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8 20:29
第一百四十章 廣陵紙貴

  人的智慧,不分古今,遇到供需變化的時候,肯定會想到抬價。

  論辯之日的當晚,滿樓名士派人買紙抄文,又引得一樓、二樓附庸風雅之徒效仿,一時之間,整個街道的書齋都被買紙之人佔滿。

  雖說事出突然,不少書齋的東家、掌櫃忘記了提價,可這個錯誤,很快就被他們糾正過來,在第二天,許多人睡醒起來,就聽到了一連串的消息。

  「什麼?書齋紙張的價格,突然提高了?所為何來?」

  這個疑問,對普通人家來說,其實也不算什麼,他們一年中買紙的次數屈指可數,而真正喜好買紙的人群,則順著這個消息順藤摸瓜,得知了昨夜發生在觀夜樓的事。

  「什麼?昨夜論辯大會,郭展師徒敗了?不是他們組織的論辯之會麼?」

  「什麼?論辯大會上,一個北邊的陳氏子弟,寫了篇叫《師說》的文章,把同族的陳華給比下去了?」

  「什麼?江水寺的三位大師,看了那篇《師說》後,掩面而逃,羞愧不已?」

  「什麼?前幾日才被論敗的枚顯靠著《師說》,說得郭展啞口無言?」

  「什麼?陳華在論辯大會上,因為心胸狹窄,對《師說》不敬,被打了?」

  「什麼?現在人人都在抄寫師說?」

  ……

  隨著一個個令人目瞪口呆的傳聞傳開,廣陵諸多世家坐不住了,開始正視昨夜之事,尤其關注著被幾次點名的《師說》一文。

  事實上,因為《師之道賦》的流傳,廣陵城的大小世家本就關注這次論辯,不光是各家有名士參與,還因為此事事關教化。

  結果等來的卻是這麼個結果,著實令人意外。

  在意外的同時,這些世家也不得不參與到買紙運動中去。

  這件事是由諸多名士引領的,就好像是後世的明星效應,流行號召力不是一般的大。

  比起後世,古人的娛樂項目本就匱乏,對這樣的事更為敏感,一聽說有好文誕生,眾人推崇,肯定要盡快搞清楚,分析分析,學幾個文章語句,否則以後和人交談,都會顯得落伍。

  於是,在眾世家加入之後,搜集《師說》一文的人越來越多,直接帶動了周邊商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書齋了,因為這次準備充分,書齋的紙價漲得最早,讓許多正常用紙都受到了影響,卻也賺了不少。

  廣陵紙貴之說甚囂塵上,隱隱有當年洛陽紙貴的跡象。

  而《師說》乘著這陣東風,快速地在這廣陵城傳揚開來,並有衝出城池,走向廣陵郡各處的趨勢。

  陳止之名也在這個浪潮中,第一次被廣陵人知曉。

  廣陵此地,靠近大江,與江左隔江相望,在此地有了名望,有了滲透到江左的可能,那裡是新漢起家之地,雖說遷都後略有衰退,但依舊人文薈萃,為天下有數的繁華之地,新漢朝的幾個頂尖家族,其根基都在此處,若能在此處揚名,好處眾多。

  不過,陳止到底不是廣陵本地人,加上又是因為郭展師徒的造勢,借文章傳名,因此《師說》之名比他本人更為耀眼。

  當下邳陳家派來的人,進了廣陵城,滿耳聽到的就是有關《師說》的話題,頓時心裡就「咯噔」一聲,知道不妙。

  「我還是來晚了,我那兄長估計已經鬧出事了。」

  來的人名為陳畢,是陳華的胞弟,這次來廣陵,就是下邳陳家接到了陳遷傳來的書信,看到了《師說》一文,又聽說了陳華在彭城的作為,擔心事情進一步惡化,派來叫陳華回去的。

  陳華在彭城吃了虧後,擔心名聲受損,沒有回下邳,徑直前來廣陵,以至於下邳陳家都沒能第一時間聯繫上他。

  「當務之急除了見我兄長之外,還得搞清楚當前局面!」

  定計之後,陳畢很快就行動起來,等陳畢見到陳華時,卻不由倒吸了口涼氣,看著對方那紅腫的雙頰,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在見面之前,就了解了情況,知道了《師之道賦》的造勢,以及論道會的事,早有心理準備,可真見了自家兄弟的慘狀,還是忍不住心疼起來。

  「兄長,家中讓我來,就是想讓你一觀《師說》此文的,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陳華扯動嘴角苦笑一聲,問道︰「不知道家中要如何處置?」

  「我來的時候,家裡還不清楚這邊的情況,只是讓我帶你回去,」陳畢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看兄長不如去求求冥內先生,讓他幫您說個情,否則家族那邊,怕是不好交代。」

  陳華臉上的苦笑更濃了︰「我那老師,因為我的緣故名聲受損,在觀夜樓能護著我,已經不易了,我現在去求見,他已經閉門不見了,是指望不上了。」

  觀夜樓一場,名聲掃地的是陳華,可郭展和三位僧人,也是灰頭土臉,名格大跌,這種時候,他們都選擇了低調下來,讓時間先衝淡一些,那郭展更是狠心不見陳華,先割斷聯繫,防止名聲進一步惡化。

  「怎麼可以這樣!」陳畢一聽,不由惱怒,「這次的事,他本就存著利用兄長的想法,真以為能一撇了之?」

  陳華只是搖頭,不再多說。

  觀夜樓論道,陳華接近身敗名裂,教化之名沒拿到,反成了反例,可郭展同樣沒有討得好來,《師之道賦》可以推到陳華身上,可和枚顯的論道就不能算到別人頭上了,加上種種造勢的反噬,他郭展同樣損名不小,難免遷怒陳華。

  這裡面的關係錯綜複雜,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

  陳畢見兄長意志消沉,不由皺起眉來,也不好說破,說了幾句後,就定下了回下邳的日子。

  陳華知道,自己這一回去,就不光是損失名望了,連實利都要失去,可他能有今日,本就靠著家族背景,此時只能認命。

  ………………

  「下邳陳家的人來了?」

  刺史府中,張初他一邊看著《師說》,一邊喝茶,詢問身邊一人。

  這被問及的人,赫然就是曾在冥內別院中,與郭展、明法僧、枚顯等交談的干寶。

  干寶回道︰「人已經來了,但不會停留多久,陳華的事情,連帶著陳家威信都有了受損,如果不是陳止也算陳家之人,那這次的風波,就足以讓陳家吃個小虧了,恐怕陳華這一回去,就沒有再起之日了。」

  張初點點頭,放下茶杯,指了指了手上的文章︰「不得不佩服陳家,人才輩出,陳止也是陳家之人,他這篇《師說》言及名教之事,入木三分,有了這次風波,名聲只會更響,這樣的人才,本官不想錯過。」

  干寶一聽就知其意,道︰「下官北上,正好要路過彭城,可以幫刺史您傳個話。」

  「陳止能寫下傳世文章,若能為我所用,那該是多大的名頭,比起從前的風流人物也不逞多讓了吧?」張初笑了起來,「只是聽聞此人尚無鄉品,這就有些麻煩了,不好直接給他起家官,你這次去,當以禮相待,只要他願意過來,本官自然不會虧待他!」

  干寶也笑了起來,說道︰「刺史,您這是想要聚攏文氣啊,只是陳止身在彭城,郡守未必願意放人,彭城有不少書院南遷,教化考評本就不順,好不容易出了個陳止,寫了篇《師說》,要是放過來了,徐輝決計不會善罷甘休,而刺史您招陳止過來,也只是做個閒散的文筆官,不一定能說動其人。」

  「怎麼?徐輝還能強留人?他不至於如此。」張初笑了笑,搖搖頭道,「至於陳止,文章寫得如此好,不做文筆之事,難道去做些凡俗雜物?再說了,他那《師說》不是寫了麼,術業有專攻。」

  說著說著,他又忍不住感慨起來︰「這陳止文采是好啊,就『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這一句,寥寥幾字,就足以傳世!」

  干寶眉頭微皺,直接道︰「刺史何不考慮重回彭城,廣陵雖好,可自宣武以來,北方越發重要,想要有所作為,終究還要北返?何不借此機會……」

  不等干寶再說,張初就搖頭拒絕︰「因為一個陳止、一篇文章,就遷回去?還不至於,《師說》雖好,但我也不能因小失大,令升啊,你不用勸我了,如果需要遷回,我不會堅持,可當下的局面,確實不宜北歸。」

  干寶默默嘆息,知道這次勸說又未成功,先前他已規勸多次,除了口中理由之外,還有些其他擔心,這廣陵太過靠近南方,實際上頗為敏感,張初貿然遷來此處,實際上隱患不少,只是很多東西他不能明言。

  張初則變了話題,說著︰「令升,你此次離去,實乃我之損失,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幫你疏通關係,等你守孝期滿,一樣平步青雲。」

  干寶也識趣的不提前事,兩人說著說著,又聊到了陳止。

  張初笑道︰「說起來,陳止過去名聲不顯,也沒人招攬他,我這次派你過去,會不會讓他大吃一驚?」

  「這等人物,不會因為此事驚訝,」干寶笑著回應,「不過,他應該還不知道,自己的文章在廣陵引起了這般巨大的風波。」

  ………………

  「嗯?」

  北方,彭城,城外府宅。

  陳止正在院中探查物件,突然神色微變,凝神探查之下,頓時有些意外。

  「簽筒的五行刻度格,竟是快滿三格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8 23:26
第一百四十一章 賊首探,郡守訪

  「三格需要一州聞名,算算最近所為,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師說》一文,不過按照這個時代的交通和通訊條件,不該這麼快就傳到南邊,看來南邊或許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推斷過後,陳止卻沒有太過在意。

  「這樣也好,再等兩日,三格差不多就該滿了,正好抽取個中等簽,我如今家大業大,得減少副作用的風險了。」

  想著想著,他的目光又落到了眼前的院中。

  這院子不小,幾個角落擺滿了零零散散的物件,還有幾個工匠模樣的男子,正在物件周圍忙碌著。

  陳止走過去詢問起來︰「這幾件東西,可還堪用?」

  「啟稟主上老爺,」幾人一聽陳止詢問,立刻畢恭畢敬地回答,口稱主上,因為這些匠戶都已被陳止招攬,掛在名籍之上,成了陳止的附戶,連住的地方都搬過來了,「咱們按著您的吩咐,做出的幾個物件當真效用不凡,若有此物,今年就算還有旱災,也能好些。」

  陳止反而問道︰「你們覺得今年還會有旱情?」

  一名匠戶遲疑著道︰「看這年初光景,八成還是有的。」

  陳止聽了,微微點頭。

  這個時候,陳覺走來,到了陳止跟前,小聲說道︰「少爺,郡府派人過來了,說是郡守這幾日間就要過來拜訪,城中幾位老爺也已經知道了,托人傳話,讓咱府中還早作準備,不可怠慢郡守。」

  「好,你有心了,給幾位叔伯回個話,就說我會讓人準備的。」陳止笑著回應。

  陳覺掃了院子一眼,試探性地道︰「您看這院子,是不是該收拾一下?」

  「把東西都放到南院吧,這裡面的很多東西,都已經完成了。」陳止順勢說著,這院子裡的東西都是依照他的設計打造。

  寫完《師說》之後,陳止就有了相應計劃,準備試探「絕學」的定義範圍,招攬匠戶也是為此在做準備。

  他雖有心另闢蹊徑,但這可不是一拍腦袋就能做到的,首先要把原本的套路摸清楚、熟悉了,才能說另闢蹊徑,眼下陳志要做的正是這個熟悉的過程。

  陳覺點頭應下,按他的看法,這些用處不明的物件都該扔掉才是,現在城中都有傳聞,說自家少爺沉溺匠術,雖然風聲尚弱,也有陳府壓制,可總歸不是好事。

  只是主子有令,他也不好反駁。

  這邊陳覺退去忙碌,又有個僕從過來,這人陳府新近調撥來的,他一來就道︰「稟少爺,鄭先生派人過來,說是北方有軍情,得立即動身北上,來不及過來告別了,特地傳了口信過來,又送來一封信。」

  「鄭管先生的信?」陳止接過信件,取開一看,「原來是朱將軍得了朝廷嘉獎,特地招他回去的,只是消息南下時,在路上耽擱了時日,期限將至,難怪鄭先生走得這麼急。」

  拜賀之後,鄭管並未離開,期間拜訪了陳止幾次,提及了過來的真正目的,表達了朱守的招攬之意。

  不過,正像鄭管預料的那樣,陳止回絕的很乾脆。

  鄭管也不意外,轉而攀起交情,聊了些兵家之事,一來二去,兩人的關係自然提升。

  鄭管此來本就有著結交、親善的意思,這關係一建立,目的也就達成了,跟著又說了朱守的權勢,暗示陳止若能去往青州,可以受到多大的禮遇。

  今日鄭管離去,也沒忘記陳止,雖然抽不出身親自過來告別,還是寫了封書信送來,給陳止告罪,同時還提醒陳止,說是得陳止之助,雖然殲滅了賊軍,可賊首一行卻未落網,未竟全功,須得小心。

  「我也該寫封信回復才是。」笑了笑,陳止轉身回屋。

  另一邊。

  「這陳家還真厲害啊,出了陳止這等人物,我這幾天在城裡打探,聽到的、看到的都和這個陳止有關,說他寫的文章如何之好,不少族學、私學,都把他那篇《師說》寫成了匾,懸掛起來,說要以正師道,大當家的,你說的內應真的在陳家?」

  在一間頗為簡陋的房間裡,有五名大漢圍坐一桌,正在交談。

  說話的那人,方面大耳、滿臉虯鬚、體格健碩,他一邊說,還一邊拿手比劃。

  隨著其人話音落下,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坐在中間的那人身上。

  這人留著鬍鬚,面容硬朗,雙目深邃,他的人坐在那裡,有種沉穩如山的氣度,只是衣著破舊,損失了幾分氣度。

  被眾人看著,這人卻不發一語,似乎正在沉思。

  就有一人沉不住氣了,說道︰「大哥,那陳家在彭城頗為興盛,最近的風頭還要蓋過其他幾家,既然咱們在他家有內應,還不趕緊殺進去,搶了錢糧,再回去找朱守報仇!」

  「稍安勿躁。」終於,面容硬朗的男子出聲了,「你們跟著我這麼久了,該知道我的習慣,現在徐方聯繫不上,連事先就布置在城中的探子,也不知道他的消息,事出反常,不得不謹慎一些。」

  又有一人嚷嚷起來︰「那怎麼辦?都等了這麼些天了,難道繼續等下去了?這再等下去,追兵都來了!」

  其他人則斥責起來,讓此人小聲點。

  那面容硬朗之人站起身來,說道︰「當然不能總這麼等下去,我王彌自起兵以來,哪有束手就擒的時候?今日下午,我親自往陳府打探,看看徐方到底是出事了,還是有了二心,如果是前者,那就得另外謀劃了,可若是後者……」他的眼中閃過一道寒芒。

  「不可!」

  「大當家的,這太冒險了!」

  「對!當由我等做兄弟的代勞!」

  這硬朗男子正是大賊王彌,他口中的陳府內應則是徐方。

  當初,徐方之事因為涉及王彌,官府本著小事化了的念頭,根本沒有張揚,莫說王彌的探子,就是城中幾大世家,都不知道徐方身份,徐方本人更是死的無聲無息,在這諸多原因作用之下,導致王彌到了彭城,想要聯繫徐方,卻根本聯繫不上。

  這可不是後世,有著諸多通訊工具,聯繫不上一個人倒也正常,王彌不至於就此斷定徐方出事了。

  不過,久候無音,也不是個辦法,他這才有了試探的決定,見幾個兄弟的阻攔,王彌反而笑了起來︰「我知道兄弟們擔心什麼,放心,我自有數,只是去找徐方,見機行事,除了我,這個事誰能辦到?」

  「大當家的,何必如此麻煩,我等還有一支兵馬,直接點齊了,在城外劫掠一番就是了,那些大族在城外都有莊院……」

  「我軍新敗,些許殘兵,不宜動用,那支兵馬人數太少,而且軍心動搖,若無錢糧鼓舞,根本動用不得,怕是連駐守軍都打不過,反要暴露了我等位置,而且你們真當彭城沒有準備?」王彌搖搖頭,也不管幾人,只是道,「我意已決,休得多言。」

  眾人見勸他不住,又說要隨同前往,以做護衛。

  王彌又笑了起來︰「笑話!若朱守在此,我還顧忌三分,區區彭城,我現在打不進來,但也不信此地有人能留得下我!」

  眾人無奈,只好認了,眼睜睜的看著王彌邁步離去,但不過半個時辰之後,這位賊首就一臉凝重地回來了。

  「大哥,怎麼樣了?」

  幾人一看王彌的表情,都擔憂起來。

  王彌搖搖頭道︰「徐方大概是出事了,我去了那陳韻府上,只說是徐方的遠方親戚,找他出來,開門那人的神色就不對,於是被我誆到角落,一刀結果,稍微處理了,就回來了。」

  「徐方出事了?這內應都沒了,大哥又宰了一個,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王彌眯起眼睛,說道︰「走是要走的,但不是離開彭城,先換個地方躲藏,徐方在陳家布局許久,私藏了不少錢財,先弄清楚錢財的埋藏之處,正好再避避風頭,最近官府查得緊,等拿到錢財,咱們再走,總要先讓那群兄弟吃飽了,才好廝殺!」

  說著說著,他眼中閃過一道寒芒︰「先將城中探子招來,我有話吩咐他們!」

  第二日,就有若干探子過來,都是尋常打扮,單看外表就如普通的莊稼漢、乞丐,平平無奇。

  王彌先是勉勵一番,畫了畫未來藍圖,跟著就道︰「你們這兩日先搜集陳府消息,甄別之後,將重要的匯報於我。」

  幾人領命,當日就分散開來,在城中搜集消息。

  最近這段時間,陳家的消息根本不用刻意搜集,只要走在茶肆、酒館就能自然而然地聽到,尤其是有關陳止和《師說》的。

  這些探子本也不覺得能有什麼其他收獲,可意外的是,三日之後,還是有一個算是特殊點的消息出現了——

  郡守徐輝,登門拜訪陳止!

  「郡守能來,闔府上下蓬蓽生輝。」當日,陳止著正裝,開紅漆正門,親自迎接徐輝,而他的兩個弟弟緊隨其後,神色激動。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家裡居然能有郡守親自登門的一天!

  激動之下,以至於兩人行走之時,步調都混亂起來,相比之下,更顯得陳止姿態從容。

  看著這個情景,徐輝也不由暗暗點頭,笑道︰「早就聽聞你之大名,著名教佳文,寫入品書法,這等名士,我實仰慕!」

  這位郡守一開口,就是一連串的高度贊賞,聽得陳停、陳息眉飛色舞!與有榮焉!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8 23:32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名起高樓親受益

  門前一番陣勢過後,在熱鬧的聲浪中,陳止引領著郡守徐輝,以及幾名陪同人員過門而入,直抵大堂,分座坐下後,就開始說些閒話。

  「守一啊,你這篇《師說》寫得是真不錯,發人深省,這具體的我也不多贊了,相信最近你也聽夠了稱贊之言,不過我這裡卻可以跟你透露一聲,今年朝廷有勸學詔,我當表奏朝廷,為你這篇名教文章加名!」

  徐輝這一坐下,就送出一份大禮,聽得陳停、陳息滿臉驚喜。

  奏請朝廷,為文章請名,這等於是爭取官方推行,好處不言而喻,和後世文章上教科書也差不多了。

  陳止自然是多謝連連。

  徐輝哈哈一笑,一副這不算什麼的樣子,又話鋒一轉︰「聽說你最近也去過貴靜書院了,不知道可有新的感悟?」這是表現出關心陳止生活和學習的樣子。

  陳止就道︰「貴靜書院傳承久遠,我只是去了兩次,只感底蘊深厚。」

  「哈哈,貴靜書院藏書眾多,我就等著你這看過之後,再來一篇名教文章!」

  徐輝與陳止隨意地聊著,話中透露出看重和欣賞。這幾天,徐輝給了陳家諸多實利,他並非只是口頭說說,而是在給了許多便利後,才登門拜訪的。

  事實上,徐輝之所以這麼做,不單純是因為陳止的名聲響亮,徐州名聲響亮的人也有不少,論名士更有諸多,徐輝也去拜訪過,多是體現姿態,但陳止的《師說》,直接讓徐輝免了許多煩惱,令很多問題迎刃而解,這是實打實的幫助。

  更不要說,隨著《師說》的流傳,文章的文教光輝逐漸顯現,名傳千古的氣息越發濃烈,任誰都能看出價值,作為文章誕生之地的郡守,徐輝當然起了沾光的心思,才會下了大力強拉攏陳家,間接示好陳止——他並不是不能直接給陳止好處,但那樣太過露骨,有損其人官威。

  這邊兩人說著,陳停、陳息陪在一旁臉色漲得通紅,看著自家兄長和郡守談笑如常,心裡佩服無比,至少他們一見徐輝,就緊張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後堂中,陳蔓借著縫隙,在往外面張望著,她也知道今日郡守拜訪,好奇大官威嚴,但明白自己不方便露面,所以就在這裡偷窺。

  陳蔓的母親劉姨娘則在一旁小心地勸著︰「看幾眼就趕緊走吧,不能仗著你兄長寵妳,就這麼沒有規矩,妳兄長如今不一般了,以後府裡越來越興盛,妳也得多聽話,才能讓妳兄長看重妳,只要他開口了,將來定能找個好婆家……」

  勸著勸著,劉姨娘臉上滿是憧憬和擔憂,複雜的情緒表現在臉上,更縈繞在心間。

  由於陳止地位的提升,劉姨娘最近仿佛生活在雲端一樣。

  這劉姨娘嫁給陳止之父時,也曾有過憧憬,以為從此能過上舒心日子,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陳邁一死,情況急轉之下,加上嫡子不學無術,本以為此生也就這樣了,沒想到峰回路轉,如今這府中上下對她恭敬有加,卻更讓劉姨娘堅定了想法,不敢做讓陳止不快的事,連帶著對一對兒女也如此要求。

  好在陳止對陳息看重,對陳蔓寵溺,這讓劉姨娘大為放心,在她看來,只要一雙兒女能有出息,那自己的後半生就有了保障。

  她在勸女兒的時候,也忍不住偷窺堂屋裡的情景,見自己的兒子陳息坐於郡守之側,心裡就跟吃了蜜一樣,格外歡欣,對陳止更是滿心敬佩。

  「大郎真個有本事,但越是這樣,息兒、蔓兒越不能恃寵而驕,以後大郎家大業大,飛黃騰達,肯定還要靠著兄弟幫襯,這好日子還在後面呢!不能因小失大!」

  這麼想著,劉姨娘半拖半勸地帶著陳蔓離開了後堂,行走之間,能看到一名名僕從走來過去。

  「快快快!茶水!水果!你們這速度太慢了!」

  後院中,陳覺正在指揮著,因為太過焦急,額頭上都有汗水流下來了,不過他這心裡卻仿佛藏著一團火,滿身幹勁。

  他現在已經是陳止府上的管事,除了陳輔外,就數他的權勢最大,不過陳覺很清楚,自己能得到這個位置,靠的是佔據先機,若論和陳止的親近程度,不說陳輔,連那書童陳物都比自己要高。

  正因如此,陳覺做事的時候才越發賣力,他很清楚,陳止未來前途似錦,只要能抱緊這條大腿,好處不知道要有多少,這此郡守來訪,正是表現的機會。

  由於這府宅的人都是新近調來的,缺乏配合,踫上這樣的大事,難免就出現些許問題,而居中調度、處理問題,正是體現一個管事價值的時候。

  「我在親近程度上比不上陳輔和陳物,但只要有用,表現出忠心,成為少爺真正的心腹,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抱著這樣的念頭,他忙裡忙外,前堂是陳止和郡守交談,後面就是一眾僕從穿行,好不容易有了一點空隙,陳覺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

  這個時候,陳輔從旁邊走來,看著陳覺微微點頭,笑道︰「陳覺,真是辛苦你了,這種事,我這個老頭可是忙不來的,沒見過這麼大的世面,還是交給你放心啊。」

  「輔叔,你說哪裡話呢,」陳覺聞言欣喜,可嘴上還是恭謙得很,更是一副尊敬的樣子,「咱府裡少了誰,也不能少了輔叔您啊,誰不知道,只有您才能讓少爺安心。」

  陳覺這話可不是奉承,莫說是這座府宅,整個陳家都知道陳輔的分量,連陳遲和陳邊等人,談及陳輔都要誇贊一聲忠僕,除了陳輔在眾僕散去之後,還堅守陳止一家之外,更多的是因為陳止的影響力。

  現在,陳輔在宅院中根本不必幹活,但沒人敢出聲質疑,甚至還想方設法地巴結他,連陳覺也不例外。

  所以陳輔這一誇贊,就讓陳覺心花怒放,連連謙虛。

  陳輔笑了起來︰「你小子別謙虛了,我這麼大的年紀,什麼沒見過,你那點心思我能不懂?但只要你忠心為主,我就會幫你美言……」

  這邊還在說著,卻有一人急忙過來,到了陳覺耳邊說了兩句,這位新晉管事神色微變。

  陳輔也關心起來了,就問︰「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別看他剛才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其實心裡也很著緊,畢竟是郡守來訪,相當於後世的市長臨門,他一個老僕,過去接待的最高人物,不過是其他世家的家主,驟然踫上郡守到訪,也很忐忑,所以看到陳覺指揮有度的樣子,才會出口誇贊。

  「郡守和少爺說著說著,兩人在府中漫步,結果到了南院,看到了那些物件。」陳覺一邊說著,一邊就要離去,「輔叔,城中最近有些傳言,您多少也有耳聞,這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少爺如今聲名鵲起,不知道多少人妒恨,難免有背後嚼舌頭的,咱們自然知道少爺品行高潔,可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郡守老爺誤會了,可就不妙了。」

  陳輔一聽就明白過來,他也知道那南院收攏的是什麼物件,就催促起來︰「傳聞我也聽過,確實不地道,你見識多,趕緊過去幫襯。」

  「我先過去了……」陳覺不敢耽擱了,急急忙忙的離去,直奔南院。

  等他到了地方,正好看到郡守正指著一件事物,詢問陳止。

  「好叫郡守得知,此物為『曲轅犁』的一個部件,將這十幾個部件組合起來,方才完整。」

  徐輝聽了介紹,故作好奇地問︰「這東西可是和陳侯犁相似?」

  陳止搖搖頭,說著︰「兩者區別不小,以曲轅犁勞作,犁身可以擺動,輕巧方便,更易深耕,也容易回旋,還能調節耕作的深淺。」

  徐輝口中的陳侯犁,乃是陳止前世所做,他當時靠著簽筒,得了些農家知識和墨家機關造詣,嘗試組合,想提高生產效率,不過手上軍務繁重,實在沒有太多時間完善,因此只做出了一個基礎,想等日後慢慢完善,可惜這一天沒有到來。

  徐輝本來只是隨口一問,他聽說了陳止最近為了養望,有心在農事上作為,有心配合。

  這也不算奇怪,封建社會,名士多為地主,靠體恤佃戶、關注農耕,獲得名望是常有的事,就是他徐輝,這次也抱著提及農事的想法,想借著陳止聲名鵲起的東風,在勸農詔的工作上加分。

  不過,徐輝並不認為,陳止真能在這方面搗鼓出什麼成果,問的時候只是例行公事一般,沒想到陳止對曲轅犁的介紹竟這般特殊,其中幾個要點,就算徐輝不擅農事,都聽得出厲害。

  「你說此犁可以回旋、擺動?還能調節耕作深淺?」他的神色中有著狐疑。

  陳止點點頭,笑道︰「郡守大可一試,這犁的部件都已完善,拼裝起來就可使用。」曲轅犁是他結合了機關術和農家學,又綜合後世記憶完成,按原本的歷史,要到唐代才會出現。

  換句話來說,此物雖然是農具,卻蘊含著領先幾百年的高科技!

  「不知道這樣的農家機關器具,是否也能算得絕學?」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8 23:51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南方來客

  這位郡守徐輝,本就記掛著農事,在陳止這裡看了這等稀罕物,又聽了介紹,便有心一試。

  正好陳止的宅院在城外,院外走上幾步就是農田,還都是陳止名下的,徐輝也不客氣,催促了幾聲,就要親眼看看。

  陳止也有心展示,看看能否實現自己的設想,就不推辭,叫了人手,找了地方演示起來。

  「奇妙,當真是奇妙之物!」

  看著組裝完畢的曲轅犁,被一個人掌著在地中耕耘,靈活、輕巧,比之陳侯犁更為方便,其中價值,徐輝這樣有過為政一方經驗的人,又怎麼會看不出?

  同來的張集一直都是沉默不語,觀察著陳止,此刻見了曲轅犁的效用,也忍不住稱贊起來,又來到徐輝跟前,小聲道︰「郡守,這曲轅犁若能在境內推廣,就算今歲您在農事上顆粒無收,又來旱澇之災,也可以高枕無憂了!」

  「不錯!不錯!」徐輝咧嘴而笑,「這陳止當真是有大才,本官若有他相助,這政績根本就不用擔心,哪怕他不受招攬,只要留在彭城,我時時資問,也有助益!」一想到這般能人,才剛剛有名氣,未來幾年都要留在自家轄下,可以時常求助,徐輝心頭越發歡喜,差點笑出聲來。

  朝廷每年幾乎都會下達一次勸農詔,農耕乃天下穩定之根本,不容有半點忽視的,所以每年的興農政績都是考評的重點,前幾年徐州屢遭災禍,徐輝半途而來,縱有通天之能,也是無從施展,一直都是劣勢。

  不過,農事並非只有耕種,若能拿出改良農具,增進生產,惠及各方,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也是朝廷一直提倡和不吝嘉獎的。

  「有陳止之助,我考評無憂,等陳止名聲大起,估計彭城也留不住他了,可我也該升遷了。」

  看陳止拿出的這個曲轅犁,讓徐輝看到了背後的價值,態度頓時熱切起來。

  「都說你陳守一為了養望,在農事上故作姿態,可今天看來,你哪是故作姿態,分明就是有大才啊!了不得,有了這曲轅……這陳止犁,一旦推廣開來,省時省力,事半功倍,其功之大,不下於先前的教化之功啊!」

  徐輝立刻對陳止大加稱贊起來,為表明態度,更直接以陳止犁稱呼,原因也很簡單,就是表明,無論如何這名聲都是你陳止的。

  這也是陳止本身的名望、同他的世家身份在起作用,有了這兩樣東西,縱然是一郡太守,也不敢私吞功勞,要表明態度,他徐輝只拿政績,這名望還是陳止的,沒有人會竄名冒認。

  聽得此言,陳止也不由嘆息起來,前世他一介白身,來歷不明,更無背景,莫說投奔什麼諸侯,就連得罪個督郵,都不得不東躲西藏,即便揚名也不安穩。

  「果然還是要成為統治階級的一員,才能省去諸多麻煩。」

  徐輝又拉著他,談論著陳止犁的事,詢問了不少細節。

  這個時代,百家復萌,農家和墨家的本事,不會受到太大排斥,徐輝也沒什麼顧忌,問了幾句過後,就笑道︰「既然如此,我回去就讓農官做好準備,過來聽你的指揮,由你來安排,可惜以守一你的志向,必是看不上區區郡守幕僚的,不然我說什麼都要將你招募。」

  「郡守說笑了,在下當下還需為學,確實沒有出仕的念頭。」陳止順水推舟地說著,兩人又笑著往宅院走回去。

  不過,跟隨兩人的眾多僕從卻是心思轉動,各有計較。

  不說張集等人對陳止犁的看法,就說陳覺跟在邊上,本以為郡守見了那些物件,會受到傳聞影響,看低自家少爺,沒想到現在卻贊不絕口,十分看重那些東西。

  「莫非這什麼曲轅犁,真的十分重要?難怪少爺會沉迷於此,也對,少爺那是什麼人物,他做的事,我要是能明白,那我不就厲害了麼!」

  等回到府宅,聽徐輝三句話不離曲轅犁,哪怕陳覺不通農事,也看出點端倪了。

  「估計真是個寶貝,我記得,少爺讓工匠弄的東西,可不只這個曲轅犁,不是還有其他東西麼?為何不都拿出來?一個曲轅犁就讓郡守這般看重了,再算上其他的東西,豈不是更要引起風浪?」

  盡管陳覺心潮澎湃,可作為一個職業家丁,他還是謹守本分,主子沒說的話,自己絕對不會透露半點。

  很快,在談笑之中,徐輝還是戀戀不捨地要告辭了,只是他走的時候,已是一副長輩自居的樣子,對陳止噓寒問暖。

  這可不是徐輝倚老賣老,他乃彭城郡郡守,為此地百姓的父母官,不知多少人想攀附交情,現在以長輩自居,就是和陳止建立私人友誼了,是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

  果然,這消息一傳到城中陳府,幾位老陳登時就驚訝了,然後就是歡喜,可也有疑惑。

  他都知道,郡守去拜訪陳止,打的旗號是訪賢,因陳止有了彭城名士的名頭,順理成章,背後的原因則是名教文章,對興學詔的作用。

  可無論怎麼想,都不至於讓郡守在頭次拜訪,就表現的如此親近。

  「除非,我這個佷子,有郡守急於求得的東西!」陳邊心思活絡,猜出了緣由,「算了,不用想這許多,有這麼個佷子,省去了多少煩惱,我們這群老家伙,以後就安心在家爭權奪利就好。」

  他其實看出來了,陳止無意在陳家發展勢力,處於超然位置,這對陳邊而言是個好事,如果陳止有心在陳家爭權,就憑他現在的名望,陳家誰都不是對手。

  「不過,這七佷子雖不爭權,可影響力在那,以後陳家立足都靠他的威望,必須得和他親近,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陳遲又算得了什麼?」

  他正盤算著呢,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誰這麼慌忙?」陳邊略顯惱怒的問起來,門外則傳來新晉管事陳恰的聲音——

  「老爺,不好了,出事了!」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焦急之意。

  「進來說話。」

  陳邊一聲令下,門被推開,滿臉慌張的陳恰走了進來,眼神中充斥著慌張。

  「怎麼了?難道是陳止那邊出事了?」

  在陳邊看來,目前唯一能讓陳家慌張的,就是陳止那邊出問題了,沒想到陳恰卻搖搖頭道︰「不是,是四少爺那邊出事了。」

  「陳韻?」陳邊皺起眉頭,陳韻曾和他走得近,可現在都知道陳韻得罪了陳止,陳邊想和陳止親善,那是巴不得離陳韻越遠越好,省得陳止誤會,這時一聽這個名字,就本能的想要撇清關係,「以後此人的事,少在我面前說。」

  陳恰一看陳邊的表情,就明白了他的顧慮,就道︰「不是的,是大老爺讓人過來通報的,說是四少爺府上死了個門房!」

  「死人了?怎麼搞的?」陳邊這才正色起來,眯起眼睛,「你我詳細地說說。」

  陳恰趕緊回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是大老爺派人通知的,讓您去他那邊商議。」

  「原來如此,那我這就過去!」陳邊說著冷笑起來,「無緣無故死個人,難道這個時候還有人敢惹我陳家?」

  不過,陳邊此去,一眾老陳卻沒商量出個頭緒,那家丁死的突兀,其人本身的人際關係也很簡單,不可能是針對他的仇殺,但說是衝著陳家來的卻也不像,因為這人被發現時,已經死了不短時間了,也不見陳家有其他損失。

  況且,真是針對陳家,殺個門房算什麼事?

  最後,陳家左右分析不出緣由,只好報官了事,但官府對個家丁的死活又怎會放在心上?最多是看在陳家的面子上,做做表面文章。

  這事很快就風平浪靜下去了,連在陳家內部都沒引起什麼波瀾。

  轉眼之間,幾天時間過去,就在此事逐漸平息的時候,彭城縣城迎來了一批客人。

  一隊馬車行至彭城南門,有兵卒上前盤問,有一人探頭出來,出示了一份公文後,那兵卒驗證之後,立刻就恭敬行禮,然後一路放行。

  車隊直達驛站,有三人從馬車中下來,干寶正是其中之一,餘下兩人,一個年齡不大,約莫三十歲出頭,留著長須,另一個則視為老者,身著儒服,氣態沉穩。

  三十歲男子一下車,左右看看,就感慨了一句︰「這裡就是彭城啊,街道真是破舊,城池也有一種腐舊氣息,大概就是北方城池的同性了。」

  老者聽了,眉頭一皺,訓斥起來︰「怎麼能這麼小看他人?你說此城破敗,可就是這城中陳止,寫下師說一文,這樣的文章,你能否寫出來?」

  那三十歲男子趕緊縮縮脖子,接著乾笑道︰「喬老何必動怒,我也是實話實說,此城破舊,但城中人卻未必無能,越是這種情況下能奮起之人,越值得尊敬,您老放心,這次我必定完成刺史囑托,將那陳止請去南方。」

  老人點點頭,跟著又道︰「不過總歸要先見識一下陳止的本事才行。」

  幾人說著,進了驛站,沒過多久,郡守徐輝的心腹張集就趕了過來,一見干寶,就道︰「貴客臨門,我家郡守已經在臥冰樓設宴,特來請三位過去,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8 23:56
第一百四十四章 陳止問農,本末倒置?

  「干別駕,別來無恙。」臥冰樓中,徐輝早已等候多時,一見干寶等人就迎了上來,「你我上次相見,還是刺史尚未南遷之時。」

  干寶微微一笑,不理對方話中的暗刺,只是道︰「徐郡守,如今我已辭了官職,就要回去守孝了,可不能再稱呼我為別駕了,我來為你引薦,這位蘇峻蘇兄,是要接替我的,雖然正式的任命還沒有下來,但今後的刺史別駕,就是他了。」

  嘴上說著,他將那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拉了過來,鄭重介紹。

  「哦?原來是蘇別駕,幸會幸會。」徐輝看了這人一眼,表面客氣,心裡卻泛起疑惑,別駕從事可不是一般的職位,在刺史的諸屬官中居首,一般不會離開刺史所在之地。

  現在一個剛剛卸任的別駕,一個即將上任的別駕,都跑到彭城來了,這是來做什麼的?

  有古怪!

  心中疑惑,但徐輝表面不動聲色,笑著恭維,然後這目光就落到最後一人的身上。

  干寶就繼續介紹起來︰「這位乃是喬老,徐郡守當曾聽過他老人家的大名,喬老乃是徐州學官,掌教化之事。」

  「學官?」徐輝聞言心中一動,卻還是客客氣氣地行禮,卻有個念頭自心底升起,讓他隱隱不安,「執掌教化的學官,來彭城做什麼?現在又不是考評之時,若說名教人文,此處不比廣陵,也是眾所周知的,難道是因為《師說》,可算算時間,廣陵不該知道此文啊。」

  所謂學官,如今已不多見,還要追溯到西漢之時。

  那王莽未竄之前,在其當政的時期,曾大力推行過地方教育,制定了中央和地方的教學體系,當時規定要設立地方學校,郡一級稱「學」,縣一級稱「校」,皆設經師一人,這就是新漢學官的前身了。

  後來歷經變遷,三國戰亂,到了如今,地方上的官學早就零散不堪,不成體系了,但每一個州卻還設有一名學官,官品不高,但擔任者的鄉品往往不低於中品,多為德高望重之人,宣講、推行教化。

  這位喬老,全名為喬疆,舉孝廉出身,素有德名,在徐州擔任學官,但並無多少從屬,主要的工作,就是為刺史進行宣傳,算是個名教的門面。

  他這次過來,也是刺史張初的意思,這位刺史的目標直指陳止,為了體現誠意,就派出了前後兩任心腹,再加上這位名教學官。

  這麼一個配置,足以體現誠意,但也讓徐輝警惕起來,等幾人落桌,他就想著旁敲側擊的打探一下。

  「諸位,這幾道菜都是彭城特色,多吃,多吃,來,蘇別駕,喝酒!」

  酒過三巡,徐輝見三人都在開懷暢飲,就試探性地問道︰「不知幾位這次過來,所為何事?若是需要本官相助,自是責無旁貸,三位盡管說。」

  蘇峻聽了,眼中精芒一閃,跟著就哈哈一笑,指著干寶說道︰「其實也沒什麼,我與干兄相交莫逆,他要歸家,我便相送,就是如此簡單,至於喬老麼,他身負學官之職,是為了興學詔書特地過來督察的,彭城本是州治,當然要重點關注,徐郡守不比擔心,我等也知道這裡的情況,不會為難的,也就是走個過場。」

  「原來如此。」徐輝笑著點頭,但心裡卻冷笑起來,這滿嘴謊話根本就說不通,但他也不說破,只是勸酒。

  徐輝也看出來了,這對面的三人裡面,兩個是刺史心腹,一個是見多識廣的長者,想從他們嘴裡套出真話,那是千難萬難,不過這三人一來,就說明了很多問題。

  「八成是來者不善啊,我可得留心一點。」

  這場酒,兩方各有心思,但表面還是其樂融融,一直吃了一個多時辰,倒也一副賓主盡歡的樣子,只是各自肚子裡打著什麼主意,就無從得知了。

  等拜別了徐輝,干寶三人回到驛站,就商談起來。

  「徐輝大概起了疑心,畢竟我等同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尋常之事,好在師說一文,在廣陵名聲大噪,本就有意外原因,按正常的傳播速度,本不該被刺史知曉,就算知道,也不會這麼快就做出反應,想來徐輝暫時不會往這方面想。」

  干寶分析了一下局面,隨後又道︰「但他既然警惕了,想到這點是遲早的事,所以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必須要快了。」

  蘇峻隨意地往椅子上一歪,笑問︰「干兄,你就直說吧,有什麼主意。」

  干寶就道︰「機會只有一次,一旦我們拜訪陳止,徐輝立刻就會明白我等目的,這陳止意味著他的教化之功,是興學詔書的底氣,一旦陳止南下,那他的名教政績至少損失三成,而且我聽他說話,對刺史南下也心有怨言,兩相疊加,必然不願意讓我等如願,他乃彭城父母官,想要阻礙陳止南下,有的是辦法。」

  蘇峻頓時明白過來︰「你是說,我們得一次登門,就說動那個陳止南下?時間這麼緊迫,萬一被陳止看出來,不,他這樣的人物,是一定能看出來的,那篇師說寫出了人情通達,這執筆之人又豈能看不透世事?但如此一來,陳止難免借機加價。」

  干寶搖頭道︰「不怕他要好處,刺史的意思很明確,不管陳止要什麼好處,都盡量滿足,以陳止的地位、名聲,給他的好處越大,刺史越能得個尊賢名頭。」

  蘇峻笑而不語,顯然並不同意。

  他和干寶不同,干寶當了幾年別駕從事,早就是張初的心腹了,想的是怎麼幫張初謀名利,可蘇峻新升,寸功未立,若是花了大本錢請陳止,也顯不出自己的能耐。

  這兩人談論著半天。

  始終沉默的喬老卻突然開口道︰「要一次就請出陳止,就得先了解他的近況,與其在這裡想,不如出去聽聽傳聞,陳止是彭城名士,肯定有韻事流傳,聽了之後,也好投其所好。」

  干寶、蘇峻一聽,都笑了起來。

  「不愧是長者,到底是見得多了。」

  ………………

  「要說這陳止啊,確實是我彭城俊杰,只是他最近為了養望,有些本末倒置了,沉溺於農家之事。」

  「可不是麼?要我說,真想養望,就接著寫名教文章,那師說一文談及了道統、性情,就可以作為引申,不是常有人去陳止府上請教道統、性情之道的學問麼,聽說他講的通透,既然如此,完全可以再寫新章。」

  「不過陳止這等人物,如果什麼時候心有所得,說不定又是一篇文章出世……」

  「得了吧你們,說得頭頭是道的,我就不覺得這是什麼壞事,說不定人家是踐行學問呢,你們能懂?」

  「說的也對。」

  ……

  干寶、蘇峻等人得了喬老的主意,選了一處頗為考究的茶社,就這麼坐在一桌,聽著邊上人的議論。

  這茶社布局典雅,往來的多是士族子弟,免不了談及了陳止,加上郡守新近拜訪,很快就都提到了陳止看重農事的事,聽得干寶等人面面相覷。

  蘇峻有些不解︰「陳止不是寫名教文章麼?怎麼又鐘情農事了?聽這些人的意思,是為了養望?可從傳聞中來看,已經超出了養望的範疇了吧。」

  干寶點點頭,也道︰「以農養望古已有之,但不過是個引子,一般是過問農活、體恤佃戶,然後賑災施粥,但陳止好像是找了工匠,研究農具,這可就新鮮了,難道他是對墨家機關學有興趣?」

  蘇峻心裡突然靈光一閃,說道︰「會不會和勸農詔有關?不是說徐輝最近拜訪了陳止麼?」

  干寶一怔,問道︰「你是說,陳止在興學詔上得了好處,於是又想到了勸農詔?」說著,他沉吟了起來。

  蘇峻笑道︰「《師說》一出,陳止直接得了名士位格,這文章固然很好,但也有官方在背後推動,聽說徐輝得了此文,就說陳止乃是徐州名士,消息不脛而走,這也是因為興學詔的關係,徐輝才會不吝稱贊,而陳止嚐到甜頭,又想要附和勸農詔,然後依法炮制,並非不可能。」

  干寶卻搖搖頭道︰「這也未必,畢竟興學、勸農,完全兩個範疇,陳止也該知道人力有時而窮,他在師說中也寫過『術業有專攻』之言,當知文章寫得好、名教認識深刻,不代表就能在農事上有所建樹。」

  說著說著,他想起來時刺史說過的話,按張初的想法,是把陳止請去做個文筆官,說白了,就是專門寫文章的,讓官府養著,一來彰顯人文教化,二來可以宣揚他張初的名聲,擺出一個看重文事的架勢。

  但看陳止這架勢,不像是能安心做筆桿字的樣子。

  一念至此,干寶不由擔心起此行的目的來。

  跟著,蘇峻又說了幾句看法,兩人說著,卻見喬老眉頭緊鎖,不由詢問起來。

  「陳止一文得志,說不定有些迷失了,忘了根本,不過這也不好下結論,得見了人才能知道,」喬老神色嚴肅,透露出一股遺憾之意,「不過聽這些人講述,陳止鐘情農事大概不是假的,這農事說到底,終究比不了學問大道,也罷,若真是如此,既然我等來了,總該規勸一句。」

  干寶聽著,心中一跳。

  「您老的意思是?」

  喬老撫須道︰「準備一下,明日就上門拜訪陳止吧,遲了,徐輝也該看出點什麼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9 00:01
第一百四十五章 捷足先登

  翌日,清晨,萬里無雲。

  微風之中,干寶等三人只是帶著幾名護衛、僕從,就輕裝上路,出了城,按著打聽來的消息,朝著城外的陳莊走了過去。

  「老丈,請問陳止的家,是在前面麼?」

  路上,山間地頭,岔路諸多,蘇峻就找了在路邊耕種的一名農夫詢問起來。

  未料那農夫卻未回答,先要說道:「唉,這位貴人君子,俺可不是老丈,俺還未到四十,只是常年勞作,看起來老罷了。」

  這話倒是讓蘇峻一陣無語,先是告了一聲歉,又看了看面前這人,就見他這臉上溝壑縱橫,滿是風霜氣息,頭髮半白,一看就是不小的歲數,沒想到竟然是未老先衰。

  那人並未糾纏,跟著就道:「你若是問的是陳家的陳君子,那就朝著這個方向走就好了,他家那大宅子,就在前面,不過陳君子喜去陳侯廟,清晨多有上香,你走這條路說不定也能在廟中見到他。」

  這人頗為健談,說了這些還不過癮,又道:「這陳家君子是個能人啊,我聽人說,他弄出了幾個農具,那東西可厲害著呢,能省去不少力氣,而且這是個大善人,那左寨的田租,被他減免了九成,真是讓我等羨慕啊,若能有個這樣的老爺,可真是服氣啊!」

  說到後來,完全變成了陳止的歌頌會,聽得蘇峻連連咂舌,好不容易才拜別脫身,那人還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

  等三人沿路而行,蘇峻忍不住就道:「這個陳止,在養望上有一手啊,這才多長時間,百姓就傳唱其名了,以這等民望,等他的鄉品定下來,輕易就能出仕,起家官絕對不會有多差。」

  干寶卻搖頭道:「陳華七品尚且不滿足,想要更進一步,何況陳止?有大志向的人,不把名望積累到巔峰,是不會輕易出仕的。」

  蘇峻卻笑了起來:「這也是最初的想法,等年齡大了,終究會有妥協的,難道還能有人一出山就封侯拜相?行了,咱們也別管這麼多了,再問問兩個人,好確定那陳止宅子到底在哪,說起來,沒想到陳止也會去陳侯廟,這陳侯可是我最為佩服的人物,一生傳奇。」

  說著說著,幾人又問了幾個沿途的路人、農夫,但無一例外的,這些人都是滿口地稱讚陳止。

  等一圈問下來,終於來到了陳莊村附近,看到了陳止的那座宅子。

  「按說這地方也好找,只是咱們第一次過來,難免走錯路。」剛才帶錯了路的蘇峻,見了宅子就乾笑兩聲,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跟著就著一名護衛過去叫門。

  護衛叫門後,遞上了名帖。

  干寶等人在門前等候,很快那正門大開,陳止一身正裝地走了出來,對著干寶等人行禮:「不知貴客遠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從名帖中,陳止已經知道了眼前三人的身份,都是在刺史面前說得上話的人,當然要做出姿態。

  「是我們沒有事先通知,怎麼能怪陳公子呢?」干寶笑著上前,一邊說著,一邊有些好奇地朝院中看去。

  這門一開,他就聽到了院子傳出嘈雜聲響,這一看過去,就見有不少人走來走去,還都抱著一堆堆的物件。

  蘇峻也注意到了院中動靜,就問道:「貴府莫非有事?那我們來的不是時候了。」

  陳止擺擺手道:「沒有,這是徐郡守派來的農官,正在了解事情,幾位盡管進來,我這邊把事情交代一下,就可以了。」

  徐郡守?徐輝!

  聽到這個名字,干寶心頭一跳,跟蘇峻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絲擔憂。

  莫非這彭城郡守,已經猜到了我等目標,今天就已經布置了?那如此一來,想要將陳止請去南邊,這難度可就大了。

  不過,這種事情不好在陳止面前明言,因此他們很快就收回目光,只是那蘇峻卻貌似隨意地問了一句:「這太守府的農官來得可真快,莫非是城門一開,就過來了?」蘇峻他們三人,今天本來就出門很早,雖說在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可此時還是上午,但看這院中忙碌的眾人,分明已經來了好一會了。

  陳止就點頭道:「不錯,幾位農官都是在城門一開,就第一時間趕來的,此時也已經弄得差不多了。」

  這話一說,干寶和蘇峻更加擔憂。

  郡一級的農官,有官也有胥吏,但自然有他們的上班時間,沒有說為了一件事就趕個大早的,除非是上官嚴厲要求的。

  這所謂上官當然就是徐輝了,他這麼急得讓人過來,肯定不是一時興起。

  「徐輝已經看破了我等目的啊,想要捷足先登。」頓時,干寶等人心裡都明白過來,「既然如此,那這次上門,就必須促成此事了。」

  在這種念頭中,干寶、蘇峻、喬老被陳止請到了正堂,命令人備茶,跟著就見陳停、陳息急急忙忙地趕了出來,他們本來在後院休息,因為這郡府派來的農官是辦正事,不是拜訪,自然用不著他們兩個人出面,結果突然有人過來彙報,說是刺史派人來了,頓時讓兩人嚇了一跳。

  先前的郡守,那是市長一級的人物,蒞臨指導,就讓這兄弟倆激動的不能自已,如今那刺史可就是省長級別的了,而且背景深厚,有著諸多光環,他派人過來,這可是非同小可。

  這一驚可不得了,他們也顧不上其他了,匆匆忙忙換上正裝,就過來見禮了。

  「你們來的正好,現在這裡作陪,我去把事情交代一下,再過來。」陳止見了兩個弟弟笑著吩咐著,又給蘇峻等人告罪,然後就這麼走了出去,讓陳停、陳息看得心驚肉跳。

  這刺史的人來拜訪了,你還不敢趕緊好好招待,居然還先去辦別的事。

  他們卻不知道,陳止在看到三人的瞬間,聯想到徐輝提早派人過來,又記起了前幾日突然暴漲的名望金液,這心裡已經有底了,一下子就猜出了三人的來意,自然有著一番計較。

  另一方面,他前世見過了太多的高官貴族,本就對這些人的威嚴免疫,再加上並非刺史本人過來,只是派人過來,這些人剝去刺史光環,其實品階和地位尚且不如徐輝,另外也講究一個先來後到。

  干寶等人為了防止消息泄露,讓徐輝知曉,來的突然,事先也沒有派人通知,熱這些農官以官身、胥吏之位,一大早的趕過來,對陳止畢恭畢敬,沒有半點拿捏姿態,總不好晾在一旁,怎麼著也得有個交代。

  不過,陳止這麼一走,大堂突然沒人說話了。

  陳停和陳息最怕空氣突然安靜,心生尷尬,有心找個話題緩解一下,但又被三人官微所攝,一時半會倒是想不出什麼話題,心中越發焦急。

  就在這時候,那喬老突然站起身來,看了堂中眾人一眼,笑道:「既然碰上了,不妨也去看看,說實話,這一路上聽到許多弄人稱讚陳家公子,我這心裡也好奇得緊,想要一觀風采。」

  說完,這人就往正堂外面走去。

  干寶、蘇峻一看,暗道不好,他們昨天就聽出了喬老話中之意,只是礙於輩分和身份,不好明著勸阻,但也暗暗點明了,無非就是此來是為了邀請陳止的,萬不可節外生枝。

  喬老當時也答應下來了,但誰也不知道這位老人家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現在一見這動靜,兩人就知道喬老並沒有真的聽進自己的勸說。

  於是兩人趕緊跟了上去,勸是勸不住了,但萬一有個什麼意外,自己兩人跟在邊上,也能打個圓場。

  倒是陳停、陳息見此情景,腦子裡一懵,還道是自己家裡招待不周,惱了來人,不由擔心起來,就也跟了上去。

  就就這樣,這幾個人呼啦啦地出了正堂,到了院中,就見眾人忙碌,在陳止的指點下,拚裝著眾多物件,一個一個,模樣看上去頗為怪異,但能看出不少農具的雛形。

  陳止一見幾人過來,也問候了一聲,但接著又忙著指揮,打算盡快完成手上工作,招待眾人。

  干寶盯著一件事物看了幾眼,忽然心中一動。

  「這東西,看上去像是某種犁,只是這結構未免有些奇怪,可是從這外形來看,並不是憑空造物,好像還真有點道理,難道說這陳止並未沉溺農事,而是真有建樹?」

  他這麼一想,忽然就意識到,自己等人陷入了一個誤區。

  「是了,我等因為陳止文章寫的好,名教看法深刻,就先入為主的認定,此人只是在文章和名教上有能耐,可誰也沒有規定過,說是這方面有了本領,其他方面就無從建樹了,當年的武侯、陳侯,不都是博通百家麼?」

  干寶這還在想著,沒想到喬老來到了陳止身邊,裝作在看事物的樣子,然後出聲道:「這東西不知上古三代之時可曾有過,不過我記得陳止你寫師說,就言及道統傳承,堯舜禹傳道後世,可見這才是正道。」

  這位老人的話語並不尖銳,但試圖用陳止的觀點,來勸告陳止,不要偏重農事,卻聽得干寶、蘇峻眼皮子一跳,兩人就要出聲打圓場。

  卻沒想到陳止卻笑道:「喬老此言差矣,莫非不知道,禹別九州,隨山浚川,任土作貢,那《尚書》中提及的《禹貢》一篇,就敘述了九州地貌、山川走勢、土壤植被、物產路徑,這就是農事之啟,也是道統之一!」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9 00:16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可能學了假學問了

  連干寶和蘇峻都能聽出深意,何況陳止?

  要用我的理論、典故,來點醒我?你可知道,我在改寫《師說》的時候,放棄了多少典籍、典故?要寫成一篇文章,看似只有若干典故,但寫的時候卻要挑選幾十個、上百個,然後刪減擇優。

  陳止這一開口,就是用《禹貢》一篇,直接闡明態度,你不是說三代之治、說堯舜禹麼?我就用大禹的事跡來告訴你,別在這裡倚老賣老了,這農事也是道統之一!

  固然,一開口就踫個釘子,喬老頓時覺得胸口有些憋悶,準備好的一番話,都被堵住了,只好偃旗息鼓,繼續在旁邊看著。

  這也讓干寶和蘇峻鬆了口氣,同時暗暗驚訝陳止的博聞強記,但轉念一想,若非如此積累和底蘊,如何能寫得出師說一文。

  「能寫出這樣文章的人,看透了人情世故,精通性情、道統,哪裡需要別人擔心他走錯路,喬老到底是有些執障了。」

  干寶這邊正想著,以為躲過了一劫,同時對陳止正在指點品狀的農具起了興趣,有心探究一下,沒想到那喬老這時候又開口了。

  「些許農具,終究不比大勢,我聽你的言語,也是有志向的,何不出仕官府,以展才幹?農者牧者,務在四時,守在倉稟,你關注農具,也只是造福一地,何不隨我南下,出官入職,安一州百姓。」

  聽得此言,干寶和蘇峻都是一愣,跟著就明白過來了,這位喬老竟是以此為契機,要直接招攬陳止,只是這話裡話外,指點的味道還是太濃了,尤其是那『務在四時,守在倉稟』之言,這話出自《管子》一書,是站在一個為官的高度上,訴說農事,認為要注重時節和儲存。

  這話本沒有錯,可配合著前後語句,無疑有貶低陳止看重農具的意思,這讓干寶和蘇峻暗道不妙。

  你想招攬別人,還不說好話,先把人貶低一下,再讓人跟你走,這成功率堪憂啊。

  果然,陳止聞言,搖搖頭道,正色道︰「一農之事,必有一耜、一銚、一鐮、一鎒、一椎、一銍,然後成為農。」他這話的大部分語句,同樣出自《管子》,還就是喬老所言的同一篇的不同句子。

  果然,喬老一言不成,又被反駁回來,還語出同源,這讓他更覺胸悶。

  結果陳止這還不算完,接著又道︰「為農者,審其四時,權節其用,備其械器,比耒耜谷芨。尊下怎可只注四時,而輕視器械,這本就不是衝突的兩邊,相互輔佐,不用爭辯。」這也是出自《管子》的句子,將四時與器械並談,等於是直接承認了農具的重要性。

  這其實也不用陳止來辯,為農者不重農具,那要靠著什麼開墾?

  只不過,喬老此人在廣陵帶著,常常談玄,對於具體的事物有所輕視在所難免,這就好像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驟然見有人吃不飽飯,思維轉變不過來,說出一些幼稚話語一樣。

  但是這個時候,說出了這些話,對喬老而言,卻有些致命了,他的胸口更加憋悶,抬手在胸口揉了揉,但也不好繼續反駁了,只是這心裡多少不服,所以沉默下來,繼續看著陳止指揮。

  至於蘇峻和干寶,這時候反而不打算開口了,因為他們意識到,不用自己出口,怕是喬老也無法將陳止如何了,而且這招攬的話已經說出來了,他們現在開口就不合時宜了,很容易一個不小心談崩了,那就只能告辭,倒不如等到陳止忙完,回到正堂,在就這個問題詳細的探討一下。

  只是他們也擔心喬老不願善罷甘休,於是一左一右地站過去,想低語勸慰一下,但不等兩人靠過去,這位老資格的學官,又再次出聲了——

  「我觀你指點他們品狀農具,也有師之道的氣息,可農事終究不能讓人明理,天下為農者眾多,但能開悟師道的人不多,你既然能寫出《師說》,又何必執著於指點農事,當將心思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世上能教人做農活、制作農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能以《師說》言及道統、性情的人卻寥寥無幾,你陳止有這個本事,不該浪費在農事上,而應該發揮在刀刃上。

  這話依舊還是勸慰,卻不糾纏於具體的事情了,而是直接上升到了一個高度,給陳止冠上了一個時代責任,但話中那股指點的氣息,依舊是揮之不去。

  就連干寶、蘇峻聽了,也不得不暗暗叫好,不禁在心裡點頭,這喬老固然有些固執、倚老賣老,但到底是長者,見多識廣,他這話一說,後面再勸陳止南下,也就順理成章了,因為這本就是實情。

  旁人能做的,陳止也能做,多他一個不多,可陳止能做的,其他人做不了,少他一個就不行,這雖說也貶低了陳止正在進行的農事,但其實也有恭維的意思,話語巧妙。

  「尊者何出此言?」可陳止卻搖搖頭,轉而說道︰「這為農之道一樣可以效法先王,有師道傳承,古先聖王之所以導其民者,先務於農。民農非徒為地利也,貴其志也。由此可見一斑。」說完,還疑惑地看著喬老。

  此話出自《上農》,乃是農家之說,所以這句話已經帶有了一定的政治含義,就是說重弄對塑造民風、維持穩定的重要作用。

  單純地看,這可是比之師道還要高幾分境界,頓時就讓喬老的臉色難看起來,猛然捂住了胸口,感到一陣氣悶,畢竟他今天說的話,無一例外,全部都被陳止給反駁回來了,而且一次比一次讓他難受。

  最開始,他是以陳止的話,想點醒他,結果人家用同樣的道統聯繫將事情闡述清楚,接著喬老就退而求其次,想動以大義,但同樣也被用同樣的典籍反駁,最後要站在一個高度上點評,卻被對方直接用農家之言打破。

  尤其是現在看著對方的表情,那看著自己的樣子,就像在疑惑他這位德高望重的學官,怎麼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難道這典籍都白學了?就差說一句,你可能學了假學問了。

  越想,喬老這心裡就越是難受,最後竟是捂著胸口劇烈的喘息起來,身子佝僂,這個變化,可是讓身邊的干寶和蘇峻嚇了一跳,二人趕緊扶住了喬老。

  陳止也是一愣,他也沒想到,明明是對方先挑釁的,結果幾句過後,這老人就是這幅模樣了,不過見喬老臉色蠟黃,身子也開始顫抖,陳止也不對不鄭重對待起來,上前兩步,抓住了那喬老的手腕,微微號脈,跟著神色微變。

  「氣淤於心,血脈不暢,這是年紀大了,受了一點刺激……」他又翻了翻喬老的眼皮,「目色白,病在肺,老人家可是曾經傷過肺腑?」

  說話的時候,陳止就伸出手,在他的胸口推拿了兩下,然後又在其人脖子後面敲了敲,說來也怪,這喬老本來臉色蠟黃,捂著胸口,都開始流虛汗了,結果現在面色恢復過來,劇烈喘息兩口後,終於緩過勁來了,然後神色複雜地看了陳止一眼,點頭道︰「年輕之時受過傷寒,傷了肺經,已經是很多年的事了。」

  「這就對了,」陳止點點頭,跟著就道︰「你這個病根沒有除去,不能動怒、動意啊,算了,既然踫上了我,我給你開一方藥,你拿回去服四十九日,當可根除病根,只是事後還要靜養一些時日,多吃蔬菜,我再給你列個膳食的單子,依照上面的吃飯,當可延壽三年。」

  「你真能給我根治了,這個頑疾?」喬老瞪大眼睛,一臉的意外之色,他這個頑疾,已經過些年頭了,過去也曾拜訪名醫,吃了不少的藥材,當時能管住一陣子,但時間一長就是故態復萌,如今眼看著,因為心中淤氣,又要爆發,結果北陳止推拿幾下,居然就好了。

  若是真如陳止所說,不光能根除隱患,還能延壽個幾年,那當真是天大的喜事了,就怕陳止是信口開河,畢竟這人之前以名教文章成名,現在又鐘情於農家之術,怎麼突然就能給人治病了?

  不過,只是看陳止號脈問診,望目詢問,就能確認病情,這喬老又不由疑惑起來。

  殊不知,陳止的這一身醫家本事,還是前世抽取了方技家的簽得來的,甚至還曾培育了一片藥圃,裡面有許多名貴藥材,其中不乏絕種之物,都是靠著簽筒之能才能成活,可惜時過境遷,如今早已不見蹤跡。

  不過,些許醫術他還是有的,先前面對白青,也曾施展一二,現在診斷了喬老的病情,對症下藥,根除頑疾,也不是什麼難事。

  只是他這麼一弄,卻讓邊上干寶、蘇峻看待了眼。

  你這不是正弄農具麼?怎麼現在給人看起病來了?

  你們二人不是正爭論師道與農學麼?怎麼一轉臉,就成了號脈問診了?

  不過他們兩人驚訝過後,可沒有表現出來,只是那蘇峻忍不住問了一句︰「沒想到,陳公子你對醫家之術還有涉獵,真是沒想到。」

  陳止這時候扶著喬老起身,聞言就笑道︰「略懂,略懂,我也只是粗通一點皮毛。」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9 00:44
第一百四十七章 見文心癢

  看喬老的這個反應,你可不像是只略懂的樣子。

  盡管蘇峻心裡嘀咕著,但表面上還是一副佩服的模樣,但旋即又和干寶一同心驚起來。

  由於喬老的身體突然不適,讓兩人多少分了心神,加上陳止展露醫家的能耐,將令兩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這個上面,現在隨著喬老好轉,情況穩定下來,他們回想剛才的事情,這心裡的感觸就截然不同了。

  剛才發生了什麼?

  在喬老看來,是自己被反復反駁,以至一氣傷身,可從干寶、蘇峻的角度來看,那就是喬老隨便提及一個事情,一個典故,陳止都能拿出相同的典故、典籍作為回應。

  隨便說一句,他都知道典故,還能引經據典地反駁回來,這是多博學?

  不要以為喬老剛才說的話,留下了很多的漏洞,似乎並不明智,可實際上的情況,是當今天下很多人,能讀的書十分有限,就算是一些大族,他們的藏書也很有局限性。

  相比之下,喬老身為徐州學官,可以隨意翻閱徐州境內的典籍,他所知道的典故,數目龐大,平時與人交談往往引經據典,久而久之就養成了高屋建瓴的交談習慣,他說的很多事,旁人連聽都沒聽過,被喬老訓斥之後,還要反過去請教他,詢問典故的緣由。

  而就像剛才,喬老說出一句話,注意到陳止知曉相迎的典故,他就馬上換了一個角度、典籍,再出聲來,一般人踫到這種情況,可能知道第一個典故,但第二個就未必知曉了,結果陳止依舊對答如流,不光如此,更是表現出深諳其中的味道來。

  這時候,陳止已經找人過來,攙扶著喬老,同時說著︰「喬老,您還是先休息一下,我讓人帶你去廂房。」後者確實一陣疲倦,點頭同意了下來。

  等人一走,陳止又和邊上的人交代了兩句,算是把農具的事情都交代下去了,終於騰出手來,正式接待干寶一行。

  「讓諸位就等了,真是抱歉,不過這些農官大清早的過來,忍餓挨凍,總該要給他們一個交代,還望幾位能夠理解。」

  「這是應該的,我等不告而來,本就與禮不合,更不能耽擱了正事。」干寶也客氣地回復著,盡管他心裡十分著緊此事,擔心被徐輝捷足先得,可這表面功夫總要做的。

  說了這些,干寶話鋒一轉,又問起陳止剛才指揮拼裝的農具︰「哦?那東西可以稱之為曲轅犁,是方便農人開墾用的,我覺得有些用處,於是做了出來,恰好得了郡守的賞識,想要在彭城郡範圍內推廣,早就說好了拍農官過來,沒想到和幾位撞了個巧。」

  干寶自然不會相信,這事是巧合,就算事先說好了派人過來,總沒有必要趕得這麼急,而且時間這麼巧合。

  但他也不說破,話題還是集中在農具上︰「這曲轅犁看起來很是靈活便捷,似乎還能搖擺,真是設計精巧,而且我看剛才的諸多部件,除了這曲轅犁之外,似乎還有其他農具,不知道能否一觀?」

  說到這裡,他怕陳止擔心自己有剽竊之心,就繼續道︰「喬老、蘇兄都在,我等自然只是給陳公子做個見證。」

  重名的時代,名聲就是最好的道德武器,能夠約束一個人的言行,哪怕他的想法不是這樣,但做出來的事情卻要附和當今的主流觀點。

  陳止卻沒有這些顧慮,他的主要目的,其實是常識農家之物、墨家機關術造出來的東西,能不能算是一種絕學,這曲轅犁成型之後,陳止就去過了陳侯廟,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只不過並非一個曲轅犁算是絕學,而是他這次設計出來的幾種農具加在一起,算是完善了耕種器械,提前百多年,於是得到了絕學的評價。

  另一方面,這東西設計出來,就必須得有人用,不然也沒有意義,何況是能夠提高生產效率的農具,陳止更沒有敝帚自珍的想法。

  干寶、蘇峻等人都是刺史的心腹,如果有他們的支持,陳止所設計的農具,就有可能迅速在徐州範圍內傳播,這對於歷經旱澇的這片土地來說,有著很大的意義。

  「這也是我能為這個時代所做的事。」

  帶著這樣的想法,陳止絲毫也不見外,笑道︰「閣下若是感興趣,可以來我的書房,我所設計的農具,確實不只一種,閣下若是有興趣,不妨過來看一看,正好也給我提些意見。」

  「如此,甚好!」干寶求之不得,他之所以提及這些,除了對農具感興趣之外,更多的還是投其所好,想用這個作為敲門磚,也好說出招攬陳止的話來。

  蘇峻也看出了這些,因此並未反對。

  於是,這陳止帶著兩人,沒有前往正堂,而是來到了後院的書房。

  由於這宅院佔地不小,陳止的書房也很大,裡面擺了不少的書架,只不過絕大部分的書架都是空著的,只有少數幾個擺著圖書。

  干寶和蘇峻一進來,看到了這一排排空空蕩蕩的書架,倒也不覺得意外,他們也打聽到了一些消息,知道陳止是新近搬來的,普通的世家想要充實藏書,都需要很多年才行,陳止不過陳家一房,就算名聲再大,這有些東西還是得需要時間的沉澱,才能形成底蘊。

  不過,等兩人靠近幾步,看到了書架上擺著的幾本書,注意到封面上那驚人的書法筆跡後,卻又是心頭一震。

  「這等好字,不用說,都是出自陳止之手了,這幾天在彭城聽聞的,除了陳止的文章,就是他的書法,這麼說來,這兩個書架上的書冊,都是出自陳止之手?」

  這麼想著,兩人不由掃了掃兩個擺著書冊的書架,這書冊雖然零零散散的,但綜合在一起,少說也有三百多本了,而且涉及甚廣。

  「難怪啊,連喬老的典故,都無法說得過陳止,不說別的,光是親手抄寫了這麼多的書冊,那就得到了不知道多少底蘊啊。」

  他們兩人卻不知道,這些書並非陳止抄寫出來的,而是他在感悟、學習心中藏書的過程中,一邊參悟,一邊書寫,每寫過一本,就代表著這本書被他理解得差不多了。

  這些話,陳止不會外傳,因此蘇峻二人驚訝過後,很快這目光就被屋中桌案上的諸多零散物件,以及幾張畫紙給吸引過去了。

  這些東西,自然就是農具的零件和設計圖了。

  「陳公子,你倒真是個不羈的性子,別人書坊的桌上,都是擺著鎮紙、筆筒,你卻放了些農家之物,這要是被喬老看到了,又得數落你一句。」蘇峻笑著打趣,無形中加深兩人的關係,同時還在淡化喬老剛才的行為。

  喬老的一番話,無疑是有害的,可照著蘇峻的說法,就成了朋友間的調笑,間接地拔高陳止的地位。

  陳止笑道︰「我這也是臨時起意,要說鎮紙、筆筒,也有幾件,等農忙過去,就該擺上來了。」歲旦拜賀之時,各方送來賀禮,雖然也有珠寶玉器,但更多的卻是文房四寶,這也是投其所好,其中不乏名貴之物,都被陳止收藏起來,如今有了基業,他也吩咐下去,將那日拜賀之人的名單列出,讓人準備東西回禮。

  干寶則來到桌邊,看著幾張設計圖,連連掉頭︰「當真是精妙設計,看似簡單,其實是迷障,若無人點明,怕是永遠也無人能夠想通,世間的道理,本來就是大繁至簡,可看繁容易,看簡難啊!」

  陳止來到邊上,搖頭道︰「此言差矣,過往之人有成就,未來之人更有成就,不可以厚古薄今,這些東西,就算我沒有拿出來,以後也會有人想得到的。」這是實話,陳止的設計,本就綜合了後世之人的諸多想法,雖說要過個百多年、幾百年。

  干寶知道是陳止在謙虛,笑笑不說,目光一轉,落到一篇文章上。

  這文章放在桌角,處於一疊紙的最上面,字數不少,在諸多設計圖中本就顯眼,而比起農具的設計,干寶實際上還是更看重陳止的文章之才,自然有所留意,見文心癢,順勢拿起來一看,卻是微微一愣。

  本以為寫的是名教文章,這仔細一看才知道,竟然是寫如何養蠶的。

  「陳公子,你還對蠶室有研究?」干寶很是意外。

  這「蠶室」最初是行腐刑的地方,裡面的特性就是密封性好,同時蓄火增溫,後來被養蠶的人學了去,通過室內加溫,增快蠶的成熟。

  蠶的經濟價值,無須多言,對於地方官府而言,這是一個重大的進項,同時也是事關農事,所以干寶一見,就心頭一跳,想到陳止在曲轅犁和醫術上表現出來的意外能力,對於他這篇記述養蠶之法的文章,也格外地重視起來。

  《師說》是千古佳文,能帶來名望,指明人文道統,而這養蠶之法就是實實在在的利益,真要是實行得當,那是可以帶來巨大的經濟價值的!

  陳止聽了干寶的詢問,這才想起來,自己前兩天空閒之餘,想到給田地減租,然後思考著新的經濟作物和賺錢的項目,就順手寫了幾篇,當時也想到了養蠶業,正好腦子裡又有一些更早前的記憶,也隨手記述下來了,也沒想著如何,事後自己都忘了,若不是干寶此時發現,說不定要埋在紙堆中,不知道多久。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9 00:48
第一百四十八章 齊民之術

  「……屋內四角著火,若在一處,則冷熱不均……」

  很快,干寶就被這篇文章上所描寫的具體方法給吸引住了,他作為刺史別駕,接觸諸多人群,也觸及各個行業,對很多民間之術也有了解,這個時候一看,頓時就生出興趣了。

  陳止的這篇文章,是站在後世的角度上,通過總結前人的方法,加上後世的理念,綜合而成的養蠶法門。

  除了單純的密封和著火之外,更涉及採光,本來密封與採光似乎衝突,但通過在四面開窗,以紙糊上的方法,巧妙地避開了矛盾之處,加上草簾,更可以條件光照條件。

  凡此種種,看起來都是平凡之舉,偏偏就是這樣的平凡之術,綜合在一起,產生的效果,以干寶的經驗,能看出許多前景。

  他正要詳細詢問,跟著低頭一看,有見到自己抽出這張文章的地方下面,原來還有一疊紙,每一個都寫著密密麻麻的楷書。

  頓時,干寶的興趣被調動起來了,他拿起來通掃了一眼,頓時暗暗吃驚。

  「居然都是農家之術,而且不光涉及農具,更有不少巧妙構思!」

  干寶隨即閱讀了幾張,越發驚奇起來,最後一臉意外地看著陳止,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樣︰「原來陳公子,你對這農家之術,竟然了解到了這個程度,當真是令人意外,之前是我等偏見,在這裡給你陪個不是了,你已經想著要著書立說了,授人以漁啊,相比之下,我等才是班門弄斧了!」

  著書立說?

  莫說邊上的蘇峻,就連陳止一聽,都不由一愣。

  我沒想寫書啊。

  這幾篇農家文章,只是他想起來後,隨手記錄下來的,配合農具推演的想法,裡面提及了不少設計原理和思路,因為不涉及超時代的歷史事件,所以沒做什麼保密措施,也不怕別人看,可要是說著書立說,就有些過了,畢竟是隨想隨寫,不成體系的東西。

  不過,陳止是這麼想,但落在其他人眼裡,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就見蘇峻一步走過去,也跟著看了起來,隨即嘖嘖稱奇,看向陳止的目光也有了一絲變化。

  「陳公子,你這幾篇文章,駁雜非常,有農時之治,也有殖貨的原理,更有幾種農具的運轉根本,看似繁雜,其實都與農有關,這是著書手稿吧?我也見過別人著書,都是先零散寫幾篇,然後慢慢整理,前後需要多年,也難怪你要挑選這城外宅院,又作了許多農具,之前是我等不明,這裡給你陪個不是。」

  說著,他又笑了起來︰「只管將這幾篇文章拿給喬老看一看,他怕是也要心有愧疚了,不過,不是我說你啊,陳公子,你要著書立說,就得先把這打算宣揚出去,你看那小仙翁葛洪,幾年前閉關著書,如今誰個不知?都說抱樸子要寫一篇道家宏論出來,這才是養望,而您如今明明有這樣大的志向,卻甘於隱心,這難免就讓外人誤會,那城中已經有不利於公子你的傳聞了。」

  干寶也點頭附和道︰「是極,正是這個道理,公子你如今是養望起步,既然有這等才學,總該讓人知道才是,真正要隱山負望,得等天下聞名了再行平和之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讓陳止越聽越是意外,他很想說清楚,自己並無這等打算,可文章都寫出來了,再否認也不容易,自己一否認,對面兩人只會當他是在謙虛。

  蘇峻也來了興致,顯然踫到足以著書立說的人,讓他也很是興奮,就出主意道︰「當前最好的辦法,是把消息傳出去,不過得先起個名字……」

  一說到起名字,他更加地興奮起來,似乎對此頗為熱衷,不等陳止開口,蘇峻就指著手上一篇文章的語句道︰「這句『民不分貴賤,農並非無術』最合主旨,這不分高低之民的農家之術,不如就叫齊民之術吧?」

  齊民之術?

  聽著有點耳熟,陳止正要開口,那蘇峻自己又搖了搖頭道︰「不妥,不妥,這名字有些平凡,體現不出陳公子你的幾個奇思妙想,這般要緊的事物,可不能忽略,嗯,乾脆就叫齊民要術得了。」

  齊民要術?

  齊民要術!

  聽到這個名字,即便是陳止,這心裡也猛然一震。

  這四個字,對於陳止來說並不陌生,這是將會出現在二百多年後的一本農家巨著,總結了諸多農家學說和技法,在整個歷史上都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乃是可以上教科書的存在,在課後閱讀中更佔有不少的篇幅。

  這樣一本書的名字,卻突然和自己面前的幾張紙有了聯繫,自是讓他意外,可隨即他想到了不久前的一文,頓時心中一動,有了一點猜測。

  「雜糅更多內容,完成?」

  陳止雖然有簽筒,但畢竟不能直接拓印後世的書本學識,他如果要著書立說,一樣要一點一點的將自身的積累,記述在紙上,如果他想要寫一部農書,那麼除了這個名字之外,書中的內容,依舊得自己一點一點地完善、添加。

  「不過,這也是個不錯的思路,我之前寫了,一篇文章蘊含多個絕學,隨後就是曲轅犁,這個農具結合其他物件,也算是一個絕學,這代表著兩種不同的思路,一個是一個裡麵包含多個絕學,一個是多個物件代表一個絕學,那麼如果是一部書、一本著作,那又代表著什麼?是多個絕學,還是一個絕學,又或者其他的可能?」

  想了想,陳止覺得這或許是個不錯的念頭,只不過著書立說可不是小事,哪怕他有著心內藏書,有著三世積累,有著簽筒,但想要寫出一本堪稱絕學的著作,而且還是某個行業的指導性絕學,絕非易事。

  「這就不是單純靠著空想和試驗,就能得到經驗了,必須得腳踏實地的不斷嘗試,而且要真正深入其中的研究,就算如此,也不是短短時間就能完成的,那小仙翁葛洪,在後世寫出了道家巨篇,名傳千古,可他如今閉關多年,也沒有真正著書成功,由此可見一斑。」

  這個道理,不光陳止明白,干寶與蘇峻也同樣懂得,因此經過最初的驚奇和興奮過後,這兩人也平靜下來,那干寶見氣氛差不多了,就提出了來意︰「陳公子,明人不說暗話,我們的來意你肯定也猜到了,我等此來,是代表刺史,邀請你前往南邊的,刺史非常欣賞你的才華,有心要重用於你,相信你也知道他的背景,乃是江東張家之後。」

  蘇峻接著也道︰「我家刺史,對閣下的欣賞發自真心,林來之時就一再提醒我等,說是要以禮相待,當然了,喬老畢竟身份不同,刺史也不好太過約束。」

  看著兩人誠懇的表情,陳止心中也是一動。

  若是能得到刺史的幫助,以一州的底蘊,是不是更方便行事?

  想到這,他也不客氣,直接問道︰「幾位,陳某如今尚無鄉品,不知道若是南去,能做得了什麼?能否得個四處巡查之類的差事?」他到底不想受到太多約束,因此有此一問。

  但干寶等人卻不由犯難了,他們是知道張初的打算的,陳止南去,得不到什麼實權職位,這採風巡視的差事八成也輪不上,主要工作就是動筆桿子寫文章。

  蘇峻只能硬著頭皮道︰「這個……因為暫無鄉品,可能暫時沒有官職,但有刺史看重,相信閣下必定能得重用,到時候提出要求來,刺史也不會拒絕。」

  陳止一聽,大致就明白了,笑道︰「原來是這樣,那我還是先考慮一下吧,畢竟家中送了品狀出去,不如等鄉品到了,再做決定。」

  「如此……也好!」蘇峻還待再說,但想了想,也只能應下來了,按理說,不管什麼條件,都該盡量將陳止請去南方,可人家去了南邊,發現專業不對口、願望無法達成,到時誰來負責?

  畢竟他們已經知道,陳止不光能寫名教玄學,也鐘情務實農學,這樣的人不會甘心做一個人文吉祥物。

  索性,干寶和蘇峻也不提這個了,要等將情報稟報了張初,由那位親自做出決定。

  少了這個目的,接下來的談話就輕鬆許多,三人說著說著,也親近許多,等午飯過後,喬老也恢復過來,干寶就要告辭了。

  陳止親自將三人送上馬車,拱手拜別,這才回返,只是在他將要踏進,宅院的時候,卻猛然停下步子,轉頭朝一個方向看去。

  在他的視線盡頭,有兩個頗為健碩的身影正結伴而行,從田間走過,似乎只是普通的農夫。

  不過,看著他們的身姿和步伐,陳止卻緩緩眯起眼睛。

  「少爺,怎麼了?」一直陪同在側的陳覺見狀,趕緊詢問起來。

  「找兩個人,去問問那兩個人,看他們的樣子,可不像是農夫,而且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片地是張根家的,他家一共七口人,四個兒子,兩個壯年,卻不是這個模樣,難道還有人會好心到,幫別人耕地?而且,昨日我從陳侯廟回來的時候,就見過這兩人,當時他們是走在張密家的地頭。」

  陳覺暗暗驚訝於陳止的記性,可聽到這裡也不由警惕起來。

  「少爺,您是說這兩個人?有問題?」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9 01:04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步入院庭迷人眼

  「三哥,這陳止也沒什麼不得了的,我看他這人也平常得緊,也就是過來拜訪他的人比較多,可都是弱不禁風的人,給我個機會,把他擒拿了,抓回去一問,什麼都出來了。」

  這行走的兩人,走得越來越快,一邊走,還一邊說話,出聲的是個滿臉虯鬚的男子,膀大腰圓。

  走在他身側的,也是個壯碩的男子,但留著長鬚,眼角上翹,頗有英氣,聞言就道︰「你不要小看了這人,按著咱們的人探來的情報,就是這個陳止派人拿下了徐方,雖說他不知道徐方的背景,是因為那個白青的關係,可只是看他對付白家手段,就不能輕敵!」

  虯鬚大漢笑道︰「三哥,你就是太小心了,如果是大當家的在這,我估計,早就動手了!以咱們的身手,七個八個的護院,一口氣就能拿下,也不怕那陳止有什麼詭計。」

  長須男子搖頭道︰「大哥行事向來謹慎,而且他這次留在彭城,除了要尋找徐方的藏金之外,還有其他打算,所以不宜鬧出太大的事情。」

  「大當家的還有其他打算?啥打算?沒聽他提起過啊。」

  長鬚男子就道︰「這不用大哥說,只看他最近的行動就能知道了,單單一個徐方的藏金,不至於停留這麼久,我估計啊,算了,你嘴巴不嚴,還是不說了。」

  「別啊,你這到底想說什麼啊,想急死我啊!嗯?」那虯鬚大漢正說著,正好看到有兩個陳家僕從過來,讓他們站住。

  「不好,暴露了!」虯鬚大漢一見,眼中一亮,他口中喊著「不好」,可這臉上卻滿是興奮之意,絲毫也沒有被撞破了行藏的慌亂,反倒是躍躍欲試,身子一轉,就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將進去,也省得聒聒噪噪、囉囉嗦嗦的試探,早日拿了錢財,也好多殺幾個狗官!」

  「休得胡言!」但那長鬚男子卻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袖,生生拉扯回來,跟著對著趕來的陳家家僕拱手道︰「兩位叫住我等二人,有何見教?」

  那僕從一路趕來,也有些氣喘,但不急休息,就直接說著︰「我家少爺讓我來喊你們,說是有話要問你們!」

  「找我二人文化?」長須男子眉頭一皺,而虯鬚大漢卻露出喜色,擠眉弄眼的示意,可隨後就見長鬚男子搖頭道︰「這不太方便,我二人粗鄙,莫驚了貴人。」

  「你怎麼的這般囉嗦,我家少爺是何等人物,既然叫你們過去,又怎麼會為難你們,只管隨我來就行了。」那僕人貌似不耐煩地說著,只是眼中卻閃過一絲警惕,在府中為僕的,哪個會沒有察言觀色的本事?在加上陳覺派他過來的時候,同時還吩咐了孔力集結護院,這自是讓這幾個僕從有所猜測。

  那長鬚男子聽到這裡,眯起眼睛,眼底閃過凶光,然後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兄弟二人就打擾府上了,七弟,我們走!」

  「好嘞!」那虯鬚大漢一見長鬚男子的表情,就知道他怎麼想的了,別看這人剛才阻止了他,但骨子裡也是個狠人,估計是起了什麼想法了。

  這僕人在前帶路,兩個人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宅院門前,那僕人就道︰「你們進去吧,公子就在裡面了,我們要先去找管事復命。」

  「好,有勞二位了。」長鬚男子一副恭敬有理的模樣,說完之後,給那虯鬚大漢使了一個眼色,後者頓時會意,嘿嘿一笑,往腰間一摸,就有一個短刀的刀柄露出來了,然後輕車熟路地往門前一衝,直接入門。

  長鬚男子隨後也是同樣動作,緊隨其後。

  這兩人過去都是有名的大賊,打家劫捨的事情不知道做過多少,殺人滿門也有幾次,如今陳止喚二人入院,那正合他們的本意,那長鬚男子本來還不願意這時候就動手,可既然送上門來了,他又怎麼會往外面推?

  不過兩人一前一後地衝進去,正打算借機逼近陳止,一舉擒拿的時候,這眼前卻猛然一花,諸多景象驟然變化,等回過神來,卻發現跟前是十幾座模樣相似的屋舍,一排一排,屋捨之間的道路更是盤根糾錯,一眼都看不到盡頭。

  那虯鬚大漢揉了揉眼睛,滿臉震驚之色地道︰「我的娘咧,這……這大戶人家的院子,怎麼這麼大啊,這麼多屋,這該是多少錢啊!」

  長鬚男子也是一臉驚訝,但旋即就意識到不對了。

  「不對!這根本不是那個宅院!快走!」長鬚男子說著,轉身就要從門口出去,沒想到這一轉身,卻傻了眼,只見那身後的院門,一下子就高了許多,而且足足有了十二個,根本分不出是從哪個門進來的。

  虯鬚大漢也回過頭來了,一見這情景,同樣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他才罵了一句︰「他娘的,我們可能被人坑了!」

  「別說這麼多了,先離開!這或許是某種障眼法,要迷惑你我,可你我就是從身後的這扇門進來的,只要從這裡出去,肯定就離開了!」長鬚男子說著,當當先行動。

  剛才在外面看著,這院子也沒有多少,更沒有這樣高大的屋舍,更別說這麼詭異的大門了,這麼離奇的變化,讓這兩個大漢也是心中發毛,也沒什麼傷人害命的心思了,只是本能地想要脫身出去,於是又一前一後地直奔身後的那個大門。

  不過,從門中一衝出去,二人再次傻眼了。

  「怎麼這外面也變樣了,和院子裡面一樣啊!」

  門外的景色,竟然也是一般模樣,層層疊疊的屋舍依次排開,屋舍中間是複雜的道路網。

  「邪門了啊!這莫非是什麼妖法?」虯鬚大漢說著,一咬牙,轉頭又朝著身後的大門衝了過去,這一進去,頓時發現另外一邊也是這般模樣。

  「還能有這種事,三哥,你看這該如何是好?」大漢說著,回頭就要詢問,可這一轉頭才發現,剛才還跟自己在一起的長鬚男子,已經看不到身影了。

  「不好,三哥還在門外,這情況太古怪,我可不能和他分開。」這麼想著,虯鬚男子又是一頭扎進門裡,只是這一穿過們,抬眼張望,卻哪裡還找得到長鬚男子的身影?

  「人呢?」

  虯鬚大漢一臉懵樣,左右看看,怎麼都見不到人影,緊接著又快速奔跑,直接來到了那一排排屋舍的邊上,卻依舊找不到人影,不由就急了。

  「三哥!三哥!你人在哪呢!聽到了快回話!」

  他的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隱約還能聽見回音,可就是沒有回應。

  「真他奶奶的邪門了,這什麼怪事啊?難道是過去門那邊了?」

  虯鬚大漢頓時焦急起來,一轉頭,卻發現因為自己跑得太急,沒有記住剛才是從哪個門過來的,這時候看過去,哪一扇都像,讓人無從選擇。

  按說這等怪異的事情,普通人看到早就嚇得哆嗦了,但虯鬚大漢好歹也曾在戰場上廝殺,膽子很大,此時就沒有慌亂,反而是冷靜地探究起來,他決定走進這片屋舍,看看屋裡有什麼人,能不能找到自己的三哥。

  與此同時,那個長鬚男子也在面臨著同樣的問題,他也找不到虯鬚大漢了,於是眉頭緊鎖,陷入到了艱難的困境當中,過了好一會,才突然嘆了口氣,也邁開步子,朝著那一座座屋舍走去,面對這從未見過的局面,他也無法借鑒過去的戰陣經驗。

  「這個陳止,恐怕不光是徐州名士這麼簡單……」

  帶著這樣的念頭,長鬚男子深入到了屋舍之中,在來回行走中,穿過一座座屋內,卻沒有見到任何人的身影,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日頭落下又升起,仿佛已經過去了好幾日的時間,他的腹內逐漸饑餓,身子越發疲憊。

  同樣的問題,也出現在虯鬚大漢的身上,這位莽撞男子,此時終於一臉焦急起來,行走間的速度越來越快,慢慢地額頭上已經見汗了。

  「三哥,三哥,你在哪了!這他娘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

  「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了?」

  與此同時,在院中堂屋,陳覺侍候在陳止身邊,正瞪大了眼睛,看著在院子裡不斷繞圈、叫喊的兩個人,心裡不由震驚起來。

  本來,他就安排了人,按著陳止的吩咐,將這兩個人形跡可疑的人引了過來,但接下來陳止的吩咐,就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了,讓護院做準備還能理解,可緊跟著就說前院不能留人,最後就成了眼前的這個情況。

  他當然不會知道,這是陳止在青遠莊著火的那天,抽取的三章迷魂陣符在起作用,這個陣符可以根據地形,形成一個奇特的迷魂陣,將人馬困住,前世甚至曾經讓曹魏的一支大軍被困,進而直接殲滅。

  陳覺看得心驚肉跳,在一轉頭,看著陳止坐在位子上悠閒喝茶,忍不住就說道︰「少爺,這兩個人到底怎麼處置?要不要派人拿住?我看他們眼下也是……沒什麼威脅了。」

  「不能輕視他們,這兩個人身上殺氣濃郁,是上過沙場,殺過人的,和普通的護院不同,不將他們的心氣磨平,派人過去根本就不夠看,也不方便我問話。」

  陳覺不明所以,只是點頭,然後又聽陳止說道︰「不過,時間也差不多了,你讓人準備些家畜過來,放入院中,先試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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