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9 16:09
第一百七十章 大將軍縱論南北

  自盡!

  又是自盡!

  陶涯循聲看去,見了這一幕,頗為意外,半晌才道︰「沒想到這賊人裡,還有個有骨氣的,可惜為賊!只是,他這話中何意?」他也不是蠢人,聽得此言,有自己的判斷。

  諸葛言沉默起來,明顯在想什麼,最後搖搖頭道︰「到時自有計較。」言落,辭別陶涯等人,徑直來到二樓廂房,敲門求見。

  「諸葛言求見陳先生。」

  聽到諸葛言的話,屋裡的陳遲、陳邊悚然一驚,趕緊迎了出來。

  「見過諸葛先生,當不得先生如此客氣!」

  「陳先生救我性命,此恩深重,沒有什麼客氣不客氣的,都是發自真心。」諸葛言走進來,看到了臥床靜養的陳止。

  陳止的氣色恢復許多,見了來人,笑道︰「諸葛先生客氣了。」

  諸葛言正色道︰「這次多虧先生相助,否則真不知如何擺脫這次劫難,不要說誅除大賊了。」他的語氣格外真誠。

  陳止搖頭說道︰「我也是為了自保,況且若無彭城上下齊心協力,單靠我一個人,也是沒辦法救下你的,更不要說讓王彌授首了。」

  諸葛言點頭說著︰「彭城上下的相助之請,在下銘記在心,我也聽說了王彌下場,經此一事,陳先生的大名當可遠揚。」

  此言一出,陳遲還有些疑惑,可陳邊已經反應過來,露出喜色,知道諸葛言是說諸葛家會助陳止揚名,有這樣的大族相助,名聲崛起只是時間問題,衝出徐州也不是幻想。

  「遇到貴人了!這貴人最終青睞的,是我陳家子弟啊!」

  在這一刻,陳邊突然回憶起,當初三老許志上門時的情景。

  許志頭一次跟提到貴人消息時,就說若受其人青睞,好處無窮,但當時的陳邊怎麼都想不到,這個好處居然真能落到陳家頭上!

  要知道,陳家已然衰落,在彭城縣的局面岌岌可危,後輩子弟青黃不接,想在諸葛言面前冒尖,真是太困難了。

  沒想到,當日在場的荒唐兒,會有今日成就。

  回想前塵,感慨連連。

  陳止卻這麼多感悟,他也不覺得被諸葛言青睞是多了不起的事,不卑不亢的謙虛起來,諸葛言和他交談,感受不到恭敬之意,多了些平和之感,漸生親近之意。

  說了幾句,諸葛言遲疑了一下,然後道︰「若蒙不棄,陳先生可稱呼我的名字,在下表字公舉,陳先生應該已經知道了。」

  陳止點頭道︰「既如此,諸葛兄也不用稱我為先生了,你我就以朋友論交吧。」

  「好!」

  旁邊的陳遲、陳邊等人聽到這裡,卻是驚喜萬分,這對話中蘊含著一個重要的信息,就是陳止被諸葛言看成了朋友。

  友人,在這個時代,堪稱資源。有時候,如果在政治上出現了問題,身為友人都是要被牽連的,反過來說,若是一方得勢,作為友人也會得到好處。

  諸葛言為頂尖世家的嫡系,做他的友人有多大好處,只看他一個外出游學,都能吸引那麼多人追隨,就能窺見一二。

  反觀陳家,在彭城縣都算不上高,如果借著陳止的關係,能攀上諸葛家這個高枝,就算不是一步登天,至少也受用不少。

  這邊陳家老陳歡欣鼓舞,那邊諸葛言突然問道︰「剛才樓外的事,陳兄知道了麼?」說話的時候,他神色略有變化,有些凝重。

  陳止點點頭,說道︰「是那個王彌的手下,突然自盡的事情麼?我已經知道了。」

  「我覺得此事並不簡單,想和陳兄你交換下看法。」諸葛言的目光掃過陳遲、陳邊等人,欲言又止。

  陳邊察言觀色,已然明白,趕緊就道︰「諸葛先生和我這佷子既是好友,肯定有很多話要說,咱們幾個留在這有些不合適,你們先聊,我們看看下面的情況,陳家作為彭城一脈,值此當頭,可不能置身事外。」

  陳遲也反應過來,連連點頭,跟著幾人拱手告辭,離了廂房。

  這個時候,陳止才問︰「諸葛兄,你覺得王彌背後有人指使?」

  「可能性很大。」諸葛言直言不諱,「只是這背後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卻難以判斷,不知道陳兄可有頭緒?」

  ………………

  「有消息了?」

  與此同時,在那彭城之外,有一座小山,峰頂有一石,光滑如平台。

  正有一人坐於崖壁邊石上,其人相貌堂堂、身軀偉岸,閉著眼睛,聽到山路上有動靜,就睜開眼睛,那一雙眸子霍霍生輝。

  「見過大將軍。」

  身後,有一名男子從山路中走出,他衣著破舊,宛如流民,但體格健碩、天庭飽滿,來到石頭邊上,抱拳說著︰「王彌敗亡,諸葛無恙。」

  「王彌敗亡了?」崖邊男子搖搖頭,露出失望之色,「這王彌好大的名頭,這次投靠我族,也誇下海口,但我給了他諸多勇士,都未能成事,更逃不出來,看來也是個名不副實的。」

  話音落下,又有細碎的聲音從旁傳來,然後就有名勁裝男子從山林中走出,到了崖邊男子跟前,也行了一禮,然後沉聲道︰「大將軍,揚州刺史的探子,又找過來了,是否要翦除?」

  「王敦的人又來了?」崖邊男子聞言失笑,「真是陰魂不散,不過當面說了兩句,竟能記恨至此,這人性子當真難測,他若是得勢,必然肆無忌憚!」

  說著,他站起身來,轉身邁步,邊走邊說︰「翦除就不必了,容易暴露,王敦在揚州時就懷疑了我的身份,在滅了他的人手,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此舉得不償失。況且王彌敗亡,我等也無需停留了,該去見見其他人了,那個被屠伯追得滿地跑的羯人,不也要投靠我族麼?正好去見識一番,對了,他叫什麼來著?」

  勁裝男子想了想,說道︰「好像是叫石勒。」

  「石勒?那就去見見這個石勒,王彌讓我失望了,不知這石勒如何。」崖邊男子的步子極大,說話之間,已經走下山頭,來到一片樹林跟前。

  在入林前,他對先來的那人說道︰「你先回去吧,這彭城也無必要探查了,安心等候調令吧。」

  那人聞言點頭,就從來路折返,腳步穩而快,很快就消失山間。

  勁裝男子有些疑惑,問道︰「大將軍,不問問王彌是怎麼敗亡的麼?」

  「我精力有限,不能耗費在這樣的事上,既然王彌死了,也就沒有價值了,何必多問?徒耗精力。」說著,被稱呼為大將軍的男子再次邁開步子,邊走邊說,「還是來說說那個石勒吧。」

  勁裝男子趕緊跟了上去,有些為難的道︰「這石勒我知道的也不多,聽聞是奴隸出身,被苟晞擊敗後一路北逃,最近又被幽州王浚的兵馬追殺,走投無路之下才要投靠,說不定藏著其他心思。」

  那大將軍反問道︰「王浚麾下能打的兵馬,不就是段部鮮卑麼?追擊石勒的是誰?段末杯還是段匹磾?」

  勁裝男子恭敬回道︰「大將軍英明,是段匹磾。」

  「段匹磾有忠漢之心,追殺羯人馬賊必不容情,石勒不是對手並不奇怪,如今南北都無他容身之地,投靠我族也很正常,難道連這麼一個人都容不下?」

  勁裝男子點頭稱是。

  大將軍又說︰「這次諸葛北上,得東海王之助,前些時日就安排了個人鎮守晉陽,叫做劉琨,好像有些本事,若石勒堪用,就讓他去對付劉琨,對了,劉琨此人,你可知曉?」

  勁裝男子點點頭︰「此人有豪俠之氣,他一到晉陽,就和拓跋鮮卑交好,不是個簡單人物,另外,此人和新任濟陰太守祖逖乃是至交,傳言說這兩人曾一同為學、練武,雞鳴就起,苦練不綴,志向不小,不過劉琨的名聲要大得多,與眾多名士為友,那祖逖倒沒多少建樹。」

  「祖逖?彭城的郡中正祖納,不就是他的兄弟,我聽過他,是個厲害人物,只是名聲不顯。」說著說著,大將軍忍不住感慨起來,「中土果然多豪杰,可惜,他們之間難以相容,就說這次,為了對付個諸葛言,居然能找到我這來,但話說回來,武鄉侯的嫡子,既然讓我踫上了,就算沒人委托,我也不會輕易放過。」

  說話間,兩人穿過樹林,景象豁然開朗,林外人言馬嘶,赫然有十幾名體格健碩的男子與十幾頭駿馬在等候。

  「大將軍!」

  一見走出樹林的兩人,十幾人立刻齊聲問候,個個聲音洪亮。

  大將軍微微一笑,來到一匹駿馬跟前,翻身上馬,拉著韁繩,勒轉馬頭。

  其餘人見狀,就都翻身上馬,動作整齊。

  「大將軍,我等何去?」

  「先往青州!」大將軍微微一笑,流露一絲追憶迷醉之色,「見那石勒前,順手幫那位漢家王爺個忙,他不是想殺瑯琊王麼?我等就替他做下一筆,除此之外,也去見見故人,當年在朝堂上呵斥王上的羊侍中,不也是青州人麼?他人雖死了,可羊家尚在,我來都來了,不如走上一遭!駕!」

  「駕!駕!駕!」

  伴隨著一陣催促聲,眾人縱馬而去,揚起一路煙塵!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9 21:46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抽絲剝繭,朝使將至

  「諸葛兄,你見多識廣,不妨說說想法。」

  臥冰樓中,陳止坐於榻上,與諸葛言相對而坐。

  「王彌此來頗多蹊蹺,他說此來就是為了殺我,此言不虛。」諸葛言說著自己的生死,神色卻頗為平靜,「但我若與他異地相處,絕不會如此行事,第一就不該貿然捉拿諸葛家的嫡子,而如果要動手,就不該傷我性命,因為活著的嫡子,要比死的更有用。」

  陳止不由點頭,心裡也有些佩服諸葛言了。

  對方易地而處,討論的是抓捕、殺傷自身的話,卻能保持理智,冷靜分析,一般人都是做不到的,談及自身,往往都要帶入得失心。

  另外,陳止也不得不承認,諸葛言說得很有道理。

  武鄉侯的嫡子,本身並非不可或缺,雖然重要,但只有在活著的時候,這個身份才有意義,抓了活著的諸葛言,可以用來作為交換和談判的籌碼,就像之前,王彌得手之後,毫不畏懼彭城縣的圍剿,想著用諸葛言為人質,讓彭城方面投鼠忌器,逃脫出去,這就是例子。

  基於這種情況,當然是活著的諸葛言更好,一旦死了,他所有的價值也就消失一空。

  另一方面,再是嫡子和繼承人,可諸葛言本身並不是公侯,象徵意義大於實際利益,死了一個,武鄉侯再傷心,但也有其他兒子補上位置,選擇諸葛言下手,不能影響到朝廷的政策,最多是搞個大新聞,讓天下知道此事,如果發生在兩國之間的話,倒是有可能成為戰爭的導火索。

  想著想著,陳止就道︰「若真像諸葛兄所說那樣,那王彌的目標就不是你本身,而是通過這個行動,將名聲打出去,但如此一來,他定會被朝廷視為眼中釘,得不償失。」

  諸葛言點點頭,肯定了這個說法︰「王彌雖然有些戰績,但朝廷兵馬的重點,不在圍剿他上面,只是派出幾個戰將,即便如此,他最終也被困在山林中,雖說沒陳兄的兵策,說不定還能再次壯大,但銳氣已失,長久不了。」

  「我的兵策沒那麼神,不過恰逢其會罷了,關鍵還是官軍底蘊深厚,方能貫徹裡面的想法,」陳止先擺擺手,並不居功,跟著話鋒一轉,「不過,長久不了的流寇,在新敗之際,身處低谷和弱勢的時候,做出這等事來,怎麼都不明智,諸葛兄若真的遭遇不幸,那朝廷為了給功勛一個交代,給天下做出警示,必然要集結大軍,王彌如何能逃?」

  初代武侯的身份地位,如今就是三歲小孩都知道,武鄉侯的爵位相當於新漢門面,殺戮武鄉侯繼承人,都不能用搞事來形容,根本就是挑釁,朝廷如果沒有任何反制,別說武鄉侯,就是勛貴集團、世家大族都得有怨言,哪怕武鄉侯的政敵也不例外,因為這是挑釁他們的特權!

  朝廷如果毫無作為,不做出一個表率,如果維護威嚴?一個沒有威嚴的朝廷,可是要出大問題的,前車之鑒就是東漢末年的朝廷。

  當然了,當前的新漢,因種種原因,皇室威嚴早已受損,但根基還未動搖,加上諸葛言的事涉及勛貴世家,如若身死,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大兵壓境,別說是現在的王彌,就是他兵強馬壯之時也不不夠看。

  「除非,他根本不怕朝廷圍剿,或者說,他不在意朝廷圍剿。」諸葛言眯起眼睛,做出了這麼一個判斷。

  陳止接過話道︰「王彌先前被困於山林,銳氣已失,就算脫困,敗亡也是早晚的,他能統兵多年,不可能沒有這點見識,肯定要早做準備,但他既不願意接受招安,還想搞事,又知道自己的勢力不可長久,那麼選擇就很清楚了……」

  「王彌得選擇一方勢力投靠!」諸葛言點點頭,神色越發凝重了,「雖然還有地方有問題,但至許多少疑問可以解釋通了,就是不知道,這個勢力,是在我大漢之內,還是在疆域之外。」

  陳止則道︰「投靠了一方勢力,就可以解決銳氣已失、早晚敗亡的問題,對諸葛兄的行動也有了解釋,很可能是投名狀,最後就是他這次帶來的人,有些根本不是賊軍能訓練出來的,百戰雄獅能磨練出一支精兵,可個人的武技想要練成,至少得是幾年、十幾年的打熬,不能一蹴而就,普通的流寇莫說沒這個時間,就算是有,練武所要的藥膳、肉食也不容易聚齊。」

  諸葛言點頭道︰「陳兄是此種中能手,所言極是,跟在我身邊的護衛,有幾人是家父從親兵中挑選出來的,苦練多年,論戰技和配合,都不輸給旁人,面對賊人的時候,卻這麼快就被解決了,賊人的實力可見一斑。」

  陳止則皺眉道︰「也許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也許……」說到這裡,他突然不再繼續下去,轉而說道,「情況到底如何,還是等搜查了那些賊人之後再看吧。」

  他說的搜查賊人,指的既有被抓的幾名賊人,也代指死去的幾人,除了自盡的那個之外,來襲的賊人中,還有激戰中直接身死的。

  諸葛言聽出陳止有話沒說出來,但也不追問,轉而說著︰「再說那門外自盡之人吧,陳兄怎麼看?」

  陳止就道︰「能夠臨陣自盡,這其實也需要很大的勇氣,別說賊軍,一般的親兵、精兵也未必能做到。」

  諸葛言點頭道︰「除非是死士,也是見了那自盡的賊人,我才肯定了心中懷疑,與陳兄這麼一說,思路越來越清晰了。」

  「實際上,連王彌的自盡都有些蹊蹺,」陳止則直言不諱地說著,「我的那些話動搖了他的意志,可說到底,必須心中存著自盡念頭的人,才能真的做出這樣的舉動,現在又有一名賊人做出了同樣選擇,可見這並不是孤例。」

  王彌的自盡,看似是被引導的,但勸學茶的效用和原理,陳止很早就明了,不是強加意志給旁人,而是一種潛意識催眠,是引導出對方心底的想法。

  最開始的時候,陳止就試驗過,用些不切實際的說法、口號去影響他人,但效果甚微,只有邏輯自洽、有理有據的話,才能被強化到對方的頭腦中,從而將某些潛在念頭引出來。

  並不是說,有了勸學茶,說什麼別人就聽什麼,說讓人自殺,那些不想自殺的人,根本不會聽從。

  就算是王彌,陳止也只是駁斥,沒有讓他自殺,王彌最後的選擇,是他內在的羞恥感和良知被引出來後,和陳止的話語共同作用的結果。

  另一方面,直接咀嚼茶葉,效果也比不上煮茶,所以陳止一直在等待王彌的情緒劇烈變化,直到他被圍困、被陶涯等人呵斥時,又意圖禍水東引、將陳止捧殺,陳止才真正出面。

  「具體的情況,還是等對賊人的審訊之後,再行探查吧。」諸葛言眉頭緊鎖,這件事終究是衝著他來的,摸不清對方根底,自然煩惱。

  點明了關鍵,兩人又說了幾句,諸葛言又道︰「陳兄這兩天先在臥冰樓修養,我也好向你請教。」

  陳止也不客氣,應了下來,他也有些疑問,需要諸葛言的配合才能解答。

  回想這次的事,可以說充滿了意外。

  看起來簡單的拜訪,卻踫上了王彌這樣的大賊,經歷生死邊緣,隱隱接觸到勢力之間的博弈,以陳止目前掌握的力量而言,應對起來確實吃力。

  若不是他習慣了早做準備,隨身帶著神速符和勸學茶葉,那事情的發展就完全不能預計了。

  「若真有兩個勢力博弈,哪怕只是站在邊緣,也會被殃及池魚,十分危險,哪怕利用陳家的勢力積蓄力量,也不見得能對抗,真要護衛自身,必須從另一個層面做準備才行。」

  陳止盤算的時候,諸葛言則陷入了憂慮,不光是憂慮自身,還有當前局勢的方方面面。

  很快,徐輝等人就告辭了,說讓諸葛言和陳止好好休養,帶走了王彌等人的屍體,和被擒的賊人,同時留下人手繼續調查、護衛。

  翌日,趙興帶來了幾個消息,讓諸葛言的憂慮更濃了。

  趙興帶來的,是賊人的審訊以及搜查結果。

  其中一個消息,讓諸葛言很是警惕。

  「賊人的衣服裡穿著皮甲?難怪能在刀劍圍殺中堅持那麼久,可普通的流寇,哪能有皮制軟甲?」諸葛言的眉頭越皺越緊,「除此之外,審問出什麼了麼?」

  「賊人似乎有兩部分,一邊三個人,其中兩人就是圍攻我和關先的,他們倒是說了不少,但沒什麼用,都是賊軍的消息,另外幾個人,一看就是武技高手,嘴巴特別嚴實,怎麼都問不出來。」

  「動刑了麼?」諸葛言淡淡問道。

  「動了,但不敢太過,這事朝廷也很關注,聽說派了專人過來負責,若是這朝廷的人過來前,人就被弄死了,他們也不好交代。」

  「那我是等不到結果了,」諸葛言嘆了口氣,說著︰「家中來信催促,加上三叔的傷勢,我不能拖延下去了,這裡只能交給你了。」

  趙興就道︰「武鄉侯出征在即,你盡早回去也好,留在彭城,不見得能有幫助。」

  諸葛言點點頭,又道︰「不過,在走之前,得送陳兄一件禮物才行,慶隆你可有建議?」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9 22:21
第一百七十二張 諸葛之禮

  又過了三日,彭城城門,再次迎來了浩大場面,主角依舊還是諸葛言,只不過,這次他卻是要離開的。

  和來的時候一樣,包括郡守徐輝在內,彭城郡從上到下的官吏悉數到場,除此之外,諸族族長也紛紛出面。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彭城之外的官員抵達,不光有彭城郡轄下的縣中官吏,還有郡外之官,連刺史府都又派出了人手。

  城門內外眾人聚集,做出歡送的模樣,從這些人的衣著就能看出,都是出身大門大戶,布衣百姓見不到一個。

  「諸葛言才來了多久,現在就要走了。」

  「這一來一走,半個月的時間都沒有,連宴席都沒召開,人就走了。」

  「別說宴席了,貴靜書院之不是弄了個篩選考舉麼?聽說篩選出來的奉書人,就是等諸葛言過來時,與之交談,結果人選好了,諸葛言卻沒去書院。」

  看著前面一名名身份不凡的官吏,人群中響起議論聲,這群人也有消息渠道,就算官府控制言路,時間也就幾天,可一樣知道不少事。

  「鬧出了這麼大的事,他要是還不走,咱們彭城可就遭不住了。」

  「不光咱們彭城,整個郡、乃至州中,都受不了了,你看那人不就是留縣的縣尉?還有那幾個武原縣王家的人,在武原縣衙裡,也是身居要職的。」

  「那個在與干寶、蘇峻交談的人,我南下游學廣陵時見過,是桓家之人,與刺史關係親密,連他都來了,說明這事連州裡都驚動了。」

  議論中,沒人輕易明說是什麼事,可心裡都清楚得很,說著說著,話題又轉到了諸葛言的身上。

  「這諸葛言來的時候,是整個縣城、連同郡守迎接,走的時候,整個州都被驚動了,雖說是因賊人所致,但也能看出諸葛家的厲害,我彭城世家比都比不了。」

  「這也未必,至少有個家族和他交善了,你看那陳家的人,可是站在最前面呢,瞧陳羅那得意勁兒,不就是有個好兄弟麼,又不是他的本事。」

  「諸葛言來時,陳家也和咱們一樣,是在人群裡遠觀的,結這才幾天時間,就站到最前面去了,看諸葛言那態度,陳家以後不得了了。」

  「你聽說那個傳聞麼?說是陳止一番駁斥,將王彌給罵得自盡了!」

  「是以訛傳訛吧,我詢問過家中長輩,語焉不詳。」

  「我覺得不太可能,王彌乃是悍匪,豈能因為一兩句喝罵,就想不開自盡了?但他的死和陳止脫不開關係……」

  ……

  眾人談論的話題,緊扣城中潮流,這段時間消息滿天飛,大的、小的、真的、假的、好的、壞的,應有盡有,讓人目不暇接,這些人也分不清真假,加上有官府管制,眾多家族上層也有克制,所以很多細節並不知曉。

  不過,談及陳家的時候,有些人的語氣,多少有些酸溜溜的。

  彭林、劉緲等彭城才子,因為家族強大,立於靠前的位置,因此視野清晰,看著郡守等人身後的陳止,嘆息連連。

  「現在都說陳止文武雙全,文能教化一方,武能陣前殺賊,這陳止真是……」彭棋站在兄長旁邊,感慨連連。

  邊上的劉綱露出興奮之色,點頭道︰「可不是麼,我前天探望陳兄,聽他說了經過,雖說話語平實,也能聽出凶險,能在那種局面下力挽狂瀾,太令人佩服了!」他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聽得彭林、劉緲不由苦笑。

  不過,他們現在到也有些釋然了,沒有什麼妒忌和後悔的想法了,事到如今,只看陳止的氣象,他們也知道,就算是提前結交,自己的小圈子也留不住這尊大佛,雙方差距太大了,根本沒有可比性,又有什麼好後悔的?

  莫說他們,就是幾人的長輩、執掌家族的族長,也從陳止身上看出了陳家崛起的勢頭,有心交好陳家。

  不過,靠近前面的地方,有一群人看著這送行場面,神色複雜,正是陶涯、龐鄉他們,他們並沒有跟諸葛言一起離開的意思,還會留在彭城一陣子。

  「諸葛兄這一走,後面的情況就複雜了。」龐鄉嘆了口氣,「等朝廷特使過來,詢問那日經過,沒有諸葛兄在旁幫襯,咱們那日的行徑,難免因此流傳出去。」

  「我等的名聲,說不定要成就那陳止!」那位蜀地名士魏歐目光一轉,落在陳止身上,見其人頗為風光,頓時面露不快,「不過,陳止呵斥王彌一事福禍難料,控制不好,不光帶不來名聲,還要反被拖累,我跟你們打個賭,這陳止掌控不了此事,」

  陶涯眯起眼睛,低語道︰「我知你心有不甘,但陳止畢竟救了我等,所以還是收斂心思的好,否則一個忘恩負義的名聲傳出,都各位都沒好處。」

  魏歐冷哼一聲︰「他根本不是誠心相救!」

  說著說著,目光鎖定在陳止身上。

  陳止正與諸葛言告別。

  「沒想到,公舉你這麼快就要離去。」

  諸葛言遺憾的說道︰「與陳兄交談幾日,收獲良多,可惜族中有事,加上三叔傷勢,不得不提前離去,昨天早晨,家族護衛就抵達了,帶來了家父之令,因此無法拖延。」

  這次離開的,只有諸葛言和新近抵達的家丁護衛,這些護衛此來,就是專門護送諸葛言前往洛陽,與即將出征的武鄉侯踫面,因時間緊迫,諸葛言一接到消息,連準備的時間都沒有,就要離開。

  與之相對的,則是趙興、關先,連同陶涯等游學同行之人,還會留在彭城,等候朝廷派遣過來的特使,給予配合。

  關於特使的事,諸葛言也跟陳止提過了,在告別時刻,他再次提及此事︰「我與陳兄也分析許多,你我都知道背後還有問題,我此去京城,當從那裡著手,陳兄則不妨放手,不用追尋了,防止後患,等朝廷的特使過來,就讓他們負責吧。」

  這話說得語焉不詳,徐輝等人聽得不懂,但隱隱聽出和王彌之事有關。

  陳止則點頭,表示明白了,根據他和諸葛言的探討,如果王彌背後真有個勢力,連諸葛言的念頭都敢動,那貿然追查下去,很可能危及性命,諸葛言還好,畢竟家大業大,底子厚,有了這次遭遇,以後肯定會注意,可陳止就不同了,因此才勸他停手。

  「此事過後,就該招募些家丁訓練了,培植班底,至於王彌背後的勢力,也得搞清楚些,不然更加凶險,連對手是誰都不清楚,如何應對?當然,前提是小心行事。」

  陳止也有自己的打算。

  諸葛言說了幾句,忽然笑道︰「彭城之行雖然匆忙,但能與陳兄結識,就是不虛此行,以兄之才,坐城養望未免浪費,該早日游學,可事半功倍。」

  陳止笑道︰「好建議,實不相瞞,我歲旦時得了青州左家的邀請,過些時日,就要動身北上了。」

  「哦?原來如此,算算日子,快到左家文會的時候,陳兄此去,必然一鳴驚人,我就等著陳兄之名傳京城了,」諸葛言笑著,忽然話鋒一轉,「另外,陳兄不讓我提救命之恩,但我不能因此忘恩,此恩不小,難以回報,離去在即,總該送些東西給你,陳兄這邊請。」

  諸葛言前行幾步,將自己那匹坐騎牽了過來,把韁繩交道了陳止手上。

  「此馬名為『如梭』,也算名駒,寶馬贈英雄,就送與陳兄,這麼多人瞧著,還望陳兄不要推辭。」他笑著說道。

  陳止沉思片刻,接過韁繩,深深看了諸葛言一眼。

  臨行贈馬,還是自己的坐騎,意義不小,諸葛言送的禮,其實不是這匹馬。

  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愛馬贈給陳止的這件事,才是他的禮物!

  果然,此情此景,立刻讓不少人記在心頭。

  彭城內外的官吏、世家高層且不多言,連徐匯、干寶和州郡官吏,都是神色皆變,趙興、陶涯等人也是一臉意外。

  他們多少聽說了陳止先救諸葛、二人以友相稱的事,但直到此刻,才意識到諸葛言對陳止何等看重!

  這已不下於解衣推食了,可謂做足了姿態。

  諸葛言何等身份?出身、前程自不必多言,而陳止真值得他如此作態?

  可無論如何,諸葛言此舉一出,旁人就不得不掂量一下陳止的價值了。

  甚至於,連陳羅這樣的紈褲,都看出了其中深意,站在人群中咧嘴而笑,差點興奮地手舞足蹈。

  初聽諸葛言和陳止成了好友,陳羅就驚訝異常,有心詢問,可陳止在臥冰樓修養,往來不是高官,就是士族大家,最次也是巨富,他還沒有資格進去,見不到陳止。

  今天接到消息,說諸葛言要走,隨族過來送行,想到貴人來時情景,陳羅羨慕不已,自不願錯過這樣的熱鬧。

  沒想到人一來,卻被人領到了前排,站在官吏後面,可以說是眾人的最前面了,表明了地位不同。

  看到彭林、彭棋等人,也只能在後面人群中遠觀,陳羅卻能站得這麼考前,他登時就有揚眉吐氣的感覺,再看諸葛言對陳止的親密態度,游目四望,見偌大場面,無數士人眾星拱月般的注視著諸葛言和自家兄長,更是興致高漲。

  「沒想到啊沒想到,先前我還感慨諸葛言的排場,這才多久,我那七哥就能與諸葛言把手言歡了,諸葛言離開還得送他禮物,再過兩年,那還得了?說不定,以後我也能沾七哥之光,行此大丈夫之舉!」

  想到開心處,他差點笑出聲。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9 22:28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官貴皆來非我勢

  在眾人的告別聲中,諸葛言瀟灑地揮了揮手,登上馬車,在百多個護衛者的護持下,緩緩上路。

  看著那一個個披甲身影,感受著這些人行止間的肅殺氣息,陳止都不由感慨諸葛家族的勢力,這些快馬趕來的護衛,用的是諸葛家家丁的名義,可只是看陣容、氣勢,分明是一支精兵!

  「大族家丁果然非同凡響,拉出來就是一支軍隊,哪像陳家這樣,面對威脅,聚集子弟,還要先操練起來。」

  因為王彌威脅,陳家也動員了子弟,集結了一批人手操練,但人數不夠,而且人員散漫,訓練多日,才有一點樣子。

  「就算是承平之年,可畢不是信息社會,賊匪流寇眾多,真要是出了意外,單靠同姓子弟肯定不夠,是時候招募一批家丁了,大族怎麼能沒有武裝家丁?」

  陳止看著那隊人馬,想的是陳家家丁,而其他人卻不由感慨諸葛家的底蘊,同時也明白,這等家丁到來,保護諸葛言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向各方勢力表明態度。

  至少徐輝等人的心頭都沉甸甸的,諸葛言這麼一走,後面就是朝廷的質詢和調查了,應付好了,滅賊的功勞下來,郡縣受益,可若應對得不好,那就是官場地震了。

  刺史府和其他郡縣的官吏到來,也有這方面的考量。

  「王彌之事畢竟是突發,誰都沒想到他會劍指諸葛言,所以彭城上下措手不及,若非陳止,後果不堪設想,即便如此,此局依舊艱難,但也藏機會!」

  這樣想著,徐輝朝陳止看了過去。

  那日陳止駁斥王彌,令後者自盡,震動在場之人,無論官府還是世家,都感匪夷所思,事後著力求證,等確定此事,也知道了陳止反駁時說的是什麼,頓時就犯起難來,因為裡面涉及到對官府和世家的非議。

  嚴格來說,非議是王彌提起的,可陳止隨後的話中,多少有些犯忌諱。

  新漢一朝,士族子弟放浪形骸,不會因言獲罪,可當日話中有對世家不利之處,不便立刻宣揚,以免在朝廷特使過來的時候節外生枝,基於種種考慮,官府和世家練手,使得陳止呵斥以令王彌自盡的消息,未在彭城大規模的擴散。

  徐輝本打算和陳止說說這事,當時他欣喜陳止讓功,急切定調,事後一了解,才發現不妥,可惜已經上了賊船,現在諸葛言贈馬,抬舉陳止,令他連敲打一下都不行了。

  徐輝頭疼,陳止則在看馬。

  諸葛言送他的這匹高頭大馬,通體淡黃,馬頭高昂,全身各處筋肉鼓脹、緊繃,蘊藏著濃烈爆發力,神駿非常。

  「果然是好馬!」

  他正看著,趙興則從旁走來。

  諸葛言離去了,可他的這個好友還在,等朝廷特使來了,趙興還有任務,眼下卻空閒下來,主動找陳止攀談起來。

  趙興看著那匹如梭馬,笑道︰「這馬可是公舉所愛,料理的非常精細,乃是昭烈皇帝那匹『的盧馬』的後裔,這次送給了陳兄,足見他的重視。」

  陳止一聽,眼皮子卻忍不住一跳,表情僵硬起來。

  劉備的那匹的盧馬,可是有名的妨主,除了劉備之外,誰騎誰倒霉,陳止前世就親自領教過,至今心有餘悸,沒想到今生得的第一匹好馬,居然是那個掃把星的後代,頓時,他看如梭馬的目光變了。

  趙興卻誤會起來,笑道︰「陳兄不用擔心,養馬的馬夫和所需草料,都給你備好了,既然是送馬,馬夫當然也要一並轉交。」他以為陳止是擔心,日後不好照料這匹駿馬。

  士人養馬,講究頗多,每日草料的搭配、乾濕,出去放馬、遛彎的時間,走多久、停多久,如何洗刷等,都有嚴格規定,技術高超的養馬之人,能依據馬匹的情況和狀況,制定不同的餵養計劃,是個技術含量很高的職業,普通人家根本負擔不起。

  聽得趙興如此說,陳止只能致謝,只是心裡難免嘀咕起來。,

  這馬跟著諸葛言,就讓其人遭遇了這次危難,今後跟著自己,不知會不會也帶來厄運。

  他的擔憂,很快就被趙興透露的消息驅散

  「陳兄,有個消息得告訴你,」趙興靠近幾步,著,「朝廷派來的特使,領頭的乃是一位御史,來的不止一人,為了防止節外生枝,如果他們要詢問什麼,只需要將過程講述清楚即可,不用深入接觸。」

  陳止聽出一點畫外之音︰「怎麼,這人難道有什麼問題?」

  「我也不瞞陳兄,」趙興笑道,「御史最是無聊,沒事都要鬧出點事來,總之,小心無大錯,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今日諸葛這番作態,加上你的功勞,不管來的是什麼人,都會顧忌一二的。」

  諸葛言與陳止的友人身份,今日已經昭告全城,自然會被人看成是諸葛一派,趙興也覺得和陳止親近許多,因此說話的時候少了些顧忌。

  陳止點頭表示明白,接著心中一動,貌似隨意地問了一句,「諸葛兄這次走得匆忙,他的僕從都跟著回去了?」

  「沒呢,」趙興搖搖頭,「就諸葛和猛叔走了,其他人都留下來了,我們這還有一隊人呢,需要僕從服侍,再者說來,那賊人殺傷許多僕從,雖然什麼都不說,可這些僕從也是人證。」

  陳止點點頭,跟著又道︰「說起來,我對審訊也有些研究,方便讓我去看看那幾個賊人麼,說不定能有收獲。」

  「你想見被抓的賊人?」趙興露出狐疑之色,剛想說這事不好過多干涉,但隨即想到陳止的本事和諸葛言的囑托,就點頭道︰「陳兄既然有心,這事就教給我來安排。」

  「多謝趙兄。」陳止致謝。

  趙興擺擺手,說著︰「算不了什麼,舉手之勞而已,何必客氣。」說著說著,他想起一事,笑呵呵的問道︰「對了,陳兄還未成婚,可有婚配?」

  「……」

  問題來的突然,和前面的話根本不成邏輯,以至陳止都愣了片刻,才搖頭道︰「未有。」

  「這樣啊,我明白了。」趙興哈哈一笑,也不多說,拱拱手,「陳兄尚未痊愈,回去好生修養,探視賊人的事,就交給我吧。」說著,他就招呼著陶涯等人一起離開。

  看著這些人離去的背影,陳止忽然心中一動。

  「這幾日沒見關先,他那把百里劍還在我這,得找個機會還回去才行。」

  想著想著,徐輝又走了過來,勉勵了一番,然後也提到了朝廷特使的事。

  「守一,朝廷派遣特使下來,為了不節外生枝,你斥責王彌的一番話,暫時不要傳播,」徐輝小心措辭,生怕陳止誤會,又補充道,「只是暫時,好讓特使能將精力集中在賊人的事上,等風波過去,還是要大肆宣揚的,總不能讓你受了委屈。」

  「郡守放心,晚輩都明白的。」陳止點點頭。

  徐輝放心下來,從陳止讓功的事上,他就看出這個青年非常上道,此時只是稍微點一點,既然陳止有了表示,也就沒必要再說了。

  「你傷勢還未痊愈,回去好好休養。」

  又說了幾句,徐輝就和陳止告別,和幾個幕僚、佐官急急離開,作為一郡太守,有太多的事要忙碌了,諸葛言雖然走了,可風波才剛剛開始,要持續很久。

  不遠處,陳羅心情激蕩,剛才郡守在場,他還知道收斂,如今人走了,他就想過來,可剛有動作,就停下腳步,因為見到縣令楊永當先走近,和陳止說起話來。

  兩人說笑兩句,楊永告辭離開,隨後都尉趙束、縣中的縣丞、縣尉,一個接一個的前來,和陳止說話。

  這讓陳羅一陣錯愕,他過去見過這些人,哪個不是一身官威?何曾像眼前這般和顏悅色?

  即便以陳羅的見識,也能看得出來,這些身居職位、執掌權柄的人物,都有意在和陳止套近乎。

  「乖乖!不得了!我七哥真這情形,等他的鄉品定案,只要出仕,那就是一個大官吧,前途無量啊!」

  陳止被中正定品,品狀書遞交朝廷的消息,在陳家不是秘密了,按規矩,郡中正定了品,遞交大中正入卷,然後回返過來,前後最多一個月的時間,就算因為歲旦、朝廷休沐等緣故略有拖延,但也應該快來了。

  等眾人問候過去,接連離開,陳羅終於來到陳止身邊,呵呵笑著︰「七哥,你今天太威風了!給七哥賀喜了!」

  陳止搖頭道︰「不要被假象迷惑了,這些人敬的不是我,不能因此飄飄然,否則要一葉障目,等我真正成勢的那天,你再賀喜吧。」

  陳停和陳息也趕了過來,關心的問道︰「大哥,還回臥冰樓修養麼?」

  陳止搖搖頭道︰「不了,今日就回家中,著人發出布告,問問咱家名下的佃戶,有願意應募家丁的麼。」這是陳止早就計劃好的事,今日有了決定,正好自己也要修養一陣子,就一起辦了。

  「招募家丁?」陳停一聽,頗為意外,但還是點頭記下。

  陳羅很感興趣地問道︰「七哥,你要招募家丁?那何必捨近求遠,何不在我陳家各府的下人中挑選?這個消息要是傳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擠破頭來!」

  陳止就道︰「我要挑選的家丁,可不是伺候人的,不適合從各府抽丁。」

  陳羅咧嘴一笑︰「那有什麼,從族下佃戶中挑選不就行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9 22:34
第一百七十四章 招丁演武,入牢探賊

  陳止要招募家丁的消息一傳出去,果然在陳家名下的佃農中引起了波瀾。

  陳家作為大族,田產眾多,分給陳止的部分田產就有一個左寨村,村中大半村民,都靠陳家田地過活,不久前還有村中長者出面,請求陳止減低田租。

  陳止一家尚且如此,整個陳家幾房,加上宗族名下的田產,這樣的佃農人家當真是人數巨大,當意向者的名單被送到陳止手上的時候,連他都有些意外。

  「竟有上千人之多?」看著寫滿了密密麻麻名字的名單,陳止又看向陳覺,「該不會是幾位叔伯聽說後,特地安排的人手吧?」

  「不是,」陳覺搖搖頭,「這還是篩選一遍的結果,少爺您要招募家丁的消息傳出之後,整族沸騰,別說佃戶,就連其他府的家丁、僕從都有動心的,不分老幼,皆有詢問者,咱們這是按著您的吩咐,將年齡太小、太大的人先去掉,又擇體格優者入之。」

  陳止點點頭,再翻看著名單,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其中就有左寨村的村民。

  陳覺在旁補充道︰「您可以放心,這次挑選的人,都是身家清白的,如徐方那等心懷鬼胎的,絕對沒有。」

  經歷了徐方一事,陳家對僕從的管理嚴格許多,畢竟一個來歷不夠清白的僕從,可是能連累整個家族的。

  不過,過去的官吏會有漏洞,一來是家族龐大,管起來困難,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陳家衰落,各方面的管理都隨之衰退,現在陳止崛起,彭城陳家復興,規矩和細節也就重新重視起來。

  放下名單,陳止還是道︰「這人數太多了,著實讓人意外。」

  陳覺笑道︰「少爺,您是不知道啊,您在咱們陳家,那真是頂梁柱了,哪個不想追隨?本來咱這府宅因為新立,都是從各房抽調的家丁丫鬟,人數不多,規矩也亂,小的早想勸您增加人手了,只是沒機會提起,如今正式放出消息,當然是各方來投了。」

  陳止點點頭,將名單遞了過去︰「這次招募的家丁不多,你回去估算一下家中進項,看看能否騰出兩百人的口糧。」

  「兩百人?只招募兩百人?」很明顯,招募兩百名家丁,在陳覺看來,這人數有點少。

  在這個時代的認知中,家丁不只是幹活的僕從,還有多種分工,從陳止的交代中,陳覺已經能聽出來了,自家少爺需要的家丁,更偏重於武裝防護。

  這也正常,聯想到王彌的事,陳止想招募家丁來增強力量,在邏輯上是說得通的,況且朝廷對鄉間控制力度不夠,士族、宗族力量龐大,使得龐大的家丁隊伍成為了可能。

  很多大族的家丁集合在一起,就是一支軍隊。

  自東漢、三國的戰亂以來,佃戶、佃客逐步依附於世家大籍,成為徒附、部曲,有著家丁的名頭,幹著兵家之事,但戶籍、村寨隸屬於大族,就算是朝廷也沒有理由懲罰、追究,是世家權柄的保障之一。

  二百人的家丁隊伍,在彭城各族中並不算多,比起彭家、劉家,人數還少,不過陳止只有一房,倒也正常。

  但想了想,陳止還是說道︰「咱們接收了白家產業後,每年進項還沒折算出來,但數目龐大,只看白家的護院人數就知一二,只選二百人,是不是有些少了?」

  「二百人不少了,我會給你個篩選的章程,你著人按著章程,從千人中選出二百,等於五個人裡取一個,貴精不貴多,先將隊伍搭建起來,等有了這個根底,再擴充隊伍,也容易的很。」

  陳止見陳覺點頭記憶,又道︰「另外,不要用一般家丁的標準來規劃這二百人,我說的口糧,須是肉食、蔬菜、面食雜糅,做到管飽,還要有搭配,如此才行,加上操練所需錢糧,別看只是二百人,真正的投入絕對不少,得提前做好準備。」

  陳覺趕緊點頭表示明白,將這些都牢牢記住,又問起來︰「少爺,您之前吩咐的藥材,都買來了,是不是現在就讓人送來?畢竟您的身體最重要。」

  陳止露出一點笑容,說道︰「已經買齊了?那就送去伙房,按我給的方子煎藥吧。」這是他在臥冰樓時就吩咐下來的事。

  買來的藥材,一方面是為了休養身體,彌補與王彌一戰中的筋骨損傷,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強健體魄在做準備。

  經過王彌一事,陳止意識到了自身武力的必要性,不說別的,如果當時他有一點基礎,配合神速符,說不定就能直接拿下王彌,省去後來種種。

  另外,熬好的藥材稀釋後,其實還有用處,可以作為藥膳,給被挑選出來的家丁進補,所以陳止才會跟陳覺說,二百人的口糧一樣耗費不小,讓他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等陳覺領令離開,陳止的妹妹陳蔓就小跑進來。

  臥冰樓被嚴防死守,以防再生意外,來往的都是男子,不方便女眷探望,陳蔓已有幾天沒見到陳止了,聽說兄長回府,就第一時間過來探望。

  「大哥,聽說你受傷了,嚴不嚴重?」陳蔓一來,就滿臉的擔心。

  「已無大礙。」陳止見了小妹,心情也輕鬆起來。

  小姑娘最近伙食不錯,不再是瘦巴巴的樣子了,臉蛋紅潤起來,眼睛忽閃忽閃的,看上去清秀而可愛。

  陳蔓上下看看,見兄長果然完好無損,才鬆了一口氣,她年齡雖小,但也知道自家能過上好日子,多虧了這個長兄,她母親就不止一次的強調過,但比起這些,陳蔓更注重陳止對自己的關心和愛護。

  「那就好,大哥可要注意身子。」

  大道理陳蔓不懂,但有一點她很明白,就是這個過去凶巴巴的大哥,如今頗為寵溺自己,所以在陳止跟前,說話也沒多少顧忌。

  說完這些,她頗無淑女氣質的往椅子上一坐,又好奇地問道︰「大哥,你這次在外面滅了一個大賊寇,是不是真的?」

  「妳聽誰說的?」陳止反問一句,他也想知道城中是如何傳的。

  陳止知道,自己將王彌喝罵自殺的消息,沒有大規模的流傳,被控制在一個範圍內,可這樣的消息終歸壓制不了多久,早晚要流傳出去。

  「是過來玩的姐姐妹妹們說的。」陳蔓拿起桌上水果吃了起來,臉上露出笑容,「最近,族中姐妹都常來找我玩,對我可好了!」

  陳蔓口中的姐妹,就是陳家各房的女眷,在各房中都是千金小姐,但一個個卻巴巴的趕來,不分大小的陪陳蔓玩耍,為了爭奪玩伴地位,更是各種勾心鬥角、宅鬥不休,連陳止都隱隱聽說,有個堂妹因爭奪玩伴資格,被姐妹陷害,徹底失勢了,整日裡以淚洗面。

  對此,他都聽之任之,並不關注,唯一的要求,就是嚴令家中齟齬、陰暗,不許展露在陳蔓面前,凡有違逆,莫怪他不顧手足之情。

  正因如此,在陳蔓眼中,這些姐姐妹妹都是好心玩伴,每天生活在幸福和快樂之中。

  「連待字閨中的女眷都知道了,那消息傳的也差不多了。」

  一念至此,陳止又詢問起來,但這次陳蔓就一問三不知了,不知道具體情形。

  「只知道王彌因我而亡,卻不知細節,說明呵斥之事確實被壓下來了,這樣也好,省得麻煩。」陳止搞清楚了大概局面,也就不再關注,陪著妹妹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

  很快,就有僕從帶著趙興的消息過來,說是兩日後,就可以安排陳止去見被擒的賊人。

  「不愧功勛之後,這效率夠高!」

  帶著這樣的想法,陳止規劃著後面的計劃。

  「大哥,你先忙吧,我去找二哥他們去了。」

  小妹陳蔓一見,知道陳止有正事要忙,乖巧的告別,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看著妹妹離去的背影,陳止的心裡泛起暖意,真正意識到了自己扛著一個家族,至少是一個家庭。

  「或許來個家族養成,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自古以來,皇家不過三四百年,家族卻可以傳承千年……」

  這樣想著,他凝神感悟,注意到簽筒中,又將要積滿三格金液。

  「這次王彌之事,至少有助於傳名……」

  兩日之後,趙興之言果然應驗,被派來接引陳止的,還是他的熟人——

  游徼周添。

  這位游徼,過去曾幫了陳止一次大忙,但這次見面,周添卻不敢以長輩自居,恭敬無比。

  陳止立刻就道︰「周叔無須客氣,你與我二伯相交莫逆,那就是我的長輩。」

  「這怎麼行,賢佷如今是彭城名士,我豈能造次?」話是這麼說,可見陳止對自己這般客氣,周添覺得倍兒有面子,一個念頭跳了起來。

  接引陳止,本來不需要他來出面,因為有事想請陳止幫忙,才主動接下這個差事,現在見陳止這麼好說話,就盤算著什麼時候開口。

  不過,他知道現在還不到時候,就先帶著陳止到了牢中,等認了身份,進去之後,周添又問道︰「咱們直接去見賊人?」

  陳止卻搖搖頭︰「不忙,我聽說賊人的護甲、兵器都被收繳了,也放在這裡,我先去看看這些東西再說。」

  看這些做什麼?

  周添心中疑惑,但他以為陳止不過心血來潮罷了,自然不會反對。

  「反正這陳家七少,就是來牢裡走一遭的,讓他開心就好。」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9 22:42
第一百七十五章 異族初顯跡,朝廷使已至!

  監獄內外,守衛嚴密,但陳止報了名字之後,立刻暢通無阻,讓他不禁感慨世家特權的便利之處。

  「連這樣的重犯牢房,事先打了招呼,都能暢通無阻,這世家的權力當真驚人了。」

  盡管如此,可沿途還是兩步一崗,除了周添之外,還有兩個牢頭跟隨陳止,陪他看了收繳之物,又一直來到牢房最深處,看守最嚴密的一座牢獄之中。

  陳止注意到,沿途的牢房都是空著的,這當然不是沒人作奸犯科,而是為了減少變數,其餘罪犯悉數都被轉移到其他地方關押了。

  此時這牢中,只關著涉諸葛一案的賊人。

  那牢頭還一邊走,一邊陪笑道︰「陳君子,賊人凶殘,口風很緊,而且凶性難馴,您可千萬不要離著太近,想要問話,可以讓牢中皂隸代勞用刑,不能髒了您的手。」

  這話裡話外,完全將陳止當成尋求刺激的世家子,只是來轉上一圈。

  他們也知道陳止那日大展雄風,誅殺了賊人,可武技和拷問是兩回事,更何況有的時候,不是光憑拷問,就能得到結果的,因此並不認為陳止能有什麼收獲,只當是陪著走一遭。

  說話間,已經到了地方。

  幾個武技高強的賊人,被鐐銬銬住手腳,不光面色蒼白,身上還有用過刑的痕跡,不過都很淺。

  從幾人的氣色上能看出,他們雖被抓住幾天,也審訊幾次,但並沒有傷筋動骨,更沒有傷及性命,陳止來的時候,幾人循聲看了過來,眼睛有神。

  「原來是你!」

  看清了陳止樣貌,這些人隔著欄桿,露出凶惡之色,離得最近的兩人更是直接起身,作勢要伸手抓住陳止——

  這些賊人也知道是抓不到人的,之所以如此作態,是為了表現出悍勇,恐嚇陳止。

  「大膽!都給我回去!」牢頭一見,登時大怒,拿出鐵棒就敲了過去,將幾個賊人逼退,然後轉身陪笑道︰「陳少爺,賊人無禮,衝撞了您,我定會重重懲罰他們!」

  「呵!」

  那牢頭話音一落,就有個賊人嗤笑起來,這人臉上有一道刀疤,留著光頭,就聽他道︰「你敢懲罰我們?別以為我不知道,朝廷的人不來,你們怎敢害了我等性命,還有那個姓陳的……」

  這人上前兩步,來到欄桿邊上,露出一抹殘忍獰笑︰「我知道你,是你殺了王彌,你也別得意,你早晚要倒霉!」

  牢頭一聽,心生惱怒,既被說中了心思,也害怕陳止怪罪,有心斥責兩句。

  只是不等他們開口,陳止忽地說道︰「你有這等認識,並非一般賊寇。」

  牢中賊人微微一愣,眉毛一挑,笑道︰「什麼意思?」

  陳止也笑了起來,說道︰「你知不知道,剛才的話,已經暴露了你的來歷?」跟著上前幾步。

  周添一怔,跟上去勸道︰「賢佷,賊人凶殘成性,不可靠近,等會拉到敞間,拿出刑具招呼,再審問也不遲。」他也不認為陳止能有收獲,所以打算讓人審訊,陳止在旁聽著,走個過場。

  陳止搖頭道︰「周叔無須擔心,這人愚蠢至此,我還沒說話,他就已經招供了,哪裡還需要刑具?」

  此言一出,周添固然疑惑,光頭賊人更是冷笑道︰「說我愚蠢?還招供了?簡直笑話!你問問那邊的廢物,想從我等口中問出消息,根本就是休想,勸你還是別白費功夫了,這種事不是你這樣的世家大少能做的。」

  「你以為只有明白說出來的,才是招供?」陳止搖搖頭,指著光頭賊人,「你方才說什麼?你說是我殺了王彌,王彌麾下的賊人,都稱他為『大當家的』,最次也是兄弟相稱,幾個向你這樣直呼其名的?而且王彌授首,賊軍四散,為什麼我早晚要倒霉?有誰找來?你又如何得知?」

  幾句話一說,光頭賊人則是眼皮子一跳。

  周添也是神色微變,看向陳止的目光,有了一點變化。

  陳止繼續說著︰「這說明,至少還有個組織會找我的麻煩,而『早晚』這個詞很有意思,代表的是時間,背後隱藏了一些信息,比如會做好計劃,挑個時間動手,賊軍四散,哪還有組織做計劃報復,除非……」

  他抬眼看著幾名賊人。

  「你們並不是王彌的手下,來自另外的勢力,這一點從諸位的站位也能看出來一點端倪,你們幾個,和這三人分屬兩個陣營,彼此間並不熟絡,位置、細節、眼神,都能看出分別。」

  陳止指著牢中一角的三人,其中有兩人,是當初圍攻趙興、關先的。

  「隨便你說!」光頭賊人只是冷哼,可陳止從這人的表情、眼神上已經有了答案。

  周添也看出點苗頭,連兩個牢頭,都驚疑不定了。

  陳止又道︰「你們的兵刃和護甲,我都看過了,護甲軟皮有野豬、野鹿之皮,邊角裝飾則為骨器、石角、角牙,據我所知,中原皮甲並非這般結構飾品,倒是北方諸族常有產出,喜好這般飾品,而你們的長刀也有奇處,所用冶煉之法雖是疊鑄之術,但細節上有所欠缺,不是正規途徑所學,當為偷學,並且刀尾的扣環略窄,不似中原之形,種種跡象,不足以說明來歷?」

  陳止說話時,目光鎖定在幾個賊人臉上,注意到他們雖然有心控制表情,可眼中還是閃過了震驚和意外之色,頓時心中一沉。

  真是外族?

  因為種種原因,此時的四邊各族,論漢化程度,比歷史上更為深入,很多異族的裝扮和行為幾乎與中土之人無異。

  再加上北方戰亂,曹魏、袁趙等勢力先後遷異族入中原,以增人口,以至很多部族在中原生活百年,經歷幾代,對這些人來說,腳下土地早已成為家鄉。

  如那匈奴劉淵作亂,所佔據的疆土,就並非草原,而是並州之地,因為其匈奴部族扎根其地許久。

  「如果真的事關異族,那問題就有些複雜了,異族派人來啥武鄉侯的嫡子,什麼目的?新漢怎麼也是一統王朝,局面不同,單殺一個勛貴繼承人,能有什麼意義?」

  陳止想著,看著牢中幾個與中土人無異的男子,沉思起來。

  「不過,新漢作為一個統一王朝,面對局部叛亂,為何立刻平息?似乎這叛亂地區,還有所發展?嗯,也對,王朝再一統,也不可能一勞永逸,只要時代發展,總歸會有問題發生,否則哪有朝代輪替,南北朝對峙會有問題,大一統王朝同樣不可避免……」

  這邊正想著,邊上的周添卻聽了陳止的一番話後,恍然道︰「原來如此,難怪賢佷你要先看收繳之物,原來是由此判斷來歷,真是博聞,只是……只是這些人莫非是?」

  說到後來,他不敢明言了,若是和猜測的一樣,那事情就複雜了。

  兩個牢頭更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不敢出聲,只是看向陳止的目光中有了一絲敬畏。

  另一邊,光頭賊人經過驚愕,很快鎮定下來,冷哼一聲︰「你胡扯些什麼,老子根本懶得聽!」說完,轉身就回到牢房一角,竟是不願意再開口了,看向陳止的目光中滿是顧忌之色。

  陳止索性也不追問了,朝周添打了一個眼色,後者本在思索陳止話中之意,有些驚疑不定,一見陳止的動作,頓時拋開思緒。

  「賢佷可是問完了?」他試著問道,「若是問完了,那咱們就盡快離開吧,這裡怎麼也是要犯之地,不宜久留。」周添本來就麻煩纏身,可不願意再橫生枝節,這些賊人隱秘,他是一點都不想知道,因此有心催促。

  陳止點點頭,這次問話不宜深入,否則就要牽扯其中,知道個大概即可,這樣防備起來,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我現在沒有足夠的根基,過早的牽扯進去,不是什麼好事,但知道和異族相關,至少可以有針對性的布置,不過此事還有蹊蹺,異族不至於在中途橫行無忌,或許還有內部人與之勾結的可能,所以得多做一些準備,凡事有備無患。」

  打定了主意,他自然不會留在這裡,跟牢頭致謝之後,就隨著周添離開了,兩個牢頭恭恭敬敬的送了陳止出去,他們的恭敬和陳止來時不同,有了點發自內心的味道。

  陳止出了牢地,一邊走,一邊思考著背後意義,忽然心中一動,想著此事會不會與劫難有關。

  「如果能將這些人背後的勢力撲滅,能否一勞永逸的根絕禍根?」

  正想著,這時候周添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賢佷……」周添小心的問起來,「剛才在牢中,聽你話中之意,莫非這幾人乃是胡人?」他的神色陰晴不定,深知其中關係重大。

  牢中賊人事關諸葛家,如果又牽扯了胡人,問題就複雜了,他們這群人知道了,說不定要惹禍上身。

  陳止知道他的擔憂,回頭笑道︰「這事,留待朝廷特使頭疼吧,剛才賊人不是什麼都沒說麼?」

  「啊?對啊!他什麼都沒說。」周添登時放下心來,這走著走著,就出了衙門,躊躇了一下,欲言又止,但最終沒能開口。

  最後,還是陳止問道︰「周叔可有什麼話要說。」

  周添老臉一紅,說道︰「實不相瞞,是我有事相求,是我這職位不穩,有人給我透氣,說是過些日子,可能要被拿掉,賢佷能否幫我跟上面說說,我知你與縣令、郡守關係不錯……」說著他趕緊補充道,「當然不是麻煩他們老人家,只是跟陳八爺通個氣也好啊,若是實在沒法,那就算了……」

  陳止奇道︰「那日圍剿王彌,周叔你也是出了力的,怎的會有想要拿你的職位?」

  「唉!」

  周添嘆了口氣,解釋了一下。

  原來,他的游徼之位,早就被人盯上了,那日陳邊說找他幫忙盯住徐方,就說過周添位置不穩,人情不用就要作廢了,正是表現之一。

  後來陳止崛起,陳家穩固,周添借助陳家的關係,重新坐穩了位置,可惜好景不長,這次王彌之禍,雖有圍困大賊的功勞打底,可那是郡守、縣令一級的底牌,落到基層,還得拿掉幾個人,作為替罪羊的。

  原本就看上周添位置的那人再次發力,讓這位游徼再次倒霉了。

  陳止聽了解釋,就問︰「原來是這麼回事,不知要撤拿周叔職位,用的什麼藉口?總不能平白無故就撤職吧?」

  周添一臉不忿地道︰「還能有什麼,不就是辦案不利麼?這衙門上下,積案何其多,就抓著我不放!」

  陳止大概明白了,這周添過去幫過他,人情始終記著,對方這次求上門來,陳止沒有理由不管,就道︰「周叔放心吧,此事交給我吧。」

  周添登時大喜,連連致謝︰「多謝賢佷了!多謝了!」

  ………………

  「陳止去見賊犯了?」

  午時,陳止牢中見賊的消息,就傳入了臥冰樓,一眾世家子、年輕名士聚在一起討論。

  「他去牢中,所為何事?」陶涯端坐席間,詢問報信之人,那人搖頭說不知。

  「難道陳止覺得名聲還不夠,還想更上一層樓?」魏歐不解起來,說起陳止的時候,語氣不善。

  正像王彌說的那樣,有的事當時感激,事後一想,往往就不是那個味道了,何況眾人本想在王彌死前刷一波名聲,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好處全被陳止拿了,他們除了丟人現眼、擔驚受怕,唯一得到的就是身上傷口,自然有怨言。

  王彌已死,遷怒陳止不可避免。

  陶涯卻搖搖頭,說道︰「從陳止的舉動來看,是個知道進退的人,他連功勞都讓給了徐郡守,又何必打賊人的主意?估計另有隱情。」

  魏歐就道︰「陳止名起,諸位可曾甘心?因他之故,我等名望難補,他去見賊人,說不定有什麼圖謀,不能輕視,說不定就是機會。」

  「不甘心又如何?」南陽龐鄉掃了他一眼,「再怎麼說,陳止也救了我等的,他有這個名頭在,我等就不能做讓人恥笑的事,否則世人如何看我等?與其算計陳止,不如想想怎麼應對朝廷特使,一個應對不好,名聲折損更甚。」

  幾人還在說著,忽有僕從慌張跑來,一見眾人,就躬身說著︰「諸位君子,諸位君子,那……那朝廷的特使已經到了!」

  「什麼?」

  眾人一聽,面面相覷。

  「這麼快?這才幾天?」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0 13:54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這消息不對!

  從諸葛言離開到現在,不過兩天多點的時間,就算從王彌等人作亂開始算,也不過只過去六七天。

  「朝廷從得知消息,到確定方案,再到決定人選,跟著召集人手,一路趕來,就花了六七天的時間?」

  想通關鍵,眾人就從驚訝到心中一凜。

  「朝廷對這個事是非常重視啊。」陶涯的臉色不太好,特使這麼快到來,讓他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龐鄉皺起眉頭,問那個僕從道︰「消息從哪傳來的,特使的隊伍在哪了?朝廷的特使過來,彭城郡肯定要先接到消息,然後郡守率官吏出城迎接,以正朝廷威嚴,但這兩天,城中上上下下忙碌非常,根本沒有這個跡象,難道連郡守府都沒提前接到消息?」

  他一說,其他人回過神來,紛紛想到這個問題。

  對呀,朝廷特使代表的是朝廷威嚴,抵達地方,要講究排場,會在快要到達目的地之前,先將消息先通報過來,讓地方上做好迎接的準備,可此時的彭城縣,這些全無跡象。

  除非……

  「除非是要深入調查,或者有其他目的,乃至對地方上的官府不信任,才會搞這樣的突擊,」陶涯撫了撫鬍鬚,話鋒一轉,「不過,也有可能是特使自己的意思,覺得這樣做,有助於查案,當然,不能排除是假消息的可能。」

  說到這裡,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報信僕人的身上,想辨別真假,最簡單的辦法,莫過於搞清消息來源。

  被眾人盯著,僕從略顯緊張,但還是稟報導︰「是個叫做庾形的送來的,此人的主人庾亮,也是這次的特使之一,但並非主導者。」

  「原來是庾兄!原來他就是特使!」陶涯一聽,就拍手道,「庾兄真不愧好友之名,一來到就想著給我們通報。」

  龐鄉也笑道︰「也對,傳聞庾妃入宮之時,就有種種異象,他如今深受聖上信任,能作為特使過來,很正常!」

  旁人頓時明白過來。

  這個庾亮,其背後的庾家也有崛起之勢,當今聖上寵愛的一名妃子,正是出自庾家,據說此妃入宮之時,還曾顯現祥瑞,因此這庾家乃是外戚,正得勢之時。

  而庾亮本人,更是陶涯等人好友,過去經常就談玄論道,其人多敏善思,這次他入了特使之列,一來到就讓人通知陶涯等人,他們並不感到奇怪。

  說了幾句,龐鄉又道︰「既然庾兄也來了,那只要找個時間問問他,自然能知道朝廷的打算,也能知曉他們故來得這般迅疾。」

  魏歐和庾亮關係一般,見了陶涯、龐鄉的反應,就起了結交之心,問道︰「庾君這般人物,我等早有耳聞,不知何時能見見她,若能與之論道,真是人生樂事。」

  「總有機會的,當務之急,還是先搞清楚特使來意再說。」龐鄉看出了魏歐的心思,笑著說著。

  「不對!不對!」

  這個時候,陶涯突然神色大變,從坐席上直起身子,皺眉不展。

  「怎麼了?」龐鄉、魏歐連同其他人都一臉疑惑的看向陶涯。

  陶涯目光掃過眾人,神色凝重的說道︰「諸位,你們可記得庾兄如今的官職?」

  「庾亮的官職?」

  眾人先是一愣,接著都是神色劇變。

  「庾亮上年就入了憲台,居侍御史之位,這次特使過來,傳來的消息不是說,那領隊的就是御史麼?御史中丞不會親來,那來的就是侍御史了,而且這樣審查地方的差事,從來沒有來兩個侍御史的,那就只有庾亮兄一人,怎麼他還不是主導者?那真正的主導者,是誰?難道消息有誤?」

  新漢的御史台又,又稱憲台,有監察百官之權,台主為御史中丞,下設若干侍御史,分別執掌支運、考課等曹司,自宣武中興後,侍御史就有六品位格,由於職位特殊,實權超出官品,為勛貴、各部官員所忌。

  後來宣武駕崩,皇權收縮,御史台的職權隨之萎縮,但時至今日,依舊有很大的權柄,出去監察往往只行一位,若特使正官選擇侍御史,並無不妥。

  可回想僕從的話,眾人才驚覺其中問題,那御史庾亮,根本不是特使團的主導者!

  想到關鍵之處,眾人竟有遍體生寒的錯覺,這可不是他們小題大做,而是考慮到整個事情的變化,生出了擔憂。

  朝廷特使來得速度極快,先前又可能透露出了假消息,這是要幹什麼?故布疑陣?麻痹地方?所為何來?

  陶涯直接就問道︰「庾兄的派來的人,可說了特使主使是何人?」

  那僕人答道︰「乃是廷尉正張若。」

  此言一出,眾皆色變。

  「怎會是酷吏張若?朝廷為何會派這麼個人來?」

  面面相覷中,陶涯等人滿臉驚訝和意外,兼有憂慮。

  廷尉為新漢九卿之一,掌平獄,而廷尉正是其屬官,也為六品位格,但權職極大,派遣地方,有臨機決斷之權,說殺你就殺你,還是依法而行。

  尤其那張若,出身關中,為法家傳人,行事古板,有酷吏之名,這樣的人主導特使團,整個意義頓時就不同了。

  「這下可麻煩了,若御史為主,就是檢查、審問為主,是要查案的,可如果是廷尉正為主,那就不光是要審案,還要斷案,要殺人啊!」龐鄉搖搖頭,露出擔憂之色,「難怪來得這麼快,也難怪庾兄會第一時間就派人過來,給我等通報,如果張若再來一個殺案,咱們的名聲也要牽扯其中。」

  魏歐愣了愣,忽然笑道︰「諸位,我等不用太過著緊,只需靜觀其變即可,真要是有什麼變故,也得先找他陳止啊,他才是出頭鳥,先看他如何遭遇,不就知道如何應對了?」說完,便一副運籌之態,仿佛料敵於先。

  與此同時,郡守府中,郡守徐輝正與幾人談笑風生。

  「原來這位就是庾御史,果然是一表人才、英俊非常,更兼年輕有為,這麼年輕就為侍御史,令人敬佩啊。」

  在徐輝面前,兩邊座椅上坐著幾人,分為左右,右邊有四人,其中三個是熟人,為干寶、蘇峻、喬老,喬老身旁還有一人,卻是個中年人。

  此人名為桓彝,不久前曾代表徐州刺史張初,在留縣與諸葛言結交,這次是張初聽聞了彭城之事,派這桓彝過來了解情況的。

  在這四人對面,同樣坐著四人,為首一人四十歲左右,神色嚴肅,頭髮梳理的井井有條,雙眉如劍,雙目冷冽,一看就是不拘言笑之人,此人就是正使張若;緊挨著張若的,卻是個英俊瀟灑的青年,年不過二十出頭,面帶笑容,神色從容,姿態華美。

  這人就是庾亮。

  「徐郡守抬舉我了,我這點盡斤兩自己清楚得很,不比旁人,不說別的,徐州不就有個名為陳止的名士麼,聽說這次諸葛遇襲,全靠這個陳止力挽狂瀾,他的年齡和我差不多吧?也是個能人,何必誇我。」

  聽庾亮提起陳止,徐輝摸不清他的心思,但被查案的特使記住名字,並非好事,徐輝就道︰「陳賢佷確實是我彭城人杰,但論品階,還是不如庾御史的,閣下定品就是四品,如今更是早入上品,風流之名南北流傳,這次朝廷委君重任,就是證明。」言下之意就是你也別誇別人了,就你最厲害,也別扯了,趕緊說正事。

  庾亮頓時露出笑容,連連謙虛,卻閉口不提案子。

  徐輝心裡頓時打起鼓來。

  特使團突然到來讓他措手不及,驚訝和慌亂絲毫不亞於陶涯等人,只是他更善於隱藏,看上去神色如常,還能和眾人交涉、交談。

  只是,對朝廷到底有何打算,派來的人又有什麼深意,徐輝同樣頭疼不已,否則也不用將干寶等人叫過來了——

  按理說,接待朝廷特使,郡守府的人就夠了,將干寶這些刺史使者叫來,目的不言自明,就是為拉個同盟,再通過這個渠道,將消息傳給刺史。

  諸葛言的事發生在彭城,但影響整個州郡,徐輝可不願意一個人頂在前面。

  干寶等人同樣疑惑,他們和庾亮交談著,目光卻不時掃過那不拘言笑的特使正官,廷尉正張若!

  作為刺史心腹,干寶等人提前得到了消息,得知帶隊的是位御史,沒想到特使團不光搞了突然襲擊,連主導者都和消息不一樣,他們這心裡盤算著和陶涯等人一樣的念頭。

  此舉代表了什麼?

  於是,地方官府和朝廷特使的第一次會面,就在表面友好,實則各懷心思的氣氛中結束了,張若也好,庾亮也罷,什麼都沒透露,除了提了個陳止。

  很快,特使到來的消息,以郡守府為核心朝整個彭城郡、徐州輻射出去,一個個世家、一個個勢力都接到了消息。

  他們意識到,諸葛言遇襲的第二波風浪即將襲來!

  「特使要見我?」

  就在這樣的環境中,在家書寫農書的陳止接到了一個消息,他看了看天色,接近傍晚。

  「朝廷的特使是午時抵達的,歇都不歇,就要見我?那過來傳話的人,說了原因麼?」

  過來通報的陳覺就道︰「說是和王賊之事有關,具體的小的可不敢問,這都是朝廷的大事。」

  陳止點點頭,既是特使召喚,他自然不能拒絕,於是放下筆,就開始更衣,很快就乘著牛車前往郡守府。

  車上,陳止羅列掌握的情報,推算著特使的用意。

  「如果真要查案,總要了解一下實際情況,再傳召證人吧?但從時間上來判斷,將我叫過去,是特使抵達後的第一個命令,莫非是找我了解過程的?」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7-4-10 14:13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0 13:58
第一百七十七章 酷吏通情理,御史言三錯

  「什麼?特使正官是廷尉正張若?庾亮只是從眾?這是怎麼回事?」

  另一邊,趙興也從陶涯等人口中得到了消息,頓時這臉色就不好看了,想到張若過去的名聲,再想到那日城門之外,自己在陳止面前一副內部人士透露消息的樣子,他這臉就有點紅。

  傳了假消息了。

  「先去給陳止說一聲情況,再把張若的事跟他提提,算了,我親自過去吧。」趙興說著就要出門,但旁邊的僕從卻提醒道︰「少爺,陳公子已經被特使召去問話了。」

  「什麼?」趙興聞言,停下腳步,露出思索之色,「讓陳止過去問話,這是什麼意思?如果是其他人還好,可張若可是有名的軟硬不吃,他來審案斷案,結果如何真不好說,必須盡可能的提醒陳止!」

  想到這裡,他對那家丁吩咐幾句,那人就急急離開。

  等人走了,趙興又思考起來。

  「既然庾亮也來了,不如拜托關兄了,他與庾亮交情不錯,經過了王彌的事,雖然文簡嘴上不說,其實心裡對陳止也有些服氣了,否則斷然不會不取百里劍……」

  ………………

  陳止還不知道,朝廷特使的主導者並非御史,而是位廷尉正,而他所乘牛車,已經駛到了郡守府的門前,趙興派來的人是注定無法趕上了。

  不過,陳止已經從特使的舉動中,察覺到了反常氣息,有著自己的打算。

  「無論這特使是什麼意思,但我確確實實是救了人,這個事實怎麼都改變不了,既然來看,不妨了解下特使的態度,說不定能窺視出新漢的朝政情況,地方上家族對朝政的理解,終究有局限性,多是經過粉飾後的情形,真正的朝堂情形往往和宣傳的大相徑庭。」

  想著想著,他走入郡守府中,早有皂隸等在那裡,一見陳止過來,就上來行禮,然後恭敬說道︰「陳君子,幾位天使都在後堂等候,因涉及案件,郡守不便在場,讓我過來引路。」

  「郡守居然不列席?」陳止有些意外,但還是跟了上去。

  等到了地方,皂隸行禮後退去,陳止則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個後堂。

  說是後堂,實是基於前邊的衙門而言。

  新漢朝的郡守有署理民事之責,縣衙門處理不了民事、刑事,會被拿到郡守衙門處置,所以佔地不小。而所謂的後堂,也不只一個堂,共有三堂,兩小一大,同樣也有署理之能,用來處理那些不宜公開,或者繁雜之事。

  朝廷特使佔據的,正是三堂中的一座小堂,光從外面看過去,堂門也是頗有氣勢。

  陳止整理了衣衫,邁步走入,一走進去,就見堂中兩側站著一名名孔武有力的護衛,裝扮一致,神色嚴肅,這麼一站,就有股肅殺氣息散發出來,讓人不自覺得就會畏懼,若是有人逼問,難免吐露真言。

  廳堂的最裡面,有四人端坐席上,一名不苟言笑之人坐於中間,邊上跟著個英俊的年輕人,後者正笑著看過來,輕輕點頭。

  餘下兩人所在之處稍微靠外,二人身前放著桌案,案上攤開書冊,正拿著筆等待記錄。

  這樣的布置,一眼就能看出主次。

  「彭城陳家、陳止,見過諸位。」陳止走上前去給幾人行禮。

  那年輕人就笑道︰「陳止,這位乃是廷尉正張若,我等朝廷委派,來此調查王彌之事,我為庾亮,為直事侍御史,協助張正調查,讓你過來,你應該知道原因,就是要問一問那天所發生的事情,你最好如實相告,不要參雜其他心思,知道了麼,要知道守本分。」

  廷尉正?這和趙興說的可不一樣,不是說御史帶隊麼?不過這個御史庾亮的口氣,好像有點不對。

  陳止表面不動聲色,又道︰「見過廷尉正、侍御史,在下當知無不言。」

  「陳止。」

  自從陳止進來、就沒有出聲的正使張若,這時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但字字清晰。

  「王彌襲擊那天,你人在場,還親自動手誅殺了幾名惡賊,連賊首王彌之死,都和你有關,本官希望你能將事情的過程,原原本本說上一遍,將看到的、記著的都說清楚,從抵達臥冰樓的時候開始說起。」

  這種公事公辦的口氣,陳止並不陌生,要求也不過分,而記性本就是他的強項,就不推辭,就從抵達臥冰樓開始,將樓中發生的事都敘述了一遍,其中包括了和關先等人的接觸,不過對話的內容,就沒必要詳細說明了,表達個大概意思即可。

  敘述的中途,張若不時會對就一些細節詢問,而庾亮卻只是笑著,也不看張若,也不問細節,仿佛只是個旁觀者,只是陳止注意到,他的笑容並不真切。

  等陳止講到自己突然暴起,先滅一賊,又在王彌面前聲東擊西,從兩個賊人手上救下諸葛言的時候,張若露出意外之色,著重詢問了兩句,讓邊上兩人記錄了一下。

  看這個架勢,陳止就知道,這人事後會從其他途徑驗證自己的說法。

  等話說完,提到王彌自殺的問題,張若的眉頭皺了起來︰「王彌因你的喝罵自盡,我在來之前就有了解,不過裡面有頗多疑點,需要你將當時說的話,大致描述一下,事後我會找當時在場的人求證。」

  陳止聽到這個要求,沉吟了一下。

  在這之前,無論徐輝也好,諸葛言也罷,都反復說過,呵斥王彌的那些話,可能會有隱患,因此壓著相關傳聞,結果這位特使一來,就讓陳止著重講解。

  面對這種明確的要求,陳止當然不會語焉不詳,否則的話,原本沒有問題都會讓人覺得藏著問題,所以他也不含糊,索性就事無巨細的敘述起來。

  說都說了,也沒必要模糊,憑著強大的記憶力,陳止將自己和王彌的話,一字一句的說了出來,沒有半點錯漏。

  張若、庾亮初聽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等陳止說了一半,二人頓時就品出味道來了,都露出了詫異之色。

  一是驚異陳止的記性,二就是意外他所說的話了。

  聽到後來,張若眉頭緊鎖,明顯在想著什麼,但沒有打斷陳止,等後者說完,張若才深吸一口氣道︰「這些話,你記得倒是清楚。」

  陳止敘述的時候,時刻注意著兩人表情,估摸了一下二人的性子,聽到這裡就回道︰「在下自小這記性就好。」

  「我先把你說的都記錄下來,等求證無誤,就以此為準繩,來進行調查,」趙若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但說完這些,忽然又道,「你呵斥王彌的這些話,是發自本心?」

  陳止點頭稱是。

  張若就說︰「這話中有些犯忌的內容,不過有些不無道理,你說王彌起兵之前,並未制定章程,此言不假,這也是賊寇最惡之處,根源就是破壞律法,乃萬惡之源,既然這是你的真心實想,那說明你對法家研究的不錯,你也不用擔心,這些話是駁斥反賊流寇的,本官不會追究,這次只涉王彌之案,不問其他。」

  這回答讓陳止略感意外,他本以為事先得到的消息有誤,還覺得這個廷尉正不好相與,未料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但旋即他就明白過來,意識到這個張若,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了。

  「這是個純粹的法家之人,是真正的皇家利刃,以法而行,以法詢世,所以分得清主次,他說這些話,雖有欣賞我的觀點的原因,但更多的,是為了不讓事情複雜化,防止查案時節外生枝,對他來說,完成上命乃是最重要的,除此之外,都可以忽略,都可以不過問。」

  明白了這點,陳止頓時就意識到,只要自己配合查案,那這個張若絕不會對自己不利。

  「既然如此,我就不攙和進去了,那賊人背後的勢力,就交給朝廷頭疼吧,當然,前提是他們能查的出來。」

  正當陳止覺得差不多可以離開時,庾亮卻突然開口了——

  「陳止,據我所知,你擅自接觸了關押的賊人,怎麼?你也想查案?以為自己無所不能?這手伸得有點長了。」

  「嗯?這話裡有刺啊。」陳止眼神微動,視線落在庾亮身上,仔細打量起這個人。在他的記憶中,這人在原本的歷史中,也曾留名後世,但並非好名。

  庾亮不等陳止回應,就自顧自地笑了起來,繼續說著︰「我這個人,只要接了上命,就一定要全力以赴的完成,聖上將調查武鄉侯世子遭襲一事交給了我,那我就不能不盡心,因此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他本是隨意坐在席上,但說到這裡,突然直起後背,整個人氣勢大變,有種凜然之意,直視陳止,鄭重問道︰「你可知自己犯了幾錯?」

  陳止頗為錯愕。

  我犯了幾錯?這人在說什麼?

  可惜不等陳止詢問,庾亮就伸出手,豎起三根手指。

  「你駁斥反賊的時候,妄言世家,妄議律法,此乃第一錯;然後是擅入要犯之地,目無法紀,此第二錯;最後,你自以為名大,為謀高品,胡言亂語,胡做文章,做出格之事而不知收斂,此乃第三錯!有此三錯,我就是把你拿下也有理由!你想養望,就老老實實養望,不要處處都摻上一腳,你沒有這個資格!」他的聲音越來越高,最後更是語氣森嚴。

  正常人被庾亮這麼毫無徵兆地一說,配合他的身份地位,就算不嚇得心驚膽戰,也得方寸大亂。

  可陳止卻眯起眼睛,心底泛起不快,看著這人,只覺得莫名其妙,沒想到那看似嚴肅古板的張若通情達理,倒是這個毫不相干的庾亮出言警告。

  他無緣無故說出這些,又是警告又是威脅,好沒來由,總的有原因吧?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0 14:02
第一百七十八章 針鋒相對,何必妥協?

  廳堂中的氣氛,陡然凝重起來。

  連站在在兩邊的護衛都不由側目,顯是對庾亮突然開口說出來的話,很是意外。

  這時,張若卻道︰「庾御史,是我在審案,你只是從助,這些話輪不到你來說。」這話一點都不客氣,隱隱還有敵意,聽得陳止心念一動。

  說實話,陳止已被庾亮的話刺出了一點怒意,畢竟他和庾亮素未謀面,對方無端指責,口出威脅,這心裡怎麼可能舒服?

  但沒想到是,當先發作的,居然會是特使主官張若,而且一開口就毫不客氣。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張若、庾亮本是同僚,但陳止回想起來,才注意到,從他入了廳堂,就沒見過張若和庾亮有過交流,甚至彼此都不看對方,詢問情況的時候,也是張若問張若的,庾亮毫不關切。

  等張若問完了,庾亮則不理前者的處置,開口就是打壓和威脅,看似威逼陳止,實則不給張若面子。

  想到趙興透露的消息,參考前世經驗,陳止有了大致猜測。

  「這支特使團估計包含不同派系,張若和庾亮代表不同的利益,彼此博弈、角力,很可能最初是由庾亮率領,不知為何加了個張若,而且成了張若主導,就是不知道,這兩邊的人,對這個案件的關注點是否一致,如果不同的話,那問題可是不小,連審案都要變得複雜了。」

  想通了這些,陳止很清楚,最好的選擇就是閉口不語,省得攙和勢力矛盾中。

  可惜,他想置身事外,卻有人不想放過他。

  庾亮被張若一說,也不回應,反而滿臉肅容地看著陳止,冷聲道︰「來之前,我就聽說你心機深沉,過去故作荒唐,以此得名,如今擅自接觸人犯,若非另有所圖,大概就是想故技重施,做一鳴驚人之舉,想趕在我等之前查出結果!」

  他壓低聲音,語氣轉為森然︰「奉勸你一句,不要做無用功,莫說這次案子與你有關,就算最後證明了你有功無過,可查案既不是書法,也不看文章,需要的是真本事,這點你可不行!聽我一句,謹守本分,別做出格的事!」

  廳堂再次陷入安靜,陳止眯起眼睛看著庾亮。

  算年齡的話,他這具肉身與庾亮的差距不大,偏偏此人口氣高高在上,完全沒有將陳止放在眼裡,頭一次見面,就毫無顧忌地斥責,一如長輩訓斥晚輩、上司訓誡下屬。

  可問題是,此人初次見面就這般言語,毫無禮儀可言,又憑什麼?

  「張若敲打他,他就訓斥我,這是將我當成工具,來和張若鬥法?一個侍御史,初來乍到,也不去了解案情,就想著拿別人當棋子,下大棋?難怪,難怪這庾亮在原本的歷史上,能鬧出那麼大的動靜,此人做事,竟是絲毫也不顧忌旁人,不問其他!」

  在原本的歷史中,庾亮就是一個善於樹敵的人,從文臣到武將,從朝中到邊疆,從中軍到強藩,沒有他不得罪的,有理由要得罪,沒有理由創造理由也要得罪!

  陳止現在算是親自領教了。

  「庾御史,慎言,此次乃是王賊之事,其他事情不要牽扯進來!」張若看也不看庾亮,又對陳止說道︰「陳止,你先回去,聽說你在救諸葛言候受了傷,好生休養,你今日所言所說足夠,對查案很有幫助,後面如無必要,都不會再勞煩你了,你可以安心休息了。」

  這邊他的話音剛落,庾亮的聲音就再次響起︰「陳止,你回去之後,好好做一下準備,需要你的時候,必須第一時間過來,否則耽誤了查案,你就算是有點功勞,也吃罪不起!知道了麼?我不想說第二遍,退下吧。」

  話語中,與張若針鋒相對的味道非常明顯。

  陳止深吸一口氣,對庾亮這個人的性子有了一點了解。

  這庾亮是個得寸進尺、肆意踐踏他人底線的人,這樣的人,你對他妥協,他就會覺得你軟弱可欺,如果一味的沉默,只能助漲其人氣焰,使其變本加厲,可能原本他還想著收斂些,可一見目標沉默,反而覺得能進一步欺壓。

  就好像今天,陳止及時過來,正衣冠、至禮數,有問必答,哪裡有出格的地方?

  結果呢,還是被庾亮隨意拿著敲打,裡面或許還有緣由,但主要目的無疑是借機和張若爭鋒,但卻絲毫也不在意陳止的感受,就好像人人都該為奉獻,不該有怨言一般,再避讓也無用。

  「對這樣的人,除非地位和他相當,或者比他高,否則的話,就算不當場翻臉,事後也不得安寧,我今天沉默下去,絕不會讓此人收手,反而要助長其人氣焰,既然如此,不如先亂一亂他的棋局,讓此人不得順心,亂中求機,也使我這心中舒暢!

  想到這裡,陳止神色平靜地說道︰「庾御史,希望你查案的本事,能像你的嘴巴一樣厲害。」

  這話一說,廳堂再次為之一靜,但這一次,那兩邊的護衛,看向陳止的目光中帶上了明顯的驚異之色。

  連張若和庾亮都露出意外之色,那庾亮雖然反復斥責陳止,但根本沒將陳止放在眼裡,不過是將之當成工具,用來和張若對法。

  工具居然敢反抗?

  庾亮笑了,他看著陳止,淡淡問道︰「怎麼,你還要教我查案麼?」

  陳止也笑了,毫不畏懼地與之對視︰「不敢,不過王彌之事事關郡縣,其人作為流寇,自青州而來,又關兵事,襲擊諸葛言,藐視朝廷律法,觸動功勛世家,這可不是你玩弄權術的藉口,與其擔心我能不能隨叫隨到,不如想想怎麼能不負上令,將心思用到該用的地方,別耗費在毫無意義的爭執上!」

  陳止的這話,不光是反駁了庾亮,同時還帶有一種教訓、訓斥、提醒的意思。

  庾亮不將陳止的感受放在心上,隨意斥責,陳止也不給對方留一點顏面,就像是一個長輩在教育晚輩一樣。

  庾亮在愣了一下後,微微咬牙,然後努力做出一個笑容,雙眼眯起,露出陰冷之色,淡淡道︰「我說了你兩句,就不耐煩了?就這麼點涵養、修養,也能被稱為名士,當真是令人意外,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在庾亮看來,自己的身份擺在這,不管怎麼訓斥,對方都該老老實實的忍著,現在陳止居然敢反駁,這就是冒犯了自己,生出怒氣。

  陳止絲毫不以為意,反問道︰「莫非我說錯了?難道御史不是來查案的?既是查案,心思就該放在案子上,再說了,我陳止無官無職,不受御史之職的管制,你無須拿官威來壓我,我還真不怕,閣下查案之時,若有需要的地方,我自會相助,畢竟王彌可不是御史您誅殺的!有什麼不知道的,盡管來找我!」

  「好!很好!」庾亮皮動肉不動笑了起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你這是要教我如何查案?這話可不能傳出去,傳出去你就成笑話了,庾某人以四品鄉品出仕,任官以來,破過多少案子?要你來教?你懂麼?你也配?」

  一句「你懂麼、你也配」說完,庾亮抬手在席邊猛拍一下,似是泄憤,然後站起身,輕蔑地看了陳止一眼後,甩袖離開!

  我記住你了!

  看著此人離去的背影,陳止哈哈一笑,衝著張若拱拱手,就要離開。

  張若卻道︰「庾亮此人氣度看似寬曠,實則狹窄,你這番話可是得罪他了,他或許顧忌名聲,不會明著對付你,但有些手段卻防不勝防。」

  陳止聞言謝道︰「多謝廷尉正關心,只是今日情景,我就是悶不吭聲,也不見得就能落得好來,我來之前可沒得罪過他,這人不一樣不依不饒,可見低頭妥協也是一樣,現在一番話說出來,至少心胸舒暢,不過,我倒覺得,正官該小心他一點,觀此人行事,毫無拘束,切莫被他壞了事,影響了查案。」

  張若聞言一愣,跟著嘴角微微上鉤,點頭道︰「是的,得小心被他壞了事。」

  「如此,在下就先告辭了。」陳止再次拱手,轉身而去,衣袖飄蕩,看上去別有一番風采,讓屋中的一眾護衛面面相覷,心底佩服的同時,也知道陳止這一得罪庾亮,後面估計風波不斷。

  就連張若都有些意外,只是他的神色不見多少變化,只是看著陳止遠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驀地,他嘴角鉤動︰「好一個心胸舒暢,這陳止果是妙人,那庾亮一路作態,我觀之不快,今日稍有緩解,只是陳止卻不知道,其實自己很久前就得罪過庾亮了。」

  很快,陳止與庾亮起了口角的消息不脛而走,畢竟是發生在郡守衙門的,事關朝廷特使,裡外多少雙眼睛盯著,瞞都瞞不住。

  第一個接到消息的,就是郡守徐輝了,他得知之後,嘆了口氣。

  「畢竟年少氣盛啊,庾亮也好、陳止也罷,都是心氣高的年齡,又都有才華,這一見面,果然是針尖對麥芒,只是陳止雖然文章過人,才學遠超同濟,書法也遠超庾亮,但萬萬不該跟庾亮起衝突啊!庾亮一個上品的位格壓下來,除非是學問大家、百家宗師,否則如何能與之相比?眼下看起來無恙,但以後這禍患會逐漸顯現的,唉,難道彭城出了如此人物。」

  這位郡守的口話中,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幕僚張集在旁說道︰「郡守放心,陳止有誅賊救諸葛的功勞護身,不會有事的,想來他也是清楚這點,才會當場爆發,陳止並非無謀之人,必定有所籌謀,另外,庾亮也是自重身份的,不會波及郡縣。」

  說著說著,他話鋒一轉︰「不過,這位庾御史聽聞也是風流人士,陳止怎麼說也是有功之人,更有名士位格,怎麼這位御史一來到,不與之結交,反而擺明車馬的不對付?難不成裡面還有什麼隱秘?」

  「本官也正疑惑著。」徐輝眉頭緊鎖,「一個在彭城,一個在京城,風馬牛不相及,怎麼會有矛盾?但無論如何,我得去勸勸陳止,讓他退一步,過去給庾亮道個歉,不說今天的事,以後陳止出仕,不會妥協可不成,庾亮乃是上品,向他妥協才是正道,相信陳止分得出輕重。」

  說著說著,他就著人安排起來,準備讓人將陳止叫過來。

  與此同時,消息傳到了彭城各處,包括了中正府。

  那郡中正祖納接到消息後,卻對陳遷苦笑起來︰「庾亮此人,最是喜好風雅,常有小思,他前些時候才弄出個祥瑞,想給庾妃壯聲勢,偏偏陳止那篇《師說》到了京城,文章裡的那句話,等於直接打了庾家的臉!庾亮這般心高氣傲的人,怎能忍得住?我這是辦了壞事啊。」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0 14:07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懂,他不懂

  若說這彭城之中,哪個人對局面最了解,無疑就是郡中正祖納了。

  祖納出身範陽祖氏,兄弟祖逖最近出任濟陰太守,整個家族頗有勢力,有消息渠道,再加上這件事,他也有一定的責任,自是明白裡面的關鍵,就是陳止的那篇《師說》。

  陳止的師說,以千古傳世之文為框架,結合了前後幾百年的師道認知,從容演繹,自方方面面訴說了為師之道。

  祖納看過文章之後,就決定將這篇文章連同品狀書,一同遞往京城,原因就是文章中的一句話——聖人之道,不窮異以為神,不引天以為高,利於人,被於事,如斯而已[注1]。

  「送上文章,是想闡明天地變化與君王德行聯繫不大,以反對感應說的那些人,結果那庾家剛剛弄出一場祥瑞,文章一到就有些尷尬了,庾亮作為庾家現在的中流砥柱,會針對陳止不算意外,只是我沒想到,陳止的性子竟這麼剛硬,當場就和他起了口角。」

  祖納說話的時候,有一絲自責之意。

  陳遷趕緊就道︰「中正遞文乃是一番好意,本意就是為給陳止抬品,發生這樣的事純屬意外,誰也沒想到,他庾家這個時候能搞出個祥瑞來,估計也是看國本不定,心有叫醒,另外這次陳止有些衝動了,我回去會和他說一說的。」

  陳遷作為中正佐官,如今常駐彭城,時常會到彭城陳家拜訪,兩邊本有兄弟之誼,自然沒那麼多規矩。

  祖納點點頭,跟著又道︰「算算時間,品狀書該回來了,庾亮雖是外戚,但管不到大中正,陳止的品階不會受到影響,我聽說,陳止最近有游學之念,這鄉品一來,正好方便他外游,出去見識一下天下廣闊。」

  陳遷點頭稱是,心裡卻很清楚,這是祖納怕陳止和庾亮矛盾加深,有心讓陳止以游學為藉口,暫時離開彭城,退避一二,是維護之意。

  朝廷的特使過來,是為了查案,陳止作為涉案之人,需要等待詢問,可案情就那麼多,加上種種潛規則,陳止已經在衙門裡說過了,也都記錄下來了,臨時有事要離開彭城,再有祖納居中調解,問題不大,畢竟有世家特權兜底。

  陳遷就道︰「我這回去,就會跟陳止提起這個建議。」

  祖納聞言放下心來。

  不光是中正府有消息,這陳止和庾亮的事,很快也傳到了各大世家耳中,各家各有判斷,但多數都覺得陳止或是氣盛,加上剛剛立功,卻驟然被特使打壓,一時不忿,所以衝動了。

  不過,幾大家族倒是沒有表態,都打算靜觀其變。

  不過陳家無法無動於衷,老陳們一聽,就都焦急起來,第二天就聚集陳止家中,有心勸他,希望陳止能出面道歉。

  陳遲、陳邊對於朝廷派來的人,都是充滿了敬畏,生怕陳止立功這事,從好事變成壞事,那就冤枉了。

  「幾位叔伯不用擔心,庾亮自重身份,不會行事太過的,而且他無故與我為難,妥協也是沒用,所以更不能跟他道歉,這人沒理都不饒人,若是道歉,只能任他拿捏,況且我也不覺得做錯了。」

  看著陳遲、陳邊等人滿臉的擔憂之色,陳止卻十分坦然,安慰著他們。

  「但他畢竟是御史,還是朝廷特使,調查賊案,怎能輕易得罪?」陳遲滿臉的愁容。

  陳邊則出主意道︰「要不然,這幾日你就留在家中,不要出去了,如果特使召你問話,那你就低調點,再有不順心的事,忍一下也就過去了。」

  陳遲也道︰「對,昨天晚上,陳遷也來找我,說了一個法子,說是讓你外出游學,暫避鋒芒。」

  陳止見狀,知道多說無用,於是也不安撫了,轉而不語,他很清楚,就算自己當時沒說那些話,但只要庾亮認準了,一樣還會打壓自己,因為庾亮有心以陳止為棋子,打擊張若。

  「暫避鋒芒是個辦法,但乃下策!」

  陳止明明救下了諸葛言,因為一個御史過來挑釁,就要退避往他地,這事根本無法容忍。

  「我若一走,庾亮肯定要昧了我的功勞,我做的事,輪不到旁人奪掠,除非是我主動讓的,況且庾亮的心思都在爭權奪利上,只想著玩弄手腕,如果因他之故,忽略了異族威脅,等於浪費了一次警告朝廷的機會!朝廷若亂也不算什麼,可苦的是百姓!」

  想到這,陳止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他不會退避。

  陳遲見勸不動,只能憂心忡忡地離開,跟著陳輔和陳覺都過來勸說,他們同樣擔心不已。

  陳止就道︰「這種事,擔心也沒用,關鍵是破局。」

  陳輔對陳止盲目信任,一聽就問︰「要如何破局,請少爺吩咐下來,我等好做準備。」

  「破局要先參與進去,」陳止已有主意,「本不想攙和太深,可既然麻煩找上門來了,那也無從退縮,況且此事背後還有隱憂,不能放任庾亮施為,但考慮到地位差別,需得另闢蹊徑。」

  想著想著,他想到一事,就對陳覺道︰「等會給周家送封信,就說過幾天,我要去拜訪周游徼。」

  「周游徼?周添?這時候拜訪他能有何用?」陳覺滿臉不解。

  陳止笑道︰「那御史佔了個查案的正名,覺得自己是權威,我若不能得個專家頭餃,就不好插手,所以得先讓庾亮知道,有些事並非只有他懂,然後才好讓他學會尊重。」

  陳覺聽得一頭霧水,對什麼專業、專家聽得頭昏腦漲,但見陳之至意已決,就不再多言,安排人去通報了。

  隨著時間流逝,消息越傳越廣,貴靜書院等處也已知曉,各有議論。

  在這紛紛擾擾中,庾亮在兩日之後,造訪了臥冰樓。

  「庾兄,好久不見。」

  一見庾亮上門,陶涯等人立刻迎了出來。

  庾亮善於談玄,有一手好書法,時常呼朋引伴作樂,陶涯等人因此和他結交。

  「你們與諸葛一同游學,真是羨煞我也,未能相隨,乃心中憾事!」庾亮大袖飄蕩,朝眾人拱手,風一吹,揚起髮絲,別樣瀟灑。

  「庾兄,你如今的名聲響亮,」龐鄉搖頭道,「成就侍御史之職,我等就算出仕,也是遠遠不如,該是我們羨慕你才對。」

  魏歐等人湊上前來,連連說著︰「早就聽聞潁川庾君大名,今日一見,果是風流人物,聞名不如見面,實乃我等之幸啊!」

  庾亮爽朗一笑︰「客氣了,陶兄快為我介紹幾位。」

  魏歐等人乃各地名士,是諸葛言游學中結識,加入了游學隊伍,和庾亮並無交情,可也知道他的名聲,當然願意結交。

  見禮過後,眾人都相見恨晚,很快相熟起來,分座坐下。

  寒暄幾句,陶涯就提到特使一事,感嘆道︰「多虧庾兄派人提醒,不至於措手不及。」

  「這算不了什麼,」庾亮擺擺手,「以我等交情,自要通知你們,也好讓諸位早作準備,這裡再透露兩句,再過幾天,那張若就要提問諸位,此人性子偏激,殘酷無情,還需小心。」

  「多謝多謝!到時候還要庾兄相助啊。」眾人又是一陣感謝和吹捧拍過去。

  幾句過後,陶涯估摸著氛圍差不多了,試探性地問道︰「庾兄,方不方便透露一下,為何來的這麼突然,而且我聽說,本來是以庾兄為主,怎的成了張正?」

  庾亮笑容消散少許,淡然道︰「都是朝廷安排,自有道理,我既為官,就得為上分憂,不用深究。」

  話是這麼說,可看那語氣和神態,顯然這裡面是有問題的,可陶涯等人察言觀色,都若有所思,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轉而說起王彌一案。

  「我知道你們受了委屈,」庾亮攏起袖子坐下,神色安詳,「不用擔心,我會秉公處理,王彌的這事,有功的不是一人兩人,而是齊心協力的結果,王彌最後授首,也不是靠一個人的囈語,是諸位以王道教化之,此乃共舉,當同揚名。」

  此言一出,眾人先是一愣,跟著魏歐等人就露出喜色。

  「庾君,你的這個意思是?」

  庾亮自信一笑,道︰「令王彌自盡的功勞,怎麼也不能讓一個人佔了。」

  陶涯和龐鄉對視一眼,前者有些擔憂地道︰「這不太好吧,當時有許多人在場,連郡守都知道了,已經定下基調。」

  「無妨,」庾亮一副盡在掌握的樣子,「這事既然是我來調查,我說的話才作數,之前的洛陽三案,都是由我偵破,連聖上都誇贊過,若是我做出了結論,朝廷也會認的。」

  龐鄉則道︰「沒這麼簡單,陳止是有本事的,否則不至於讓王彌自盡,」他見魏歐等人面色不好,有責怪自己多嘴之意,卻還是繼續道,「諸位,你們不愛聽,可這些話,我必須說明白,當時的情況你們都看到了,萬一泄露了出去……」

  庾亮直接打斷了他。

  「不會泄露!」他眯起眼睛,說的斬釘截鐵,「有我在,不會有意外,因為審案的這個事,我懂,而他陳止不懂,他的話就算是真的,誰信?」

  誰信?

  但見兩字,霸氣十足。

  但庾亮是有底氣的,掌控輿論,佔據術業之專供,就可以掌控真相。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陶涯和龐鄉只能點頭。

  庾亮見氣氛有些凝重,就起身笑道︰「聽說趙兄和關兄也在這裡,既然來了,那我得去見見他們。」

  注1︰見131章。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7-4-10 14:0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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