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奮鬥在紅樓 作者:九悟(已完成)

 
bpd 2017-9-8 23:09: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687895
bpd 發表於 2017-10-5 23:35
第三百五十一章 幾個意思啊

  賈環現在還代表不了賈家。他在金陵的花魁大賽上和甄家的交惡,在外人眼中,並不意味著賈家和甄家交惡。但,賈環擁有足夠的影響力,去影響賈政的判斷。

  現在這個契機已經出現了:甄應嘉調離金陵。

  甄家的倒台已經是確鑿無疑的事情。賈家要考慮與甄家做切割的事宜了。

  沒有人有義務為別人的錯誤買單。賈環並不認為賈家在此時拋棄甄家就是「背信棄義」。作為決策者,首先是對自己人負責,其次才是對夥伴負責。

  賈家與甄家是世交老親,如果甄家有人求助,吃飯穿衣,官司糾紛等都可以照拂。也是應該的。但是甄家明顯奔著作死的路去,賈家還要奉陪到底。這不叫仗義。這叫傻逼!

  紅樓原書第七十五回中,甄家被獲罪之後,送了幾口箱子到賈府中。賈母、王夫人竟然就這樣接下來,幫助甄家隱匿財物。當然,這其中可能也有賈家的隱私。但這無疑是一個相當有錯誤的決定。

  賈環是絕對不允許再有這種事情出現。

  甄家的命運,現在只是取決於天子什麼時候動手?大約應該會在一年多以後,可能會更遠一點的時間。天子需要等待輿論消退,以及甄應嘉在新的職位上犯錯。

  從賈環的角度來看,或許要等廢太子的程序啟動。是先抄太子岳丈的家引發太子地位的危機,還是先廢了太子再順路把其岳丈的家給抄了?這就很難說。

  賈環洋洋灑灑的在書信之中剖析利害。他的考慮灑脫的很,而賈政的考慮必然還有感情的因素。甄家和賈家是老親,相互照拂。但賈環希望打消賈政的幻想,感情上的顧慮。首先要保住賈家自己。現實,往往就是這麼的殘酷、真實。

  在賈環為賈家謀劃,為他來江南之後的四個目標之一奮鬥時,東廂房之中,黛玉、裴姨娘、紫鵑、襲人、晴雯、如意幾人在一起說著話。夜雨瀟瀟。

  黛玉穿著一件精緻、輕薄、柔軟的雲白色羅衫。素雅精緻,秀麗動人。喝著溫開水,問道:「晴雯,三哥哥在書房裡讀書?」

  晚上喝茶容易睡不著。黛玉的習慣跟著賈環慢慢的改過來。她這身衣服自是賈環讓人給裁剪的夏衣。賈環在添置衣物上從來都不吝嗇。這時節,女子的財物,大部分都在衣服、首飾上頭。

  只不過賈環這長兄的做派,在黛玉看來其實不算。因為,他的形象早就崩潰了。

  晴雯點頭,笑著道:「嗯。三爺這些天天應酬。還畫那個什麼十美圖,都沒怎麼讀書。」

  晴雯說的事實。賈環倒不是應酬商人、權貴。他只去了一趟戶部尚書衛弘家裡。然後,在汪家的別業中見過汪鶴亭後,在輕煙樓宴請蕭幼安和高監生、唐信然、樂監生等國子監的監生們喝酒。十一日上午,多虧他們幫忙。

  又改日與張承劍、紀鳴,田師爺在秦淮河上喝酒,說起近日一系列的事情。山長,那邊,他自然也是交待了一番。國子監的改革,國子監創辦教輔書是解決就業問題的一條路,賈環搞出一份報紙來,似乎可以多出幾個就業崗位來。

  賈環又補全了十美圖,交付給中散先生,算是完成了當日的陳諾。十首精品美人詞則是免了。忙完這一整圈的事情,賈環才算是略微清閒下來。

  他已經決定在近期前往松江府一趟,購置土地、住宅,留下後路。松江府就是上-海。治所華亭縣,開海以來就是江南有數的大城、富裕之地。賈環看重的是在松江府,萬一失敗,隨時可以從海上跑路。

  「噗嗤!」

  晴雯的話讓屋中的幾人都輕笑起來。似乎,這才是才子、讀書人的生活。詩酒趁年華。

  裴姨娘輕笑著,客氣的道:「晴雯,什麼時候看三爺有空,我倒也想讓他幫我畫一幅像。」她看過那張十美圖,風格寫實。也看過賈環給晴雯畫的全身像,惟肖惟妙。她也想留住她雙十年華的容顏。

  裴姨娘如此客氣,自是因為很明顯三爺這兩個大丫鬟都是他的「屋裡人」。

  黛玉細聲道:「我也要一張。」

  晴雯答應下來。

  夜裡的夏雨,浸潤著磚牆、瓦片,庭院裡的走廊、花木、石板。滴滴滴。如同歡樂的小曲的調子。

  …

  …

  夏雨連綿。江南的雨,帶一些朦朧、輕柔,點在金陵城中。

  一艘小船在淒迷的雨霧中緩緩的從秦淮河上而來,停在武定橋。蘇詩詩一襲白裙,撐著油紙傘,帶著小丫鬟丹兒從船上下來,轉進和安街,走進住處。

  自成為江南花魁之後,她還沒有回過這裡。一直都在林大家介紹的曉夢閣中忙著應酬、交際。

  林大家最近也忙著幫曉夢閣的金媽媽應酬。花魁大賽結束後這幾天是各大青樓生意最好的時候。撮合各種交易,富商們少不了要意思意思。她雖然已經贖身退出,但適逢其會,多年的情分,這點小事自是要幫金媽媽的忙。

  「蘇姑娘回來了。」進後院的路上碰到管家元伯。蘇詩詩微笑著打了招呼,「三爺在家裡嗎?」

  「三爺啊,三爺在的。」

  蘇詩詩問了情況,帶著雨意,逕直到賈環的書房中見他。書房的門開著,空氣流通,賈環正在書桌後讀書、做筆記。蘇詩詩抬手,輕輕的在門扉上輕叩兩聲。

  「咚咚!」

  賈環抬頭,見是一身白裙的蘇詩詩,清麗嫻靜的站著門口,在午後的光線中越發的顯得她身姿優美。十九歲的姑娘,充滿玉女般的神韻、風采。

  賈環笑了笑,放下手裡的鵝毛筆,「詩詩姑娘來了。怎麼樣,江南花魁,最近感覺如何?」

  蘇詩詩抿嘴輕笑,嬌語道:「三爺這是在取笑詩詩嗎?」說著話,走進書房中,盈盈的向賈環行了一禮,很正式。但是並沒有說道謝的話。此時無聲勝有聲。感激,在她的心頭。

  是眼前的少年將她捧到了江南花魁的位置上。雖然和人分享,但實際上是獨享這個榮譽。她來金陵、江南這一年多的夢想就此達成:天下第一名妓。

  在京城中時,她受到龍江先生的庇護,受到賈先生的詩詞捧高,但是當時年少,並沒有天大的感觸。而這段時間在金陵,在困境之中,接受賈先生的幫助,雪中送炭,令她深有觸動。

  賈環微微一笑,伸手示意蘇詩詩起來。他注意到蘇詩詩對他的稱呼。「不用這麼客氣。我們各取所需嘛!事情都過去了。你不給我講講你最近的風光?」

  蘇詩詩很自然的走到賈環的書桌邊,給他添了茶水,倚在書桌邊,嬌嗔的笑著道:「別人都恨不得詩詩欠他的人情,唯獨三爺卻不肯要詩詩的人情。」

  她的笑容中有著真誠、嬌媚。不似她待客時的公式化的微笑。

  賈環就笑著搖頭。他現在要裝逼的話可以來一句: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不過,他只是很欣賞蘇詩詩,並沒有那種想法。他和蘇詩詩太熟了。早在雍治九年就認識。

  蘇詩詩莞爾一笑,和賈環接觸的越多,就知道私下裡他很隨意。偶爾出格亦無妨。輕聲道:「花魁固然風光,也有難言的苦楚之處。迎來送往,生張熟四的場面活也是勞心勞力。詩詩當時年少輕狂,驕傲自詡,想要當天下第一名妓。現在才知道自己的幼稚。三爺,我應酬完江南的事情,就打算回京城。你什麼時候會回京城啊?」

  「你這是登臨絕巔之後才有的感觸吧?很矯情啊。京城第一名妓是你,江南花魁是你,說你是天下第一名妓有人不服,但也差不多離吧?」

  賈環笑著倚在椅子上,偏頭看著蘇詩詩美麗的容顏,「我?雍治十三年底吧。返回京城準備來年的春闈。」幽香陣陣,距離很有些近,用目光能感受到她薄薄的夏季衣衫下青春嬌美的身體的美好、活力。

  蘇詩詩笑了笑,捋著鬢角、臉蛋上還帶著雨水的髮絲,忽而俯身,柔軟的紅唇親吻在賈環的嘴上。

  賈環一下愣住。

  蘇詩詩吻過之後,彷彿完成了一件心願。白膩的臉蛋上緋紅的要滴水一般,呵氣如蘭,快步從書桌後逃離,往門口走去。

  等她走到門口時,賈環回過神,喊道:「誒…,」就這樣就走了?這是幾個意思。

  蘇詩詩回頭,扶著門扉,輕聲道:「詩詩預祝三爺春闈奪魁。」說完,奪路而逃。她的好友劉如煙這幾天打趣過她。賈環中秋那晚在船上可不老實喲。她其實願意將她的清白之身獻出。

  只是,事到臨頭,話到嘴邊,她只是獻上一記香吻作為報答。可即便如此,心中似乎給某種飽滿的情緒填滿。顫慄的觸感讓她的心彷彿漂浮在雲端。


bpd 發表於 2017-10-5 23:42
第三百五十二章 來自江南的信

  初夏的雨到晚上還沒有停歇下來。庭院中雨聲淅淅瀝瀝的響著。明亮的客廳之中,點著蠟燭,賈環和黛玉、裴姨娘等人在一起吃著飯,偶爾失神。

  晴雯、如意、紫鵑、襲人她們幾個丫鬟在旁邊另外一桌上。賈環不怎麼說話,客廳裡的氣氛就有些沉悶。

  黛玉清亮的眼眸,盈盈的一掃,眸光瀲灩,問道:「三哥哥,蘇姑娘說她不日要去揚州,你去嗎?」

  蘇詩詩下午從賈環的書房出去後,又去見了黛玉,告知她的行程並致歉。她才給黛玉上了幾天的「音樂課」。之前是因為花魁大賽的事給中斷。現在是各種應酬。而不久的將來,她則是要返回京城。在京城她倒是有時間,可是黛玉住在榮國府裡,她這樣的身份,怕是進不去的。

  賈環道:「我去松江啊。妹妹有什麼需要我帶的嗎?」

  賈環答非所問。「咯咯!」廳中忽而爆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黛玉促狹的嬌笑。裴姨娘溫婉的笑著搖頭。晴雯、如意掩嘴嬌笑。紫鵑笑的撫著胸口叫「噯喲」,襲人也是低頭輕笑。

  誰都知道下午蘇詩詩來過。三爺答非所問,只怕和蘇姑娘有點關係吧?只是,吃飯都能走神啊?

  賈環反應過來,苦笑著揉揉眉心,道:「林妹妹…」

  他還在心裡推敲蘇詩詩到底是什麼想法?結果被黛玉敏銳的覺察到,打趣了一回。

  他並非感情上的初哥。但給一個大美人主動送上一記香吻,還是很有些觸動、暗爽。蘇詩詩應該是感激的成分居多。不過,這美好的一吻,大概會被他記住很多年啊!

  他不會因蘇詩詩這一吻,就有「金屋藏嬌」的心思。挾恩圖報這種事,他是不屑於去做的。要看人家姑娘的意思。關鍵是他不知道蘇詩詩什麼意思啊!

  他之前對蘇詩詩有多少欣賞,現在就有多少好感。他也很想再和她坐下來說一會兒話。只是,談感情這種事,他現在沒有時間。而且,蘇詩詩馬上就要離開金陵,在江南各大名城轉一圈後回京城,而他還要等一年之後才會北返。

  他和蘇詩詩的關係未來如何,估計要看緣分。

  又想起蘇詩詩臨走前的回眸,美麗無端:詩詩預祝三爺春闈奪魁。只是,狀元哪裡是那麼好考的?那是將國朝幾十萬讀書人不放在眼中。

  賈環心裡笑一笑,趁著黛玉幾人都在,宣佈道:「我過兩天要去一趟松江府。約莫一個月後回來。你們在家裡好好的啊。有事情吩咐元伯去辦。」

  寫信回賈府之後,他現在要去辦他來江南的第二個目標:留後路。他手頭差不多有六千多兩銀子,拿兩三千兩在松江府華亭縣置辦住宅、土地夠了。

  …

  …

  五月中旬,金陵的花魁大賽的結果、詞作、傳聞在江南各地緩緩的流傳時,賈家派到蘇州聘請教習,採買女孩子,置辦樂器行頭的賈薔、單群、趙天梁、趙天棟等人的行程已近尾聲。手頭的五萬兩銀子才花出去六千兩。

  沒辦法。環三爺明言只准拿一成的好處費,誰都不敢亂來。環三爺就在江南,蘇州唱戲的女孩子賣多少錢一個,他能不清楚?

  不過,隨行的單群心中頗有怨氣,時不時的說幾句怪話。倒是賈璉乳母趙嬤嬤的兩個兒子趙天梁、趙天棟比較老實,沒有拱火。他們倆好不容易是老娘求了璉二奶奶才有辦事的機會,又是第一次出來,心理預期比較低。

  正值江南的雨季,連著幾天都下著雨。賈薔換了一身衣服,士子裝束,帶著一名下人跟隨,出了租來的小院,到城中散心。

  一路走走停停,走的累時,在大街上找了一家頗具規模的茶園喫茶聽戲。坐下來還沒歇一會兒,正巧一個小旦出場,開口一嗓子唱的他一哆嗦,一耳朵就聽進去,「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唱的在江南地區流傳十分廣泛的湯顯祖不朽名篇《牡丹亭》中的一曲戲《遊園驚夢》。

  「就她了。」唱曲的女孩子買了七七八八。還差一個份量最重的小旦,賈薔聽了一會,吩咐道:「你去打聽下班主的意思,就說我們府上要買教習、唱戲的姑娘。」

  「薔二爺放心,咱們家是什麼名聲,說出來那有人不願意去的?」下人笑著去了。

  一曲戲唱完,賈薔在下人的帶領下到茶園子後院的堂屋裡見班主。堂屋中光線暗淡,有些潮濕,堆著各種戲班子的道具,服飾。有幾個小女孩在忙碌著。

  班主是一名五十多歲的男子,面相很顯老,見禮後,道:「敝處簡陋,就不請公子敘茶了。聽公子的隨從說公子家裡要買人。悅兒是我們戲班子的大角兒,我們一班子人都指著她吃飯,斷然是不會跟你去京城的。」

  賈薔想了想,道:「老丈,我出1000兩銀子如何?」

  班主搖搖頭。

  賈薔咬咬牙,道:「我出2000兩。」他雖然年少,但來蘇州這麼久,基本的東西都摸清楚。一個戲班子最要緊出彩的就是小生、小旦。府裡的戲班子只要女孩子,那小旦就是重中之重。只有選一個好的小旦,這趟差事才算辦好。

  班主愣了下,猶豫的想了一會,指著牆角一個小女孩道:「公子若是願意,我將小曼兒賣給你。她是我班子裡將來能接悅兒地位的人。戲唱的極好。」

  賈薔去看那個小女孩:眉蹙春山,眼顰秋水,面薄腰纖,裊裊婷婷。再看著她想哭又不哭出來的倔強神情,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被觸動。

  「成交。」

  五日後,賈薔一行帶著買來的十二個女孩子,並五六個教習,樂器,蘇繡戲服若干,租船北上。

  賈薔抽空去船艙裡和小曼兒說話,「你登台的藝名叫什麼?」

  「齡官。」

  …

  …

  五月二十二日,賈環帶著長隨錢槐、胡小四啟程順流而下,前往松江府華亭縣。他並沒有給家中說他要出去做什麼。也只是告知了山長、紀鳴、張承劍等人他要外出一趟。時間約為一個月。

  在賈環為自己的後路做準備時,他派人自金陵送往京城的信件在閏五月的中旬送達賈府。

  此時江南甄家在江南織造任上虧空約兩百萬兩白銀的消息早就在京城某些圈子中傳開。

  甄應嘉如果僅僅是只是皇家密探這個身份,他的虧空案不會有多大的關注度。最近這段時間,虧空的地方多了去。重點在於,甄家是太上皇的親信,太子的岳丈。

  今上御極十二載之後,以雍治十一年裁撤南書房為標誌,已經徹底掌握朝政大權。而今上對於太上皇時期的老人的態度並不是什麼秘密。之前的皇親龍江先生不是被閒置了快十年?那可是翰林,前朝宰輔之子,公認的儲相。這十年間,又有多少大臣被罷黜、流放、抄家?

  所以,今年秋天就要七十歲的太上皇的親信,這個身份無足輕重。重的是後面一個身份:太子的岳丈。

  若是將甄家給抄了,太子之位是否會動搖?和太子一母同胞的晉王虎視眈眈。除非是先將天子妃給廢掉可以免除對太子的影響。但歷朝歷代,廢太子妃的典故極少。

  甄家的最多不過三年就會被處罰。甄家虧空得太多了。天子一年的金花銀也不過一百萬兩。而這三年間,恐怕少不了明爭暗鬥。廟堂諸公不得不關注。

  軒峻壯麗的賈府在傍晚時分,開始點起燈火。內宅之中,一團團的燈火驅散著黑暗。最熱鬧的地方當屬賈母上房處。內眷在此聚集,用飯。距離內院不遠的地方,還能聽到加班加點趕工的省親別墅的動靜。

  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王熙鳳、李紈、寶玉、寶釵、史湘雲、迎春、探春、惜春用飯後在此說著省親別墅的話題。這是賈府裡當前最大的事情。

  賈母忽而問道:「今天怎麼沒見老爺進來?」

  今天吃飯時,賈政並沒有派外頭送菜進來。鴛鴦穿著菱白色的對襟褂子,笑著道:「回老祖宗,我聽小丫鬟來說,大老爺、老爺和東府的蓉大爺在榮禧堂議事。」

  賈母微微有些奇怪。

  王熙鳳察言觀色,補了一句,「老祖宗,環兄弟從金陵寫信回來了。」只是,她的俏臉上有點鬱悶的神情。

  賈環的來信,對她來說可不是一個愉快的經歷。一個月前,賈環派人從金陵送信回來。除了給老爺的信裡說拒絕讓宮裡的大姑娘為甄府說話,還有一封是給她的。

  當然,收信人是丈夫賈璉。賈環在信中言辭訓斥,要求她立即停止幫人牽線搭橋包攬訴訟。連帶著讀信的丈夫藉著這個由頭將她說了一通。搞得她很沒有臉面。

  賈母就點點頭,不再問,不想問。

  …

  …

  賈家重要的議事場所,榮國府中路的正廳,榮禧堂中,賈政、賈赦、賈璉、賈蓉四人坐著。正在傳開由賈政帶來的賈環的信。建議很明確:與甄家斷交。


bpd 發表於 2017-10-5 23:52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一小步

  榮禧堂內很安靜,只有信紙翻閱的聲音。

  賈蓉低著頭喝茶,沉默不語。雖然擔任著賈家的族長,但是這種大事還輪不到他來做決定。賈家裡能做決定的是賈赦、賈政。

  賈璉也沒說話,心裡琢磨著。和甄家斷交沒那麼容易的。

  賈府的祖宅在金陵,另有許多房產、田產在金陵。這平日裡都是靠甄家照拂。當然,甄家的大姑娘(太子妃)、二姑娘(梁王妃)在京城,賈府也幫忙料理了許多事情。兩家經濟上、利益上有太多有牽扯的地方。

  更關鍵的是,甄家和太子有關聯。賈家作為勳貴,在太子之位穩固的情況下自然是支持太子的。有甄家這層關係在,是做了人情投資的。現在和甄家斷交,日後會不會被太子記恨?

  這是賈家日後的大方向,委實令人難以決斷。

  賈赦帶著老花鏡將信放在手邊的高几上,道:「二弟覺得環哥兒的提議如何?」

  賈政一身玉色的儒衫,皺著眉頭,為難的道:「恐有落井下石的指責。於家裡的名聲不好聽。」

  幾個月前,甄家曾經來信希望賈妃在宮中幫忙說句話,減輕歷年虧空的罪行。他當時內心中其實很猶豫,因而去信到金陵問庶子賈環的意見。

  賈府在出皇妃之前是什麼情形,在之後又是什麼情形,他作為官場中人,心裡豈能沒有數?賈家和甄家關係雖然好,但絕對沒有到可以讓賈家為甄家「犧牲」這個程度。

  皇妃是賈家的重中之重,根基所在。

  不曾想甄家竟然虧空近200萬兩白銀。按照環哥兒來信的分析,甄家怕是在劫難逃。那麼,賈家該何去何從其實很明確。但此時和甄家斷交,在道義上,他心裡邁不過這個坎。到底是多年的世交、老親。

  賈赦冷笑道:「甄家大難臨頭,總不至於我賈家也要跟著搭進去。各人自掃門前雪罷!」

  賈政道:「太子哪裡呢?」

  賈赦頓了下,氣勢稍微消退,想了想,道:「按照環哥兒說的,太子若是撐不過去,自是一切休提。若是撐的過去,我們還有時間彌補。如今先和甄家把關係淡下來再說。」

  甄家是必然要敗亡的,不必多說。天子春秋鼎盛。甄家的事情是否會連累到太子還兩說。若是太子地位穩固,賈家至少還有十幾年的時間去彌補和太子的關係。

  賈政點了點頭,輕輕的嘆了口氣,「唉…」

  迷亂、混沌的未來、朝局,以他的水平很難看清楚。他只能信任他的庶子的判斷。去年環哥兒營救張安博、謀劃婚事的事情給了他很大的信心。

  賈政信任賈環是沒有錯的。賈環既然決定留下來,他和賈家休戚與共。但是,賈政猜不到賈環的想法。賈環心裡早就認定、推測太子會廢。

  廟堂諸公從天子的角度去揣摩,處罰甄家和廢太子或許沒有必然的聯繫。而且,他們無法知道天子對甄家的處罰力度。是抄家,或者是追贓、罰沒,這都存在著未知性、不確定性。

  但賈環卻是知道甄家定然會被抄家。從這種處罰力度來推測,太子之位在將來多半是不穩的。而且,賈環還知道太子參與了販運私鹽。這完全是在作死。

  所以,他給賈政的信中,給出的是一個進退兩可的方案。實際上,他早就做好準備:讓賈家放棄支持太子。這也是避免賈元春、王子騰捲入皇位繼承鬥爭中站隊錯誤的出路。只要這兩位不死,賈府就不會敗亡、倒塌。

  接下來,賈政、賈赦四人再商議了半個時辰,事情就定下來。賈家和甄家斷交,但不採取激烈的方式,而是從關係慢慢的變淡開始,在一兩年的時間內完成。

  雍治十二年夏,賈環來到賈府的第五個年頭,總算讓賈家這艘破船開始稍稍偏離既定的、衰敗、傾頹、敗亡的命運航線。

  這是一小步。

  …

  …

  商議完事情後,賈蓉和賈璉在榮禧堂的門口送走賈赦和賈政。外頭候著的小廝、管事們都湊過來。幾名下人手中提著戳燈,燈籠。燈光明亮。

  賈蓉一身藍衫,容貌俊俏,笑著邀請道:「璉二叔去我那裡喝一杯?」

  賈璉笑著擺手,「今日算了。我和馮紫英、衛若蘭吃酒回來就給大老爺叫到這裡。我要回去好好歇歇。嘿,環兄弟現在說話份量越來越重了。」

  他心裡有一點難言的感觸。賈環四月底有一封信到家裡,將鳳姐兒臭罵了一頓。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鳳姐兒在外頭冒充他的名義包攬訴訟,當即也很惱火,將幫鳳姐兒跑腿的幾個小廝給「流放」到莊子裡種地。他的夫綱稍微重振了些。

  但他和鳳姐兒到底是夫妻。鬧出這麼個事情,他臉上也很沒光。今晚又親眼所見,見賈環能影響到老爺們的決定,又如何沒有感觸呢?

  賈蓉也有同樣的感覺,笑著點頭,「大老爺和老爺都信得過環叔的判斷。我也信的過。」

  賈薔派回來送信的人帶了環叔的口信:省親別墅的工程,每個人只准拿一成的好處。果然上上下下就風氣整肅。這種威望、手腕是很令人佩服的。他其實很享受這種被庇護的狀態。

  賈璉就笑,「說的就好像我信不過似的?林姑老爺都信的過環兄弟的。」

  叔侄兩在夜色中說了幾句話,賈璉徑直往西邊走。他住在賈府的西路。而賈蓉往東走。寧國府在寧榮街的東邊。

  剛出角門,正好遇到幾名奴僕抬著著器物進來。為首的是一個長挑身材,甚是斯文清秀的哥兒。身邊跟著一個高大、粗胖的漢子。

  「見過蓉大爺。」

  賈蓉這才看清楚為首的是廊下的賈芸。笑著點點頭,「嗯。辛苦了。等環叔回來,我給你們幾個請功。」

  今年家裡修建省親別墅。因環叔明言只准拿一成的好處,有些奸猾的下人便偷懶磨工。但賈芸、江興生等人辦事非常得力。很快就脫穎而出,給大老爺、璉二叔委以重任。

  賈芸忙伶俐的道謝,目送賈蓉帶著隨從進了寧國府的角門,這才帶人將東西搬到榮國府中。

  出來時,走在街巷中,跟在賈芸身邊的街坊倪二曬笑道:「這東府的蓉大爺說話輕浮無狀。一看就是富貴子弟。沒經什麼事情。只知道玩女人。聽說和他繼母的兩個妹妹有染。」

  賈芸笑著搖頭,阻攔道:「行了。醉金剛,我請你吃酒還堵不住你的嘴?」蓉大爺雖說性子弱了點,卻還是支持環三爺的。

  倪二嘿嘿一笑,「不是我要說嘴。你看貴府裡,要修省親別墅,上上下下都想著撈銀子、享福。不肯賣力做事。要不是有環三爺那樣的狠人鎮著,不知道要糜-爛成什麼樣子?」

  賈芸點下頭,拍拍倪二的肩膀,一起往坊中的一處酒鋪子裡去吃酒。

  這是一句實話。要不是薔二爺將環三爺的話及時的傳回來,現在是一年過半的閏五月,恐怕耗費一百萬兩銀子的別墅,修都修不動,還沒影兒。

  …

  …

  賈蓉回到寧國府中,讓人送了酒菜到他的屋裡。一個人獨自的小酌。

  他早就和妻子秦可卿分居。

  隨著環叔的地位越來越高,說話的份量越來越重,可卿的事情,他得有一個決斷了。這是他內心裡的大恐怖。那晚親眼所見的畫面豈能是假的?

  碧雪膏的生意,他去年賺了不少,約有3000兩。今年初夏以來,他又賺了不下2000兩銀子。這夏天才剛剛開始!而且,東莊鎮裡的林家正在不斷的向外鋪貨。雖說市面上已經有仿製品,但利潤是大把的。

  更關鍵的是,他父親死了。繼母尤氏管不了他的事情。而可卿的父親去年冬就給氣死了。就只剩下一個弟弟秦鐘,而且還在府裡的族學讀書。鬧不起風浪。

  他現在休妻風險不大。只是要防著西府裡的老太太教訓他。不過,秘密的寫一封休書給可卿自己拿著。等環叔回來,由得他們兩人自己去處理。這事就和他沒干係了。

  …

  …

  賈環自江南寫來的信在賈家的影響,一時半會看不到。對於賈府的日常生活也沒有太大的打擾。賈母等內眷繼續聽戲、說笑、享受榮華富貴。賈寶玉繼續他的閨閣中生活,偶爾念叨起在金陵的林妹妹。心裡將賈環的決定罵了一遍又一遍。

  寶釵、史湘雲、迎春、探春、惜春幾人在閒聊時,多聊了幾句賈環四月底回信的內容,推想他在金陵如何。實際上,賈環人在松江府買宅子。

  李紈天天輔導著兒子賈蘭的功課,翻著賈環的回信,裡面有一封推薦信。她算著日程,打算等明年蘭兒滿十歲,就提出來將蘭兒送到聞道書院中就讀。苦讀三四年,考取前程。

  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王熙鳳等人的日常還是一如既往,波瀾不驚。只王熙鳳想著沒法包攬訴訟掙銀子,對賈環極其的不滿。和平兒說起來,咬牙切齒,又不敢肆意妄為。

  在這平靜的日子中,在省親別墅繼續忙碌建造的過程中,閏五月的二十三日,兩府裡忽而傳遍蓉大奶奶和蓉大爺吵架拌嘴的消息。原因倒不得而知。

  再過兩天,自江南去往蘇州採辦女孩子,樂器,聘請教習的賈薔帶著一行人到了通州,打發人先回來通知一聲。

  在賈府的小日子平靜、安穩之時,朝堂中的風波愈發的急了。五月二十五日,御史趙俊博彈劾甄應嘉貪贓枉法,辜負皇恩。一石激起千層浪。

  入夜的時分,朝廷首揆謝福清謝大學士在家中宴請王子騰。


bpd 發表於 2017-10-6 00:00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一則消息

  謝大學士和王子騰這樣的重臣在政治生活中突然小聚是相當引人矚目,且比較忌諱的。不過,今日是謝大學士一名愛妾的生日,下屬上門道賀,他留下來吃酒是題中應有之意。

  斗室之中,謝大學士喝著茶,嘆道:「風波不止啊!江南的風都吹到京城來了。」

  他深得天子信任,今年六十多歲,他這個年紀根本無須在皇權中站隊。沒有利益在裡面。

  王子騰道:「趙俊博此人名聲很響。恐怕這一次又做了推手。」趙御史彈倒了鄭國舅,名聲大振。此人好名,背景到沒有什麼大背景。這一次當出頭鳥,只怕還是看重彈劾太子妃家裡的名聲。

  謝大學士笑一笑,揭開謎底,「汝陽侯女兒的夫婿的堂兄在晉王府中做事。」

  汝陽侯在鄭國舅的事件中受到牽連,急著翻盤。搭上了晉王的線。嘿,他卻是沒有看到天子的心思。天子將甄應嘉調任廣-東右布政使,就是明說了現在不查甄家。

  當然,這也可以說是晉王的一次試探吧。

  王子騰微微點頭。

  謝大學士閒扯了幾句,道:「你親家府上和甄家交好。這件事你出面壓一壓。朝堂之中,剛剛開始清查虧空,修書也才剛剛開始,聖上的幾件大事都沒有完成。朝局需要穩定幾年。」

  王子騰笑著道:「也好。」

  在撲朔迷離的朝局之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每個團隊、派系都有自己的考慮。謝大學士估計不會牽扯到奪嫡之爭。他呢,也不想牽扯到其中。

  縱觀歷朝歷代的奪嫡之爭,介入的越早,當炮灰的機率越大。當然,收益越豐厚。但皇子登基不知道是哪一年。他如今的首要目標是晉升為軍機大臣。

  當然,現在確實是一個給太子賣好的機會。

  …

  …

  閏五月二十八日下午,賈環帶著長隨錢槐、胡小四自松江府華亭縣返回金陵。

  京城的風雲與他無光。他還沒有收到賈家送來的回信。

  賈家這時有賈元春坐鎮宮中,穩如磐石。危機會從賈元春在宮中失寵開始。紅樓原書第二十八回,紅樓十三年五月,端午節前貴妃差太監送銀,「叫在清虛觀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此時便是危機初現端倪。

  賈環一行在清涼門下船,換了小船沿秦淮河往家中而去。一路上河水蜿蜒,兩岸入目之處人煙稠密,盡顯大都市的繁華風貌。河面上遙遙的有歌聲傳來。

  「…此情無計可消除…」

  此時,一個月前花魁大賽的餘波已經在金陵城中緩緩的消散。十里金淮河這煙粉之地略顯的落寞、寂靜。剩下的下午,確實讓人慵懶的想要在家中躲避日頭、睡覺。

  「三爺,在唱你的詞呢!」船艙口,錢槐側耳聽了一會,扭頭笑道。

  「嗯。」在外出一個月回來的午後,突然聽到熟悉的歌詞,令賈環有種他正在融入到這個世界中的感觸。

  賈環微笑著點點頭。坐在船艙中,緩緩的翻著說中的地契、戶籍。兩張地契上面寫著一個名叫陸永壽的商人在華亭縣買了一處住宅,一間海貨店舖。戶籍則是陸永壽的戶籍。這是他委託秦弘圖給辦的。遙想兩年前他想著換個身份遠走高飛。身份、戶籍早就辦下來,只到現在才用上了。

  除此之外,他手邊還有一個描漆的小盒子。裡面是帶著給家裡的女孩子們的禮物。給黛玉的禮物要貴重一些,給裴姨娘的禮物輕一些。給晴雯和如意的禮物是他盡心挑的。另外給紫鵑、襲人等幾個丫鬟的禮物則要隨意些。

  賈環收起地契和戶籍,將盒子交給胡小四拿著,拍拍手,在船艙中看著午後的烈日,聽著「嘩嘩」的船行走在秦淮河上的聲音。總有往事如煙塵般的感覺。

  腦子裡思緒飄飛。想起現在應該到了蘇州的蘇詩詩,想起東莊鎮上那個丁香般令他悵然若失的姑娘。想起賈府裡和他定親的寶釵,想起東府裡的尤物秦可卿…

  一個個人臉在腦子裡晃過。那一年年的時間啊!如流水般飛快的流逝。

  等賈環回過神來時,已經是到武定橋邊。付錢下船後,穿過和安街,熟悉的院落門已經在望。

  賈環一行到家後,片刻之後,家裡便熱鬧起來。

  …

  …

  和安街內距離賈環院落後門斜對著的的一處小院中,一名丫鬟急沖沖的邁步進了臥室。

  精美的臥室之中,佈置極其的優雅:粉色的帳帷,書架,樂器,軟榻,帶著明顯的女兒色彩。

  丫鬟打起帳帷。蚊帳之中,一名體態修長的女子正枕著涼枕在涼席上午睡。雪白、筆直的雙腿併攏著,修長又圓潤,美麗的耀眼。薄被遮掩在小腹、腿根處。

  一頭青絲流瀉,覆蓋著竹製的枕頭。眼睛閉合著,高聳的瓊鼻,粉潤的嘴唇,組成一幅明麗的美人容顏。她的呼吸聲悠長、均勻。

  丫鬟輕輕的推了下自家的姑娘,道:「姑娘,賈公子回來啦。」

  「什麼回來?」林千薇睡眼惺忪的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問道。

  丫鬟再重複了一遍,「隔壁的賈公子回來啦。我都盯著快大半個月了。」這是姑娘的吩咐。賈公子回來的第一時間要來通知她。

  林千薇嘴角翹一個弧度,心裡閃過明快的情緒,慵懶的揮揮手,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再睡了一會。」

  很顯然,他回來之後還有一堆瑣事要處理。她稍晚再過去拜訪。成為鄰居,想必會讓他大吃一驚吧?現在,還是再午睡一會呢。

  自花魁大賽她幫曉夢閣的金媽媽忙完之後,就在和安街這裡租了一間小院住下來,斷絕交遊。只是這少不了給金媽媽嘮叨。

  「你就算嫁人也得過日子。你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打開門來,哪樣事不要銀錢使?照你的開銷,一年不得上千兩銀子。媽媽照顧你賺點銀子,你倒是嫌累?」

  「女兒啊,媽媽給你說,正經的嫁個官老爺。那小白臉的書生才子不靠譜。這秦淮河上一二十年,跟著小白臉走的姑娘,有幾個得了善終?」

  「你說你回蘇州幹什麼?你家裡的人天南地北的發賣乾淨,剩了幾個?你莫嫌媽媽囉嗦。你也是我教出來的。就在金陵安分的待著。改天得閒了到我這裡來叫小姑娘唱曲。多少有個收入。總比你坐吃山空好。」

  這些話聽在耳朵裡,有些煩,又覺得親切,又好笑。她就這樣在金陵裡接著待下來。或許,也有別樣的心思啊。日子在平靜、悠閒中走過。她滿腹的心思、情思,等待著和人傾訴。

  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春風復多情,吹我羅裳開。

  …

  …

  賈環回來的當天將事情都處理完,第二天到國子監中拜見山長。山長在國子監彝倫堂中選了一間公房辦公。來來往往的小吏奔走。張承劍、紀鳴、田師爺三人幫忙處理著事務。忙的不行。沒辦法,擅長實務的龐澤已經成親北返。

  賈環上午過去時,幫助處理了一會事務。畢竟,國子監中現在最忙的兩件事:教輔書、金陵簡報都是出自他的手筆。

  一邊處理事情,一邊聊著。

  此時,朝廷的詔令已經下來,令南京禮部尚書張安博主持改革南監。若是有效,京城裡的國子監也會效法。

  國子監的改革分為好些條,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提高監生們的學問水平。第二,增加就業出路。

  提高學問的辦法,第一,考試,第二,講學,第三,分班。而就業的出路,目前就在教輔書和金陵簡報上面。

  當前,士林之中關於教輔書的出現,頗有爭議。八股文,說通透了,其實也就那麼回事。就是議論文的一種。若是大家都拿著教輔書揣摩個十年八年,很容易將大家拉到同一水平線。無法體現精英士子和一般士子的差距。

  另外,金陵簡報在賈環離開期間按照半月刊的形勢又發了兩期。賠本賠到姥姥家。效果很不好。完全沒有達到賈環當初說的辦報賺錢的效果。

  賈環推敲、詢問著張承劍、紀鳴、田師爺三人反饋過來的消息。教輔書這挺容易幹的。國子監內有的是印刷的工匠、器具。倒是報紙沒辦好。

  實際上,在賈環的計劃中,報紙才是吸收就業的大頭。教輔書,頂了天安排20個監生的工作就會飽和。

  正說著話,雲板聲響起。上午放學的時間到了。片刻後,山長張安博一聲青袍,意態閒適、洒然的走進來,看得出來心情很好,看到賈環,溫和的道:「子玉回來了?」

  「見過山長。」賈環行禮。

  張安博笑著點頭,將手裡的《書院講義》放在桌子上。現在這本書已經是國子監中人手一本。縱然有些物議,但卻阻止不了金陵城中士子們對這本書的追捧。

  國子監的教輔書是歷年的八股文合集。最高水平的就是南直隸的解元。而這本《書院講義》是真正的「教輔書」,將四書和春秋都做了詳細的解讀。

  知仁書坊那邊已經賣斷貨。

  張安博問張承劍,「伯苗,你給子玉說了沒有?」

  張承劍一拍額頭,胖臉上露出訕訕的笑容,「子玉過來,我們光顧著說話,還沒來得及說。」

  張安博笑著虛點了下自己的長子,「你啊…」他性情寬厚,倒不會為這點事責怪兒子。

  賈環好奇的道:「什麼事?」

  張安博笑呵呵的道:「我收到京城中的來信。今年秋天是太上皇七十歲大壽。天子有意開一科恩科。如果是真的話,雍治十三年春就會舉辦會試。子玉,你最近要用心讀書。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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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盈利與模仿

  消息來的有點突然。賈環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了下才回過神。

  這完全打亂了他的節奏。畢竟,他做的預案、後續計劃都是按照他雍治十三年底回京城,十四年春中進士來安排的。若是提前一年,他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做計劃。

  當然,這是好事。賈家最終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的結局。這樣的危機局面下,他越早掌握權力,越早介入到局勢中,迴旋、運作的餘地越大。

  只有取得進士功名,成為官員,他才能具備主導賈府的根基。舉人這個身份要掌控賈府內外的權利,還是弱了些。

  想了一會兒,賈環道:「山長,開恩科這件事似乎有點蹊蹺。」

  眾所周知的事情,除了在開國之處,會開恩科加快選拔人才。一般而言,科舉作為制度性考試,三年一次。明朝兩百多年,永樂之後,沒有一次恩科。

  張承劍、紀鳴兩人笑道:「子玉看出了什麼?我們倆都知道這消息好多天,都沒覺得奇怪?」

  賈環沒回答,看向山長。扯淡的太上皇七十大壽加恩科!當今天子是政變上台的。唐太宗李世民怎麼對待唐高祖李淵的?涉及到皇權,父子人倫都是浮雲。

  張安博笑著搖搖頭,正好公房內沒有別的人,輕聲說了一句,「天子如今好名。」

  他飽經世故,閱遍滄桑。自是明白天子如今的心態。早期要抓權,手段酷烈。現在朝政穩固,天子行事手段開始柔和了些。也講究臉面、在乎日後史書上的評價。加恩科是宣揚孝道。

  賈環恍然的點頭。

  張承劍、紀鳴、田師爺三人都是微怔,失笑道:「這腦子是怎麼轉的?」他們都沒想到這上頭去。倒沒想到子玉聽到消息就想到。

  …

  …

  已經是中午時分,張安博、賈環一行人出了國子監到外面的酒樓吃飯。

  國子監中溫祭酒的房間中,一名奴僕悄然的溜進來,低聲匯報道:「老爺,張大人已經和他的幕僚離開國子監了。」

  溫佑溫祭酒四十多歲的年紀,身形消瘦。穿著四品官服,坐在案几後面,眼皮子動了下,將手頭的邸報放在桌子上,道:「嗯,我知道了。」又拿起一份信,「你跑一趟陳家。」

  「誒。」那名家僕答應了一聲,拿著信出了門。

  盛夏的中午,天氣炎熱。溫祭酒在家僕離開後,眼神閃了閃。

  他和張安博的關係,從一開始張安博到南京來國子監講學,十分融洽,再到張安博提出改革國子監,侵犯他的權力,從而交惡,現在是朝廷明令又張安博主持國子監的改革,他則是成為下屬,被邊緣化。兩人的關係變得很緊張。

  他對張安博在國子監的改革的態度是冷眼旁觀。不管改革的成敗,有功他無大功,有過他無大過。

  作為國子監改革中配套的《金陵簡報》在花魁大賽時發揮了很重要的作用。最近,這份報紙發了兩期,陷入困境之中,不過,它的「操盤手」回來了。可能會有些動作。他順路通知下陳家。

  金陵城中,現在沒有人會無視那個少年。

  …

  …

  賈環、張安博、張承劍幾人吃飯的酒樓北樂樓位於洪武街珍珠橋旁。聳立在繁華熱鬧的街肆中、巍峨寬敞的兩層酒樓中賓客如雲。以山長的身份,自是很輕易的拿到二樓略顯安靜的包廂。

  幾盤小菜,一壺好酒。眾人小酌的氣氛很好。

  賈環如今個頭躥的很快,中等身量,看著越發的沉穩。張安博允許他現在飲酒一杯。不用一直喝茶。

  眾人正說話間,外頭傳來一陣叫好聲。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慷慨激昂的道:「我皇周天兵出擊,擊潰土番部眾三萬人,擊殺賊酋十幾人。揚威於域外,拓土千里,大快人心。齊總督真名臣也!」

  賈環微微有些詫異。周朝什麼時候對外用兵了?

  張承劍微笑著解釋道:「五月底,西南的土番部落殺死過往行人,毀壞朝廷驛站。齊總督調集邊軍三千人,大破之。邸報這個月月中就發了。外面是《金陵文報》的讀報人。每天在各大酒樓中給行商們讀報,賣報。」

  紀鳴接著道:「咱們國子監的《金陵簡報》這兩期不是沒賣好嗎?這家金陵文報完全是抄襲我們的思路。在金陵城內各大酒樓、食檔、茶館、青樓中售賣。背後是陳家的財力支持。也是半月一期,內容都是邸報上的內容闡發而來,宣揚教化、忠君愛國。城內一片讚譽之聲。據說陳家為此已經虧空了500兩銀子。人工、印書、讀報的讀書人、打通關節的銀錢等等,這些成本都不少。」

  哪裡都有聰明人啊!賈環心裡嘆口氣,報紙是他首先在花魁大賽中運用。但不僅僅是戶部尚書衛弘看到了其中操縱輿論的力量。花魁大賽後衛尚書請他去吃了頓飯。現在,陳家更是直接上手,自己辦報。以陳家的資產規模,一年虧損個幾千兩銀子,專門用來買名聲,這是極其划算的生意。

  賈環起身到門口,讓候著的錢槐去買了一份《金陵文報》進來。花費五文錢。

  翻閱著模仿《金陵簡報》排版的報紙,賈環微微沉吟著。

  張安博見賈環皺眉,溫和的道:「子玉,是會和國子監的金陵簡報有衝突嗎?」

  國子監的改革,涉及到的是他的志趣。他當然希望成功。而監生們就業,大半都得靠報紙以及其衍生產業。報紙當前遇到的問題,還得需要賈環幫忙解決。

  張承劍、紀鳴、田師爺三人都關切的看向賈環。

  賈環搖搖頭,道:「不會。山長放心。我兩三天內就會理出頭緒。月中的一版,我們就會扭轉局勢。」如何賣報紙,如何用報紙賺錢,這個時代恐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所憂慮的是陳家的眼光很高明。他在花魁大賽上力推蘇詩詩搶了陳家內定的紫南的花魁頭名。算是和陳家結了小梁子。誰不願意對手蠢一點呢?但,這種好事,還是很難遇到的啊。

  現在,和陳家在報業行當裡打擂台。他要做到讓陳家無法模仿國子監的報紙。這得花一點心思。

  …

  …

  溫祭酒派人將信送到陳家時,南京吏部尚書陳高郎正在府中招待賓客。信件被陳家的長子陳子真拿到。

  陳子真在靜室之中看完信,想了想,對外面的下人道:「去把二爺請來。」

  陳家和溫祭酒的關係,主要在於陳四少在國子監讀書,時常請溫祭酒關心一二,好歹讓他能夠肄業。能有資格進入官場。

  溫祭酒與陳家交好則是想升官。當然,目前國子監正在改革,他想要升官的可能基本沒有。

  陳子真這些年已經在幫父親打理事務。陳尚書年事已高,精力不濟,只能依靠長子來幫襯。上陣父子兵。他拆看溫祭酒的信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陳家的二爺陳子志從靜室外進來,額頭上帶著些汗珠。盛夏的正午,確實有些熱。他約三十多歲的年紀,容貌和陳子真有五六分相似,穿著華美的白色長衫,手拿折扇,一副富貴公子哥裝束,「大哥,還是你這裡涼快。」

  陳子真笑著搖頭,將手裡的信遞給陳子志,「你看看。」

  陳子志看完之後,輕鬆的道:「這怕什麼?金陵城內都知道那小子能幹,但是我們家裡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自己又有印書局。他怎麼辦,我們跟著照做就是。何況還有溫祭酒當內應。」陳家報紙的事,是他在打理。

  陳子真笑一笑,道:「話是這麼說,其實我倒是蠻想看看賈子玉用什麼辦法讓辦報盈利。現在五文錢賣一份出去都難。下一期,我都覺得要降價了。」

  國子監不比陳家。國子監的虧損都是國家、朝廷的錢糧。虧損200兩銀子就已經算很大的虧損了。

  陳子志嘿嘿一笑。其實,他內心裡並不看好賈環能幫國子監扭虧為盈。只是,此人偌大的名聲,連花魁大賽那樣的局面都扭轉。有些事,心裡想想就好,不必說出來。

  …

  …

  賈環自松江府回來,接手國子監報紙《金陵簡報》的消息很快就傳遍國子監。

  他是國子監的名人。

  接著,在極短的時間內又傳遍金陵的權利圈內。自花魁大賽之後,他在金陵城內就不算「透明人」,而是被別人擺在了眼睛下關注著。這種「破壞力」巨大的人物,即便是一個舉人,即便是一個少年,誰會掉以輕心?

  應天府府衙的公房中,賈雨村剛去府學裡巡視回來。今年下半年,要舉行院試。他作為本地的父母官自是要關心下學校事務,勉勵學子上進。

  近日《書院講義》和《雍治十年南直隸範文彙編》兩本書攪得士林議論紛紛。

  賈雨村在府衙的後堂和白師爺聊起來時,譏諷道:「張伯玉天下名儒,竟然用如此手段推廣自己的學說,也算是嘔心瀝血啊!八股文文集讓士子只重八股,不重經義,需得廢除。」

  白師爺微笑著傾聽,他沒有功名,不足以讓他在讀書人的話題上說硬話,聊了幾句,笑著道:「東翁,剛從國子監傳來的消息,賈環在其印刷坊內宣佈,下一期金陵簡報要印一萬份以上。著實讓人奇怪。」

  賈雨村擺擺手,「無非是譁眾取寵的手段。拆東牆補西牆而已。做不成事。」他一路從縣官升到知府,什麼手段沒有玩過?報紙都虧損成這樣,怎麼可能盈利?陳家花費這麼大的力氣辦報,也只是贏得名聲而已。虧的一塌糊塗。


bpd 發表於 2017-10-6 00:29
第三百五十六章 好像不妙了。

  大平坊,甄家的門口靜悄悄的。自甄應嘉十幾天前往廣-東上任之後,甄家門前就冷落下來。江南第一世家,已經從神壇跌落,正處在「困境」中。

  下午時分,甄禮從前院裡進來。盛夏之時,甄家的園林鬱鬱蔥蔥,十分美麗。但甄禮並沒有心情去欣賞美景,正準備回自己屋裡時,一個小丫鬟來請,「老太太讓大爺辦完事情,去屋裡一趟。」

  甄禮跟著小丫鬟到老太太的屋裡,甄家的女眷都在。甄寶玉坐在椅子上和甄三姑娘等姐妹們說話。

  見甄禮臉上還帶著幾許冷笑,甄母便問道:「禮兒,你去外頭見人,可是有什麼事情?」

  甄禮見禮後,道:「剛得了個最新的消息。賈環準備將國子監那個虧損的金陵簡報印一萬份。還放風邀請商家在報紙上打廣告。嘿,異想天開!」

  雖然,現在甄家相比於賈家而言是不行了。他在賈環面前也硬氣不起來。但內心裡來說,他對賈環的不滿並沒有消散。甄家上下,誰對賈家沒有怨氣?

  報紙的事情,甄家內眷也有聽說。甄寶玉當即曬笑道:「一萬份?他想的容易。白送我,我都不要。」

  「想錢想瘋了。又幾個商人會上當?」

  「少年得意。這一次,我看他就不行。小孩子還是要腳踏實地,不要好高騖遠。」

  「我們婦道人家什麼都不懂,既然禮哥兒說不行,那肯定就是不行!」

  …

  …

  國子監的大門叫做集賢門,二門叫做太學門,經過刻錄功名的碑亭,便是一個廣場。廣場正中就是彝倫堂。

  彝倫堂兩旁是東講堂、西講堂、東西廂房。廣場東西兩側則是繩愆廳、率性堂、誠心堂、崇志堂;博士廳、修道堂、正義堂、廣業堂。

  彝倫堂後面設有後堂和藥房。後堂左側的區域是土地祠及典簿、典籍、掌饌廳和倉庫。

  典籍廳顧名思義,就是國子監的圖書館。佔地廣大。院落之中有正堂、廂房、後堂。

  賈環在閏五月底的幾天就是泡在典籍廳之中。金陵簡報的辦報地點就在這裡。

  典籍廳除了是圖書館,還設有十幾個工匠,負責印製書籍、講義、試卷、文紙。國子監辦報,這裡自然也就成了編輯部加印刷廠的合集。

  招錄的十幾名肄業監生一臉茫然的在偏廳中聽賈環講了一下午的課,心裡不以為然。要不是看在他舉人的功名、天下聞名的才子、禮部侍郎弟子、國子監學霸的身份上,早就有人開口反對。

  「今天就先到這裡吧!明天我們開始實戰訓練。」賈環灌了一口涼下來的茶水,帶著茶杯、講義出了偏廳。

  身材高大的高監生帶著幾名「小弟」跟著賈環身後,笑呵呵的道:「賈兄,這樣能行嗎?」

  他現在已經是率性堂的學生,現在算是在金陵簡報的報紙編輯部歷事。算「學分」的。他看得出來,那十幾個老前輩們似乎不大配合。

  賈環微微抿嘴,道:「按照規矩來的,就留下。不聽招呼的,執意要裝逼的,就自己自謀出路。」

  高監生微怔,隨即笑哈哈的道:「也是。國子監這裡不是什麼肄業監生都要留下。」心裡卻是泛著嘀咕。別看賈朋友年紀輕輕,但是做事的時候,總感覺有股「殺氣」。

  賈環點點頭。就是這麼個道理。他解決就業問題,不是吃大鍋飯。適者生存。機會給你了,你還要裝逼,端架子玩清高,說國子監監生寫白話文丟人,那就對不起了,邊遠山區缺乏教諭、學官,想必閣下一定很有興趣。

  花魁大賽時,最重要的一篇文章是開頭的長篇評論,賈環親自捉刀。其餘文章就無所謂。都是湊數的。而現在金陵簡報半月刊發一次,以盈利為目的,那賈環一個人就忙不過來。他忙完這陣子還要回去準備明年春或許會有的恩科。要把編輯部的人都帶出來。賈環有足夠的耐心去教。

  在國子監彝倫堂中和山長、張承劍、宋司業等人打了一圈招呼,賈環在傍晚時分返回家中。

  第二天上午,隔著一條小巷子斜對門的林千薇過來串門。賈環還在後院客廳裡吃早餐。

  林千薇穿著一身淺綠色的長裙,身姿高挑,明眸酷齒,坐在桌邊,輕笑著道:「妾身已經和金媽媽說了,願意在報紙上為冰婉打廣告。但是銀錢金媽媽可是一分不出。」

  賈環喝著粥,點評道:「你家金媽媽鼠目寸光!」他心裡有點不滿的。難道他還沒有證明他捧人的能力嗎?詩詞能捧人、大賽能捧人、報紙一樣可以?你懂什麼叫娛樂明星嗎?

  林千薇掩嘴嬌笑,明麗無端,道:「和我沒關係啊!」

  如意盛了一碗南瓜粥給林千薇。林千薇笑孜孜的喝了一口,語氣微微有些擔憂的道:「賈公子,我聽金媽媽說…,呃…,你那個報紙真的能賣出去?」

  賈環笑了下,放下碗筷,自信的道:「回頭你就知道了。」

  林千薇看著賈環,微笑著點頭,「嗯。」

  …

  …

  六月十五日。天下著小雨。新鮮出爐的《金陵簡報》在國子監和知仁書坊的聯合之下印刷了一萬一千份,在金陵城中免費向茶館、酒樓、食檔、碼頭、旅店、驛站、會館等人流密集的地方派送。

  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賈雨村在公房裡聽到「免費」兩個字,就說了一句「有點意思」,就沒再關注。

  而此時金陵城中,數不清的地方中,能識文斷字的人們都在翻閱著這份八頁開的報紙,議論著。

  報紙的大標題還是一如既往的顯眼:《金陵簡報社論第二篇,論吃飯、穿衣、買東西和看報紙的關係》。

  輕煙樓中,一名員外模樣的中年人笑道:「這話說的有趣。難道我不看報紙會餓死?」說著話,看著裡面的內容,隨即臉色就變化的認真起來。

  第一篇文章,賈環寫的是一篇廣告軟文。介紹金陵城中哪裡有好吃的,好玩的,哪家的東西便宜實惠。這裡面蘊含了大量的信息。同時將金陵簡報誇了一通。

  一次發行一萬份,發行量大,在報紙上可以查閱到大量的信息。針對的是有購買力的客戶群體。值得你擁有。只要有商業頭腦的人就會想到打廣告。

  再往後翻,第二版是金陵城裡的一些大事、小事。第三版是兇殺案、艷情案、小說等。看的一干讀者大罵低俗,又偷偷把那艷情案子再看了一遍。某書生和某小姐不得不說的故事等等。當然,結尾是批判的態度,勸人向善。

  第四版就是純粹的廣告頁面。今次重點推薦的曉夢閣的冰婉姑娘。先是以一名士子的口吻寫了一篇短文,描寫冰婉姑娘如何親切,美麗,令人心生嚮往。接著,再介紹、誇獎冰婉姑娘的才藝、容貌如何出色。諛詞如潮。

  這篇文章不是賈環寫的。是樂監生代筆的。他比較仰慕青樓美人,何況冰婉這樣的新任四大名妓?

  陳府中,陳子志剛從秦淮河上回到家裡,還沒有來得及去補覺,拿到新發行的金陵簡報,聽管事一說,頓時一個激靈,拿著報紙去見大哥陳子真。

  「大哥,好像不妙了。」


bpd 發表於 2017-10-6 00:37
第三百五十七章 出手必中

  「大呼小叫,成何體統?天塌下來了嗎?」

  小廳之中,陳高郎坐在書案後面,皺眉訓斥著快步進來的二兒子,聲音不高卻很有威嚴。

  「啊…」陳子志沒料到父親在廳中,縮頭訕訕的笑了笑,將手裡的報紙遞過去,「父親,大哥,我聽說國子監的報紙免費派送給各處。這怕是對我們的報紙生意有影響。所以,趕緊過來。」

  陳高郎心情不佳,拍拍手邊書案上的報紙,「還用你說?」

  陳子志這才留意到父親早就拿到報紙,陪笑著,站在一旁。氣氛微微有些沉默。國子監的金陵簡報,在免費發行之後,給陳家父子帶來了很大的壓力。

  陳子真搖搖頭。他這個弟弟雖然比四弟強一些,但做事還是差一些水準。他早上已經和父親談了好一會。形勢很嚴峻。

  誰能料到國子監竟然免費派送報紙?若是溫祭酒派人送信來說的情況,印刷了一萬一千份,再加上這報紙上的內容,陳家很難複製、模仿。

  第一,印刷的規模陳家無法複製。只有國子監那裡的工匠再加上和知仁書坊合作才有這麼大的印刷量。

  第二,內容陳家無法複製。陳家組織人手摘錄邸報,闡發大義,忠君愛國這都沒有問題。但是要寫些出四版八頁開的報紙這麼多的內容,陳家沒有足夠多的人手。

  如果國子監的報紙真的有商家打廣告的話,達到收支平衡,那陳家的報紙金陵文報就可以關門了。

  當然,陳家也可以繼續加大投入辦報,但這值得麼?陳家辦報紙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避免出現今年花魁大賽那種情況,必要的時候,也可以鼓吹自己捧的名妓。也同時為了博一個好名聲。

  陳子真心裡想了一會,頭疼的看向父親,等待父親的抉擇。

  陳高郎臉色陰晴不定,緩緩的開口道:「子真,你覺得家裡去登廣告宣傳家裡的貨物,金陵簡報會接受嗎?」

  陳子真想了想,點頭道:「會。」必然會。不說銀子的問題。陳家在金陵城內的權勢足以保證國子監不會拒絕。

  陳子志心想:既然如此,那家裡還每年耗費幾千兩銀子辦報幹什麼?只要付一筆錢去金陵簡報上打打廣告,效果不夠出來了?這是很合算的生意。

  陳高郎嘆口氣,道:「那家裡的報紙先停一段時間吧!看看國子監的報紙到底是怎麼做的。咱們家的報紙日後還是要辦的。人手、工匠,到時候找人去做。」

  報紙能影響到輿論。這就是話語權。當然不是官場上的話語權,而是做生意上的話語權。比如,今天報紙上的內容在鼓吹冰婉姑娘,若是吹捧陳家的那個名妓呢?對陳家的生意就是幾何?又說金陵城裡那家東西好吃,那家東西實惠等等。

  從權謀的角度來說,陳家肯定要有一份報紙為好。不然,關鍵時候會被那邊卡住脖子。

  但是呢,這畢竟是生意場上的東西。他身為吏部尚書,有足夠的權勢能讓國子監的報紙為他所用。因而,先等一等,看看那個少年怎麼運作這個報業的模式也行。到底是個新事物。

  陳子真應道:「好的。父親。」

  …

  …

  半日後,陳家的金陵文報暫時停刊的消息就傳遍了金陵城中。不管陳家的目的是什麼,賈環一出手,就將報紙行業最大的競爭對手壓制的偃旗息鼓,令城中權利圈中的很多人為之側目。

  消息傳到甄家之後,滿屋子裡的女眷都是啞口無言。其他的且不論,只憑著將陳家的報紙逼的停刊,這就足以讓她們意識到賈環的厲害之處。在事實面前,猛烈的去嘲諷,拉低的只會是自己的智商。

  幾天後,廣告的效果漸漸的出來。賈環聯絡的一些商家如曉夢閣的金媽媽、經由汪家介紹的在金陵城內販運竹木、瓷器、絲綢、茶葉、稻米、紙張生意的徽商們都紛紛找賈環重新商談六月底的廣告。

  一張報紙的各種成本加起來約在20文至50文之間。一萬多份的報紙發行量就是150兩銀子到400兩銀子之間。第二期的報紙還沒開始印,代表金陵簡報出面的田師爺就已經收足了近800兩銀子的廣告費。

  陳家的報紙關門,只剩下國子監的獨家廣告,金陵簡報費用收的比較貴。

  六月二十日,一場暴雨之後,賈環、張承劍、紀鳴、田師爺、典籍廳的吳典籍(從九品)、知仁書坊的張員外並編輯部的十幾名監生在國子監外的北樂樓喝酒,算是慶功會。

  十幾名監生中已經換了過半的面孔。在這半個月中不聽招呼,執意要寫文言文的肄業監生已經被賈環清理出去。

  北樂樓的雅座佈置的寬敞,正是晚上吃飯的時間,樓下熱鬧的喧嘩聲不時的傳進來。樓外珍珠河上,夏雨之後,樹木一新。

  雅座裡擺了兩桌席面。說說笑笑間,酒席便開始了。勝利之餘,眾人的心情都很放鬆。

  高監生給賈環敬了一杯酒,道:「賈兄果然是才能卓異,一出手就將陳家壓下去。不服不行。原來報紙還可以這樣辦。要知道,五月份時,我們這些人可是被人笑死。」

  一桌的幾名三十多歲的肄業監生紛紛感慨,「確實如此。賈總編居功至偉。」

  賈環就笑,拿起酒杯,「國子監的報紙,未來還是要看各位的。我與諸君共飲。」

  眾人紛紛笑著舉杯。賈總編的未來不在國子監的報紙中,這是大家都心裡有數的事情。十二歲的舉人啊!恐怕志向還是在廟堂之間。

  張員外三四十歲的年紀,相貌有些文氣,微微點頭。和賈環這樣的人合作就是愉快。放下酒杯,微笑道:「咱們這金陵簡報徹底的出名了。城中老少,但凡識字的都愛看咱們的報紙。我昨日回族中,不少親戚朋友都問我要報紙,令我顏面大增。」

  這番漂亮話說的眾人都笑起來。

  賈環亦是微微一笑。金陵簡報的內容還是做的不錯的。這也是對其他報紙設立的准入門檻之一。不是誰都可以找到國子監裡這麼多的讀書人資源。

  金陵簡報第一版是社論、目錄、時政。社論是大標題。目錄是各版的簡介。時政是來自於邸報上的政治消息。不過,做了簡單的整理。比如近期到的邸報上關於趙御史彈劾甄家的事宜。邸報只是將奏章截取出來,而金陵簡報採取的排版、報道的方式是說明這件事:

  趙御史彈劾江南甄家虧空,朝臣上書者17人,奏章數十本。這樣就一目了然。後面跟著的第二條消息是:軍機章京、九省統制王子騰駁斥趙御史奏章。

  御史趙俊博,這是賈環的老熟人。這些消息在賈環眼中看來,就是朝廷大佬將攻擊甄家的風頭給壓下來了。

  第二版是金陵城中的瑣事。類似於都市生活報這樣的版面。大街小巷的趣事、假貨、糾紛等。政治新聞,賈環是不會讓金陵簡報去做評論的,那是找死。但是生活新聞,卻是可以任由監生編輯們自由發揮。或褒揚,或抨擊。

  第三版就是金陵簡報的大殺器。兇殺案和艷情案。這其實才是金陵簡報能夠火爆的根本原因之一。暴力和色-情,永遠都是人們獵奇的所在。這是人的社會性、心理陰暗面所導致的。

  賈環用的就是這樣簡單、粗暴的刺激讀者想要看下去的辦法。當然,這只是早期開局時用的。而且文字含蓄。他可沒打算辦成花花公子、太陽報那種報紙。

  第四版就是廣告。除了收廣告費,還涉及「娛樂明星」,即秦淮河上當紅的名妓、花魁的花邊新聞。這也是一大亮點之一。

  除了內容的門檻,還有人力的門檻。包括:印刷工匠、編輯這兩塊。這是陳家的報紙無法模仿金陵簡報的原因。

  吳典籍道:「賈朋友,月底的這期報紙,我們怕是要繼續加大印書份數?」

  賈環笑一笑,道:「這是自然。報紙的擴張就要靠諸位去費心了。我是不管的啊!接下來,要考慮約稿的事宜。光靠我們國子監,出產的內容有限。回頭大家和伯苗兄談。」

  將監生轉化為記者,編輯可以暫時的緩解就業壓力,至少能頂一兩年的時間。他的計劃,比這個還要宏大。不過,他可能沒有時間在金陵來實行。

  十幾名監生就笑著向張承劍敬酒。也是起哄的玩笑。賈總編年紀雖小,但令人敬重,教授他們白話文的技巧,他們不怎麼敢起哄,倒是禮部侍郎的公子,胖乎乎的,比大家大一些,能談的來。

  張承劍來者不拒,笑呵呵的道:「誒,今天出來吃酒,談報紙的事,我們明天上午在國子監談。」

  紀鳴、田師爺都是笑起來,看著熱鬧的雅座,再看看賈環。報紙這件事,就算是辦成了啊。子玉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放心,出手必中。這樣的人,如何進入朝堂,又改如何在那個舞台上留下他的篇章呢?想想,這令人神往。

  酒宴到晚上八點多才散。十幾名監生們、田師爺、張員外約著去秦淮河上接著喝花酒。監生們苦逼了好幾年,今朝終於意氣風發。吳典籍自是回國子監。紀鳴讓長隨去叫船。

  賈環和張承劍在北樂樓外的河道邊說話。夜影之中,珍珠橋兩旁燈火點點,繁盛異常。

  賈環道:「伯苗兄,報紙的事,你多費心。」

  張承劍笑呵呵的道:「我明白。」子玉的精力還是在讀書上。

  賈環笑著搖搖頭。張承劍其實不大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報紙、輿論,他作出了示範,彷彿打開了一個潘多拉魔盒。

  可以預見江南地區的報紙即將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又將持續的影響著整個江南的社會、文化風氣。報紙本來就是市民階層形成後的產物。

  未來如何,他是說不準的。但是希望能將最大的報紙拿在手上。


bpd 發表於 2017-10-6 00:46
第三百五十八章 東方不敗

  六月二十五日,天晴。金陵城南城的新安會館中,七八名徽商匯聚在會館後面的一處院子中。

  小廝、奴僕們上著茶水,冰塊。正當酷暑,廳中依舊有些炎熱。

  徽商們討論辦報的聲音有些熱烈。這幾日以來,作為國朝最活躍的商人群體之一,他們已經意識到報紙的「魔力」。

  坐在圓桌邊的蕭幼安笑著道:「諸位員外,且聽在下一言。報紙,咱們不是不能辦。但是辦的好不好,讀者愛不愛看,這就沒準了。大家的銀錢也不是大水趟來的。按照金陵簡報的發行規模,一年虧損幾萬兩銀子,想必大家也難受。還是先等一兩年吧。」

  一名商人皺眉道:「等一兩年我們再辦報,先機可就給國子監的報紙占光了。」

  這是市場佔有率的問題。一旦讀者接受了一份報紙,成為習慣,再看其他的報紙的概率就很小。

  現在雖說沒有這樣的理論性的東西,但是這些徽商都是人精,見多識廣,並不妨礙他們去理解這樣的事情。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汪幼鴻插話道:「諸位,這有個成本問題。我們只消在金陵簡報上將自己的東西廣而告之就行。花費也不過十兩到百兩銀子不等。我們汪家打算支持金陵簡報。」

  汪家和賈環關係好的事情,徽商圈子內的人都知道。畢竟,賈環的香水就是通過汪家的渠道鋪貨出去的。

  幾名徽商互相對視了一眼。有幾人熄了心思,也有人想要冒險的去博一把。好東西,誰不想摟在懷裡呢?

  試想,若是自己有一份報紙,給自己的生意打廣告不費錢。給朋友、夥伴的生意打廣告,這又是多大的人情往來呢?再加上這是文化產業,能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

  這很對崇尚儒商文化的微商的胃口。

  …

  …

  「約稿?」

  中午時分,和安街賈環的家中,後院客廳裡剛剛吃過午飯的眾人聚在一起聊天。

  黛玉好奇的看著賈環,問道。

  賈環笑著點頭,「報紙的內容想要保持新鮮活力,有東西可寫,需要吸引投稿。金陵簡報準備開闢一個文學版塊。妹妹的詩詞、文章寫的不錯,可以試試。當然,要取一個筆名。」

  閨閣女兒的文字當然不好傳出去,很容易引起風波。但是,只要是讀書人,誰沒有將自己的文字出版的夢?黛玉換個筆名就行。稿件走他的手,不會洩露。

  蘇詩詩離開金陵後,黛玉現在有變得「無所事事」。她的身體調養的還不錯,賈環希望她能做點事情。有一份工作,才是正常的生活狀態。

  黛玉聽懂賈環的解釋,躍躍欲試的道:「好啊。」

  賈環就笑。紅樓原書中賈元春省親,黛玉幫寶玉做了一首詩,裡面寫道:盛世無饑餒,何須耕織忙。現在,以黛玉的眼界,怕是不會再寫這樣的詩了。

  當今天下,盛世是盛世,但要說沒有飢餓、災害,那是在吹牛。國朝定鼎百五十年,繁華的近乎腐朽。

  當然,我大清和康麻子那種不要臉皮的吹捧,不在此列。

  裴姨娘笑著搖搖頭,報紙一出,她們這些女子瞭解事情的途徑又多了些。當然,報紙的第三版給三爺拿掉了。她亦不阻止黛玉,笑道:「三爺,那豈不是我也可以試試?」

  幾個在一旁的丫鬟們都笑起來。說起這個話題。要說識字,晴雯和如意也都被教著認識了不少字。

  賈環笑著道:「姨娘想寫也行啊。賺了稿費,請我們大家吃飯。」

  裴姨娘知性的一笑,輕捋著耳邊的髮絲,「行啊。不過,我倒是想請三爺幫我畫一幅素描的畫像。」

  「這沒問題。」賈環笑著點頭,痛快的答應下來。他手頭有幾份通過中散先生等人來約的素描像,但要不了多少時間。

  午飯後,客廳裡炎熱,但熱鬧。笑語盈盈。陽光照射在庭院裡樹梢上,照映著賈環在江南、金陵這一年以來生活的一個縮影。

  …

  …

  約稿的一幕幕發生在金陵城中各處。金陵簡報主要是約的文學、時事方面的文章。江南士風喜歡抨擊朝政,這方面的文章,報紙是不收的。那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主審的是張承劍、紀鳴等人。

  當然,如南京左都御史張經緯張總憲派了族中子弟張良哲送來一份關於朝政的議論文章,還是要刊發的。國子監是不好評論朝政的,但是官員可以。

  自六月底之後,賈環便不再過問報紙的事情,總編的頭銜由張承劍擔當。他轉而集中注意力在學習上。

  時間在學習中過的飛快。中元節後已是初秋時節。金陵城中秋風起黃葉落。又是一年秋好處。這是賈環來到江南渡過的第二個秋天。

  這天下午,賈環應林千薇的邀請,一同泛舟於秦淮河上。

  林千薇讓丫鬟晴兒在輕煙樓叫了酒菜,置於舟中,與賈環小酌。丫鬟和船夫都在船艙外。午後的時光中,輕舟悠悠的飄浮在河中。

  看著眼前的佳人,素手執壺,淺笑輕酌,明眸酷齒,賈環輕笑著搖搖頭。

  他第一次見林千薇的時候,有種看「腦殘粉」的感覺。當然,這年代,精品詩詞對美女的殺傷力確實很大。這有點類似於後世大學那些年以情書泡妞的那個時代。

  當然,現在不會。她只是很喜歡詩詞,仰慕才子。他挺喜歡她直爽的性格。相處的十分輕鬆、愉快。

  「你笑什麼?」林千薇身姿高挑,嬌嗔賈環一眼,抿嘴一笑。歡快的情緒就點染在船艙中。

  賈環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說完,微微有點後悔,拿起酒杯喝了一杯酒。

  林千薇俏臉上浮起微紅,扭頭看向船艙外的秋景,輕笑道:「妾身和賈公子相識這麼久,倒是很少聽見你誇我?」

  賈環就笑,「也沒有吧?我給你寫的美人詞可是好好的把你誇了一通。」

  自閏五月底會金陵,當初得知林千薇住在他隔壁的驚訝,到現在相交差不多有兩個月了。期間,應她的要求,寫了一首美人詞。

  雪裡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當庭際,玉人浴出新妝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瓏瓏地,共賞金尊沈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

  造化可能偏有意,此花不與群花比。這就是他和林千薇接觸以來的感觸。

  這姑娘氣質高貴典雅,明眸酷齒,又有著模特一般的身材。曲子又唱的好。方才後世,妥妥的天后、女神一般的明星人物。人聰明,性格直爽。

  她的直爽不同於史湘雲。史湘雲是天真爛漫,帶著英豪、俠義之氣。林千薇是「我就是這樣,你又能把我如何?」有一些驕傲。活的是自己的本色,並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其實,她人很聰明,但這樣行事,會顯得她很直爽。

  林千薇禁不住莞爾,星辰般的美眸瞪著眼前的少年,道:「那能一樣嗎?你誇蘇姐姐不也將她誇到天上去呢?比如:枇杷花底校書人。佳人相見一千年。我想你待我比她更好一點。」

  她比蘇詩詩還要小一歲。

  賈環失笑的揉揉眉心。這能比麼?蘇詩詩臨走前吻了他一口啊。

  兩年的時間裡,像蘇詩詩這樣的名妓,是不是會突然給人贖身,這說不準。但他現在可是會提前一年回京城。他與蘇詩詩可能就相差兩三個月到京城。

  林千薇不滿意的微微撇嘴,有著十八歲女孩子的嬌嗔、靈動,忽而道:「我唱首曲子給你聽,如何?」

  「哦?好。」

  林千薇清聲唱道:「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歌喉婉轉如若黃鶯啼叫,音色亮而有質感,十分動聽。

  語出詩經-鄭風。白話文的意思是:你要是愛我思念我,就提起衣裳趟過溱河。你要是不思念我,難道就沒有人喜歡我?你這個輕狂的小子呀,狂妄又笨拙。

  賈環還是第一次聽林千薇在他面前展示她最拿手的歌聲,不愧是江南大家,達到很高的水準。但是,這歌詞的內容,實在是…讓人無語。

  狂童之狂也且!他十二歲的年紀,給林大美人扣一個「狂童」的帽子。令人哭笑不得。

  賈環對著案几對面的林千薇翻個白眼,道:「就不能唱點別的麼?」。《詩經》是可以唱的。這就好比林千薇當著他的面,唱了一首愛情歌曲。看著沒關係,愛情歌曲誰不能唱啊?但是,意思就是那麼個意思。

  林千薇咯咯嬌笑,輕聲再哼了幾句「狂童之狂也且」,這才道:「我看到最近兩期的金陵簡報上增加了詩詞的版塊。還有涉及曲藝的地方。那豈不是我也可以投稿?哦,你家林妹妹的筆名叫瀟湘妃子,姨娘的筆名是廣陵舊人。你說我的筆名取什麼好呢?」

  林千薇喜歡詩詞,但她本身的詩詞水平有限。

  賈環看看穿著一襲白裙,明麗動人的她,再想起她在蘇州時女扮男裝穿著士子裝的妖冶、美麗,惡趣味的道:「東方不敗。」


bpd 發表於 2017-10-6 00:56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太快了。

  一代美人林青霞飾演的東方不敗,女扮男裝,堪稱經典。

  不過,在《笑傲江湖》這本小說沒有寫出來的時代,在電影還沒有拍的年代,這個梗,林千薇是聽不懂的。

  林千薇看著賈環臉上不是什麼好笑,明眸一轉,道:「好吧。」作為一個很聰明的女子,當然知道在她「取笑」了賈環一回後,要稍稍後退。

  賈環笑著搖頭。只看她漆黑的眼眸滴流的一轉,就知道她知道自己取這個名字「不懷好意」。吃口小菜,道:「你的曲子唱的很好,有沒有興趣再唱一首。」

  他有點想聽。聽歌是現代人的習慣,他也不例外。只是在這裡,想要聽到高水平的歌曲很難。他又不常去青樓。有點白居易在《琵琶行》裡寫的意思:

  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

  林千薇挽著衣袖,提壺給賈環斟酒,落落大方的道:「唱什麼曲子?」

  賈環道:「一剪梅或者水調歌頭。」

  林千薇噗嗤一笑,賈環說的都是他自己的作品。挺自戀的啊。開口唱道:「紅藕香殘玉簟秋…」以她的功底,運用嗓子,隨時都能達到很高的水準。

  一曲唱完,林千薇微微喘著氣息,明眸看著賈環,笑道:「賈公子要是有新作,我還願意唱一曲。」

  賈環給她倒著茶水,笑道:「你還是先歇一會吧!像你這樣只唱曲的話,最好是能建一座戲劇院,讓你們在裡面表演。現在昆曲不是很流行嗎?像你這樣的形象演大青衣,保管能火遍大江南北。」

  上次花魁大賽時,袁靜香表演的昆曲技驚四座。而林千薇說沒她唱的好。賈環相信她的話。其實,名妓、花魁,在根本上還是限制了消費群體。若是改行唱戲,名角紅遍全國是必然的。看看清末、民國初年的藝術圈就知道。大師梅蘭芳名噪一時。

  當然,最根本的一點是,名妓屬於青樓行當。戲曲則是屬於藝術。檔次不同。

  林千薇抿著茶,盈盈一笑,微微偏著頭,秋天午後的一縷陽光落在她俏麗的臉蛋上,彷彿絕世無瑕的美玉在靜靜的泛著耀眼的光澤,美麗無端。好奇的道:「你這人總是有些很怪異的想法哩!不過,我才不唱什麼青衣,那都是悲旦。我要唱也是唱閨門旦。」

  賈環禁不住哈哈一笑,舉杯邀飲。

  昆曲裡的小旦,分為很多種。所謂的青衣,其實就是唱苦情戲的角色。比如:孟姜女,秦香蓮。而閨門旦就是官宦小姐。比如:西廂記裡的崔鶯鶯,梁祝裡的祝英台。

  而賈環說的大青衣其實是後世裡的理解,大致上就是長的漂亮,又有演技,一個人能撐起來一部戲的演員。比如,趙雅芝。

  但是這種差別,賈環沒對林千薇解釋。他內心裡的對她的評價其實很高。

  林千薇嬌嗔著白了賈環一眼,飲了半杯酒。她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後來給賣進了教坊司。

  說笑幾句,見林千薇休息的差不多,賈環起身,走到船艙裡擺設的書案邊,磨墨提筆,寫了一首新作。他其實還想聽林千薇唱一曲。確實唱的非常的動聽。

  「雍治十二秋,與美泛舟於秦淮河上。試填新作聽新曲。木蘭花令-擬古決絕詞: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寫完後,賈環扭頭問身旁扶著書案邊沿,身姿高挑的林千薇,「這首詞怎麼樣。可不可以唱?」

  這是清代詞人納蘭性德的代表作。飲水詞的巔峰,傳世佳作。第一句,他在去年南下時因想起林芝韻,寫出來感慨。後來給黛玉看時,聽紫鵑說黛玉品了一下午。

  後面的字句,其實不怎麼貼和他的心境。林千薇說要新詞才肯再唱。他便都寫了出來。

  想當初,他在賈府裡給惜春鄙視時,心想:我拿出這首詞,嚇不死你們?現在,終究是輕描淡寫的拋出來。才子的名聲、頭銜對他來說只是點綴。他不靠這個吃飯。

  林千薇卻彷彿沒有聽到賈環的話,目光盯著紙面上的字句,輕聲呢喃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人生若只如初見…。這是寫給我的嗎?」

  見她有點癡癡的文青模樣,賈環哭笑不得,這都什麼跟什麼?解釋道:「不是啊。你只當我偶爾填的詞就行。」這是納蘭容若以女子口吻寫的幽怨之詞。可以有各種闡述。比如追憶初戀、勸諫友人。但肯定不適合他和林千薇此時的場景。天知道她怎麼理解的!

  林千薇不大信,看賈環一眼。明麗的容顏上浮起一抹幽怨。這首詞觸動了她的內心。她想起她今天邀請賈環同游的目的。低下美麗的頭顱,輕聲道:「賈郎可願為我贖身?」

  賈環一下子愣住。

  此時,他和林千薇的距離很近,又是秋後的下午,船中安靜。林千薇的聲音再笑,賈環還是將她的話都聽見。但這句話他怎麼回答?林千薇問的不是贖身的問題,而是問他願不願意娶她。

  這是…被表白了。

  賈環心中浮起很飄渺、美好的感覺,心弦在幽靜的畫舫中被一位姑娘撥動。有一點措手不及,又一點意料之中。只是,他沒想到林千薇會這麼直接。

  林千薇說完之後,臉蛋、脖子上就變得粉紅,滾燙,低下頭等著身邊少年的「裁決」。她彷彿感情上的「賭徒」,一次壓上了她全部的籌碼。她原本的計劃不是這樣的。可是,話到嘴邊,不自覺的就成了這樣。

  在心跳聲中,她既有對他答應的憧憬、期待,又有或許會被拒絕的忐忑、不安。度秒如年。

  一瞬間,又彷彿是很久以後。林千薇沒有聽到賈環的聲音,忍不住抬起頭。她看到的是賈環猶豫不決的神情。頓時,胸口彷彿被人重重的擊打了一記。臉色變得蒼白。

  「啊…」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下來。一顆,兩顆,到浸染整個嬌靨。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很想哭。感覺心都碎掉。

  林千薇哽咽的張張嘴,道:「賈環,我一定會讓你這輩子都記住我。」痛哭著,轉身往船艙外走去。

  她想回蘇州了。

  …

  …

  賈環還在想著怎麼和林千薇說。突然間就見林千薇撂下一句「狠話」,痛哭流涕的往船廳外走。一瞬間就明白怎麼回事。很多時候,不說話、猶豫其實就是拒絕啊。

  真是好狗血的劇情!

  以賈環的性格,當然是拒絕這種狗血、虐心劇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快步上前,將正哭的稀里嘩啦的林千薇給拉住,道:「我這不是沒給你答案嗎?」

  林千薇滿心悲苦的往外走,突然間給賈環拉住手,一下有點懵。等反應過來,俏臉緋紅。她雖說愛慕他,但從來都是自重。並無逾禮的地方。

  林千薇淚眼婆娑的看著眼前的少年郎,抽泣著道:「如果是拒絕的話,我寧願不聽。」她有她的驕傲、尊嚴。如果他不喜歡她,她寧可斬斷情絲!

  賈環苦笑一聲,逕直的道:「等我五年,你願不願意?」

  林千薇呆呆的看著賈環。這轉折…!驚喜、歡快的情緒就這樣的湧上心頭。突如其來。然後,突然間有些恨的牙癢癢的。這不是害得她白哭一場嗎?

  賈環問道:「想聽解釋?」

  林千薇點頭。

  兩人從船艙門口重新回到船廳中,坐回到擺著酒菜的案几邊。外頭的丫鬟晴兒早前聽到動靜,已經挑起門簾,但見賈環、林千薇相對而坐,迷惑的看一眼,又退出去。

  「呼…」賈環輕輕的吐出一口氣,看著眼前哭的如同小花貓般的大美人,沒有往日高貴明麗的風情,只是嬌弱的令人憐惜。說道:「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我並不想你捲入到這場危險的風波中。五年之後,一切應該就會見分曉。你要是願意的話,等我五年。」

  賈府的命運,一直是壓在他心中的一塊大石頭。鞭策著他不斷的前行。試想,身為一個穿越者,還在哼哧哼哧的讀書、寫八股。頭懸樑,錐刺股。這是何等的蛋疼?誰不想日子過的輕鬆些?

  賈府的結局是否能改變,賈環到現在,心裡還是沒底的!所以,他不想讓林千薇捲進來。到時候,他自己的生死、結局,他都不一定能把握的住。何況林千薇?

  寶釵、黛玉、晴雯,金陵十二釵,她們都是紅樓中人。生死禍福與賈府的命運休戚相關。而林千薇、蘇詩詩都是紅樓外人。沒有必要捲入這危險的漩渦中。

  現在是雍治十二年,五年之後賈府是繼續輝煌,還是失敗,都會有一個結果。

  林千薇肯定的點點頭。別說五年,十年她都願意等。她的感情,是認真的。青樓名妓再紅,再風光,最終的結局,如果所嫁非人,都不會很好。

  所以,她在她十八歲,最頂峰的時候為自己贖身,退出這個行當,想要嫁一位良人,托付終身。她在蘇州遇到賈環。

  看著林千薇認真的表情,賈環又笑了下,道:「其實,還是太快了。」

  他對林千薇的好感是有的,但是要說有感情,那是騙鬼的。他內心裡三十多歲的年紀,沉穩的性格,和林千薇才認識幾個月,哪裡會輕易的產生感情?

  當然,如果和她一直這麼相處下去,在他離開金陵前,一切自是水到渠成。他肯定會為她贖身,安排妥當。

  這句話說的林千薇破涕而笑,嬌羞的低下頭。好丟人呢。

  如此嬌羞的美態,突然間,賈環有點想吻她。可是,隔著案几。


bpd 發表於 2017-10-6 01:05
第三百六十章 淮南大水

  早秋的夕陽掛在山巒、城樓之處,依依不捨。秦淮河上,畫舫漸漸的多起來。

  賈環和林千薇並肩站在船艙廳中的窗邊,看著窗外的美景:半江瑟瑟半江紅。

  當一個大美人鍾情於你時,而且你恰好也對她有感覺時,其實案几什麼的都是浮雲了。並不會造成什麼阻礙。從下午三四點許到現在五六點,時間過的飛快。

  林千薇一身白裙,身姿修長、高挑,明麗的臉蛋上還殘留著接吻、愛撫後的嬌羞緋紅。時不時的偏頭,將目光落在賈環的身上。初嘗兩情相悅的滋味,嬌羞與甜蜜的情緒在心底歡歌。

  賈環就笑。給一個大美人愛慕著。這種感覺,是個男人都會感到自豪、滿足。而抱著她時,嬌柔婉轉,予取予求,想摸那裡都可以,更是令人瘋狂。不過,他並沒有更進一步的「欺負」她,淺嘗輒止。

  他還是挺欣賞、尊重林千薇的。不願意僅僅是因為欲-望而侵犯她。這份感情,她愛得更多深一些。而他僅僅才是開始在心中接納她。

  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或者乾脆不說話。夜幕漸漸的落下,快到武定橋時,賈環想起件事,問道:「薇薇,話說你下午打算怎麼讓我記住你一輩子?」

  林千薇下午決絕時,丟了一句恨話。他倒是有些好奇。這姑娘的性子,看著也不像是李莫愁。武功大成之後去京城報復他,那太武俠。這只是生活罷。

  提起這事,林千薇有點不好意思,嘴角掠過一抹明快的笑容,轉頭看向窗外,不說話。她當然有辦法啊。以她唱曲的水準,足以教出弟子,讓賈環在京城聽到她為他唱過的曲子:狂童之狂也且。

  賈環笑了笑,不追問。

  船還沒有停在岸邊時,淺淡的夜色之中,岸邊有幾名士子裝束的人和長隨錢槐靠過來。

  「晴兒,三爺在不在船上?」

  「在的。」

  賈環從船艙中出來,岸邊的紀鳴、蕭幼安、何師爺焦急的顧不上場合,道:「子玉,剛收到的消息,三日前黃河決堤。淮南已經成了一片澤國。沙撫台請你去一趟揚州。」

  賈環微怔。黃河十年九害。今年江淮地區的降雨確實多了一些。沙先生是淮揚巡撫,雖然不兼管河道,但賑災肯定是他職責內的事情。

  紀鳴拱拱手,道:「子玉,戶部衛尚書通過山長邀請你前往戶部協助他處理調糧賑災的事宜。這是山長和衛尚書的親筆信。」

  賈環再愣一下。隨即明白過來,情況異常的嚴峻。當即,和跟著出來到船頭的林千薇說了幾句話,再吩咐錢槐先送她回去,再給家裡的黛玉等人說一聲。

  「走,我們邊走邊說。」賈環上了岸,在岸邊換船,和幾人一起前往金陵的東城區,南京六部衙門所在地。

  看著眾人的小船消失在夜色中,晴兒跺跺腳,不滿的道:「誒…,真是個負心郎君。」這幾步路都不送下她們姑娘啊。

  林千薇嗔道:「行了,晴兒。賈郎做的是大事。」她的見識自然比丫鬟更高明。高官爭相派人來請賈環,證明他的能力、地位。

  一旁的錢槐低著頭,眼睛滴溜溜的轉著。一聽稱呼就知道怎麼回事。得,一下午功夫,江南知名的林大家就要成了家裡的姨奶奶了。三爺這「福氣」!

  …

  …

  黃河決堤的消息在極短的時間傳遍了金陵城。城中的氛圍為之一緊。淮南受災之後,金陵城中的各種事情、物資價格都會受到影響,說不定還會有流民往金陵城而來。黃河隔幾年就要危害一次,人心惶惶談不上,但到底是影響到城中的生活。

  酒樓、食鋪、茶館、碼頭、青樓等處各種消息亂飛。到處都在議論淮南河水氾濫的事情。陳家米行的售米價格悄然的上浮了三成。從太平時節的六錢銀子一石米漲到了八錢銀子一石米。

  七月二十四日上午,林千薇去賈環家中稍坐了一會,裴姨娘、晴雯招待她喝了杯清茶。黛玉不待見她。

  林千薇知道賈環還沒有回來,反而去了揚州,心裡的相思難以遣懷,情緒不佳,帶著丫鬟雲瑤、晴兒坐船前往曉夢閣中。

  曉夢閣在上午時分,生意清淡。金媽媽在後院的樓中訓斥幾個小姑娘,見林千薇進來,揮揮手將幾個犯了規矩的小姑娘打發走,招呼林千薇去屋子裡稍坐,「我的姑奶奶,這兩個月你還真窩在和安街啊。怎麼樣,搞定那小子沒有?」

  小丫鬟進來上了茶。林千薇就笑了下,眉眼間情愁難消。將這段時間的生活撿著和金媽媽說了說。

  金媽媽瞪著眼睛道:「你說什麼?讓你等五年?你傻了。這樣還答應?那小白臉肯定是騙你的。太不靠譜了。五年之後,你都二十三歲,人老珠黃。他還要不要你都兩說?不成不成,你還是趕緊再找一個。三條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嗎?」

  林千薇給金媽媽嘮叨了一頓,心情好了些,輕笑道:「金媽媽,你別光顧著說他的壞話啊。小心他讓禮部把你這曉夢閣給封了。禮部方尚書是他的座師。」

  禮部管著教坊司。而秦淮河上的青樓,最大的都是教坊司的產業。

  金媽媽沒好氣的道:「老娘可不吃這一套。他要是敢封我的曉夢閣。我就天天去和你鬧。我不能白陪一個女兒給他吧?」她這個女兒主意拿得穩。但凡肯聽她的勸,也不會在最當紅的年紀退出。名妓這個行業,二十一二歲才開始考慮退出、嫁人。

  林千薇咯咯嬌笑。

  金媽媽又道:「你今天回來是打算幹什麼?」

  林千薇道:「閒的慌,過來幫媽媽教授小姑娘唱曲。」

  …

  …

  三天的時間飛快而去。七月二十七日,賈環自揚州回金陵時,和安街的家中,黛玉、裴姨娘、晴雯、如意、紫鵑、襲人幾人中午時圍坐在吃飯,氣氛微微有些沉悶。

  黛玉用筷子吃著米飯,蹙著眉頭,細聲道:「三哥哥去了快要十來天了吧?」

  隔壁桌子上吃飯的晴雯點頭,應聲道:「嗯。就讓錢槐回來拿了一回衣裳。」語氣裡透著濃濃的擔心。

  裴姨娘看看,寬慰道:「你們別擔心。揚州的沙巡撫派人請三爺去,他是幕僚、智囊,不會有什麼危險。」

  午飯很快就散了。裴姨娘回到屋子裡,在屋中大開畫卷,欣賞著賈環前不久給她畫的素描畫。分毫不差。

  想著他十二歲的年紀,就參與到這些大事中去。如此英才,殊為難得。可惜啊,已經和薛家的女兒訂婚。要不是知道他是念舊情的性格,她都想當一回惡人,為玉兒爭取下。

  「唉…」裴姨娘失笑著搖頭。又想起隔壁的林千薇。她倒是好眼力啊!

  …

  …

  甄家。

  自揚州而來的鹽商鄭元鑒正和甄禮說著話,靜室之中,別無他人。「甄大爺,淮南洪水,鹽場盡毀,今年的私鹽利潤必須要將五成,否則將我剮了,我也拿不出來。」

  甄禮皺著眉頭,沉著臉,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甄家在私鹽上分一杯羹,約有數十萬兩白銀。但這銀子是通過大姑娘供奉給太子的用度。甄家即便面臨著虧空的壓力,也沒有動這筆銀子。

  鄭元鑒堅決的道:「沒有。」又叫苦,「我的大爺,鹽場都毀了,即便我能組織人運鹽,哪裡有鹽可以運啊?」

  甄禮似笑非笑的看了鄭元鑒一眼,「希望鄭員外你不要騙我啊。」甄家現在沒落了。鄭鹽商這樣說,情況的真假他不好判斷。但,未必沒有趁機擺脫甄家的意思。

  鄭元鑒賭咒道:「甄大爺,我要是有一句假話,我全家不得好死。」

  甄禮沉吟了會,點點頭。

  一刻鐘後,鄭元鑒帶著隨從從甄家出來,坐到馬車中後,臉上頓時露出冷笑。小兒輩,你還嫩了點。

  「繞一圈,再去陳家。」

  …

  …

  陳子真每天的日常工作除了幫襯父親忙前忙後的處理事務外,還需要管理陳家的外事。他的弟弟能力都有限,銀錢的事情,還是要他掌總。最近淮南發洪水,父親時常要去南京六部衙門議事。他越發的忙起來。

  七月底的上午,陳子真起床後,在前院裡一邊吃早飯一邊聽管家匯報情況。

  「米價漲到了一兩銀子一石?」

  「是的,大爺。這是米業行會同行們一起商議的價格。我們陳家樂善好施,米行也是最大,但也不能得罪大部分同行。」

  陳子真想了想,「行。我知道了。金陵簡報那邊你盯一下。米價上漲他們肯定會報到。他們就整天喜歡關注這些家長裡短的事情。必要的時候,你去國子監走一趟。」

  管家會意的點點頭,「嗯。大爺放心,不會有損我們陳家的聲譽的報道出現。」

  陳子真感慨的笑了笑,「子志,子澤都像劉伯你這樣辦事得力,我每天要輕省許多啊。」

  …

  …

  七月二十九日下午,賈環風塵僕僕的趕回金陵,在家裡還沒喘口氣,晚上時分,給衛弘派人叫到衛府中。

  已經是深夜時分,巷子中有狗叫的聲音傳來。月色濛濛。衛府前的街道靜悄悄的。賈環從側門進了衛府中。

  戶部尚書衛弘已經等在內書房中。人老了,睡下就不想起來。他因而一直等著賈環。見賈環進來,微笑著道:「子玉一路辛苦了。但是有件事,我不得不和子玉商量。」

  賈環苦笑一聲,疲倦的坐在椅子上,道:「衛司徒客氣了。」

  衛弘道:「朝廷命令從南京的糧庫中調撥糧食前往淮南賑濟災民。但糧庫之中的糧食早就被以舊換新,以次充好,我讓人去看過了,根本就不能吃。運到淮南也不能解決問題。我已經密折上奏給天子。

  唯今之際,只有讓大商家捐輸銀子,購買糧食運往淮南地區。但是,昨天金陵城內的米價已經漲到了一兩二錢銀子一兩。翻了一倍。簡直混賬至極。發國難豺。

  米價背後,是陳家在操控。我下午和陳高郎談過,他推的乾乾淨淨。我想要問問子玉,敢不敢在金陵簡報上將這件事捅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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