。

  灶日後的幾天,年味越發濃烈,書林齋中也喜氣洋洋。

  過去一年,陳止一家大落大起,經歷了靈堂嗑藥的風波,又遭遇了家宅焚毀的災厄,本以為要徹底沉淪,沒想到陳止浪子回頭,如今名聲也起來了,在陳家的地位也變化了。

  對新的一年,陳停、陳息、陳輔等人充滿了希望,想著自家這一支能在陳家越來越重要。

  就在這種期待中,年末到來,陳止、陳停等男丁持齋戒,預備著祭祖之日。

  等門上貼了「神荼」、「鬱壘」的桃符,一歲之始、正月之旦終於到來。

  陳家如今主要分成兩支,也就是彭城和下邳兩個陳家,源頭還在東漢末年,那時群雄割據,陳、陳登父子二人固然看重劉備,卻也擔心北方有變,在劉備南下後,分出一支留守祖地,說白了,就是兩邊下注,不管北方成事,還是南邊再興,陳家都不至於斷絕傳承。

  這留守的一支,因為北方政局、戰亂的變化,又因著祖上的關係,最終在彭城定根。

  等南方穩固,新漢北進,在新漢朝中地位不凡的下邳劉氏順勢回來,成了顯赫的一支,相比之下,這彭城陳氏也就落寞了。

  不過,彭城陳氏祭祖,不需要前往下邳,因為此地也有陳氏先祖,兩支陳氏各自祭祀,再派出嫡系子弟交流,維系血脈親情。

  一大清早,陳止兄弟三人就早早的起來,準備了一番後,就直往城外的陳莊村而去。

  這片宗族之地,已是聚集了一堆的陳家子弟,等陳止一到,但凡見到他的,立刻就都問好起來。

  「七哥來了啊。」

  「七弟,這幾日到處都是你與陸映論道的事,真給我陳家揚名了。」

  「七哥,等這年後,咱陳家舉辦一場詩會,到時你可得過來捧場啊」

  熙熙攘攘中,陳止兄弟三人拱手前行,兩個弟弟滿面紅光,想到不久前,太公白事的時候,兄弟幾人前行,還得忍受旁人的指指點點,對比此時風光,更覺提氣,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七哥,這邊!」

  突然,人群中有一個發福身影朝兄弟三人中揮手,正是陳羅。

  陳羅與陳止最為親善,在陳止名聲崛起之後,其他人對陳止都是恭敬略有敬畏,唯獨這個陳羅還是原本模樣,不見多少變化,最多說著說著,蹦出一兩句獻媚的話。

  「七哥,你看那邊」等陳止三人來到,陳羅伸手一指,幾人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正好看見了一道躲躲閃閃的身影,不是陳韻又是何人?

  這位當初想要打壓陳止的陳家四少爺,如今面色蒼白,神色狼狽,惶惶倉倉,他站在人群中人,旁人都像躲避瘟神一樣避讓,境遇可見一斑。

  陳羅幸災樂禍地道︰「陳韻是自作自受,聽說他管著店肆,去了沒有幾天,就和上下人手鬧了矛盾,經營困難,連二伯聽了這事,都說他眼高手低。」

  陳止卻搖搖頭,對此並不關注,過去陳韻是個麻煩,如今已經沒了再起的機會,無論是從人脈上,還是從條件上,陳韻都不再有機會了。

  這個小插曲很快過去,隨著陳遲、陳邊等人現身,整個祭祖正式開始,眾人在長輩的帶領下直往祖墳。

  到了墳前,先要放鳩,鳩為陽鳥,去陰就陽,標誌祭祖大典開始,然後鐘鼓聲起,祭祀歌揚,悠悠幽幽,繞耳飄揚。

  祖墳中並非只有百年內的先祖,陳家在徐州根基甚深,在彭城也曾興盛,源遠流長,因此這祖墳規模不小。

  祭祀的時候,陳止、陳停列於前,陳息作為庶子則在另外的隊伍中,這個時候,看得不是你的能耐,而是看血脈遠近,標著秩序與禮儀,一番流程下來,繁瑣而莊嚴,彰顯著世家的底蘊與血脈傳承,不是單純的形式主義,而是通過這種儀式,在子孫心中構建出特有的概念和向心力。

  待得敬酒降神過後,祭祖至此完成,一眾子弟在先祖之前列坐,上椒酒於家中長輩,稱觥舉壽,祝福長輩萬壽無疆。

  忙碌過後,眾人回返,又在陳莊開啟大宴,朋酒斯饗,好不歡暢。

  今年還不比往日,過去陳家每況愈下,尤其上一年,陳老太公病倒,以至整個陳家愁雲慘淡,而今因為白家一事得了不少實惠,族中用度豐盈,沒了許多煩惱,只剩下歡笑。

  席間,頻頻有人找陳止敬酒,從兄弟一輩,到旁庶晚輩,都趕著過來,想給這個異軍突起的陳家俊杰留下一點印象。

  「七哥,我敬你。」

  「七叔,咱平生最佩服你這樣的豪杰啊!」

  「小七啊,聽說你書法好,什麼時候露一手啊?」

  杯盞交錯間,縱然酒水清寡,可架不住喝得多,陳止腦袋只是稍微暈了一點,可肚子先承受不住了。

  陳羅也有眼力勁,一見這情況,趕緊上前,拍著胸脯道︰「七哥前些天和那江東才子論道,費了不少心神,現在還顯疲憊,哪有你們這麼輪敬的,這麼著吧,過了我這一關,再老找我七哥,喝!」

  陳羅也是個好酒量,一圈喝下來,不過神色稍變。

  旁人正待再敬,就有人過來叫了陳止,卻是陳遲的第三子陳傾。

  「七哥,我父親找你呢。」陳傾雖是陳家大爺的第三個兒子,但在陳止這輩排行第九,見了陳止也得叫一聲哥。

  陳止給一桌人告罪後,隨著陳傾走去。

  一路上陳傾都在暗暗觀察這位堂兄,見陳止神色從容、行走有度,暗嘆果然氣度不同了,和過去有了天壤之別。

  「止兒來了。」到了地方,陳遲親切的迎了過來,他沒在席上,而是身在堂屋,和幾位族人交談,這幾人一見陳止也都露出笑容。

  陳遲就道︰「祭祖之後,就得準備迎春了,我思量著,你們住在書林齋實在不便,不如就在府中住上幾日,也省得麻煩。」

  陳止一聽就明白幾分,正要說話,卻有個聲音從旁傳來

  「大哥,你讓止兒去你那裡,是想讓止兒給你壯聲勢吧,想在拜賀宗親鄉黨時,更有底氣,這事總不能強請,要問問止兒的意思才行吧。」

  說話的是陳邊,他的聲音平和、語氣平淡,但屋子裡的火藥味,登時就濃烈起來。

  隨著危難過去,陳家原本的矛盾重新浮現。

  在陳遲去往留縣的這段時間裡,陳邊坐鎮彭城,借陳止的東風和對白家的反擊,影響力和威望大幅增長,隱隱有了超越之勢。

  陳邊說完,就朝陳止看去,露出笑容說道︰「止兒,這幾日先住到我那裡,院子都給你備好了。」他這一說,眾人都屏住呼吸。

  這是要爭佷啊!

  陳遲登時就有了慍意,想著自己過去因七弟所托,照顧陳止一家,你陳邊處處為難陳止,也敢在這時候出頭?

  「二弟,我當年受七弟所托,一直照看著止兒等人,現在邀他暫住,有何不妥?」

  陳邊卻也不懼,他過去是與陳止有矛盾,可自張家晚宴後處處遷就,白家一事時更是百般維護,他自覺得,換成了陳遲這樣猶豫不決的性子,踫上一樣的事,肯定要遲疑起來,不可能如自己這般果決!

  更不要說,白家產業的分配,也是自己先提出來的,就是為了和陳止拉近關係。

  「大哥,止兒年紀大了,自然有他的考慮。」

  二人都不願退讓,爭鋒相對的味道越來越濃,眾人的目光自然就落到了陳止身上。

  陳止最近聲名鵲起,是陳家未來支柱,這個時候,他住進哪家,無疑是對那一派勢力的重大鼓舞,妙處無窮。

  要知道,祭祖之後,就是各方拜會的時候,陳止在哪家,那家在外人眼中立刻就不同了,旁人拜賀的時候,也多了些考量,聲勢當然大振。

  這樣的機會也只有今年了,因為陳止是年底揚名,要給陳止拜賀的人不會多,換成明年,名聲一傳出去,給陳止拜賀的人一多,根本沒有其他房的機會了。

  在兩邊期待目光的注視下,陳止清了清嗓子,有了回應。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7 12:20
第一百零九章 此處可有客來賀?

  「七哥,真有你的!當著大伯、二伯的面,直接拒絕兩人。」祭祖回去的路上,陳羅走在陳止兄弟邊上,一邊走,一邊豎起了大拇指,「我聽說大伯和二伯的臉色,當時都難看得很,但硬是忍住了,還稱贊了你兩句,嘿,這要是換成其他人,他倆當場就要發作了。」

  陳停有些擔心地道︰「兄長,這下子豈不是得罪了大伯和二伯,不會有後患吧?」

  陳羅卻哈哈一笑,拍了拍陳停的肩膀道︰「小十一,你還是不明白啊,那種情況,答應一個,就得罪另一個,也不見得能有什麼好處。況且,你以為七哥還會因長輩不快,就有麻煩?錯了,如今七哥在陳家,可不是個小輩了,而是扛鼎人物!」

  「這......」陳停聞言一愣,過去一段時間的記憶在心中劃過,隱隱明悟。

  陳羅又來到陳止身邊,低笑道︰「七哥,不瞞你說,我這次也有個任務,我那老父知道我與你親善,就讓我來跟你提一提,說是讓你去我們家暫住幾天,理由也是大伯、二伯的那一套,心思都明白著呢,但我就覺得吧,七哥不是會答應的人。」

  陳止也笑了起來︰「知我者八弟也。」

  陳羅咧嘴笑了笑,又把聲音壓低幾分︰「估計這幾日,大伯、二伯,乃至其他的幾位叔伯都不會放棄的,你得有心理準備,如今吞了不少白家產業,這麼一塊肥肉,除了給你的那部分,其他都是族產,各方都盯著呢,誰能得你支持,再加上拜賀的氣勢,不知道能謀到多少好處,這都是真金白銀啊,誰會跟銀子過不去?」

  「這個我也明白。」陳止點點頭,知道陳羅指的什麼。

  在白家案前,陳家並不團結,族中有不少山頭,大難當頭、唇亡齒寒的時候,家中各勢力放下成見聯合在一起,精誠合作,可危機一去,就故態復萌。

  陳止也明白,一個家族,那麼多人,諸多產業,不內鬥才不正常,鬥爭本就是常態,不過陳止並不打算攙和進去,也沒必要攙和。

  但陳止的價值已經體現出來,但凡有點念想的陳家之人,都不會放棄爭取陳止的支持。

  果然,這話還沒說完多久,一回到書林齋,就有人過來拜訪,正是陳遠家的管事,他面對陳止一開口,說的就是若住在書林齋不便,可以去陳遠那裡小住。

  「沒想到,連八叔都派人來了。」

  看著那管事遠去的背影,陳停難免感慨,那陳遠一直以來給他的感覺,就是個謹言慎行的實幹家,沒想到也會有如此舉動。

  不過,考慮到這個時代對於名望的重視,一切又不那麼突兀了。

  半個時辰之後,陳迂家的管事也過來拜訪,陳停見了這麼一番場面,才真正放下心來,知道拒絕了大伯、二伯,還真不見得是壞事。

  連守在店中的陳輔也明白過來,笑著對陳止道︰「諸位老爺看來是坐不住了,都想讓少爺表明態度,不知少爺您是怎麼想的?按理說,咱也是宗家一脈,未必就要給旁人做幫手......」這位忠僕過了兩天的好日子,儼然是有了更大的目標。

  可惜,陳止卻搖搖頭,他對叱 陳府一點興趣都沒有,先前參與種種,是前身留下了個爛攤子,現在脫身出來,哪裡還能為了一個家族的權勢去勾心鬥角。

  看陳止興趣缺缺的樣子,陳輔暗自遺憾,跟著又精神一震,他知道,只要有陳止在,自己等人這一脈,都會成為陳家的一個山頭,不會再受到欺負,不過還是有那麼點美中不足的 ──

  「只是如此一來,這年節難免就要冷清了。」

  「清靜點好,正好為學。」陳止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他正需要時間研讀心中典籍。

  陳輔一聽更是無奈,他私心底下,還是希望能熱鬧些,也好讓他們這一支顯得昌盛。

  不過,陳止無心於此,可他的幾位叔伯卻不願收手。

  就說剛才先後過來的兩位管事,將陳止的回復帶回去後,兩位陳家老爺都有著自己的判斷。

  「或許是為了避嫌,不想得罪其他人。」陳六爺陳迂聽了回話,微微沉吟,就道,「這幾日,你就在豐陽街盯著,我這七佷子有了如此名聲,難免生出傲心,如果是明年歲旦,我定不會不識趣的邀請,可今年他那估計沒什麼人上門,畢竟名聲起來時,已是年根了,等他認清了局面,可能就要改變主意,到時你再邀請,應該就能成功,畢竟是我陳家俊杰,不能真讓他冷清度歲。」

  「老爺,您放心吧,七少爺的消息,我保準第一個給您送來。」陳迂的管事立刻就去安排人手,可等他到了地方,才發現不只自己帶人來了,大老爺陳遲、二老爺陳邊、五老爺陳迅、八老爺陳遠的管事,也都帶著人,在自家店肆中守著呢 ──

  這豐陽街當年大半產業都是陳家的,如今雖然衰敗,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各家還是有店肆的。

  幾位管事見了面後,都是心照不宣的,彼此都很清楚其中緣由。

  不說這陳家各支的動靜,卻說那縣令楊永,自公堂那日後,一直低調行事,但歲旦來臨,他也得有所表示。

  楊永作為流官,想治理好一縣之地,缺不了當地大族的支持,逢年過節,要去各大家族拜賀。

  此時,那家中僕從就問著楊永的安排,好將禮品備好,再安排行程。

  「......老爺,給張家的東西都備好了,還有就是陳家的了。」

  「陳家?」楊永眉頭微皺,面露不快。

  陳家如今正勾結縣衙與郡府的胥吏,大肆搜刮白家產業,涉及諸方利益,他這縣令不得不睜一隻眼閉一隻,但難免心有芥蒂,對陳家殊無好感。

  不過,經歷了之前的事情,讓他再去招惹陳家,那也不會了,但現在去給陳家拜賀?

  楊永搖搖頭道︰「陳府太公新喪,家中並無尊者,今年就不給陳府拜賀了,過幾日,你拿著本官拜帖,邀陳家幾人來府中參與迎春宴,也就行了。」

  一縣之長,歲旦不給轄內世家拜賀,無疑會傳遞出種種信號,這僕從人也是機靈的人,知道老爺的顧慮,只是點頭稱是,就去準備年禮了。

  留下楊永一人,沉思起來。

  「白青一事過後,劉家也有了反復,倒顯得我和陳家撕破臉了,那今後就少接觸,他陳止是個災星,我惹不起,還躲不起麼?我不拜賀陳家,總沒人逼著我去吧?等我挪動一下位置,還管他陳家如何!」

  憑著這樣的想法,楊永心安理得地坐了下來。

  隨著祭祀之日結束,節日氣息卻越發濃烈,百姓歡喜,吃了平時不捨得吃的好食,士大夫則是走街串巷,相互拜賀,陳止也往三老家中拜賀了一番,引得許志很是歡喜,連連稱贊他。

  期間,也有不少迎春詩會,但多是年輕一代召集,彰顯風流,零零散散,不成氣候。

  「比起前兩年,彭城是有點起色了。」

  在這股節日氣氛中,祭祖後的第二天,有一群人來到彭城,住進了一家客棧,為首的,是刻意做尋常打扮的陳華。

  他們這一行十幾人,乃是下邳陳氏過來交流的,領頭的就是陳華,曾經在留縣抨擊過彭城陳家。

  剛下榻好,就有一僕從問道︰「三少爺,何必住什麼客棧,通知彭城陳家,讓他們安排了人手,過來迎接便是。」

  「哪有這麼簡單,」陳華微微一笑,說出一番道理來,「我這次過來,明面上是祭祀後的血親親善,但私底下卻要告誡彭城陳家一番,讓他們不能因為一位杰出子弟,忘了家學根本,但這彭城陳家也算有頭有臉,未必服氣,所以得先弄清楚他家情況,才好對症下藥。」

  「高!」僕從趕緊附和一聲。

  陳華淡淡一笑,繼續道︰「歲旦之後,乃是拜賀之時,最能看出一個家族的氣象,我想知道,如今這彭城陳家落魄到了什麼地步,看有什麼人給他們拜賀,是最簡單的方法。」

  僕從笑立刻奉承起來︰「少爺您果然深謀遠慮,對了,您說的那個杰出子弟,就是那陳止吧?咱們這客棧,離豐陽街不遠,要不我去打探打探?」

  陳華一揮手,淡然道︰「不必如此,格局放大一點,要眼觀整個彭城陳家,而不是一個子弟,你管著點人手,不要刻意了解陳止,不然別人還以為,我陳華還將心思放在小輩爭鋒上,平白降低格調,本少的目標,可是陳遲那一輩的人,這次來,就是要讓他們服氣!」

  僕從頓時嘆服,開始著手安排了。

  時間流逝,很快到了傍晚,陳家各房守在豐陽街兩天,見書林齋冷冷清清,除了街坊鄰居的問候,不見有分量的人過來拜賀,這心裡都有底了。

  「今天估計也沒人拜賀,若明後兩天也是如此,再出口邀請,說不定就能成事。」

  正當幾個管事蠢蠢欲動之際,卻見幾個身披大氅的身影從街口走來,徑直來到書林齋門前。

  幾個陳家管事也有見多識廣的,盯著看了一會,認出了一人。

  「這人像是武原王家的王希少爺,前陣子太公過世,此人就曾來過,怎麼出現在這裡,難不成是來給七少爺拜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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