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我的1979 作者:爭斤論兩花花帽(已完成)

 
e04ql4e04ql4 2017-7-25 01:53:4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92 634677
e04ql4e04ql4 發表於 2017-7-26 00:40
第七十章   白高興一場

    早上起來,李和買好菜,又去郵局書刊門市部,拿了兩份報紙。

    一份人民日報、一份新華日報,都在重點報道世界盃亞洲預選賽中國戰勝了RB隊。

    這個時候報紙才4版,能花一個版面來突出介紹,可以看出重返世界體壇,讓中國人很興奮。

    對於82年的世界盃,後來酒桌飯局上,大家也沒少提,這場球是中國人向足球交的第一筆學費,也是大部分中國人看的第一場球,在一片懊悔中結束。

    亞足聯坑人不商量,賽程極不合理,中國隊在踢完所有比賽後,紐西蘭隊還有2場比賽沒有踢,分別是對科威特和沙特,紐西蘭對科威特那場比賽時,科威特已經提前出線了,但幸好雙方踢平,不然最後一場沙特只放水一個,中國連附加賽資格都沒有了。

    果真,沙特故意輸紐西蘭,聯手把中國隊做了,最後中國隊沒料到附加賽,又不懂規則,甚至什麼是主場都沒鬧明白,準備不足,冤枉的輸給輸紐西蘭,含恨出局。

    這一屆亞洲出線的是科威特,當時大家當時的想法是,中國好像是贏了科威特,所以大家認為中國隊的實力也很強。

    開啟國門,思想解放的年代,中國人希望獲得世界認可的迫切心理使得體育競技成了第一個突破口。

    一恍惚間,李和好像抓住了什麼,可是就是想不起來。

    回到家,把菜籃子往地上一扔,到屋裡找出筆和紙。

    開始寫寫畫畫,西德、法國、義大利和波蘭晉級四強,這個自己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可冠軍隊是誰呢?

    馬拉多納,羅西,舒馬赫,吉雷瑟,費舍爾.........

    一連串的一連串的名字被寫在紙頭上。

    張婉婷進屋,道“你在那寫啥呢,垃圾池那邊垃圾都堆滿了,垃圾都刮到咱門口了,咋就沒人收呢?”

    這個時候處理垃圾很簡單,一個居住區修一個垃圾池,感覺冒尖了,四周都是垃圾了,再倒就影響走路了,這個時候才有人來拉走。

    因為這個是敞開式垃圾集中區,冬夏雨雪時候汙水橫流,春秋颳風時候垃圾滿天飛。

    李和道“只能勤快點,咱自己多掃掃門檻了,不然咱也沒轍。”

    張婉婷就去看書了,李和繼續悶頭苦想,最後只剩下悶頭苦笑了,相隔好多年,記憶不是那麼靠譜。

    筆頭在羅西這個名字上,劃了一圈又一圈。

    最後李和一咬牙,就他了,羅西,金球獎,義大利。

    李和越想越是這麼回事,越發確定是義大利。

    李和的賭性上來了,賭還是不賭?

    可所有的比分,賠率,自己都忘得一乾二淨,如果只是單純的猜勝負,在歐盤,不管是威廉姆斯還是平博,都開不出太多的賠率。

    除非兩支球隊強弱懸殊較大時,才有大的懸殊賠率。

    這裡面只有一個波蘭是冷門,可是小組賽怎麼分的,就算從廣播電視得到即時的訊息,也沒法電話下注。

    再去讓李若古或者汪雨在美國幫著下注怎麼都不靠譜。

    他們都是老實的學生,哪裡懂這裡的道道。

    李和無奈的搖了搖頭,好不容易想到的發財大計,就這麼黃了,只得又坐到門口的躺椅上唉聲嘆氣。

    眼下他維持現狀都不會讓自己過得太差,可他發現自己已經收不了手了,他的目的不是賺多少錢,是想看看自己的能耐到底有多大,換句話說,就是野心在無限膨脹中,致使他不管不顧的往前衝。

    當然,這個時代,只要在原地呆著不動,就是退步,當自己原地踏步的時候,總有一些人在不停歇的往前跑。

    有一天,當大家再次相遇的時候,別覺得人家在跟你炫富,別覺得人家都在裝逼,那是他們那個層次裡最普通不過的生活。

    李和兩輩子也是深有體悟。

    蘇明的妹妹蘇小妹正趴在堂屋的桌子上讓張婉婷幫著補習英語,這丫頭跟家裡老四倒是一般大,正上初一,也是聰明的緊的。

    張婉婷在李和的鼓勵下,繼續學起了英語,本來就有高中的底子,現在無非就是增加詞彙量。沒有教材,只是拿了本英語版《雙城記》,每天早上都要背誦上一章,這本反映資本主義壓迫和剝削的書,在外文書店裡基本都有賣。

    英文版書平裝334頁、45章,張婉婷硬是用一年的時間不知不覺背完了大部分。

    現在寫的英語作文地道平實,長短句貼切,李和都挑不出刺。

    李和當然也大吃一驚,忙問怎麼做到的,張婉婷傲氣的道“英語背誦幾遍語感就來了,語法沒什麼講究。俄語就要蒙死我了,名詞變格、動詞變位,我學了這麼時間,連篇像樣作文都寫不出來。你說哪個簡單?”

    所以李和現在也不擔心張婉婷誤人子弟,蘇小妹反正也是天天跟在張婉婷後面背初一的課本,偶爾不認識的單詞,會問幾句。

    蘇小妹和張婉婷處的熟了,兩個人有說有笑。

    只聽蘇小妹道,“我媽早上讓我洗衣服,我沒幹就說在看書。然後她說,讀書有什麼用,你看那隔壁趙丫頭,沒讀書,照樣二級工,每個月38塊,不知道多好。我就頂了句,那我也不讀書了。我媽罵著說,你再說一句試試…………我才不怕她呢,我就說我不想再讀書了。結果你猜我媽怎麼說?”

    張婉婷好奇的問道,“你媽怎麼說?那就不讀書了?”

    蘇小妹雙手叉腰,學著她老孃的姿勢語氣,“你個兔崽子,我和你爸辛辛苦苦供你上學,你不讀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張婉婷笑彎了腰,隱約又羨慕起蘇小妹,自家老孃要是有這麼開明,那自己死了都樂意,“劉嬸疼你唄,你好好讀書就是了”

    這就跟老孃唸叨整天在家裡也不出門,出門玩一會兒就開始唸叨一天到晚死外面,也不知道回家是一樣一樣的,老孃這種生物有的時候就是用來毀三觀的。

    臨近中午,張婉婷看李和躺椅上也不說話,貼心的過去幫著泡了壺茶,“你怎麼好像不開心啊,今早沒人惹著你啊,出了什麼事?”

    李和有氣無力的道,“本來想了個發財大計,結果最後發現是個白日夢,你說我不是白高興一場嗎?”

    “你就是個財迷,咱哪裡有那麼花發錢地方?夠用就中”,張婉婷又低聲道,“那幾個罐子裡可都是滿滿的錢埋院子裡呢,你可別那麼不知足了”

    李和嘆口氣道,“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張婉婷氣的掐了下李和,又把泡好的茶端走了,“你有志向,中午就別吃飯了,這茶你也別喝了”

    李和很想回他一個不屑的眼神,可肚子卻很不爭氣的咕嚕了下,偏偏那咕嚕聲在寂靜的瞬間分外清晰的傳進張婉婷耳裡。

    張婉婷笑得越發得意,才丟下一句,“你的肚子比你誠實多了!”
e04ql4e04ql4 發表於 2017-7-26 00:47
第七十一章 求仁得仁

    想著明早就要開學上課了,兩個人都要進入大三上學期。

    兩人晚上特意做了一頓好吃的,“哎,明天上課了,又是聚少離多了”

    張婉婷對李和說:“小李子!你我這片情,這份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鬼神萬物都是我們的證人,生也好,死也好,今生也好,來生也好,我永永遠遠都是你的!”

    這句話聽得李和好感動啊。

    可這說話方式讓李和一陣捂腦袋,“張婉婷同志,好好說話”

    “我不愛你了,我不要你了,我這麼說話怎麼了,你開始嫌棄我了嗎?”張婉婷雙手捂著臉假裝嚎啕大哭,“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騙我的!”

    李和仰頭一記長嘆:“老天啊!……你暈死我吧”

    張婉婷急忙道”怎麼會暈呢,是不是中暑了?有沒有發燒?你可以打我,罵我。但是就是請你不要不理我!你不理我,都要急死了!“

    李和哭笑不得,”你這瓊瑤小說中毒太深了吧,要不要吃藥?不是要學習嗎,哪裡有時間看這些“

    張婉婷反駁道,“沒勁,一點也不配合。我就偶爾看看覺著好玩罷了,能有什麼,你自己不也天天抱著小說誌異聊齋的看”

    這一天,擦黑以後又接著下雨。

    灶屋的門大開著,豆大的雨點選打在屋外的泥地上,

    濺起泥沫水珠,打溼了兩塊梓木門板。滂沱大雨仍在繼續下著。

    時斷時續的雨整整下了一夜。

    起床,兩人吃了早飯,李和騎著自行車把張婉婷送到外國語學院門口,從自行車跳下,張婉婷用勸解的口吻說:“回學校宿舍有空該洗洗衣服、理個髮。你啊,就是個懶鬼。“

    一到班裡,亂哄哄的,大家的湊熱鬧找蔣愛國和趙青請吃飯,散煙。

    李和問旁邊的陳碩,“什麼情況?“

    陳碩沒精打采的道”還能怎麼的,出國名額選上了唄,咱二班就他兩個。”

    李和一看陳碩泛著酸味,明顯不高興,拍拍他肩旁道”你要是真心想出去,早晚也會輪到你,才大三,著急啥?”

    高愛國也是附和道,“就是,你說你著急什麼,按成績算,你確實也不如人家”

    一提到成績,陳碩更是紅了臉,“行,行,我知道了,你倆少操心”

    蔣愛國回到桌位,坐到男生後排,李和笑道,“不錯啊,蔣同志,從偉大首都打入美帝國主義敵人內部,準備好埋伏在敵營十八年,可不能被糖衣炮彈腐蝕了”

    論嘴貧,蔣愛國也不遑多讓,信心滿滿的道,“太祖教導我們,美帝國主義是紙老虎。我準備了一盒火柴,讓我去消滅他們吧。我會把紅色的種子灑遍整個美利堅。”

    何芳笑著道,“輕點得瑟,小心掉毛。”

    全班鬨堂大笑。

    這個時候能出國還是很風光的一件事,也是改變人生命運的轉折。

    雖然後來也有人說,出國後一輩子後悔,不出國後悔一輩子。

    後不後悔,其實說的是中外的對比,但更主要的是個人的情況。

    許多人經常有這種感受,開車的時候,只要自己從慢車道換進快車道,好好的快車道總是馬上慢下來,要是換回慢車道,慢車道也會慢下來。

    這也是個圍城,在裡面的想往外走,在外頭的想往裡去。

    上課的時候陳碩在沙沙的寫著什麼。

    李和低聲問道,“想當作家?“

    “想。“

    “成名成家,資產階級名利思想,要不得!“,李和抑制不住自己的嘴巴犯賤,心裡想的,嘴裡說出來的也不一樣。

    不過,他是笑著說的。

    不料,陳碩又唉聲嘆氣地說:“想也想不成囉!你不知道嗎,阿拉是一心要出國啦,寫這些確實沒用。“

    李和不由得用鼓勵的語氣說:“別啊,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陳碩他認真答道,“小時候老師問我們理想,我說過,我長大了,要當一個小說家,寫很多書……“

    李和兩眼睜得大大的,略一點頭說:“那就繼續努力啊,不就是當個作家嗎?“

    陳碩搖搖頭,“不,寫作只能作為愛好了。我要出國,我想換個地方折騰,我想看看更廣闊的世界。”

    李和看老師已經注意到臺下,沒法再說話,在紙上寫道“幹自己想要乾的事,過自己要想過的生活”

    這是每個人的心願。

    其實任何一種活法都是人的自由選擇,只要從心出發,活得適意而滿足,求仁得仁,是謂幸福。

    過了一個多月,蔣愛國和趙青兩個人辦好籤證和手續,臨走的前一天,李和就請吃了一頓飯,還是老李家飯店,三個宿舍,男生女生滿當當的擠了兩桌。

    李和端起杯子,道,”其他不多說,我只祝你兩位一路順風順水,前程似錦“

    蔣愛國一口悶下,笑著道,“終於從你嘴裡聽到好話了,真心不容易”

    趙青女孩子也不是嬌氣的,一口乾下,“謝謝”

    酒桌上有點亂套,十幾個人輪流開始去敬蔣愛國與趙青。

    兩人都是來者不拒。

    何芳心疼趙青,道,“趙青差不多了,你們跟蔣愛國喝吧”

    蔣愛國不滿的道,“敢情就我不是人是吧,喝不死我是吧”

    京城的秋天,是紅葉最鼎盛之時。

    深秋的黃護紅葉;似團團殷紅的火焰,這紅葉經霜一打,在荷盡菊殘的季節,越發紅得妖燒。

    李和起了個大早,和一幫子同學把蔣愛國和趙青送到公交站臺,看著馬路兩旁的彩葉樹種雖然不多,可是感覺漂亮極了。

    兩人上了公交,不斷的擺著手,越走越遠。

    幾個女生想著想著不禁的流了眼淚。

    李和只感到一種淡淡的壓抑。

    也許他們回來,還有機會見面。

    也許不會回來,可能一輩子見不著。

    當然誰也不是離開誰不能活,大家該幹嘛照樣幹嘛。

    氣溫越來越低,李和騎自行車不得不戴了個手套,像往常一樣休息去外國語學院接張婉婷。

    街道充滿寒意,刺骨的寒風把街上的行人早早地趕回了家,空曠的街道顯得有些寂靜……

    坐在後面車座上的張婉婷一直悶悶不樂的不說話,李和回頭問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帶你去醫院看看“

    張婉婷勉強笑著道,”沒事,就是冷罷了,趕緊回家吧“

    到家菜場已經關門了,張婉婷心不在焉的下著麵疙瘩,灶洞的火都要漫出來了。

    李和一看,慌忙用火鉗子塞了進去,慌忙問道“我說,什麼情況,你有啥事你說啊,別憋在心裡。啥事不都有我嗎?“

    張婉婷看鍋裡水開了,又忙著把拌好的麵疙瘩放進去,用鍋鏟不停的攪拌,”可能就是天氣原因吧,心情也帶偏了,沒事,明天就好了“

    兩人隨意吃了點,李和看張婉婷心思不在,就沒去撩撥,幫著打了盆水,兩人就直接上床了。

    張婉婷坐在床上一直睡不著,看著呼呼睡去的李和,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想了半休,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把李和戳醒,”李和,我想和你說件事“

    ”有啥事明天說不行嗎?“李和正睡的正香。

    ”我想出國“,張婉婷一狠心說道。

    ”哦“,李和迷迷糊糊的本能迴應道。

    “我說我想出國”,張婉婷一咬牙重複了一遍。

    “啥?出國?”,李和一個激靈竄起身子坐起來,開了燈,看著坐在床頭的張婉婷,“你還沒睡醒吧?說啥胡話呢?睡覺,趕緊睡覺”
e04ql4e04ql4 發表於 2017-7-26 00:48
第七十二章 磨

張婉婷堅持著道,“李和,我是認真的,我也想出去看看,我不能一輩子被你護著,我要學會自己成長,自己獨立”

    李和愣了愣,這分明是青春期晚期的症狀,“媳婦啊,這留學哪裡是這麼容易的,你看部裡的名額不是早就搶光了嗎?上個月才把我班裡兩個同學送走,那也是千軍萬馬擠獨木橋,千挑萬選的。不著急哈,有名額了再去也不遲啊”

    “有名額就讓我去?’

    “當然是真的了”

    張婉婷像得勝了似的,道,“這次是第七機械工業部選派的,去烏克蘭或者亞美尼亞,我們老師都說,我不去可惜了。李和,我已經把申請表交上去了。如果通過了,你就要同意”

    李和真的著急了,這老孃們學會先斬後奏了,“不是,你就忍心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國內?如果真要留學,咱選英美行不?聽說蘇維埃加盟國都挺亂的,我還是不放心”

    張婉婷白了一眼道,“你以為我不想啊,英美的名額就那麼幾個,哪裡輪到我們這些大專學校的,早就被京城的七所大學瓜分完了。”

    李和腦子亂了,他的出現,已經影響的人和事太多了,這已經不是上輩子的張婉婷了。

    他突然後悔過早的出現在張婉婷的生活中。

    看張婉婷睡著了,自己點了根菸,批了衣服,出了臥室,到堂屋門檻坐著,頭半靠著,目光望著外面,一動不動。

    他早就把張婉婷當成了自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是如果真的把他強行留在身邊,她會沒有怨言嗎?

    一個聲音在說,留她就是耽誤她的前途,一個現代女性需要有自己的天地。

    另一個霸道的聲音在說,自己的前途不就是她的前途嗎,自己混好了,不就代表她張婉婷混好了嗎。

    女人不就該在家洗衣做飯嗎?

    為什麼擔心她出去呢,怕她在外面吃虧受罪?

    還是怕她走的遠了,自己孤單淒涼?

    或者是擔心兩個人長時間不見面,感情變淡,張婉婷性子又不成熟,最後雞飛蛋打?

    李和想了一圈沒有結果,怕回臥室開門把張婉婷吵醒了,直接在堂屋找了被子就睡了。

    早上張婉婷起來看李和睡的堂屋,嚇了一跳,把李和推醒,“醒醒,你怎麼在堂屋上睡著了,這麼冷,沒燒炕,不怕凍。臥室的炕還熱乎著,趕緊去臥室睡”

    李和揉著眼睛道,“沒事,不睡了,我也起來了。我去買早餐”

    張婉婷,低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說話莫名其妙”

    張婉婷咬咬牙道,“李和,你要是真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反正明年畢業我也照樣分配工作”

    “我先去刷牙洗臉,過幾天再說吧”,李和呆了呆,沒有再說話,直接打水洗臉了。

    洗好臉,天才剛矇矇亮,走出院子,在刺骨的小北風裡跑出熱鬧的早市,順著土路往郊區跑。

    好長時間沒有晨跑了,跑的有點喘氣。

    郊區還是一望無際的農田、荒地,荒涼的嚇人,他現在也沒心情去算計這個以後能升值多少。

    冷冽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割著他的臉,一會一個旋風又颳起漫天塵土,路旁的小樹被刮的左右搖擺,還有已經被砍掉的樹只留下光禿禿的樹樁。

    跑在荒涼的田野上,他覺得自己簡直太渺小太脆弱了,他的命運真的不可捉摸。

    古書上也說,堯遭洪水,湯遭大旱,命運時然。

    他在農村粗糲的貧困的生活環境下養成心的性,使他對生活很少抱有絕望,因為更苦的日子他都過了,再糟糕的日子又能他何。

    如果天上掉錢,他還是會拎著菜刀去撿的,誰都攔不住他。

    這就是貧窮最可怕的地方,自以為一切都是向著“擁有更多財富”的道路上走,他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他上輩子不就是這樣嗎,拼死了也要去考大學,也想著去大城市。

    但是現在呢,經歷過21世紀初,又重生在80年代,他不知不覺的重新拔高了生活的底線,許多事情已經變得無法容忍。

    李和這兩天飯也吃不下了,味同嚼蠟。

    張婉婷從李和身上體會到了一種惰性,表面看著性格柔和,與世無爭,但是骨子裡,這是個不能再頑固的老頑固了,“瞧你出息吧,我說不去就不去了,還不行嗎?你以為我捨得離開你啊”

    晚餐又豐富得讓人覺得誠意十足,豬肉燉茄子,醋溜豆芽,涼拌豆角,流著金黃油汁的鹹鴨蛋,聞起來香得要命!

    “不能便宜你一個人”,看著張婉婷津津有味吧唧吧唧地吃,李和也湊上來抓起筷子吃,“我也想好了,你自己看著辦吧,你能不能通過還不一定呢,我現在跟你較什麼勁”

    李和只能抱著張婉婷通不過的心思,到時候去不了埋怨也不會落自己身上。

    又回到學校正常上課,一個不留神就是11月底了。

    剛上完下午的兩節課,出了教室,蘇明的小弟二彪就匆忙忙過來了,“李哥,出了點事”

    李和心裡一驚,讓趙永奇他們先回宿舍,把二彪拉到旁邊,“啥事趕緊說”

    “明哥,讓人堵著了,胸窩子戳了大口子,正在醫院呢”

    李和嚇了一跳,忙道,“一口氣說完,不要推推吐吐,傷的怎麼樣?”

    二彪道,“襖子穿的厚,捅的不深,就出了點血,不過小腿骨折了,沒法下地了,要醫院躺兩天“

    ”你騎自行車沒有?趕緊走“李和趕緊騎了自己自行車,二彪騎自行車帶路,慌忙往醫院去。

    一到醫院三樓,病房門外就聽到蘇明老孃在裡面的罵聲了,”就你會能是不?讓人家給摁個血呼啦差的,還學人出頭啊,你算老幾呢?“

    和二彪推門進去,蘇明胸口也包紮了,腿也打了石膏了,臉上,看著不都是抹了紅藥水,不像有多大事。

    蘇明一家子都在,劉老漢看李和也來了,道”小李,你坐那個床沿,大老遠麻煩你們過來“

    劉嬸看來了客人,不好再罵,對自家大兒子道,“我跟你爸先回家,帶點換洗衣服過來,你在這看著,晚點我來換班”

    “好,我的飯不用帶,我等會陪李和兄弟出去吃”,蘇家老大又笑著對李和道,“你們先聊,我出去抽口煙,可憋壞我了”

    李和看蘇明眼眶都被人揍腫了,臉上又沒一塊好地方,這次真是受大罪了,看著這個窩囊相,再想想平實的騷包樣子,李和忍住笑道,“怎麼了這是,你不是號稱南門扛把子嗎?陰溝裡翻船了?“

    蘇明悻悻的道,“別笑話我了,這次認栽,誰能想著擱自己地盤讓人堵著了,奶奶個熊。當時我就一個人,要不哪能吃這麼大虧。人家五六個呢“

    ”知道誰做的?“

    ”當時沒注意,人家也沒報字號,我讓二彪正打聽呢,找到了非弄死個小樣。.這次讓人給笑話死了,要是不報仇,以後還怎麼混社會”,蘇明氣的一錘床,又扯著了傷口嘶啞咧嘴

    二彪道,”明哥,我已經讓人打聽了,五六個生人,不可能沒人記不住,一定能找著。找到了我就先鑿他,不要哥你動手。”

    “行了,別冤了,長個包子樣就別怨狗跟著…人生在世無非是讓別人笑笑,偶爾笑笑別人。就這麼回事”,李和也不好袖手旁觀,“找到了人通知我,我去給你壯聲勢。我先走了,床上好好躺幾天“

    出了醫院門口,蘇家老大要客氣的留吃飯,李和謝絕了,冒著寒風騎著自行車回學校去。
e04ql4e04ql4 發表於 2017-7-26 00:49
第七十三章 又是一個時代1982

    迷迷糊糊的就過了元旦,又是嶄新的時代,翻入1982年。

    李和不禁感嘆時間好快。

    休息這天,李和到家正準備泡茶,就看到了桌子上那張鮮豔的七機部的紅標頭檔案,下面還有一張資助資格證。

    去烏克蘭基輔?

    瞅了一眼在廚房忙碌的張婉婷,這幾張紙頭分明是故意放這裡給他看的。

    這幾張紙就是告訴李和,不是我張婉婷沒機會出去,是捨不得你我沒出去。

    屬於小孩子受委屈求安慰。

    這階段李和也想了很多,既然張婉婷的奮發的心這麼強烈,這輩子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麼還要去耽誤他呢?

    傳統觀念裡,男主外女主內,男人上班掙錢養家是分內之事,如果女人有出息,閒言碎語,男人心裡的壓力增大,也是可想而知的。

    不過李和很自信,自己絕對不會比張婉婷差到哪裡。

    註定在一起的人,不管繞多大一圈依然會回到彼此的身邊。

    只要結局是喜劇,過程讓人怎麼哭都行。

    幸福可以來的慢一些,只要它是真的,如果最後能在一起,晚點也真的無所謂。

    幸好才三年而已,真正的感情,是能夠經得起時間考驗,經得起時間的沉澱。

    晚上睡覺的時候,李和把張婉婷摟在懷裡問道“你真的想去?”

    張婉婷遲疑的搖了搖頭,“不去,你在這,我哪裡也不去了”

    幸福大概就是,你喜歡粘著的那個人,永遠都不嫌你煩。

    “去吧,有夢想為什麼不去追呢?我沒有權利阻礙你的夢想,你也沒有必要為了我放棄自己的夢想。我們還年輕,以後還有更多的時間再一起。等你三年後回來,我們就直接結婚。”李和說完,把張婉婷摟的更緊了。

    這個時候公派出國較嚴格,紀律要求多,除了安排的活動外,是極少離開學校附近的,個人也根本不可能去獨立探訪民間,就餐只能是學校的食堂,不會有安全問題,所以謹慎的想一想李和最終還是同意了。

    張婉婷陡然從李和懷裡出來,坐起來直起身子,“我說真的,我真的不去了,你不要多想了”

    李和笑著道,“任何人都不值得你去放棄夢想,包括我。你心裡想啥,我還能不清楚。明天拿戶口本去辦簽證吧,抓緊吧,我明天去給你換外匯券,窮家富路”

    張婉婷激動的一下子騎在李和身上,以往不能解鎖的姿勢,一路闖關,讓李和進入了另一重境界,越發捨不得張婉婷離開了。

    早上起來李和就把蘇明喊了過來。

    蘇明身上的傷倒是好了,只是眼角留了個不是太明顯的疤,男孩子無所謂,等膚色深一點,就大概瞧不著了。

    李和道,“你找著放你炮的人了?也沒跟我招呼?“

    蘇明得意的道,”哥,這點小事,哪要你出馬,搞不定我不就是白混了?就是三里屯那幫子禍害,全讓我給撂倒了“

    李和稀奇道,“人家那邊混工體館,你是混首體館,跟你可是八竿子打不著啊,怎麼就把你盯上了?“

    蘇明幽怨的看了李和一眼,“哥,還不因為你?”

    “因為我?”

    “夏天給你收回來的那張紫檀桌子還記得不?小喇叭衚衕收的,這幫人也幫著一個香港老闆收,對方跟我們搶,我們就把對方几個人揍了一頓,我這也是被對方報復。”

    “那你幫我擋雷了,都是我錯。”李和倒是不好意思的笑了,記得蘇明提過一茬,自己沒當回事,現在加上自己住的,租了四套房子,滿滿當當都是古董,“現在收古董的人多嗎?”

    蘇明難得見李和低頭的一面,笑著道,”怎麼不多,香港人,臺灣人,甚至老外都滿衚衕找這些,片警眼皮子底下,人家也照收不誤,不是我不上心,確實是不好收了,這幫人捨得出錢,上個月咱收的連以往一半都不到”

    “能收多少算多少吧,你要是有心遇到喜歡的玩意,你自己也收”,這種情況李和也是早有預料了,倒是不是多吃驚或者意外“你就把那幫人揍了就完事了?”

    “你又小瞧我不是?那幫人都有案底不說,還糟踐過女孩子,這種人我最看不慣,揍完了,我讓二彪直接送到公安局舉報,又找受害人出來作證,流氓罪,我讓他牢底坐穿。二彪還得了個見義勇為的旗子,我公安局裡面的朋友還立了功,一舉兩得”

    李和好像不認識似得盯著蘇明上下看了一遍,“不錯有長進”

    蘇明被盯得發虛,“你喊我就不會這事吧?”

    李和拉開抽屜,用報紙捲了二萬塊錢,遞給蘇明,“想辦法幫我倒騰點外匯券,儘量多點。你嫂子要出國留學,有備無患”

    公派英美可能會有二百三百美金的資助金,去烏克蘭可能就稍微差點待遇了,一套制服裝,一本公派紀律說明冊子,有個一百美金就算不錯了。

    李和是一點不願意張婉婷受委屈,能換多少多少外匯券算多少,出發前換成美元,不管在哪裡都是硬通貨。

    “嫂子要出國?”,蘇明驚訝,看李和臉色又不好多問,“那放心吧,都交給我,我明晚我給你送到學校”

    學校裡大家的學習依然非常刻苦,晚上熄燈後,他們還在水房裡、走道里看書學習。

    圖書館和教室的位子永遠是緊張的,包括宿舍趙永奇幾個人都經常輪流去搶位子。

    圖書館裡的各種中外名著非常的緊俏,要排隊預約。

    每天晨曦剛露,校園裡到處都是同學們朗讀外語的身影。

    甚至李和有時仔細聽,還能聽到大家在大聲朗誦顧城和舒婷的詩,

    “我是貧窮,

    我是悲哀。

    我是你祖祖輩輩痛苦的希望啊,

    是飛天袖間”。

    看著坐在旁邊的何芳拿著黑格爾的《小邏輯》,李和笑著問道,“看的懂?”

    何芳有氣無力的道,“儘管一個生字也沒有,可就是看不懂,不知所云,明天還給圖書館了事。”

    “去旁聽下哲學課吧,有個過渡理解就好了。你自己沒系統,肯定讀不懂”

    何芳看了一眼李和,“你操心自己吧,學生會查寢室,你夜不歸宿,一次兩次我能給你遮掩,這次你沒救了。等著週五政治學習挨批吧,輔導員估計不會放過你”

    輔導員就是英語老師章舒聲,全稱是團支部思想政治輔導員。

    思想政治輔導員的工作定位就是幫助大學生樹立符合時事政策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

    所以高校輔導員在大學起到的職能,就像是教堂裡的神父,他要負責替管理大學生的靈魂和思想。

    每週五下午指導員會召集全班同學開會,進行政治學習。

    會上,有時會傳達校方或系裡的時事新聞或紅標頭檔案,有時輔導員和班主任宣講全班同學應該注意的事項,有時也會在會上討論班級目前面臨的問題,尤其是同學們在學習和生活中出現的不正之風,如談戀愛,週末夜不歸宿或是無故逃課之類。

    這周的政治學習,輔導員,班主任,甚至學生會主席都在,李和成為了重點批鬥物件。

    李和對開會這種事情特別有經驗,拿了一個本子,一支筆,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在認真悔過。

    聽了臺上的話,大多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就沒當回事。

    令李和欣慰的是,自己人品還算堅挺,同學平常關係也不錯,大家並沒有落井下石,批判的時候也就點到為止。

    輪到學生會主席潘為民說話,李和擡頭看了一眼,中文77級的,畢業後沒聽過這人名頭,估計混的還不如自己呢。

    ”我先簡單說下,聽了發言,班幹部首先應該起到以身作則的模範作用,應該帶頭站出來抵制李和同學這種壞習氣,不能因為和李和同學私下關係好,就高高拿起輕鬆落下,就去偏袒他,這是不對的。真為了李和同學好,大家應該努力指出他身上的錯誤,幫助他改正。大家這分明是包庇,分明是縱容。李和同學犯這種錯誤,不止一次兩次,說明李和同學思想上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的錯誤問題,思想出了問題,那就是大問題,是不容忽視的問題“

    李和聽著這話都氣的要跳起來來了,是殺你全家了,還是怎麼的,這麼針對自己。
e04ql4e04ql4 發表於 2017-7-26 00:49
第七十四章  離別

    章舒聲皺了鄒眉,顯然不喜歡這種扣帽子的把戲。在她的眼裡,李和這個男生,班裡雖然不突出,考試、上課都是規規矩矩,沒什麼出格的,看了一眼李和道,“李和同學,說下你的想法吧”

    李和清清了清嗓子道,“潘為民同學的意見我是不認可的,我這屬於個人生活習慣問題,怎麼可能上升到思想問題。同學老師都可以作證,我平常學習努力,也是努力為將來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作出貢獻。現在可不是十年前,二十年前,動不動就給大家打個反動派標籤。所以我覺得潘為民同學這是上綱上線了”

    李和說話也沒客氣,潘為民氣的臉色通紅,“我是學生會的主席,你違反了學校規定,一而再再三,說明根本就沒把學校規定放心上,簡直是藐視學校規定”

    “潘同學,你這思想明顯也有問題,濃濃的官本位思想,學生會的職責我記得只是起協同配合,就算指責我違規,也是我們系裡處理。怎麼處理,明顯不在你職權範圍啊”,潘為民越來越上臉了,李和也不準備要臉了,“我記得學生會章程,管理職能僅限於學生會內部”

    潘為民氣的嘴脣發抖,可是為了保持風度,強忍著心中不快,看著章舒聲道,“那章老師我就先走了,你班的情況我會彙報到學校裡,這個是我的職能”

    章舒聲聽著這話刺耳,點點頭,示意他可以滾蛋了,又轉頭看了下李和道,“李和同學,罰你到南區勞動三天,幫學校搬運石子,填平路面。希望你不要再犯校規”

    學校懲罰講究“以學為主,兼學別樣,即不但學文,也要學工、學農、學軍,也要批判資產階級”的精神。

    李和也沒當回事,說是罰,其實就是過去磨三天洋工而已。

    又是一個嚴寒的冬季,學校放假了。

    距離春節越來越近,不少人都忙著到處掃年貨。

    李和知道與張婉婷分別的時間越來越近。

    “東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你真的想好了,願意我出去?”

    李和笑著道,“你還比我大兩歲呢,哪裡這麼多矯情“

    張婉婷氣的捶了一拳,“那你答應我,等我回來,不準跟別的女孩子“

    李和摸了摸張婉婷的頭,“我答應你,一定等你,要是揹著你做壞事,出門不得好死”

    “那給我寫信,每次寫信不能低於三萬字“

    李和叫道,”那夠寫小說了,3000中不?“

    “5000,不能再少了”

    兩個人對掌一擊,“成交”

    這時候的首都機場按以後看就是一個地級市機場的水平,因為乘客有限,非但從不堵車,機場大巴在密密的楊樹夾道中駛過時還覺得非常幽靜,配著亂舞的雪花,越發冷清。

    “到莫斯科轉機的時候,千萬不要忘記了行李,不要捨不得花錢,要好吃好喝,養的白白胖胖。“

    張婉婷一直低著頭讓頭髮把眼睛遮住,最終還是忍不住擦了下眼角,“知道了,我們有帶隊領導,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你不用擔心。我到了就給你寫信,你不要擔心”

    李和笑著道,“趕緊進去吧,你們要領登機牌”

    送別的人開始分開,李和催張婉婷也趕緊安檢,裡面他是進不去的。

    看著張婉婷進去,李和眼睛閉上,裝做平靜。

    回來的路上還沒覺得怎樣,一路忍著,回到家,開啟房門,心裡說不出來的滋味,滿屋子看了一圈,一下子忍不住哭了出來,讓李和一下子沒有了期盼。

    開了一瓶白酒,直接灌進嘴裡。

    一股火辣辣的刺痛從他的喉嚨一路延續到心裡。

    喝完,趁著什麼都不想,直接想上床睡一覺。

    總有那麼一瞬間會完全靜止,即便你們在講這世上最幽默的笑話。

    對於離別的人而言,最難熬的就是回憶,而忘卻又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情。

    做什麼事情提不起精神,迷迷糊糊的睡了好幾天,餓了就自己起來下面條吃。

    最難熬的無非就是起床的那一瞬間,空蕩蕩的。

    有人敲門,準備起來,好冷,外面的雪越發大了,李和最佩服大冬天說起床就起床的人,對自己下手這麼狠,還有什麼事情做不成。。

    李和批好襖子,開門看是蘇明帶著何芳過來了。

    “真有你的,放假了找不見你人,又不見你回家,你真是能耐了!“,何芳一進屋看見李和邋里邋遢的氣就不打一處來,進門看堂屋飯碗都堆了好幾摞沒刷,屋裡亂七八糟,看來張婉婷的離開對他衝擊很大,“趕緊洗把臉,穿好衣服,這麼冷,別凍壞了”

    李和揉揉腦袋沒吱聲,自己回臥室穿好衣服,又對著鏡子用刀片颳了鬍子,洗了把臉,有了清爽的感覺。

    何芳直接在屋子裡收拾衛生,又進了廚房把灶點著,燒了點開水,把鍋碗瓢盆洗乾淨了,“你是不是煮完面不刷鍋,接著煮了下一頓?鍋底都黑了,真是佩服死你了”

    李和嘿嘿笑道,“那麼冷,懶得刷,直接加點水就能煮,多簡單。”

    蘇明道,“哥,我給你帶了豆漿,油條,吃點”

    李和吃麵條天天吃的有點膩味了,陡然吃點新鮮的,胃口大開,轉頭問何芳,“你怎麼還不回去?”

    不提這茬還好,何芳氣呼呼的道,“連續去了兩天,還排了一宿的隊,沒買著票。氣死我了“

    李和笑道,”你每年不是學校裡代購嗎,怎麼今年自己買了?“

    “學校每年什麼尿性你又不是不清楚,裝啥糊塗,要麼時間安排不對,要麼車次不對,要麼買不著都不通知你,臨了才慌手慌腳。今年是肯定回不去了,明年暑假回去吧。反正家裡我兄弟都在,我老孃也不孤單”,何芳終於把堂屋的爐子引著了,“哎呦,這樣暖和多了”

    “趙永奇他們都回去了?”

    “回去了,你準備著,要買票抓緊”

    李和看著漫天的大雪,也懶得去火車站了,也不想回老家了。

    李梅已經成家結婚懷孕,李隆兩口子在家小日子還可以,老四學習也過得去,李兆坤又難得沒出去串,家裡安穩的很,回老家不回老家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做什麼都沒心情,聽了何芳的話,還是搖了搖頭,“不回去了,這麼大雪,家裡回去也沒啥事,不回了”

    又拿了紙和筆,唰唰的寫好,交給蘇明,“幫我發個電報,字數不要減,就按我寫的發”

    蘇明應了聲好,就冒雪出去了。

    “本來我還找你要鑰匙呢,你要是回去了,我就盤你這裡。不回去更好,咱倆一年對付過年“,何芳又把李和的幾件髒衣服找出來,順手扔進盆裡,“你從井裡面給我打水,應該有點溫乎“

    鐵皮桶結冰了,繩子都都被冰棍結在一起,李和往地上往地上使勁磕,搓手暖和了一下,才勉強放進井裡,“這溫度夠低的”

    何芳,切了一聲,“這溫度才哪跟哪,在我們那旮旯,不到零下20度,都不好意思喊冷”

    李和笑道,“天天喊冷的可是你自己,你們東北人怎麼還怕冷?”

    何芳笑眯眯的道,“誰再問我’東北人怎麼還怕冷‘我就剁了他!簡直都二到沒邊了,我們東北窗戶是雙層的,陽臺是可以封閉的,屋裡坑都是燒到26度,我們又不是狗熊,怎麼可能不怕冷?“

    何芳的爺奶是做小買賣的,屬於“黑五類”。

    上高中後,因“黑五類”的身份而被迫下鄉到工農中去“改造”。

    所以在特殊的年代,造就了一身硬脾氣,至今一提到那個喪德敗行的老師因為歧視她而給她的考卷0分就咬牙切齒。

    有時說話嗆的李和都沒脾氣。

    李和把桶拎上來,用手試了下水溫,”這水可以,暖和的很,我再從廚房給你加開水“

    大缸裡又灌滿水,李和又匆忙去菜場買菜,家裡可只有麵條,還有一些鹹菜,其他什麼都沒有。
e04ql4e04ql4 發表於 2017-7-26 00:50
第七十五章 新路子

    何芳的到來,讓李和又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寬大的廳堂裡,放置著紫檀大方桌,紅木大椅子,靠邊有黃花梨櫃子,有的是雕花鏤刻,不知道根底還以為這是大戶人家氣派。

    屋裡火炕燒得暖和,火爐又燒得旺,不挨著,都感覺不到溫度。

    可是出門立馬就能凍成一團,李和把惰性發揮到了極致,能不出門儘量不出門,圍著火爐,翹著二郎腿,一邊茗茶一邊看報紙。

    但是也有許多人即使大冬天,也不嫌冷。

    過年了,家長難得闊氣一回,小孩子手裡都有零花錢,大馬路上嘰嘰喳喳鬧不停,帶著自己的“嘀嘀筋兒”,到處放的噼裡啪啦。

    先比比誰的多,比比誰買了什麼,然後一起放好,編好先後燃放的順序。

    高竄的“泥墩子”,李和蹲院子裡都能看的見,這種煙花是用泥土做成窩窩頭的形狀,肚子裡面填滿藥粉,然後堵死,點燃後像一顆美麗的大樹,那才叫真正的火樹銀花。

    娘們兒大過年的依然不忘咬耳嚼舌扯閒話,爺們兒圍在牆柺子一起胡啦八侃編葷段子,大凡野史八卦都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侃夠了,舌頭累了,就到時間了,抖抖衣服和帽尖的雪,也就也漸漸散去。

    年三十這天,早上起來,何芳把院子裡的雪鏟乾淨,對著在看報紙的李和道,“幫我搭把手,燒火把肉煮上,我和麵,咱晚上包餃子。”

    李和在灶膛前燒火,鬍鬚不應該的散漫著,兩隻手不時交替著伸到灶口烤火,依然抵不住室外的寒氣。

    廚房門早就壞了,風灌進來,叫人覺得格外發冷。

    何芳就看不慣李和這股子散漫勁,氣呼呼的道,“也就考上大學了,你還有點用處,要真讓你回家種地,你連西北風都喝不上,擱以往你這種人非給你大冬天扒光了衣服,掛上十斤重的大黑子,自絕於人民”

    李和笑著道,“我祖上三代貧農,又不偷又不搶,憑啥批鬥我?”

    何芳得意的笑道,”我說你嫩了吧,你不信,遇到無良的大隊幹部,你這種偷奸耍滑的二流子,早就把你送去憶苦思甜了,來個五花大綁,讓你明白新社會幸福生活的來之不易。這還不算完事,之後再送你挖河渠,修河提,整個你一年半載,不死你也脫層皮”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猛然聽到“二流子”這個詞,這在李和潛意思中是個忌諱,他害怕聯想到李兆坤,父親儼然已成為他人生中的汙點。

    再說,他怎麼可能是二流子呢,他怎麼可能跟李兆坤一樣呢,李和一邊把柴禾塞入灶洞,一邊陷入沉思。

    李和陰沉的那張臉把何芳慌了,小心翼翼的問道,“你不會生氣了吧,我是說著玩的”

    “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我跟你說過我家裡吧?我爹就是方圓幾裡地的二流子”,李和把臺子上的茶壺拿下了,抿了一口,嘆著氣道,“還是那句老話對,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你說我是他兒子,我哪裡能逃脫他的影子,我還自以為跟他不一樣....“

    絮叨的說了一連串,這讓何芳有點不好意思了,”我說幾句胡話,你就在後面扯得沒邊了。你有責任感,你家老爹沒,就憑這點你倆就不一樣。我吧我主要是嫌棄你這人太懶。沒其他意思,不要多想了“

    ”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沒事,你該忙啥忙啥“

    下午雪停了,蘇明過來了,李和問,”你這階段幹嘛了,沒瞅見你人?“

    蘇明笑著道,”給我姨搬家呢,他們家在崔各莊的房子發還了回來”

    李和聽得心裡一驚,差點把這麼大的事給忘了,沒有比買房升值更划算的了,不趁現在擼幾套房子,那就是眼瞎了,“房子發還回來,產權補上了嗎?”

    蘇明這幾天陪著自己姨夫跑來跑去,對這裡面事情也是門清,“房管所給核定的建築面積,重新辦了私產的房本,如果不要房子了,國家補錢,一間屋子大概270,最貴的使館區的小洋樓,每間也才400,大部分都不願意賣,寧願收回來租幾個錢”

    解放後,房租被被視為不勞而或的收入,和資本家公私合營時期給予的定息一樣被取消。而且家中保留舊社會的房地契,被稱作“變天帳”屬於打擊的物件,於是很多房主們戰戰兢兢的把房地契交到各地的國家,以求自保。

    私房主把房屋交給政府,政府相關部門取代了過去的房地產中介商,將收上來的住房以比較低廉的價格分配國家機關單位的幹部職工。

    當時誰敢於質疑這一政策的合法性,誰就是質疑社會主義道路。

    在這種氣氛下這個政策幾乎沒有遇到阻力,就得以在各大城市推廣。

    李和私下裡自己都收藏了不少房地契,這些大多就是以前流失的。

    李和聽了蘇明的話,感覺自己的心都在跳的撲騰撲騰,“年後其他的事情你都放一放,安心給我找房子,我要買房子”

    蘇明倒是不意外李和要買房子,畢竟以後就是城裡人了,還可能就在京城工作,總是租房子也不是事,“哥,找房這小事啊,我讓我老孃沒事給你打聽下就成,哪裡用得著我?”

    李和大手一揮,“一間哪裡夠,有多少我是買多少”

    不光蘇明嚇了一跳,何芳在旁邊都吃了一驚,“你腦子擡得太高了吧,水出不來?買那麼多房子幹嘛”

    李和笑著道,”我心裡有譜呢“

    又直接對蘇明道,“只買產權清晰的,就是有私產產證的,咱先從史家衚衕、府學衚衕開始,越大越好,只要人家有心思賣,不怕漫天要價,買”

    很多人房子都是公家分的,自己的私產房和租公家房,就差幾塊錢的租房費,很多人都沒把房子是私產還是公產當回事兒。

    所以很多人哪怕房子發還了回來,可都不一定去辦了產證。

    如果李和房子買回來,只是辦個過戶協議,沒產證,以後糾紛幾乎可以預見。

    等房子單價都十幾萬一平了,人家反應過來還不跟你拼命,保不準人家殺人的心都有。

    當然,這種便宜自己不佔,也是便宜了別人,李和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看蘇明和何芳還在迷瞪,笑著道,“你倆聽我的就對了,我什麼時候做過虧本生意?錢放家裡沒利息又不安全,哪裡有買房子划算,就是光收房租就能回本,你們沒瞧見現在物價在漲,房租都在漲?”

    何芳一琢磨道,“你還別說,這物價真在漲,我本來還在想是不是過年的原因,排骨都賣6毛了”

    蘇明一直都是聽李和的,自己也懶得動腦子,既然李和這麼說了,那就只得聽安排,“年後我安排人蒐羅”

    商量完事後,何芳開始剪窗花,這手藝真是不錯,被霧氣染得白茫茫的窗戶上貼上紅紅的窗花兒,一下就有了過年的氣氛。

    晚上,李和放完鞭炮,何芳端上餃子,一大盆豬肉粉條,一盆酸菜魚,對於兩個人來說倒是異常豐盛。

    李和起開白酒,對何芳道,“拼個?“

    何芳直接遞上自己的杯子,”誰怕誰“

    鞭炮開始一陣緊似一陣地響了起來,此起彼伏,連綿不斷。

    兩個人這樣你一杯的喝著,倒是顯得有些冷清了。

    一瓶白酒喝完,何芳又開了一瓶道,”咱倆划拳,大點聲“

    李和也沒多想,伸出雙手與何芳的相對。

    “5,15,20……15,哎呀!怎麼就這樣輸了呢!”,何芳一屁股坐到凳上,二話不說拿起酒就喝。

    “來來來~~我們再來。”這次何芳暗中醞釀了一下,陡然伸出手,“……5,15,5,20……15……”

    額,何芳又輸了,這次他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唉聲嘆氣,而是隨手拿起一壺酒,直接往嘴裡一倒,又要求李和繼續。

    …………

    就是這樣累敗累戰,何芳到了第六次,“不玩了,沒勁,一瓶酒我喝完了“

    李和笑得差點將小鬍子震下來。好久沒這麼開心了,虐人也是一件爽快事。
e04ql4e04ql4 發表於 2017-7-26 01:36
第七十六章 過節

    喝著喝著,不覺已經到深夜,何芳突然道,“今年沒法給我爹上墳了”

    何芳爹肺病過世的時候她也才10歲,她下面還有一個弟弟。

    爹死後,鄰里都為何芳家捏把汗,沒了男勞動力,這日子哪裡是好過的。

    家裡有兩個孩子,還能成人嗎?何芳卻很用功,懂事。

    爹給她留下來了好多書,唐詩宋詞,《論語》、《水滸》,《三國演義》、《紅樓夢》,還有一本厚厚的《字典》。

    何芳從小脾氣見硬,一點都是不肯吃虧的。

    很多人咬牙切齒的說,何芳這孩子小小年紀鬼精要命,可別累著心眼兒長不高。

    何芳突然又站起來,崩直身子,把李和拉到跟前,用手比劃到李和額頭,“你看我也不比你矮多少吧,咦,你又長高了,我記得我以前到你眉毛的”

    “12點鐘一過我就又長了一歲,21歲了,你也28了”,李和跟門上的劃痕比對了下,意外驚喜發現真是長高了,“沒長多少”

    上輩子自己也就在175停止了,這輩子伙食不差,變成了176,這是沒有想到的。

    何芳個子也不矮,有168了,難得的大高個,很瘦,但顯得非常高挑。

    何芳八兩白酒下去,依然跟沒事人似得,拍拍臉,笑著道,“我是不會再長了,你再長也困難了,雖然老話說23猛一竄,但你腿肚子這麼厚難長個了”

    李和笑了笑,看了下時間,“我是喝不下了,你也趕緊休息吧”

    “慫玩意,就這麼點酒量,還跟我比劃”,何芳去了廚房把灶間的火熄了,又把鍋裡的熱水放進保暖瓶,進堂屋拿出洗臉盆,對李和道“你自己先泡個腳”

    “我自己整,你趕緊去臥室睡覺吧,明天睡到自然醒”,李和把水倒進盆裡,試了下水溫,腳放進去舒服極了。

    “過年就有過年樣子,哪能睡懶覺,現在是凌晨一點,准許六點半起來”,何芳說完,就不再搭理李和,徑直回臥室泡腳睡覺了。

    李和關好堂屋門,躺在床上酒醒了,怎麼也睡不著了。

    張婉婷已經離開有二十多天了,雪還在鋪天蓋地的砸,給李和砸明白了,也給凍明白了,眼淚好象雨一樣流了一夜,分不出淌在臉上的是水還是淚,有人說男人為女人流淚值得,但是理智告訴李和:不能!不能再這樣,都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他以為會很輕鬆,很灑脫的把她給忘了,重新過著平靜的生活,可是沒有想到,也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忘記一個人是這樣難的一件事。

    無論是一個人在家,還是走在喧鬧的大街上,都覺得生活中身邊缺少些什麼,無論是什麼樣的場景,都會想起曾經和他的點點滴滴。

    眼前是明亮的,而他的心卻是在黑暗中前行,找不到方向----這就是思念!

    以往的思念是有期的,兩天,或是一週,就會相見,而如今,卻是三年。

    真的不想去想她,李和真的希望自己得了失憶症,把以前的一切一切全都忘記,成為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想活得輕鬆一些,太過壓抑了,壓抑得他要喘息不過。

    李和這一夜迷迷糊糊躺下,堂屋門就彭彭砸響了,“大懶蟲,趕緊起來了,要點香迎灶神”

    李和悉悉索索套好衣服,開了燈,刺眼都要睜不開,“我說大妹子,才幾點,你就來折騰我”

    “你個懶驢子,都快七點了,你還墨跡呢”何芳把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桌,又撕了幾顆大蔥,“趕緊去刷牙洗臉”

    年年都是一樣,噼裡啪啦的鞭炮聲把大年初一烘托得喜氣洋洋。

    昨夜的鞭炮幾乎響了一夜。

    說起來也真是無聊,過年不放鞭炮像少了點什麼。

    何芳是個講究規矩的人,餃子剛上桌,就風風火火的把的把鞭炮放了,然後手上拿著一刀紙和一盒火柴進了屋裡。

    新年的第一天,要給天上地下的各路神仙燒紙焚香,祈求一年四季平平安安。

    何芳一直從大門外燒到屋裡。

    蹲在財神爺的牌位前嗤嗤地划著火柴,斜著眼睛盯著李和嘟囔:只知撅腚睡,這麼大了什麼也不知道幹!

    李和剛洗好臉,氣都沒有喘勻,何芳就催著李和趕緊給各路神仙上香。

    李和只得無奈聽她嘮叨,上了香。

    等幾盤炒菜端上來,李和對何芳叨叨充耳不聞,只顧低頭吞嚥。

    正吃著,突然就嘎嘣咬到了鐵一樣堅硬的東西,牙一下酸透了。

    李和趕緊“噗”地一下吐出來,就見餡裡隱隱約約是一枚硬幣。

    李和恍然醒悟過來,這是何芳包進去的。

    李和一陣氣惱,牙差點槓沒了,衝著何芳著惱道,“我牙差點沒了,能不能提前知會下。包什麼不好,包上硬幣多髒,真噁心”。

    何芳聽到李和的話,忙問,“那硬幣你吃到了嗎?太好了,今年一定會心想事成的。”

    早飯一般都是包水餃,這時幾乎家家都會在水餃裡包上一分、二分、五分的硬幣,有的也會變點花樣,除了硬幣,還會包上花生、糖塊什麼的。

    其實這寓意大同小異,都是新年祈福的意思。吃到錢,就意味著這一年裡財源滾滾發大財,吃到花生就會心想事成,吃到糖的則是生活越過越甜蜜。

    雖然這習俗並非如想象的那般靈驗,但新年第一天吃到硬幣總是一個好兆頭。

    李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覺得生氣生的莫名其妙,“唉,希望今年有個好運氣不,謝謝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按照風俗,今天晚輩要給家裡的長輩們拜年。

    可是兩人都是外來戶,只認識蘇明一家,也根本沒地方去。

    吃完早飯,何芳問,“要不我們去看廟會嗎”

    “地壇逛廟會?”

    何芳道麻溜的收拾好廚房,”那就走起“
e04ql4e04ql4 發表於 2017-7-26 01:37
第七十七章  廟會

    李和就帶著何芳,兩人洗臉梳頭打扮的神清氣爽,鎖上門出去開始滿城溜達。

    一路到地壇廟會。

    作為四舊物件,地壇廟會也就是這幾年重新興旺起來,和其他幾個廟會市場不同,這裡以小商小販擺地攤為主,嘈雜擁擠,李和剛走入這裡,就找了個賣冰糖葫蘆的,給何芳買了一串,邊吃邊逛廟會。

    望著街邊店鋪裡綠油油紅豔豔的花布,流行裝,有些個大姑娘小媳婦就挪不動步了。

    那些個家境不好的姑娘們,穿著一雙布鞋,捏捏衣角乾癟癟的口袋,停下腳步,眼巴巴瞅著店裡掛著的時髦鮮豔的布料,估摸著新年用這布料做這麼一身新衣服,該有多美。

    想到家裡的情況,口袋的毛票,總覺得不那麼現實,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才依依不捨的把眼睛移開了。

    小夥子盼望著買雙新皮鞋,好把腳上那雙被人笑話的千層頂百層底給換掉。

    當家的女人們想的最多,油鹽醬醋哪一樣不需要操心,米缸有沒有見底,油要不要省著點用,孩子要不要添件新衣服?

    男人的鞋底子都快磨通了,要不要咬咬牙給他買一雙新鞋回去?

    就這麼著,一路上的路邊攤前,街麵人來人往,大聲的討價還價,異常的熱鬧,空氣中還有各種小吃的味道,麻花、油餅、炒瓜子。

    李和帶著何芳,吃完了冰糖葫蘆吃柿餅,買好兩個油餅又看上了核桃餅,這年頭的東西分量著實夠足,逛到一半就把肚子給吃撐了,何芳看著那還沒嘗過的糖水煮丸子,豆腐野菜湯等等老北都小吃,實在是力不從心了。

    “你是紡織二廠的吧?我是一廠的。”。

    “一廠的啊?聽說你們每月還有二兩糖票?”。

    “那是,比哪裡也不算差。”。

    “真好,跟你們比,我們不是後媽養的,不是親生的,是撿來的”。

    紛紛感嘆,一個主管單位的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待遇差距。

    “大姐,你可知道這附近誰家賣房子啊?”,李和就隨口問了一句旁邊的中年婦女。

    婦女特別看了一眼何芳,意味深長的笑道,“準備結婚用的?哪個單位的?小年輕不怕面皮薄,沒房子去找單位鬧啊。就是分個小的也能湊合啊。隔個幾年多生他幾個孩子,不就能申請大房子了嘛。”

    都知道首都老爺們能侃,出名。這首都的大姐大,也是要麼不說話,只要引起一個話題,得,肯定變成話簍子了,世態炎涼,嬉笑幽默,說出來,你根本沒插話機會。

    李和冷汗直冒,趕緊打斷,“大姐,我是自己急著要買”

    “倒是稀奇了,單位有白給的啊,你買啥啊”,大姐稀奇道,眼神不經意的就往何芳肚子上掃。

    李和趕緊帶著何芳走,都不肯再往婦女堆裡鑽,專門找老頭兒打聽。

    “同志,誰家有房子要賣嗎?”

    老頭攏了攏袖子,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個子不高,臉色灰暗,戴著黑色的大氈帽。

    身上穿著件陳舊棉襖,卻是乾乾淨淨一塵不染,襖子對襟釦子也是整齊利索。指著旁邊一座院落問道:“你開眼看看那座院子怎麼樣?”

    李和擡眼望去,青瓦白牆馬頭飛檐,典型四合院建築。

    他忍不住心動了,這裡可是市中心的位置啊,而且宅子又大,光看圍牆就有三米多高,“這房子闊氣”。

    “去年發還回來的!不過裡面有以前的房客,雖然我有產證,攆也攆不走”,老頭兒感慨。

    何芳奇怪的問道,“既然是你自己的房子,怎麼你自己做不了主呢?”

    老頭嘆氣道,“發還前,房子歸了房管局來管理,安排了很多人住進去,雖然我有房契,但是住戶已經趕不走了。”

    老頭說的這些,李和倒是明白,還有一些雖然依舊是私產,但是也被解放後強行安排進去了不少住戶,變成了大雜院。

    住在這些房產裡的住戶都是受政策保護的,雖然房主有產權,但是房主依然不能以任何形式來趕他們走,只有當他們自願搬出或者有了別的住房時,才可以把原來的房子騰出來,還給房主而且在他們居住的時間裡,只會以以確定的公租房的房租來支付,這麼大的面積,一個月才收十幾塊錢,房主肯定不樂意。

    但凡是有人住在這樣的房子裡,他會輕易搬出去嗎?

    就算他們想搬走,也得有房子搬啊。

    住在這裡的人大多都是平民老百姓,想等著他們靠工資攢夠了買房錢,那你就等吧,你而且最好立一份遺囑,讓孫子接著等,你和你兒子恐怕是看不見這一天了。

    李和無奈,看來什麼年頭買房子都不是容易的事。

    他現在也是管不了那麼多,先把產權買過來再說。

    跟在老頭在院子裡轉了一圈,這座宅子的佔地面積很大,粗略數數,左左右右至少住了二十幾人戶人家。

    宅子原本是好好的兩進院子,但是到處是私搭亂建,有空的地都給佔了,只剩下一條窄窄的過道。

    過道里還擺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許多人家也就直接在過道里生爐子做飯。

    快到中午,有人在門口做飯,見老頭子進來並不打招呼,低頭擺弄爐灶,人走過去後,一個老太婆衝老頭子身後狠狠地啐了一口。

    李和見老頭子神色坦然,自己也裝作沒看見,繞過那婦女身邊。

    “我也住這裡”,老頭子帶著李和進了宅子的最裡面,倚兩面牆搭建的一間屋子,屋子不大,也只有十來個平方。

    屋裡前後都沒有窗戶,兩面都是牆壁。光線並不好,老頭子關上門,打開了燈,然後一下子鑽入了床底下,摸摸索索的掀開了地上的一塊磚,從裡面拿出來一個小木盒子。

    “這是房契。”老頭子遞過來一張紙。

    李和接過來仔細檢視,房間位置面積都對的上,看到公章的的鋼印,徹底放了心。

    剛才深怕老頭子再把解放前的作廢房契拿出來逗他玩。

    “李師傅,您究竟要多少錢才肯賣?要是你有心,你就說個實在價”。

    李師傅笑道:“我家父親買的時候,可是花了三千大洋。”

    何芳一直跟在後面沒說話,這時候插話道“師傅,你這個院子裡住著的可沒一個善茬啊”

    李和看了一眼李老頭,李老頭笑著道,“你這小姑娘,等我把話說完行不行。我這房子雖然現在看著亂,可以後政策說不定怎麼變化呢,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早晚統統攆滾蛋。我是年齡大了,想去拿著錢重新置間屋子,安靜過個日子,受不起這種折騰了。你們真有心思要,我給你們算便宜一點還不成嘛”。

    李和琢磨這老頭的話是對的,也不遮掩了,“大爺,你開個價吧,要是合適,明天我們就去辦過戶手續”。

    李老頭子湊近李和耳邊,低聲道:“2000塊!我要2000塊!”

    李和暗暗鬆了一口氣,仍做出思考狀假意猶豫半天,最後才鄭重點點頭:“行!就依你,2000塊。”

    “你真拿得出來?”李老頭面露驚喜。

    李和好笑的點點頭,”大爺,我可不是跟你開玩笑,就是這個價,我同意了,你看什麼時候可以辦理過戶“。

    “等節後房管所上班就可以,咱倆去過戶“.

    李和笑著應了好,跟李老頭約好時間就告辭離開。
e04ql4e04ql4 發表於 2017-7-26 01:38
第七十八章   買房記

    李和這幾天一直掛念著那套房子,好不容易捱到初五房管局上班,就要急吼吼的去找李老頭。

    何芳道,“你也真是個沒出息的,沒見過著急給人送錢的,那房子破破爛爛不說,你買來什麼用?何況沒長腳,又不會跑“

    “沒見識就少說話,十年以後,不,十年內就讓你大吃一驚”,李和給了何芳一個鄙視的眼神,“在家呆著吧,中午我回來吃飯。”

    出了太陽,暖洋洋的,路面的雪化開了不少,李和就裝好錢和戶口本,帶上手套,騎上自行車匆匆往李老頭那邊趕去。

    李老頭早就等的心急,見李和果然如約前來,忙開了門放人進來。

    待李和進了屋,把報紙裹好的錢遞給李老頭,李老頭把屋裡門插好,昏黃的燈光下,開啟報紙,抓了一把裡面的大團結,舉在眼前細細的看,又細細的數了下。

    一會高興,一會憂傷,有點變幻莫測。

    “李師傅?”李和出聲提醒。

    李老頭回過神來,立馬露出笑臉:“成了!馬上我們就去過契,等我搬走,就給你鑰匙!”

    李和心裡終於放下一塊大石頭。

    四城區的房管所是一套老舊的二層樓,明顯的蘇式風格,解放初期,中國建築設計隊伍還未真正成長起來,在這個百廢待興之際,模仿蘇聯模式的做法在建築界表現得比較明顯,這段時期中國大地上留下了大量的蘇式建築。

    典型蘇式建築有兩大特點,一是左右呈中軸對稱,平面規矩,中間高兩邊低,主樓高聳,迴廊寬緩伸展;二是有三段式結構,三段指是檐部、牆身、勒腳三個部分。

    這些建築有蘇聯專家設計或參與設計的,如蘇聯援建的工廠,也有中國建築師仿造蘇聯風格設計建設的,包括筒子樓式的宿舍和許多機關大樓。

    蘇式建築就是這樣一個特殊年代和風格的“紅色建築”的代表。

    李老頭輕車熟路,顯然不是來過這裡一次。

    李和跟在後面,兩人停在二樓的一間辦公室門口。

    李老頭敲門,得到裡面迴應後推門進去。

    “將幹事,我來辦理房屋手續。”李老頭滿臉堆笑道。

    屋子裡有張辦公桌,牆角放著搭著一個檔案櫃,裡面塞的滿滿當當。

    牆面上俵了幾張畫框和為人民服務的標語,一個三十左右的男人坐在桌子後面,端著搪瓷茶缸。

    男人擡頭看了眼李老頭,眉頭擰成疙瘩,明顯的早已李老頭列入不受歡迎人物,不答話,低頭假裝看檔案。

    李老頭裝作不在意,自來熟般拉著李和走到桌子跟前,把房契攤開放到桌上:“將幹事,我要過戶房子,勞煩您給辦理下手續。”

    將幹事終於放下了檔案,冷冷掃了眼房契,鼻孔裡陰陽怪氣的哼兩句:“哼!我還以為你李舒白思想覺悟上來了,要把房子捐獻給國家呢,原來是要賣掉!”

    李老頭波瀾不驚,臉上明顯閃出一絲怒氣,但是依然勉強掛著笑,道:“家裡值錢的,該捐物都捐了,光南河沿大街的商鋪我就捐了四間吧,現在這套房子也是國家看我困難,按政策發還給我的,怎麼處理,我也是按照國家政策來的。”

    李和心裡聽到也是一驚,南河沿大街的商鋪,不就是靠近王府井的位置嗎?

    這李老頭祖上果然是闊氣豪門啊,人不可貌相。

    將幹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鼻子裡又發出一聲冷哼,那嘲諷的意味很明顯,黃斑的牙齒有些扭曲,貌似不經意般問道:“你們什麼關係?”

    “他來我們那邊打聽房子,剛好我就有意賣,這就合計上了”李老頭淡定的說道。

    “你要買房子?”將幹事用一副倨傲的態度看著李和。

    李和把戶口本放到桌子上,“是的,你看看,這是我的戶口本”

    蔣幹事隨意的翻了一下戶口本,尤其是上面的貧農成分,仔細盯了好幾眼,“你這是集體戶口?”

    李和又從衣領口袋拿出學生證,“這是我的學生證,戶口檔案都在學校,你們可以隨時去查”

    檔案是一件很嚴肅的東西。

    它是一個人生平的寫照,讀書的情況,工作的情況,黨組織關係的一些情況都會在檔案裡以檔案的形式儲存,直到去世。

    將幹事看到學生證,立馬收起了倨傲的態度,雖然自己的職務是幹事,可是在職稱上和大學生的幹部就掛不上勾了,何況人家京大的學生出來參加工作就能把自己甩出十幾條街,笑著道,”原來是咱們的大學生,哎呀,早說嗎,何必這麼麻煩,我立馬給你寫手續“

    李和便也不再計較,一副笑臉和氣的說:“那真是太感謝了,麻煩您趕快給辦下手續,待會兒我還要急著回去吃飯呢,回去晚了,家裡該等急了,呵呵……”

    將幹事上下打量李和好幾眼,他也不是個眼皮子淺的,不想莫名其妙的得罪人,一旦人家走上工作崗位,指不準就是自己麻煩,不敢太刁難,笑呵呵的開始翻找檔案抄寫過戶手續。

    前幾年,他農村的老婆帶著幾個孩子過來投奔,廢了好大的勁才也弄不上戶口。

    結果人家一個大學生,毫不費力的就得了京城的戶口,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李老頭的房子他不是沒有羨慕過,兩進大院子,500多平,以前的玉器瓷器,牆上的名家字畫,紅木的傢俱,真絲刺繡的帳幔,水晶燈,黃金水籠頭……還有各種各樣他叫不出名字的洋玩意兒。

    當然查抄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可惜過,可是最終抵不過嫉妒心,就是不能讓這種資本人家好過。

    想起那時候,自己簡直是猶如到了夢境,不,做夢也夢不到這麼多從沒見過的東西,當時的情景至今都記得一清二楚!

    現在每天下班回到自家的小破屋子,看老婆粗壯的腰身舉著鍋勺做飯,幾個孩子哭的哭鬧的鬧,別說清淨了,家裡就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每當他想起當年的場景總是後悔萬分,要是當時自己思想再進步一點,也許分配給他的就是那間屋子。

    跟農村老家的婆娘斷了關係,娶個城裡的年輕女學生,住在那間房子裡,日子該有多舒心?

    現在那麼好的房子,居然讓十幾家破落戶給佔去了,想想心都不幹。

    將幹事魂不守舍慢騰騰的終於辦好了手續。

    李和接過來仔細看過,確認無誤,點頭笑道:“謝了,將幹事。”

    藉著握手的機會,朝將幹事手心裡塞了5塊錢,雙方會心一笑。

    將幹事更加熱情了,覺得也不壞,“為人民服務嘛,李同學,以後有困難可以直接來找我”

    李和從房間出來又去旁邊財務按面積交了3塊錢房產權稅費,拿到了正式房契,這辦事效率,李和真的是說不出的滿意,這5塊錢花的值。

    剛才的那一幕當然逃不出李老頭的眼睛,“你這小夥子,瞧不出還是個大學生,有出息,不過你還是太慣著這幫人了”

    李和得意的揚揚手裡的房契,“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從來都不算問題”

    李老頭哎的一聲,嘆了口氣。
e04ql4e04ql4 發表於 2017-7-26 01:38
第七十九章  房客

    四合院有兩個最主要的特徵:影壁牆和垂花門。

    影壁牆是四合院大門內外的重要裝飾壁面,主要作用在於遮擋大門內外雜亂呆板的牆面和景物,美化大門的出人口,人們進出宅門時,迎面看到的首先是疊砌考究、雕飾精美的牆面。

    垂花門就是古時候說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裡面的二門。

    房子一般分成正房、廂房、倒座等。規劃很整齊。

    四合院建築,“四”東西南北四面,“合”是合在—起,形成—個口字形,可如今的京城裡四合院已經難現口字形的原貌了。

    這座幾乎可以用“殘舊”來形容的四合院,雕樑的紅漆暗暗,瓦上探出青草。

    隨著住的人越來越多,院內住房越蓋越多,房子越來越不成樣子。

    慢慢的就沒了“形兒”,先有一家在空地上搭了一間臨時住房,不久又有幾家跟來湊熱鬧,慢慢地就形成了院子。

    私搭亂建的小棚佔滿了院落,兩手伸直就可以碰到相鄰的建築,那些遙遠年代所積蓄的氣息漸行漸遠,。

    門口位置搭建的小棚是各家的廚房,僅能容下一人,連轉身都很困難。

    兩側廂房也都建了小棚,唯獨沒有小棚的是正房,因為實在是沒地兒建了。

    可是連正房都被住戶強行分成了兩戶。

    屋頂上,一隻眼睛藍綠相間的波斯貓跳來跳去,如履平地。

    李和伸開手臂就能摸到僅靠兩側廂房的小棚,除了來回走動,小棚已將四合院佔據得沒有任何餘地。

    四合院變成大雜院,李和心裡不禁一陣可惜。

    “你在這等會,我去挨家喊人,以後你也算認識了,租子每個月他們是交給房管局的,需要你每個月再去房管局領租子”李老頭讓李和在水槽的空曠地等下,就沿著前後,開始挨家喊人,敲門“出來下,有事通知”

    院子棗樹底下,女孩子跳橡皮筋踢毽子,男孩子彈玻璃球或拍畫紙,大家一起捉迷藏,玩的不亦樂乎,李和看的會心一笑。

    院子裡又看了一圈,越看越覺得划算。

    四城區基本就是在二環以內,這個不是人為規定的,而是因為當初修建二環路的時候就是沿著過去的護城河修的。

    京城是有城牆的,城牆裡面是就是內城,出了城牆就是城外了,你別看現在什麼中關村、使館區、建國門外、CBD都是繁華地帶,那在當初都是城外的荒地或者墳場。

    其實你只要聽聽這些地方的名字就知道它們當初是個啥情況,中關村那就是個村,原本應該叫中官村,這個中官就是太監的別稱,那個地方當初就是皇城裡的那些太監們退休之後的一個養老院。

    而城牆以裡則就不一樣了,有句話叫東富西貴、南貧北賤!

    這裡的東西兩個方位說的就是東城和西城這兩個區域,東城在清末和民國時代雲集了大量的富商,而西城則是官員們的宅邸,所以叫東富西貴。

    至於南北這兩個方位,不是指還有南北兩個城區,而是特指前門外和鼓樓、以北到德勝門附近這一帶。

    當時居住在前門以南的大部分都是三教九流、勞苦大眾,所以就被稱為南貧,都比較窮嘛。而居住在鼓樓以北到德勝門附近的,則以皇宮裡的太監宮女的家屬維多,他們雖然不太窮,但是地位比較低,就稱為北賤。

    李和知道四合院的價格會飆升,而且幅度極大,一座規整的四合院到了以後,價格已經到了8位數,而且是有價無市,有錢你都買不到。

    這裡面的原因很複雜,既有城市改造拆毀了大量原有四合院的因素,也有一部分先富裕起來的人為了懷念自己的童年或者標新立異,故意去採購這些四合院並加以休整之後當做住宅的因素。

    而且憑心而論,四合院確實更適合人來居住,在這個院子裡有房有地,既能居住又能做一些適當的娛樂活動,而且封閉性還好,不像住在樓房裡,就是一個鳥籠子。

    如果再晚幾年,等到房價真的開始飆升,即使還有殘存的四合院,即使李和有這個經濟能力,估計也是要花大價錢了。

    院子裡陸陸續續站下不少人,有大人有小孩,有人衝李老頭嘟囔道,“李老頭,你這房子,不聲不響就轉給人了,也太不拿我們當回事了吧”

    “我自己的房子,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李老頭得意的頭一轉,指著李和說,“再說,現在這房子也不是我的了,你們也犯不著和我說了,現在這房子是這小夥子的了”。

    大家又齊刷刷的看向李和,一個穿著大藍襖的老太太對李老頭叫罵道,“你這是走剝削道路,資本主義復辟,我要到街道去舉報你“

    李老頭滿不在乎的道,“我這是經過房管局同意的,一不犯法,二不違規,你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還以為是想當年啊”

    李和有點看不下去了,如果他們不讓自己為難,讓他們繼續住下去,自己收租子,也是無所謂。

    如果他們無理取鬧,自己就要使點勁把他們弄走。

    李老頭趕不走他們,並不代表自己也趕不走他們。

    李和把房契掏了出來,特意亮出鮮紅的公章,道,“各位,我這是房契,各位眼神好的,就瞅瞅。這說明以後這裡就是我的私產”

    一個年輕人惡狠狠咬牙切齒地說:“我們賺的錢都給你了!”

    這句話讓李和飽嘗了剝削階級的罪惡感,黃世仁也不好做啊。

    李和慢條斯理地說,“是呀,你們真的沒錢付房租,我理解,那麼你們就要考慮搬去一個小一點的房子住,減輕一點負擔。這房子也是我借錢買的,大家都很難哪……”

    年輕人把那滾滾的眼珠吞到肚子裡,沒話了。

    大藍襖的大媽道,“小夥子,我們租子可是交給房管局的,合同也是跟房管局籤的,說句難聽話,你可管不著我們。你啊,頂多也就在房契上有個名字“

    李和笑著道,”現在房子歸我了,李師傅和房管局的委託合同有效沒效,還是兩說。我查了下房管局檔案,你們和房管局籤的是15年,今年剛好到期.我可沒跟房管局籤委託合同,明年到時候你們要是繼續給房管局交錢,我可是不認的。我建議到時候大家還是早做搬家打算,我這房子準備留我結婚用了”

    李和說完,也就不管了。

    留下院子裡一夥老少爺們老媽子罵罵咧咧。

    出了宅子,李老頭笑著道,“你小子比我有魄力,這話說的解氣,到時候房管局的委託合同,你可以不籤,你是大學生又是貧下中農,他們不能怎麼著你,我是個黑五類,那就不行了,他們強按我喝水,不低頭也得低頭啊”

    說完重重的嘆了口氣。

    李和道,“李師傅,你也別搬家了,就繼續住著吧,這房子我也暫時住不上,你搬家搬來搬去也麻煩”

    李師傅搖搖頭,“我就懶得和這幫腌臢人摻和一起了,躲得遠遠的清淨。這大院裡,解放前有的是我家當年的夥計,有的是丫鬟,我家當年待他們可不差。那藍襖子老太婆,當年可是我父親從人販子救下來的,你看看,結果就是她批鬥的我最狠,想想都寒心”

    “那你有什麼打算”

    “我家祖上留下不少東西,查抄的時候,沒了下落,最近有人告訴我在琉璃廠見過,我準備用手裡的錢,能買下多少算多少,哪怕死之前看一眼,就心滿意足了”

    李和好奇的問道,“李師傅,你懂古董?”

    提到古董,李師傅滿臉得色,“我祖上是北洋的大官,我從七八歲就四九城裡混,上過手的好東西不知凡幾,雖然沒啥文化,可這紈絝子弟的天分是有的,走鳥遛狗,鑑寶收藏,這琉璃廠裡,我說一句頂人十句,他張伯局,馬定巷也要給我寫個服字”

    這話聽得李和感覺在吹牛,四大收藏家你都看不上,眼裡真是沒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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