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0 14:12
第一百八十章 當除禍根

  客客氣氣地說了幾句,庾亮就起身上樓,這是給眾人一個緩衝的時間,消化一下他的提議。

  此舉,庾亮不是單純的泄憤,一個陳止,在他看來,那是反手可壓,根本無須太過操心,這些話更多的是為了拉攏眾人。

  魏歐等人也很清楚這點,庾亮一上樓,魏歐就笑道︰「這下是結交貴人了。」

  陶涯卻有些擔憂︰「可如此一來,等於是得罪了陳止。」

  魏歐卻不甚在意地道︰「庾亮、陳止,結交一個就得得罪一個,以庾御史的地位、名望,難道要為了陳止得罪他?」

  陶涯和龐鄉對視一眼,嘆息搖頭。

  另一邊,庾亮來到二樓,但趙興人不在樓中,只見到關先。

  作為開國勛貴的後裔,關先在京城很有名氣了,庾亮和他交情不錯,論起遠近,比之陶涯等人要親近得多,這一見面,庾亮也不客套,將打算說了出來。

  「你要針對陳止?」關先眉頭一皺,冷著張臉問道。

  「針對陳止?」庾亮笑著搖頭,「他也配我針對?我要應付的是張若,陳止不過一棋子爾,我用陳止來告訴張若,讓張若知道,這次查案並非是他說了算!這次事情,他橫插一腳,奪了我的正官之位,擾了布局,總要有個說法。」

  說著說著,他又話鋒一轉︰「當然了,警告張若是一方面,還有就是替你出氣,陳止的事我都知道了,仗著篇文章和些許人脈,想謀五品之位,不知道天高地厚,還冒犯過文簡,以你我的交情,我不替你出頭,還有誰能出頭?你說是不是?」

  庾亮抵達彭城前,就通過種種渠道,探知城中局面,知道陳止的異軍突起,損害了關先、陶涯的利益,而陳止本人隱隱又是彭城士族的代表。

  加上陳止那篇文章,讓庾家有些難堪,庾亮才會選陳止為突破口,想用他作為支點,撬動局面。

  關先的眉頭卻越皺越緊,搖頭道︰「我的事,由自己解決,旁人無須插手。」

  庾亮臉色一變,正要說話。

  關先當先說道︰「陳止此人深藏不露,誰都不知道他還藏著什麼本事,我奉勸你不要找他的麻煩,再說,此人救了諸葛,功勞不容抹殺,你打壓他,不怕諸葛事後追究?」

  庾亮聞言一愣,笑道︰「關兄誤會了,我沒想過得罪諸葛家,也不會真將陳止如何,只要他知道進退,如果此人能為我所用,我一樣能給他富貴,不會虧待他。」

  關先冷哼一聲︰「諸葛與他也是平等論交,你想招攬陳止為手下?我勸你,這個念頭也放了吧。」

  庾亮連踫釘子,心中不快,但也知道關先的性子,並不糾纏於此,就拱拱手道︰「今天來得匆忙,還有事沒處理完,改日在與關兄一聚。」他竟直接就告辭了。

  關先也不挽留,任其離開,等人走了,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最終搖了搖頭,不打算過問此事了。

  另一邊,庾亮走下樓來,迎面就是陶涯等人,他和眾人又說幾句,就推說公務在身,約了酒宴之日,然後走出臥冰樓,登上牛車。

  牛車前行,車上的庾亮沉思起來。

  「先是陶涯、龐鄉勸我,讓我不要針對陳止,他們兩人出身不凡,一個有陶公教誨,一個是名門後裔,都對陳止心有顧忌,這也就罷了,連關先這樣的人,竟也勸我不要對陳止動手,這就值得深思了。」

  想著想著,庾亮的眉頭漸漸皺起。

  「關先倨傲,連諸葛言都不被他放在眼裡,很少服人,但他剛才的話,雖然沒有明說,其實對陳止心存顧忌了,能讓關先顧忌的人,確實不能等閒待之,難怪陳止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詞,甚至用教訓的口氣跟我說話!」

  猛然間,他想到郡守衙門的後堂中,陳止說的一番話,眼睛眯了起來。

  「這樣的小地方,居然能出如此人物,文章寫得不錯,書法也比我好那麼一點,甚至身有武藝,更立下大功,難怪心思會膨脹起來,或許是被種種衝昏了頭腦,那陳止覺得我的年齡和他差不多,就覺得能與我平齊,有意思,有意思!」

  想到這裡,庾亮的腦海中閃過記憶片段,都是他過去遇到過的對手、事情。

  「我經歷過什麼,陳止根本就想不到,他不過困於一地的世家子弟,有些成就,就以為能傲視同輩了?這就是被眼界所限,可悲,井底之蛙爾!若不是出身不如諸葛言,我的成就、名聲早就超過諸葛言了,也好,既然陳止要做出頭鳥,那就讓他知道差距,等折服了他,收為己用,也好對付我真正的敵人,張若!」

  想到這,他越發釋然,心胸都開闊幾分。

  幾天之後,朝廷特使到來的風波漸漸平息,無論官府之人,還是民間百姓,都逐漸習慣。

  特使初聞之時,人心惶惶,城中上下都以為要鬧出偌大風波,畢竟之前王彌潛藏,全城搜捕,就搞得雞飛狗跳,讓不少人心有餘悸,那還是郡府出面,現在朝廷派人,按不少人的想法,更是要掘地三尺了。

  沒想到,除了第一天的突然到來,搞得各方措手不及,接下來幾天,竟都是風平浪靜,也不見特使團的人有太大動靜。

  慢慢的,街頭巷尾偶爾出現詢問之人,於是傳聞再起,傳出了特使查案的消息。

  有心人了解之後,意外的發現,雖然是特使行動,但居然不是張若主導,而是庾亮帶人在城中問查,他沒有審問人犯,而是根據官府搜集的信息,去王彌等人藏身的地方探查。

  「庾亮要先找到王彌的同黨?他怎麼就能確定,王彌還有同黨藏在城中?」

  陳止府宅之中,陳止正更衣,準備去往周府,聽到了陳覺得回報,就就詳細的問了起來。

  陳覺回話道︰「城中也有傳言,說是過去洛陽的一個大案,也是反賊行刺貴冑,抓了幾個人,偏偏審問不出什麼,當時這個庾亮還未出仕,在洛陽游學,帶著一幫子人游蕩,不知道怎麼的,就搜了個潛藏的刺客同伙,一番審問後,得到了主謀。」

  「還有這樣的事?」陳止一聽也來了興趣,就詳細詢問了幾句。

  不得不說,陳覺不愧是專業家僕,專業素養非常過硬,早就摸清了陳止的喜好,知道要把消息打聽到什麼程度,不至於陳止問起來的時候,無從答起。

  聽完之後,陳止不由道︰「那個行刺的幕後主使,乃是是遇刺貴冑的政敵,這幕後人派出去的都是死士,所以無懼審問,倒是躲藏起來的心志不堅,於是容易被審問出來。」

  然後他又嘆息道︰「從這個方面來看,庾亮是有本事的。」

  陳覺卻道︰「還不是他運氣好。」

  陳止搖頭道︰「只有時刻有準備的人,才能將運氣轉變成利益,不過這個傳聞,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彭城,應該是庾亮派人在造勢,塑造形象。」

  陳覺又說道︰「聽說,庾亮就是靠著這個事,在京城當了個官,又接連破獲了兩個大案,才坐上御史的位置,朝廷這次派他過來,想必是看重他查案的本事,這樣的人,還是別招惹的好。」他又委婉的勸誡起來。

  陳止一聽就笑,說道︰「世事無常,哪有一成不變的做法,在王彌的這個事上,抓住同黨審問,未必就比牢中幾人知道得多,庾亮這是打錯算盤了。」他可是清楚的很,來襲的人,其實分兩部分,一部分是王彌和他的手下,另一部分,很有可能事關異族。

  知道背後根源的,正是嘴嚴的異族,庾亮搜查全城,就算能抓到人,也只是知道得不多的賊人,觸及不到核心。

  了解了大概的情況後,陳止也更衣完畢,就帶著書童陳物,坐上牛車,前往周家。

  沿途還踫上不少熟人,眾人先是給他行禮,等陳止走過去了,又在後面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這一幕落在陳物眼中,讓他有些擔心,就靠近幾步道︰「少爺,您跟御史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了,都說您是心氣太高了。」

  陳止聽他的語氣和陳覺大為不同,問道︰「那你覺得,我是心氣高麼?」

  陳物搖了搖頭道︰「我不這麼想,少爺做事,肯定有您的道理,如果不是那什麼御史逼迫太甚,您肯定不會惡語相向,這點我是最了解!」

  陳物跟隨陳止也有陣子了,期間幾件大事,陳止都帶上了他,這書童經歷許多,摸清了陳止的性子,但凡笑臉相迎的,不管什麼身份地位,陳止都以禮相待,可若是那種不懷好意的,陳止也不問高低,不會給對方面子。

  陳止笑道︰「沒想到,最了解我的人,竟是你。」

  說著說著,主僕二人來到了城外周莊。

  周莊和陳莊相似,也聚居著一個大宗族,和陳家不同的是,周家祖上沒出過多少官員,雖也有當官的,但一來當官的時間不長,二來後繼無人,沒能邁過那個檻,始終算不上士族。

  還未進村,陳止就看到了有人分列路旁,為首的正是周添。

  前幾天消息傳來,周添就坐不住了,今天早早就做好準備,帶領族人迎接陳止。

  等陳止下了車,周添趕緊上來招呼︰「賢佷,你身上還有傷勢,本該是我去拜訪你才對,居然讓你親自來我這邊,真是太客氣了。」

  「周叔是長輩,來見你是應該的。」

  陳止一句話說出,周添立刻如沐春風,尤其是看到幾個族人眼睛裡的羨慕之色,更覺得腰桿都直了許多。

  這時一陣風吹來,周添說著外面天寒,趕緊帶陳止入莊進屋。

  接待陳止的是周氏堂屋,作陪的是周家老小的領軍人物,他們的言行舉止中,對陳止恭敬得很,哪怕是族中長者也不例外。

  這些長者,如果能得職位,論地位不在許志之下,現在卻只能畢恭畢敬,這就是民望的力量,看不見,又真切存在,因當世之人追求。

  等寒暄幾句後,終於進入正題。

  陳止就道︰「周叔,你說的那個事,我想了想,覺得直接求人有些不妥,難免給人留下口實。」

  周添一聽,心就涼了,以為陳止反悔了,但他無法,苦笑著想要認了,沒想到陳止卻繼續道︰「不如,我幫你將那禍根除了,你看如何?」

  「把禍根除了?什麼禍根?」周添一臉迷茫。

  陳止笑道︰「你不說是,有人用辦案不力為藉口,要撤了你的職麼?那把案子都結了,不就好了麼?」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0 14:14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眼破案

  陳止的這個提議,讓周添好大一會才明白過來。

  「賢佷,你的意思是說,讓我把擠壓的案子,一一破了?證明能力?」周添小心地問了一句,跟著就搖頭道,「恐怕不行,你是不知道啊,那些案子是有多繁瑣,很多連理都很難理清。」

  鄉中游徼的職位,主要負責巡查,其實沒有斷案之責,不過隨著世家壯大,鄉間官僚機構隨之收縮,為了服務大族,小官吏的職能也就複雜起來,以便於為世家奔走。

  游徼這個位置,和鄉間百姓接觸的最多,出於節省人力的考慮,漸漸有了臨機決斷之權,可以接觸部分告訴,只有無法當場判斷的案子,才會上報過去,等待日後審查,這樣就有了積案。

  陳止知道周添的擔憂,就道︰「有人以此為藉口,想撤掉周叔的職位,那將案子都破了,是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方法,事後就算有人想再做文章,也是無從做起。」

  周添苦笑起來︰「話雖如此,但關鍵在於,不光當前的案子,還有許多積年老案被他們拿出來指責,這些案子可就多了,沒有三百也有二百,根本破無可破,為之奈何?」

  陳止卻是眼中一亮,但表面還是不動聲色的道︰「先去一觀再說。」

  周添見勸不動,就不再堅持,他畢竟有求於人,既然陳止想出了這麼個主意,不好直接否決,就想著先帶陳止去看看情況,了解一下其中的困難,若能知難而退,再勸起來也就方便了,順便還能再求一波人情。

  商定之後,兩人也不在周家待著了,乾脆直接前往卷宗存放之處。

  小書童陳物也跟著過去了,不過走著走著,他卻疑惑起來。

  「那什麼御史庾亮就是在查案,少爺跟他交惡,對方不會善罷甘休,少爺也不會束手就擒,難道是想在查案上將那人壓下去?這才找上這周添?可那個庾亮查的是大案要案,事關朝廷和勛貴的,少爺找的周添只是游徼,涉及的案子不過鄉里糾紛,連白家的那個案子都比不上,怎麼和庾亮相比?」

  陳物跟陳止這麼長時間,很多時候,一樣看不出陳止的目的,但他知道,陳止做事不會無的放矢。

  「也罷,說不定最後就有什麼意外變化呢。」

  想著想著,他索性放下心思,安心跟隨起來。

  游徼存案的地方,其實還在縣衙,由薔夫經手。

  薔夫負責一個鄉的訴訟和征稅,是個影響力很大的位置,周添這個鄉的薔夫,在歲旦之前剛剛換了一位,名為胡庸,人如其名,為人中庸,入職以來,本著不得罪人的信條,對誰都客客氣氣的。

  陳止和周添過去,這位薔夫也沒用什麼閒雜人等的說法阻擋陳止,畢竟胡庸也知道陳止的名聲,反而給與配合。

  一路綠燈之下,陳止很快就來到了卷藏館。

  此館分幾間,最裡面能看到有人把守,那是縣衙爰書存放之處。

  爰書涉及眾多,有隨堂供詞、罪言的筆錄,有庭審的過程記錄,連偵查筆跡也包括在內,是真正的案件檔案,重要卷宗。

  白青上公堂的時候,那位刀筆吏羅遷,就是負責記錄爰書的,整個案子的過程,都記錄在裡面,對地方衙門來說很,爰書意義重大,所以有皂隸看守,按時換崗。

  陳止的目標不是這一間,而是靠外的一間。

  這間卷藏館很大,擺放著一排排書架,只是書架上的爰書和卷宗散亂,多數是隨意擺放上去的,鮮有人整理。

  「這就是幾個鄉里卷宗、爰書的存放之處,若要復審訟文,要先在這裡挑好卷宗,寫好上呈,那邊有桌椅,可以坐著看。」周添簡單介紹了一下,「已經封檔解決的在最裡面,這外面幾個書架上的,就是當時難以定奪的,想要提復,須得給出一個章程,經獄使等上官同意,才能將卷宗請出,繼續處理。」

  這過程,和我前世在軍中和小沛施行的規章類似。

  陳止心中默言,目光掃過一排排書架,抽出一兩本查看,眉頭漸漸皺起,發現了問題。

  由於陳止前世的參與,導致這個時代的案件審理過程較為完善,但受限於人員構成和專業劃分不夠,誕生了新的矛盾和問題,就是過程變得繁瑣,導致下面的人懶得辦理,稍微有點複雜的案件,都直接走流程存檔。

  「怎麼樣?這裡的卷宗,雖不比縣衙刀筆官的記錄,可也將過程和細節都記錄下來了,沒有多少遺漏,賢佷啊……」周添還在說著,想借著卷宗、爰書的複雜,勸陳止放棄想法,重新回到走後門的道路上來。

  只是話還沒有說完,陳止就蹦出一句︰「這個供述人有問題,這場凶殺案,此人有不小的嫌疑。」

  「……所以還是不要在這上面浪費精……嗯?你說什麼?」周添驟然停下,然一臉疑惑地看著陳止,又問了一句,「賢佷,你說什麼供述人?嫌疑?」

  「就是這本爰書上記錄的口供,」陳止指了指手上的卷宗,「按照這個供述人的說法,是肯定找不到真凶的。」

  陳止手上的這本爰書,記錄的是個鄉間農夫喪命的案子,不涉及世家大族,又沒有太多線索,因此沒被縣衙卷藏館收錄,而是放在這裡。

  爰書記錄的,主要農夫的幾個親人,其中有一人格外重要,乃是死者的堂兄,就是他發現了農夫的屍體。

  同時,這上面還清楚的記錄著,屍體的脖子上有被勒過的痕跡,死因也源自於此,還有案發現場的一些描述。

  周添在驚愕過後,湊過來看了一遍,依舊是滿頭霧水,就問︰「裡面有什麼問題麼?我沒覺得話中有何不妥啊。」

  「這個發現屍體的人,他的敘述有問題,」陳止眯起眼睛,解釋起來,「按照他的說法,他的堂弟三天前得了風寒,渾身無力,臥病在家,最後被人勒死,無人看到凶手,他還說,現場有掙扎搏鬥的痕跡,這就是問題所在。」

  「沒毛病,」周添頓時一副不得其解的樣子,以為是陳止不懂裡面的邏輯,有心要給他科普一下,「人若被勒住了脖子,就會拼命掙扎,肯定會在現場留下痕跡的。」

  「那是正常情況,」陳止搖搖頭,指著爰書上的一句話,「按爰書所寫,死者不光受到病痛折磨,身子還比較瘦弱,這樣的人被勒住了脖頸後,根本沒多少力氣反抗,而且從書上的描述來看,對方還用了繩子一類的工具,能完美圈住脖頸,不留縫隙,脖頸的經脈一被壓住,就阻礙了元氣流動,會令人神情恍惚,很快就會昏迷,更不要說掙扎了,所以這個掙扎痕跡,就非常可疑……」

  陳止說起來,又是經脈,又是元氣的,聽著有些玄乎,其實不過是用這個時代理解的語言描述罷了。

  實際上,他很清楚,勒頸殺人的原理,不是堵塞氣道把人憋死,而是通過壓迫頸部的動脈來奪命,頸動脈是負責給大腦輸血的,近九成的血液經過這裡,頸動脈一被壓縮,腦部供血供氧不足,就會喪失意識,進而死亡。

  如果真像卷宗所言,凶手是以繩索勒脖,幾乎沒有間隙和死角,如果被勒人的體格強健,還可以掙扎,會留下掙扎的痕跡,可死者臥床,身體孱弱,又有病症纏身,一旦被勒住,很快就會喪失意識,哪裡還能掙扎?

  這個看似簡單的描述中,已經留下了漏洞。

  「這個死者的堂兄說出來的話,是有問題的。」

  周添也意識到不對了,趕緊讓人寫了個章程,送了上去。

  上面一聽說有陳止攙和,也不敢怠慢,以頗高的效率完成審批,當天下午就將那堂兄抓來了。

  此時距離案發,已經過去了幾個月,那位堂兄早就繼承了堂弟的家產,生活水平有了明顯的改善,可心裡越發不安,突見皂隸臨門,被帶回衙門一恐嚇,很快就招供了。

  「真是個沒心沒肺的畜生,為了點家財,就謀害親人性命!」

  等一切水落石出,周添就是一陣感慨,跟著就是驚訝於陳止只是看了一眼,就抓住了關鍵,這心裡不由重新評估起來,難不成自己這職業水平,還不如這位?

  想著想著,還想跟陳止探究一二這背後的意義,沒想到後者興致缺缺

  他們卻不知道,後世新社會派推理的作品都是這個道道,每當犯人認罪,就得來一段真情吐露,早讓陳止對這一套免疫了。

  「多虧了陳公子啊,我等當為公子表功!」

  「公子明察秋毫,這案子放了這麼久,公子一來就給解決了。」

  「不錯,幫了大忙了。」

  連獄史、獄門亭長等,也驚訝於陳止的效率,一一過來致謝,只是他們嘴上說著感謝的話,可這臉上多少還有狐疑,因為按照下面的稟報,這位只是看了一眼卷宗,說了兩句,讓人把人拿來,就直接破案了,未免太過玄乎了。

  一眼破案,有這麼厲害?

  八成是誇張了,但能耐肯定是有的。

  他們都知道陳止的名聲,人家連王彌都能說死,心血來潮過來破個案也不算什麼,再加上還有他與庾亮的傳聞,也涉及案情。

  想著想著,幾人頓時覺得,這或許是個麻煩,趕緊這位伺候高興了,送走再說。

  那獄門亭長心裡還有些埋怨周添,你說你周添,為了個人利益,把這麼個人引來,太沒大局觀了,只是陳止當面,不好訓斥,只是那眼神卻讓周添略感不安。

  而陳止則很清楚,這案子真想破,這些人費點功夫也能破,但因獎懲失效,沒有動力,加上油水不多,自是束之高閣。

  「無論大族、小族,還是民家,都是一樣的,財帛動人心,親人為此反目,沒什麼值得驚訝的,就算再過千年也不會變化,周叔,當務之急是繼續辦案……」說著,陳止的目光掃過整個卷藏館,在一個個卷宗上劃過。

  「單靠這些普通案子,破個一個兩個,根本無法達到我得目的,得搞個大新聞,就得下點力氣,兩三個案子根本不夠。」

  這樣想著,他就讓人將十幾本爰書拿了出來,要一一過目。

  卻讓周添、獄史、獄門亭長面面相覷。

  您這都破案了,還不過癮?

  很快,陳止觀書破案的消息傳到了庾亮耳中,頓時讓這位侍御史輕蔑一笑。

  此時的庾亮,正在臥冰樓與眾人品茶。

  魏歐等人聽了消息,同樣一臉愕然,跟著就是失笑。

  「敢情他陳止,是真想在審案上跟御史一較高低?可……可也不能選鄉間糾紛啊,這格調太低,完全沒有可比性。」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0 14:17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次破個夠!

  「可笑!」

  庾亮開口突出兩個字,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

  其他人仿佛得到了信號,紛紛開腔。

  「陳止是怎麼想的?拿鄉間小事糾紛,跟御史辦案比?」

  「不一定是對比,說不定只是興趣呢,畢竟格調完全不同,拿在一起比,有侮辱御史的感覺,御史勿怪,勿怪,我無惡意,哈哈。」

  「張兄不必如此,以御史的胸襟怎會跟你計較呢?」

  ……

  魏歐等人,連同庾亮的幾個佐官紛紛笑了起來,空氣裡頓時充滿了歡快的氣息,每個人的心情都舒暢許多,就像是聽了一個笑話。

  陳止和庾亮的口角,彭城上下大多都知曉了,都覺得不會這麼簡單就過去,哪怕這幾天城中趨於平靜,還是有不少人關注著陳止和庾亮的動靜。

  庾亮走街串巷的查案,被不少人看在眼裡,就等著陳止的反應,沒想到卻等來了這麼一個消息。

  魏歐看了庾亮一眼,揣摩了一下,笑道︰「別亂說了,說不定陳止就是心血來潮,想體驗這巡查訴訟之感呢,別沒事就往御史身上扯,御史是給朝廷辦案的,那是什麼身份?」

  他輕輕搖頭,露出鄭重之色︰「莫說他陳止找了鄉間之事,就算是縣衙、郡府,乃至這州中之案,就能相比了?妄想!」

  這話一說,眾人紛紛點頭。

  連對陳止看法不同的陶涯、龐鄉都是神色微變,搞不懂陳止的目的,鄉間之案對比承朝廷之令而來的庾亮,根本就是螢火之比皓月,毫無可比性可言!

  庾亮笑笑說著︰「好了,今日是來與諸位品茗的,陳止的事就不用說了,和咱們沒多大關係,他愛做什麼做什麼。」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就知道,魏歐的話說進了庾亮心裡。

  魏歐於是笑道︰「庾兄,陳止的事在座的都知道,無須避諱,他不自量力,只能是自取其辱,聽聽這人這是做什麼?不過是弄清了個農夫死因,理清了一場糾紛,怎麼比得上您呢?您經辦的案子,可是事關諸葛先生和大賊王彌,諸葛先生的家世自然不必多說了,王彌此賊擾亂青徐多年,朝廷幾次圍剿未能滅之……」

  魏歐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有個冷冷的聲音插了進來——

  「諸葛言是被陳止所救,王彌也是因陳止而亡,你說陳止不自量力,那你算什麼?」

  這話來的突然,眾人本來笑呵呵地互相吹捧,其樂融融,要得就是一個氛圍,結果這個話一插進來,頓時讓他們的笑容僵在臉上,氣氛尷尬起來。

  眾人不用看,只聽聲音就知道,這說話的人是誰。

  「關兄,你總算出來了,」庾亮的臉色也略顯不自然,但還是掛起笑容,朝說話那人招呼,「我讓人去上面請你,你的那個僕從說你在看書,不許打擾。」

  那人赫然就是關先,這位魁梧的漢子緩緩從樓上走下,居高臨下地看著眾人。

  「不必了,某家還有事要做,你們自飲。」關先不理邀請,收回目光,離開了臥冰樓,讓眾人很是尷尬,好好的氣氛被破壞殆盡。

  有了關先的那句話,包括魏歐在內,都不好再言,畢竟關先說得不錯,談及諸葛言和王彌怎麼都繞不過陳止,只是魏歐等人記著庾亮的承諾,說是要把說死王彌的功勞,分潤給眾人,因此才會這般奉承,無視陳止,現在皇帝的新衣被扯下來,他們也是面上無光。

  「諸位,」見眾人的神色,庾亮開口了,「不用擔心,陳止做得再多,決定這些的,還是我等特使。從我來到彭城的那一刻起,事情就跟他陳止無關了,功勞有多少、怎麼定,都是我說的算,莫說他陳止又弄出了什麼花招,就算是他找到刺史那也沒用,破幾個小案,又能有什麼用?」

  他的語氣逐漸堅定起來,充滿了底氣︰「不說陳止影響不到我等特使查案,就說查案、審案這件事,他也不行,這事只有我說的才算!」

  眾人心頭的一點陰霾隨之消散,整個廳堂中再次充滿了歡快的氣息。

  看著眾人的樣子,庾亮含笑頜首,心底卻對陳止的舉動很是看不上。

  「他真的以為,找幾個鄉間之事就能跟我比了?想和我比審案之能?」

  這時,一名屬下匆匆趕來,來到庾亮的耳邊低語兩句,這位御史的眼睛頓時亮了。

  ………………

  「特使團若能查到王彌背後的異族,無疑對朝廷有警示作用,可那庾亮說是有查案之能,但如果心思不在這個上面,難保不會借此生事,到時他的目的達成了,異族的威脅反倒要被埋沒了,為防意外,我須盡快積累到足夠的資本,也好插手其中,做個約束。」

  這樣想著,陳止看了一眼面前攤開的卷宗。

  在卷宗的邊上,還摞著幾本。

  「如果是簡單的破案,根本就別想有什麼影響力,畢竟在旁人看來,這只是鄉間瑣事,算不得本事,所以得下個猛藥。」

  陳止就坐在卷藏館的椅子上,桌前擺著的就是卷宗,桌邊還站著幾人,包括周添在內,都在一臉驚訝地看著陳止。

  周添身邊,有人拿著紙筆,一副隨時準備記錄的樣子。

  事實也是如此,就聽陳止忽地指著面前卷宗,說道︰「這個案子,關鍵在這個李阿四身上,此人說火災時,他花了一刻多鐘的時間,才從濃煙中衝出,但事後檢視,其人沒有任何損傷,這已經不是歸結於運氣可以解釋的了。」

  頓時,周添也好,執筆記錄的人也罷,都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按卷宗所載,其屋徹底焚毀,一個人在其中滯留了一刻鐘,皮膚毛髮沒有受損也罷了,在那種濃煙的環境中,連眼睛也不見異樣,這還罷了,關鍵是上面特地寫出,說他雖受驚嚇,但語句清晰,還提到了幾個細節,都可以證明此人的肺脈無恙,這就有些奇怪了,最好能讓他過來,我親自詢問一下細節。」

  陳止聲音落下,周添身旁的一人就道︰「讓人將此人找來,詢問清楚!」話中充滿了官氣,有著一絲威嚴。

  此人就是負責邢獄的獄史,掌縣中律令,有便宜審問之權。

  隨著話音落下,就有名皂隸拱手領命,急切而去。

  緊接著,陳止又翻到下一頁,說著︰「至於這個案子,偷竊物品的人,應是從屋頂進去,運用了些手段,所以沒有留下痕跡;還有這個案子,那行凶之人理應沒有跳崖自盡,按卷宗描述,該是他利用大雪掩蓋了足跡,而且很有可能,凶手本是兩人,其中一人落崖……」

  這些個話一說,獄史連連擦汗,用略帶哀求的口氣說著︰「陳……陳君子啊,今天要不就先到這裡吧,咱們衙門裡最後一名皂隸,剛才就派出去了,現在再找人,也找不到了。」

  原來,剛才領命離開的那個皂隸,就是這位獄史能動用的最後一名差役了。

  獄門亭長也擦著汗道︰「不到半天的時間,前前後後已將三十多人帶回了,裡面還有重新確定了罪行的,這都要收押,咱們的牢獄本就因幾個反賊,非常緊張,關押作奸犯科之人的地方不多,現在一下子增添這麼多,恐怕……」

  話不說透,但兩人都用懇求的目光看著陳止,意思非常明顯,今天就到這吧,咱們真的是怕了。

  不說這兩位,就連執筆記錄的那人也是滿頭大汗,筆鋒轉動,將陳止說的話記錄下來。

  除此之外,這卷藏館中還有幾人穿行,忙著整理卷宗、爰書,都是手忙腳亂的樣子。

  聽得幾人之言,陳止抬頭一看,見了這般景象,想了想,點頭同意下來。

  頓時,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回想之前種種,頓時感慨萬千,他們實在沒想到,本以為是周添帶著援軍過來說清,誰曾想是來了一尊大神。

  周添位置不穩的事,這衙門上下知道的人少,而周添和陳家的關係,有些人也心知肚明。

  本以為陳止這般名士過來,不過就是說說話,給周添行個方便,大不了心血來潮的看上幾眼,過過破案的癮,卻沒想到,這位一來,拿著卷宗一看,隨口一說,就把個老案給解決了。

  這樣也就罷了,最多是樁奇聞,但陳止卻不甘休,那卷宗一翻,又看到一個案子,三言兩句間點出重點,跟著又破了案。

  連破兩案,也證明了其人有斷案之能,旁人難免驚異,結果就見陳止拿著卷宗,邊走邊說,不到一個時辰,十幾樁積年老案,全部被他分析的清楚了,稍微理一理邏輯,再找來涉案人等這麼一查,馬上就出來結果了。

  這下子,連獄史都是心中一凜,意識到陳止此來,怕是來者不善。

  「總不能是專門來破案的吧?」獄史心生猜測,聯想到最近的城中傳聞,說陳止與那御史庾亮有過口角,但想到兩邊的位格差距,又覺得今天的事應該和那並不相干。

  可幾個時辰下來,看著陳止拿過卷宗,將種種疑難迎刃而解,便是見慣了案件的獄史,也不由感慨起來。

  「原來還能這麼破案!」

  心裡,卻越發不安了。

  您這是要一次破個夠啊!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0 14:20
第一百八十三章 牢裡快裝不下了

  真正讓獄史頭疼陳止,但同樣震驚於這位陳家少爺的能耐和效率。

  好像什麼案子到了他的手上,都不是個問題,無論是失蹤、凶殺,還是盜竊、糾紛陳止都能從細節中找到線索,涉獵諸多領域和知識,乃至一些特殊行業,連各種環境的特性,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等獄史二人請陳止停下,著人一數,共計完成了五十七個陳年舊案,有三十九名涉案之人被官府傳聲問詢。

  這樣的結果,讓眾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都在暗暗嘀咕,這陳止到底是從哪學的這一套本事,過去可沒聽說過啊。

  他們卻不知道,陳止前世,最初舉步艱難,但凡能增加資本的事都不會放過,其中就包括了靠著簽筒,累積刑偵經驗,闖出了一點名聲。

  在前世那樣的環境中,他一個沒有根基、沒有來歷,更沒家世的孤身之人,乃是寒門中的寒門,以那種身份,根本沒任何號召力可言,在殘酷現實的打擊下,讓他迅速認清了現實。

  再怎麼穿越,個人所面對的社會,依舊還是個複雜的難以想像的聚合體,陳止想要在裡面生存,就要將自身的資源發揮到極致。

  探案這個手段,直到他加入劉備集團,都有用處。

  在最初之時,他就獲得了一次機會,效仿那鳳雛龐統,以驚人的效率、在極短的時間內,將一縣之中的所有案件,盡數掃平,一鳴驚人,扭轉了很多心中不服將領的想法。

  「比起亂世積案,如今這彭城的案子,真算不上複雜。」

  稍微舒展了一下筋骨,陳止看了一眼心驚肉跳的獄史等人,說了幾句客氣話,跟著就帶著書童,告別了眾人,跟周添一同離開了卷藏館。

  三人這一走,周添也好,書童陳物也罷,都沉默不言,看向陳止的目光中,充斥著敬畏。

  他們不能不敬畏,這哪是人啊,分明就是個人形破案機。

  「莫非……」陳物的心裡一動,「莫非少爺打算把那一屋子的卷宗積案,全部提復?這可能麼?該需要多少精力,多大的能耐,這……」

  想到這裡,書童的身子情不自禁一抖,想著陳止過往的戰績,以及他今天的表現,陳物心頭驚疑不定。

  「如果是一個兩個的鄉間小事,就算是被少爺解決了,也不見得能顯出什麼能耐,更無法和那個什麼御史相比,但如果是把卷藏館中的積壓陳案都解決了,那這個事情一傳出去……」一念至此,後面的事,有些超出他的想像,以一個書童的眼界來判斷,實在不能確定,能造成多大的影響。

  相比之下,周添想得就簡單很多了,這位游徼同樣驚訝,除此之外,還有欣喜。

  經過今天的這個事,他周添在衙門裡的地位,那是穩固了很多,原因也很簡單,再有人拿辦案不力為藉口發難,那周添就可以提及陳止,提到陳止這次瘋狂破案的舉動。

  服不服?不服我叫陳家公子來!

  甭管能不能叫來,這個氣勢得豎起來,這樣才能狐假虎威。

  尤其是想到離開的時候,對自己不滿的獄門亭長,那目光裡已經帶了一絲請求之意,無疑是希望他周添勸勸陳止,能稍微收斂一點,最好明天別來了。

  「我和陳二爺那是什麼交情?再說了,這位七少爺未發跡的時候,我就幫過他的忙,所以人家才屈尊降貴過來,為的就是給我周添撐腰,你剛才還惱怒我,如今知道要命了,就想來求我了?晚了!」

  想要奪他位置的人,和這位獄門亭長也有關係,想著想著,新仇舊恨就都浮上心頭。

  周添到底在官場混了這麼長時間,雖是底層官職,可道理是相通的,知道陳止表現出了這種能耐,自己又有這麼一層關係,就算是上司、上官,一樣要顧忌許多,不敢隨意拿捏自己了,自是有恃無恐。

  當然,周添也隱隱猜出了陳止的打算,但因為在他看來太過驚悚了,他根本不敢深入去想,只求保住自己的職位即可。

  另一邊,好不容易將陳止送走,那獄史、獄門亭長,連同諸多皂隸、筆吏都鬆了一口氣,跟著又相視苦笑起來。

  牢房裡關了那麼多人,還不知道怎麼辦呢,更可慮的,是這些人基本都被證明了有罪,還不能放著不管,今晚估計是個不眠之夜了,要為這麼多人先來個粗審,再列出章程遞交上去,這可是要牽扯到那位縣令老爺的。

  良久,獄門亭長道︰「怎麼辦?連夜先粗審一遍,然後列好章程,遞交給縣令?」

  獄史卻搖頭道︰「楊縣令這幾日都在配合庾御史,安排人手排查縣城初入之地,哪裡還有心思管這些,這時候告訴他這個事,不是給他添亂麼?」

  獄門亭長臉露苦笑,說著︰「那就不粗審了?可這麼多人關在裡面,也不是個事啊。」

  獄史想了想,說著︰「乾脆啊,先壓著消息,今晚連夜粗審,弄好了再說,等縣令有了空閒,就遞交過去,說實話,陳止咱們也惹不起,那是連諸葛家、王家都看重的人物。」

  獄門亭長卻道︰「你光這麼說了,萬一陳家公子明天又來了,再來這麼一氣,那又該怎麼辦?牢裡還能裝得下幾人?」

  獄史聞言一愣,有些不確定地道︰「應該不至於吧,今日這麼一弄,還不滿足?而且,他一口氣看了那麼多卷宗,必然耗費了不少的精力,聽說陳家公子救諸葛先生的時候,還受了傷,目前正在養傷,那更要耗費精力了,明天不至於再來,剛才走的時候,大概是場面話。」

  獄門亭長則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萬一他再來了,又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獄史無法回答。

  獄門亭長也不追問了,只是嘆息道︰「你說這是不是神仙打架,我等遭殃,那陳家公子估計就是因為御史的事,才找上門來的。」

  獄史也點頭附和︰「不錯,不過陳公子的能耐也是驚人,最初只是書法聞名,後來文章驚人,跟著連武藝都有了,現在一口氣破了這麼多的案子,當真是個怪才啊!」

  「怪才不怪才我不知道,只希望他明天能放過你我,可別再來了,」獄門亭長還是苦笑,「你說那趙基幹嘛招惹周添,不是早有傳言,說周添和陳家關係好了麼,這下好了,招來一位,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他。」

  「這也是周添的運勢。」獄史搖了搖頭,「對了,得再調幾個人手來才行,不然今晚可未必能忙得完。」

  兩人議論著,很快就忙碌起來。

  而陳止回去之後,告別了周添,一到家中,就讓人備好了藥膳、藥浴,這都是他前陣子吩咐好的。

  等一番沐浴下來,整個身體的筋骨皮膜吸收了藥力,越發緊湊、強健,整個人頓時神采奕奕,精氣神飽滿。

  「這個勁頭,足以一天一夜不睡,用來處理案子,再適合不過了。」

  不知道獄史等人知道了這個消息的話,會作何感想。

  第二天一早,陳止剛吃過飯,陳覺就來匯報情況。

  「幾位老爺讓人過來通報,說那個庾御史,昨夜抓到了三個藏匿城中的賊人,但能過抓著這幾人,還是靠了少爺最早抓的兩個探子透露情報。」

  「還真讓他抓到人了。」陳止倒不覺得多麼意外,王彌一死,殘留在城中的賊人,就是群龍無首的局面,被人抓住也不奇怪。

  至於陳覺口中的兩個探子,正是被迷魂陣符抓住的那兩個男子。

  「聽說庾亮起先在臥冰樓品茶,是得了消息採取,卻一副全靠自己的模樣,絲毫也不提少爺您的功勞!」陳覺臉上滿是不忿,「這庾亮帶人在城中逛了好幾天,根本沒有收獲,後來想到了那兩個探子,才能成功,現在功勞全成他的了。」

  「不要惱怒,」陳止反而笑了起來,「庾亮這是做了好事,你想,王彌因我而死,這些人滯留在城中,有什麼目的?說不定就想對我不利,現在庾亮主動跳出來,幫我解決隱患,還可以吸引賊人的注意力,這是好事。」

  庾亮此舉,無疑屬於拉仇恨的舉動,加上陳止早就知道,能被抓住的賊人,知道的都不多,看起來在案子上有了進展,實際上還是白費力氣。

  想著想著,他看了陳覺一眼,越發覺得此人用起來得心應手,不由說道︰「這段時間辛苦你了,這府裡的事,你多看看。」

  陳覺趕緊說︰「都是小的該做的,哪能算得上辛苦。」這心裡卻是一喜,知道這段時間忙裡忙外,終讓陳止認可自己,那這番辛苦就是有意義的。

  只是,在他這心裡,依舊還是擔心著,那庾亮鬧出了好大動靜,和庾亮一比,自家少爺的收獲,又在哪裡?

  這些話沒有說出來,因為吩咐過後,陳止就又帶著書童出門,目的地還是卷藏館。

  另一邊,大夢眠醒的庾亮緩緩從踏上起身。

  見庾亮起身,就有一小廝出面,來到跟前道︰「彭城郡守、縣令,剛才就來了,等著少爺呢。」

  「這是知道我抓著人了。」庾亮微微一笑,由侍女伺候著更衣,「讓他們稍待,讓膳房準備早飯,對了,有陳止的消息麼?」

  小廝搖搖頭道︰「尚未傳來。」

  「也對,那鄉間瑣事能有多大的消息傳來。」庾亮不由失笑,「我是有些著想了,這是心境不夠的表現啊。」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0 14:23
第一百八十四章 眼界不同,做法不同

  庾亮所住的是座府邸,乃是他一位好友在彭城的產業,為兩進兩出的院子,地方不大,但布置考究,徐輝等人就坐在正堂中等候。

  他們不得不來。

  比起諸葛言遇襲,其他政務都可以先放放,凡與這件事有關的,都會引起上下官員的重視,就算不以為然的,表面上也得表現出重視,這是個態度問題。

  還有什麼比一聽說案件有進展,就親自過來詢問,更能表現重視的?

  所以他們一邊等,還在一邊討論。

  「庾亮昨天不是去臥冰樓談玄去了麼,怎麼還能抓到人?」徐輝撫須詢問,他一早接到了消息,就匆匆趕來,沒來得及了解過程。

  縣令楊永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回稟上官,是他的手下,把人抓住了之後,直接通知了庾御史。」

  「原來是這樣,真是好幫手,庾亮一邊談玄論道,一邊把幾個漏網之魚給抓住了,還真是不簡單啊。」徐輝撫須贊道。

  楊永也點頭道︰「可不是麼,相比之下,那位正使卻不見動靜,不知道這兩位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隱隱點出了一個眾人心裡的猜測。

  「諸位,久等了。」

  正在交談,庾亮的聲音從旁傳來,他已經洗漱完畢,一身光鮮,笑容滿面地走了出來。

  「諸位的來意,我已心知,不妨邊吃邊說,我家這廚子,是從京城帶來的,手藝堪稱一絕,連聖上吃過都誇贊過他。」

  徐輝、楊永等人本還想說已經吃過了,但一聽這話,頓時就把話憋回肚子裡了,人皇上都吃過的手藝,你怎麼推辭?

  隨後,僕從如流水般走過,將幾個小桌擺在眾人跟前,精致的早餐被依次端了上來,看著清新,香氣卻不濃。

  庾亮笑著一揮手,道︰「諸位,請用餐。」

  徐輝等人點點頭,拿起筷子,心裡不由嘆息起來,這庾亮果是名士範兒,就是這一手,便將他們都給鎮住了,主動盡失。

  「昨夜僥幸,抓得了幾名漏網之魚。」

  等吃了幾口,眾人誇贊廚人手藝,難以進入話題,還是庾亮提起昨晚的事,言語中輕描淡寫,但在場的人哪個看不出來,這位御史心中得意的很。

  接下來,這眾人就是一通誇贊。

  庾亮連連謙虛,幾句之後,突然提到︰「不過,這事得請諸位跟張正說聲,畢竟他才是正使,總不好越俎代庖。」

  一聽此言,徐輝等人面面相覷,臉色都變得古怪起來,跟著就是為難。

  這幾天以來,庾亮這位從官鬧出了些動靜,反而看不到張若的蹤跡,這彭城上下多少都看出名堂了,現在聽到了庾亮這話,終於可以肯定了。

  「這為御史,和那位廷尉正之間,果然存在矛盾,這是要逼我們站隊?真要是匯報案情,這庾御史作為從官,該去跟正官匯報,哪輪的上我們?」

  徐輝等人意識到裡面的味道有些不對。

  「難道這兩位,真在各行其事?」

  特使團抵達彭城也有段時間了,正官和從官之間的矛盾,逐步浮現出來,縱是徐輝等人不去刻意了解,但憑著官員的本能,依舊能嗅到跡象。

  不過,特使團的正官和從官再有矛盾,但他們這些人只要謹守本分就夠了,犯不著為兩個外來戶站隊,如果庾亮覺得能借勢而為,就讓他們屈服的話,眾人雖不好直接反對,但陽奉陰違、出工不出力還是可以的,到時庾亮一樣難有作為。

  這些的念頭,多多少少浮現在眾人臉上,被庾亮捕捉到了,這位侍御史的眼神微微變化。

  果然,光做事,沒有立威,這群人是不會畏威懷德的,須找個由頭,讓這群彭城人知道我的厲害才行。

  這麼想著,庾亮又生一念。

  按著他本來打算,這次來彭城積累資歷,被張若橫插一腳,打亂了計劃,但也是一次機會,只要表現出比張若更強的能力,無疑也是次理想的鍍金之旅。

  所以,他在陶涯等人面前提陳止,用功勞拉攏他們,而在徐輝等人面前,又提張若,想讓徐輝他們表態,可惜,現在看來是心太急,還沒真做出什麼事,就急切讓人站隊,是非常不成熟的表現。

  庾亮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想高出張若一頭,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降服這地方上的官員,有了他們的幫助,不光方便查案,還能影響張若的命令,但是要迅速降服他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我手上正好就有一張牌,這張牌用好了,一箭多雕。」

  想到這,庾亮忽地話鋒一轉︰「告知張正的事可以先放放,等我將情況了解清楚,再去和他說明也不遲。」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有些凝重的氣氛隨之恢復平靜。

  正當徐輝等人以為這次會面就要結束的時候,庾亮又倏地說道︰「聽說彭城名士陳止,昨日造訪了卷藏館,破了不少案子,真是了不起,說明彭城有人啊。」

  場面頓時一靜,眾人相互看了幾眼,沒人輕易開口,因為這事說得沒頭沒尾的,眾人還不清楚緣由,再者,他們都聽說了傳聞,摸不準庾亮用意何在,因此靜觀其變。

  倒是楊永有些意外,下意識地問道︰「陳止去了卷藏館?我怎麼不知道?他去那裡做什麼?」

  「楊縣令不知道?」庾亮笑了起來,「那可要好好了解一下,也好嘉獎。」

  按庾亮過去的經驗,自己這麼一說,像縣令這樣職位的官員,立刻就會表示一下,說回去要過問一番,然後如何如何。

  沒想到楊永只是點點頭,就不再多言,仿佛一切理所應當一樣。

  這下子卻讓庾亮有些疑惑了,後面很多話都說不出來,頓時就有些憋得難受,可表面上還是風輕雲淡,只在不經意間露出異樣。

  終於,早餐到了尾聲,眾人都有了告辭之意,庾亮忍不住道︰「楊縣令,不去問問情形麼?這事若是真的,那下面的人不給你稟報,未免有些不對。」

  這話一說,格調就有些掉了。

  楊永卻理所當然的道︰「既是陳家公子去了,相信下面的人不及時給我匯報,也是有所考慮的,我回去稍微問一下,就能知道了。」

  這個回答讓庾亮很是意外,下面的人知情不報,上官從其他渠道知道消息,在官場來說是很忌諱的一個事,要嘛你就保守嚴密,不讓人知道,要嘛就盡快稟報,不要拖延。

  可楊永的回答卻是一副完全不在於的樣子,更讓庾亮奇怪的是,徐輝等人也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猛然間,庾亮想通了緣故。

  「陳止,果然還是小瞧你了!」

  於是,他不再多言,任憑幾人離開,然後陷入了沉思。

  可想了想,庾亮又搖了搖頭,失笑道︰「我是多心了,大概是被關先、陶涯談的話影響到了,有些太過於在意陳止了,他有能耐才方便我利用,但再有本事,終究困於地方,眼界和位格都不夠,比如這次,想和我對比,卻選了縣中瑣事作為突破口,根本就是胡鬧,相比之下,我要打開縣中局面,就直接把他這個人作為突破口了,在境界上就不同,做法就有差異。」

  想到這裡,他的心又重新放下。

  「不過,我的動作是要快一點了,盡快將案情理清,不再給張若留一點機會才行。」

  另一方面,離開了庾亮住所的楊永,一回到衙門,就讓人去把獄史召來詢問,可那人一去,帶來的消息,卻讓楊永頗為意外。

  「陳止又來了?獄史和獄門亭長都跟在陳止身邊?」這讓楊永很是疑惑,「他不是去卷藏館看卷宗麼,又不涉及縣衙的核心卷藏,都是鄉間之事,怎麼獄史和獄門亭長還要陪在邊上?難道是仗著名聲和家世?」

  想到這些,楊永又道︰「那把在卷藏館當值的皂隸叫一個過來,我了解一下情況。」

  「這……」匯報的那人面露難色,最後說道,「這卷藏館,除了看守縣衙爰書、卷宗的皂隸外,其他人都被派出去了?」

  楊永更加奇怪了︰「都被派出去了?怎麼回事?難道踫上了什麼大動靜,需要這麼多的人手?」

  「說是去抓人的,」報信之人看樣子知道的不少,「涉案的人太多,人手不夠用,今早您來之前,連縣中記錄的劉靖等人,都一並給調過去了。」

  「連刀筆吏都要調派人手過去?」這下子,楊永是坐不住了,意識到有些不對了,「他們到底抓了多少人?」

  「聽說已經抓了將近四十多人了,舊牢都快裝不下了。」

  四十多人?

  楊永一下就愣住了,忍不住道︰「難道是個大案子?鄉中械鬥麼?怎麼本官竟不知曉?」

  此時民風彪悍,常有賊匪過境,宗族擅長械鬥,因此才會催生塢堡這種建築,一旦兩村械鬥,時常會出人命,涉案的人又太多,久而久之,官府就聽之任之,最多走個流程,做做表面文章,根本不會抓人。

  「難道陳止不懂這個規矩?」

  報信的人卻苦笑道︰「並非鄉中械鬥,也不是一個案子,而是幾十個陳年老案,都被陳止翻出來,把真凶一一捉拿回來了。」

  楊永頓時瞪大了眼睛。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0 14:28
第一百八十五章 請問,你這邊有沒有……

  御史和獄門亭長正一臉苦笑的看著陳止,在二人身邊是近十名執筆吏,正匆忙的記錄著陳止的話語。

  這些記錄人,只有一小部分是原來卷藏館的書吏,其他的都是從各部門調動過來的,之前被特地提到的劉靖,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乃彭城劉氏的後代,也是出身大族,與劉綱等人同宗,其祖為縣令、其父都曾為縣令,但因宣武北伐,亂了家中仕運,如今和普通的布衣也沒多大區別了,不過身具家學淵源,因此能在官府中謀個職位,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此人辦事乾脆利索,所以他一來,隱隱就成為了諸多執筆人的領頭人,眼下,他剛寫下幾個字,就過去和陳止交涉起來,詢問要點,儼然一副上下屬的樣子。

  陳止剛才一來,就讓人將十幾個卷宗拿來,然後快速翻看,看了一陣子,就開始點出了裡面的重點,讓不少蒙塵老案重見天日,這本該是好事,可無論是獄史還是那獄門亭長,這心裡都有點怕了。

  昨天關押犯人之地,已經近乎人滿,今天還要再來?

  另外,不也顯得他們這群人無能麼?況且,到了這個地步,哪還有人看不出來,這位陳家少爺過來,分明就是為了搞個大動靜!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真讓這位搞下去,根本無法交代。」看著陳止跟劉靖交代要點,後者默默點頭記錄的樣子,獄史心裡就是一陣苦澀。

  實際上,就剛才那一會的功夫,又是七八個案子水落石出,涉案之人不少,加上皂隸人手不足,獄史和獄門亭長不得不跟陳止說情,希望能先把事情記下來,等人手緩過來之後,再去抓人。

  「這個理由,恐怕拖延不了多久。」獄史搖了搖頭。

  「你去勸?」獄門亭長反問了一句,他不敢直接去勸陳止,此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身份在陳止面前無足輕重。

  獄史則朝著一個方向看了過去,說著︰「還是找他吧。」

  周添正站在那邊,仿佛一名護衛一樣,護在陳止身後。

  獄門亭長點點頭,緩步走了過去,將周添招來角落,才低聲說著︰「周添,你和陳家公子說說,緩兩天行不行,你也知道,咱這情況不怎麼,郡府監獄那邊分出了部分牢房,可這是讓縣裡應付接下來半年的犯人的,結果昨天一天就給關得差不多了,快騰不出地方了。」

  襲擊諸葛言的犯人,佔用了縣衙牢房,不是這裡的牢房更堅固,而是郡中的牢房太大,真要是關押那些個賊人,耗費的資源太多了。

  而縣衙一被佔用,關押在裡面的犯人就都轉移到一處廢舊牢房裡,那裡雖被廢棄許久,但修修補補之後,還能勉強使用,但昨天被陳止那麼一搞,那地方就完全不夠用了。

  見獄門亭長這樣跟自己說話,周添別提有多舒爽了,可他自家知自家事,陳止說是來幫自己出頭的,其實有其他目的,就算去勸也不頂用,再說這獄門亭長過去沒少給自己小鞋穿,現在又來求人了?

  想著想著,周添就搖搖頭道︰「亭長明鑒,不是我不想勸,實是我勸也沒用啊,陳家君子哪會聽我的,您說對不對?連您都不敢上前,我去頂什麼用。」

  獄門亭長一聽這話,咬了咬牙,還是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道理是有道理,可問題還是沒解決。

  正當獄史二人越發焦急之際,有一名皂隸從外面走來,到了二人跟前說了一句,頓時讓這兩位都露出驚訝之色,然後就點頭表示明白。

  獄史就小聲道︰「你在這邊盯著,我過去。」

  二人分工完畢,獄史不動聲色地退出了卷藏館,來到屋外走廊,就看到了縣令楊永的身影。

  「見過縣令。」獄史也不奇怪楊永的到來,見陳止今天又來,他就知道消息是瞞不住了,也不等楊永主動問起,就自覺得把事情敘述了一遍,然後就請罪。

  「都是下官自作主張,願一力承擔。」

  「這事你沒做錯,」楊永擺擺手,「換成是我,那種情況下也會先壓下來的,不過你算錯了一件事。」

  獄史趕緊做出虛心求教的模樣,問道︰「哪裡有疏漏,還望縣令指點一二。」

  「你忘了,做這事的人是陳止……」這位縣令的話裡,有著濃郁的感慨,顯然是深有感觸,憶及前世,真是不堪回首。

  那獄史一愣,跟著問道︰「那……那縣令覺得這事,該怎麼處置?」

  就在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周添忽地從卷藏館走出來,他正要招呼獄史,但猛地看到了楊永,頓時一驚,便要出聲問候,卻被楊永擺擺手阻止,又招手呼喚過去。

  周添向屋裡看了看,然後收回目光,快步小跑的來到楊永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才道︰「見過縣令。」

  楊永笑道︰「不用拘謹,你我以前見過,我聽說了,你和陳止關係很近,出來是想做什麼?」

  看著一縣之令對自己和顏悅色,周添心中歡喜,知道是沾了陳止的光,但在縣令面前他可不敢拿大,就恭恭敬敬地道︰「是陳公子讓我出來,有事想問問獄史。」

  獄史心裡咯噔一聲,有種不好的感覺,但還是硬著頭皮問道︰「要問我什麼?」

  「想問一下,您這邊有沒有……那個……其他的可以拿來破的老案子。」

  沒有,滾!

  雖然獄史很想這麼回答,可想到周添背後的陳止,卻不得不耐著性子,要詳細地詢問一下細節。

  楊永卻疑惑起來了︰「這滿屋子的案宗,還不夠陳止看得?他今天不也是第二次過來,這就看完了?」

  周添立刻恭敬答道︰「陳公子覺得以他的速度,三四天就能把屋子裡的陳案處理殆盡,剩下還有一部分,就是年代太久遠,或者確實找不到線索的了,因此想再找些案子破破。」

  在陳止處理的卷宗中,並非真的無往不利,還是有些案子無頭無尾,記錄不詳,難以決斷的,但終究只是少數,去掉這部分,陳止竟然說三四天就能處理完畢,也著實令人震驚了。

  這樣的處理速度,真要是傳出去了……

  「真傳出去了,咱們彭城縣,不對,是整個彭城郡,還有誰敢說比陳止懂查案、斷案?」

  驀地,楊永心中一動。

  「如果沒人比陳止更懂斷案,那他的影響力,不就能影響到特使團了,莫非陳止是存著這麼個心思?」

  之前一聽說陳止插手鄉間陳暗,無論是陶涯等人,還是徐輝他們,都有個疑惑,就是他為何要選擇鄉間瑣事。

  現在楊永福至心靈,許多看似說不通的事,在邏輯上一下就通順了。

  可當前的問題是……

  「縣令,到底怎麼辦?」獄史看了看周添,又看看楊永,有些無奈的問起來,「牢房已經不夠用了,如果放任下去……」

  「先讓陳家公子斷案,」楊永卻果斷起來,「誰也沒規定,斷了案子就必須立刻抓人,現在城中首要之事是配合特使,查明賊人來歷,其他的都可以押後。」

  獄史馬上就明白過來,這是用特使做藉口,緩解牢房的重壓。

  「明白了。」

  有了楊永的指示,後面的事就簡單多了,可即便如此,等三天後,陳止一口氣將一百五十七個案子審斷完成,還是將縣衙從上到下,給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至於獄史和獄門亭長,看著那長長的待捕名單,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只能相視苦笑。

  與此同時,陳止斷案的消息,終於在城中傳開了,引來不少非議,似乎背後有推動之人,懷著某種不好之意。

  正好晚宴之時,劉太公、彭太公、張太公等人在雅閣喝酒,交談著最近局勢,一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就樂了。

  「陳守一還真是不消停,不是說他招募家丁,要訓練家丁麼?怎麼又跑去破案了,這破了多少案子?」那張太公看著消息,撫須而笑。

  劉太公聽著消息,眉頭卻皺了起來,說道︰「說是一口氣破了三四十個案子,這太過了吧。」

  這城中流傳的消息,來源不可考,但並非源自卷藏館,因此在數目上有出入。

  「我可不覺得他陳守一辦不到,」彭太公瞥了劉太公一眼,笑呵呵地道,「若在諸葛王彌一事前,我可能還會懷疑,可他陳守一連武藝都有了,我不信還有他辦不到事了,有此人,我彭城士族或許真能崛起,畢竟從先帝開始,咱們北方士族就被……」

  「老彭啊,這個不能隨便說,小心隔牆有耳。」劉太公擺擺手,阻止了彭太公的話,跟著又道,「我什麼時候說,不相信陳止能破案了,我是說他這次破的太多,目的性太強了,應該循序漸進啊,不過這倒是符合他的風格。」

  幾位老太公在那說著,卻讓邊上侍候的子弟面面相覷。

  其中就有彭林、彭棋、劉緲等人,他們聽提到了破案一事,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和御史庾亮有關的傳聞。

  可是這麼一想,又覺陳止選擇鄉間之事,格調實在太低,和庾亮的朝廷大案一比,高下立分,怎麼自家祖父和其他長者,絲毫也不擔心,言語間還隱隱看好陳止?

  考慮到長者見得多了,於是幾人有心請教一些人生經驗。

  第一個開口的,是最上心的劉綱,他往前一走,拱手就道︰「祖父,幾位尊者,陳兄的事,我也有所耳聞,聽說和御史庾亮有關,莫非這破案之舉就是回應?只是這般得罪御史……」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0 14:33
第一百八十六章 始知世上有奇人

  「無妨,無妨,」彭太公笑了笑,「庾亮名聲那麼大,不會行低劣之事,不會因為我彭城士族的名士,就冒著損望的危險。」言語間有著一股戲虐之意。

  劉綱剛想再問,但旋即就明白過來,意識到了裡面的微妙之意。

  名望,有的時候也是一道枷鎖,你過去是怎麼做的,建立起來名望,那麼以後要是做出有違這個形象的事情,就會帶來不利影響。

  明白了這一點,劉綱就不追問了。

  劉緲這時卻說道︰「雖說如此,可陳兄突然去查案,還都是些許小案,這難免會讓人覺得格調不夠,豈非和庾亮高下已分?」

  「非也,非也,」張太公搖搖頭,笑問,「我且問你,陳止與那庾亮的消息傳出來之後,你是如何想的?」

  「我?」劉緲遲疑了一下,看著幾位長者的目光,卻還是如是說道,「晚輩就覺得陳止太過衝動了。」

  張太公又問︰「那我問你,聽聞陳止的破案傳聞後,你又是如何想的?」

  劉緲這次倒是不遲疑了,說著︰「他是想以此和庾御史比較一番,就覺得……覺得他有些不自量力,一個是庾御史斷案的名聲,是洛陽傳過來的,二來,庾御史乃是負責要案,他則挑選了鄉間小案,相差太大了。」

  說完這些,他立刻拱手道︰「我並非對陳止有他念,這些都是真情實感,還望諸位長者明鑒。」

  「好了,我等明白的。」劉太公擺擺手,然後說道,「你可知道,你為何會有這般念頭?」

  「為何會有?」劉緲聞言一愣,彭林、彭棋等人也是沉思起來。

  彭太公哈哈一笑,指著劉太公道︰「你這老兒,不要再故弄玄虛了,我來說吧,」他看著眾多後生,清了清嗓子,「其實說來也簡單,我問你們,若陳止乃是一個斷案大家,破案無數,不曾有誤,那麼這些事,你們還會覺得他不自量力麼?」

  劉緲等人一怔。

  張太公也出聲道︰「其實這個事,忽略兩方身份,關鍵還是陳止師說中的一句,也就是術業有專攻,眾人潛念中,就默認了陳止在斷案上不如他庾亮,當然覺得陳止不自量力,因此陳止要做的事,八成就是扭轉這個印象了。」

  說完,他還咂咂嘴,又贊道︰「你說這師說,果然是好文章啊,裡面說的道理,不局限在師道上,平時也能用刀,我彭城俊杰果然不一般啊!」

  「原來如此。」劉緲自動忽略了後面那句,品味著長者的分析,都覺得不愧是見得多了,果然是充滿了智慧,自己等人還是太年輕了。

  彭林則問起來︰「就算如此,說他一日破了三十多案,也未免有些誇張了,估計有事實之處。」

  這邊說著,突然就有一名僕從自外面而來,到了眾人跟前躊躇不語。

  彭太公認出這人正是自家僕人,就問︰「怎麼了?可是又有什麼消息傳來了?」

  這話音剛落下,劉家和張家的僕人也到了,頓時三位長者就嗅到了一絲不對的氣息。

  這些僕從當然不敢在尊者面前耽擱,直入主題︰「消息已經證實了,那陳家君子這三日以來,在卷藏館審理陳年舊案,共計破了一百五十七案!」

  此言一處,剛才還熱熱鬧鬧,有說有笑的,但頃刻間就安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才聽劉太公出聲。

  「五十七案?這更誇張了!」陳太公搖搖頭,「不過陳止這麼做,倒也附和他一貫的作風。」

  「那個,」劉綱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說道,「祖父,不是五十七案,而是……一百五十七啊!」

  劉太公猛然將話停下,深吸了一口氣,和幾個老伙伴對視了一眼,他們的臉上已經沒有震驚,而是迷茫。

  一百五十七個案子!

  三天!

  一個人!

  這個消息,已經在彭城縣內外流傳起來了。

  同一時間,在中正府內。

  「三十多案的傳聞失實了,實際上乃是五十七案,八成是傳言的人,都覺得太過誇張,為求穩妥,主動縮減的,否則說出去,誰能信?不過,這也是正常的,世人看事,皆出於心,就好像現在,這滿城的人都看著庾亮,仿佛都忘記了,真正的特使正官,可不是他那個侍御史。」

  郡中正祖納正落下一顆棋子,在他的對面赫然坐著這次的特使正官張若。

  張若拿起一顆黑棋,看也不看地放了下去。

  啪!

  棋子落在棋盤上,黑色連成一片,宛如一座嚴謹、完善的牢籠,將白子圍困在裡面,法術森嚴,跟著這位廷尉正就默默的拿起幾枚白子,收入盒中。

  「許久不見,你這棋子力見長啊。」祖納微微一笑,「不過,你們法家棋太過死板,看上去威勢無雙,但只要算準了,一樣可以脫身出來。」話落,他一顆白子落下,那一枚枚白子登時就連一片,一種跳脫、灑脫的意境油然而生,仿佛有一條大龍要從棋盤上騰空飛起。

  張若開口說著︰「你的棋路,隨心所欲,妙時有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可亂時就徒耗心力,亂了人,也亂了己。」說話間,他又拿起一枚黑子放了下去。

  祖納看著棋盤,神色微變,但旋即恢復,他搖搖頭道︰「你還真是沒變,這般古板,早晚吃虧,我問你,這案子你難道真的不管了?」

  張若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我只管列好棋陣,等著對方那盤棋自亂陣腳。」

  「你還真是看重陳止,希望他這次不讓你失望。」祖納微微一笑,一枚白子落下,然後伸手撈起幾枚黑子,放入盒中,「怎麼樣,這局勢對你來說,可不太妙啊,這一局棋,我已經掌握了主動,你如何翻身?」

  張若搖搖頭,沒有立刻落子,而是說道︰「我記得當年京城手談論道之時,祖兄你以玄學之棋入道,與我那師弟對決,每一局棋都是開盤和中盤佔優,可後面就會被我那師弟反超,因為我法家之棋,體現的是法術、威嚴和大勢,著眼的可不是一子一地,而是縱觀全局!這也是你不如我那師弟的地方。」

  「往事休提,此時可不是手談論道之事,」祖納卻笑了起來,只是指著棋盤說著︰「也別說這麼多的大道理,你倒是下呀。」

  這邊話音落下,就有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步履匆匆,一下就將對弈中兩人的注意力給吸引過去。

  來的人是陳遷,他先是依次給兩人見禮,然後看了張若一眼,欲言又止。

  祖納登時就道︰「沒什麼不能說的,張正乃是特使正官,又是本官好友,不用避諱,你有什麼事,盡管都給我說來。」

  陳遷這才說道︰「是關於陳止的消息。」

  「哦?是陳止的消息?」張若登時就來了興致,「說來聽聽,不是說他去斷案了麼,可是有結果了?斷了多少個案子?」這位廷尉正似乎對陳止的做法,已經了然於胸。

  祖納也是一臉感興趣的樣子。

  陳遷就道︰「不滿兩位上官,這陳止的斷案確實有消息了,說是……說是三天之內,共斷了一百五十七件案子,至於其中有無錯漏,那就不好確定了,但聽說幾乎沒有錯判。」

  這話一說,無論是淡然而笑的祖納,還是一本正經的張若,都愣了一下。

  「三天一百五十七案?靖侯也不過如此了吧。」祖納搖搖頭,嘆息了一聲,然後轉臉去看張若,問道,「莫非,這就是你要等的大勢變化?」

  張若嘴角勾動,似乎是笑了一笑,然緊接著就板起臉來,說道︰「我在來之前,可不知道彭城有個陳守一,這當然不是我要等的大勢。」

  祖納跟著就問︰「那現在呢?」

  張若一撫鬍鬚,點頭道︰「今日始知世上有奇人!」言畢,其人起身向外走去,邊走邊說,「士言,我這邊還要去處理一點事情,為接下來的變化做好準備,就先走一步了。」這話音剛落,張若的人就已經在門外了。

  祖納留在屋中,跟著一拍大腿,笑道︰「此人輸不起,眼看棋局落敗,竟然落荒而逃,若非陳守一的消息傳來,如何能放他離開,此人這已經被陳守一救了一次!」

  旁邊陳遷聞之,錯愕不已。

  不說這位中正入伙,卻說陳止的消息,迅速傳遍滿城,令各方嘩然,不信者有之,驚疑者有之,更有驚訝者、崇拜者、從眾者等等。

  不過,這彭城早就對陳止的這般變化,領教多次,而且他的名聲早就貫穿全城,因此這次的傳名,根本沒有激起多大漣漪,這最直接的表現,就是百家簽筒上的五行刻度格。

  「距離第三格還有一點差距,嗯,大概再過幾天就差不多了,其實這斷案的名聲根本不算什麼,短時間內根本帶不來名望收益,我需要的只是一個斷案專家的名頭,也好介入特使之案,相信那位特使正官,很快就會和我聯繫了,咦?」

  這邊正在想著,陳止忽地神色一變,就見他心中的簽筒微微一震,刻度格中的名望金液猛然提升,轉眼就充斥了三格,然後朝著第四格衝擊過去!

  「怎麼回事?」陳止見狀,沒有驚喜,只有意外,「不應該有這種事,這是哪裡在傳我的名?」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0 14:38
第一百八十七章 此乃朕之知己

  連綿宮捨,巍峨如淵。

  這是一片壯偉的宮舍。

  在這其中,有這麼一座宮殿,正有一名看上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正憤怒地將一件瓷器扔在地上。

  嘩啦啦!

  瓷器碎裂,碎片四散,卻將周圍的宮娥、宦官驚得渾身哆嗦,然後盡數跪倒在地上,唯獨一人上前,小心地侍候著。

  「豈有此理!真是氣死朕了!」

  青年砸碎了瓷器後,又來回繞圈,步子又快又疾。

  那名侍候在旁的宦官趕緊走上去,小心的說著︰「皇上,這……諸公其實並無他意。」

  青年登時神色一變,露出怒容,低吼道︰「莫安節,連你也跟他們一起來氣朕?」

  「奴婢不敢!」那宦官莫安節趕緊跪在地上。

  這位正在發脾氣的青年,正是當今的天下共主、社稷人皇,當朝皇帝劉岱。

  「這兵災怪朕,洪澇怪朕,旱蝗也能怪朕,若是按著他們的說法,只要朕能行德政,那就能天下安康、四海生平,那要他們何用?朕的這些臣子,莫非都只是為了督促朕?今天更是過分,不過就是打打獵,連太祖、世祖、烈祖都搬出來了,難道那幾州災情,就是因為朕打了一場獵?連武鄉侯的嫡子被行刺,都能扯到朕的身上,這皇帝當得真是……」

  越說,劉岱怒極而笑,越是激動,正好走到一個落地花瓶的邊上,順手一揮,就把個花瓶推倒在地上,又是碎成一片一片的。

  這皇宮中的擺設,莫看只是隨意擺放的一座花瓶,必然也有著非同一般的來歷,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就是古董之物。

  那宦官莫安節看著心疼,但當然不敢插嘴,等皇帝摔得差不多了,他才上前道︰「皇上,息怒啊皇上。」

  「朕怎麼息怒?你是不是也要指責朕失德?」劉岱越說越怒,游目四望,顯然在尋找下一個目標。

  莫安節趕緊上前道︰「皇上息怒,息怒啊……」他說著同樣的台詞,但見劉岱依舊沒有收斂的意思,這宦官眼珠子一動,忽然想到一事,就道,「其實司空前幾日,曾經送來一篇文章,說是給皇上您品鑒,不知道您可曾看過?」

  「司空送來的文章?」劉岱眉頭一皺,「朕這幾日日日繁忙,哪裡有時間去管這個,這篇文章有什麼特殊的麼?」他對自己的這個心腹宦官也有些了解,知道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既然此時提起,那必然就有緣故。

  莫安節果然就道︰「這篇文章,來自彭城。」

  「彭城?」劉岱的心思一下就被抓住了,「那不就是諸葛言遇刺的地方,難道這文章又是和此事有關?」

  一聽這話,劉岱頓時就來氣了,更是無心繼續聽下去了,這幾天以來,因為這件事,朝中吵翻了天,為了個特使團的人選爭來奪去,最後又都責怪到劉岱這個皇帝的身上,讓他一想起來,就一肚子火。

  「非也,」莫安節此時卻鎮定下來,以他對皇帝的了解,知道這位人皇已經從難以溝通的狀態中脫身出來了,「這篇文章是在武侯嫡子遇襲之前被送來的,當時司空特地交代了皇上,讓你記得品鑒。」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你這個時候說這篇文章,總歸是有緣故的,朕不喜歡打啞謎,你就直說了吧。」

  「此文或許可以平息皇上您的怒火,其中玄妙,奴婢這般閹人如何能夠訴說清楚?」莫安節躬身說著,「不過,以奴婢這等淺薄的見識,卻也知道那篇文章所言,字字珠璣,微言大義。」

  「哦?你竟然給了這麼高的評價,朕倒是有些好奇了。」劉岱心裡生出一點興趣,他可是知道,自己的這個心腹莫安節,雖然小節有虧,更是貪財戀權,但偏偏好讀書,時常嚮往名士之態,他的學問造詣不淺,平時也自視甚高,很少有這麼誇贊一篇文章的時候。

  想著想著,劉岱朝著書桌走了過去,司空等人遞交上來的文章,一般都會擠壓在此。

  「不知道這文章是出自彭城的哪位大家之手?我記得那邊也有幾位名士,好像是叫做貴靜先生吧……」

  等劉岱走到桌前坐下,開始翻找起來,邊上的莫安節才小心說道︰「此人過去名聲不揚,而且年齡不大,但最近在彭城聲名鵲起,好像是姓陳,但具體的情況,奴婢就知道的不多了。」

  「彭城陳氏?原來是湖海后裔,有點意思。」劉岱臉上還殘留著怒火,但眼裡已經泛起了好奇之意。

  人皇一念,命運翻轉。

  很快,在莫安節的自協助下,一篇文章被劉岱抽了出來,他低頭一看題目,這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師說?這是寫師道的文章,莫非又是老生常談,讓朕奉行什麼先王之道?真真能把人煩死。」盡管這嘴裡抱怨著,可出於對莫安節的信任,劉岱還是展開書簡,看似隨意地掃了一眼。

  可就是這一眼,便使得他的目光無法移開了。

  「古之學者必有師?這不是廢話麼。」

  莫安節在旁無奈地聽著,他知道自家的這位聖上,但凡看文章就都有個習慣,就是嘴上不帶停的,要不停地嘟囔,對一些細節進行無關緊要的評斷。

  而這時候,劉岱已經看到了「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這一句了,這位人皇讀完,微微一愣,然後點點頭道︰「如果這句話不是抄襲自某處,那確實是佳句。」

  莫安節很像扶額搖頭,但不敢君前失儀,好在這劉岱吐著吐著槽,很快就默不作聲了,莫安節轉頭一看,確實意外地發現,這位皇帝陛下竟是專心致志地看了起來。

  這個發現,讓他很是意外,這位自小陪伴皇帝成長的宦官,可是很清楚這位的性子,說他多動都是好的,幾乎沒有安定的時候,沒想到此時會因為這篇文章而沉默。

  其實之所以推薦這篇文章,就是因為其中的一句話。

  《師說》送來的時候,莫安節就有所留意,看了之後很是贊賞其中主旨,但他也發現了,裡面有一句話更為重要。

  「皇上畢竟長大了,估計是發現了那句話,心有感觸,因此沉默感悟,也對,剛才皇上那麼憤怒……」莫安節這邊正想著,那邊劉岱已經放下書簡,然後長舒了一口氣,說出一句話來︰「朕實際上應該去當老師。」

  莫安節頓時愣住了。

  跟著,就聽劉岱繼續道︰「這師者之路,當真莊重,更是安定天下之道,朕過去常有思緒,如今觀之,竟與此文不謀而合,當真妙哉!斯文當傳天下!此文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速速給朕打探清楚!」

  「諾!」就有一名宦官應聲而去。

  那莫安節卻站不住了,低語道︰「皇上,這文章中還有一句話頗為重要。」

  「朕知道的,」劉岱理所當然的道,「正是那句『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朕思量著,那滿朝文武整日裡指責朕,這說明朕當皇帝或許不怎麼在行,若是做個老師,指不定還能有所作為。」

  莫安節啞然,看著那人皇沉浸感慨,恨不能為師,不由哀嘆一聲,然後抬起蘭花指,遙遙一指,說道︰「皇上,您看這句。」

  這一句,正是聖人之道,不窮異以為神,不引天以為高,利於人,被於事,如斯而已。

  劉岱順著這手看過去,起先還不甚在意,但等他品味一番,登時眼中一亮。

  「這一句話,原來如此,這句話才是此文點睛之筆啊,此文書者,真乃朕之知己也!」

  他剛才粗讀,也看到這一句了,但因被前面的語句勾起了為師的心思,倒是沒有深想,此時被莫安節特別指出,登時就品出味來了。

  「好好好!真是好文章!」

  劉岱越看越是歡喜,還轉頭看了莫安節一眼,強調道︰「這是好文章啊!」說著說著,劉岱猛地站起身來,「明日朝會,就得讓滿朝文武看看此文,讓他們學習一下文中精神。」

  莫安節聽了,卻是暗暗搖頭,低語道︰「皇上,朝中如今都在商談武鄉侯之事,本就沒有定論,此時在展此文,難免亂上加亂,不如先緩緩,等武鄉侯北上之後,再彰於天下也不遲。」

  劉岱一聽,露出不愉之色,但還是點頭道︰「言之有理,那就先放放吧,不過此文書者卻不能虧待。」

  正好這時候,剛才出去的小宦官回來了,也帶來了詳細的資料。

  「果然是湖海后裔,彭城陳氏陳守一!好一個陳守一!」劉岱聽著匯報,不時點頭,可等聽到最後,這眉頭又皺了起來,「五品?居然只定了個五品?那定品之人是手長腦袋上了麼?能寫出這等文章的,居然只有五品?」

  說到這裡,他又轉頭看了莫安節一眼,說道︰「你說這五品低不低?只有區區中品啊!」

  莫安節心中一跳,但還是點頭道︰「低是有點低,但這只是初定……」

  可惜,不等他把話說完,劉岱已經揚聲道︰「取朕筆來!既為朕之知己,那朕當親自為其定品!」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0 14:46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夢誰先覺,春秋四季枕

  徐州,彭城郡,彭城縣。

  「按照簽筒增加名望的規律,正常的名聲流傳,都是循序漸進的,即便是我的名聲快傳播著,但不會一下子跳越這麼多,除非是被某些能影響區域範圍內的人物知曉,才會有這種跳躍性的增加。」

  陳止坐於家中,還在感受著百家簽筒的變化,分析著緣由,漸漸有了一個猜測。

  「或許真的是某個影響力較大的人,聽說了我得名聲,認同了某些觀點。」

  當初,陳止的那封信,因為在張府被張太公等人看到了,由於諸多長者的影響力,可以影響到各自的家中和街巷傳聞,因此當時的五行刻度格,就急提升,道理是一樣的。

  只不過,當初的長者們,能夠影響的範圍不大,因此名望金液驟然增加,但幅度不算大,和當下不能相比,因為此時那名望金液在越了三格範疇後,毫不停歇,直接就衝向了第四格!

  「好傢伙!」

  這一下,連陳止都不由意外起來,看出勢頭凶猛。

  「到底是什麼人知曉了我名,難道是諸侯王、朝堂公?」

  不過,這邊驚訝過後,就見那凶猛之勢卻卡在了第四格的中間,雖然名望金液翻滾不休,但就是難以繼續上升了。

  「果然,就算勢頭在強,但在我真正名傳半壁江山前,是無法真正填滿這第四格的,因為這代表著本質的變化,只是若是任憑這種局面下去,這新增的名望金液就等於完全浪費了,雖然不斷增加,但被卡在這不上不下的地方,難以真正有所突破。」

  這種情況下,陳止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了。

  「是時候抽簽了,只是這次事情生的突然,銅錢還未來得及補充光暈,也罷,當下的情況都在掌握,沒有必要刻意求助銅錢,先抽了再說。」

  之前陳止抽了一簽,那銅錢光暈就被消耗,在這之後諸事纏身,加上沒有迫切需求,陳止也就沒特地補充光暈,此時這銅錢上近乎沒有光暈。

  不過,這絲毫也不影響他做出決定,念頭一動,三格名望金液登時消散,而一根竹簽已經出現在手中,看著上面那一個「史」字,陳止微微點頭。

  「史家的簽,這倒是稀奇了,上輩子也沒抽出幾根,但多數都和青史、時光有關,這次不知道能解出什麼來。」

  帶著這樣的念頭,陳止卻沒有第一時間去解簽,而是轉而關注著簽筒,看著剛剛跌落下去的名望金液,再次急攀升起來,轉眼就填充了兩個格子,而第三格也幾乎填滿了四分之三,這才減緩了度,不過看著這個勢頭,重新填滿第三格也只是時間問題了,最多不過幾天。

  「剛才及時抽簽的決定是正確的,否則的話,這足以填滿兩個三格的名望金液,就都要浪費在衝擊四格的路上,偏偏還難以達成,但究竟是什麼人知道了我的名字,一個人知道,趕得上兩個州的民望。」

  要集滿三格名望,需要一州聞名,這一州的世家、百姓何其多,但兩個州加起來,才能和這個知曉陳止之名的人相比,自是讓他意外。

  但此時無法知曉答案,於是他在現名望金液的增勢減緩後,就果斷地停止了關注,轉而看起手上竹簽,默念解簽之字,但跟著就滿臉呆滯。

  看著手上捧著的這個竹枕,他陷入了沉思。

  與此同時,在他的腦海中,一段簡單的介紹已然成型

  「春秋枕。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四季曰時,簽主以此枕入眠,可於夢中清醒,外界一時辰,相當於夢中四個時辰,此枕之效,可持續一年,歷經四季,方可歸於平凡。」

  「這……」

  等理解了那節介紹的含義,陳止的神色頓時變化起來,看著這個貌似平凡的枕頭,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才好。

  良久,他搖了搖頭,感慨道︰「史家的東西,也開始變得奇怪了。」不過他早就習慣簽筒解出來的東西了,不說別的,就說那勸學茶,就不是個一般之物。

  「從介紹我使用這個枕頭入眠的話,好像是連夢境都可以利用,外界過去一個時辰,我在裡面過去四個時辰,增加了四倍流,這涉及到時光之事,倒也暗暗附和史家之說,只不過,到底有什麼作用?這夢裡的時間就算增加了,又能做什麼呢?難道做個更長的夢?不應該這麼簡單才對。」

  這樣想著,陳止忽地一笑。

  「也罷,東西就在我手上,何不直接嘗試一下,也省的猜測了,反正也已經入夜了。」

  一念至此,陳止先招來陳覺,跟他簡單吩咐了一下,然後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將枕頭擺放好了之後,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躺了上去,然後閉上眼睛。

  與此同時,陳覺得了陳止的吩咐後,本來還不覺得如何,但很快就有不少陳家各房的僕人上門詢問。

  按理說,此時天色已晚,那城門都已經關上了,城中的各個陳家老爺,想派出人來,是很困難的,所以他們是通過傳消息出來,讓城外產業、莊園中的僕人過來詢問的。

  之所以這麼急切,就是由於陳止三天破案一百五十七的傳聞。

  這個傳聞太過驚人,以至於各家都不敢第一時間相信,要先去求證,沒人敢貿然給與評論,相比之下,這陳家的心思就更是複雜了,一方面是震驚,另一方面就是擔憂,除此之外還有驚喜,畢竟陳止想要斷案的傳聞一傳出去,整個彭城都要議論。

  無論陳止的本意是什麼,可隨著傳言的擴散,人們都默認他是要與御史庾亮一較高下,只是格調有些低。

  但是,無論多麼低的格調,在三天一百五十七案的面前,都不再重要了,因為這背後所代表的,可不僅僅只是鄉間瑣事。

  在這種情況的催促下,陳家各房派出人,想第一時間從陳止這邊得到消息,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惜這個目的未能達到。

  「我家少爺已經入睡了,諸位還請明日再來吧。」陳覺禮貌地對眾人說著,讓來人一陣失望。

  「陳覺兄弟,咱們的交情在這了,就不能通融通融?」

  「陳覺叔,這次你可得幫幫我,不然回去不好交代啊。」

  「陳覺兄,幫個忙吧。」

  這些過來詢問的,很多和陳覺過去還算得上是同僚,可隨著陳覺抓住機會,攀上了陳止這根高枝,登時這地位就不一樣了,和他說話先就要客氣三分。

  陳覺也沒有仗勢而為,而是笑道︰「諸位的來意,我都清楚,我家少爺的本事,那是不用說的,你們想問的事我可以在這裡告訴你們,確實如此,和傳聞一般無二,但這麼說你們又不高興,因為我說的話,是無法拿去交差的,既然如此,何不放下心,安心等到明日?」

  陳止在卷藏館的消息,對別人家來說,是需要證實的,可對陳止自家宅院的僕從而言,根本不是秘密,因為除了跟隨在陳止身邊的小書童陳物,那趕車的車夫,以及隨同的侍從,都是消息來源,陳覺作為陳輔之下的管事,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這些話說出來,這來人就想繼續求情。

  陳覺則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只是道︰「諸位,你們也都知道,我家少爺這幾日忙於破案,成效斐然,可同樣耗費了不少的精力,如今他已經入睡,我怎麼敢去打擾。」

  話到這個份上,再說就是得罪人了,眾人只好作罷,等著明日再問。

  另一邊,無人打擾的陳止,已經安穩入睡,只是這一睡,卻見到了一片夢中景象。

  「原來是這樣,這就是這個春秋枕的意義所在。」

  看著面前樓閣,以及其中的種種物件,陳止在夢中緩步前行,不時走入一座座屋舍,游目四望。

  「我目光所及,記憶在心的內容,都可以以夢境的形式呈現出來,用處不……」陳止說著說著,來到了一家店肆的前面,抬頭一看,就能見到「書林齋」這三個字。

  不過,此時這店肆周圍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因為這並非現實中的店肆,只是夢中成型。

  陳止走進去之後,屋子裡的擺設也跟現實中不同,字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書架,書架中擺放著的諸多書冊,連綿而去,突破了空間的限制,仿佛沒有盡頭。

  「我這心中藏書,如果自己不理解的話,也只是單純的記憶,不能變成學問,既然有了春秋枕,就可以借此研讀了。」

  這麼想著,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身子一轉,就做到了邊上的椅子上,然後手一伸,就有一杯茶水憑空出現,拿出來輕飲一口,滿嘴清香。

  「果然,只要是記憶中有的,哪怕是味道也能在夢中重現。」

  帶著這樣的想法,他沉浸在學問的海洋中。

  夜已經深了,但對彭城中的不少人來說,這卻是一個難以安眠的夜晚,其中一人,就是庾亮。

  這位特使從官,正在讓手下的人整理這幾日的收獲。

  說是收獲,其實就是幾分口供,都是從被他抓住的幾個賊人口中得到的,但基本無用,所說的都是王彌的賊軍情報,一點都不涉及襲擊諸葛言的事。

  聽著手下匯報,庾亮慢慢地就有了急意。

  他不得不急,因為陳止破案的消息,他也已經知道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10 14:49
第一百八十九章 張正請陳止,快馬出洛陽

  三天,一百五十七案。

  這樣的效率,這樣的傳聞,加上之前庾亮有意無意的造勢,都讓他有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不錯,陳止斷案的傳聞,之所以能傳得這麼快、這麼廣,那個在背後推動的,正是他庾亮。

  庾亮的目的說起來也很簡單,通過陳止震懾彭城上下,最好能收為己用,然後掌握主導權,功勞蓋過正官張若,取得晚勝。

  可中間的一個環節出了問題。

  「陳止真完成了一百五十多個案子的評斷?而且只用了三天時間,」庾亮很清楚人心的作用,「我讓人推動傳聞,就是為了對比,讓別人看看我的斷案,再用他陳止的低格調做對比,結果我這邊還沒出個什麼結果,陳止那反倒傳出這麼大的風聲,這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麼?」

  越想他越是心急,尤其是聽到那人匯報半天,都是無關緊要的瑣事,庾亮心中的不滿,終於爆發了︰「這幾個賊人,估計還是有恃無恐,說的這都是什麼情報?我關心所謂殘兵藏在哪麼?我想要知道的,是這次襲擊諸葛言的真正動機,他王彌無緣無故地就來找諸葛言?」

  他的那個下屬,趕緊躬身回道︰「御史息怒,我等也在探查,相信很快就會出結果。」

  「昨天你也是這麼說的,」庾亮站起身來,有些焦躁地來回踱步,思考著對策,最後猛地點點頭,「用重刑!給那幾個賊人上刑吧,不要有什麼顧慮,反正本來就是叛逆,如果還包庇王彌,不願吐露真言,那就直接送他們見王彌!」

  下屬神色微變,但看著庾亮的表情,不敢反駁,點頭應下。

  第二日,關押賊人的牢房中慘叫連連,無論是新近抓來的,還是之前就被困在牢中的,都被重刑問候起來。

  在特使團沒來之前,地方官府的不敢用刑過當,擔心一旦出了人命的話,事情不好收場,可庾亮就沒有這個顧忌了,把人搞死了,只要沒死完,或者有了結果,就不會有誰會追究他。

  只是,這審問了一個上午,依舊沒有什麼結果,這群賊人要嘛就是真不知道,說來說去,都是叛軍的那一套,要嘛就是嘴硬到底,哪怕被折磨到死,依舊不吐露半點。

  等一番忙碌過後,庾亮越發心煩。

  他那個下屬見了,就過來安慰說︰「御史,其實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咱們看出來了,這王彌此行,絕對不是臨時起意,背後肯定有人指示,而且這群賊人也不是鐵板一塊,必然是分成了兩部分!」

  「這還用你來提醒麼?」庾亮語氣不善,但也知道下屬是好心,也就沒有過多責備,但是走著走著,卻聽不遠處的兩個牢頭交談,隱隱能聽到什麼陳家公子早就詢問過了,知道這賊人分屬兩伙,沒想到朝廷的特使要這麼久才查出來。

  這話說的聲音很清,可這牢中講究風水和通風,兩人站在風口,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正好讓庾亮和下屬聽到了,這神色當即就不對了,但兩人都沒有去問詳細的情況。

  只是在離開牢中後,庾亮先後又招來了幾個地方官員,注意到幾個人看自己的神色,已經有了細微的變化。

  等幾人一走,庾亮想了想,就吩咐下去︰「去打聽一下,陳止那邊的進度如何了?」

  他很清楚,昨天那個傳聞一出來,陳止算是正式與自己打擂台了,而且沒人會再覺得陳止的格調低了,因為那個辦案效率,已經可以無視這些方面的因素了。

  盡管已經有了心裡準備,但等陳止的消息真正傳來,庾亮還是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

  「都開始涉足縣衙積案了?」

  原來,按照消息的反饋,陳止竟是以一個協辦的名義,開始正式接觸縣衙卷宗了。

  「楊永竟然能夠允許?不是說縣中牢獄已經滿了,關不下人了麼?」

  庾亮忍不住嘀咕著,但他也明白,以陳止的威望施壓楊永,後者很難拒絕,何況三天一百多案之事,證明了陳止的能耐,一下子就把他推到了斷案宗師一樣的地位上,以這股氣勢,其影響力滲入縣衙,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是如此一來,兩人之間的競爭,也就更加明顯了。

  果然,等一天下來,陳止在縣衙中又破了十三宗案子,這消息在城中流傳,引得不少士人議論,隱隱拿著就和庾亮對比。

  陳止以地方士族之身,以鄉間之事入手,斷罪審冤,效果驚人,相比之下,庾亮坐擁朝廷名義,擁有諸多幫手,更有地方官府退避之威嚴,可除了抓了幾個漏網賊人,這案情竟是沒有半點進展,高下之別,漸漸的就在人心中滋生了。

  越是這樣,庾亮越急,這直接體現在他的行為上,那就是越發督促著,對賊人的審問,連負責身為的下屬,都有些受不住了,而且也確實審不出太多有用的東西了。

  於是,就有一位下屬私下裡建議道︰「御史,要不然,咱們就隨便找個理由,先定個罪再說,至少得讓案件有個進展。」

  庾亮一聽,就眯起眼睛︰「怎麼你這是讓本官弄虛作假?還是覺得,我找不到此案關鍵?」那話中陰森森的語氣,讓屬下驟然一驚,趕緊告罪。

  庾亮也不追責,但臉色卻越發陰沉,驀地,他忽然搖搖頭。

  「我這次有點太急了,現在等於是露出了破綻給張若。」

  與此同時,被庾亮所念叨的特使正官張若,卻坐於屋中,聽著手下佐官的匯報後,忽然說道︰「我們來到彭城,也有一段時間了,我對案情有了一定的了解,那接下來就該詳細的了解局面了。」

  那佐官一聽,先是有些意外,跟著就欣喜起來。

  他的這個上官,名義上是特使團的正官,可從京城出發後,一直抵達彭城,都只看庾亮那一系的人在囂張,反倒是他們這正官一系沉寂下去了。

  如今,張若總算有動靜了,而根據佐官對張若的了解,這位只要一決定,那後面就絕對都計劃好了。

  「請上官下令。」

  張若點頭道︰「這次的案子,涉及眾多,而我們初來乍到,對情況了解的不夠,尤其是庾御史這幾天這般搜查,也不見多少收獲,可見案情複雜,那麼就需要一個對情況了解的人從旁協助。」

  這佐官開始還聽出了對庾亮的諷刺,但聽到後面卻又心中一動。

  「恩?這個話的意思,是需要找人幫忙不成?」

  果然,張若接下來就道︰「那彭城陳止,我之前就召他來過,是個進退有度的人,對案情了解,更兼擅長斷案,是最適合的人選,你傳我的令,著人請陳止過來,予以權案之職,邀其相助,去的時候記得客氣一些,這位不是傳喚,而是請他相助。」

  「是,屬下這就去請。」佐官廢話沒有半點,早就習慣了張若的行事風格,當即就貫徹命令去了。

  他這一走,沒有前往陳家,而是去往卷藏館,現在這滿城上下,哪個不知道陳止白天在哪?

  所以,他這麼一來,消息自然而然地就擴散出去了,尤其是陳止仿佛早有預料一般,人一來,說明了來意,他連謙虛的環節都省了,立刻就跟著那佐官去見張若,一副著急辦案的樣子。

  而等陳止到了地方,和張若踫面之後,這兩個人更無半點廢話,直入主題。

  「陳先生,我想這次請你過來的目的,你已經猜到了,」張若只是讓人擺好坐席,煮上茶,「這次案子,不知閣下可有什麼指教?」

  陳止笑道︰「指教不敢當,不過我也聽聞了庾御史搜捕賊人、審問人犯的消息。」

  張若點點頭,又問︰「那此法可否斷案出來?」

  陳止搖頭道︰「出發點是好的,但方向卻錯了。」

  這個消息,一個多時辰後,就傳到了庾亮的耳中,頓時讓這位侍御史冷笑起來︰「說我方向錯了,好打的口氣,這個陳止真以為張若禮遇他,就能跟我平起平坐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品階,就算他能定品下來,也不過就是五品,他以為自己破了幾個案子,就敢評論我了?」

  一番發泄之後,庾亮忽然話鋒一轉︰「這個陳止過去之後,和張若說了什麼?」他本意是用陳止來打擊張若,沒想到最後陷入與陳止的競爭,如今這兩個眼中釘,竟然湊到一塊去了,不得不讓他警惕。

  匯報的人就道︰「廷尉正在見過陳止之後,就宣布將諸葛言留在彭城的僕從、護衛給召集過去了,說是要了解一下當時的詳細情況。」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陳止為何敢大放厥詞,說我找錯了方向,原來他的意思,是在那臥冰樓中尋找線索,可惜,此人卻不知道,我早就從陶涯、魏歐等人的口中,將那天的情況了解的一清二楚,他去問僕從,能有多大區別?那些僕從,很多在事發的時候,是躲在樓上的,根本沒看到經過,比不上陶涯等人。」

  知道了陳止的打算之後,庾亮暫時放下心來,準備繼續按著原本的計劃行事,畢竟在他看來,自己還是佔據優勢的。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

  京城洛陽,一匹快馬奔出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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