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我是仙凡 作者︰百里璽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31 17:57:3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58 1445183


【小說書名】:我是仙凡

【作者概要】:百里璽,男,創世中文網與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仙俠 > 幻想修仙

【其他作品】:《神武覺醒》《帝國遠征》《仙城之王》《仙府之緣》《萬獸仙皇》《紫府仙緣》《網遊三國之城市攻略》

【內容簡介】:

  蘇塵,一名身懷青石淚的凡間少年,無意間打開了自己的靈臺,發現無邊識海內有一座方寸靈山,世外桃源仙靈之地。
  靈泉可澆灌一畝仙稻,靈脈可開一座闢洞府,誕生幾個仙靈兒,靈草仙花十里如仙境。

  此生塵緣早已盡,我本塵世一仙凡。起於微末傲紅塵,修得蜉蝣忘江湖。


《不需他人代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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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7-10-31 18:06
1 一夜寒筏

    寒冬。

    上玄月升的早,月落時,天將拂曉。

    此時的周莊水鄉依然沉浸在茫茫的晨霧之中,只能看到一個朦朧的水鄉輪廓。

    河岸上萬籟靜寂,寒風冷冽如刀。

    枯樹梢頭的一窩鴉巢裡,寒鴉凍縮在巢內,偶爾發出一聲啼叫,夜色中分外呱噪刺耳。

    蘇塵踩著一副小竹筏,凍紅的小手緊抓著一支丈長的竹竿,在水中晃悠飄蕩,滑向河道中。

    他身後的竹筏上,放著一個竹篾編制的漁簍、一盞竹筒漁燈、一副打漁撈網。

    水花不時輕濺上筏子,打濕了他的草藤鞋,冰水透著浸肌砭骨的寒意。寒風吹來,瘦小單薄的身子頓時打了幾個哆嗦。

    蘇塵是周莊一戶貧寒漁家的孩子。

    漁家日子艱難,姑蘇縣衙的舟稅已經很沉重,再加上江湖幫派不時的敲詐勒索,如同兩塊沉重的巨石,壓著蘇家上下喘不過氣來。

    爹娘每日去大湖打漁,早出晚歸,也僅夠一家五口勉強餬口。

    蘇塵還是十二歲纖弱少年,卻已經很成熟懂事,想趁著拂曉時分,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在河裡捕些魚蝦賣些銅錢,彌補家用。

    竹筏到了河中,他將一丈長竹竿深插入河底淤泥,停泊下來。

    蘇塵使勁搓了搓自己幾乎要僵冷的小手,讓自己暖和了一些。擼起麻衣袖子,從懷裡掏出燧火石和乾草,使勁撞擊十多下,才終於引燃了一株乾草。

    他急忙用乾草點燃筏子上的那盞竹筒油燈,用小棍挑著竹筒油燈,放到竹筏的邊緣,貼近水面處。

    竹筒油燈的光極為黯淡,在這片夜色朦朧的寂靜河裡,卻是唯一的亮光。

    魚蝦趨光,夜裡容易被明火吸引。

    如果再灑上一點魚草葉子、蚯蚓和窩頭碎粒之類的魚食為誘餌,自然引來到更多的魚蝦前來尋食。

    「燈火誘魚」這是漁民夜裡捕魚的小技巧,也是蘇塵最拿手的捕魚術。

    蘇塵做完這些,才縮緊著單薄的麻布衫,蹲在冰冷浸水的竹筏上,拿著一副撈網,耐心的等待著河裡的魚群前來覓食。

    河裡小魚蝦米很多,但不值幾個錢。

    大老遠運去姑蘇縣城的西門碼頭集市賣,滿滿一大漁簍子的小魚仔蝦米,也才換二三文銅錢,幾乎不夠漁民忙碌一天的飯錢。

    值錢的是數斤重的大魚。

    周莊水鄉附近的婁縣有一座上百里的深水大湖泊,名叫淀山湖,湖面風高浪急,盛產大鯽魚。

    捕上二斤重的大魚,一條能賣上五文銅錢。

    不過,那是縣城人家和酒家客棧的貴客才經常吃上的東西。

    周莊的漁民們打撈到大魚都捨不得自己吃。

    通常運到姑蘇縣城裡賣了換成銅錢,拿來應付縣衙的舟稅。剩下一點銅錢,才去換成米鹽油布,勉強維持一家老小的生計。

    除此之外,大湖泊裡還有極其稀罕的「銀脊刀魚、雪花石魚、紅尾大蝦」三大珍品。

    想到這三大珍品魚,蘇塵便心熱。

    一條僅半斤重的珍稀銀脊刀魚,賣給姑蘇縣城最大的酒家「天鷹客棧」,能賣出令人咋舌的五百枚銅錢的大價錢,幾乎抵得上漁民打撈一整條船的魚還值錢。

    蘇塵經常跟漁民大人們去過縣城的天鷹客棧賣魚,認識天鷹客棧打雜的小夥計阿醜,三來二去之後,兩名少年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兄弟,所以熟悉縣城魚市的行情。

    只是這些珍貴魚種極難捕撈,每日數百艘漁船下湖,也未必有一兩艘能撈到一尾三大珍品。

    哪怕是有數十年經驗的老漁民,在深水大湖泊裡,用數丈巨大的漁網,都很難打撈到銀脊刀魚。

    如果有漁民走運捕撈到一尾,一定向周莊所有漁民們都炫耀一番,恨不得人人都誇耀羨慕自己。

    可惜,只有壯年漁夫才敢乘漁船下大湖,撒大網捕撈。

    蘇塵還是少年,力氣羸弱,不敢下大湖,只能撐小竹筏子在平靜的河裡撈魚。

    他對這些特產珍稀魚,雖然羨慕,但也不敢去多法。

    在小河裡偶爾也能捕撈到遊出湖的大鯽魚。

    只是,周莊通向姑蘇縣城的水道,是一條十分繁忙的河道。

    白天往來的大小商船至少數十艘,漁船更是數百艘,河中大魚容易受驚,會被大船驚走,沉潛到七八丈河底,根本無法捕撈。

    只有在拂曉的短暫一個時辰內,河面上幾乎沒有大船往來,大魚不會受到驚嚇,才會浮到河面來覓食浮游的小蟲。

    這也是蘇塵唯一捕撈大鯽魚的機會。

    ...

    不多久,一些小魚群受漁燈吸引,在竹筏周圍出現。

    蘇塵忍著寒風刺骨,蹲在竹筏上耐心等著。

    肚子有點餓,從懷裡掏出一個冷硬的窩窩頭,掰了一半慢慢嚼著吃,墊一下肚子。剩下一半捨不得吃,放回懷裡收著。

    他想要捕撈的不是這些裝滿一大漁簍才值得幾文錢的小魚蝦米,而是大魚。

    也不知過了多久。

    突然,河中出現一道銀光,如同一縷靈動的銀線在水中游動,浮上水面吃魚餌,被竹筏掛著油燈火光一照,夜色之中璀璨動人。

    這是銀脊刀魚!

    蘇塵剎那間差點以為自己眼花。

    他漆黑靈動的眼眸子,一動不動的盯著河裡那道輕靈遊曳的銀線,呼吸急促起來,心中砰砰直跳,露出難以置信的之色。

    銀脊刀魚只有在大湖泊深處才偶爾能看到,恐怕是大湖裡食物不足,它才在寒冬,游到河裡覓食來了。

    看這條銀脊刀魚,至少有七八兩重的個頭吧!

    半斤重的銀脊刀魚就可以賣到五百文銅錢。

    每多增一兩,可以多賣一百文銅錢。這條銀脊刀魚足足可以賣上七八百文銅錢的大價錢,抵得上自己忙活一年掙到的錢。

    蘇塵臉色漲紅,心頭跳的怦然。

    家裡貧寒如洗,他當然知道這麼一條珍貴的銀脊刀魚意味著什麼。

    要是捕撈到這條刀魚,在姑蘇縣城的客棧賣出高價,便可以換回足足好幾大袋的雪白米麵、口糧、鹽巴和新布。

    現在是臘月,很快就要過新年。

    今年過年便可以吃上一頓美味的蝦米素菜餃子,大碗香噴噴的白米飯,再也不用去啃硬邦邦的窩窩頭了。

    還能給弟弟、妹妹扯上幾尺大布,做兩套新年的新衣裳。

    多餘的銅錢,甚至還能拿去繳姑蘇縣衙的舟稅,替爹娘減輕一部分肩上的負擔。

    爹娘知道他這麼能幹,肯定喜開顏笑,摸著他的頭狠狠誇讚他一番。

    有了這條銀脊刀魚,今年一定能輕鬆過一個好年!

    蘇塵連忙屏住呼吸,清澈的眼眸中閃耀著一枚枚銅錢的金光,一雙小手沉穩的握著魚篼網,極其緩慢的開始收網。

    「銀脊刀魚」,號稱水中飛刀,絕非浪得虛名。

    它很容易受驚,遊速非極快,切水如刀,一閃即沒。

    打撈銀脊刀魚,非常考驗一個漁民的功力。

    心靜,氣沉,眼準,手快!

    蘇塵沉住氣,慢慢收網。

    就在這時,河邊樹梢鴉窩裡棲的一條烏鴉,不知怎的突然驚醒,發出一聲淒厲的鴉鳴叫。

    「呀~~——!」

    全神貫注的蘇塵吃了一驚,一雙小手死死抓著的撈網不由輕顫一下,河面上驚起一朵輕微的小水花。

    河中銀脊刀魚頓時受驚,魚尾猛然一甩,閃電般從魚篼網的邊緣躥出三四丈遠,眨眼間沉入河底消失不見。

    糟!

    銀脊刀魚被驚跑了!

    蘇塵提著一個只有幾條小蝦米的空魚篼網,不由氣身子顫抖,直想哭。

    都是那隻混蛋臭嘴烏鴉亂叫!

    這可是一條七八兩重的銀脊刀魚,足足七八百文銅錢!

    可惜,被寒鴉這臭嘴巴的一叫喚,全沒了!

    今年過個好年的願望,也泡湯了!

    蘇塵眼眶泛紅,惡狠狠的瞪向河邊樹梢的鴉巢。

    他氣惱無比,竹筏滑過去,拿起手裡的長竹竿,捅向樹梢上的一窩老鴉巢。

    「臭寒鴉,讓你瞎叫喚!」

    鴉巢被捅,寒鴉驚的「呀哇哇」直亂叫,卻在巢裡裝死不敢露頭。

    半響,蘇塵手臂痠軟,頹然跌坐在竹筏上沮喪無比。

    被寒霜凍的通紅的小臉蛋上,儘是一副喪氣失望的神色。

    唉!

    蘇塵也知道,這老寒鴉什麼都不懂,只是半夜被霜氣凍的驚醒,胡亂叫喚了一聲而已,也不是故意害他。

    跟它慪什麼氣!

    蘇塵嘆了口氣,反而有些歉意,望著枝頭的鴉巢。

    「對不住!俺不該一時心惱氣急就找你撒氣,捅你的老巢。這天寒地凍,你在巢裡也凍熬的苦,這些蝦米就當是俺給你陪個不是。 」

    蘇塵從漁簍裡抓了一把小魚蝦,丟在老樹根下,隨後撐著竹筏繼續打漁去了。

    等他走遠了寒鴉自然會飛下樹去吃。

    寒鴉抗議的「呀呀」叫喚了幾聲,縮在巢穴裡繼續裝死。

    一個時辰之後,蘇塵終於打滿了一漁簍的大魚小蝦。

    忙活了大半夜,雖沒抓到那條珍稀的銀脊刀魚,但也有一些其它收穫,抓了一條兩斤重的大鯽魚。

    一條大鯽魚在周莊集市上,可跟樵夫換回一大捆柴火,冬夜裡燒好四五個晚上。

    這五文銅錢不多,但只要經常打漁,在日夜積累也能填補一點家用,爹娘想來也會喜歡。

    漁簍裡剩下的小魚蝦仔雖然賣不了幾個錢,但是可以給弟弟妹妹熬幾碗魚湯喝。吃不完的,就拿去跟周莊農家換些青菜葉子。

    這個冬天很難熬,過的比往年更苦些。

    蘇塵打滿了一簍魚,稚嫩的臉上多了一份喜色,劃著竹筏往家裡而去,尋思著過了這個大年,弟弟妹妹再長大一二歲,家裡多了兩個懂事的小娃幫襯著幹活,日子總會慢慢好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31 18:07
2 漁火愁眠

    蘇塵撐著小竹筏載著魚蝦滿滿的漁簍,往周莊水鄉河岸停泊的一艘老漁船而去,興奮的小臉蛋紅撲撲的,準備回老漁船見爹爹和娘親。

    拂曉的河道霧氣茫茫,勉強可以看到星星點點的幾處漁家燈火,顯得引人注目。在周莊水鄉的一條河道岸邊,停泊著蘇塵家的老漁舟。

    蘇家祖上世代在周莊水鄉以捕魚為業,一家老小五口都住在這老漁船上。

    老漁船,頂棚是用竹篾和乾稻草捆紮成的簡陋窩棚,棚裡塗了一層黃泥漿抵擋寒風,早已經乾裂,多出許多隙縫。

    窩棚入口被一條破舊的簾布閉著,用的太久,破碎漏風。寒風從簾布縫隙裡呼呼灌進漁艙裡來,寒意刺骨。

    被熏得漆黑的棚頂上掛著一盞昏暗油燈,油淺到底,搖曳著黯淡紅光,勉強可以看清窩棚裡的情形。

    在窩棚內靠門簾處,有一個小土灶,是用紅泥土壘起來的,上面架著一口瓦罐,熬著小鍋的清粥,粥上飄著幾片白菜葉,裡面沒有丁點油水和鹽花。

    灶底下燒著一根乾柴火,往外面冒著呼呼的星火氣。

    寒冬下的窩棚內,全靠灶裡的這股熱氣,才勉強維持著少許暖意。

    灶邊放置著舊木桶,裡面養著幾條張合著嘴巴快死的小鯽魚。

    窩棚的最裡面,則是陳舊的木板床和散發著淡淡霉味的被縟,被窩裡睡著兩名髒兮兮的三四歲幼童,縮在被縟裡,偶然嚀呢幾聲。

    周莊水鄉大多數漁民,都過的這樣清貧。逢年過節的時候能沾上一點油鹽葷腥,就已經很不錯了。

    蘇老爹黝黑的臉上滿是皺褶,蹲在灶台邊,拿著一桿寒煙鬥,吧嗒吧嗒沉悶的吸著寒煙。

    劣質的老旱菸葉,很是乾烈,偶爾咳嗽幾聲。

    蘇老娘手上忙不停,在床邊縫織著一張破舊的漁網,臉上愁苦。

    「孩子他爹,今年俺們家又沒攢下幾個錢,一年忙到尾只攢下四兩碎銀。眼看要過大年,年前要向縣衙交一筆舟捐,這點銀子一下就沒了。

    俺們打了魚運去縣城裡賣,巨鯨幫的那筆過秤費還沒有著落。這樣下去,這個冬天只怕是熬不過去了。」

    蘇老娘補織著舊漁網,絮絮叨叨,嘆著氣。

    姑蘇縣衙的舟捐是每年五兩銀子,必須在過大年之前上繳,否則縣衙那群凶神惡煞的衙役就要下鄉找上門,扣住漁船不許下水。

    巨鯨幫是吳郡十三縣境內的五大江湖幫派之一,盤踞太湖,在偌大的吳郡之內橫行上百年,壟斷了上千里方圓的大小湖泊、河運,對周莊漁民們徵收過秤費,每月一兩銀子。

    漁民月月要交,否則巨鯨幫不允許漁民運魚去縣城裡販賣,打了再多的魚也只能爛在漁船上。

    漁民的魚賣不出去,斷了生計,那就是死路一條。

    對周莊那些老實巴交的漁民來說,巨鯨幫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猛虎惡狼,欺男霸女,勒索豪奪,比衙門官差還狠毒,不敢絲毫反抗。

    「吧嗒~!」

    蘇老爹是老漁民,心裡當然清楚這些賬。

    還差了足足二兩銀子,也就是二千文銅錢,這個冬天很難熬。

    每逢過大年,就像過一場大劫。

    熬過這場劫,到明年春天大湖裡的大魚更多一些,收入才能稍微好轉一點。

    沒別的辦法,只能每天天不亮就下湖,拚命多打一點魚。他一個老實巴交的打漁漢子,一輩子都是這麼硬抗著過來的。

    只是,現在已經是寒冬臘月,湖裡大魚很少。眼看就過新年了,這短短一個多月,就算晚上不睡覺,無論如何也掙不來二兩銀。

    逼不得已,怕是只能去找周莊的鄉紳周大戶借些利貸銀子,來年再還上。但這鄉紳的銀子利滾利,借來容易,還起來難。

    蘇老爹只是一聲不吭,寒煙鬥抽的更猛。

    「孩子他爹,俺們把大娃送到縣城裡的大戶人家去當使喚吧。大娃現在十二歲,懂事了,也能幹一些粗活,咱替他找一個善心點的大戶人家,也能有個活路。」

    蘇老娘尋思了好久,才神色哀戚,說出了一個主意。

    姑蘇縣城大戶人家,經常會在臘月時節收一些窮苦人家的十餘歲少年男女,從小養著當家僕、婢女,會給一筆十兩銀子的安置費,但要簽下終身賣身契。

    簽了賣身契之後,就不是平民籍而是賤民籍,整個人屬於主人家。

    如果主人家不厚道,奴僕被虐待打死,也不犯王法,頂多再賠一點銀子。

    所以窮苦人家但凡還有一點希望,都不會送自家子女去給大戶人家當奴婢,把命放在別人手裡。

    可是今年冬天,家裡實在熬不過去,不把大娃送去大戶人家裡當奴僕,留家裡又能有什麼活路?

    雖然是給人家當奴僕,但縣城大戶人家的奴僕都穿得體面,吃的米麵也比漁家要好,總比餓死、病死強。

    如果有別的出路,蘇老娘也不想讓自己的娃去別人家當家奴。

    但日子很艱辛,讓蘇老娘早就懂得一個最樸實的道理,想法子活下來才是硬道理。這是他們的命,也是蘇塵的命。

    「閉嘴!娃能賣嗎!」

    蘇老爹大怒,激動的渾身顫慄,手指著蘇老娘,似乎在憤怒她居然說出這番話來。

    讓他賣掉大娃,這簡直是割他的心頭肉,挖他心頭血。

    「孩他爹,大娃是俺這當娘的身上掉下來的肉。要是有其它法子,俺也不想啊!孩他爹,你可別忘了,他的病可是要命啊!要是今年他的病又犯了,這可怎麼活啊!」

    蘇老娘哭了,老淚縱橫,訴說著。

    當年大娃剛出生,蘇老娘沒足夠的奶水,大娃餓急了哭了一場,流出青淚滴在床上,結成兩粒青石。

    才一會兒功夫,大娃就面色青白嘴唇發紫,眼看是不行了。

    他們倆從未聽過「滴淚化石」的怪病。

    連夜帶大娃去縣城找大夫,找遍城裡幾十個藥鋪,大夫們都驚呆了,說這是聞所未聞,甚至在藥書典籍上都沒有記載的稀世怪病。

    甚至有大夫說這是早夭之病,就算這次救過來,依然活不過二三歲就會死掉,丟了算了。

    但蘇老爹和蘇老娘沒把大娃丟棄,聽縣城裡人說寒山道觀的寒山真人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他們便在縣城西門的寒山道觀門外,跪了三天三夜,苦苦哀求老觀主。

    好不容易求來老觀主出面給大娃診病,看了奄奄一息的大娃,說大娃的病很怪,這病應該是傳說中的『天恨病』,被老天爺給恨上了,不讓他活。

    這掉下來的怪石是『天恨石』,體內漏了元氣。用參藥補元氣的法子,或許可以暫時續命。但也只能救得一時,治不了病根。

    這法子也很簡單,就是參藥很貴。

    他們急匆匆花了小半年的積蓄,在藥鋪買了一根十年份的野參,果然把大娃的命救下來,慢慢養到十二歲。

    這些年,蘇家每年都會特意留下一兩銀子,專門給大娃買參。大娃要是哭出青石淚,就立刻用參藥續元補命。

    「今年打漁收成不好,現在連縣衙的舟捐、巨鯨幫的過秤費的錢都不足,還差了整整二兩銀子。要是他哭出青石淚來,沒有銀子買參藥來救命,肯定熬不過這個冬天!」

    「可是俺們家這情況,哪有多餘的錢去買參藥?」

    「送大娃去縣城大戶人家當家奴,至少他吃穿不愁,說不定能存下點錢娶媳婦。可留在家裡,萬一生病,哪還有救命的錢啊?」」

    蘇老娘絮絮叨叨的訴說這些年的辛苦。

    蘇老爹沉默下來,吧嗒吧嗒的抽著寒煙,頭低的更沉了。蘇老娘說的這些,他又怎麼不清楚。

    大娃「塵」這名,還是寒山真人隨手給起的,說天底下唯有塵土最賤,不遭老天爺忌恨,容易活下來。

    大娃自小懂事,很少哭,一年到頭難得落淚一次。

    但這十多年積累下來,蘇塵陸陸續續也哭過十幾次,花了不少的銀錢買參藥。

    蘇老爹這些年是一個銅錢一個銅錢,把買參藥的銅錢積攢下來,對這些又怎麼會不清楚。

    縣衙每年五兩的船捐、巨鯨幫每月一兩的過秤費,對家裡是沉重的負擔,壓得全家喘不過氣來。

    蘇塵每年偶爾發作的怪病,更是雪上加霜,在這些重擔之上又多壓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蘇老爹這些年一直咬牙,死硬撐著。

    今年冬天打漁收成太差,家裡的銀錢實在缺口太大了,根本沒有多餘的錢。

    誰也不知道大娃下次什麼時候會哭。

    要是大娃再落淚一次,家裡沒銀錢買參藥來續命,恐怕就真的要病夭了。

    想到這裡,蘇老爹沉默,埋頭愁眉猛吸著老旱菸。

    或許,孩子他娘說得對。

    把大娃送去縣城的大戶人家當奴僕,日子會很苦,經常遭主子家打罵,但好歹能換回十兩銀子,及時買參藥活下一條命。

    這艱難的世道,能活下來,就已經是老天爺開恩了,哪敢奢望其它。

    要是沒錢買參藥,大娃的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老漁船,煙霧繚繞,油燈昏黃低暗。

    窩棚裡蘇老娘有一句沒一句的哀嘆。

    蘇老爹大多時候抽著寒煙沉默著,尋思著等大娃回來,將這事情好好跟大娃說一說。大娃,或許會...同意吧。

    ...

    破舊的蘇家老漁船外。

    蘇塵孤零零站在小竹筏上,打漁歸來的喜悅早已經消失殆盡,臉色蒼白如雪,眼眸中儘是失魂落魄,瘦弱單薄的身子,無法抑制的顫抖著,小手緊拽著手中的竹竿。

    他牙齒死死咬著的下唇,幾乎咬出血來。

    蘇塵知道自己自幼天生怪病,每當落淚化成青石,就會元氣大傷重病一場,幾乎丟掉小半條命,還給這個風雨飄搖的家裡帶來一場大災難。

    他這脆弱的生命,就像一盞搖曳的竹燈漁火,隨時可能被一股寒風吹熄滅。

    每當那時,爹娘都會愁眉苦臉,耗費大半年的積蓄去縣城裡的藥鋪買回一株參藥,熬在魚湯裡給他補元氣。

    蘇塵對此一直心中內疚。

    他自五六歲懂事,就開始幫著爹娘乾一些雜活,十餘歲就可以開始獨立打些小魚蝦米賺點小錢,想盡法子幫爹娘減輕負擔。積蓄下銅錢來買參藥,也讓自己儘量能活下來。

    但是,親耳聽到爹娘想將他賣給縣城裡大戶人家當奴僕,蘇塵還是如遭雷噬,痛徹心扉。

    爹娘不要他了,要賣了他!

    蘇塵腦子裡一片渾渾噩噩,只剩下空洞,強忍著眼眶泛出的酸意。

    這些年他一直不想面對的噩耗,終於還是來了。

    他仰著頭,閉上眼睛,好半響才從這噩耗中緩過勁來!

    心中不敢有絲毫的怨恨。

    爹爹每天天不亮就去大湖泊捕魚,日落傍晚才息。娘親白天陪著去幫忙撒網,晚上在家裡補網、織衣,總是熬到深夜才息。

    爹娘辛苦養了他十二年,白髮早生,恩重如山。

    他們已經盡力了。

    只是~...,只是~,親耳聽到爹娘商議著要將他賣給縣城的大戶人家當奴僕,蘇塵心裡真的很難受,難受的想哭出來。

    可是哭出來就會大病一場,他根本沒銀錢買昂貴的參藥。

    沒參藥,就會死。

    他不想死!

    蘇塵不敢哭,死咬著嘴唇,心中酸楚,強忍著眼眶泛起的酸意。

    在老漁船外徘徊許久。

    他比同齡人要更早熟懂事,但終究只是一名十二歲的懵懂少年。對自己命運的劇變,束手無策,茫然而徬徨。

    自己這病看來是一輩子治不好,不能再繼續拖累家裡了。少了自己這怪病拖累,家裡的壓力能減輕很多。

    是時候,去姑蘇縣城找一份活幹,自己來養活自己,說不定還能多掙些銅錢寄回家裡,幫爹娘減輕負擔。

    要是犯病了...便在外面自生自滅吧!

    蘇塵露出絕然之色。

    他感覺自己渾身冰冷,快要僵硬,使勁搓了搓手腳,把竹筏上一個裝滿了魚蝦的漁簍,輕輕放在老漁船的前頭。

    想了想,又解下腰間一個小麻布錢袋,裡面裝了四五十餘枚銅錢。

    每次蘇塵夜裡打了大魚,跟著周莊漁民大人們去縣城裡販賣,都會私下留一文銅錢,以防萬一自己流出青石淚,也好去買參藥續命。

    積攢下來的小袋銅錢不多,也買不了一株參藥。馬上就過新年了,這點銅錢留給弟弟妹妹添置二件新衣裳,讓爹娘少一點憂愁。

    蘇塵將這個小錢袋,也放在漁船前頭。

    他懷裡只剩下一個裝著十多粒青淚石的小布兜子,以及拂曉打漁的時候沒有吃完的半個冰冷窩窩頭。除了這些,再也沒有別的值錢之物。

    蘇塵雙膝跪在冰冷浸水的竹筏,端端正正的朝老漁船磕了三個頭。

    俺走了!

    爹娘保重,恕孩兒不能在膝前盡孝!

    二弟、三妹,就此別過,哥哥不能天天看護你們了!一定要好好長大,替哥哥給爹娘盡孝。

    蘇塵稚氣的小臉上難掩悲傷,拜完起身,凍紅的小手吃力的撐起冰涼的竹竿,緩緩滑向遠方河道。

    ...

    「嘩啦~!」

    蘇老爹似乎隱約聽到老漁船窩棚外面有水聲動靜。剛開始他也沒在意,以為是其他漁家早起去大湖裡打漁,經過老漁船附近濺起水花。

    突然,他想到大娃夜裡起來去小河裡打漁,往常這個時候差不多都要回來了。該不會是大娃的竹筏聲吧?!

    蘇老爹臉色一變,連忙掀開漁船破簾子,衝出窩棚外面。

    只見,老漁船的船頭上,端端正正的放置著一個裝滿了魚蝦的漁簍,上面還有大娃的一個貼身小布錢袋,擺放端正平整,沒有絲毫皺褶。

    蘇老爹皺褶的老臉全是震驚。

    這是大娃的東西,可是人卻不見了。

    難道大娃聽到了剛才他娘說的那些話?

    別看大娃自小性子冷靜,懂事不衝動。但是骨子裡卻是十分剛烈,打落牙都只會和著血,一聲不吭往肚子裡咽的那種倔強少年。

    大娃要是聽到要賣了他,肯定受不了這樣的刺激,不知道做出什麼傻事。

    「大娃~~,回來!」

    蘇老爹不由急了。

    「娃兒啊!娘錯了,回來!」

    蘇老娘也慌了,踉蹌著衝出了船艙,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在河面上傳盪。

    可是,暗夜河道之中,天地間一片灰霧朦朧,哪裡還有蘇塵那艘孤零零小竹筏的影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 18:23
3 西門碼頭

    蘇河如鏡,倒映著兩岸青山秀水。碧波泛起漣漪,蕩漾著成片枯黃的蘆葦。

    一條小寒筏沿著河道往姑蘇縣城方向而去,途中偶爾見靜謐的鄉野小村,寒冬臘月,千里田野一片寒凍蕭瑟。

    蘇塵感到肚子飢餓,將剩下的半個粗糧窩窩頭吃了,勉強墊了一下肚子。渴了用小手在河裡舀兩捧刺骨的冷水,在口中捂暖了,再吞入腹內解渴。

    竹竿劃累了也不打緊,歇一歇繼續趕路。只要別讓筏子漂上岸,或者撞了別的船就行。這條水道,蘇塵以前經常走,十分熟悉。

    數個時辰之後,沿途漸漸繁華。大約在中午時分,蘇塵劃小竹筏到了姑蘇縣城的西門碼頭。

    正午的西門碼頭,隨處可見停泊著大小貨船和漁船,異常繁華熱鬧。

    蘇塵對姑蘇縣城的瞭解不多,只是聽漁民大人們在打漁和茶餘飯後閒談,知道姑蘇縣城是吳郡內的十三個縣城中地域最大的一座,轄地上千里之遼闊,城內住著十萬戶人家,在吳郡是首屈一指的繁華似錦。

    因為水道運河極其發達,姑蘇縣城是吳郡十三縣的河運中樞。從各鄰縣、鄉野小鎮來的眾多漁船,甚至從北方南下、從南方各郡北上的客商大船,往往都在姑蘇縣城外碼頭停泊,進行貨物裝運。

    哪怕是寒冬臘月,天寒地凍的時節,姑蘇縣城也依然十分繁忙,許多本縣、外來縣人通過商船抵達西城門碼頭。

    有帶著行囊神色匆匆的行腳商人,腰攜利刃渾身豪氣的江湖豪客,還有各種戲曲雜耍手藝人。

    其餘賣魚的漁民,賣瓜果青菜的農夫,販賣柴火的樵夫,販賣山珍野味的獵戶,挑著貨走街竄巷的貨郎,更是往來不絕。

    西城門外有一座石板楓橋,楓橋邊碼頭有許多的攤販,形成一個西城門外集市。

    從石板橋旁的碼頭上岸,便可看到不遠處有一座千年古觀,姑蘇縣城赫赫有名的寒山道觀。

    眾多拿著扁擔的苦力挑夫們,天不亮就守在石板橋旁的泊口,躬著腰,苦哈哈等著貨船靠岸停泊卸貨,好有粗重活可以乾。

    不遠處的轎伕、腳伕們,則眼巴巴盯著那些客船,等著有錢的大戶人家來坐轎子。

    蘇塵劃了小半日的小竹筏,早就手腳發軟,見到前方石板楓橋,不由欣喜,連忙在碼頭停泊,跳上岸。

    「香噴噴的包子,熱騰騰的饅頭嘞~!一文錢一籠,管飽!」

    「快來嘗嘗,上好的鮮瓜果,剛從地裡摘回來的!」

    「上好的乾柴火,五文錢一擔!」

    西門集市上,有賣饅頭、熱豆漿、桂花糕點的早點攤子,還有賣魚的漁夫,挑了蔬菜瓜果擔子的農夫,賣柴的樵夫們,都在這裡大聲吆喝著,叫賣。

    蘇塵在碼頭走著,東張西望,稚氣的臉上儘是徬徨茫然。

    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離家出走,打算在縣城找一份活養活自己。但是到了繁華熱鬧的西門外,卻是心慌,不知該去哪裡找活。

    他在姑蘇縣城沒有親戚可以投奔,只認得天鷹客棧的一個好兄弟阿醜。但阿醜也就是客棧的打雜小夥計,日子一樣過的很艱難,並不比他好多少。

    他不想去連累阿醜,只尋思著在縣城找份活,靠自己的力氣養活自己。

    蘇塵走了好一會兒,經過碼頭的一個攤販,看到蒸籠上蒸著一籠熱氣騰騰的粗糧饅頭,不由饞的「咕嚕」,猛吞嚥了幾下口水。

    他舔著嘴唇,摸著飢腸轆轆的小肚子,好想買幾個冒著熱呼呼蒸汽的大白饅頭吃。

    粗糧饅頭要一文銅錢一籠,不是特別貴。

    但是一摸腰間,才想起自己的小錢袋子留在老漁船,身上一文銅錢都沒有,買不起。

    從家裡帶來的半個又冷又硬的窩窩頭,也早就在半路上吃完了。

    蘇塵摸著癟癟的肚子,有些發愁。

    自己打小在周莊水鄉的湖河長大,只懂得在河裡摸魚撈蝦。離了水,來到這繁華的姑蘇縣城,也不知道能夠靠什麼賺錢填飽肚子。

    「得盡快在這裡找到雜活來幹,掙到錢,才能在縣城安身立命。」

    蘇塵心頭焦急的想著,在西門集市到處轉,跑到沿街的酒鋪、屠夫豬肉鋪、茶水鋪子等各個攤販到處找活,卻沒有一處地方要他。

    攤販子們要麼嫌他太小,要麼便是覺得他力弱,不好使喚。

    蘇塵碰了一鼻子灰,神情沮喪。

    沒想到在這熱鬧的西門集市上,找一份幫工打雜的活都這麼艱難。他已經大半天沒吃東西了,餓的身子發虛,這樣下去不用兩三日就會餓死街頭。

    「有大船來了~有活了!」

    西門碼頭岸邊那些挑夫們頓時熱鬧起來。

    蘇塵正犯愁到處走著,聽到熱鬧聲,愕然抬頭望去。

    此時卻見正有一艘運米大船徐徐靠岸,停在石板橋附近的一座碼頭泊口。

    蘇塵大為驚喜。

    這麼大一艘大米船,肯定很多米要搬運,需要大量人手吧!

    他看到一名黑臉的挑夫頭子,和眾多挑夫漢子們在碼頭眼巴巴的候著那艘大貨船靠岸。

    「俺!挑夫大哥,俺也能搬貨,算俺一個!」

    蘇塵急忙撒腿跑過去,向黑臉挑夫頭子,求一份活幹。想要在碼頭乾活,必須跟著工頭混才有一碗飯吃。

    碼頭上,眾挑夫漢子們頓時一陣哄笑,「沒看到這麼多嘴,都在嗷嗷等著嗎!」

    「去去,哪來的小毛孩來搗亂!」

    黑臉挑夫頭子看身子骨瘦弱的蘇塵拚命往人裡鑽,一把手將他從人群中提了出來,嫌棄的揮手讓蘇塵趕緊走開。

    他手下隨便一個挑夫至少都能挑起一二百斤的重擔,這小子細胳膊細腿,挑不起幾十斤擔子。

    再說,現在寒冬臘月流民多,西門碼頭根本不缺人手。

    隨便一招都能招來數十個餓著肚子眼巴巴等著活幹的漢子,他們後面都有一家幾口子要養活,哪會招小孩來幹這種粗重活。

    蘇塵不由急的滿頭大汗,要是掙不到錢,買不上饅頭,恐怕要在縣城餓死。

    此時,大貨船的艙內走出一名身穿皮襖的中年富態商人,身後跟著一名頗為貴氣的婦人,手牽著一名清秀小姐,從木踏板下了船。

    三人衣著富貴奢華,與碼頭眾多平民走卒自然是完全不同,處處透著富氣和精緻。

    緊隨著這位中年富商身後,還有十餘名手持棍棒的家丁、僕從,還有幾名拿著行囊包裹的老媽子。

    這顯然是縣城的一戶富戶老爺人家,家丁奴婢成群。

    那富家小姐大約十一二歲,卻已經是一名小美人胚子,裹著一襲厚實華麗的貂裘小襖,紅唇齒白,嬌俏的臉蛋在寒風中一吹,紅撲撲的惹人心憐。

    蘇塵吃了一驚,連忙退到一旁,不敢擋著這位富商老爺、夫人和眾家丁的路。

    那富家嬌小姐下船,正巧看到蘇塵急的滿頭是汗上串下跳,像一隻小猴子似得急的慌,不由「噗嗤」抿嘴笑了,如花般燦爛。

    但是很快,她意識到身份懸殊,扳起臉冷哼,小臉蛋上對蘇塵流露出不屑一顧的輕蔑。

    蘇塵被這位小姐眼神蔑視,有些自慚形愧,又退後了一些,臉上如火燒的低著頭,不敢多看。

    在碼頭岸邊候著的黑臉挑夫頭子,一眼認出了這位是姑蘇縣城有好幾家大米舖的李氏富商,應該是從縣城的鄉鎮收糧回來。

    「哎呦,李老爺,您老販米回來了,生意興榮啊,路上一切可順利?!」

    黑臉挑夫趕緊上前,拱手哈腰對那米舖富商一番恭維討好,希望能得到一份搬米的活幹。

    「唉,這年頭世道艱難,縣城外面到處是落草為寇的匪寇。本老爺去鎮上運一船米,還帶了府上十幾個家丁護船,走這一路也是提心吊膽啊!」

    李氏富商搖頭走下船,跟這黑臉挑夫頗為熟悉。

    「李老爺平安回來就好,到了縣城就安穩了。有官差把守,水匪流寇也不敢靠近縣城。等熬過這個寒冬,那些賊人餓死了,估計就消停了。」

    「官差?唉!最好都別遇上。罷了,不閒扯了。老黑頭,你帶些人把米都運到城裡李氏米倉裡去。本老爺還要去趟寒山道觀上幾株香,辦點事!」

    李氏富商背負雙手,吩咐了幾句,讓黑臉挑夫帶人把一船米搬回城裡的倉庫。

    「好嘞,謝李老爺!」

    黑臉挑夫頭子大喜,點頭哈腰,連忙回頭吆喝著眾挑夫漢子們幹活,「兄弟們,李老爺賞口飯吃,大傢伙幹活都麻利點。」

    眾挑夫們頓時歡喜的一擁而上,挑米的挑米,搬貨的搬貨。這一趟活,可以掙到好幾天的飯錢。

    ...

    李氏富商雖然押運了一船米,平安回到姑蘇縣城,神色卻依然是憂心忡忡。

    他常年外出購米,在江湖上走動,自然知道姑蘇縣城外越來越不太平。

    最近這一二十年,吳郡的災難頗多,四下流竄的流民、落草的賊寇也多了起來,結夥成幫,打家劫舍。

    唯有吳郡五大幫派,武力強橫,才敢無視這些流民。

    吳郡十三縣的豪強鄉紳紛紛依附於五大江湖幫派,以求自保。這些江湖幫派的勢力也越發的強大,幫中弟子動輒數千、上萬之眾,橫行各縣城和鄉野。

    以至於吳郡太守和各縣縣令,都經常要仰仗這些江湖幫派出面,才能解決郡縣內諸多棘手的事情。

    不過,這些都不是李氏富商需要去操心的事情。

    李氏富商心頭另有一個憂愁。

    這些年來,他苦心經營縣城裡好幾家大型米舖,趁著吳郡各縣災亂饑荒四起,囤積居奇,低買高賣糧食,著實掙了不少銀子,積累起了一份豐厚的家業。

    可是娶妻納妾十多年下來,一直沒有子嗣,接連娶了幾房妾室都無出。

    終於第三房小妾,為他生下李嬌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偏偏女兒嬌身慣養,體質羸弱,經常風寒染病,吃藥也總不見好,讓他心焦。

    他尋思著,是不是送她去江湖幫派拜師學藝,歷練一番。練武可以強健體魄,斷了病根。

    況且,這些年江湖幫派日漸勢大,比自家的幾間米舖更有前途。

    別看他李家在有姑蘇縣城有幾間米舖,數十年經商積累了豐厚家底,家裡還養了十多個家丁、僕從和老媽子,但也就比平頭百姓好一些,在姑蘇縣城地位並不高。

    隨便幾名衙役都能在他面前作威作福。

    他平日貨船運送米糧,要是遇到江湖幫派中人的勒索,更是驚心膽顫,經常要吐血孝敬。

    如果女兒能拜入江湖大幫派,將來有一個更好的出路,肯定比經營幾家米舖要強。日後女兒發達了,在姑蘇縣城的也沒幾個人敢欺負他這米商。

    「夫人,你說送嬌兒去江湖幫派歷練一番如何?我這些天想了許久,吳郡四大幫派之一的藥王幫就不出錯,財雄勢大,而且治病積德,名聲頗佳。藥王幫在每年臘月,都會招少量內門弟子和一批外門弟子,算起來正是這幾日。」

    李氏富商尋思著,朝那貴婦道。

    貴婦臉色微變,心中不願女兒去江湖上冒險:「老爺,咱家好歹也是縣城富戶人家,有好幾間大米舖,不愁吃穿用度。咱可就這一個獨女,江湖打打殺殺,萬一有個閃失...!」

    「你這婦道人家,光顧著眼前幾年好活。現在外面的世道亂了,衙門說話都不管用。要是沒有靠山,咱家十年之後的日子可就難了。這事情我做主。嬌兒,爹找人去送禮托門路,送你進藥王幫,當內門弟子!」

    李氏富商鐵了心,準備拿出自己這些年積累的一份豐厚家當,來辦成此事。

    江湖幫派,有內門、外門弟子之分。

    內門弟子比外門弟子的起點高,更有希望在日後成為幫派的中高層。

    他要用這些年掙來的錢財給女兒鋪路,成為大幫派的內門弟子,也有個好前程。

    「可是老爺,咱家向來不和江湖人交往,哪來的門路?」

    「寒山道觀的寒山真人,乃是吳郡十三縣境內第一世外高人,樂善好施、聲望極高,備受官府、百姓和江湖人士的敬仰。如果能求他出面,必定沒有問題。但真人經常雲遊四方,神龍見首不見尾。

    好在,真人的首徒青河道長平日都在道觀內,在姑蘇縣也是人脈頗廣,認識各大幫派的高層,而且他為人熱心。我備上一份厚禮,去求他一求,讓他牽線搭橋,這事準能成。」

    李氏富商縮緊了身上的厚皮襖,牽著感染了風寒的少女,招了一輛四人抬的大轎子,和貴婦上了轎。

    在眾多僕從和老媽子的簇擁之下,幾名轎伕們抬著大轎子,晃悠著往姑蘇縣城西門而去。

    縣城西門碼頭外不遠,便是寒山道觀。

    李氏富商留下兩名親信家丁盯著運米,帶著貴婦、少女和一群家丁、奴婢進了寒山道觀,求見青河道長去了。

    ...

    蘇塵一直在碼頭,急的火燒眉毛,眼看著一群挑夫們有活幹了,自己卻餓著肚子接不上活。

    他無意間聽到了李氏富商和貴婦臨走時的那番話。

    那些話他大多也沒往心裡去,就留意了一句,「藥王幫每年臘月都會招一批新人弟子!」

    這讓蘇塵心頭砰然。

    藥王幫要招學徒?

    也不知這招徒有什麼條件,像他這樣的漁民出身,能不能成為幫派弟子?

    但這些只是蘇塵腦海裡閃過的一個念頭而已。

    遠水不解近渴,今晚的飯還沒著落呢。

    蘇塵在西門碼頭找了半日尋不到活幹,肚子已經餓的咕咕叫,眼看太陽偏西,已經到了下午時分,只能去姑蘇縣城內碰碰運氣,想法子填飽肚子再說。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 18:24
4 天鷹客棧

    從西門碼頭往縣城方向大約走小半裡,便是寒山道觀。

    道觀門庭莊嚴,紅石牆黑琉瓦顯得肅穆,青銅門大氣恢弘。信客們人進人出,香火氤氳鼎盛,一派蒸蒸日上的紅火景象。

    寒山古觀有上千年的歷史,但一直不溫不火,不大出名。

    直到現任觀主寒山真人,在二十年前接掌了這座古觀,親自坐鎮在古觀內弘揚仙法,寒山古觀才名聲大振,香火日漸鼎盛。

    蘇塵曾聽周莊漁民大人們說,這位寒山真人神通廣大,能夠在大河大湖上踏浪而行,天下之事無所不知,掐手神算更是算無遺策,厲害無比。

    寒山真人被公認為絕世高人,名震整個吳郡十三縣城,甚至連縣令大老爺想見寒山真人,都要親自登臨道觀拜見。

    不過,最近這些年,寒山真人很少待在寒山道觀內,都是雲遊四海,結交各方高人。

    尋常百姓除非撞了大運,已經極少能在道觀內見到他。平日來寒山道觀,通常都只能拜見觀內真人的五大弟子和徒子徒孫。

    寒山真人的傳奇,讓蘇塵這位十二歲懵懂少年,對寒山古觀懷著極大的敬畏。

    十多年前,蘇塵剛出生時,老觀主寒山真人曾給他看過一次病,還給他賜了名。

    蘇塵對這寒山道觀充滿了敬慕和好奇,只是一直未曾進觀內觀看一番,心中頗為遺憾。

    他現在衣衫破爛,不敢進古觀,只是恭敬的遙遙拜了幾拜,也算是聊表謝意。想著日後如果他發了財,再來進上幾柱香。

    蘇塵過了道觀,又走了小半裡,很快進了姑蘇縣城。

    城裡大街比西門碼頭還更繁華、熱鬧,大小車軲轆的馬車川流不息,隨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自然不是窮鄉僻壤的周莊可比。

    主街道沿街都是各色服飾鋪、雜貨店、藥舖、錢莊、典當舖,還有鐵匠兵器鋪、飾品鋪、酒樓、驛站等等。

    當然也少不了挑著擔,打著鑼,沿街叫賣的小貨販子,在街口各種雜耍討錢的戲班。

    相比之下,周莊只有幾間小雜貨舖和肉舖,其它什麼高檔店舖、雜耍都沒有。

    蘇塵每次來姑蘇縣城,都看的眼花繚亂,對姑蘇城裡人家羨慕不已。總是想著,有朝一日能在姑蘇縣城這樣繁華的地方生活就好了。

    但一直也只是想想,不敢當真。

    現在,他被迫離開家鄉來到姑蘇縣城討生活,卻很是愁的頭髮白。

    想要在姑蘇縣城這繁華之地生活下來,處處都是艱難,光是找一份活掙錢吃飯,找一個地方睡覺,就是兩大頭等難題。

    來縣城的路上只吃了個冷硬的窩窩頭,又趕了大半天的路,他飢腸轆轆,四肢早就乏倦。

    蘇塵沿著城裡街道的各個商舖去問,只要有雜活都肯幹,但沒有那家店要招十餘歲的小夥計,碰了一鼻子的灰。

    一個時辰下來一無所獲,蘇塵神情低落在街上走著。

    偶然路過一家高深豪門大庭院,院內突然躥出幾條凶狠惡犬,朝蘇塵狂吠,蘇塵不由神色大駭,奪路而逃。

    惡犬一路追攆,蘇塵嚇得鑽入小巷,不小心倒霉的踩了臭水溝,小腿肚都在打顫,一口氣跑了幾條街巷,躲進了一個偏僻的角落裡,才將那幾條惡犬甩掉。

    蘇塵才喘口氣,想在角落裡歇一歇腳。

    環顧四周,卻再度愕然。

    他藏身的這個偏僻角落,居然是一個乞丐窩。

    四五名衣衫襤褸的老少乞丐盤橫七豎八的躺著,在捻著跳蚤曬太陽,地上擺著幾副破爛木碗和瓦片碗,用來乞討米飯錢財。

    這幾年,姑蘇縣城的流民增了許多,縣城裡這樣三五成伙的乞丐窩並不少見。

    一個國字臉的青年乞丐大模大樣的斜靠在青磚牆角,頭上雞窩蓬頭,身前唯獨放著一隻精緻漂亮的花色瓷碗,顯然是這群乞丐的頭子。

    「小兄弟,你是想入夥俺老朱的乞丐窩?」

    青年乞丐見蘇塵闖進角落,都一副奇怪的眼神看過去。

    「不!俺就是路過。」

    蘇塵連忙擺手搖頭。

    「不是入夥,那你就是來搶俺朱老八的地盤嘍?呸,找死啊!一口唾沫淹死你!」

    青年乞丐頭子頓時露出一副凶狠,一口唾沫朝蘇塵吐來,仇視的瞪著他。

    蘇塵嚇驚跳起來,躲開唾沫。

    無緣無故被這乞丐吐唾沫,他心頭惱火。之前遇到潑皮也就罷了,沒想到連這縣城的落魄乞丐都這樣蠻狠的欺負他。

    蘇塵怒的一腳飛踹過去,踢翻了這臭乞丐頭子的花瓷碗,奪路便跑。

    「哎呦~!老子的寶貝花瓷碗碎了,兄弟們抓住這臭小子,往死裡揍他!」

    青年乞丐看到最寶貴的花瓷碗被蘇塵一腳飛,撞在牆角哐啷一聲碎了,不由心痛的大叫,尖叫謾罵。

    蘇塵遭到眾乞丐們一窩蜂的追攆,驚的落荒而逃。

    快到傍晚時分,乞丐們才消停退去,抓緊各處討飯去了。

    蘇塵渾身臟泥,又累又餓,狼狽的走在姑蘇縣城街道上。

    他抬頭看西落的太陽。

    傍晚的寒風漸起,衣衫涼薄,心中泛起一陣酸楚,欲哭無淚。真是人倒霉了,喝口水都是透心涼。

    忙活了一下午沒找到活幹,不是被惡犬追,就是被乞丐攆,就沒遇到好事情。

    「在縣城裡一時半會恐怕找不到活幹,今晚也沒個落腳的住處,天黑後天寒地凍,恐怕熬不過去。」

    蘇塵緊了緊衣衫,尋思著。

    整天沒吃上東西,還能勉強忍上一忍。

    但是寒夜裡凍的苦,卻是最難熬,很容易被凍死街頭。

    蘇塵原本是不打算去麻煩兄弟阿醜,畢竟阿醜也就是客棧打雜的小夥計,日子過的並不容易。

    但眼下沒別的法子,只能去找天鷹客棧找阿醜借住一宿。先熬過今晚的寒凍,明天太陽出來暖和些,再做打算。

    蘇塵輾轉來到西門街口,生意頗為興隆的天鷹客棧門外。

    很快,他看到了正在天鷹客棧大廳裡手忙腳亂的小夥計阿醜,甚至聞著客棧裡飄出來的濃濃酒肉香味,嘴饞不已。

    天鷹客棧是吳郡五大幫派之一天鷹門名下的產業,在姑蘇縣城很有名,是最高檔的酒樓之一,江湖豪客們常來之地。

    客棧奢華豪氣,上下三層閣樓,大堂、包廂都經常滿客。

    今日的天鷹客棧格外熱鬧,王大掌櫃、眾廚師和十多名夥計們都異常忙碌,忙著招待天鷹門客的一場臘月聚宴。

    數百名身穿同一色錦衣大袍,腰攜刀劍的江湖壯漢們,按幫內地位之尊卑,分別聚集在客棧各層閣樓,酒桌上推杯換盞,嘈雜嘶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熱鬧非凡。

    幾名騎著神駿高頭大馬的錦袍老者出現,似乎是天鷹門的大人物也到場。

    「恭迎李大護法、王堂主大駕光臨!」

    「哎呦,柳大總管,您可算來了!裡面已經備好酒席,大傢伙就等您老人家了。」

    客棧的王大掌櫃帶著幾名大夥計們急忙出來,為錦袍老者牽馬,討好恭維聲叫個不停,忙個不停。

    蘇塵看到客棧聚滿了身穿天鷹門錦袍的江湖豪客,在客棧進出,心中卻只剩下驚懼。

    他以前聽周莊的漁民大人們說,這些天鷹門的豪客上通官府,下通江湖,黑白兩道通吃。經常會欺壓周莊的漁民,盤剝手段比衙役官差還狠,讓人聞風色變。

    天鷹門中的江湖豪客不好招惹,一不小心便會招來一頓拳腳毒打。

    蘇塵對這些江湖豪客十分敬畏,平日也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前來這天鷹客棧。

    在這客棧裡,蘇塵只跟小夥計阿醜熟絡。

    阿醜跟他同齡,臉頰上有一塊青色胎疤,看上去有些醜,在天鷹客棧和縣城裡也沒有什麼朋友,常被客棧的大夥計欺辱。

    不過,蘇塵知道阿醜雖長的醜些,但是人心地好,兩人才成了好兄弟,他每次來縣城都會找阿醜玩耍。

    「塵哥兒,你怎麼來了!」

    阿醜正在擦拭座椅,收拾桌上的殘羹冷湯,見到蘇塵出現在客棧外,不由意外驚喜,便想跑出來和蘇塵招呼一聲。

    突然,一隻大手從天而降,揪住阿醜的耳朵使勁拽,身後傳來王大掌櫃暴怒的聲音,「阿醜,你個憊懶貨,盡滑姦偷懶,還不快去收拾桌子!」

    「哎呦,耳朵掉了,掉了~!大掌櫃饒命!」

    阿醜耳朵被揪痛的殺豬一樣大叫起來,連連求王大掌櫃饒恕。

    酒樓內,眾多吃肉喝酒的豪客們看到這一幕,不由哈哈大笑,拍桌子樂不可支。

    蘇塵更不敢靠近天鷹客棧,只是遠遠的和阿醜揮了揮手讓他先忙,自己便窩在客棧對面的街頭角落,等著客棧晚上打烊。

    阿醜身為打雜小夥計,忙個不停,為客棧的豪客們端茶倒水,恐怕得要到晚上打烊了才有空。

    蘇塵望瞭望天色,已經是傍晚。

    估摸著到了晚上,這些豪客們酒足飯飽,就會離去。

    他對縣城裡其它地方也不熟,擔心走錯路,夜裡不敢亂逛,只是待在街邊的牆角,忍著腹中飢餓。

    在天鷹客棧當夥計並不容易,阿醜給客人們端盤上菜,但凡稍有遲緩一些,便被大掌櫃劈頭蓋臉的喝罵了一頓。

    還有的一些豪客都是脾氣暴烈,夥計們要是端茶上菜稍有怠慢,便是一個大耳刮子抽過來,打個七葷八素。

    蘇塵縮在牆角,遠遠看著,很是替阿醜感到悲慼。

    在客棧當小夥計太可憐了,又忙又累,還不時要挨大掌櫃和江湖豪客的打罵。

    他在周莊水鄉,雖然日子很清苦,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但也不會這樣遭人辱罵毆打。

    平日裡爹娘忙著去大湖裡打漁,都是任由他在鄉野小河抓魚,爬樹掏鳥窩、野地裡摘野菜,自己找東西吃。自在慣了,沒人管束他。

    蘇塵心中哀嘆,不知道是為阿醜,還是為將來的自己。

    他以後在縣城裡找一份夥計雜役活,以後恐怕過的也是像阿醜這樣,整日被人欺負的日子。

    ...

    日頭西下,天色徹底晚了下來。

    到了深夜時分,天鷹客棧內的天鷹門眾漢子們吃飽喝足,醉醺醺的相互抱拳告辭,各自離去,天鷹客棧方才打烊。

    阿醜的臉上多了幾塊淤青,耳朵紅腫,顯然沒少被掌櫃和那些天鷹門豪客的打罵。但是總算是熬到了客棧打烊,臉上儘是興奮之色。

    那些天鷹門的豪客們吃喝隨意,剩下很多菜餚。

    吃不掉的大量剩菜剩飯,王大掌櫃今日難得大發善心,讓諸位廚師、夥計們打包帶回自家去。

    連最低級的小夥計阿醜也分到了不少。

    他用一個大荷葉子,將剩菜餚都包著,還有一大團剩飯巴子、佳餚碎肉,隨後招呼了躲在客棧外牆角避風的蘇塵,一起興奮的回到天鷹客棧後院。

    天鷹客棧的後院很大,是廚子夥計們煮飯、洗菜乾雜活的地方。

    院子角落有一間堆著稻草柴火的柴房,便是阿醜的住處。

    蘇塵看到阿醜鼻青臉腫,很是愧疚道:「阿醜,給你添麻煩了!害你挨了王大掌櫃的一頓揍。」

    「這是什麼話,咱們是兄弟。你不來,俺也是天天挨掌櫃的揍。來,塵哥兒,你好不容易來一趟縣城,俺今天請你一頓吃好吃的!這裡面有半隻燉豬腳肉包,還有小半尾紅燒鯽魚!

    這可是咱們客棧大廚燒出來的好東西,跟咱們自家白水煮魚的做法完全不一樣,加了幾大勺子的菜油、純白的鹽巴和十多味香料,在鍋裡大火猛炒,香極了!」

    阿醜眉飛色舞的說著,興奮將荷包飯菜放在地上。

    蘇塵聞著撲鼻的奇異香味,吞嚥了一下口水。

    他家是周莊漁民,自然經常能吃到湖魚河蝦。這天鷹客棧的魚蝦大多是周莊漁民送過來的。

    不過,家裡煮的魚,和客棧炒的魚,完全不同。

    家裡的煮魚方法非常簡單,直接在瓦罐鍋裡水煮,煮熟了就可以撈起來吃。

    味道寡白,清淡,很是鮮腥。

    如果能往瓦罐鍋裡丟點鹽巴和青菜葉子,再加一點點油沫,聞到油鹽香味,那對周莊的漁民來說便算是頗為奢侈的吃法了。

    像天鷹客棧的大廚那樣,在鐵鍋裡放大勺的油、一把鹽、十多味不知名的香料去猛炒紅燒鯽魚,色香味俱全,那簡直是周莊漁民們無法想像的奢侈。

    蘇塵從未嚐過這樣的美味佳餚,只是經常聽阿醜說過。

    「不用,阿醜你先吃吧!吃完剩下一口飯,一點菜汁,給俺嚐嚐鮮味就行了。」

    蘇塵心裡有些羨慕,但還是推辭。

    他來找阿醜,能有一個地方暫住幾晚免去夜裡寒凍之苦,有一小口飯吃不餓死,就已經很是麻煩阿醜了,怎麼能佔這麼大的便宜。

    「你跟俺客氣啥,俺在客棧幹活,天天都能吃上這樣好吃的!你好不容易來俺這裡做一趟客,你先吃,剩下俺再吃。」

    阿醜急了,頓時將飯菜推給蘇塵,似乎不吃就是不給他面子。

    其實他一個小夥計,在天鷹客棧的地位墊底,客人剩下的剩菜油水都被其他大掌櫃、廚師和那些大夥計分掉了,輪到他這小夥計的時候自然所剩無幾。

    平日他連一口剩肉湯水都沒得喝,眼巴巴嘴饞的瞧著湯油水都被大夥計分掉。

    只有像今天這樣天鷹門的臘月大聚宴,才會剩下太多的殘羹冷菜,眾人都分飽拿足,他才有幸分到一份,這可是一年也難得有那麼一兩回。

    「你先!」

    「不不,塵哥你來。」

    兩名少年推來推去,聞著香噴噴的豬腳肉包、小半尾紅燒和大碗飯巴,都是饞的要死,卻誰也不肯先吃。

    最後兩人決定,各分一半,免得推脫。

    蘇塵和阿醜立刻狼吞虎嚥將這些「美味佳餚」吃的一乾二淨,心滿意足的吃了個飽。

    這樣的香辣美味,足以讓他們回味好幾個月。

    姑蘇縣城裡半夜黑燈瞎火,除了青樓窯子和賭坊通宵不打烊之外,也沒其它夜間消遣。

    蘇塵和阿醜吃飽喝足,便窩在這間柴火房裡聊天,閒聊姑蘇縣城和周莊的各種趣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 20:27
5 星夜的渴望

    寒冬的深夜,柴房四處漏風,冷颼颼的北風直灌進來。

    頂棚還有破洞,甚至能望到暗夜的星空。柴房裡自然沒有被縟,好在堆了十幾堆厚厚的稻草,可以當被子蓋。

    蘇塵和阿醜將厚稻草鋪在冰冷的地上,鑽入稻草堆裡面,比棉被還暖和,就是鋒利的稻草葉有些扎肉。

    柴房四壁的破漏之處,也早被稻草堆塞堵上。

    兩名少年擠在稻草堆裡擠暖,熱氣暖融,倒也愜意無比。

    「對了,塵哥兒,這次怎麼就你一個人來?往常不是跟著你爹一起來縣城賣魚嗎?」

    阿醜有些奇怪。

    「俺這次來縣城,不是賣魚,是離家出走...」

    蘇塵搖頭,身子縮在厚厚的稻草堆裡,清澈無暇的雙眸顯得黯然落寂,透過頂棚破洞望著星空,略顯稚氣的臉上無比茫然。

    他將事情的原委都告訴了阿醜。

    家裡今年十分困難,還差縣衙的舟捐和巨鯨幫的過秤費銀子,爹娘打算將他賣給縣城一戶心善的大戶人家當奴僕的事情。此外,還有他得了青石淚怪病的事情,跟阿醜都一一說了出來。

    他不想被賣身為奴僕,也無法繼續待在周莊老家,只能孤身一人前來姑蘇縣城討生活。

    但在縣城沒親沒故,一時間也無處落腳,只能暫時先找兄弟阿醜幫忙,最起碼有個容身之地,有一口飯可吃,不至於餓凍之下死在縣城的街頭。

    阿醜一聽,差點跳起來,不由大急:「塵哥兒,千萬別答應賣身為奴啊!縣城裡那些大戶人家,對家奴簡直像是對待豬狗一般,死了都沒人管。

    別看俺在天鷹客棧只是一個打雜的小夥計,經常被大掌櫃和客人罵來喝去,但是他們不敢真下狠手打死俺。要是打死了俺,縣令老爺肯定要派官差衙役來拿人問罪,關大牢。

    但你要是賣身給了大戶人家,那就是最低賤的家奴,要是犯了錯,直接被主人家亂棍打死,也沒人會給你做主,衙門頂多判罰主人家一兩銀錢而已。

    別聽那些人說什麼心善不心善,那都是瞎扯淡!就算這家主人心善一些,但哪天他不想要你了,轉手一賣,你敢說下一家主子就一樣心善?賣身為奴,一切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阿醜急的臉都漲紅,生怕蘇塵一時心軟犯糊塗,答應把他自個賣了。

    「俺也是不想賣身給人家當奴才,才離家出走,來姑蘇縣城,想法子找一份活養活自己。」

    蘇塵神情黯然,看阿醜這樣激動,又有些奇怪:「不過阿醜,你怎麼反應怎麼這麼大?比俺還急!」

    阿醜眼眶通紅,神色說不出的悲傷,埋著頭道:「你也知道,俺是個孤兒,從小沒有爹娘疼,只知道自己姓斐...不過,其實俺還有一個姐姐。小時候就是她將俺拉扯大的,有年冬天俺得了咳嗽病沒錢治,眼看快熬不下去,她為了籌錢為俺治病,不得已將自己賣身給了縣城裡一個大戶人家當婢女。

    哪知才過了小半個月,那戶人女主人說她勾引主子,便轉手將她賣到了城裡一座青樓。這些年,俺在客棧裡當夥計,拚命幹活掙錢,就想著有一天將姐姐從青樓贖出來...可是~,俺太沒用了,一年也掙不來幾個銅錢!」

    蘇塵沉默了,不知該如何安慰阿醜。

    就算不問贖身錢,他也知道,想要從青樓裡贖人,那是一筆難以想像的巨款,至少要十幾兩,甚至數十兩銀子。

    那可比他家每年應付縣衙的舟稅、巨鯨幫的勒索還艱難很多倍。

    不是阿醜沒用,這根本不是客棧裡一個十一二歲打雜小夥計能掙到的銀子。

    過了好一會兒,阿醜從悲傷中緩過勁來,這些事情不是他能解決,傷心也沒用。他又有些奇怪問道:「對了,塵哥兒,你的青石淚病又是怎麼回事?俺從未聽你提起過。」

    「俺這病很奇怪,每次俺一哭,滴下青色的眼淚來,很快就會化成一粒粒的青石。喏,就是這袋子裡的小青石。然後俺就會大病一場,丟掉小半條命。至少要吃一株十年的野參藥,才能補回元氣來。」

    蘇塵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布袋來,從布袋子倒出裡面的十餘粒小青石。

    這些是他從小到大積累下來的,都小心的貼身保存著。

    一枚枚圓潤如淚珠一樣,隱約似乎散發著青瀅的柔光,頗為神秘。

    只是蘇塵想到眼中滴出這些青石之後,自己半條小命都快沒,對這些小青石都心有餘悸。

    「好漂亮的小青石,這些是你的眼淚化成的?」

    阿醜看著奇怪,拿了一粒小青石,用力狠狠一咬,差點把他牙齒都咬崩了,「好硬,牙都咬不動!」

    他仔細翻看,也看不出是什麼名堂,只是覺得青石很十分漂亮,像小珍珠玉石一般。

    「縣城裡的一些大夫看過,他們說這是病石,碰都不敢碰!不過,俺從小一直將它們帶在身上,跟尋常小石子差不多,也沒發現有什麼特殊之處。我跟弟弟妹妹睡一張床,他們也沒得我這病。」

    蘇塵說著,輕嘆息著。

    這青石淚怪病從小就是他的心病,從不輕易跟別人提起,所以阿醜以前也不知道。

    阿醜對這怪病是一副無所謂,只是對這些閃亮的青石很是驚奇,笑道:「我姐常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這些年居然都沒哭死,日後肯定很有福。

    塵哥兒,你說這青石這麼好看,會不會是很值錢的珠寶?俺見過縣城裡有一家珠寶首飾店,就是專門賣這種奇怪的紅紅綠綠小石頭,賣給那些大戶小姐,老值錢了。要是這青石也能賣錢,那你可就發財了。」

    蘇塵一撇嘴,苦笑搖頭道:「肯定不是寶石,要不藥鋪的大夫們會認不出來?俺爹曾拿它去問寒山道觀神通廣大的老觀主寒山真人,連他老人家也都看不出名堂。真要值錢,寒山真人肯定早就一眼看出來了。俺家也不用為買參藥的銀子發愁了,一株參藥一兩銀子,俺家都快愁死了。」

    阿醜撓了撓頭,想想也對,很替蘇塵的怪病發愁:「俺在客棧打雜當夥計,每天就三文銅板工錢,一年才能勉強掙到一 銀子。辛苦一年掙來的錢,也勉強只夠吃。想要幫你掙到買參藥的錢,太難了。塵哥兒,你現在離家出走,想在縣城裡找一份什麼活?」

    「原先我來縣城,也是尋思著找一份夥計的活幹著。可是下午在客棧外,看到你被大掌櫃欺負,想著當夥計也不是長久之計。還是得找一個有前途的活才行。」

    蘇塵認真的說道,「俺在西門碼頭的時候,無意間聽一個富商說,藥王幫在臘月會招一批弟子學徒。

    俺下午便尋思了很久,打算明天去投藥王幫試一試。萬一成了藥王幫的學徒,藥王幫的藥材多,說不定俺就不用花銀子去買參藥了。甚至還有機會學到藥術,成為身份尊貴的藥師。」

    「你想去投藥王幫?」

    阿醜頓時嚇了一大跳,「那可是江湖大幫派!你要去闖江湖嗎?在江湖上闖蕩,那可是腦袋掛在褲腰帶上,隨時可能掉啊!被人殺死了,官府可不會管你。」

    對於姑蘇縣城平民來說,江湖是另一個世界。

    吳郡各大幫的江湖豪客們橫行霸道,出手闊綽,身份地位極高,連縣衙官差都不敢得罪他們,平民百姓更是十分敬畏。

    但那些滔天權勢和財富,都是用高超的武力和性命換來的。

    如果縣城裡哪個大戶人家死了一名家奴,縣衙還會派衙役去詢問死因,罰一筆銀子。但江湖幫派死了人,縣衙官府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不過問,只當什麼都沒看見。

    「俺沒想這麼多。這青石淚怪病要是治不好,指不定哪天我就一病不起,賣不起參藥救命,直接死了。我去投藥王幫,興許還能多活幾年,那都是白賺到的命。」

    蘇塵搖頭,並不在乎江湖上的那些危險。

    再危險也不會比他的青石淚之病,更要命。

    他離開家之後更是沒多少牽掛,只想著能養活自己。

    如果能拼一把成為一名藥師,在縣城那也是有臉面的大人物,那這輩子就算是熬出頭,不用再過苦日子,還受人白眼。

    「塵哥兒,這麼說,你是真決定要去闖江湖了!」

    阿醜長頓時無比崇拜的望著蘇塵。

    他在天鷹客棧當夥計好幾年,在客棧見了許多江湖豪客,一向是敬畏無比,可還從來沒有自己也成為江湖豪客的大膽想法。

    塵哥兒要去闖江湖...對啊,俺為什麼不也跟著去江湖上闖一闖?說不定也能當上豪俠!

    阿醜目中湧動著奇光,心中驀然生出一股熱血衝動,整個人都腦熱起來。

    他也不想在天鷹客棧當一輩子打雜小夥計,天天被王大掌櫃吆來喝去,非打即罵,過著人下人的日子,他也想出人頭地!

    要是有一天他成為一名江湖豪客,就不再受掌櫃的欺負,每天還能在天鷹客棧吃大魚大肉,讓那個勢利眼大掌櫃卑躬屈膝的一旁伺候著,為他端茶敬水叫爺。

    甚至有可能賺到很多錢,為姐姐贖身。

    客棧小夥計根本掙不到幾個錢,只有去闖蕩江湖成為大豪俠,才能大富大貴。

    對!

    就這麼幹!

    「既然塵哥兒要去闖江湖,俺也一起去。俺早就也不想在這破鳥客棧幹了,總是被大掌櫃、大夥計們的欺負,天天打罵吆喝,受盡他們的鳥氣!你去投藥王幫,俺便去投天鷹門,學幾門高強的武技,成為大英雄,出人頭地,威風八面!」

    阿醜心中一定,振奮的猛揮拳頭。

    他對藥王幫的藥術不感興趣,只對天鷹門豪客們的武技很是羨慕,乾脆去投天鷹門好了。

    這天鷹客棧就是天鷹門下的產業,他對天鷹門也熟悉。

    「好!俺去藥王幫學藥術,你去天鷹門學武技。日後咱們兄弟學藝有成,一個大藥師,一個大豪客,一起結伴闖蕩江湖!」

    蘇塵聽阿醜也想一起投奔江湖,不由大喜,這樣那他日後在江湖上也有個好兄弟。

    「嗯!明兒天一亮,咱們就出發,投幫派去!」

    兩個懵懂莽撞的少年,越聊越興奮,想著兩人去藥王幫、天鷹門之後,成了幫中高手,地位扶搖直上。

    他們想要出人頭地的渴望,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麼強烈!

    聊了一二個時辰,蘇塵和阿醜說累了,睡意漸濃,小柴屋內漸沉寂下來。

    深夜屋外,寒風起。

    冷厲如刀的寒風,一陣陣鬼哭狼嘯著朝破屋裡灌進來,柴房裡變得更冷了。

    阿醜做起了美夢,揮舞著拳頭亂打幾下,偶爾發出嘀咕聲和咯咯笑,已然是在夢境裡成為一名少年豪客闖蕩江湖,打王大掌櫃一干人的落花流水,再沒人敢欺負他。

    蘇塵縮在稻草堆裡,不時被凍醒,哆嗦緊裹著一身破爛的麻布衣,儘量鑽入稻草堆深處。

    他忍著硌人的稻草,默默想著李氏富商的那番話。

    「藥王幫每年臘月都會招募一批學徒,估摸也就是這些天了!明早,俺就去投藥王幫!從明兒起,一切就變得不同了,日子會好過起來的!」

    蘇塵終於累的睏乏了,窩在稻草堆漸漸沉睡過去,做一個又一個綺麗的美夢。

    他夢到自己加入藥王幫,苦學十餘年後成為一名大藥師,在江湖上有了赫赫名氣,甚至有幸再次拜見吳郡第一高人寒山真人。

    寒山真人果然是世外第一高人,告知他這怪病該如何根治。

    蘇塵治好怪病,不再成為家裡的累贅,衣錦還鄉再回到周莊水鄉,倍受周莊的漁民們敬仰尊崇,成為爹娘、弟妹心中的驕傲,家裡的頂樑柱。

    然後自己又回到藥王幫苦修武藝,二十年成為一名大豪客,他手持青劍,足踏太湖漣漪,把盤踞太湖的那群打家劫舍的巨鯨幫水匪們痛揍的哭爹喊娘,落花流水,狠狠的一洩心頭之恨,從此沒哪個江湖幫派敢欺壓周莊的漁民鄉親。

    茅草屋裡很冷,不時把蘇塵凍醒,又昏沉的睡過去。

    蘇塵在稻草堆裡緊縮著瘦弱單薄的身子,腦海中想去投靠藥王幫的念頭,越發的清晰和強烈。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 20:28
6 投奔江湖

    天色剛濛濛亮,天鷹客棧的後院開始忙碌起來。大院子裡傳來張屠夫磨刀嚯嚯聲,豬羊雞鴨哄哄咩咩亂叫聲,打雜的夥計們則在院子裡幫幾位大廚師打下手。

    幾名廚師們在備菜,將笨手笨腳的夥計們罵了個狗血噴頭。

    一名火夫老頭搓著凍紅的手推開柴房門,搬幾困木柴和稻草去廚房燒火煮飯,看到蘇塵也在柴房裡睡覺,不由驚訝,「哎呦,塵哥兒今兒怎麼也在這。來找阿醜玩耍,沒回周莊啊?這天寒地凍的,柴火房可睡不踏實啊!」

    蘇塵被火夫老頭推門的聲音驚醒,連忙從暖和的稻草堆裡鑽出來,惺朦眼睛朝火夫老頭打了聲招呼,「李叔!這麼早就燒火做飯啊!」

    他常跟著周莊的漁民大人來天鷹客棧賣魚貨,所以客棧的夥計多半都認得他。

    蘇塵連忙將一旁睡著正香的阿醜也推醒。

    「不早了,再過一會兒,大掌櫃就要來了。」

    火夫李老頭客氣的笑著,轉頭看到阿醜還在柴房睡覺,不由黑下臉罵道:「阿醜,你個懶鬼,還不起來幹活!一會等大掌櫃來了,看到你還沒起來幹活,非得揪斷你的耳朵不可!」

    阿醜也醒了,聽到火夫老頭罵罵咧咧,從稻草窩裡鑽出來,不服氣的哼哼叫道:「老李頭,你別瞧不起俺。從今兒起俺不在客棧幹活,不受你們的鳥氣。俺要去闖蕩江湖,投天鷹門去。日後俺學成武藝,成了一名江湖大豪客,別說你這老李頭了,就算大掌櫃見了俺,也得恭敬的叫一聲'醜爺'!看他還敢不敢揍俺,揪我耳朵!」

    「哎呦,雞都沒殺過一隻,還學人家闖江湖呢,你有幾個腦袋夠被人砍的?有本事你當大掌櫃的面說這話,看看他不一巴掌把你扇死。張屠夫正殺豬呢,你去試試幫他殺一口豬?你要敢殺豬,不用等以後,現在就叫你一聲醜爺!」

    火夫老頭搖頭好笑,對阿醜的話根本不信,只當阿醜聽多了街上說書人講的江湖故事,迷了心竅。抱著柴火出去,到後院的灶堂燒火做飯去了。

    「哼!」

    阿醜想到大掌櫃的凶神惡煞,頓時有些蔫,沒敢再誇口。

    蘇塵並沒有因為老李頭這話而受打擊,見天色亮了,便想著早點去投藥王幫,趕緊推柴門出了柴房。

    房外的屋簷,天鷹客棧後院的地面,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皚皚白雪。

    昨夜寒風大,不知何時下了一場大雪,天地間煥然一新,屋簷上都是白皚皚一片,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可惜眼前這片後院雪地,早就被張屠夫和廚子、雜役,以及院子裡的那些豬羊雞鴨給踩成了凌亂的泥濘。

    蘇塵身子單薄,穿著一身薄薄的短麻衣,腳下一雙露出腳趾的破草鞋,被清晨的寒風一吹,頓時渾身一陣疙瘩顫慄。

    阿醜跟隨著出來,寒風中打了一個噴嚏,凍的縮著手腳。

    大院子裡,張屠夫和他大胖兒子張鐵牛,還有幾名成年幫工正趕著一頭四處亂躥的肥豬,捆在木架上倒吊起來。

    三四名成年幫工漢子,費了老大的勁,才將肥豬綁死在木架上。

    那頭肥豬似乎知道自己即將被宰殺的命運,四個蹄子拚命掙扎,淒厲的嗷嗷叫。

    張屠夫不敢怠慢,手起刀落,屠刀一刀精準的砍在肥豬喉嚨上,肥豬哼哼唧唧掙紮著,「噗嗤」刺目鮮紅的豬血四濺,在雪地上分外的刺眼。

    蘇塵被慘烈的殺豬聲嚇了一跳,不敢去看,心中瘆的慌,眉頭跳的更是厲害。

    老李頭說的沒錯,他和阿醜連雞都沒殺過一隻,提刀去殺一口豬都手腳發軟打顫,更何況是闖江湖。

    在江湖上闖蕩,殺人可比殺這頭蠢豬不知難多少倍。

    蘇塵嘴唇蒼白。

    可是,他已經無家可歸,沒有退路。身上又有怪病,需要參藥來續命,只能往前走去投藥王幫,這是他最好的出路。

    要麼在江湖上拼一個出人頭地,錦繡富貴的前程。

    要麼橫死街頭無人收屍,死的無聲無息,比這頭肥豬還淒涼。

    蘇塵看了一眼阿醜,眼神中詢問他可後悔,要不要留在客棧?

    阿醜立刻拍了拍他瘦弱的胸脯,臉上無比的堅定道:「塵哥兒,不用多說!俺已經下定決心要去投奔天鷹門,成為江湖大英雄,誰勸我跟誰急。 」

    若是放在前兩天,他也只是安心窩在客棧當小夥計,想都沒想過要去闖蕩江湖,那個世界離他這小夥計太遙遠了。

    但是昨夜和蘇塵聊了一宿,心中早就被撩動,燃起了一股熄不滅的洶洶火焰。

    渴望著有朝一日成為人上人,搏一個大富貴,這股衝動怎麼也壓制不住了,他怎麼可能繼續窩在這毫無前途的客棧裡。

    蘇塵用力點頭,正要和阿醜離開後院。突然,他眼角看到後院大門外,出現王大掌櫃的身影。

    蘇塵嚇了一跳。

    這王大掌櫃可不是一般的兇,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他怕連累到阿醜,連忙退回到柴房裡躲起來,免得因為自己,連累阿醜被大掌櫃責罵。

    阿醜也是臉色大變,驚慌失措。

    雖說他鐵了心要走,可是大掌櫃的積威猶在,可不敢去觸犯大掌櫃的霉頭。阿醜急忙朝院子裡一隻咯咯叫的老母雞抓去,裝模作樣在幫廚子抓雞宰殺幹活,以示自己沒有在偷懶。

    平日王大掌櫃對夥計們非常苛刻,非打即罵,天鷹客棧裡誰都不敢頂撞他。

    王大掌櫃帶著一個十三四歲的錦衣華服小子,腆著大肚子,威風八面踱步進了後院。

    王大掌櫃並沒有留意到阿醜,一反常態的沒有對任何夥計喝罵,朝院內眾廚子和夥計們笑瞇瞇道:「夥計們,今兒天鷹門要招學徒,本大掌櫃要帶兒子去參加內門弟子的招募,你們都給我在客棧裡好好乾活。要是我兒能通過考核進內門,回來我給你們每人發半斤米麵、二兩豬肉,慶賀一番!」

    在後院忙碌的張屠夫,幾名廚子,還有眾多的夥計幫工們連忙停下手頭的活,都露出一副激動神色,大聲恭賀著。

    「多謝大掌櫃賞賜!」

    「大掌櫃這麼寬厚仁慈,小掌櫃這次肯定能通過天鷹門的內門考核!」

    客棧裡人人都知道,王大掌櫃自己便是天鷹門的外門弟子,花費了長達數十年辛苦才爬上天鷹客棧大掌櫃的位置,為天鷹門掌管著這座富得流油的客棧。

    但王大掌櫃平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早年沒能成為天鷹門的內門弟子,否則只怕前途更好,早就在江湖上呼風喚雨了,而不是窩在這客棧當大掌櫃,伺候那些江湖豪客吃好喝好。

    所以對他這寶貝兒子,一向寄予厚望,悉心栽培,想讓兒子通過天鷹門內門考核,成為頂尖江湖人物。

    這幾年小掌櫃雖屢次未能通過天鷹門內門弟子的考核,但至今並未放棄。

    王大掌櫃對後院的眾夥計們吩咐完,便背負著雙手,帶著他寶貝兒子離開客棧後院,去城裡的天鷹門報導。

    張屠夫的大胖兒子張鐵牛,抬頭期盼的望著張屠夫,蹦出一句卻很是煞風景的話來:「爹,俺也想去天鷹門當學徒...!」

    王大掌櫃耳朵靈,聽了這話頓時臉色一沉,腳步一滯。

    他剛說要帶兒子去天鷹門參加考核,張屠夫的兒子居然說也想去。這是什麼意思,想掃他的臉麼?

    大院內的氣氛,剎那變得無比沉重。

    所有大廚、打雜的夥計都悚了起來,噤若寒蟬。

    張屠夫臉色一變,急忙一巴掌將他的胖兒子張鐵牛打飛出去,摔了個七葷八素,怒罵:「你個蠢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天鷹門是你能去的嗎!那可是祖上十八代冒青煙,才能有這天大的福氣!」

    說完,他不管被揍的哇哇大哭的胖兒子,趕緊向大掌櫃討好,「大掌櫃,俺家的蠢娃不懂事,盡瞎說。對了,今兒孩子他娘想回趟周莊的娘家省親,俺想向大掌櫃告一天假,帶娃和他娘回趟鄉下!」

    「好,准你一天假!龍生龍,鳳生鳳。張屠子,你這娃生來就是一殺豬的命,別想東想西,徒惹人笑話!」

    王大掌櫃掃了張屠夫一眼,不屑的哼了一聲,這才滿意的帶著他兒子走了。

    等王大掌櫃走遠了,整個後院裡眾廚子、夥計才鬆了一口氣,也不敢多嘴議論剛才的事情,各自重新忙碌起來,院子裡響起殺豬宰羊聲,很快又恢復了雞飛狗跳。

    ...

    蘇塵和阿醜見王大掌櫃走遠,這才急忙從後門,匆匆溜出天鷹客棧的後院,到了縣城熱鬧繁華的街道上。

    蘇塵想去的藥王幫在城外,而阿醜要去的天鷹門在城內,兩人並不同路。

    「塵哥兒,我先送你去城外藥王山莊吧。」

    「不用這麼麻煩,你還要去天鷹門,別錯過了時辰,誤了大事。俺自己去藥王山莊就成了。對了,藥王幫往哪邊走?」

    「好吧。去藥王幫的路很好認,出了城南門,沿著官道一路走上五里,有一座非常顯眼的鳳凰山。

    這山被藥王幫佔據之後,又被稱為藥王山。藥王幫在山上建了一座非常氣派的山莊,便是藥王幫的總部山莊,非常威風顯眼,走幾里路就看到了。對了,塵哥兒你身上也沒錢。俺這裡還有幾十文銅錢你收著,或許用得著。」

    阿醜掏出幾十枚銅錢,想要塞給蘇塵。

    「你自己留著,城裡的開銷大!」

    蘇塵連忙推開不肯收,心中感動。

    阿醜在客棧一天也才掙三文銅錢,幾十文銅錢至少得一個月才積攢的下來,這錢他不能要。

    「咱們是一輩子的好兄弟,你跟俺客氣啥!等以後咱當了江湖豪客掙了大錢,隨便就花一兩銀子,這十幾個銅板算什麼。」

    阿醜急了。

    「一枚就行,俺在路上買幾個饅頭墊肚子!阿醜,咱們就此告辭!無論如何也要闖出一條路來,成為江湖豪客,以後江湖上再見!」

    蘇塵推辭不得,最後還是拗不過,收了阿醜的一枚銅錢。

    「好!俺們日後江湖再見,一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阿醜狠狠揮了揮手,熱淚盈眶。

    兩名少年在姑蘇縣城熱鬧的街頭道別,懷著成為江湖豪客的夢想,冷冽呼嘯的寒風中,匆匆奔向各自的前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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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鐵索寒橋

    蘇塵路過南城門附近的早點攤子,用那一文銅錢買了三個份量十足的粗糧大饅頭,但捨不得吃,揣在懷裡,等餓了再說。

    他出了姑蘇縣城門,沿著官道趕路。

    官道上頗為繁忙,騎著高頭大馬的江湖豪客,駕馭各色豪華馬車的富貴人家,還有農家牛車,挑柴趕集的樵夫,絡繹不絕。

    蘇塵走的心切,趕了三四里路,遠遠看到一座大山,山腳下溪澗和大湖泊圍繞著山莊。

    半山腰有青磚牆綿延,將山莊和外界隔絕。山上,青磚灰瓦的閣樓院落重重疊疊,佔了小半座山嶺。

    這應該就是阿醜說的藥王山莊了。

    蘇塵不由驚嘆,這藥王山莊果然氣派,幾乎快趕上小半個周莊,不愧是吳郡五大江湖幫派之一。

    周莊那些鄉紳地主的宅院,比這座山莊九牛一毛都不如。入了這種大幫派,前途肯定大好。

    蘇塵隱約可見,山莊腳下,似乎圍著數以百計的嘈雜人群。

    不會都是一大早來投藥王幫,想成為幫派學徒的吧?這麼多人,也不知藥王幫準備招幾個學徒。

    蘇塵心中急切起來,連忙加快腳步趕過去。

    ...

    就在蘇塵和阿醜離開天鷹客棧後院不久,又一輛驢車也匆匆從後院出來,往城南而去。

    「駕,得得~!」

    毛驢破車,在城南外的官道上跑得飛快。

    在座駕位急切趕著驢車的,赫然是張屠夫,坐在後面木板車上的正是他的大胖兒子張鐵牛。

    張屠夫殺完一頭豬之後,便向客棧的王大掌櫃請了一天的假,說要帶婆娘和兒子回娘周莊家省親。

    「爹,咱們怎麼出了城,不是去天鷹門嗎?」

    張鐵牛雙手捧著一個熱乎乎的大肉包子,大口啃著,咬的滿嘴是油膩,出了城門才終於發現不對,有些愣,摸不著頭腦。

    「你傻啊!王大掌櫃的兒子肯定能進天鷹門,最少也是個外門弟子。他兒子要是看到你也跟著進了天鷹門,還不往死裡欺負你!你在天鷹門還有前途嗎?吳郡有好幾個大幫派,咱也不是非進天鷹門不可。」

    「也對哦,還是爹想的周全!」

    「爹早想的明白,這藥王幫不比天鷹門差,在縣城裡的藥鋪,在城外的莊園和田產,哪一樣比天鷹門少?

    你要是能進藥王幫成外門弟子,熬上幾十年,說不準也能混成一間藥鋪的大掌櫃,手下管著幾十號人!不用再像爹一樣,當個低賤的屠夫,被人指著鼻子吆來喝去。老子雖然是屠夫,但老子的兒子,一樣可以成人上人。」

    張屠夫想到王大掌櫃那副對他吆三喝四的嘴臉,便憤憤不平,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

    想當年,王大掌櫃也不過是天鷹客棧的一個小夥計而已,不比他張屠夫高到哪裡去,得意什麼。

    王大掌櫃能有現在天鷹客棧大掌櫃的地位,完全是因為他後來成了天鷹門的外門弟子,慢慢才發達了,否則一輩子都是夥計的命。

    他張屠夫也要讓自己的兒子張鐵牛,當上吳郡大幫派的弟子,成為人上人,日後好揚眉吐氣一把。

    「咦,爹!哪人誰啊...是那個鄉下來的小漁民?這小子怎麼也來城南了!」

    張鐵牛吃完大肉餡包子,突然看到前方道路上,有一個穿著麻衣草鞋的少年身影,驚叫起來。

    張鐵牛是縣城裡人,平日在客棧經常欺負阿醜,也同樣瞧不起周莊來的小漁民蘇塵。

    張屠夫也看到了蘇塵,不由放慢了韁繩,趕上了那個瘦小的身影。

    蘇塵聽到後面傳來驢車聲,連忙避讓,回頭正看到張屠夫和他大胖兒子駕著驢車趕路,不由驚訝。

    他跟張屠夫其實早就認識,因為張屠夫的婆娘就是周莊人,都是鄉里鄉親的,在周莊經常會遇見。

    「張叔,你不是要回周莊省親麼,怎麼到這裡來了?!」

    蘇塵奇怪,看見張屠夫一副尷尬臉色,又看了看近在不遠處的藥王山莊,頓時醒悟過來。張屠夫嘴上對王大掌櫃說要回家省親,其實是想帶兒子來投藥王幫。

    看來姑蘇縣城裡平民百姓,有投奔江湖幫派,混個出人頭地的想法,大有人在,絕不止他一個啊。

    「哎呦,塵小哥啊!哈,真巧啊,今兒天氣不錯,正準備回一趟周莊呢,聽老李頭說藥王幫在招人,順道便來看看熱鬧,呵呵!塵小哥你也是想去藥王幫做學徒,真是好巧啊!」

    張屠夫哈哈笑著,掩飾著尷尬。

    本來他也不想多理會蘇塵這小漁民。但尋思著著他兒子和這個小漁民,萬一都進了藥王幫成為同門師兄弟,或許能彼此照應一二,便多嘮嗑了幾句。

    剩下路程並不遠,蘇塵和張屠夫、大胖小子閒談著,很快便一起到了藥王山莊外。

    ...

    藥王山莊外有一條環山的溪河,唯有一座長達二十餘丈的鐵索寒橋可過的去。

    橋下溪河水不深,但分外的冰寒刺骨。

    這座鐵索橋上面,原本鋪著數百塊大木板,平淡無奇,輕鬆可過。

    但是現在那些木板都被抽空,只剩下幾條光溜溜的數十丈鐵索鏈連通兩岸,陡然變得險峻,鐵索夜裡凍上了寒冰,光滑無比。

    這是藥王山莊的一道天然屏障。

    鐵索寒橋上,一夫當關,便可守住山門。

    藥王幫的四名青衣護莊刀客,正神情倨傲的守著鐵索橋的入口,雙手交叉在胸,望著聚集在這山莊外熱鬧的眾多平民百姓。

    藥王幫在整個吳郡十三縣內,都是屈指可數的豪強勢力,自然非等閒小幫派、小勢力可比,就連他們這些山莊的看門刀客,無形之中都高人一等。

    平日裡在縣城裡趾高氣揚的衙役們,在他們這些藥王幫護院刀客面前也得恭恭敬敬尊稱聲爺,不敢擺官差的架子。

    尋常的江湖中人、小幫小派,更不敢在藥王幫弟子麵前撒野。

    每年想要投靠藥王幫的新人,更是多如過江之鯽。

    但濫竽充數之輩都被拒之門外,不是誰想投靠就能投靠。修煉武技,要年少,而且需要一定的資質天賦。

    藥王幫有招收弟子的嚴格規矩,只在每年的臘月時節,招收一批有潛力的八九歲到十三歲之間的少年,進行精心的培養,成為幫派的得力弟子。

    在這座鐵索橋旁,聚集著附近鎮子的鄉紳土豪,扛著鋤頭的農戶佃戶,還有搖著扇子的窮酸秀才,甚至還有幾名心切的衙役,都想讓自家小孩來投藥王幫,卻被這條冰冷的鐵索橋給攔下來無法過去,在橋旁焦急萬分。

    蘇塵急忙擠進人群裡面去,想看看眾大人們在議論什麼。

    一名青年刀客見陸續又有一些新來的人,還不明白怎麼才能通過考核,便朝人群揚聲道:「各位父老鄉親,這道鐵索橋是本藥王幫招收外門弟子的考核測試。想成藥王幫的外門弟子,必須徒手爬過這座鐵索寒橋,方可入幫!

    大人不許過橋,只有十三歲以下的小孩可以爬這鐵索橋。只要爬過了這座鐵索橋,便是本幫外門弟子。」

    圍聚的眾百姓人群聽了,神情明顯激動起來,紛紛攘攘,期盼著自家孩子可以過鐵索橋。

    可是,想通過鐵索寒橋,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這幾條鐵索,光滑、冰寒,毫無著力之處,而且長達二十丈遠,非常消耗體力。

    這也意味著,年齡太小,體弱無力的孩童肯定過不去。而年齡上限又是十三歲,把那些年長力大的大孩子也給排除掉了。

    「這位爺!這天寒地凍,鐵索上都結冰,根本踩不住腳。十多歲小孩力氣弱,哪裡抓得住,不小心失足跌落河中,就算不被凍死,也會得一場病。這也太危險了,就沒有別的考驗辦法可以入幫嗎?」

    張屠夫擔心兒子摔下河去,擠到人群前面,向那冷傲的青年刀客點頭哈腰,討好的問道。

    「就是啊!大人都不敢上這鐵索寒橋,何況小孩!」

    眾百姓紛紛激動的嚷嚷道。

    「哼,要是這點冒險的膽氣都沒有,談什麼加入藥王幫?!我藥王幫弟子闖蕩江湖,腦袋掛在腰帶上,可比這鐵索寒橋可危險百倍!怕死的不必來我藥王幫。再說了,要是掉入溪河中,橋下自有漁夫會打撈搭救,頂多凍一場,死肯定是死不了。」

    青年刀客環顧人群,雙手抱胸,不屑的冷笑:「行了!你們都別圍在這裡磨蹭時間,本幫今年臘月招募新學徒,只限三日。今日已經是最後一天。傍晚前進不了莊子的,就等明年再來吧。不敢上橋的回家去,別聚在這裡瞎湊熱鬧!」

    蘇塵這才聽明白過來,想要成為藥王幫的外門弟子,必須爬過鐵索寒橋這一關,否則山門都進不去。

    而且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這是最後一天。

    這幾條比手臂還粗碩的鐵索鏈,光禿禿的站不穩,還結了冰凌,冰冷又光滑。只能手腳並用,攀爬過去。

    蘇塵看著掛著冰凌,冒著寒氣的鐵索橋,驚的心頭髮涼,哪裡敢冒然上去,想先看看別的小孩是怎麼過去的,好學點經驗。

    百姓人群中許多大人小孩一大清早就到了,被堵在此處進不了藥王山莊,顯然頗為焦急。

    這裡眾多少年們後半生的命運,最終是成為縣城裡人人羨慕的藥王幫弟子,還是被淘汰回到縣城當小平民,一切都得看這道鐵索橋能否爬過去。

    「鐵牛,爬過去!回頭爹給你煮一隻大豬腳吃!」

    張屠夫咬牙,回頭催促大胖兒子去爬那鐵索鏈。

    「好嘞,爹!」

    張鐵牛聽到有一隻豬腳肉吃,頓時饞的流口水,興奮的使勁點頭。

    很快,在眾多家長的鼓動下,有十幾名八九歲到十一二歲的孩子出來,他們帶著一絲膽怯,開始鼓足勇氣去攀爬這座鐵索橋。

    一名九歲多的小孩爬到半途,似乎手被凍僵了,一下沒抓穩冰冷的鐵索鏈,突然驚叫一聲,摔向下方數丈深的河谷。

    「哎呀,小心!」

    「不好!掉下去了,快救他!」

    圍觀的百姓人群頓時爆發一陣驚呼。

    四名青年刀客見狀,都是淡漠搖頭,也不去管。

    藥王山莊的鐵索寒橋,豈是隨便就能進的。必須是矯健靈活,手腳身板力氣足,意志堅韌受得了寒凍之苦,才有那麼少許機會可以通過測試。

    達不到這些條件,都是墜下溪河裡白白吃上一頓寒凍之苦,根本成不了藥王幫的外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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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幫派少年

    鐵索寒橋下的溪澗河谷,早有幾名漁夫在撐著竹筏等著。

    見小孩落水,他們立刻將落水掙扎的小孩撈起來,送上岸邊,交還給他爹娘。

    他爹娘急忙為小孩更換渾身濕透的寒衣,家裡的叔伯們早已經在鐵索寒橋旁升起火堆,為小孩烤火驅寒,以免凍出毛病來。

    陸陸續續的,又有十多名小孩鼓起勇氣上了橋。可惜,有一大半的孩子,或是墜橋落水,或是嚇得哇哇大哭,畏懼根本不敢上橋。

    有倒霉落水的,當然也有幸運的。有兩名年紀稍長,膽子大,氣力又足的十二三歲小孩,咬牙忍著寒凍,使足了吃奶的力氣,攀爬過了鐵索橋。

    尤其是那張屠夫的兒子張鐵牛,平日經常吃豬下水油水多,臂粗腰圓,力氣頗大。

    他吼了一聲爬上鐵索寒橋,手足並用,居然「跐溜」一口氣爬過了鐵索寒橋,引來岸邊百姓人群陣陣喝彩。

    蘇塵都看的驚呆了,張鐵牛這爬的也太麻利了,天生是一塊練武的料子。

    「鐵牛,好樣的!爹回頭給你煮一個,不,煮兩個大豬腿吃!」

    張屠夫激動的滿臉漲紅,大吼大叫。

    過了鐵索橋便是藥王幫的外門弟子,從今往後他張屠夫的兒子再也不是低賤的屠戶小子,終於成藥王幫的外門弟子了,以後要發達了。

    而在鐵索橋的對岸,有幾名藥王幫的白衣少年,接那些過了鐵索橋的小孩進入藥王山莊內。

    蘇塵看的激動又驚心。

    想爬過這座鐵索寒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

    只要像張鐵牛一樣身板力氣十足,再加上小心些,就有機會爬過去,成為藥王幫的外門弟子。

    蘇塵雖然身子單薄,沒有張鐵牛這身子板魁梧強壯。但他從小就干粗重的活,經常上樹掏鳥窩,下河潛水摸魚,矯健靈活,攀爬的經驗豐富。

    唯一憂慮的是,他沒有家裡的大人一起同來,萬一要是失足墜入河裡渾身濕透了,沒衣換,沒火取暖,不死也要凍掉半條命。

    所以機會只有一次,這次一定要過。一旦失敗了,明年才有機會再嘗試進藥王幫。自己在姑蘇縣城很難找到活幹,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明年這個時候。

    蘇塵苦思對策,突然抬頭看天上的太陽。

    寒冬的太陽升的晚一些,到了正午時分,太陽最暖和,那個時候可以避免手腳凍僵。鐵索被曬久了,也會暖和一些。

    他心中有了計較,便安下心來。

    走動多了,容易發餓疲憊,他乾脆在鐵索寒橋附近大樹下,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歇息,儘量減少氣力消耗。

    蘇塵足足等了一個上午。

    上午的二三個時辰裡,有近五六十名小孩嘗試渡鐵索橋,但只有十餘名小孩成功爬過去。

    大部分力氣太弱的小孩都被淘汰,淘汰率非常高。甚至,很多年幼膽怯小孩根本不敢上橋,哪怕被大人們打罵,死活也不肯上去。

    到了晌午時分,天上太陽最熱的時候,鐵索上大部分冰凌都無聲無息的化了。

    此時聚集在鐵索橋頭的百姓人群反而漸漸十分稀少,有膽量過橋的小孩早就上橋嘗試,沒敢過橋的孩子們也早就被失望的大人們帶走了。

    能夠通過這條鐵索寒橋的少年,不足五分之一,甚至更少一些。

    蘇塵不時打量日頭。

    鐵索鏈被曬了一個晌午,應該不太冷了。

    他不敢再等下去,從懷裡取出三個粗糧大饅頭,大口大口的吃飽,又在橋下溪澗含了一口溪水,在口裡溫熱了才喝下肚,歇了片刻,養足了自己的氣力。

    蘇塵活動了一下手腳,這才開始嘗試著渡這座鐵索寒橋。

    能不能進藥王幫謀得一個生計,拼上一個前程,就在這一全力搏了!

    蘇塵小手謹慎的握住其中一條臂粗的鐵索鏈,剎那間,他的手掌感到鐵索鏈透著一股凜寒之意,凍徹入骨。

    鐵索被太陽曬了大半天,居然還這麼冰寒!

    蘇塵凍得手心一顫,吃了一驚,連忙鬆手。

    難怪那麼多小孩都爬不過去,這鐵索太冷了。這樣徒手抓著鐵索鏈,手掌很快就會被凍僵失去知覺,最後抓不住,失手跌落河谷之中。

    蘇塵想了一下,從衣角撕下兩塊破麻布,纏繞在兩隻小手上裹了一層,紮緊,用來防凍。

    麻布不能裹太厚,否則手指沒感覺,容易打滑,抓不穩。

    但也不能太薄,否則抵擋不住寒氣入侵。

    隨後,他才再次雙手抓住鐵索鏈,手腳並用,開始攀爬這條冰寒的鐵索。

    蘇塵雙手抓著冰冷刺骨的鐵索,凍得直打哆嗦。但好在鐵索上的冰凌霜氣大多已經被太陽曬融化,不那麼打滑。

    停留的越久,反而越容易被凍傷,凍得麻木。一旦手腳凍的麻木,落水幾乎是肯定的事情。

    蘇塵咬緊牙關,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耽擱停滯,手腳並用快速往前攀爬。

    爬到十多丈遠,到了半途之中,他已經雙臂微微發抖,感到有十分吃力。

    若非他剛才吃了三個粗糧大饅頭,喂飽肚子,養足了一身力氣,否則只怕早就撐不住跌下河了。

    蘇塵很是擔憂,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墜下河去,投身藥王幫闖蕩江湖的夢,可就在這鐵索寒橋上斷送了,而且掉下河,肯定是要被凍個半死。

    蘇塵急切之下想到一個主意,連忙雙腿纏住鐵索鏈,然後將自己用困褲腰的帶麻繩解開,一端拴在腰間,一端在鐵索鏈上打個圈套,萬一自己失手也可以用麻繩掛在鐵索鏈上面,不掉下河去。

    守在鐵索橋入口的四名青衣刀客站了大半日,早就站乏了,正坐在鐵索寒橋邊閒聊,也沒有去瞧蘇塵。

    剩下短短二十丈遠的鐵索橋,幾乎耗盡了蘇塵所有的體力,終於爬到對岸。

    蘇塵已經疲憊不堪,勉強踏上橋對岸,手腳幾乎脫虛。

    蘇塵急忙將自己系在鐵索鏈上的麻繩解開,以免被那幾名護院刀客們發現,說不定取消他的資格,又或者罰他重爬一遍。

    他氣力已經耗盡,如果再被罰重爬一遍的話,肯定沒有機會進藥王山莊。

    蘇塵心虛的沿著山門前的數百台階,進入藥王山莊內。

    站在石階上的一名白衣少年師兄,雙手抱著劍,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麼,帶著他來到一座土牆大院。

    那白衣少年師兄吩咐蘇塵一句,讓蘇塵和眾少年們待在這座院子裡不要亂跑,在這裡等待明天的藥王幫新入門弟子劃分堂口,便自行離去。

    ...

    這座大院門口,也有兩名護院的青年刀客守著。牆高院深,等閒之人無法進出。

    「又來一個!」

    「也不只是哪個鄉里來的土包子,看他穿的破爛麻衣,真夠寒酸的!」

    大院內聚集著眾多的孩童少年,見蘇塵一副小漁民打扮,不由紛紛嘲笑。

    蘇塵回過神,朝大院內看去,這才吃驚的發現這座大院子裡已經聚集了近一百多名少年,都是通過了鐵索寒橋的測試,進入藥王幫的新人弟子。

    大院子裡眾孩子們三五成群的各自聚集一起,神情極其興奮。

    蘇塵沒理會那些嘲笑,也不想多事,低頭來到在大院內安靜的一角待著,謹慎的打量著院內的眾小孩。

    所有少年們年齡約在九歲到十三歲之間,從他們的衣裳穿扮、神態氣質上,明顯可以看出出身不同,分成涇渭分明的幾個大群。

    其中有十名穿著華麗綢衣,貂裘襖子,足下皂皮靴的少年和少女,氣質十分出眾,神情高傲,對院內的其他來自姑蘇縣城的平民,鄉鎮的小孩不屑一顧。

    他們看上去似乎是縣城裡的大富戶,或是權貴子弟。

    蘇塵很驚訝的看到,其中一位穿著厚實貂裘的秀氣少女,正是他西門碼頭遇到的那位李氏富商的女兒,好像叫李嬌。

    以李嬌的這副嬌弱身子骨,手無縛雞之力,肯定是攀爬不過那座鐵索寒橋的。只怕是她爹想了其它法子,將她送進藥王山莊裡來了。

    周圍其他一些縣城裡的孩子,也在低聲的竊竊私語著,談論這些非富即貴,有背景靠山,跟藥王幫內的高層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的華服少年。

    「那位是王家少爺王富貴!聽說他是王縣令老爺的親戚,和縣令公子是堂兄弟,在咱們縣城那可是首屈一指的權貴子弟!他肯定能成內門弟子,成為藥王幫的核心弟子!」

    「不錯,還有魏寒,本幫王堂主的一名親戚,據說也是內定的內門弟子!」

    「那個是城裡李氏米鋪的大小姐李嬌!雖不是權貴出身,但家裡開好幾間大米鋪,很有錢的大富人家!也不知她爹使了多少銀子,送她進來的。」

    「他們這些人應該都是內門弟子,有錢有勢,比咱們這些外門弟子可強多了!大家都識相點,千萬別得罪他們,否則在幫內吃不了兜著走!」

    王富貴頗有氣度的和周圍的新入門平民少年打招呼,非常享受眾少年們的討好。

    魏寒卻是雙臂抱胸,高傲的冷著臉,誰也不理會。

    在這十名華服少年少女的周圍,則是縣城裡一些平民家的小孩。

    這些小孩大多身穿普通布衣,年齡雖然都不大,卻早已經學會趨炎附勢,察言觀色。

    張屠夫的大胖兒子張鐵牛也混在裡面,因為長得五大三粗,一副憨頭憨腦的摸樣,但在平民之中似乎頗為混得開。

    像王富貴大少爺、魏寒少爺等人,基本上內定了藥王幫的內門弟子,無疑最受其他平民孩子們的討好追捧,想趁著剛入門之時,混個臉熟,打好關係。

    最後一些,則是縣城周邊數十個鄉鎮莊子來的窮苦小孩,多是佃戶短工、漁夫獵戶、農民樵夫家的孩子,老實木訥。

    他們連趨炎附勢的資格都沒有,被排擠在大院子裡的最外圍,被人欺負也忍氣吞聲,不敢多生事端。

    蘇塵自然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很自覺的躲在大院角落歇息,恢復力氣,沒有擠過人群去自討沒趣。

    他看著大院內眾少年們學著大人摸樣在攀談關係,也不懂什麼是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覺得無趣,自己在院內獨自待著,想著心事。

    他離家出走,在縣城沒有活可干,所以才尋思著來投藥王幫,只是謀求一個好的出路。

    自然不在意什麼內門弟子、外門弟子,只要在藥王幫能有一口飯吃就好,不想去討好誰。

    下午,陸續又有幾名小孩被送入這座大院裡,大院內總共聚集了一百多名十餘歲的孩童和少年。

    到了傍晚時分,藥王山莊大門緊閉,今年臘月的新招募弟子截止,再想進藥王幫只能等明年了。

    晚飯的時候,山莊內有幾名廚子送來十幾大桶的米粥和饅頭、醃菜。

    「來,吃食!」

    「伙食稍微差點,將就著吃吧。明兒等你們入了門,拜了師父,就能開小灶了。」

    這十幾桶滿滿的米粥吃食,很快被早就飢腸轆轆的一百多名少年一哄而上,瓜分的乾乾淨淨。

    蘇塵費了好大的勁,才擠到前面,拚命搶到兩個粗糧大饅頭。

    然後回到自己的角落,一點點細嚼慢嚥,將粗皮碎子都吃乾淨,總算是吃飽肚子,消減了飢餓感。

    他這才愕然發現,那十位少爺小姐們嫌惡的站的遠遠的,根本不願意去碰那些米粥滿頭。

    蘇塵驚奇的是,那位王富貴大少爺居然拿了一筆銀子去賄賂廚子,而廚子竟然眉開眼笑,又單獨開了個小灶給他們做了一頓豐盛的伙食,雞鴨魚肉,香氣飄的滿院子都是。

    其他眾小孩看的一陣驚愕,只有羨慕嘴饞的份。這些內門弟子們家裡有錢有勢,果然在哪裡都不會吃苦。

    ...

    入了深夜,十分寒冷。

    大院子裡有客房和熱鋪炕頭,但數量有限。

    那十個准內門弟子的少爺、小姐們,自然睡在最暖和的炕頭上,也沒人敢跟他們爭。

    就算這樣,諸位少爺小姐們還是不停的抱怨著。

    「這裡的伙食太差,跟豬食差不多。」

    「連一間像樣的臥室,洗潔浴盆,蠶絲被縟都沒有。跳蚤真多,早知道,該讓丫鬟老媽子們從家裡帶幾床乾淨的被縟來。」

    「等正式拜了師,一定要單獨的住處才行,否則待不下去!」

    他們佔完了,多餘的幾個炕頭,才輪到其它比較強勢的縣城平民少年霸佔。

    剩下絕大多數孩子都睡不上熱炕,只能在地上鋪草蓆,擠暖。人多擠一擠,卻也還算暖和。

    蘇塵縮著身子在地上草蓆,習慣了家裡老漁船的冷凍,倒也不覺得苦。

    就是有些欣喜和亢奮,睡不著。

    這座大院裡少年很多,夜裡也吵嚷著,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進了藥王山莊之後,他們這些少年已經不再是姑蘇縣城的小老百姓子弟,而是一躍成為藥王幫的弟子,從此衣食無憂,踏上了夢寐以求的江湖之路。

    蘇塵心中也踏實起來,很是滿足。

    至少入了幫,以後自己不用再為一日三餐墊飽肚子,或者是為了找一間不受寒凍之苦的屋子而發愁,再也不怕在縣城裡受那些潑皮、乞丐們的欺負,比之前在縣城討活幹強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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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殘酷的半年淘汰

    冷霜薄霧,瀰漫整個藥王山莊,沉浸在濛濛的晨色之中。

    大院內的一百餘名少年們尚未醒來,況且大院子被臂粗的鐵鎖頭給鎖著,誰也出不去,醒來也無事可幹,只能在原地繼續縮著睡覺。

    此時,一群藥王幫高層大人物,來到大院門外。

    為首的是一名威嚴的青須老者,身著綢緞大袍,掌中摩挲著一對壁色雙珠,腰間掛著一枚青珵珵玲瓏玉珮,一副雍容大氣摸樣。

    跟在他身後,是數十名中年藥師們,或略顯富態,或冷峻削瘦,三三兩兩的閒庭信步走在後面。

    最後面,則是十多名衣衫華貴的白衣弟子,一個個器宇不凡,腰攜刀劍步履穩健,顯得訓練有素。

    兩名護院青年刀客正在院外打盹兒,突然發現青須老者一行人到來,頓時驚醒。

    在眾孩童面前神情傲然的他們,不由露出慌張之色,急忙站起來拱手施禮。

    「張大總管,您老來了!」

    「您老有什麼吩咐?您只需派二名弟子過來,吩咐一聲,小的便將他們帶過去!」

    這位青須老者正是藥王山莊的內務大總管,是他們這些山莊護院的頂頭上司。

    「懶唄貨!讓你們在這裡值守,就是在這一起打盹嗎?」

    張大總管瞥了二名刀客一眼,拂袖冷哼了道。

    兩名青年刀客護院頓時嚇得臉色蒼白,不敢辯解,連聲告饒。

    藥王幫等階地位森嚴,高層對底層管束一向嚴厲,戒律懲罰苛刻。

    安排兩人守夜的情況下,必須有一人隨時保持著清醒,輪番交替歇息。他們倆居然都在打盹,這是犯了幫規戒令。

    「回頭去戒律院,各領三鞭子!去,把院裡的孩童都叫起來,準備入門拜師。」

    張大總管冷聲道。

    兩名青年刀客急忙掏出鑰匙打開粗鎖鏈,進入大院子裡,大聲吆喝,將眾多還在美夢中的少年們驅趕醒來,列隊迎接張大總管,以求能將功補過。

    大院子裡頓時一陣慌亂,上百名少年們連忙列隊。

    蘇塵不知被誰狠狠踩了一腳,從美夢中驚醒,急忙用衣袖擦去口水,擠在眾少年們的隊伍裡。

    好半響,他們才在青年護院的指揮下,排成了幾列歪歪扭扭的隊伍。眾少年從未受過訓練,能勉強列隊已經算是不錯。

    張大總管進了大院子,看到院內秩序井然,臉色稍微滿意。

    那些器宇不凡的白衣弟子也跟隨進了院子,神色倨傲的望著眼前眾多懵懂無知的少年們。

    院內眾新人少年們,無比羨慕的望著這些白衣師兄師姐們,暗暗給自己鼓勁。

    他們現在雖然青澀,但只要在藥王幫苦心歷練數年,氣質必定脫胎換骨,成為這些白衣弟子一樣氣宇軒昂的少年。

    張大總管從寬袍衣袖內,拿出一份內門弟子的名單,神色和藹的目光,掃過院內的十位新入門的內門弟子。

    「王富貴,得本幫季副堂主引薦,自幼精通筆墨,為不可多得的人才,特許成為本幫內門弟子,拜李魁藥師為師。」

    「魏寒,得本幫王堂主引薦,少年習武,天賦過人,特許成為本幫內門弟子,拜鄭成藥師為師!」

    「李嬌,得本總管引薦,自幼習文,精通珠算,才貌雙全,為女中之人傑,特許為本幫內門弟子,拜李魁藥師為師!」

    「....」

    「以上十人為本幫內門弟子,授予白衣學徒袍,學期三年。」

    張大總管點名,讓這些內門弟子出列拜見各自的恩師。

    大院子裡被點名的十位少爺、小姐們紛紛出列,拜見各自的恩師,隨後站在一旁,臉上無不露出驕傲之色。

    有張大總管、各位堂主之類的藥王幫高層大人物進行引薦,絕對不是普通孩童能夠享受的優厚待遇。

    他們早就內定的內門弟子,等學藝一二十年之後,他們將會成為藥王幫的中上層。跟其他外門弟子的待遇,自然是截然不同。

    蘇塵看著他們,心中充滿了羨慕。

    院內,眾平民少年們也早知道如此,可是真正聽到他們十人成為內門弟子之時,還是感到羨慕,甚至有些眼紅。

    當然,羨慕歸羨慕,對於大部分平民少年來說,雖然成不了內門弟子,但藥王幫外門弟子的身份也已經值得他們炫耀了。

    要知道,隨便一名藥王幫的外門弟子在姑蘇縣城行走,那也是遠高於縣城平民,目無餘子。

    縣府衙役們都不敢輕易招惹大幫弟子,尋常百姓見了更是繞道,不敢得罪他們這些江湖中人。

    蘇塵想法更為單純,只想在姑蘇縣城裡有一個讓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本是周莊的一名漁民之子,現在能成為藥王幫的外門弟子,從此衣食無憂,不再受人欺負,已經很滿足了。

    ...

    張大總管笑吟吟著,和氣的叮囑了王富貴、魏寒、李嬌等十位新入門的內門弟子一番,讓他們以後勤加修煉,勿要辜負家裡長輩和藥王幫高層的厚望。

    隨後,他再次看向院內剩餘的上百名少年們,卻是神色淡漠了下來,變得威嚴肅穆。

    「接下來,是本幫外門弟子拜師!」

    「每位藥師最多可以自行挑選五位外門弟子,和內門弟子一起傳授武技和藥術,有三年的學徒期。凡是本幫學徒期的弟子,可享受諸多好處,食宿全免,可以在藏書閣免費借閱普通書籍等等。」

    「但是你們別高興的太早,在接下來的每隔半年,師父根據五名外門弟子的平時表現,將淘汰掉一人。被師父淘汰者,不再跟著師父學藝,被分配入本幫的外門三大堂口,不再享受學徒待遇。

    第一、二名被淘汰的外門弟子,習得入門武技和入門藥術,進入最低級的雜役堂。雜役堂內弟子可以在本堂內領取各種雜役任務,掙到少量的銅錢,是藥王幫的最底層成員。

    第三、四名被淘汰的外門弟子,習得低級武技和低級藥術,進入護刀堂。平日習武,負責看莊護院、保護藥鋪,以及參與江湖爭鬥,維護本幫利益。

    第五名被淘汰的外門弟子,習得中級武技和中級藥術,進入內務堂。在我藥王幫的藥鋪,做夥計、藥師、藥鋪掌櫃等等,待遇較高。

    內門弟子則可以學滿整三年,習得高級武技和高級藥術,然後進入煉藥堂或執劍堂,日後晉陞為本幫的藥師、執法,甚至護法、供奉、堂主等等。」

    大院內,眾新人少年們聽完張大總管宣佈的這番淘汰規矩,都驚呆了。

    這種淘汰也太殘酷了。

    五名外門弟子每半年淘汰一名,意味著他們這些外門弟子最短的僅僅跟師父學半年,最長的則可以學滿二年半。

    學徒們跟著師父學的越久,自然學到的本領更高深,前途也越好。

    而內門弟子的待遇最好,不會被淘汰,可以跟隨師父學滿長達三年之久。

    「你們也無需羨慕。內門弟子待遇高,那是因為他們的家族對本幫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或為本幫捐獻重金,才獲得內門弟子的優厚資格!

    而你們這些外門弟子,對本幫可是一個銅板都沒有貢獻,反而吃喝用度都是花藥王幫的錢,還要在本幫學藝。能進本幫當外門弟子,便已經是你們的天大福氣,自然沒有資格跟內門弟子平起平坐。

    本大總管告誡你們。藥王幫只講幫規和貢獻,不講私情。更不養閒人、庸人和廢物,頑劣不堪之輩,將立刻驅逐出藥王幫。」

    張大總管神色嚴厲的一番訓話,繼續說道:「當然,外門弟子只要努力,一樣有機會出人頭地!如果奮發努力一把,晉陞為本幫的中層也是大有希望的。

    比如老夫,便也曾是一名外門弟子身份加入內務堂,為本幫盡心效力數十年之後,如今掌管著藥王山莊總部的常務。僅在本幫幫主和諸位正副堂主之下,位居本幫眾徒之上,這便是最好的證明。」

    張大總管對自己的出身並不避諱。

    他以外門弟子之身躋身藥王幫的高層之列,是藥王幫外門數千弟子中的驕傲。在姑蘇縣城和江湖上跺跺腳都能震三震的人物,足以讓無數江湖豪客羨慕和仰視。

    「好了。接下來,是藥師們挑選自己名下的五名外門弟子,沒有特別的講究,藥師看順眼便可收下。」

    張大總管客氣的請眾位藥師選徒。

    一共有二十多位藥師,帶大院內的一百位學徒。很快,大院內眾少年們被煉藥師們挑選完畢。

    蘇塵驚訝的發現,自己被李魁藥師隨手挑中。

    這李魁正是王富貴和李嬌的師父,一起被選中的還有張鐵牛,以及另外三名縣城的少年少女。

    這位李魁藥師在藥王幫的藥師之中似乎頗為厲害,一人便帶了足足兩名內門弟子。而其他很多藥師,並未帶內門弟子。

    在張大總管的主持下,所有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都開始舉行入幫和拜師儀式。

    新人弟子挨個上前割指滴血,滴入前方一個大血盆之中,共喝血酒,一起拜藥王幫的藥王旗。

    歃血立誓,永不叛幫。

    這樣隆重其事的江湖儀式,讓眾少年們一個個熱血沸騰。

    這象徵著從這一刻開始,他們不再是平民百姓,成了真正的江湖中人,將為藥王幫而出生入死。

    誓畢,眾新人弟子們,向各自師父敬茶。

    蘇塵和另外四名外門弟子一起恭敬的獻茶,拜李魁藥師為師父。

    他領取了一枚藥王幫外門學徒的腰牌、一套嶄新的青衣學徒服、一床被縟、洗漱用具之類的雜物,正式成為一名外門弟子。

    拜師結束,眾弟子們被分配住處。

    蘇塵、張鐵牛等五名外門弟子,都是同一位師父的弟子,所以被分配到一座弟子居住小院子。

    小院里布局簡單,一間石屋,屋內五個熱炕大通鋪,幾副石凳,非常簡單耐用。院子裡還幾根硬木樁,能修煉武技。

    而王富貴、李嬌等內門弟子地位高,跟他們外門弟子並不住一處,而是每人擁有獨自一間屋子。

    「蘇老弟、諸位兄弟姐妹,咱們幾個都是拜同一位師父的師兄弟,以後相互多多關照!」

    張鐵牛在炕上放下被縟,拍拍胸脯,滿臉的自豪。

    他原先對蘇塵這個周莊小漁民有些瞧不起,不怎麼愛搭理。不過,現在他和蘇塵都是藥王幫的外門弟子,也談不上誰瞧不起誰了,所以態度也好了一些。

    五人在屋子裡坐著一圈聊天,自我介紹一番。

    蘇塵這才得知,除了他和張鐵牛之外,另外三位少年男女分別叫楊得志、秦慧慧和孔心巧。

    楊得志個子有些瘦小,眼神中透著精明。聽他自己說,他老爹是縣城的一位童生,沒考上秀才,後來家道中落,成了縣城一間店舖的賬房先生。

    雖然楊得志沒有上過蒙學,但是跟著老爹學過字,所以也識得一些大字,連猜帶蒙還能看懂一些書籍,很令人羨慕。

    相比之下,其他四人的家境都要差一些。

    秦慧慧家裡是姑蘇縣城的一戶養蛇人,家裡窮。孔心巧家裡則是城外一戶養蜂人,她們兩少女都是小戶人家出身。

    而蘇塵家最遠,是來自周莊水鄉的小漁民,離姑蘇縣城最遠。

    五名少年少女閒聊著,漸漸熟絡,沒有了陌生感。

    他們剛成了藥王幫外門弟子,頗為興奮,談一些藥王幫弟子在江湖上的威風事蹟,姑蘇縣城的有趣好玩的趣事,都是好動的少年,聊起來便滔滔不絕。

    眾位師兄弟姐妹們嘻嘻哈哈,一派和氣的談天說地。

    蘇塵性子靜,對藥王幫和縣城的事情不熟,大多時候都是聽著,並不多話。

    他敏銳的察覺到,不管是粗魯的張鐵牛,還是看上去精明的楊得志,又或者是心思細膩的秦慧慧,單純的孔心巧,聊天的時候似乎都有所保留,絲毫不提每隔半年,他們之中都將有一人被淘汰的事情。

    蘇塵心裡透徹明白,幫內殘酷的弟子淘汰規矩,肯定會在眾位師兄弟心底埋下間隙隔閡。

    雖是同門師兄弟,但他們之間存在強烈的競爭。每半年淘汰一人,這意味著二年後他們五位師兄弟姐妹,在藥王幫的地位差距,將變得非常大。

    最先被淘汰的二個人進入最低級的雜役堂。雜役弟子最倒霉,只能幹苦力粗活,根本學不到什麼東西,日後變得平庸。

    而最後一位被淘汰的弟子進入內務堂,甚至有望成為縣城裡一間藥鋪的大掌櫃,手下管著幾十號人,威風八面,前途可以說是極好。這是除了內門弟子之外,最有前途的。

    拜師的時候,李魁師父交代了,從明日起他們外門、內門的七名弟子便要跟隨他開始學藥術和武道。

    他們也不敢聊太晚,入夜時分,莊院沉寂,早早便在炕頭睡下。

    蘇塵在暖乎乎的炕頭鋪上,這些日子頭一次睡的這麼踏實安穩。

    成了藥王幫弟子之後,他不再為一口飯犯愁。

    但因為幫規淘汰的事情,讓他的心思多了幾分沉重。

    不過,蘇塵相信,只要自己苦學,不會比其他四位師兄弟姐妹們差,日後肯定能在姑蘇縣城出人頭地。

    也不知阿丑現在情況如何了,進了天鷹門沒有?等他們兄弟兩人學成藥術和武技,一起去闖蕩江湖,那日子肯定逍遙又快活。

    蘇塵腦海中閃過各種紛亂的念頭,漸漸安心的睡去,期待著明日李魁藥師傳授一兩手絕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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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