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8 23:18
第一千零四十章 知將軍府,而不知朝廷

  草原上的物產是十分有限的。

  過去在草原上崛起的遊牧部族,都有南下打草谷的習慣,這一方面是部族風俗影響,但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草原環境惡劣,無法提供足夠的食物和物資。

  自己的土地上不能提供,那就從別的地方補充,自己的部族無法提供,那就去搶奪其他部族。

  搶奪伴隨著兼併,最終塑造大型部族,匈奴、鮮卑這般皆是如此崛起。

  「草原的供養是有極限的,而且相對貧瘠,當勢力膨脹到一定程度,整個草原近乎歸於一部,就只能向外擴張,往哪裡?」

  劉琨最後一句反問,便不再多言,留下了陷入思考的眾人。

  只是這些人只憂愁片刻,便不放在心上。

  「聽著凶險,但有將軍府護持,咱們幽州必然無恙,胡人如果趕來,只能是自尋死路!」

  「不錯,將軍以咱們代郡這一郡之地,就可以拿下整個幽州,不僅敗了王浚,還逐慕容、降衛氏,那衛家不也在咱們代郡開枝散葉了麼?當初都不怕,現在還能怕他慕容再來?」

  「正是,這天色也不早了,家裡婆娘該做飯了,俺先回去了。」

  很快,眾人相互道別,紛紛散去。

  聽著這些人的言語,劉琨卻不由感歎起來,曾幾何時,中原腹地、乃至那並州百姓,也是這般模樣,不管過得好不好,總是一日兩餐不斷,知道明日早上起來一樣可以勞作。

  可惜不過幾年的功夫,並州淪入匈奴人掌握,中原也處處烽煙,很多人淪為流民,過了今日,明日不知身在何處。

  「如此看來,幽州已然是樂土之地了,難怪他陳守一能憋得住幾年,始終不對外用兵,就是不知道,他準備隱忍到什麼時候。」

  感慨過後,又見了眾人散去,劉卻前行幾步,來到正在收拾物件的劉生跟前。

  劉生的東西很簡單,便是能折疊起來的胡椅,加上幾本書卷。

  劉琨見了那折疊胡椅略感興趣,他在雁門游擊的時候,就聽說幽州有此物,據說還出自將軍府,甚至還見過幾次,可一直未曾仔細觀察,眼下這一見自然好奇,只是更讓他好奇的,還是面前的這個書生,因此壓下了探究胡椅的想法,直接過去說話。

  見劉琨過來,劉生拱手為禮,然後才將幾本書冊收好。

  見他這個模樣,劉琨頗為唏噓的道:「看君子是寒門出身吧,卻能觀北地之局勢於一心,更難的是心懷百姓,在路上宣講,若是你出身上品之家,以這般學識,假以時日,位列朝堂也不是難事。」

  他是猜測眼前書生也有志向抱負,用此話開場,最後招攬過來,也就順理成章了。

  沒想到劉生卻笑道:「先生卻是誤會了,小生並非投靠無門,才在街上宣講,其實在下早在去年就過了幽州文舉,乃是一名舉子,承將軍府教化之務,來到這裡宣講,待得半年之後,會有人過來考核,詢問路人,若是十問五過,便得晉升,可以為吏,去一方輔政。」說著說著,他臉上露出了嚮往之色。

  劉琨卻吃了一驚,追問道:「這個文舉,是怎麼回事?你說過了此舉,通過考核,可以為吏?莫非人人皆可為之?」在這之前,他已聽過文武舉的說法,只是不好多問,可隱隱有著猜測,結合幽州的一些情況,有了個模糊的想法,聽到書生一說,馬上就清晰幾分。

  劉生就說道:「也不是人人皆可為之,但卻是人人可能為之,在這幽州,只要身家清白,每年報備,秋收之後,便可參與這文舉,對了,還有武舉,這兩年越發隆重,幾乎人人皆知,」他露出笑容,「先生不知此事,果然是外地而來,若換成了鎮子上的其他人,恐怕不會與您多言,而是多有防備,甚至直接通報長者,要來抓你。」

  「你是怎麼知道的?」劉群走過來,聽到這話,就忍不住問起,他自然想到了剛才那個老農,幾句話就走,滿是戒備。

  「包括小生在內,前面幾個宣講人,都反覆告誡鎮中百姓,讓他們小心外來之人,更講了許多分辨外來之人的方法,防止被人刺探了我幽州虛實,這也是將軍府所提倡的,而且說白了,這個鎮子本就不大,整個鎮子一共也沒有多少人,大部分還都有交情、親緣,彼此之間大多都認識,像先生這般的外來之人,而且風度不凡的,一下子就會被辨認出來。」

  劉群愣了一下。

  劉琨則眉頭緊鎖,整理了思路後,說道:「這麼說來,這過了文舉的人,都要像你這樣,到這幽州的一個小鎮子裡宣講?一個人給一個鎮子講解,還真是辛苦。」

  劉生卻笑道:「這個鎮子因為地處偏僻,編戶齊民不多,因此只有一人便可,那些稍微大一些的鎮子,宣講的人數就多了,至於縣城之地,人多繁雜,甚至還要十幾人、二十人協作,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要來地方上宣講,在下文舉的時候,名次只在五十開外,這才要到地方上走上一遭,前十名的話直接可以為吏胥,在將軍府中行走,日後外放為吏,五十名以內也可入幽州官學深造……」

  聽到這,劉琨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已然意識到了裡面的關鍵。

  「難怪啊,我說這隨便一個農夫,怎麼都能說上兩句時事,更有不少商賈、小廝之輩,也都是見識不凡,看來都是君子宣講的功勞啊。」

  劉生卻搖搖頭,笑道:「非小生一人之功,而是前幾任打下的基礎,最初來時,這街上的百姓哪裡會有人聽講,反而還有嘲笑的,是幾位前輩不斷宣言,才有今日之勢。」說著,便告辭離開了。

  劉琨不好阻攔,更無法招攬,人家本身就是文舉出身,來這裡不是做義工,而是為了考評之後晉身,哪裡會跟自己這麼一個外來逃難的人走?跟著自己,才是明珠暗投。

  所以,回去的路上劉琨心思沉重,回了車隊,就催促車馬盡快前行,這一走,也沒心思瞭解沿途局勢了。

  劉群固然不願耽誤時間,卻還是忍不住問起緣由。

  劉琨便道:「之前還道幽州武功為盛,文治次之,如今才知,分明是文治為大,是以武將不滿啊!」

  劉群一聽,驚問其故。

  劉琨歎息著道:「文舉一出,舉子名成,幽州之地的寒門子弟,盡入陳守一帳下,你莫非沒有注意到,這幽州百姓也好、兵卒也罷,乃至是那士人一脈,都只知將軍府,而不知幽州刺史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9 21:49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以位誘士,牧民網羅

  「孩兒也有這般想法。」

  劉群確實是有這樣的念頭的,尤其是聽到百姓喊打喊殺的時候,這心裡便生出濃烈的敬畏與恐懼,哪怕那喊殺聲並非是針對自己來的。

  「這些人稱呼陳將軍時皆有敬意,更對幽州之事格外上心,此乃民心歸附之景也!」劉群說著,話鋒一轉,「只是孩兒著實沒有想到,征北將軍府會派出這麼多讀書人,到窮鄉僻壤之中宣講大事,這些讀書人又怎麼會願意的?」

  劉琨就道:「這是因為他們皆為寒門出身。」

  「寒門出身之人,我見得可是多了,」劉群卻有不同意見,「往往越是寒門的人,越是注重這些,像是生怕別人將他看得低人一等,所以一旦出頭,就竭力避免接觸尋常百姓,更不要說像這樣下鄉宣講了。」

  劉琨搖搖頭,道:「你說的那些寒門之人,是因為想要晉升,就得有名望,所以要避免任何會損傷名聲,讓人誤會他們未脫寒門本色,久而久之,倒是覺得這些行走鄉鎮的事都有失身份,成了一種風潮,不過幽州情況不同,中原腹地的寒門弟子之所以不履凡塵,是為了晉升,可見他們為了晉升,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不錯!」劉群明顯是想到了什麼,恨恨說道,「那些投靠胡人的、輔佐賊匪的寒門士人,可不就是為了能彰顯其名,而不擇手段麼?」

  劉琨自是知道兒子在記恨什麼,也不說破,繼續剛才的話題:「咱們見到的那個劉姓書生,目的就很明確,便是通過文舉之路得官職,從民到士,他來這裡宣講並不是目的,而只是方法,是踏腳石、登牆梯,靠這種方法磨了性子之後,日後進入官場也有好處,也更容易控制,這大概就是陳將軍的目的所在吧,除此之外,就是將這些多餘出來的讀書人,有個安排的地方,否則放著不管,說不定又要多出幾個張賓來。」

  「是啊,這群人學了東西,無處施展,就很有可能出事!要孩兒說來,就不該讓他們有為學的機會,若都懵懵懂懂,哪還有這許多事來?劉將軍固然計謀百出,有諸多安排,但讓寒門晉升這一點卻是做錯了,會讓更多的寒門子弟主動為學,遺禍不小。」

  劉群在談及陳止的時候,下意識的有了尊敬的意思,只是對陳止的這個安排,似乎還有不滿。

  難得的是,劉琨也點了點頭,似乎同意了兒子的看法,但他接著卻道:「這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這種為了給讀書的人找事做,將這些人派到了地方上,讓他們把這諸多事端、局勢,都說給了普通人聽,其實隱患很大,時間長了,說不定要醞釀出一堆災禍出來啊!」

  劉群聽著,回想起百姓喊打喊殺的情景,不由默默點頭,深以為然。

  父子二人說著說著,又過了一個鎮子,這次車馬沒有停下來,逕直穿過了小鎮。

  不過,車馬行進之間,劉琨掀開了車簾,朝外面看了幾眼,就發現一個正在街角宣講的書生,不由默默搖頭,隨後放下車簾,盤算著,等見了陳止,是不是將利害關係梳理一下,與之為諫。

  但他卻不知道,也看不到,在那些聽書生宣講的百姓頭上,絲絲縷縷的白色氣柱升騰起來,與宣講書生頭上的淡青色氣柱結合在一起,在鎮子上空交纏,形成了宛如磚塊一樣的虛幻形象。

  這不大不小、遮蓋了大半個鎮子的磚頭,又分出一縷純青色的氣柱,朝著那東邊的天空延伸出去……

  不只是這座沿途小鎮,在劉琨父子來的方向,那個劉生所在的鎮子上空,同樣也有這般景象。

  放眼廣闊的代郡大地,一個個村鎮星羅棋布的分佈其中,其上皆有氣磚之象,分化出青色的氣柱,交纏變化,宛如一張大網,將整個代郡網羅其中。

  不只是代郡一處,整個幽州,諸多郡縣皆是這般情況,浩浩蕩蕩的青氣自四方而來,朝著薊縣匯聚。

  郡之邊緣,又有一座座軍營,營中有通紅氣血升騰,畫作刀槍劍戟,割裂四方,把代郡、幽州護持在裡面,不被外界干擾,幽州上空的青氣便都被留在境內、域中,周遭雖有諸多猛獸氣相張牙舞爪,想要撕扯下來一兩道氣運,卻也無可奈何。

  最後,那道道青氣便在薊縣上落下,融入其中。

  此處便越發氣運深厚,蘊養地中靈氣,催生人傑,匯聚八方精華,氣像已生,若是發展下去,政局穩定,就會成為一方中心,種下君主根基。

  濃烈氣運之中又有一出核心,宛如海中海眼、風中風眼一般,吸納各方,正是征北將軍府所在!

  這座將軍府位於薊縣中央,乃是當年王浚的大將軍府改建而成。

  最初,有不少人面見陳止,說是要行新氣像當煥然一新,提議找個地方,新起一座征北府,但陳止卻不願再耗費人力和財力,還是用了原來的府邸。

  作為折中方案,他同意了麾下陰陽家士人的提議,將原來大將軍府庭院中的擺設、佈置盡數撤掉,重新佈置了一番,堪稱是改頭換面,這才重新啟用。

  此時,征北將軍府裡有眾多吏胥忙碌著,他們沐浴在濃郁的氣運之中,潛移默化中,前程就都有了變化,這就是所謂的近水樓台先得月,凡親近當權之人的,哪怕只是小小的吏胥,只能紀錄文書,提醒貴人日程,日後也有不小的前途。

  只是這些人是看不到氣運流轉的,府中能夠看到的,唯有一人——

  正堂之中,處理公務的陳止抬起頭,眼中金芒一閃而逝,隨後吞吐氣運,整個人的精氣神維持在巔峰。

  倏的,有人過來,說是功曹參軍盧志求見。

  「讓他進來吧。」陳止放下筆,輕輕點頭,末了又加了一句,「去把孫秀叫過來。」

  幾息之後,一身官服的盧志邁步而入,先是朝陳止行了一禮,隨後便沉聲說道:「將軍,屬下此來,還是為了那舉子宣講之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9 21:50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幽州的世家與寒門

  薊縣北巷,諸官吏府邸群落之中,有一人疾行。

  這人很快來到一扇門前,通報來意。

  紅漆大門的上面懸掛門匾,書著「孫府」二字。

  府中的小廝得了消息,急忙入府,就把消息稟報了自家老爺。

  這家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孫秀。

  孫秀,原是趙王府中幕僚,護趙王孫北上,但如今,連趙王府都被石勒連窩端了,他這個幕僚也早就另謀高就,成了陳止屬下,職位乃是幽州刺史治中。

  治中之職,不是掛在征北將軍府下面的,而是從屬於幽州刺史。

  這也是當前陳止治下一個有趣的現象。

  雖說陳止是在將軍府處理公務的,但實際上他有著雙重身份,除了是有權開府建牙、執掌大軍兵馬的征北將軍外,還是統領幽州一地的刺史。

  這兩個職位,有著兩個不同的領導班子,陳止原來的大部分親信,跟隨他自代郡起家的人,多在將軍府任職,而戰勝王浚之後再招收的人手,則多數都是供職於刺史府。

  這兩個系統之間,隱隱有著比拚、競爭,乃至敵視的趨勢。

  孫秀作為刺史治中,全稱乃是治中從事史,主眾曹文書,幽州上上下下的文書,幾乎都要經過他的手,更掌管諸多文書檔案,還可參詢各曹之事,可以說是個權柄非常大、非常關鍵,更是非常敏感的位置。

  陳止征辟此人的時候,不少老人都出言勸阻,不願讓這個從二之士,坐上這麼重要的位置上。

  況且這麼大的權力,理應讓世家之人執掌,孫秀的出身可不能算得上多好,在很多士人看來,這人的底蘊不夠,小吏出身,只是王府幕僚,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政績,根本立不住這樣位格。

  不過,陳止還是力排眾議,定下了此事。

  一方面,彰顯了他這個將軍和刺史的權威,另一方面,也有妥協,所以只是刺史府的職位。

  這一州刺史的職位,其實在將軍府之下,雖然征北將軍府的管轄範圍,目前只有一個幽州,但在位格上卻要高於刺史府,足以管理超過一個州的事務,因而在正常的執政中,幽州府的政務要受到將軍府指導。

  孫秀也展現了他的本事,畢竟在原本的歷史上,這位也是很能折騰的主,他的後代還出了孫恩這樣一位身兼道教領軍和海賊王的人物,這本事確實小不了。

  到了現在,刺史府一系的人物,隱隱以這孫秀為首了。

  府中小廝找到孫秀的時候,這位剛從將軍府辦公歸來的治中,正與一名心腹親信說話,想讓這心腹私底下給幾個同僚傳話,說自己有意在幽州東邊,主導一次建設工作,結果這話還沒有說完,命令就來了。

  「主上,將軍府傳信,讓您現在就過去面見將軍。」

  聽是陳止召見,孫秀立馬停下一切事務,就招了人問道:「刺史召我,必有原因,是否有什麼人在將軍府中?」

  小廝就說,有功曹盧志在面見征北將軍。

  「盧志啊,老對手了,他這次過去,定又是要打壓寒門崛起,將軍讓我過去,是要將他斥退,」孫秀說著,先讓心腹退去,跟著就往外面走,「也罷,正好讓我們兩個二臣再鬥上一場,這人是幽州世家的領袖,不樂意見到寒門舉子步步高陞,我卻是寒門之首,不能退避。」

  孫秀出身自趙王府,而盧志幾年之前,代表江都王來與陳止交涉,現在雙雙投入征北將軍門下,裡面也有一番故事,略過不表。

  有趣的是,孫秀在陳止代郡發展之時就有接觸,結果投靠了之後,卻被分配到了刺史府。

  與之對應的,在陳止佔據幽州後才來拜見的盧志,卻被安排到了將軍府上,接替了張亢,成為了征北將軍府新一任的功曹參軍。

  盧志為將軍府功曹之後,靠著范陽盧氏的勢力,很快就站穩了腳跟。

  轉著念頭,想著盧志以及盧家的情況,孫秀在親隨、侄子的陪同下,乘坐牛車,快速前往將軍府。

  「速度再快點,不然等到了地方,盧志把話都說完了、告辭了,那我就是失職了,要讓將軍失望了。」

  車上,孫秀不住的催促,卻讓侄子孫既露出了憂愁之色。

  侄兒的表情被孫秀看到了,他笑問:「可是擔心我與那盧志交惡,會讓世家記恨,最後生了不測?」

  孫既點頭道:「最近幾年,盧家發展的不錯,,即便主公公佈了一系列舉措,限制世家佃農人數,逼走了幾個不大不小的家族,但盧家作為幽州最大的世家之一,依舊緊跟著將軍,權柄日漸鞏固,眼下這幽州,祖家分散、王家式微、陳氏未起,盧家隱隱有第一大族的氣象,與盧志交惡,恐有後患啊!」

  孫秀笑了起來:「無妨無妨,無需多憂,我不過扮演將軍所需角色罷了,哪有什麼好憂慮的?真要是擔憂,也要放到以後。」

  「以後?」孫既不解。

  孫秀便道:「你叔父我本是小吏出身,寒庶位格,能在這般年紀就為一州治中,你道為何?還不是將軍想要提拔寒門,制衡世家!所以我便當以寒門自居,哪怕咱們孫家已經崛起,有了莊子和根基,但在將軍面前,卻還是要做個寒門士人,團結寒門子弟,與世家領頭盧志鬥個高下,只要把握住這個立場,斷然不會有事!」

  「萬一以後這幽州變了主政……」說到這,孫既就停下話頭,因為後面就有些犯忌諱了。

  孫秀已明未競之意,搖頭道:「天下大亂,中原四散,局面與過去不同了,你以為將軍是能說走就走,說退就退的?幽州上上下下、草原塞外多少人跟著,哪是那麼容易就有變化的?以後這些事不用多想,用心做事就行!有你叔父我在,就可保你前程,其他不用多思。」

  「是,叔父!」孫既點頭應是,微微放心。

  這時,牛車也已經抵達將軍府,孫秀便帶著侄子下車疾行,入了將軍府後,他讓孫既在府中休息,自己徑直來到正堂,正好聽到了盧志的一番話來——

  「如今舉子四散,傳言授書,百姓皆知之,未必就是好事,而且寒門之人讀書而不明德,多無禮之舉,未必就是幽州之幸,還望將軍三思!」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0 21:29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人之初,性本惡

  「此言差矣!」

  孫秀人還沒有站定,甚至都沒有走進正堂,聲音就已經傳了進去。

  一聽到這話,盧志的臉色馬上就變了,他眉頭一皺,眼裡閃過不易察覺得厭惡之意,跟著回頭一看,就見到施施然走進來的孫秀。

  孫秀朝著陳止拱拱手,施禮之後,才道:「啟稟將軍,屬下這次過來,是要匯報一下情況,幽州各地皆有舉子宣講,不少百姓皆知大義,佛家那些亂言之輩被漸被排擠,澄清一州,實屬正道!」

  「此言差矣!」等孫秀說完,盧志甚至等不及陳止開口,也奉送了這四個字,隨後說道,「孫君你自己乃是五斗米傳人,或是對佛家有著誤解,佛門大義有其玄妙,論道之中存有大道,何必這般敵視?況且這百姓知之多了,卻也多了諸多變數,讓他們知曉了外敵局勢,反要滋生恐懼,萬一什麼時候又有胡人入寇,他們想的多了點,敵人還沒來,人就外出逃難,形成流民!」

  說到這,他轉身對著上首的陳止拱拱手,語重心長的道:「將軍幾年謀劃,吸納流民逾二十萬,這些人若懵懂不知,則勞作於田,若是知北方之勢,則心中難定,石勒北上,有人畏懼,匈奴東進,有人退避,鮮卑南下,有人帶路,乃是亂州之根,還請絕之!」

  孫秀也不等陳止開口,笑著反問:「盧君話中之意,卻有些看輕布衣白丁了,莫非百姓知之便會狡黠?遇事便退避?見了好處就想上?見了難處就躲避?照你這麼說,最為危險的,豈不是咱們這些讀書為學的?」

  「從來壞天下者,皆知之者也,百姓不是因為聽了宣講、有了學問,才變得狡猾,而是生性狡猾,見小利而忘大義!讀書為學者同之,是以為學先要立心,作書先要明理,有德有行,方可為人,古人有雲,人性本惡,因皆好逸惡勞,是以上古之賢倡艱苦樸素;因喜趨利避害,是以上古之賢倡正身立命,今日若無信義之心,他日學有所成,必為天下之害也!」

  孫秀一聽,卻也是暫時啞口無言。

  盧志轉而對陳止道:「百姓品性,善者稱之為淳樸,然實乃愚昧而好惡,常有譏笑為學之人徒勞的,亦有不好田中勞作而懈怠者。有民為逃其責,舉家寄而為奴者;有民為得錢財,販妻賣女為娼者,何也?為求錢財揮霍而享不勞而獲之事,此便是天性使然,非善惡可言,卻是幼年未經教化,以至於滋胡人禽獸之念,天性不得約束!」

  陳止聽著,面色嚴肅,對盧志正視許多,知道這個盧植後代,果是學問深厚,見識廣博,固然是站在世家立場,不喜寒門崛起,但所說的這番話,也是發自肺腑,言之有物。

  只是這與後世的主流價值觀卻有很大出入,也不利於宣揚於天下,於情於理,陳止都不能、也不可能承認這套說辭。

  就連盧志自己都很清楚,這話只能在這個廳堂裡面說,出去了就要改成另一套說辭。

  不過,對盧志的見識,尤其是辯才,陳止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或許也是時候,開始利用世家之勢了。」

  心裡泛起了這個念頭,陳止示意孫秀先不要言語,說道:「盧君所言甚是,然本將亦有考慮,方行此策。」

  盧志見陳止終於回應,鬆了一口氣,他此番過來,家中壓力巨大。

  當下,這幽州的世家一面風光,一面卻又辛酸。

  幽州的商賈、工坊、礦藏產業的不斷發展,以及陳止的利益均沾政策,讓世家得了大利,可經濟上的利益,伴隨著的卻是政治特權上的分薄——

  因文武舉法,寒門士人迅速爬升上來,影響到了世家的話語權。

  武舉還好,能夠參與的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畢竟一個人練武耗費的錢財,比讀書要多得多,相比之下,文舉的成本就較低了。

  民間本就潛藏著大批的寒門讀書人,有些人還是流民出身,也曾經為學,經過文舉篩選之後,不少人被提拔出來,授予了所謂舉子的身份,享受了一定的特權。

  這些特權,就包括了一定的稅收減免,以及授予少量田地等等。

  反正幽州人口稀少,能開墾的荒地眾多,還有很多空著的田地,加上陳止的佃農政策,讓許多世家不滿,那些世家要嘛反抗,要嘛舉族搬遷作為要挾,但土地可帶不走。

  不過陳止本著政權穩定和財政寬裕的考慮,還是給予了離去世家一定的征地賠償。

  這一番操作過後,能拿出來作為特權、獎勵給舉子的東西也就有了,卻也直接威脅到了世家的根基——土地!

  有鑒於此,破壞文武舉法,尤其是文舉法的任務,就落到了每個世家子弟的頭上,盧志也不例外,別看他慷慨陳詞,一副看破了人間百態的樣子,但無論是陳止,還是孫秀,這心裡都很清楚,他盧志出現在這裡,為的無非也就是一個「利」字,無非是包裝的好。

  果然,見陳止似乎態度軟化,有了交涉空間,盧志馬上就道:「還有那舉子授田減稅之策,也值得商榷,屬下不是說此法不好,而是應該完善一下,否則發展到了後面,這舉子的減稅之田擴張開來,可能會影響到整體的稅賦!」

  這確實是個問題,這種政策推行下去,如果中途不進行修整、修補,很有可能會發展到失控的地步,官紳不納糧,造成土地兼併,不過……

  陳止看了面前的盧志一眼,輕輕搖頭,心裡歎息:莫非你盧志就不明白,所謂的舉子隱患,只在未來,當前制約土地政策和稅賦收成的,分明就是一個個世家!

  說白了,盧志擔心的,是這些舉子在得田之後,經過幾代人的發展,形成新的世家,但話說回來,土地兼併問題,當下已經十分尖銳,根源就在世家身上!

  但這個話,還不能明說,於是陳止笑道:「此策或有隱患,但我等執政,本就該不斷深化革鼎,眼下,此策可以調動寒門之力,可以收攏百姓之心,可以增強幽州之勢,那就是好的,當為之,未來有隱患,那現在就制定一個革新路線,在隱患爆發之前,確定一個修正時間,防患於未然。」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0 23:34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印字傳書,破千古之壁

  盧志聽著就愣住了。

  陳止卻繼續道:「盧君先前擔心的幾點,本將也都已注意到了,所以有所注重,但有一點,盧君恐怕是沒有看到!」

  「什麼事?」盧志收拾心情,做出了虛心求教的樣子,內裡卻盤算著等會繼續勸,畢竟這次將軍似乎有了鬆動,而孫秀也暫時沒有話來反駁自己,可不能放過這次機會。

  但跟著卻見陳止沒有說話,而是起身走到書架跟前,從裡面抽出了一本書,然後就扔到了盧志、孫秀面前的桌上。

  盧志與孫秀看著面前的書冊,頓時上心起來,就看著書名思索起來。

  《陳氏文錄》?

  這書他們並不陌生,是最早一批刊印的書冊。

  最初,為了推廣印刷術,也為了防止被世家抵制,陳止拿了自己的幾篇文章,整理成一本字數和章節不多的文錄,拿過去刊印發行。

  這種事,就像是他在彰顯個人文采、傳播自身名望一樣,世家並沒有太過警惕,加上內容不多,便於刊印,於是順利發行,又有官府免費分發,很快就遍及各處。

  現在見陳止拿出這本書,無論是盧志,還是孫秀,這一個世家、一個寒門的代表,都希望找到背後的含義。

  在舉子下鄉的這個問題上,他們相信陳止的每一個舉動,都有其意義。

  「莫非是文錄中的哪篇文章,正好涉及到這個問題,給出了解答?」

  這個想法,同時出現在兩人的腦海中。

  這可不是他們無緣無故的瞎想,和其他人的文錄不同,作為征北將軍、幽州刺史的陳止,他的文章不似尋常的名士那樣只是空洞的探尋論道,恰恰相反,文錄中收錄的幾篇文章,往往代表著陳止的某些思想和政策傾向。

  其中最有代表性和知名度的,無疑就是《師說》與《六國論》這兩篇,前者表露出陳止對於教化之道的看法,後者則涉及到諸多對外思想。

  除這兩篇之外,文錄還收錄了陳止在《齊民要術》中對於農事的幾點看法,以及對農人、佃戶的主張,約莫三章內容,剩下的一些章節,就是節選自《大典》,典藏之文被摘錄出來,組合成一套書,關於儒家、道家的文章為多,體現出一定的執政思想。

  這兩年,不少世家和寒門的士人,都將《文錄》買來研究,對其中幾篇文章更是研究透徹。

  現在兩人一回想,就覺得好幾篇文章,都涉及到了有關選拔人才、教化百姓的問題,只不過零零散散的分散在不同的句子裡。

  「這次回去,得讓族中將文錄中相關的內容挑出來,組合完整,說不定可以看出將軍的本意!」

  正當盧志這般想著的時候,孫秀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主公既然已經談具體問題了,就不該打啞謎,莫非問題不在文章之中?

  兩人就這麼左右推敲,不敢貿然開口,大堂裡一下子就安靜下來,安靜的有些尷尬。

  陳止見狀,開口說道:「我是說,這本書是刊印出來的,背後涉及到印刷術,你們肯定瞭解,前兩年,這印刷術也給世家帶來了不少的錢財。」

  印刷術!

  頓時,孫秀和盧志都明白過來,意識到陳止為何拿出這本書了,敢情是自己想岔了,不由有些尷尬。

  但緊接著,他們又想到了印刷術的問題,隨即,盧志的臉色又不好看了。

  印刷術的興起,和陳止的推廣脫不了關係,其人還在代郡的時候,就拿出了相關技術,還希望世家能夠加入進來,共分利潤。

  可惜,代郡世家出於階級本能,對之抗拒,於是便只有陳止獨自推廣,刊印了些文書,只在代郡內流傳,出了代郡,哪怕是幽州,亦被壓制,明面上不怎麼流通。

  可等陳止掌握幽州,入主北地,再次推動了印刷術的發展,情況就不一樣了。

  實際上,就算陳止不推動,私底下的小作坊也已經遍佈各處,初具規模,而當他倡導幽州官方刊印的時候,被他剛剛征服的世家為了表現順從,紛紛加入進來,想借此討好陳止,那個時候,世家的階級本能,更多的是要延續家族,其他的原則都可以放放。

  再怎麼說,陳止也是根正苗紅的上品名士,歸順這等人物,不丟人。

  起初,效果斐然,印刷術於刊印物的流通,讓世家得了意料之外的豐厚回報,但等他們剛有點興趣,情況就急轉直下,小作坊如雨後春筍一樣拔地而起,搶佔了低端市場,讓幽州官方的刊印只能在世家圈子裡流轉,這下子利潤可就稀薄許多了,成了雞肋。

  另一方面,低廉圖書帶來的知識擴散,開始引起世家的警惕。

  陳止的話在兩人身前響起:「印刷術傳播之後,很多小作坊出現,他們的印製可以說是粗劣,但是數量眾多,每冊的價錢越來越低,接觸書冊的人群越發擴大,要不了多久,這讀過書的人,就會超出一定數量,那要如何約束這些人?」

  孫秀眼中一亮,稱讚道:「原來如此,將軍的文武舉法,正好給這群人一個盼頭,讓他們知道每年都有個中舉的機會,這次不行,還有下一次,年復一年,總有指望,於是就會讓人費盡心機去晉身,安心讀書為學了,被禁錮在家鄉,不會四處流竄」

  盧志也明白過來,但這心裡多少還有點埋怨,在他看來,這印刷術也是將軍您倡導的,讀書人多了,一個控制不住,沒法當官,就滿天下的亂跑,不知道要成為多少反王的謀主,結果又是你出主意來約束他們。

  他自然不會知道,印刷術的普及、知識壟斷的崩潰,知識向下層階級蔓延,是歷史的必然趨勢,與其放任局面自行發展,倒不如現在就動手加以約束。

  當然,更主要的是,知識壟斷造成的惡果,在這個時代已經逐步體現了。

  不管盧志如何想,也不得不承認,陳止的話很有道理,文武舉法確實是個將學有所成、精力旺盛、偏偏無處晉身的寒門讀書人,約束起來的好辦法,只是……

  「再讓他們去各地,給百姓宣講,就有些過了吧,百姓未曾為學,不見有什麼志向,往往趨利避害,知道得多了,反而不好控制。」

  陳止卻道:「正要讓百姓習慣從舉子的口中獲取消息,只要有了這個習慣,些許隱患,根本不足為慮!」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1 21:41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公倡知導,移風易俗

  盧志眉頭一皺,有些不解。

  孫秀卻是眼睛一亮,已經明白過來。

  實際上,這方面的問題,他早就隱隱約約有了猜測,只是尚缺一個清楚的概念,所以陳止的這句話一說出來,馬上就打開了孫秀的認知,讓他把握住了實質。

  「原來如此。」

  他點了點頭。

  陳止看了孫秀一眼,笑道:「孫君心中有得,不如說出來。」

  盧志也看了孫秀一眼,看著對方那恍然之色,心裡生出了危機。

  隨著幽州勢力的發展,勢力裡面文臣派系逐漸山頭林立,作為世家派系的頭號幹將,盧志一直爭取要在陳止心中樹立一個能臣形象,為此他要表現出技壓群雄的本事,可惜遇到了孫秀,後者似乎總能先自己一步,領悟陳止的意思,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孫秀卻不理會其他,也不會管這許多,陳止讓他說,他就直白的說道:「百姓也是要信一些東西的,更有許多求知之心,不過這個求知不是放在學問上,而多在家長裡短、柴米油鹽,並且這街頭巷尾的傳聞,很多人會信以為真,如果幽州府可以介入其中,那百姓天然就會相信官府派去之人的說法……」

  聽他說到這裡,盧志終於明白過來了,而且瞬間想到的更多,說到底他並不比孫秀愚笨,只是因為出身世家,不似孫秀那般對平民百姓的生活足夠瞭解,不過,他也有幾次出遊的時候,偽裝成富家老爺,在街巷中穿行,所以他也知道百姓平時多勞作,鮮有娛樂可言,除了晚上的造人運動之外,也就是傳傳閒話這種低成本的活動了。

  「……讀書人天生就被人尊重,雖有農人看不慣為學者不事生產、蹲坐家中、閉門不出的樣子,可這是對學無所成之人而言的,通過了文舉的舉子卻又不同,經過大肆宣揚,以及幾次文武舉的盛況,幽州上下、甚至南邊的冀州,都推崇此事,還有不少冀州流民過來參加,更有流民為了子女前程,不遠萬里來到幽州,就是為了能有資格參加文武舉,能得舉子身份的人,在幽州地界都會被尊重!」

  盧志神色凝重,接過話道:「所以舉子所宣揚的消息,百姓先天就覺得是權威真實的,繼而充滿了信任,也會樂於獲取這些消息,這還會讓他們在與其他人的談論中,擁有一種優越之念,旁人不知道的事,他們卻知道,而且還是軍國大事,更顯位格不同,和名士談玄論道之風氣有異曲同工之妙,於是越是不知道的,越想要知道,越是知道的,越想要傳播,久而久之,就會形成風潮、輿論!」

  說到後來,他的思路越發清晰,倒是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恐懼,隱隱察覺到這背後蘊藏的恐怖力量。

  其實盧志本不想符合孫秀,但若任由孫秀說下去,難免就讓陳止覺得他盧志多餘,繼而降低評價,因而他不得不參與進來,可這一參與之後,卻猛然發現自己說出來的話,反倒讓自己背後發涼。

  「不錯,」孫秀聽著,眼睛裡又是一亮,「這般看來,這舉子所為,倒和過去主公曾經提到的民間為知之人相似,是一種將自己所知公之於眾的人,可以稱之為公知了!」

  「咳咳咳!」本見兩人議論好好的陳止,在聽到最後這個稱呼後,卻是猛烈的咳嗽起來,見兩人要來關心,他擺擺手示意無妨,讓二人繼續說下去,只是心裡卻品味著「公知」兩字,感覺頗為怪異。

  孫秀則道:「有舉子行公知之事,待百姓日漸習慣,會將其所言之奉為圭臬,眼下看著似乎有些風險,百姓知道了外界局勢,出於趨利避害的本能,會利用起來,一旦有不利消息傳過來,便會迅速撤離,但相對的,一旦他們確認了消息真實,以後就會越發相信,而到了關鍵時刻,也就有了可供迴旋、轉圜的空間。」

  這話說的很隱晦,什麼迴旋、轉圜的空間,其實說白了,就是到了關鍵時刻,可以通過舉子傳播假消息,來直接操控輿論和民心,達到有利於局面的結果。

  就算是盧志這樣自認君子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作用確實非常巨大,尤其是在與外敵交戰、需要內部穩定的時候,這一點尤為重要。

  自古以來,大國與大國之間交戰,戰場決定勝負,但決定生死的,往往在於其國內,能夠滅亡大國的,一般也都是內部勢力,外部勢力的入侵最多是一個引線,所以如何對內統治,就是個亙古不變的研究課題。

  對輿論操縱、掌控、限制,自古以來便在進行,類似舉子這般的事物,也不是獨一份,不過陳止很清楚,他以文武舉為根本,塑造出一個嶄新階層的舉動,卻具有很大開創性,因為在原本的歷史上,這個階層的穩定成型,至少要在幾百年之後!

  「這只是第一步。」

  見幽州世家、寒門的兩位首領,毫不遮掩的相互敵視氣息,陳止再次開口了:

  「你們只是看到了一面,就是舉子對民眾輿論的掌握和引導,卻沒有想過,這其實也可以倡導風俗、風氣,剛才盧君說到了點子上,為學之人如果不能正心,不知德行,就是禍患,這樣的人很可能沒有立場,隨風搖擺,百姓也是一樣,讓他們懵懵懂懂的勞作,固然安穩,可他們心中卻也沒什麼家國之念,胡人來了,他們就逃了,盜匪起來了,他們便從之,這也是隱患,以舉子之言引導之,或有奇效……」

  有了陳止的定調,盧志只得歎了口氣,知道這次勸諫的努力又失敗了,他也很清楚,不僅僅是這次失敗了,有了自己先前說的那番話,以後也不好明著反對了,於是只得告辭離開。

  孫秀卻留了下來,沒有離去。

  陳止見之,笑問:「孫君還有什麼話要說?」

  孫秀拱拱手道:「確實有些話,要與將軍講,盧君是君子,他在的時候不好多言,也是剛才將軍提醒後,屬下方才明白的事,這舉子講學,實有許多可供利用的事,只是唯一可慮的,就是將軍在已想到,屬下不過是多此一舉。」

  「無妨,」陳止擺擺手,「盡數講出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1 22:21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吸農納匠,減稅分地

  「舉子講學,可讓將軍掌握各地局面,進一步更能知曉宗族動向,甚至掌握世家局面!」

  孫秀開場的一句話,就讓陳止瞇起了眼睛,仔細的打量著這個下屬。

  孫秀如無所覺,繼續道:「先前將軍提倡工坊之事,卻無足夠勞力,於是便引導佃農,以官府擔保為其脫身,然佃農多年歸附,過的安穩,很多人不願離去,將軍沒有逼迫,對那些願意脫離的人,加以擔保,又有諸多惠策,這部分人本就是少數,可世家依舊不願放行,利用了宗族百姓加以掣肘,這其實就是上下溝通不暢所導致的,世家與宗族,橫在百姓與官府之間,舉子宣講,或可緩解此事。」

  說到這裡,孫秀回憶起前幾年的那場聲勢浩大的局面,依舊難免生出了感慨。

  他此時說到的,是那佃農新法。

  …………

  「佃農新法?」

  幽州之南、冀州之北,有一座文武縣城,屬冀州治下。

  此刻一支車馬剛剛抵達,城中的縣令馬上就出來迎接,口稱使者,卻是洛陽派去幽州的使者,途徑此地,那使者看著城內城外的荒涼景象,不由詢問緣由,就得到了這四個字作為答案。

  那章武縣令就道:「正是此法,此乃章武城內外凋零之根源啊。」說話間,他將這位使者請了進去。

  使者姓溫,名嶠。

  溫嶠入了城,過了街巷,來到衙門坐下,就繼續詢問起來。

  縣令歎息一聲,指著衙門外的一座樓閣道:「使君可見那樓?」

  溫嶠點頭,笑道:「自是見得,莫非此樓與佃農之法有關?本官這一路走來,看街道上也是人跡寥寥,按理說冀東也算安穩,在河間王治理之下,有那河間國作為屏障,不用擔心石賊來犯,偏偏人口不多,莫非都被幽州用所謂佃農之法給吸引過去了?」

  「正是如此啊!」縣令收回目光,苦笑道:「實不相瞞,那座樓閣的主人,姓王,算起來與使君祖籍很近,都是太原。」

  「太原王氏的分支?」溫嶠馬上就明白過來,「幽州的太原王氏分支,都和前大將軍王浚脫不了關係,莫非貴縣的這個王氏,是從幽州過來的?」

  「使君果然精明,正是如此!」縣令誇讚著,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反而歎息道,「幾年前征北將軍挾大勝之威,幽州上下無人敢多言,加上周圍局勢凶險,洛陽幾次被圍,一副天下將傾的味道,於是他趁機推行了一番變法,這法子他過去在代郡施行過,就是要推廣工坊,尤其是冶鐵之事。」

  溫嶠點點頭,說道:「此事我亦知之,聽聞那單梢砲,還有傳聞中可能存在的平興炮,皆是那段時間被鍛造出來的。」

  章武縣令接著便道:「拿下了幽州之後,陳征北所圖更大,這工坊的規模更上一層樓,所需人手更多,於是便故技重施,要讓幽州的世家釋放家中佃農,入他的工坊勞作。」

  溫嶠笑道:「這就有些想當然了,工坊所需的可不是一般人,普通百姓難以為之,必須得掌握了一定的手藝,起碼有匠戶基礎的才行!」

  正像溫嶠所言,陳止在幽州擴大工坊,規模更大,需要的人手更多,而這種人即便用勸學茶來教育,亦要經過一段時間的培養,更何況幾年下來,勸學茶早就消耗殆盡。

  章武縣令不知勸學茶,卻知陳止是如何做的,就道:「人手不夠,征北將軍自然就盯上了整個幽州範圍內的工匠、匠戶。」

  溫嶠馬上就明白過來,他是太原溫氏出身,當初奉劉琨之命南下傳信,跟著就留在洛陽做聯絡人,對邊疆事也知道的很詳細,就道:「幽州作為邊疆地區,工匠數量上與中原腹地無法相提並論,但在技巧的掌握上卻不見得落後,只是邊疆的工匠人口,大部分都掌握在世家手中。」

  章武縣令點了點頭。

  這也很容易理解,有手藝、又不想成為流民的,就得把這本事找一個賣家,於是,在天災人禍的推動下,工匠人口大量聚集在世家籍下,這對陳止的工坊推廣計劃,造成了嚴重阻礙。

  但跟著,溫嶠又道:「佃戶跟著主家多年,肯定不願離去,否則就失了保障,單純政令,未必可行。」

  章武縣令苦笑道:「要不怎麼說征北將軍能稱雄北地呢?在佃戶新法中,這位將軍列出了許多規矩,針對匠戶的有稅收減免,也有分田、分地,甚至對匠戶子女的教化,都有一套說法,可以將軍府出錢出力,讓他們為學!」

  「為學?」溫嶠神色微變,「匠戶之子也能為學?那可不得了了,這種誘惑面前,哪怕是崇尚安穩過日子的佃農,也沒有不心動的!只是照你這麼說,征北將軍府得耗費不少錢財,這錢財都是從哪裡來的?」

  章武縣令無從得知,只是搖頭,卻讓溫嶠記在心中。

  他們自然不知道,代郡如火如荼的商業擴張,以及整個幽州範圍內的剿匪行動,給陳止提供了充沛的財力,能支撐他完成這項改革。

  隨後,溫嶠又問:「接下來,豈非就一切順利了?」

  章武縣令搖頭道:「可惜,世家卻不願意放手。」

  「對世家而言,無論是佃農還是工匠,都是家族財產,哪怕陳將軍給出了補償,亦不會願意輕易放手。」溫嶠很清楚裡面的緣故,他也是有出身的人,「最後是如何發展的?以陳征北的行事風格,肯定不會作罷,既然有世家南遷至章武,那勝負也該很清楚才是。」

  章武縣令就道:「當時陳將軍聲勢正隆,沒人敢輕易觸動霉頭,可世家也不願意退讓,最後就藉機聯合起來,統一抵制,想要以此施壓,逼迫陳止談判,結束新法,維持穩定。」

  溫嶠歎了口氣,說道:「不用多說,最後肯定是失敗了,還有可能因此弄巧成拙,令陳止行雷霆之舉,一舉蕩平阻礙,這才逼得不少家族遷徙南下。」

  那位縣令一愣,苦笑點頭。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2 21:28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先往平州,澄清其境

  「佃農新法施行之時,世家對抗將軍的方法,就是聯合佃農和工匠的宗族,許諾好處,讓他們從中作梗,硬是拖著,若將軍可提早一步接觸那些匠戶,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波折了。」

  薊縣之中,孫秀與陳止的對話也進入了尾聲,這位陳氏從屬,顯然不會站在幽州世家的立場上,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帶著對世家的指責和不信任。

  無論是偽裝出來的,又或者是發自真心,至少在言語上,孫秀拿出了足夠具有說服力的說辭——

  「最近這段時間,屬下將世家之間背地裡交流、交換的信息總結了一下,發現他們在暗地裡一直和盜匪、外人交涉,有些人甚至利用官府主導的互市,通敵傳信,可謂國賊!」

  「世家不認為自己做這些,有什麼錯誤,」陳止對這些情況更加瞭解,他的消息渠道,要遠遠超過孫秀,「和中原腹地的世家通報消息,與關外、塞外的部族聯絡,對他們而言,都是維持傳承的手段,是理所應當的,而佃農、匠人,你我看來乃是人,在他們看來就是私產,但既然是私產,便與他交易,給予補償。」

  但你這個補償,是要強行給的啊,別人如果拒絕,可沒有什麼好下場。

  孫秀忍不住在心裡嘀咕著:「當然,若非如此,也就沒機會把不聽話的世家教訓一頓了。」

  陳止看了孫秀一眼,彷彿一下子就將後者的心思看穿,讓孫秀不由一驚,趕緊低下頭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陳止笑了笑,「手段激烈了,但此一時,彼一時,我也不搞那些嘴上一套的虛偽功夫,也就直說了,如是太平年間,要遵守規則,否則這秩序崩裂,倒霉的是每一個人,可當下強敵群狼環伺,稍有不慎就是傾覆之禍,我對世家只是強行約束,可如果是他人來了,這結果如何就不好說了,況且北地災難,三分在天,七分在人,而這人的七分裡面,三分在賊,三分在士,餘下一分,則在於民!」

  孫秀不敢貿然插話,心裡則轉著念頭,想著陳止為何在這時候和自己說這個,難道有什麼事要交給自己去做?

  想到這,他不由苦笑起來,雖在侄子面前說的胸有成竹,但孫秀實不願意得罪太多世家之人,否則未來孫家想要發展,就要增加很多難度,現在這個度他在盡量把握,只讓人厭惡,卻不會痛恨,可如果陳止交代了什麼任務,要自己去做的話,那也只能捏著鼻子做了。

  沒想到,陳止接下來卻道:「我知道,孫家也要謀百世之基業,所以不會讓你為難,況且未來孫家壯大了,有些話不妨敞開了跟後輩去說,就說這土地也不是多多益善,當有節制,否則你土地多了,就好像是那待宰的豬樣,早晚被人惦記。」

  孫秀頓時汗如雨下,差點直接跪倒在地上,拱手低頭,用誠懇的語氣說道:「屬下回去,定然囑咐家中老小、族中上下,讓他們謹言慎行,不可行那世家之事。」

  「不用這般恐慌,」陳止敲打了一下這個頗為好用的屬下,又給了一個蜜棗,「你辦事得利,又常有計謀,家族有助也是正常,當下局面不穩,各方皆在積蓄力量,幽州四面皆敵,若內部世家再扯後腿,未來必不戰先敗,連累整個幽州,不可取也,就說那東邊,慕容不寧,慫恿高句麗攻平州,這就是要試探我的態度……」

  孫秀心中一動,隱隱猜到後面的事,精神馬上就振奮起來。

  果然,陳止接下來說道:「最近有傳報,說是北邊草原,能見到不少慕容騎兵聚集,估計他們有意先打東北,順勢騷擾幽州,這就破壞了我定下來的穩定發展之策。」

  「將軍打算改變當下的主策?」孫秀小心的詢問起來,心裡卻有些複雜。

  作為一個謀臣、文吏,他並不希望幽州的政策,從文治轉向武功,因為這意味著文系權力縮減,而武系權力增加,帶動整個幽州的資源分配,都會發生改變。

  但同樣的,他也很清楚,當下這個天下局勢中,如果維持崇文不變,哪怕看起來安穩,那也只是暫時的,尤其是幽州這樣地處邊疆的地方,一旦其他各方決出了勝負,要收拾幽州只能是順帶關係。

  所以,幽州遲早要走上對外擴張的道路。

  只可惜,來的這麼快、這麼突然。

  但陳止接下來的話,讓他有些意外:「不,穩定發展還是主策,幽州的發展還沒有到達極限,這裡的土地、人口,還可以創造更多的財貨,不將整個幽州的潛力都激發出來,就貿然擴張的話,那這幾年的發展,就有些得不償失了,因為許多成果,正處於爆發的初期。」

  孫秀鬆了一口氣,卻忍不住問道:「高句麗那邊要如何應對?若放任不管,慕容部異心已起,早晚南下,到時幽州亦不得安穩。」

  「高句麗必須得教訓一下,」陳止點了點頭,「除此之外,宇文部最近也有不少小動作,而且這次高句麗能這麼快、如此順利的切斷與樂浪四郡的聯繫,沒當地的人相助,決計是做不到的,段部盤踞那邊也有幾年了,八成恢復了一些元氣……」

  孫秀聽到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聽聽陳止話中涉及的幾方——

  慕容部、宇文部、段部、高句麗!

  聽話中之意,他們彼此之間說不定存在勾結,共同促成了高句麗入侵平州一事!

  孫秀也知道陳止消息靈通,那就不會隨意言語。

  這次的高句麗入侵,在其他勢力、乃至朝廷看來,可能只是單純的入侵一事,但這背後隱藏著的,卻很可能錯綜複雜,是幾個勢力共同推動和默認的結果,所謂入侵,不過表面情況。

  而四方如果聯合在一起,就算不能將北方攪得天翻地覆,也足以讓幽州不得安寧了,當初王浚發起的四方聯軍,就差不多這個陣容,鬧出了好大動靜,這幾個也不可小視。

  這一刻,孫秀都有些動搖,想著是不是勸主公先別穩定發展了,把威脅扼殺在萌芽狀態才行,省得尾大不掉。

  陳止窺破了他的心思,笑道:「不要憂慮,與你說這些,是打算讓你去昌黎郡一趟,主持那邊的事務。」

  「嗯?」孫秀面露疑惑,幽州收縮了之後,對平州的控制可就減弱了,那邊乃是混亂狀態,自己過去,怕不是要被諸多部族不斷騷擾。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3 22:56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走投無路,便去幽州吧

  張方?

  聽到這個名字,孫秀眉頭一挑。

  這本就是他最為注意的幾個人之一。

  這個張方,頗有來歷,不是易於之輩。

  此人前前後後跟過不少主子,其中不乏廢太子、晉王這等人物,甚至還有傳言,說是此人還是謀害了廣漢王、甘陵王的幫兇,可謂凶名卓著。

  但讓孫秀注重的,也正是此人過去的履歷,因為這和自己有些相似。

  不過,張方此人的本職工作卻是武將!

  這張方帶兵的本事,很是不凡,之前在長沙王攻伐洛陽的時候,張方得晉王之命,出城迎戰,幾次獲勝,逼得長沙王不得不暫時退兵,可見其能,後來是中了計,不得不逃離北上,這才讓洛失了守備,被長沙王得手。

  北上之後,張方經過一番波折,最後投靠了陳止,經過軍中考較和幾次剿匪,地位節節攀升,在幾次內部的對抗中獲得勝利,據孫秀所知,張方甚至曾經擊潰過楊宋的兵馬!

  時至今日,這人已被破格提拔為校尉,只是缺少戰功,暫時比不上四方守備。

  陳止說讓此人領軍入平州,裡面的意思就頗為耐人尋味了。

  「既然已動兵馬,接下來是否就真的要行兵家事了?」孫秀沉吟了一下,還是問了起來,「又或者,將軍有意要接手平州?」

  當初,王浚乃是兩州刺史,威望無雙,但陳止得手幽州後,集中力量開發一地,對平州採取放任態度,時至今日,平州內部局面複雜,想要重新控制,要花費更大的精力和時間,說不定還要被拖在裡面,錯過中原大事。

  孫秀就想著,是不是勸上兩句。

  陳止卻道:「平州放著幾年了,能跳的勢力都跳出來了,正好一併收割了,但卻不是要整個接手,這兵家的事你不用擔心,只需要準備人手,過去主持重建事務就行了。」

  他話中透露出強大的自信,彷彿只要幽州出手,平州的各方勢力,就是土雞瓦狗,根本不堪一擊。

  對於幽州軍的戰力,孫秀其實一知半解,這幾年官場上重文輕武,加上幽州軍營守備嚴密,無論大小消息,一般都不會洩露出來,他自是所知寥寥。

  但既然陳止說了,孫秀只能稱是,說回去就做準備,跟著便告退離開,匆匆而去,顯然陳止的臨時吩咐,他事先沒有想到,要趕緊回去不值一番。

  等人一走,陳止卻沉吟了一會,然後招來一人,給了吩咐,便繼續處理政務。

  翌日,幽州以北,章武縣城。

  吃過早飯的溫嶠再次找到了縣令,問起一人消息。

  「劉郡府的消息,我們確實不甚清楚啊。」聽到詢問,章武縣令遺憾的搖了搖頭,「並州的消息很少能傳過來,這並州和幽州都不是河間王治下,非朝廷勢力所能窺視……」

  溫嶠眉頭挑起,輕聲道:那幽州可還是朝廷治下……」

  章武縣令露出尷尬之色,笑道:「不錯,不錯,幽州是朝廷治下,只是征北將軍不是河間王的屬下,將軍府的消息不會告知我等,劉府君在並州奮戰,本來人手就不多,想要傳遞消息,肯定也是聯絡幽州,不會想到冀州的,況且冀州大部分都是那石賊佔據,我等也是靠著祖帥,才能勉強支撐。」

  「如此說來,冀州還真是飽經風霜,而北地的戰事一直未停,唯一值得慶幸的,恐怕就是幽州不起刀兵了。」

  這邊,溫嶠的感慨停下,那邊就有衙役衝過來,顧不上行禮,也顧不上朝廷使者,急說道:「不好了!幽州打起來了!」

  「什麼?」

  章武縣令和溫嶠都是一愣,後者本來端著水要喝,結果一個沒注意,被茶水還燙了一下。

  「幽州也有戰亂了?」章武縣令顧不上其他,起身就問,他這個地方之所以太平,就是因為靠近幽州,雖然人口被吸走了不少,但至少不用擔驚受怕,若是幽州有亂,章武縣難免受到直接衝擊,怎能不關心?

  衙役趕緊回道:「不是幽州有亂,是幽州出兵了,往平州去了,說是胡騎校尉張方領的兵!」

  章武縣令這才放心,重新坐回去,呵斥道:「既非戰事波及此地,怎可這般慌張,讓使君看了笑話。」

  溫嶠卻滿臉嚴肅,皺眉道:「不是說幽州始終安定,不動刀兵,怎麼主動出兵了?他們兵進平州,定是因為高句麗一事,過去周邊有亂,不見幽州有動,這次出兵,難道是要轉守為攻了?」

  他這麼想著,眉頭緊鎖,感到此行任務更加困難。

  周圍的人也不敢煩擾他,只是等著,過了一會,溫嶠忽然問道:「這個張方,聽著耳熟,有何來歷?」

  章武縣令就答道:「張方過去乃是河間王舊部,犯了事,被逐出王府,後來投靠了晉王。」

  「我想起來了,」溫嶠記起此人,「這人打仗有一手,晉王當政的時候,靠著他抵擋住了長沙王的攻勢,可惜後來被人用了離間之計……」

  話到此處,便不再言,因待在京城,溫嶠很清楚,所謂離間計,其實是順水推舟,根子還是張方這人太過蠻橫,引得晉王周邊之人不滿,而且他在幾次政變中的表現,也讓晉王頗為忌憚,多方推動之下,一個計謀下去,差點讓張方身死戰場。

  「此人確是一員猛將,下官也有聽聞,」章武縣令不知其中緣由,兀自感慨,「洛陽城外,這人被圍,靠個人武力突出重圍,逃到了咱們北方,想重歸河間王麾下,可惜啊,他過去行跡不端,郡王毫不容情,拒絕於他,還要將此人捆了送去洛陽,表明心跡。」

  「哦?」這就是溫嶠不知道的,「那他是如何逃脫,又怎會到了陳氏麾下?」

  章武縣令歎了口氣,說道:「這也算是北地特色了,但凡沒有活路的人,都會想著去幽州碰碰運氣,那時候的張方,可以說陷入了走投無路的境地,但他是個狠人,關鍵時刻也不認命,逃過了郡王派過去追捕的人,還號稱要報復。」

  「單靠他自己的話,莫說報仇,便是存活下來都有困難,只能找人投奔了。」溫嶠明白關鍵。

  章武縣令點頭道:「張方到底是漢家出身,聽了幽州的種種見聞,就偷偷潛入幽州,結果人剛一入境內,就被發現蹤跡,直接被人抓了,你說也是怪,張方逃出了洛陽,逃過了河間王追捕,結果一進幽州,就逃不出去了,等被帶到了征北將軍府,不知怎的,就成了幽州一將,現在倒也風光。」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溫嶠卻是心中「咯登」一聲,意識到那幽州,恐怕已經被陳氏打造的固若金湯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4-13 22:57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杯弓蛇影疑幽動

  在原來的計劃中,溫嶠這一行人,晚上就會離開章武縣,繼續北上,直達幽州,見陳止、宣敕令。

  可是,在知曉張方出兵的消息之後,溫嶠卻臨時更改了計劃,決定繼續停留幾日,先打探一下消息,搞清楚情況再說。

  因為他的這個決定,使節團中的另外一人,擔任副使的蘇峻,就第一時間過來詢問緣故。

  「蘇君來的正好,你素知兵事,連那位征北將軍都稱讚過你的兵法造詣,這件事還需要你過來參詳一番。」

  一見蘇峻過來,溫嶠沒有推辭,卻主動將事情交代了出來。

  原來,這個蘇峻也不是尋常人物,年紀輕輕時就被推舉為孝廉,曾被徐州刺史張初看重,提拔為刺史別駕,還曾經與陳止有過交集,在彭城待過一陣子,算是個與陳止交情的人物,更有武勇。

  之前,那江都王南下徐州,驅逐了刺史張初,蘇峻曾聚集一批家丁、鄉人抵抗,打了幾次勝仗,江都王因此而注意到了他,最後因為勢單力孤,蘇峻的抵抗還是以失敗告終,卻因此被淮南王賞識,提拔他為淮南內使。

  淮南王加入三王集團,擊敗長沙王掌控朝政,蘇峻這個心腹地位提升,也跟著水漲船高,被帶去中樞,在尚書檯謀了一個職位。

  不過,朝廷中樞的和地方上的環境差距很大,蘇峻雖有後台,但根基淺薄,因此在尚書檯並未得志,一直謀求能有更大發展,而這個機會,終於讓他等到了。

  靠著與陳止的一點交情,蘇峻加入到這次出使之中,但他很清楚,此次出使的困難程度,因而位置擺得很正。

  「你是說,幽州有可能要開始擴張了?」

  從溫嶠的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蘇峻馬上就鄭重起來。

  「我不和蘇君隱瞞,這次出使,你我肩負重任,」注意到副使的表情變化,溫嶠做出了推心置腹的架勢,「若一切順利,我為刺史,你掌兵權,你我合力,或可控制一部分幽州勢力,但這還是靠著你我各自的便利之處,否則的話,一旦掌控不了局面,陳征北晉升為幽州牧,可就真的在權勢上更進一步了!那就真的難治了!」

  蘇峻神色嚴肅,用略帶苦澀的聲音說道:「在下知曉利害關係,你因有劉府君的關係,可以借助他的力量,而我則與征北將軍有舊,與他幾位好友交情不錯,彭城士人在幽州多有出使,如劉綱、劉渺、彭棋等,更身處要害衙門,我要借助與他們的交情,只是……」

  他頓了頓,鄭重其事的道:「我勸溫君還是打消掌握實權、掌控幽州的念頭,這對你我都好,蘇某人在出發前,就做好了打算,這最好的情況,無非是坐穩了位置,與征北將軍和睦相處,真心協助其人,在幽州取得一定的影響力,才能借幽州的力量相助朝廷,說到底,征北將軍不是你我能對付的人物,莫說你我,在我看來,便是三王出馬,也絕無可能令其低頭!」

  「哦?」溫嶠詫異,他是知道這位蘇峻的能耐的,更清楚此人頗為自傲,哪怕在尚書台中並不得志,但嘴上卻絲毫也不認輸,對很多人都看不上眼,沒想到此人會給予陳止如此高的評價,「那征北將軍比之淮南王又如何?」

  蘇峻沉默了片刻,最後說道:「勝之遠矣!」

  這話讓溫嶠大吃一驚,繼而沉默起來。

  溫嶠作為朝廷使者,當然有其目的,北上更是志向遠大,但根源還是不久之前的那次朝堂爭論。

  爭論的起源,是高句麗入侵,結論卻是要撤換幽州刺史,不過即便是利慾熏心的宗室王爺,也知道想動一個握有兵權和實權,在邊疆經營幾年之久的封疆大吏,是何等凶險的事,因而制定具體計劃的時候,頗為謹慎。

  而問題的關鍵,是這位封疆大吏所掌控的土地,與朝廷腹地之間,還隔著被石勒佔領的地盤,這令朝廷對邊疆難以觸及。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正是中間隔著石勒,宗室們才敢動歪腦筋,否則他們就要擔心激怒陳止,令其人一怒之下,帶兵攻擊京城,威脅到自己的安全了。

  既然隔著一個敵人,陳止就算暴怒,怎麼都打不過來,他們才敢又動作。

  不過,三王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統籌兼顧,制定戰略,落到具體執行的人身上,卻要跨越重重阻礙,才能得到結果。

  溫嶠和蘇峻就是執行之人,雖有目標,卻難免憂愁。

  「幽州若轉守為攻,就先停下來看看情況,」蘇峻見溫嶠沉默,提出了看法,「朝廷上的主要聲音,是覺得幽州幾年不戰,比不上其他勢力的戰力,才敢動之,在此前提之下,若你我不能盡力,難免引來非議,那不如就讓幽州的戰力在平州先顯現一下,也好讓你我心裡有底,如果戰力不行了,咱們過去,這腰桿也能直一些,若是戰力依舊強悍,那更好說了,朝廷上的人就該清醒了,咱們即便做的不好,也不會被怎麼問責。」

  溫嶠點了點頭,他也有類似的心思,停下來修整正合其意,另一方面,他也要趁機打探一下劉琨的消息,嚴格算起來,劉琨還是他的姨父,姻親關係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哪是說不管就能不管的,更何況,此番北上,還要借助劉琨的影響力。

  有了決定,兩人都輕鬆不少,暫時不用面對征北將軍府,也讓二人能喘口氣。

  跟著溫嶠問道:「依蘇君看,幽州既然出兵了,多久可得戰果?總不能這裡等太長時間……」

  蘇峻沉吟了一下,道:「若說戰果,肯定不是輕易就能得出,但凡動兵,兵馬糧草、人吃馬嚼,不知有多繁瑣,平州局面複雜,高句麗背靠國境,有充足支援,這一仗要是打起來了,沒幾個月是平息不了的,但咱們不用等到戰局清楚,只要兩邊交上手,聽幾場戰役的戰報,就能知道這幽州的軍隊還存有幾成戰力,到時再給朝廷去一封信,差不多就能明晰了。」

  溫嶠放下心來,點頭道:「原來如此。」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HarukanoHimitsu

LV:15 支援小組

追蹤
  • 96

    主題

  • 56479

    回文

  • 27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