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廣陵紙貴
人的智慧,不分古今,遇到供需變化的時候,肯定會想到抬價。
論辯之日的當晚,滿樓名士派人買紙抄文,又引得一樓、二樓附庸風雅之徒效仿,一時之間,整個街道的書齋都被買紙之人佔滿。
雖說事出突然,不少書齋的東家、掌櫃忘記了提價,可這個錯誤,很快就被他們糾正過來,在第二天,許多人睡醒起來,就聽到了一連串的消息。
「什麼?書齋紙張的價格,突然提高了?所為何來?」
這個疑問,對普通人家來說,其實也不算什麼,他們一年中買紙的次數屈指可數,而真正喜好買紙的人群,則順著這個消息順藤摸瓜,得知了昨夜發生在觀夜樓的事。
「什麼?昨夜論辯大會,郭展師徒敗了?不是他們組織的論辯之會麼?」
「什麼?論辯大會上,一個北邊的陳氏子弟,寫了篇叫《師說》的文章,把同族的陳華給比下去了?」
「什麼?江水寺的三位大師,看了那篇《師說》後,掩面而逃,羞愧不已?」
「什麼?前幾日才被論敗的枚顯靠著《師說》,說得郭展啞口無言?」
「什麼?陳華在論辯大會上,因為心胸狹窄,對《師說》不敬,被打了?」
「什麼?現在人人都在抄寫師說?」
……
隨著一個個令人目瞪口呆的傳聞傳開,廣陵諸多世家坐不住了,開始正視昨夜之事,尤其關注著被幾次點名的《師說》一文。
事實上,因為《師之道賦》的流傳,廣陵城的大小世家本就關注這次論辯,不光是各家有名士參與,還因為此事事關教化。
結果等來的卻是這麼個結果,著實令人意外。
在意外的同時,這些世家也不得不參與到買紙運動中去。
這件事是由諸多名士引領的,就好像是後世的明星效應,流行號召力不是一般的大。
比起後世,古人的娛樂項目本就匱乏,對這樣的事更為敏感,一聽說有好文誕生,眾人推崇,肯定要盡快搞清楚,分析分析,學幾個文章語句,否則以後和人交談,都會顯得落伍。
於是,在眾世家加入之後,搜集《師說》一文的人越來越多,直接帶動了周邊商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書齋了,因為這次準備充分,書齋的紙價漲得最早,讓許多正常用紙都受到了影響,卻也賺了不少。
廣陵紙貴之說甚囂塵上,隱隱有當年洛陽紙貴的跡象。
而《師說》乘著這陣東風,快速地在這廣陵城傳揚開來,並有衝出城池,走向廣陵郡各處的趨勢。
陳止之名也在這個浪潮中,第一次被廣陵人知曉。
廣陵此地,靠近大江,與江左隔江相望,在此地有了名望,有了滲透到江左的可能,那裡是新漢起家之地,雖說遷都後略有衰退,但依舊人文薈萃,為天下有數的繁華之地,新漢朝的幾個頂尖家族,其根基都在此處,若能在此處揚名,好處眾多。
不過,陳止到底不是廣陵本地人,加上又是因為郭展師徒的造勢,借文章傳名,因此《師說》之名比他本人更為耀眼。
當下邳陳家派來的人,進了廣陵城,滿耳聽到的就是有關《師說》的話題,頓時心裡就「咯噔」一聲,知道不妙。
「我還是來晚了,我那兄長估計已經鬧出事了。」
來的人名為陳畢,是陳華的胞弟,這次來廣陵,就是下邳陳家接到了陳遷傳來的書信,看到了《師說》一文,又聽說了陳華在彭城的作為,擔心事情進一步惡化,派來叫陳華回去的。
陳華在彭城吃了虧後,擔心名聲受損,沒有回下邳,徑直前來廣陵,以至於下邳陳家都沒能第一時間聯繫上他。
「當務之急除了見我兄長之外,還得搞清楚當前局面!」
定計之後,陳畢很快就行動起來,等陳畢見到陳華時,卻不由倒吸了口涼氣,看著對方那紅腫的雙頰,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在見面之前,就了解了情況,知道了《師之道賦》的造勢,以及論道會的事,早有心理準備,可真見了自家兄弟的慘狀,還是忍不住心疼起來。
「兄長,家中讓我來,就是想讓你一觀《師說》此文的,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陳華扯動嘴角苦笑一聲,問道︰「不知道家中要如何處置?」
「我來的時候,家裡還不清楚這邊的情況,只是讓我帶你回去,」陳畢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看兄長不如去求求冥內先生,讓他幫您說個情,否則家族那邊,怕是不好交代。」
陳華臉上的苦笑更濃了︰「我那老師,因為我的緣故名聲受損,在觀夜樓能護著我,已經不易了,我現在去求見,他已經閉門不見了,是指望不上了。」
觀夜樓一場,名聲掃地的是陳華,可郭展和三位僧人,也是灰頭土臉,名格大跌,這種時候,他們都選擇了低調下來,讓時間先衝淡一些,那郭展更是狠心不見陳華,先割斷聯繫,防止名聲進一步惡化。
「怎麼可以這樣!」陳畢一聽,不由惱怒,「這次的事,他本就存著利用兄長的想法,真以為能一撇了之?」
陳華只是搖頭,不再多說。
觀夜樓論道,陳華接近身敗名裂,教化之名沒拿到,反成了反例,可郭展同樣沒有討得好來,《師之道賦》可以推到陳華身上,可和枚顯的論道就不能算到別人頭上了,加上種種造勢的反噬,他郭展同樣損名不小,難免遷怒陳華。
這裡面的關係錯綜複雜,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
陳畢見兄長意志消沉,不由皺起眉來,也不好說破,說了幾句後,就定下了回下邳的日子。
陳華知道,自己這一回去,就不光是損失名望了,連實利都要失去,可他能有今日,本就靠著家族背景,此時只能認命。
………………
「下邳陳家的人來了?」
刺史府中,張初他一邊看著《師說》,一邊喝茶,詢問身邊一人。
這被問及的人,赫然就是曾在冥內別院中,與郭展、明法僧、枚顯等交談的干寶。
干寶回道︰「人已經來了,但不會停留多久,陳華的事情,連帶著陳家威信都有了受損,如果不是陳止也算陳家之人,那這次的風波,就足以讓陳家吃個小虧了,恐怕陳華這一回去,就沒有再起之日了。」
張初點點頭,放下茶杯,指了指了手上的文章︰「不得不佩服陳家,人才輩出,陳止也是陳家之人,他這篇《師說》言及名教之事,入木三分,有了這次風波,名聲只會更響,這樣的人才,本官不想錯過。」
干寶一聽就知其意,道︰「下官北上,正好要路過彭城,可以幫刺史您傳個話。」
「陳止能寫下傳世文章,若能為我所用,那該是多大的名頭,比起從前的風流人物也不逞多讓了吧?」張初笑了起來,「只是聽聞此人尚無鄉品,這就有些麻煩了,不好直接給他起家官,你這次去,當以禮相待,只要他願意過來,本官自然不會虧待他!」
干寶也笑了起來,說道︰「刺史,您這是想要聚攏文氣啊,只是陳止身在彭城,郡守未必願意放人,彭城有不少書院南遷,教化考評本就不順,好不容易出了個陳止,寫了篇《師說》,要是放過來了,徐輝決計不會善罷甘休,而刺史您招陳止過來,也只是做個閒散的文筆官,不一定能說動其人。」
「怎麼?徐輝還能強留人?他不至於如此。」張初笑了笑,搖搖頭道,「至於陳止,文章寫得如此好,不做文筆之事,難道去做些凡俗雜物?再說了,他那《師說》不是寫了麼,術業有專攻。」
說著說著,他又忍不住感慨起來︰「這陳止文采是好啊,就『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這一句,寥寥幾字,就足以傳世!」
干寶眉頭微皺,直接道︰「刺史何不考慮重回彭城,廣陵雖好,可自宣武以來,北方越發重要,想要有所作為,終究還要北返?何不借此機會……」
不等干寶再說,張初就搖頭拒絕︰「因為一個陳止、一篇文章,就遷回去?還不至於,《師說》雖好,但我也不能因小失大,令升啊,你不用勸我了,如果需要遷回,我不會堅持,可當下的局面,確實不宜北歸。」
干寶默默嘆息,知道這次勸說又未成功,先前他已規勸多次,除了口中理由之外,還有些其他擔心,這廣陵太過靠近南方,實際上頗為敏感,張初貿然遷來此處,實際上隱患不少,只是很多東西他不能明言。
張初則變了話題,說著︰「令升,你此次離去,實乃我之損失,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幫你疏通關係,等你守孝期滿,一樣平步青雲。」
干寶也識趣的不提前事,兩人說著說著,又聊到了陳止。
張初笑道︰「說起來,陳止過去名聲不顯,也沒人招攬他,我這次派你過去,會不會讓他大吃一驚?」
「這等人物,不會因為此事驚訝,」干寶笑著回應,「不過,他應該還不知道,自己的文章在廣陵引起了這般巨大的風波。」
………………
「嗯?」
北方,彭城,城外府宅。
陳止正在院中探查物件,突然神色微變,凝神探查之下,頓時有些意外。
「簽筒的五行刻度格,竟是快滿三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