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0 16:49
第一百九十章 你還不認罪?

  張若邀請陳止協助的消息,很快就在彭城各方傳開,宛如在本就不平靜的湖中,再次投入了一塊巨石,砸起陣陣漣漪。

  這漣漪迅速傳遞,讓城中各方議論紛紛,就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一天之後,張若終於有動靜了——

  張若那方面突然傳出風聲,說是在案件方面取得了重要的進展,似乎就是從諸葛言的那些僕從和護衛中得到的線索。

  這護衛、僕從被召集過去,表面上說是本著張若的命令,但實際上是張若邀請了陳止之後,才做出的決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相比之下,庾亮這邊鬧出的動靜越來越大,這兩天更是對人犯接連用刑,卻不見有什麼效果,這相應的傳聞逐漸興起,也傳到了庾亮的耳中。

  「張若說有進展了?什麼進展?」庾亮同樣急於加快進度,他現在最不想聽到的消息,就是在斷案的事情落後於人。

  那下屬就道︰「具體是什麼進展,屬下也沒有探得,張若那邊的人都守口如瓶,問不出來,我們安排進去的幾個眼線,也都被發現了,排斥在核心圈子之外,已經打聽不來什麼消息了。」

  「不讓我們的眼線接觸?」庾亮的眼睛眯了起來,「這就有意思了,那幾個眼線其實張若早就知道了,之所以不根除,就是為了麻痹我,給我傳遞錯誤的情報,是將計就計的伎倆,但他應該是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他知道眼線的事了,那麼如此安排就值得思量,說明是真有什麼發現了。」

  邊上的下屬聽著那個「知道不知道知道」已經聽得是頭暈腦脹了,但還是聽出了話中深意,就問︰「您的意思,這不是故布疑陣,而是刻意放出風聲?」

  「很有可能,張若做事,想來是有法術的,我之前之所以那麼急,一方面就是要趕在張若有動作之前,提前把事情做好,否則就要落入被動,可惜現在事與願違。」說到這裡,庾亮的臉色有些陰沉。

  但緊接著就有人跑過來,通知他說是廷尉正傳來了話,請他過去聽堂。

  「果然還是來了,張若八成是有些發現了,但本官很好奇,這個發現到底是什麼?怎麼陳止一動,就有這樣的進度,難道?」驀地,庾亮停下話來,臉上露出了思索之色,幾個關鍵點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王彌的目的、幕後賊人的黑手、賊人分成兩部分、臥冰樓的僕從和護衛。

  突然,一個念頭從心底蹦出來,讓庾亮很是惱怒,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在什麼地方疏忽了!

  「是啊,我怎麼沒有想到,以諸葛家的情況,就算王彌的背後有人,派來的都是武技高手,但想要得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可從陳止敘述也好、陶涯他們的描述也罷,當時的情況都非常詭異,仿佛是王彌一方一動手,諸葛言的眾多護衛,就敗下陣來了,這裡面肯定存有某種緣故,結果我只是認為是賊人武技高強所致!疏忽了!」

  實際上,庾亮此來,也不是毫無準備,他在路上就通過有限的情報,推導出了幾個可能,其中就有王彌背後有人,這次事情不是一個孤立事件的推斷。

  在抵達這裡之後,他的行動也是基於這個考量,通過抓捕更多的賊人,來從多個方面搜集情報,用拼拼圖的方法,來還原事件的原貌。

  可惜,這些拼圖知道的都不多,導致進度緩慢,如今竟是要落後於後發出手的張若了?

  他那個下屬注意著庾亮的表情,就道︰「御史,咱們怎麼辦?是否過去?」

  庾亮冷笑一聲,點頭道︰「當然要去,如果不去的話,旁人要說我心胸狹窄了,而且我等不在場,他張若豈非就能胡作非為了,到時候萬一亂定了名頭,誰能監督?」

  說完,不等下屬回過神來,就當先而行,朝著郡守衙門而去。

  這次的案件審理,還是在郡守府後堂進行的,但卻不是在偏堂了,而是位於最中間的那個大後堂——這衙門後面有堂三間,一大兩小,大居中,小的在兩邊。

  當時招陳止來詢問的時候,是在一間小間,可眼下涉案的人員增多,光是僕從就有十幾二十人,再加上幾個人高馬大的護衛,一時之間,連這大堂都顯得擁擠了。

  等庾亮等人趕到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景象,往裡面看過去,能見到張若坐在主位上,而陳止則坐在一邊,邊上是負責記錄的其他官吏。

  這個情景,一如當初陳止初來,見到張若和庾亮的情景,只不過這情況有了變化,當時坐在張若邊上的,乃是庾亮。

  庾亮顯然也升起了類似的念頭,這神色越發難看,卻也不說,穿過大堂中人群,直接來到張若邊上,那裡早就為他備好了一個位置,位於左邊。

  庾亮一言不發的坐了上去,然後還是靜默不語。

  張若則開口道︰「既然庾從官來了,那就正式開始吧,你們將情況在說一遍。」

  他的話是針對堂中的僕從、護衛所說的,這些人畢竟是大家族培養出來的,懂的公堂肅靜,所以剛才在等的時候,也秩序井然,現在張若一問,就有個明顯是領頭的出來,又一次將王彌來襲那天的情況敘述了一遍。

  不過,這人顯然是站在僕從的角度上介紹,在細節上與陳止、陶涯等人的描述有出入,但在很多方面又有補充,包括了在一樓遭遇情況的時候,二樓是什麼情況,以及諸葛言的那個三叔諸葛猛的動向,以及是怎麼下樓的。

  等這人說完,張若卻沒有表態,而是讓其他人依次說了一遍自己的見聞,但在這裡面有一個人頗為特殊,他的敘述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當時我就在後院,剛剛走進伙房,就聽到後面一聲慘叫,等轉過頭的時候,就看到賊人揮舞長刀,直接砍在我的身上,但因為當時還有一位伙夫在邊上,一同被砍殺了,鮮血濺在身上,可能是讓賊人誤會了,這才能逃得性命,就是可惜那些人了,唉……」

  敘述這些的,是個名叫季付的僕人,乃是王彌事件的幸存者,當時王彌帶人兵分兩路,一路從後院殺進來,一路則是在門外將諸葛家的護衛放倒。

  那後院其實也有護衛,一番搏殺,一樣都被壓制了,除此之外,這賊人更是凶殘至極,將後院的一干僕從、伙夫,盡數斬殺,而且手段乾淨利落,幾乎不留活口。

  這個季付,是在事情過後,自伙房中現身的,是唯一的幸存者,而且身上傷勢也不嚴重,雖然當時身上有不少鮮血,但多數都是旁人的。

  這季付在敘述的時候,明顯是心有餘悸,一副不忍回憶的樣子,說道幾個同僚慘死的情況,更是隱隱哽咽,讓人看著也是於心不忍。

  「好了,我知道了,你且安心,自有公道。」張若的話,依舊是冷冰冰的,聽著是安撫,但卻沒有什麼情緒波動,讓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倒是那庾亮,聽完季付的一番話後,冷哼一聲,表情僵硬,目光掃過陳止,見後者神色如常,頓時皺起眉頭。

  那邊,堂外來了幾人,赫然是徐輝和蘇峻等,聽說了案子有了進展,過來表示關切。

  一番寒暄過後,這堂中頓時又多了幾個座椅,讓幾人落座。

  徐輝等人見了陳止,也不驚奇,反倒是看著堂上的幾人,陷入了沉思,他們有種感覺,今天的正常堂審,或許會有事情發生。

  另一邊,張若又問起了幾個護衛。

  這些護衛個個帶傷,他們在那日都被擊敗,少數幾個同僚更是斃命,現在聽著旁人敘述,回想當日景象,是又恨又羞又難過。

  「諸葛荊,聽說你是護衛頭領,過去曾在兵營效力,還曾經做過上一代武鄉侯的親兵,乃是軍中有數的高手,依你來看,那些賊人的身手如何?」

  那諸葛荊是個高大漢子,臉上還有傷口,聞言就道︰「襲擊我們的幾個賊人,本身都是武技高手,單論伸手,與我等不相上下,尤其還是突襲,加上他們明顯在軍伍中待過,進退之間配合有度。」

  「你本身就是精銳中的精銳,武技更是過人,所以才會被派出來保護諸葛言,居然都不是賊人的對手,那麼賊人莫非比之你們還要精銳?」張若神色如常的說著,「賊人不過流寇,而汝等皆是精銳,卻被迅速擊倒,這恐怕有些說不通吧。」

  「這……」諸葛荊又愧又惱,卻還不得不回答,「興許是被突襲所致,我等失了先手,所以處處被動,身子略感不適。」

  張若反問︰「不是推脫之語?」

  「不是!」諸葛荊趕緊搖頭,「這本就是我等失職,哪裡還敢推脫。」

  張若又問︰「這是你一人所感,還是眾人皆有?」

  諸葛荊一愣,然後低頭道︰「皆有。」

  張若卻搖搖頭道︰「這就怪了,難道你們過去在軍中,就沒有遇到突襲之事,既然是軍中精銳,居然會因為這種事發揮時常,實在難以理解。」

  諸葛荊頓時面紅耳赤,恨不得有一個地縫鑽進去。

  但張若卻繼續道︰「除非,這裡面還有什麼緣由……」說著,他的目光突然移到了季付的身上,忽然提高了聲音︰「季付,你還不認罪?!」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1 16:21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中正到!

  「季付,你還不認罪?!」

  季付本來答完詢問,就安心站在一旁。

  這幾天,他這個幸存者名聲不小,畢竟是諸葛言的僕從,當時又表現的那般忠心,自然是個典型,值得進行宣傳。

  因此,他不光得到了良好的照顧,有城中名醫問診,更有各種表彰接踵而來,各方慰問不絕,還有同僚的羨慕和敬仰,這心思早就有了變化,過得頗為愜意,失去了警惕心。

  今天的問詢,在季付認看來,也就是個例行公事,問完就算,之前的發展,倒和他預料的一樣,廷尉正問完,果然讓他修養,雖然語氣不見變化,但在季付聽來,也是種安撫,所以心神放鬆,現在突然被叫到名字,尤其出自那位威嚴廷尉正之口,開口就讓自己認罪,一下就讓他有些失措!

  頓時,季付條件反射般地跪倒在地,語氣惶恐地道︰「小人有罪!」

  可說完才發覺不對,又滿臉迷惑地抬起頭,朝張若看了過去,滿臉不解地問道︰「天官在上,小人實不知是犯了何罪。」

  「還不承認?」張若搖了搖頭,表情沒有變化,可眼神卻冷冽幾分,「你以為自己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覺?可惜,你瞞得過庸官之眼,卻躲不過律法之威!」

  庾亮眼皮子跳了跳,瞪了張若一眼,又看向那季付,眼神中透露著陰冷。

  這義正言辭的話,讓季付心膽震顫,陷入到了恐慌之中,但他知道真相一旦敗露,就是百死無生之局,連親人都要被連累,因此強自鎮定,還是搖頭道︰「實不知道天官之言何意。」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也好,正好郡守等人也在,就將這事說個清楚,好讓人知道律法威嚴,不因陰謀詭計而被埋沒,」張若冷笑一聲,「你那點伎倆,根本瞞不過有心人,陳先生,請你將事情說清楚吧。」說到最後,張若轉頭看向陳止。

  陳止點點頭,站起來,朝在場眾人拱手行禮。

  季付趕緊求救道︰「陳先生,您乃能人,一定要證明小人清白啊,小人對少爺忠心耿耿,少爺的性命,比我的性命都重要,實不知天官之言何意!」陳止在臥冰樓休養期間,曾看望過這位「忠僕」,因此季付才會如此懇求,可這季付的心裡卻越發忐忑、惶恐,因為陳止斷案之名這幾日傳遍了彭城,季付自然有耳聞,同樣擔心陳止真說出什麼。

  陳止並不理會求情,指著季付道︰「此人之言,漏洞頗多,那日王彌襲擊,後院眾人皆死,唯獨此人幸存,我就生出懷疑,後來借故探望,曾問他幾句,看過這人傷口,因此可以斷定,那傷口是他自己砍傷的,這個季付,其實就是諸葛家的內奸!」

  徐輝等人乍聽之下很是意外,能隨諸葛言游學的僕人,必然都是可信的,是家中的心腹,結果卻出來一個內奸,當然意外,不知道是如何收買的。

  可很快他們又平靜下來,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這個結論是陳止說的。

  如果是張若這麼論斷,眾人會將信將疑,要等張若拿出證據證實才會相信,可陳止就不同了,他已經用四天的事實告訴了眾人,其人的斷案之能遠超想像。

  「多餘的論證,我也不說了,自會有人證實,」陳止也不客氣,省去幾個步驟,因為盛名之下,沒人覺得他在糊弄,「結合諸葛荊領隊的話,結合整個後院都斃命的情況,可以看出來,那日突襲臥冰樓的,實是支訓練有素的小軍隊,掌握了一擊斃命的能耐,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後院的僕從盡數殺掉,甚至沒有驚動樓中,這種情況下,季付一個普通的僕人,卻能逃脫性命,沒有受到致命傷,是很奇怪的事。」

  陳止說著說著,目光落在了季付身上,嘴裡則繼續道︰「如果諸位注意一下後院遇難之人的傷口,會發現致命傷多在脖頸,有些還不只一處致命傷,說明賊人事後曾有補刀,可見都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賊人,而季付的傷口很奇怪,是在腿上,也沒有被補刀,這就說不通了。」

  說到這裡,他就停下話來。

  季付已經驚恐的顫抖起來,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白紙,能看到皮下的血管。

  暴露了!

  頓時,他萬念俱灰。

  看著其人表情,眾人都明白過來,這個所謂忠僕,原來真是個內奸,所以才能劫後餘生。

  有了諸葛家中藏著一個內奸的結論,很多事情就能夠解釋通了。

  比如諸葛家的護衛,會被那麼快擊敗。

  按照諸葛荊的說法,他們被突襲後,可能因為事發突然,很快陷入下風,但實際上,完全有可能是在賊人突襲之前,就被人在飲食中動了手腳,導致他們體力衰退,戰力下降,自然不敵。

  這點從諸葛荊等人的表情上,也能看出端倪——

  自諸葛荊以下,眾諸葛家的護衛都死死盯著季付,神色各異,有的沉思,有的回憶,有的憤怒,有的更露出仇恨之色,但令行禁止的習慣,讓他們克制著情緒,沒做出過激舉動,等待上官們處置。

  徐輝等人嘆息一聲,看了陳止一眼,心中暗贊,跟著就關注著張若,陳止可以斷案,但怎麼處置,必須由這位特使做出決定。

  庾亮眯著眼睛一言不發,等待著張若的決斷,不過他這心裡轉著什麼念頭,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但被眾人矚目的張若,卻沒有開口的意思,反而看著陳止。

  「怎麼?難道論斷還沒有結束?還要詢問這季付為何要背叛諸葛言不成?」

  一個僕人為何背叛主家,尤其是位於天下頂點的主家,定有許多原因,但這涉及到家丑,過於刨根問底,知道的太多絕對不是好事,最好等他們回避後再問。

  在幾個人的疑惑中,陳止再次開口,衝季付問道︰「其實,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是王彌的內奸麼?」

  季付頓時渾身一顫。

  此言一出,徐輝等人先是一怔,而後神色再變,連早有了猜測的庾亮,都是眼神閃爍,意識到了之前思維的盲點。

  季付是王彌的內奸麼?

  當然不是!

  他背叛的是諸葛家,能收買此人的,未必就是王彌,或者說,一定不是王彌!

  王彌一個賊寇,莫說他剛剛新敗,頹勢盡顯,就算最為鼎盛的時候,也是縱橫兩州之地,劫掠富庶,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收買諸葛家的僕從?

  頓時,徐輝等人沉默了,他們從這話中品出了背後的深意。

  這次襲擊諸葛,果然不是賊軍所為,背後還有內情,但這種局面,就算是地方大員,不好牽扯進去,否則可能會有後患。

  登時,徐輝等人有些後悔關切案情了。

  好在陳止問了這一句後,就坐回位子上,竟是不再深究了,跟著張若一揮袖,喝道︰「將這個背主求榮的惡奴押下去,嚴加看管!」

  「諾!」

  頓時有兩名虎背熊腰的護衛上來,按住季付,將他生生拖拽下去。

  「饒命啊!廷尉正饒命啊!」季付摻呼著、掙扎著,但哪能掙脫,最後只留下兩句叫喊聲在堂中。

  徐輝等人端坐不動,眼觀鼻鼻觀心,稍微放心,知道不用知道太多了。

  他們很清楚,案子到這已有脈絡了,堂審算是功德圓滿,下面就該張若總結案情,再表彰一下先進個人了,這個個人不要問,自然就是陳止了。

  「這情況已經清楚了,王彌不過就是一個行凶之人,背後還有真凶,想要搞清楚,就都落在個季付身上了,這後面的事就交給我來處置,先前的審問賊人,我已經得了不少線索,等問了季付,相互比照,定然能查得真情!」

  總結是總結了,可這個總結的人,卻出乎徐輝等人意料,因為說出這話的是那庾亮!

  場面頓時非常奇異。

  召集堂審的是張若,抽絲剝繭的是陳止,最後這兩人還沒來得及出聲,反是一直沉默不語的庾亮搶著發言,而且話中之意非常清楚,是要爭季付的審問主導權!

  這是公然搶功啊!

  連張若的神色都有變了,冷聲道︰「庾從官,你抓捕賊人進行的很順利,不如繼續下去,這也是個不錯的切入點,說不定能有收獲,至於……」

  「這事我不得不擔起責來,」庾亮站起身來,露出笑容,「因為抓捕賊人,接連審問,所以我才知道這事稍有不慎,就有差池,此事事關重大,不容有失,總不能教給沒有品階的人吧?我可不放心!」他指了指陳止,神色倨傲,「這次的王彌案,關係武鄉侯嫡子,本不該讓這等無品之人列席,此乃擾亂秩序,我是看在張正的面上才忍下來的,難道再讓他越俎代庖,將牽扯重大的賊人都交給他審問?那我就要說一句,張正,你糊塗了!」

  這話深得顛倒黑白之要旨,明明是陳止揪出來的內奸,卻庾亮他說成是擾亂秩序,越俎代庖。

  陳止笑了笑,知道庾亮是在兵行險招,找不到其他理由,只能用身份地位的不同,來佔據主動和制高點,其實根本站不住腳,正要開口說上兩句。

  但庾亮直接看向他,笑道︰「怎麼?這滿屋子哪個不是有品之人?你連鄉品都沒有,本沒有說話的資格,先前是看你在斷案上有些特長,才讓你兩句,我勸你不要不知輕重!」

  一句話,直接將陳止從協助的位置,打壓成了召之即來的幫閒。

  陳止微微眯眼,心頭升起一點怒火。

  正好這時候,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

  「郡中正到!」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1 16:24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上品!

  「祖中正來了?」

  聽得傳報,郡守徐輝等人都露出意外表情,於祖納的到來有些意外。

  中正官雖也是郡中官員,但十分特殊,是少數不受品級約束的官職,因其執掌著對地方士族而言至關重要的品評之權,可以說是決定士人命運的人物。

  士族既然被掌握,那遍及士族影響力的地方,自然也不敢將中正如何,就連郡守都要敬他三分。

  莫說特使審案,就算是之前諸葛言被襲,滿城文武都怕會被牽連,惶惶難安,但郡中正祖納也只是過問一二,相對而言,要從容得多。

  中正,本就是獨立於地方官員的另一個體系。

  結果這次堂審,祖中正卻露面了。

  「他也聽了傳聞,過來表示關切的?」

  正當徐輝等人猜測的時候,大袖飄飄的祖納已經步入堂中。

  他整個人氣度飄逸,人一來,就讓氣氛凝重的廳堂多了一絲活絡氣息。

  祖納也不客氣,朝眾人環視一圈,拱拱手道︰「諸位,擾了堂中案審,還望恕罪,只是我這來了急信,耽誤不得,否則上面怪罪,吃罪不起。」說到最後,他還遙遙拱手。

  這個動作,讓不少人心中一動,跟著就疑惑起來。

  什麼樣的急信,能讓祖中正這時候過來?

  他這一來,沒有坐到一邊聽審的意思,依舊站在堂中,身邊跟著兩名從官,那陳遷也在其中,正朝陳止微笑點頭,其人眼中更是閃爍著光芒,透露出欣喜之意。

  不過,這個細節只有陳止注意到了,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祖納身上。

  隨著眾人注意力的轉移,廳堂的氣氛和焦點有了變化,庾亮本來突然插話,顛倒黑白,掌握了主動,正要有一番說辭,奠定大勢局面,沒料到祖納突然過來,讓他好不容易營造的氣氛有了崩毀的跡象。

  他怎麼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本來這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事,就是行險一搏,要的就是一鼓作氣,於是他開口道︰「祖中正,今日堂審,等我將話說清楚,閣下再說你的事,這次的事……」

  「實在抱歉,本官的這個事,是真不能等。」

  祖納半點也不給庾亮面子,微微一笑,就來到陳止跟前,從袖子裡抽出一本薄薄的書冊,緩緩打開。

  庾亮的臉色頓時就陰沉起來,眯起眼睛盯著祖納,冷冷道︰「祖中正,我這是朝廷吩咐的正事,你無緣無故跑過來,如果是因為某一個人,影響到了整個案子的進程,那只能請那個人出去了。」毫無疑問,他是看出祖納此來與陳止有關了。

  說完,庾亮重新坐定,神色倨傲,醞釀著斥責之語。

  祖納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此事,雖與你無關,但不要說得這般絕對……」說到這裡,他輕咳一聲,站直了身子,然後正色道︰「傳聖上口諭!」

  「額!」

  滿堂眾人先是一愣,跟著就是神色突變。

  那剛剛坐定、擺出倨傲之色的庾亮更是瞪大了眼睛,臉上的表情維持不住了。

  連徐輝等人都是滿臉的迷茫,然後快速起身,做出了垂首聆聽的姿態,可他們這心裡卻是一陣懵圈。

  怎麼好端端的,就能聽到聖上的口諭了?

  莫說他們,連張若都是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並不簡單,他倒是很好奇,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聖諭是什麼內容,為何會由祖納說出來。

  驀地,張若的目光落在陳止身上。

  莫非?

  想到一個可能,他頓時嘴角勾動,似笑非笑,然後起身而立。

  祖納已經將那薄本攤開,神色肅穆的朝庾亮看了過去,淡淡說著︰「怎麼?庾御史是要這樣聽聖上口諭麼?」

  庾亮一愣,臉色難堪至極,卻不得不站起身來,苦心營造的氣勢,登時就支離破碎,心裡更是憋屈。

  祖納收回目光,捧著那本書,對陳止說道︰「朕聞彭城有名士,名為陳止,其人所書之文深得朕意,又聞此人尚未定品,此等大才若是無品,豈非遺珠荒野?今朕作主,以上品之位待之!」

  這些話是用的敘述的口氣,將皇帝的話敘述了一遍。

  話說完,整個廳堂頓時安靜下來。

  無論是徐輝、楊永等地方官員,還是諸葛荊等護衛、家僕,都露出了驚訝神色,呆呆的看著陳止,腦子裡的念頭半天都轉不過來。

  過了好一會,他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聖諭居然是給陳止的?」

  「陳止的名字,是怎麼傳到今上耳中的?」

  「這不是要緊之事啊,真正的關鍵是聖諭的內容啊,你沒聽到麼,這是要定……」

  定上品!

  「鄉……鄉品上品?」

  徐輝喃喃低語,滿是無法置信。

  一定品就是上品。

  這種事並非沒有,頂尖世家、背景深厚,又或天賦異稟的杰出之人,不乏一定品就是上品的,可那些是何等人物?不說家世了,起碼也得住在京城周圍,才能傳名京城,近水樓台先得月,從而佔得先機。

  可陳止這是在哪?

  乃是北方一郡的地方世家出身。

  這樣的身份,早十幾二十年的時候,入朝為官都要受到歧視,就算近些年好轉,但依舊有許多俗定的規矩和歧視,對比他的同齡人,最好的不過是定品八品。

  下品起家,辛苦升品,這才是彭城世家的常態。

  一個下品,一個上品,差距何等巨大!

  更何況聽這口氣,分明是皇帝金口玉言,親自給定下來的,那麼問題來了。

  陳止的名聲,是怎麼傳到京城去的?

  這個問題,徐輝等人想不透,可祖納卻有了猜測,但一樣心存唏噓,他當初將那篇《師說》送過去,不過就是想穩固一下陳止五品的評定,怎麼也沒料到,會有這樣一個結果。

  「陳止,本官在此恭賀你了,你乃欽定鄉品三品,登臨上品!」說著,他將那本薄薄的冊子遞了過去,裡面就是陳止的品狀書和定品之言,但已經不需要他這個郡中正來勾定了。

  陳止接過品狀,也是有些意外的,對這個定品,他也沒有想到。

  「定三品?」

  看著品狀書最後的幾句,品味著「三品」這個詞,陳止情緒不由波動起來。

  在奉行九品制的社會中,品階代表著社會地位和特權,比如剛才,庾亮眼看局勢不妙,就直接拿品階說事,要將陳止的功勞,公然搶奪過去,仗的就是自己的上品身份!

  這身份指的就是鄉品。

  如今,不過一句話的功夫,陳止竟也有了上品的評價!

  「這怎麼可能!?」庾亮的臉色黑如鍋底,他死死地盯著那薄薄一本書,「陳止一個地方小族的後裔,怎麼能被聖上欽定三品?這說不通!」

  「怎麼不能?山野有遺賢,國朝訪納之,陳止之能,你親自體會過了,算不得賢才?」張若同樣眼含驚訝,聞言卻淡淡說著,「遠的不說,就是烈祖請陳侯、訪武侯,這兩位當時名聲不顯,若按著你的說法,這兩位根本不會出山!再說湖海后裔、陳元龍的血脈分支,怎麼到了你的嘴裡,就是小族了?你未免自視過高了吧。」

  庾亮被這話噎得心中難受,喘息紊亂,心中不由焦急起來。

  「我不能退,一退,主導權易主不說,還成了他陳止名望的墊腳石,關鍵是不能自亂陣腳,仔細想想,陳止就算成了上品人物,這案子他終究只是協助,只要我能掌握局面,一樣可以拿到功勞……」

  這樣想著,庾亮朝陳止看去,計劃著如何再次開口,重新營造氣氛。

  可惜,不等他再有動作,這廳堂的氣氛,再次變化。

  「三品!三品!」突然,縣令楊永回過神來,不顧什麼審案秩序了,就來給陳止祝賀,「恭喜賢佷,得登三品,此乃我彭城上下舉縣同慶之事啊!」他的臉色格外紅潤。

  身為縣令,治下出了個上品人物,這不算教化之功,那什麼能算?

  可以說,陳止的這一個定品,直接讓楊永省去了半年的為政苦功,在這樣的實利面前,過去的些許齟齬根本不足掛齒。

  「正是,正是,守一啊,你真是爭氣,不愧是我親自定下來的彭城名士!」第二個反應過來的,就是還郡守徐輝,經此一事,他完全不用擔心進學詔的事了,「此事,當大賀三天,擺宴以祝!」

  其他大小官員,連同那蘇峻也是如夢初醒,知道消息一旦傳開,將會造成多大轟動,紛紛上來見禮,將陳止身邊圍的水泄不同,哪還有半點審案的樣子。

  有心開口的庾亮看得心煩意亂,忍不住就道︰「此時還在堂審,爾等盡快退回!」

  可惜眾人興致高漲,利益驅使,不甘落於人後,自然無人理他。

  「諸位,諸位……」倒是陳止搖搖頭道,「我這事先放放,現在還在堂審,豈能因私廢公。」

  「言之有理,守一言之有理啊!」

  「不愧是上品人物。」

  「我等有些失狀了。」

  眾人一聽,立刻就散開歸位,乾脆利索,讓說了類似話語的庾亮一陣錯愕,跟著神色越發不愉,我也是上品,我的話怎麼沒人聽了?這也太勢利了吧!

  只是他這念頭未落,張若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庾御史,來來來,繼續說剛才的事,是你說的,無品之人不好擔責,現在陳先生以上品之身相助,你也該放心了,就繼續去抓賊吧。」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1 16:28
第一百九十三章 問君可曾注典籍?

  「張正此言何意?」庾亮的臉色已經難堪至極,尤其是被人當面揭開瘡疤,「難道他陳止得了三品評定,就能干涉律法審判了?我看不出來,將內奸交給他能有什麼用處,論……」

  庾亮的這話沒有說完,居然被陳止出聲打斷了──

  「庾御史,你不用強調這些,就像我說的那樣,不要因私廢公,你若有需要,我自會提供協助,只要你真心斷案。」陳止一開口,就沒有半點客氣的意思,不要說他現在得了上品,就算沒得上品,他之前幾天斷案,為的就是防止庾亮,將這次的案審搞砸。

  這個三品的評定的到來,本身就是一個意外,陳止插手這件事的原因,是擔心庾亮的私心,影響了斷案,令背後的異族之事被埋沒,陳止可是懷疑這個是與某些劫難有關的,和品階、名聲反倒沒什麼關係。

  在陳止看來,所謂歷史,除了金戈鐵馬、攻城拔寨,又或者縱橫朝堂、宦海沉浮之外,那人文典籍、學問精神也是歷史,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才是日後塑造一個民族的關鍵。

  「說我因私廢公?」庾亮則露出怒意,擠出一絲冷笑,「你不要以為有了品級,就可以干涉……」

  「我乃是受張正之邀,來協助斷案的,與品階無關,」陳止前行兩步,來到庾亮的跟前,正色道,「品無大小高低,凡事只是一個公字,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你口口聲聲上品下品,到底是品階重要,還是查明真相重要?」

  前句與後世朱子之言相通,後半句出自顧炎武的文集,都是堂堂正正之語,言簡意賅,登時說得庾亮有口難言。

  這些話是後世流傳百年的錘煉之句,用來駁斥庾亮的偏見,好比拿著大刀斬弱雞,話一出口,引得滿堂心驚。

  連張若都忍不住品味起來。

  「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庾亮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有心反駁,但陳止的這些話經得起歷史的沖刷,頃刻之間,莫說是他,就是後世名士也未必能反駁得了。

  陳止就誠懇說道︰「庾御史,你之前若是因為我無鄉品,所以刻意打壓,那現在當無隔閡,你要接手也是天經地義的,如果需要幫助,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止的態度可謂端正了,可庾亮剛才還妄圖顛倒黑白,此時哪那麼容易就放下架子,聞言只是冷笑。

  陳止見狀,知道勸是勸不了,心裡心中暗暗嘆息,這庾亮要是以權鬥的心思查案,那此案背後的事情,很可能被耽誤了,等特使團班師回朝,陳止可就沒辦法施加影響了,等於錯過了提醒中樞的機會。

  一念至此,他也收起了合作的念頭,乾脆直說道︰「庾御史,你不要這般固執,我說句你不喜歡聽的,你之前的做法有些偏差,我給你指一個方向,你得了那季付之後,可以朝著這個方向查案。」

  「好好好!」庾亮直接就氣笑了,「你這是要指導我,厲害了!你是覺得,我斷案不如你?得了三品,就得意忘形,你這種行徑……」

  「莫誤會,」陳止擺擺手,語氣也不再客氣了,「庾御史,你不要凡是都拿品階說事,莫說陳某是三品,就算沒有鄉品,難道就因此,連對的都不承認?豈不聞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可見小有小的原因,大有大的道理,當取長補短,不因品論人,今天這個事,我不是以上品之位與君交談,而是以我的看法,向你勸誡。」

  看似平和對話,句句都讓庾亮暴跳如雷,偏偏他還不能發作,一來是陳止已是上品,片刻之間,他拿不出其他打壓的話來,這二來,陳止現在說出的話可不是憑空捏造,而是出自《中庸》一篇。

  邊上,徐輝已經贊起來了︰「守一對中庸了解不錯,能學以致用,隱隱有了一絲注釋的味道了。」好在,他還知道收斂,不願過度刺激庾亮。

  但祖納卻沒有這個顧忌,笑道︰「以《師說》一文觀之,陳止深諳個中三昧,便是他現在要注釋《中庸》,本官也不會例外。」

  兩人兩言,贊的就是陳止引經據典,不過此時的《中庸》多被看為禮記一篇,要等到後世朱熹注釋後,才能被抬高到四書的地步,但饒是如此,依舊影響深遠。

  庾亮有口難言,臉上的表情仿佛吃了蒼蠅一樣,別提有多難受了。

  陳止既然說開了,索性不再給對方面子,直言不諱道︰「庾御史,你回去之後,不妨再去看看最早被抓的賊人,以及從他身上收繳了物件,這部分我已經寫了個章程,交給了張正。」

  張若一本正經的點頭,說道︰「庾從官,既然你自告奮勇,那這事就教給你了,具體的審問和探查,都按著章程來,你的功勞,我會特地寫出來的,不會讓你白白出力。」

  庾亮聞言一怔,然後瞪大了眼睛,跟著猛地喘起氣來,這是給氣著了。

  合著是讓我出力,但都是按照你們的指揮,那這誰高誰低,還用問?

  「很好,很好!」庾亮的肺都要氣炸了,可他也知道無力回天了,本來今天他來,就已經落入下風,行險一搏,又被祖納打破了念想,更被陳止用話拿住,處處不順,氣得頭疼。

  越想,他越是惱怒,覺得這廳堂中人,看過來的目光都有些怪異,像在嘲笑他一番,這心裡越來越難受,頭也越來越暈,失去了待下去的耐性,冷哼一聲,竟不管不顧的甩袖就走。

  可他剛走了幾步,就聽張若說道︰「庾從官,你這是做什麼?還在堂審呢,你身為從官,不說一聲就要離開,這不是藐視公堂秩序麼?」

  剛才庾亮還說陳止擾亂秩序,轉臉張若就給他了個同樣的名頭,這也是對庾亮之前顛倒黑白的回敬。

  庾亮咬了咬牙,也不回應,加快了腳步,大袖甩動,倒也有幾分風度,轉眼就到了正門邊上,邁步要跨過門檻。

  就在這時候,陳止的聲音慢悠悠地傳了過來

  「張正不用這麼說,庾御史當是心有所悟,想到之前失誤,急著去修正,子貢曰︰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知過能改,相信以後傳出去,世人會更加敬佩庾御史其人的。」

  君子就像是日月一樣,有著引導風潮的作用,所以一旦犯錯,人人都能看到,如果改了,那人人都將仰望他,而且可以做一個表率,倡導風氣。

  這是論語的句子,也是陳止最後的一句勸告,希望庾亮看在名望的份上,可以先壓下其他心思,先把此案做好再說。

  可惜,這話落在庾亮耳中,卻仿佛嘲諷一樣,仿佛在提醒他,今天這個事情早晚彭城人盡皆知,他這個君子的「光輝」,會就此照耀此地,是赤裸裸地再嘲諷自己。

  噸似乎,庾亮心頭一氣,腳邁得太快,磕絆在門檻上,這身子頓時就踉蹌兩下,往前面衝了幾步,在身邊侍從的幫助下,才勉強站住身子,狼狽無比。

  庾亮頓時滿面通紅,只覺得今日風度掃地,只是咬著牙,頭也不回的快步離去了,直看得堂中眾人默默搖頭,緊接著眾人的目光一轉,目光都落到了陳止身上。

  新鮮出爐的三品人物,而且是在這樣的場合,將那位眼高於頂的庾御史一頓言語給說的狼狽而去。

  徐輝等人作為官員,不好直接稱贊,因為難免有貶低御史之嫌,因此都是笑而不語,登時就讓那些在堂中受審的僕從、護衛,感到一陣詭異。

  本來的堂審,結果審案官自己鬧起來了,最後氣走了一個,剩下的諸官卻都在微笑,登時就是背上一寒。

  唯獨陳止搖搖頭,對張若說道︰「張正,我說這話可能有些不合適,但這次的案子並未那麼簡單,還是得加緊查斷才行。」

  張若點頭道︰「此事本官心中有數,你寫到那個章程我已經看過了,切中要害,也很全面,當得本官一謝,之後還需守一你繼續相助。」

  陳止點點頭道︰「那自是責無旁貸。」

  張若嘴角微微勾起,說道︰「這是之後的事了,如今你以下品世族出身,一舉登臨上品,乃是名傳一方的大事,本官自不會掃興,今後幾日都會盡量不去麻煩你的。」

  說著說著,張若忽然揚聲道︰「今日堂審,將那諸葛家的內奸揪了出來,那就到此為止了,相信從那背主惡奴的口中,當有不少收獲。」

  這話一說,眾人紛紛離座,朝陳止聚集過來。

  「這鄉品的事。」陳止說著也將心思轉了回來,今日突然傳來的鄉品定案,著實讓人意外,其中必然還有緣故,尤其是還是今上金口玉言給的聖諭。

  想著想著,陳止的目光落在祖納身上。

  這位郡中正本就離他不遠,這時候走到陳止身邊,忽的笑道︰「聽你方才之言,對典籍頗為熟悉,可曾想過給典籍作注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1 16:30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冠絕彭城!

  「中正何出此言?」

  陳止與祖中正倒不是第一次見面,過去在迎接諸葛言等場合,也曾有過接觸,但最多是當面問候一聲,其實沒有太多交集,因為這等官員也是要避嫌的,沒料想今日這位中正來宣布定品之事,卻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陳止自是意外不已,跟著就搖頭道︰「典籍匯聚前人智慧,乃當世之人的行事準則,包羅萬象,我這等淺薄的學問,如何敢去作注?」摸不清對方的想法,陳止自是選了個最為穩妥的答案。

  實際上,給典籍注釋,更多的是為了記錄讀書感悟,又或者乾脆是幫助後輩子弟閱讀用的,並不罕見,沒有什麼門檻,除非你的見解非常高深,才有傳世的可能。

  「過謙了,」祖納卻搖搖頭,笑道,「注釋這件事,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很多世家大族為了方便後世子孫理解,都有給藏書注釋的習慣,等於將言傳身教記在書上,以供後世子孫研讀,我聽你剛才的話,似乎有心影響一方,所以才有這個提議。」

  說到這裡,他深深地看了陳止一眼,意味深長地道︰「想要有影響力,就得從這方面下手,否則就算是為政一方、總理陰陽,也有人走政息的一天,你現在或許沒有這個心思,可等以後經歷的多了,累積足夠了,就會明白如何將自己的心思,留存下來了。」

  陳止聞言一怔,沒想到郡中正會說出這麼一段話來,可謂交淺言深了,未免有些奇怪。

  他卻不知道,是祖納看出來,那位皇帝對陳止頗有好感,所以提前提個醒,也算某種告誡,這話說完,他又道︰「多餘的話,本官也不多說了,只有一點要交代清楚,評價品雖是陛下所出,但聽說聖上原來給你定的品級更高,卻被朝中諸公擋下來的,你也不要著惱,這也是有所考慮的,對你也有好處。」

  陳止點頭道︰「能得上品,已然足夠,這般已是頂級門第的程度了,哪裡還能得隴望蜀,況且這樣的一個上品,其實也有些不合適了。」

  「哈哈哈,你這話也過謙了,不過能警醒總是好的,聽說你即將外出游學,有個上品身份,到時候行事也方便一些。」祖納說著說著,見眾人已經圍了上來,就後退兩步,「若還有什麼想問的,過幾日來我府上即可。」

  「多謝中正。」陳止拱拱手,這突得了三品鄉品的評定,雖然是意外獲得,但也有不少疑惑,加上隨之而來的人脈變化,確實有需要請教的地方。

  同時,陳止還在心裡品味著「注釋典籍」一事,默默搖頭,知道還不到時候。

  正像祖納說的那樣,用注釋典籍的方法,將自身的看法、思想傳播出去、留存下來,是一種非常實用和有效的辦法,可以更好的影響到外界。

  陳止之前趕著幾天斷案,就是為了造勢,抓住機會影響到特使團,從而施加影響,防止錯過真相,可如果他注釋的典籍能傳播四方,就無需做這麼多複雜的事,可以更直接的提出建議,防範危機,就不需要折騰這麼多事。

  「但想要做到這一步,我本身的名望很重要,至少就目前來說,條件還不成熟,貿然注釋,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力,所以還未到時候。」

  想著想著,他和過來拜賀的眾人匯聚在一起,不得不暫緩思緒,說著客套話了。

  門外,等候在外的陳家僕從也得到了消息,上品評定、三品鄉品的這個事情,讓這些僕從震驚的無以復加,根本不用吩咐,就立刻分出了幾人,朝各個老爺家飛奔而去——

  陳止被請來協助斷案,在陳家也引起了風波,諸位老爺都很在意,很早就派了人過來看著,想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等定品的消息傳回去之後,陳家上下頓時就了。

  但比起下人、僕從的震驚和興奮,以陳遲為首的老陳們卻謹慎的多,而且有些患得患失。

  「好端端的去審案,結果傳回來一個三品鄉品的消息,這不是一碼事啊。」

  「定品三品?沒搞錯?」

  「皇上欽定三品,不會是誤傳吧,必須要搞清楚,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登臨上品,總覺得不太現實,若因此擺開宴席,最後卻空歡喜一場,可就尷尬了。」

  「總之,還要謹慎一些,派人問清楚才可以。」

  「不錯,這種事衝動不得,若是真的,那更不能匆忙準備,這樣的大事,必須祭祖告知才行。」

  ……

  陳遲、陳邊、陳迂、陳遠等人第一時間就聚在一起,商討情況,心思矛盾。

  理智告訴他們,這個傳聞的真實性值得商榷,可傳的有鼻子有眼的,肯定不是空穴來風,如果是真的,那對陳家的提振可不是一點半點,而陳家未來的形勢就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討論來去,幾人越發坐不住了。

  陳迂眉頭一皺,說道︰「算算時間,陳止的定品早該來了,但按理說,正常的定品是先通知家中,但是現在家裡還不知道,倒是外面有人傳言了,太古怪。」

  「可不是麼……」

  其他幾人也忍不住嘀咕著,這也是他們煩惱的根源所在。

  「來了!來了!」

  這個時候,管事陳意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顧不上禮儀之別,來到幾位老陳面前,急切說著︰「陳遷老爺派的人來了。」

  「總算是來了!」

  陳遲等人這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他早該派人來通氣了,弄得我們不上不下的。」陳邊嘀咕著,和幾位兄弟一起走出去,很快就見到了一名中年家丁。

  這人不是第一次來了,熟門熟路的行了禮,就道︰「幾位尊者,我家老爺不是故有意拖延,而是這次的定品涉及到聖諭,可不能隨意透露,不然被有心人知道了,就是個隱患。」

  眾老陳一聽,卻有些傻眼。

  「真涉及到聖諭?難道傳聞都是真的?」

  「千真萬確!」那家丁喜氣洋洋的拱手祝賀,「咱家七少爺,被聖上金口玉言,定為上品人物,此乃舉城同慶之事,郡守、縣令都說了,要大肆表彰,就等著咱們陳家大擺宴席了!」

  眾陳聽聞,欣喜不多,反而安靜下來,但很快露出了狂喜之色,連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陳八爺陳遠,都控制不住情緒,顯露出歡喜之情。

  陳遷是中正佐官,他傳來的消息可比傳聞要可信的多。

  「那還等什麼?這就準備起來吧!」

  「來人啊,這位通報辛苦了,快給賞錢!」

  「去,到城外通知三叔!」

  喜不自勝的幾個老陳同時扯著嗓子叫了起來,一口氣給出了幾個命令。

  頓時,整個陳家忙碌了起來,這邊給那報信家丁塞錢,那邊就有人飛奔出宅,好一派歡喜景象。

  少時,堂審眾人出,消息傳滿了彭城,滿城震驚,諸老太公本來對陳止就另眼相看,可聽得消息,還是驚訝不已。

  隨後,諸家紛紛備上好禮,等著陳家開宴之日。

  那幾家的族長更提前來到陳府,與之相賀。

  等陳止歸家,整個陳府的熱鬧更是迎來了一個高|潮,陳家子弟競相問候。

  陳停、陳息更被推到前面,迎接自家的上品人物,兄弟兩人如墜夢中,等看到了自家兄長才有了幾分真實感覺,興奮莫名,只覺得人生之榮耀莫過此刻。

  等眾人齊聚,就拜見那位三叔祖。

  這位叔祖也是喜笑顏開,見著陳止之後,指著他笑道︰「這是我陳家三品人物啊,有先祖之風!」接下來,他嘟嘟囔囔的回憶起了當年家中風光。

  本來,這位三叔祖每次一說,旁人不是唏噓,就是覺得聒噪,都沒心思聽下去,可今天卻都聽得津津有味,不僅如此,更有共鳴,仿佛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再興陳氏,恢復往日榮光。

  次日開始,陳家就大開宴席,宴請城中之人,一連幾天,但凡沾親帶故的,都能過來吃吃喝喝,好不熱鬧。

  陳家不久前才鯨吞了白家產業,不愁錢財,因此流水席拿出的都是好物,毫不吝惜錢財,只怕別人不知道陳家出了三品!

  很快,城中各家接連拜訪,連周邊幾個縣的人都派了人來,那武原王家的王希更是第一時間抵達,又是一番寒暄。

  緊接著,陳止三品之名傳入民間,引得人人稱贊,坊間有「陳家子,三品人」的兒歌流傳。

  這熱鬧與歡喜的氣氛,一直持續了兩個月,才漸漸平息,但城裡城外,依舊對陳止談論不絕。

  這個時候,特使團則發現了王彌案背後的異族身影,順藤摸瓜,找到了與北方匈奴的聯繫,不過除了陳止等協助之人知曉,對外秘而不宣,通過特殊的途徑傳給了朝廷。

  又過了半個月,武鄉侯誓師北上的消息傳來,終於將關於陳止的談論衝淡了許多,彭城慢慢恢復了往日情景,只是陳家威勢大增,隱隱有陳止一人冠絕彭城之勢。

  就在這種氣氛中,一隊車馬抵達彭城。

  這隊馬車不大不小,自南邊過來的,入了一家客棧,就有幾名僧人和青年從車中下來。

  有一白衣青年來到一名僧人跟前,恭敬行禮,說道︰「明法大師,停住兩日,就得繼續上路了,不可久留,否則要耽誤大師與老師會面之期,另外,我這還有幾封請帖送出,彭城之中也有老師看重的人物,要請去杏壇論道。」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1 16:33
第一百九十五章 青州請帖入彭城

  「攙和進來的,居然回事匈奴人,難道這就是陳止執意要查的東西?」

  看著手下人送來的卷宗,張若眉頭緊鎖,意識到這次的事情並不簡單,牽扯甚廣。

  「除了這個匈奴人的蹤跡之外,竟然還有朝中勢力的痕跡,這下可就不好弄了,一個不小心,牽連太廣,那此案就有可能不了了之,可如果太過收斂,最後的案情不痛不癢,一樣不可能有驚醒作用,更不能讓朝中注意到危險。」

  這個案件,背後有不少疑點,更牽扯了幾方勢力,如果處理的不好,那麼各方都要有意淡化,最終就是不了了之,毫無作用,可如果處理的太過輕描淡寫,一樣浪費了機會,無法通過此案,敲山震虎。

  在彭城待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張若始終在處理著案件,但也沒有放鬆對朝中的了解,他畢竟掛著廷尉正之職,每過幾天,都有人專門將京城的情況,以及部分案件的審理過程、結果,整理成文書,給他送來。

  在這種方法之下,讓張若保持了對中樞的了解。

  「武鄉侯北上之後,朝中的爭鬥並沒有停歇,幾位王爺都伸手進來了,想要打壓世家大族的進一步壯大,但這無疑和先帝扶北抗南的策略有了衝突,因此朝中亂局,一日高過一日,這種時候,有人想要對功勛之首的武鄉侯動手,並不讓人意外,但假借異族之手,就有些過分了,背後說不定有什麼交易,尤其是武鄉侯正領兵北上……」

  想著想著,張若意識到了裡面不對勁的地方,不由眯起眼睛,讓人備上了筆墨紙硯,然後就書寫起來。

  等過了一會,有個僕人過來,見張若在動筆,就候在門邊,等張若放下筆,他才進來說道︰「啟稟老爺,有人過來拜訪?」

  張若頭也不回的問道︰「是京城又有消息傳來了?」

  那僕人搖搖頭道︰「不是,來人姓呂,聽說是青州過來了,要給老爺您送請帖。」

  「送請帖的?」張若露出意外之色,但還是點頭道,「讓人進來吧。」

  很快,一身僕從打扮的男子就走了進來,但他龍行虎步、風姿卓越,行走間仿佛有風雲同行,好一個瀟灑氣度,看得張若不由稱奇。

  「這是哪家的家僕,竟然有如此氣度?就是一般小地方的名士,也不過如此了吧。」

  這個念頭落下,那人已經嚴格按照周禮,給張若行了一禮,然後兩手捧著一張請帖遞了過來,口中則道︰「青州孔氏下僕呂津,奉命前來送帖,還請張君接過。」

  「孔家的人?」

  張若微微點頭,結果了請帖,並沒有立刻打開,而是等著下文。

  果然,這呂津接著就道︰「張君乃是法家大賢,出於名門,此次請帖,是請張君能往杏壇論道,約莫就在兩個月之後。」

  張若搖頭道︰「你當知曉我為朝官,不可擅離,這個請帖我收下了,但到時候能不能到,就不好說了。」

  呂津半點也不意外,更不爭取,只是語氣平和的說道︰「我等也是知曉的,但這次論道與以往不同,有番外之人前來,更有佛門高僧論法,實為盛事,以張君之名、上品之尊,若是沒有邀請,那可是說不過去的。」

  「哦?聽你這意思,這次是廣邀名士了?」張若聽出一點味道,「那這彭城郡,也有不少人在邀請之列吧?」

  「不錯,」呂津點了點頭,「此次盛事,我家主人有心引諸家共論,彭城俊杰眾多,如貴靜先生、無憂先生、清湖先生,都是德高望重的長者,又有張君、庾御史居於此,有陸映、陶涯等正好在此游學。」

  他說了很多人,但真正的彭城人士其實不多,如張若、庾亮,都是過來辦案的,而陸映、陶涯則是游學經過,因為某些事耽擱下來的,結果也都備好了請帖。

  不過,從呂津的風度來看,這給人送請帖的活,也是分人的,呂津其人風度翩翩,雖然是家丁之流,但看起來宛如名士,因此過來給張若送請帖,而陸映、陶涯等人面對的,大概就不是這等人物了。

  「這麼說,我這一封請帖,是事先就準備好的?」張若聞言說著,忽然話鋒一轉,「你剛才提到了陸映,說到了陶涯,那可還備好了彭城陳止的請帖?」

  呂津露出尷尬之色,說道︰「我等此行,是先南後北,蓋因我家老爺之前去了南方拜訪老友,然後得了諸位行蹤之後,寫下了請帖,那個時候陳先生在南邊只有文章流傳,我家老爺也很欣賞,不過……因為時間緊迫,沒有來得及寫下請帖。」

  說著,他的神色就有些不自然了,因為這確實是一個失誤,他們來到了彭城,立刻就知道了陳止,也聽聞了三品之名,更得知了諸多傳聞,就知道這位陳止,也該得一封請帖,但是由於消息傳遞的不夠及時,造成了一點偏差。

  呂津的話,說得非常委婉,但意思卻很清楚了,那就是這位呂津的主人,在南邊的時候,只是聽過陳止的名聲,看過他的文章,也很欣賞,但並不認為陳止憑著這些,就可以得到一封請帖。

  至少在當時看來,是這樣的。

  因為,呂津主人的請帖,並不是那麼容易送出去的,不要看張若有、庾亮有,連陸映和陶涯都有,但這些人無一例外,除了才學之外,還有過人的家世,有出眾的品行傳聞,有上品、中品的位格,因此在呂津主人看來,這些人足以得到請帖。

  而當時的陳止,除了一定的名聲之外,最讓南邊眾人看重的,是一篇文章,而單純靠著一文出名的人,其他方面的學問造詣如何,根本就不分明,這種情況下,呂津的主人自然不會貿然寫下請帖。

  呂津也從傳聞中得知,陳止與張若的關係不錯,這時聽張若問起,就解釋了起來︰「我等回去青州,就會將請帖送來。」

  同一時間,在那中正府上,祖納也正接待一人,此人也是家僕打扮,但論及風度,絲毫不下於呂津,也在和他說著杏壇論道之事。

  不過,在邀請祖納的事上,這個家僕卻有著不同的說辭︰「祖中正,此次杏壇論道,這手談論道乃是很重要的部分,我家主人邀請的人裡面,不乏棋道高手,而且分屬各家,都是以白家之術手談的行家,定然會讓您滿意的。」

  「說的這麼多,但本官職責在身,不好擅離職守,到時候最多是派一二子弟過去,」祖納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遺憾的表情,「錯過如此之事,當真遺憾,如果是兩年之前,本官定當前往。」

  那僕從也是滿臉遺憾,不由搖頭道︰「真是可惜,這次論道,我家主人還邀請到了番人中的幾位棋壇高手,如那鮮卑的段甘、慕容舉等。」

  祖納一聽,臉上的遺憾之色更甚,不由搖頭苦笑,但旋即卻露出一絲疑容︰「算算時間,今年本不該是杏壇論道之時,令主何故要邀請四方之士?」

  那僕從搖搖頭道︰「這就不是在下能知道的了。」

  祖納點點頭,表示理解,但忽然念頭一動,問道︰「你剛才提到了陸映、魏歐他們,不知道彭城陳止,是誰去送的請帖?」

  頓時,這個僕人也露出了尷尬之色。

  幾乎就在同時,也有一人問出了相似的問題。

  「給陳止送請帖的人是何人?風度比之你如何?」

  問出此言的,赫然正是庾亮。

  和兩個多月前相比,庾亮風采依舊,只是臉有些清瘦了,他同樣也在接待著一名過來送請帖的家僕,此人同樣風度過人。

  在看到這人的第一眼,庾亮就明白了,這是看人下碟的把戲,給上品之人送請帖,就用這等風度的家僕,而其他人等,自然要低上一個檔次,問這個話,就是想從側面來了解,在孔家人的心中,自己與陳止誰高誰低。

  庾亮的話一問出來,他對面的那個僕從心裡就有底了,他一進城,就聽說了陳止和庾亮的矛盾,從容答道︰「我家主人寫下請帖之事,陳先生名聲未顯,因此這次並未備上他的請帖。」

  「哦?沒有給陳止的?你們這個功夫做得不到位啊,他如今可是彭城有限的幾個上品之一。」庾亮搖搖頭,表情沒有半點變化,令那僕從摸不清他的心思,只能是告了罪。

  幾句話過後,這孔家僕從就告辭了。

  看著那人遠去的背影,庾亮猛地一皺眉頭,輕微地甩動了一下,但旋即恢復如常,招來一個家丁問道︰「這幾日,陳止又做了什麼?」

  那家丁早就熟悉了這個問題,不假思索地就道︰「還是在城外的莊園中,訓練他的那兩百家丁,聽說最近還從外地走商的手裡買了幾匹高頭大馬,牽過去讓家丁熟悉。」

  「他這幾個月不是閉門寫農書,就是訓練家丁,倒是深知養望之道,知道鞏固鄉品品階。」庾亮冷笑了起來,「他這樣的作態,倒是不好找他的麻煩了。」

  那邊上的家丁眼珠子一轉,說道︰「老爺,小的聽說,那個江東陸映,最近每日都去陳止府上拜見,說是要和他一同游學呢,小的估摸著,陳止可能要坐不住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1 16:35
第一百九十六章 陳止身邊的人脈雛形

  陳止在城外的府宅,比起兩個多月前,住在裡面的人變少了。

  這是因為陳止在縣城中的家宅,已經重修完畢,他的兄弟、妹妹,還有家中親人都搬了回去。

  那府宅完全按照舊日模樣修築,但有各家出力,所用材料都是頂好的,內裡的擺設、用具更是頂級,陳停他們這一住回去,從上到下都很滿意。

  老僕陳輔本來還要留下侍候,但陳止考慮到他年齡大了,不想讓他繼續操勞,好說歹會給勸著去休息了,城外的莊園留下了陳覺來負責,為了這事,陳覺歡喜了好幾日。

  弟弟妹妹都回去了,而陳止單獨留下來,在世人看來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陳止一個上品人物,住在縣城之中,反倒讓人覺得不自在,現在留在城外莊園,就有些世外氣息,好事者還想模仿著清湖先生,要給陳止起個雅號。

  不過,考慮到陳止所住的地方,沒什麼不錯的風景,雅號終究沒有起出來,總不能叫他「陳莊居士」吧。

  當然,陳止住在這裡,還是給周圍帶來了不少好處,無論是官府層面,還是世家層面,又或者乾脆就是民間,對陳止都表現出了足夠的尊重,也讓周圍的環境有了不少的變化,雖然還不明顯,但只要時間一長,潛移默化中必然會引起質變,若是在後世,周圍的房價都要漲幾分,但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至少當下最明顯的變化,就是過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多數都是有身份、有家世的。

  此刻,劉家的劉綱就在陳止的莊園中做客。

  「陳兄,前些日子,你給我看的幾個農家之法,當真玄妙無比,我也看了你田中佃農的勞作,大有收獲,隱隱有至聖先師吾不如老農之語的意境。」

  劉綱和陳止在書齋說著話,聲音裡透露著興奮。

  由於弟弟妹妹搬了出去,城外府宅的布局有了些許變化,幾個後宅的院捨都空了下來,最常用的房間就是書齋,也是陳止用來接待朋友和來訪者的地方。

  和劉綱簡單聊了一會,陳覺就敲響了房門。

  「少爺,陸映先生又來了,正在外面看家丁操練。」

  劉綱頓時也來了興趣,笑著對陳止說道︰「陸兄對你那些家丁很感興趣,別說他了,我家也是一樣,前幾日我和兄長一起過來,見了那二百家丁的操練場面,他回去之後反復訴說呢,說想要在自家也練一批,但我就告訴他了,這可不容易。」

  兩個人說著,從座椅上起身,朝門外走去,劉綱一邊走,還一邊說著︰「其實,我也很好奇,那些家丁是如何訓練出來的。」

  陳止只是笑了笑,沒有接話。

  劉綱倒也識趣,並不追問。

  這個時代雖沒有後世那些高端的科技,但同樣有著核心技術,不能輕易泄露,這操練兵馬的方法就是其中之一。

  古來兵法,在論述戰陣時,都要先說一番訓練方法,佔據不少篇幅,這就是因為一個軍隊的戰鬥力,根本還是在訓練上。

  一支精兵,可以通過戰場歷練出來,但他們的基礎,還是要歸結於訓練。

  「喝!」

  「哈!」

  「殺!殺!殺!」

  從後門走出府宅,來到院後的一片空地,還未看到人,就已經有陣衝殺之聲傳來,伴隨而來的還有一種悍勇、肅殺的氣息。

  哪怕沒有看到人,只是聽著這個聲音,就能感覺到那種充滿力量的感覺。

  再走近幾步,就有陣陣沙土揚起,順著空氣流動飄了過來。

  然後就看到了一片宛如軍營的布置,有高台,有鑼鼓,又有幾頂帳篷,這些東西將二百人圍在中間。

  二百人分成幾支小隊,拿著長槍對攻,挑、刺、揮、甩,每個動作都充滿了力度,配合著喊殺聲,給人的感覺不像是在訓練,反像是在生死搏殺!

  那高台上則站著幾人,為首的是陸映和陶涯。

  「陶兄竟然也來了,真是沒想到。」

  看著台上的幾人,劉綱露出意外之色,邊上隨行的陳覺趕緊就道︰「興許是小的來通報的時候,陶先生來了,這才沒有接到消息。」

  陶涯與陳止走得近,也是在這兩個月中發生的,是前者有意在結交。

  當初,陳止在臥冰樓救下眾人,但隨同諸葛言游學的人很多並不領情,在庾亮的慫恿下,甚至還有心要給陳止找點麻煩。

  不過,陳止獲得三品的消息一傳來,別說是他們,連庾亮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要知道,當初傳聞說陳止有五品之位,就引得關先等人不滿,最後的結果卻是直接登臨上品,還是金口玉言的欽定,更是讓他的心思複雜。

  一個月前,關先就當先離開彭城了,期間幾乎都是閉門不出,很少有人能看到他的身影,與之相對的,倒是趙興和陳止時常說笑,如今偶爾還會拜訪陳止。

  而後,陶涯等人各有選擇,如魏歐等人,依舊不願和陳止過多接觸,但也有龐鄉這樣的,選擇和陳止結交,留下一個善緣。

  至於陶涯所代表的一部分,則是選擇積極和陳止走進,以朋友之禮對待。

  實際上,以劉綱的鄉品和家世,距離和陸映、陶涯稱兄道弟還遠著,就是因為他與陳止親近,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裡,時常過來拜訪,和陸映、陶涯也熟悉了,無形中人脈建立,這身價也是就水漲船高了。

  隱約之間,一個以陳止為核心的人脈網路雛形,漸漸成型。

  正是看出了這一點,他的兄長劉緲,最近也會找一些理由過來拜訪陳止,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說話間,陳止和劉綱也走上高台,居高臨下的看著下方的操練場面,看著一個個家丁的動作和力度,更具有衝擊性。

  陸映見了陳止過來,不由稱贊道︰「陳兄,你的這些家丁,已經算的上是精兵了,我在北上之時,也時常去看家中兵丁的操練,但那些場面,比起你的這些家丁,還是少了些許氣概。」

  「陸兄,你這是抬舉我了,」陳止搖搖頭,笑道,「我的這些家丁,都只經過操練,沒有真的經歷過衝殺,沒有見過生死,他們現在看著英勇,但其實還算不上兵,又怎麼能說是精兵?」

  陶涯則道︰「我曾在叔公的府上住過,見過他手下的精兵強將,若說凶悍,陳兄你的兵馬尚且不足,可單論武藝和陣形,已經有過之了,況且兵馬之勇,在於戰陣殺敵,依我看來,陳兄的這些家丁,已經足夠上戰場了,若是再英勇一些,說不定都能功城登梯了,易經有雲︰乘其墉,弗克攻,吉。這從來攻城的先鋒,都是敢戰之士,莫非陳兄是打算將自己的家丁,訓練到這個程度?」

  陶涯口中的叔公,就是功勛卓著的南方名將陶侃,這是如今公認的名將統帥,陶涯用陶侃的兵馬,來和陳止的家丁對比,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肯定。

  陳止還是搖頭,只是道︰「不敢與陶公相提並論,這些家丁,不過是為了保家衛田,你也是知道的,之前王彌來襲,我陳家擔心被報復,臨時召集子弟成軍,但操練幾日,卻差強人意,當時是王彌志不再劫掠,若他真的攻陳莊,那單靠家族子弟,是萬萬抵擋不了的,正因如此,我才在事後召集人手,訓練了這一支家丁。」

  劉綱看著下方沙土飛揚的場面,也忍不住感慨道︰「陳兄確實是知兵之人,兩個多月的時間,就將田間農人訓練成這般悍勇之士!」

  陸映接著就說︰「聽說這二百人,是從一千人中挑選出來的,不說旁的,就是這號召力就非同一般,這武裝家丁從來都是苦差事,尋常人家有幾個原因為之?所以但凡能招來人手,就都會被遍入其中,結果陳兄卻五人之中挑選一人,而我還聽說,落選的人很多捶胸頓足,沮喪不已。」

  陶涯聽聞,也笑道︰「這就是本事,可惜這種東西,都是不好傳授的,不然我肯定要陳兄教教我。」

  陳止笑道︰「陶兄,你這話就有些言不由衷了,論及練兵,誰人記得上陶公?你來我這裡求教,這不是捨近求遠麼?」

  「這可不是我胡說,聽聞陳兄這家丁營中,還有特質的兵刃、武器,更有幾套詭秘陣法,這些東西可不是單純靠操練就行的。」陶涯說話間,觀察著陳止的表情。

  他這話並非隨口而言,而是有心試探,看陳止願意不願意透露。

  陳止的這個家丁操練,從兩個多月前開始,最初彭城內外的人,並沒有多加注意,因為這種事並不罕見,其他家族也都是這麼做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幾個家族的人,親眼見過陳家家丁的樣子之後,開始發現不同了。

  不光是這支家丁的精氣神,更驚訝於家丁們所使用的武器兵刃,尤其是陶涯這樣見過沙場戰兵的,更是重視,時常詢問。

  今天,他正要再問幾句,忽然就有個僕從過來,到了陶涯的耳邊,低語了一句。

  「有人給我來送請帖?」陶涯露出了意外之色。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1 16:37
第一百九十七章 請帖去哪了?

  陶涯這邊的意外之念還沒有落下,又有一個陸映的僕人過來,同樣在他的耳邊耳語了一句。

  陸映聽過,反問了一句︰「人呢?」

  他的那個僕從就說︰「送了請帖過來,得知少爺您不在,他等候了一會,然後留下請帖回去了。」

  陶涯就在邊上說著︰「孔家人的請帖,邀請我等去杏壇論道,那估計就是讓我們觀論了,或許還能在手談論道的時候,露一兩手。」

  「具體是怎麼樣,還是得問清楚的,過去的杏壇論道,可沒有這樣的送請帖的。」陸映眉頭一皺,說著想著。

  劉綱則露出了羨慕之色,說道︰「兩位都是名士,能得請帖也是正常。」

  陶涯搖搖頭道︰「話不能這麼說,我等這樣的資歷,去了也只是看著,聽旁人議論,倒是陳兄這樣的上品人物,或許能借機揚名。」

  陸映也點頭道︰「也對,以陳兄你現在的名聲,肯定也會收到請帖,到時候正好問問給你送請帖的那人,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陶涯也笑道︰「好辦法。」

  劉綱在邊上聽著,更加羨慕了,覺得自己和這兩位簡直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注意到劉綱的神態,陶涯笑道︰「陳兄,你不是說要游學麼?我看就可以北上青州,青州作為聖人故裡,有諸多書院,乃是人文匯聚之地,正好那左家也邀請了你,等你得了孔家的請帖,正好一路,我等也能相隨。」

  劉綱一聽,來了精神,趕緊就道︰「陶兄言之有理,陳兄覺得如何?我覺得既然游學,那青州肯定是要去的。」他也聽出來這話的潛在之意了,就是給自己創造一個機會,既然是隨同游學,那麼陳止參加了什麼盛會,他也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相從了。

  陸映也笑道︰「正好,我這幾天不都勸陳兄北上麼,這下省事了,等那請帖以來,就可以動身了,陳兄你這次可不能推辭了,我早就跟你說了,雖然你學問造詣很深,文章也寫的很好,可不看看這大好河山,有些感悟終究難以領會,會制約未來的成就。」

  「不錯,不錯,其實我也有個不情之請,」陶涯聞言一笑,「就是陳兄若是游學,那也讓我相隨,我等同行,路上也好繼續論道,這些天與陳兄交談,才知兄之博學,更是見聞廣博,這游學路上必然也有促進。」

  他的這個提議,其實沒有讓陳止、陸映等人意外,因為陶涯早就透露出這樣的想法了。

  之前的王彌一事,其實對他和龐鄉等人的名聲是有損的,使得一路上和諸葛言游學積累的名望,無法圓滿,實際上,按照他們本來的想法,諸葛言游學完畢,眾人順勢出仕,可以謀奪最理想的鄉品和官職。

  結果,王彌來襲加上武鄉侯北上,諸葛言提前回去,雖然還未明言,可這一路的游學,其實名存實亡,游學至此算是結束了,陶涯等人自是落到了一個比較尷尬的位置上,名望未得圓滿,未來何去何從?

  其他人的選擇不好說,可陶涯的意思是很清楚的,就是繼續和陳止一同游學,這顯示出他對陳止的未來十分看好。

  這樣的決定,陳止當然不會拒絕,游學看起來是一個人的事,其實在這個時代還有很多的條條道道,有陶涯這樣經驗豐富的老馬引路,那一旦上路,無疑能省去許多波折。

  更不要說,陶涯背後的陶侃背景,那位可不是以高品起家,而是純靠著軍功走上前台,勢力是實打實的。

  當下確定要與自己共同游學的,除了劉綱之外,就是陸映和陶涯這兩人了。

  想著想著,陳止索性坦誠而言︰「既然兩位有心,那陳某又怎麼會拒絕?其實關於游學的事,我也準備了一陣子,這操練家丁正是其中一環,山高路遠,沒有護持可不成。」

  實際上,這兩個多月以來,他確實做了不少的準備,除了訓練家丁之外,自身的武技也有所提升,兩個多月每日以藥浴浸泡,以藥膳進補,加上打熬力氣的法門,莫看陳止的身子骨不見壯實,其實筋骨比之過去,強健了不只一倍,力氣更是提升許多,如果再和王彌的手下動手,配合武技,足以鬥得旗鼓相當了,當然,如果面對的是那幾個異族高手和王彌本人,那沒有神速符的輔助,還是不夠看的。

  除了武力的準備之外,他還在盡可能地收集此時的地理信息。

  游學游學,那就是游四方而為學,是要長途跋涉的,這就必須要事前準備好地理方面的資料,畢竟陳止可不是打算隻去一地的。

  但當前不比後世,可沒有什麼衛星定位,更沒有全球地圖,盡管陳止的腦海中,有後世地圖的記憶,可一樣不能照搬到現在,別的不說,就說這幾條著名的水系,幾千年下來,光是河道就不知道變了幾次,加上此時叢林密布、灌木叢生,森林山川不知凡幾,單純靠著後世的地圖,盲目前行,很容易走入死地。

  因此,陳止必須多收集當代的地理風貌信息,好在這些內容,在心中藏書中就有許多地理著作,加上這些天不少人上門拜訪,從他們的口中,陳止也知曉了不少風土人情,綜合起來,漸漸就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在心裡。

  「等我這邊的瑣事處理完,也是時候外出游學了,總困於彭城一地,終究不見天下大勢。」帶著這樣的想法,陳止順勢就和陸映、陶涯等人聊起了青州的風土人情。

  這可是讓陸映頗為驚喜,他直接就聽出來了,陳止這是有心最近就動身北上了,這陸映也是從南方游學過來的,徐州算是他的游學的前幾站,結果耽擱下來,所以對青州了解不多,相比之下,還是那陶涯知道的更多。

  諸葛言游學的時候,也曾經過青州,因此有些了解。

  所以,陶涯就很自覺得負擔起給幾人講解的工作——

  「青州之地,也是兵災較多的地方,靠近北方,經歷戰亂,即便是宣武一統後,依舊時常受到北方的威脅,有的時候異族甚至跨海而來,不過這些年略有好轉,有東平侯鎮守,日漸承平。」

  他先是將青州的大概局勢說了說,然後話鋒一轉︰「不過,青州畢竟是人文之地,雖然歷經戰火,但學問不絕,諸多書院林立,因此才能促成杏壇講學、論道的風潮,不光是聖人學院有論道,其他的諸多大族、學派也有傳承,陳兄你收到的文會左家邀請,就是這樣的情況,當地的不少大族,喜好模仿杏壇論道。」

  陶涯又提到了陳止被左家邀請一事,隨著陳止登臨上品,他的經歷事無大小,都被彭城上下得知,很多都被追捧、模仿,像那歲旦拜賀的事,更是被傳聞逸聞,其中的大小之事都被不少人拿出來翻來覆去的談論,這左家的邀請,正是其中之一。

  「其實,青州也有不少世家大族,如那瑯琊王家就是代表,乃是北地士族之首,除此之外還有幾家名聲不小,乃至諸葛家在那邊都有分支,除了士族還有王族,瑯琊王、東海王等王族的封地都能算在青州地界……」

  東海王的封地東海郡,按說乃是徐州所轄,但宣武統一北方後,考慮到北方統治根基薄弱,就將幾個同姓王分封於北方的核心,其中徐州因為本就被滲透眾多,還算穩固,相反青州人心思動,於是就將原本的東海郡一分為二,一部分歸入青州,作為三子劉裘的封地,封為東海王。

  瑯琊王則是當今聖上的兄弟,是上一代皇帝劉衷所封。

  陳止品味著陶涯的介紹,頓時覺得這青州比之徐州,要複雜得多。

  「多書院,就是人文昌盛,多士族說明利益糾葛眾多,而且權勢不小,而多王族那就使得權力劃分更加複雜了,同時這個地方還能接觸到異族……」

  這樣一個地方,用來游學是好的,因為書院眾多,而想要了解天下大勢,也是一個理想的選擇。

  不過這邊說著說著,氣氛卻怪異起來。

  很快,陸映就有些疑惑的道︰「怎麼那孔家的人,還沒來送請帖?就算陳兄住的地方在城外,需要先打聽一番,也該送來了吧。」

  幾個人看似隨意交談,其實也在等著請帖送來,結果到現在還沒有音信,未免有些奇怪了。

  但這邊話音落下沒過多久,陳覺就又過來了,正當陸映都以為是請帖送來的時候,陳覺卻開口說著︰「祖中正派人過來,說是請少爺您去他府上。」

  「祖中正找我?」陳止聞言微微一愣,但最近兩個月中,他也拜訪祖納多次了,因此並不覺得有什麼特殊,就對身邊幾位好友道,「既然是祖中正叫我過去,那就只能先失陪了。」

  陸映毫不客氣的笑道︰「你自請去,我等還在這裡看家丁演武。」

  陳止笑著搖搖頭,拱拱手,當先去了。

  另一邊,彭城縣城的城北,正有一輛馬車駛入城中,徑直來到張府門前停下,然後車簾掀開,左淵、左荊走下車來,二人臉上都有愁容。

  那張家的門房趕緊進去通報。

  這邊人一走,左荊就有些擔心的道︰「五叔,你說其他家,會不會已經給陳先生發過請帖了?」

  左淵搖搖頭道︰「這不好說,不過我等也有優勢,就是歲旦之時,就已經送來請帖,當時不過想著錦上添花,如今陳先生登臨上品,這就是意外之喜了,若有他來,總不至於讓文會太過冷清。」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1 16:40
第一百九十八章 祖納傳譜,貧僧明法

  「大概的情況就是如此,孔家的請帖,要過一陣子才能送到你手上,稍安勿躁。」

  等陳止抵達中正府後,祖納主動說起了這次請帖的事,也讓陳止明白了,為何無人到他那裡去送請帖。

  「有些消息傳得慢,尤其是由北向南傳的,」祖納讓陳止坐下,著人上茶,然後笑道,「南北之間還有隔閡,北邊的消息傳到南邊往往不受重視。」

  陳止點點頭,沒有插話,但心裡清楚,這其實就是南北矛盾的體現。

  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多次拜訪祖納,有的時候甚至連著幾天。

  有的時候是和祖納對弈,有的時候就是閒談,就是手談之時,祖納一邊下棋,一邊還多有議論。

  他身為中正官,似乎顧忌不多,最初只是介紹鄉品情況,將朝廷給陳止定品三品的緣由,隱晦的透露了一些,隱約提及了皇帝對陳止的欣賞,以及朝中諸公都聽聞了陳止名號之事。

  這也讓陳止明白了,為何那日百家簽筒的名望金液,會突然暴漲。

  不過,自從那一日暴漲過後,簽筒的名望金液增長就恢復了正常。

  暴漲之時,陳止順勢抽了一簽,之後沒過幾天,簽筒就再次滿了三格,但增長趨勢沒有進一步擴大,陳止見狀,沒有再次抽簽,而是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他也由此判斷出來,自己的名號並沒有在朝中大範圍擴散,應該控制在有限的幾個人知道的範疇,和祖納的敘述相合。

  但另一方面,見祖納連這些消息都能知道,陳止不由好奇起來,到底是祖納的背景與眾不同,還是他中正官的身份在起作用。

  實際上,祖納知道的確實不少,從最初的三品緣由,說著說著就會跑題,有時候會言及朝政,但更多的還是說一說世家矛盾。

  通過祖納的話,連同收集的部分資料,陳止隱約發現了,南北士族間存在著不小矛盾,起源頭,還是由於宣武一統天下之後,南方和北方的士族不能有效融合導致的。

  天下一統後,九品制進一步加強,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接納北方士族,按照他們的家世和來歷給與九品位置,防止出現無謂抵抗當被征服的士族,知道自己的家族不會出事,還可以繼續為官、掌握權力,自然不會抱著和故國同生共死的念頭。

  不過,矛盾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南方作為新漢的起家之地,其中世家先天就佔有優勢,自認為高人一等,難免激化矛盾。

  「聽祖納最近的敘述,就大致能發現,南北之爭已有了內耗勢頭,從諸葛言的問題上來看,恐怕除了南北之爭之外,新漢內部還有其他矛盾存在。」

  總結著當前形勢,陳止在心裡默默搖頭。

  那邊,祖納說了幾句孔家和南北之爭的話題過後,又提起了前幾天的瑣事。

  聽著聽著,陳止注意到這位中正官的神色,明白幾分,就笑道︰「中正讓我過來,應該不只是說這件事吧。」

  「唔,」祖納的話語微微一頓,笑道,「果然是瞞不過守一,也罷,我就不藏著掖著了,你且來看這些……」他招招手,讓陳止靠近幾步,從旁邊取出了一疊紙。

  陳止靠近幾步一看,卻見紙上畫著棋盤,點著棋點,赫然是一疊棋譜。

  「中正,這是?」陳止心裡已有猜測,可表面上還是問著,他知道這位祖中正的愛好,就是這黑白縱橫之術,過去他來拜訪,祖納就曾和陳止下過不少棋局。

  陳止的棋力只能說是中上,前世也曾習得,加上超群的記憶力,算是出色,但與祖納這樣沉浸多年的老棋手比起來,就有些遜色了。

  但在祖納看來,陳止卻是個難得可堪一戰的對手,而且進步神速,這也是陳止能時常過來拜訪的原因所在,否則一個中正官,為了避嫌,是不會和當地士族走的太近的。

  「這是我總結的幾個棋譜,其中幾個,我自己都暫時想不出破解之法,你的棋力進步很快,可以拿回去看看,說不定能夠解開。」祖納說著,將這疊棋譜遞了過去。

  陳止順勢接了過來。

  陳止的棋力進步,確實堪稱神速,他和祖納對弈,往往隔了一天再下,就讓祖納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祖納從開始的勝多敗少,到如今已經是有勝有敗了,這裡面的關鍵其實在於春秋枕。

  春秋枕,讓陳止每天都多出幾個時辰的時間思考,不光能在夢中讀書,也能在夢中下棋,思考棋局。

  這棋盤手談,本就需要記憶力、策略和經驗等等,陳止有近乎過目不忘之能,而他的策略經歷過戰火歷練,眼光、判斷都是上佳之選,更有決斷之能,至於這經驗,每天夜裡七八個時辰的反復推演,也足以填補上去。

  有這麼多的便利,自是棋力飛漲。

  不過,陳止很清楚,祖納拿出來的棋譜,不光想讓自己參悟,還有其他目的,於是就問道︰「這些棋譜,可是有心展示給什麼人看?」

  「瞞不過你啊。」祖納笑了起來,「那孔家的請帖我接下來了,也很想去,因為杏壇盛會有百家手談,能與各家學說之人以棋論道,這次更邀請了異族的棋壇聖手,可惜我有職責在身,難以過去,就想著派幾個子弟前往,但是這子弟前往,終究不是我親臨,不能領教那些棋壇高手的手段,所以……」

  他朝陳止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指了指那一疊棋譜,說道︰「到時候就得勞煩守一你,把這些棋譜帶過去,讓那邊的人看看。」

  「中正就這麼篤定,我可以過去?」陳止都有些意外了,按理說這樣的事,肯定要教給自家子弟這樣的親近之人才能放心。

  祖納笑道︰「你若不能去,彭城世家就該不滿了,如今你登臨三品,乃是彭城郡的風雲人物,是這裡的臉面,莫說你本人才學過人,就算沒有才學,只有家世,他孔家知曉了,也會送來請帖,不過時間早晚之事,至於這棋譜,也只有你合適,我那幾個家中晚輩,在棋道上成就有限,比不上你,由你帶去,才能記憶下那些棋壇聖手的應對之法。」

  他看陳止翻看棋譜,又道︰「你帶回去,可以先看看,裡面有幾局棋,乃是我的心血所鑄,就算我的人沒有過去,只是這幾局棋譜過去,那就足夠了。」話中有一股傲氣。

  陳止聽了,又翻看了幾下,就打算今晚回去,先在夢中參悟一下,最近幾次對弈,他對棋道生出了不小興趣,古代的娛樂畢竟有限,類似這對弈下棋,正是理想的選擇。

  接著兩人又說了幾句,就有那陳遷過來,有公事要稟報祖納,陳止見了,問候過陳遷之後,就順勢告辭。

  等離了中正府,陳止看了一眼手上棋譜,想的卻是杏壇論道。

  這個論道,前世是沒有的,那時候兵荒馬亂的,就算有經學大師,多數會被各方諸侯籠絡過去,或者裝點門面,或者加以保護,要嘛就是強闢為官,不可能放任他們在天下游蕩。

  「不過,就算是承平之時,論道竟然還有異族之人前來,也著實讓人意外,難道真是前世的策略有效?四夷與中原的聯繫加強了?不太像,從當下了解的情況來看,我前世留下的幾條核心策略,幾乎都被人扭曲過了,或者就是隨著時代的發展,有了脫節、不合實際的地方,這次杏壇之事,說不定有什麼內情。」

  陳止前世時曾留下了一些遺策,用來羈縻周遭,雖然比較粗糙,但結合了不少後世的經驗,只不過這世間沒有萬世不易的律令,哪怕當時合適,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會在新策略的治理下,出現新的問題。

  何況陳止前世身死,遺策是交給他人施行和督促的,難免有出入和扭曲,從他目前搜集的些許信息來看,已經發現不少問題。

  想著想著,陳止漫步城中。

  既然來了縣城,自然要去自家宅子看一眼,自從那老宅修好,陳止去的次數兩隻手都數得過來。

  只是他走了幾步後,前方的路上,忽然多了幾道身影,擋住了前路。

  陳止停下腳步,凝神看去,當先入目的是一個僧人打扮的男子,他正雙手合十,看著陳止微笑,神態安詳。

  在僧人身邊,有個俊朗非凡的白衣男子,同樣也在笑著,看向陳止的目光中帶著一絲好奇之色。

  餘者皆在二人身後。

  「這位就是陳施主吧,久聞大名,貧僧明法,有禮了。」那僧人打扮的男子微微躬身,笑著問候。

  「明法大師此來,是特地等陳某的?」陳止回了一禮,「我彭城廟宇不多,過去沒見過大師,不知是從何而來?」

  明法僧笑道︰「貧僧自南方而來,北往青州,我在南邊的時候,就聽過陳施主的大名,更曾見過閣下的文章,甚是佩服,這次途徑彭城,忍不住想要一睹真容,有些唐突了,還望恕罪,若是可以,希望能與施主談上幾句。」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1 16:43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僧笑論陳,兩左急登門

  平白無故的踫上一名僧人,對方請你喝茶,本是件古怪事,但這邀請者氣度不凡,禮數周到,再看身邊隨從,也是來歷不凡。

  陳止想了想,從這個明法僧的行為和表情中,看出了一絲端倪,看了看周圍,就答應了下來。

  這種事,在當今的時代,並非罕見,有的時候還能傳為趣聞。

  跟著,陳止領路,來到一座茶肆。

  中正府周圍的茶肆頗為雅致,有專門提供給達官貴人的雅間。

  陳止不是第一次來了,從掌櫃的、到跑堂的都過來問候,連帶著對明法僧等人也客客氣氣,盡顯謙恭。

  很快,幾人來到雅座,只有三個人入內,正是陳止、明法僧,以及那名白衣青年,其他人都守在門外。

  這個細節落在陳止眼中,讓他若有所思。

  「陳施主,」明法僧一坐下,就有些你不可耐的道,「我曾讀過閣下的《師說》,深受啟發,這次過來,是想就其中的幾個問題討教一番。」

  陳止點點頭,目光掃過白衣青年,有些疑惑。

  按理說,這樣突兀的邀請,落座之後,總該相互表明身份才對,陳止的身份對面兩人都知道,明法僧簡單介紹過自己,唯獨這白衣青年只是面帶笑容,卻不多說一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明法僧的隨從,可看著守在門口的幾人,就知此人絕非僕從之流。

  陳止也不說破,聽著明法僧詢問的幾句,一一解答,讓這僧人不時點頭。

  整個會面波瀾不驚,半個時辰過去,在門外守衛的一人走了進來,來到白衣青年身邊說了兩句,那青年點點頭,然後說道︰「大師,那邊來消息了。」

  明法僧點點頭,跟著就對陳止說道︰「陳施主,與你一席談話,貧僧收獲不小,有機會還要再向施主請教,今日我等還有瑣事,只能先告辭了,還望施主你不要怪罪,來日必要登門告罪。」

  「大師有事,盡管去吧。」陳止這麼說著,目光掃過那白衣青年,因為此人直到現在,都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事出反常必有妖。

  興許是感到了陳止的視線,白衣青年笑道︰「陳先生的文章我也讀過,當時就大為震撼,聽著先生親自講解,才發現內裡的諸多玄妙過去都未領悟,有空定要請教一下的,今日偶遇,實乃幸事,只是有些事情還望見諒。」

  隱晦地道歉過後,這兩人就順勢告辭,將茶錢結了,直接離去了。

  突兀地到來,又離奇地離去,這樣的結果,讓陳止生出諸多念頭,聯想到了請帖一事。

  「我去中正府的事,算是臨時發生,就算是陳府的人,能及時得到消息的都不多,這個明法僧自外地而來,只是中途經過彭城,臨時停駐,卻能把握到我的蹤跡,第一時間過來,如果說單純只是佩服我的文章,說不過去,比起過來交談,倒像是過來踩點的,有點意思。」

  他也起身離開,邊走邊想,回憶著剛才交談的細節,漸漸有了思路。

  「明法僧詢問時,看似在問《師說》,但很多細節有意窺探我在佛學、玄學和經學方面的看法,因搞不清楚此人目的,我有所保留,回去得問問陸映、陶涯他們,這個明法僧到底有何來歷。」

  另一邊,明法僧和白衣青年走在另一邊的路上,也在談論陳止。

  「聽陳先生言談,果是有底蘊的人,難怪能寫出師說,聽他講解幾句,師說中的細節都展現出來了,比我原來領悟要深幾分。」白衣青年滿口稱贊,對陳止很是佩服。

  明法僧在聽了,笑問︰「曹施主,既然對陳施主如此推崇,何不自報家門,也好邀請他杏壇論道,省得將來再跑一次。」

  白衣青年苦笑道︰「這可不行,我怎能替老師做決定?就是因為擔心這個,所以我才沒有介紹自己的來歷,就是擔心表明身份,卻不能邀請,更為失禮,說不定會讓陳先生誤會。」

  明明法僧笑說︰「依貧僧所見,曹施主久不表明身份,陳施主可是十分疑惑。」

  白衣青年無奈的搖搖頭,話鋒一轉,問道︰「先不說這個了,大師,傳聞你因為陳先生吃了一次虧,貴寺上下,都有意和陳先生論辯一次,以重振聲威,沒想到這次見面卻如此平和,真不愧是高僧。」

  「哈哈哈,」明法僧抬頭一笑,然後搖搖頭,「曹施主不用誇贊,貧僧身在佛門,但覺悟不夠,有些事尚且看不破,與陳施主的一次論辯是不能避免的,但我這次見他,卻不是本著這個心思,只是要見見其人。」

  白衣青年頓時來了興趣,問道︰「那依大師所見,陳先生如何?」

  明法僧淡淡一笑,說出一番話來︰「吾觀陳施主之風采,確當得上品之評,其人俊朗,其聲清朗,其言得體,其行進退有度,吾問其文,更聽出此人學問通達,底蘊深厚,然其人終究因眼界所限,困於文章道理本身,看不到人世間的大智慧。」說到這裡,他還露出了一點遺憾之色。

  白衣青年更有興致了,追問道︰「只是簡單交談,就能看出這些?這莫非就是佛門的神通?」

  明法僧搖了搖頭,淡然一笑,道︰「這是他話中透露出來的,他看到了人心,寫出了師說,卻沒有看到人心之後的偉力,沒有觸摸到真正的智慧。」說到這裡,他雙手合十,輕輕躬身,寶相莊嚴,給人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

  白衣青年見之,也生崇敬之念,隱隱明白了,為何自己的老師會在這個時候,邀請幾位佛門高僧北上,也知道了,為何那位王爺會有心推廣佛家之說,盡管受到了不少抵制。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又問道︰「既然如此,大師日後還要找他論辯?」

  明法僧一副豁達的樣子,笑道︰「還是要的,不得不走這一步,正像貧僧說的那樣,有些事貧僧沒有看透,覺悟不夠。」

  他越是這樣說,白衣青年越是覺得這位高僧境界高絕。

  二人往落腳的客棧而去,等他們過去,有兩人從旁邊巷中走出,正是左淵、左荊叔佷二人。

  這兩人聽說了陳止的消息,特地往中正府趕來,卻晚了一步,撲了個空,沒想到回去的時候,踫上了明法僧他們。

  看著明法僧等人離去的方向,左荊低語道︰「那人好像是曹公子,他是來邀請徐州名士的,剛才中正府的門房說的、將陳先生請走的就是他吧,邊上那位佛士寶相莊嚴,一看就是得道高僧,必是被邀請之列的,此時就動身北上,就是最核心的幾人之一了。」

  左淵點了點頭,卻道︰「不要想這些了,杏壇論道不是我左家文會能比的,這次論道牽扯了幾方,才會傳給我等青州世家傳信,引得其他幾家大興文會,否則也不至於落得如此地步,當務之急是確保陳止先生應邀,就算曹公子是來請陳先生的,與我左家的文會也不衝突,甚至還有助益!」

  左荊點點頭,說道︰「既然陳先生離了中正府,咱們又錯過了,就只能去城外的莊園拜見了。」

  左淵想了想,卻說︰「可以去陳先生在城中的宅子拜訪一下,他既入城,不至於過家門而不入,為了防止再撲一個空,立刻就得動身!」

  幾句過後,兩人帶著幾名家僕,拎著禮品,匆匆而去,直往陳家。

  正像二人想的那樣,陳止在拜別明法僧後,就加快步伐,直往自家而去,幾乎和左家叔佷前後腳抵達。

  這邊,陳止和家人提到外出游學之事,那忠僕陳輔正想勸誡兩句,想勸陳止先成婚,再游學,話還沒說開,就有家僕來稟報左家叔佷的到來。

  「既是左家來人,那就不能怠慢,安排到正堂。」陳止簡單吩咐了一下,就安撫著老僕,道︰「游學的事,倒不是我一時興起,而是正好踫上了青州盛事,有心一觀。」

  交代了兩句,他就來到正堂,見到了左淵、左荊叔佷。

  「兩位,許久不見,二位風采依舊啊。」陳止嘴裡說著客套話,但以他的眼力,不難看出,兩位左家人面有愁死,而且來的這麼急,抓著自己在城中宅院的這點時間,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尤其是左家歲旦之時,才給他送來一封請帖,說是年中參加左家文會,還差著兩三個月的時間,卻突然親自上門,必有緣由。

  不過,陳止也不說破,見了禮,三人分主次坐下,寒暄家常,左家叔佷奉上些許禮品,陳止收下了寫土產,將貴重之物退回。

  一來一回,氣氛融洽。

  左淵見氣氛不錯,就挑明來意︰「陳先生,實不相瞞,我等這次過來,是因為文會提前,特地過來通報一聲,希望先生能提前去往青州。」

  「提前?」陳止一聽,也不繞圈,就問道︰「是否和那杏壇論道一事有關?」

  左淵、左荊相視苦笑,最後還是前者說道︰「說有關也對,但杏壇論道乃是聖人傳承,總歸影響不到我左家的文會,但確實有很大關係。」

  他這麼一說,陳止倒是好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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