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表象與真相
「姓名?」
「龍-克倫伯-海森。」
「學員編號?」
「30177。」
「年齡?」
「差兩個月滿20週歲。」
「家庭情況?」
「我來自洛林聯邦州索姆索納斯城的克倫伯-海森家族,父親是克倫伯-海森勛爵,母親是克倫伯-海森勛爵夫人,家族產業以傳統手工製槍為主。」
「說說昨天上午的情況,你知道什麼、看到什麼就說什麼。」
「好的,先生。此次火炮實彈射擊訓練,我被分配在第9炮隊……」
接下來的一刻多鐘,魏斯無保留地把自己在訓練課程中的所見所聞、所說所做敘述了一遍。
在這間小小的訊問室裡,魏斯以稍息姿態站立,唯一的一張桌子後面坐著一名紅髮白膚的年輕憲兵,他大多數時間都在做著書面記錄,對魏斯提問的,則是另一名不斷在房間裡踱步的憲兵軍官。這人看著有三十出頭,褐髮麥膚,個子很高,佩戴著憲兵部隊的紅色領章和對應中尉軍階的肩章,從頭到尾都板著臉,一副審問犯人的架勢。
「就這些?」
「就這些!」
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魏斯問心無愧,卻不是十足的踏實。莫納莫林山脈的雪林之戰後,作為自由聯邦方面僅有的倖存者,他本該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報告給自由聯邦軍方,既能夠為軍方高層判斷形勢提供第一手資料,又可以為犧牲者正名,然而想到自己當時的狀況絕逼會在這種訊問中錯漏百出,搞不好會弄巧成拙,經過一番痛苦的思想鬥爭,最終還是選擇了「逃遁」……
「那麼,好吧,龍-克倫伯-海森先生,你闡述的情況跟你的同學們所說基本一致,但是,你的情況跟別人不同,嗯?」
魏斯回答道:「因為是我發起了投票,使得第8炮隊拿到了那箱炮彈,其中一發意外爆炸,釀成了昨天上午的慘劇。」
憲兵軍官走到魏斯跟前,以俯視的姿態盯著他的雙眸,那種恨不得看透一個人靈魂的冷厲目光,讓魏斯背脊發涼,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過了好一會兒,那雙眼睛終於從魏斯這裡移開了。
「你知道尼古拉-萊博爾德的父親是誰吧?」
「當然,巴斯頓軍校沒幾個人不知道。」魏斯回答。
「正因為這層關係,絕大部分學員都刻意跟他保持距離,而你是個例外,為什麼?」
魏斯深吸了一口氣:「這是個讓我覺得非常尷尬的問題。第一,我在軍校幾乎沒什麼朋友,因為大家都看不起我,覺得我是靠著格魯曼集團的關係走後門進來的,唯獨尼古拉不在乎這點。第二,我們有很多共同的興趣愛好,所以我們能夠愉快地交談。您大可以去調查瞭解,我的這些興趣愛好已經有很多年了。」
憲兵軍官冷冷一笑:「很多年?你才多大?嗯?」
魏斯沒有答話。
憲兵軍官繼而問道:「據我所知,就在差不多兩個月前,你獨自去了一趟莫納莫林山脈,而且遭遇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魏斯一聽這話,心裡頓時咯噔一下。自己捲入莫納莫林山脈的雪林之戰雖然沒有了見證者,但自己的行程時間和既定路線並非秘密,仔細對比推敲,不難發現兩者大概率的存在交集!
「這是克倫伯-海森家族延續了多代的傳統……」魏斯辯解道。
「是的,我調查過了,你們的家族,每一任繼承人都要獨力完成一些特定任務,包括獵殺數量稀有的雪羆,所以,你合情合理地獨自翻越了莫納莫林山脈,深入遺落雪境,以及魔鬼峽谷、死亡大沼澤、塞爾比洞穴……」
說到這裡,憲兵軍官突然話鋒一轉:「關於你的哥哥,九年前失蹤的尤爾-克倫伯-海森,你知道多少?」
魏斯張著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不想說?那讓我來告訴你!他去了諾曼帝國,幫助諾曼軍隊研發新武器,還被諾曼帝國最負盛名的皇家陸軍學院錄取……」
魏斯耳邊彷彿響起了一道晴空霹靂,整個人都怔住了。
負責記錄談話的年輕憲兵也停住了手裡的筆。
憲兵軍官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魏斯的反應,見他被這個消息驚得外焦裡嫩,遂以相對緩和的語氣說:「當然了,這個消息還是我們四年前獲得的,按照諾曼帝國皇家陸軍學院的學制,他一年前就畢業了,至於後來怎麼樣,幹了哪些事,我們到目前為止還一無所知。」
魏斯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這位憲兵軍官,眯起眼睛,一字一頓道:「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情?我只知道他失蹤了,很可能是死於雪羆之手,我不相信他會叛逃去諾曼帝國,你們所謂的消息,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
躍然眼前的虛框,不僅揭示了這位憲兵軍官的戰鬥力情況,還能夠探知他看待魏斯的態度——白色,意味著中立,而不是敵對。這說明他至少是站在公正的立場上?
「你覺得如果我們有證據,你還能進巴斯頓軍校,還能夠接近尼古拉-萊博爾德?」
憲兵軍官的反問讓魏斯啞口無言。
「我們已經請來了最好的軍工專家,他們會對昨天上午的爆炸現場進行技術勘測,確定爆炸的原因,以供我們判斷事件的原委。如果真是你們在裡面做了手腳,我發誓,沒有人能夠逃過審判,沒有人!」
說到最後,這名憲兵中尉已是咬牙切齒,神情凶悍。看來,他身上也是有故事的……
「那枚炮彈確實有問題。」魏斯道,「如果只是一枚普通的訓練彈,威力根本沒有那麼大,所以,你們從這方面入手是對的!另外,我覺得有必要提醒您,那箱炮彈是我們從軍械庫領出來的,中途從未打開過,對於這一點,第9炮隊全體學員可以做證。」
憲兵軍官非但沒覺得驚訝,反而冷哼道:「這點不用你說我們也能想到!至於你,存在重大嫌疑的龍-克倫伯-海森先生,在調查結束之前,將暫停參加軍校的課程和訓練,呆在我們安排的臨時住所。我們會向你提供學習用教材、書籍、資料,有什麼別的要求可以提,但千萬不要試圖逃離我們的視線,我們的哨兵有權開槍射殺你!當然了,如果你有足夠的證據為自己洗脫嫌疑,可以隨時讓值守哨兵向我報告!明白嗎?」
魏斯聳了聳肩:「我還有別的選擇麼?」
臨了,憲兵軍官再次以他那冷厲的目光審視魏斯,似乎是想從他的表情、神態以及肢體動作中挖出某些隱藏的信息,但他終究沒能得逞,於是兩隻手插進褲袋裡,吩咐門外的士兵將其押走。
出門之後,魏斯被兩個五大三粗的憲兵帶去了位於巴斯頓軍校之內的一處偏僻院落,直接關進了一間「小黑屋」。裡面有一張被固定的床,一個洗漱台,一個蹲坑,一盞昏黃黯淡的吊燈,如此而已。
憲兵軍官沒有食言,魏斯很快得到了一堆學習用的教材、書籍、資料,還有不限量供應的紙筆墨水。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魏斯再沒看過任何人的面孔,一日三餐都是從門下的開縫裡塞進來的。
幾天後的一個夜晚,魏斯剛入眠,便隱約聽到有人在輕喚自己的名字,豎耳傾聽,那分明是娃娃臉小哥的聲音!
循聲來到這個房間唯一的小透氣窗下,費力地扒上去,卻只看到窗外有幾根手指。
「嘿,尼古拉,是你嗎?」魏斯壓低聲音。
窗外的人同樣是在輕聲說話:「是我,龍,你還好吧?」
「我還行,你怎麼樣?」
「我依然是我,沒什麼變化啊!倒是你……萊博爾德中尉沒把你怎麼樣吧?」
聽到這個姓氏,魏斯下巴差點掉地上:「萊博爾德中尉?你說的是那個負責審問我的憲兵軍官?那個眉毛粗、眼睛小、鼻子有點塌的傢伙?」
「我的天!他要是聽到你這麼描述他,非找你決鬥不可!」娃娃臉小哥道。
魏斯忙問:「這個萊博爾德中尉……跟你什麼關係?」
「他是我的堂兄。」
萊博爾德家族還真是人才濟濟!魏斯心裡嘀咕道。
「哎,龍,你要小心點,我這位堂兄是個心理專家,沒人能當著他的面撒謊而不被發現,而且,他還會催眠術!」
催眠術?魏斯心裡咯噔一下,那傢伙要真是成功催眠自己,豈不是可以從自己嘴裡套出許多秘密……
「在你被關進來之後,我找他聊過兩次,感覺他對你並沒有惡意,他只是擔心我受到傷害而已。我已經跟他再三解釋過,這事絕對跟你沒關係!」
窗外的聲音讓魏斯心中湧起了一股暖意。
「謝謝你,尼古拉,謝謝你的信任。」魏斯道,「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切!你這傢伙好意思說這話?一直以來都是我在保護你好不好!」
魏斯沒有像往常一樣跟他鬥嘴,而是問道:「馬倫他們怎麼樣了?」
窗外的聲音沒有立刻回答,氣氛,一下子從暖春轉變為寒冬。
過了一會兒,娃娃臉小哥低語道:「羅納、米切爾、凱文沒能搶救過來,馬倫、貝迪、卡貝拉因為傷勢較重,進行了截肢手術,馬瓊、普爾澤、柏萊、馬丁、格奧格、馬希姆、安德雷、弗洛安、卡林頓、曼努埃爾、博里斯、尤爾的傷勢沒有大礙,應該很快就能出院。」
那天在爆炸現場,這些名字所對應的學員基本上都是血人模樣,至少半數人失去了知覺,魏斯以為沒幾個人能活下來,現在這樣的結果雖然大大好於預期,但聽娃娃臉小哥連貫地報出他們的名字,他的心情卻非常沉重。若不是自己的關係,他們怎會蒙此劫難?
可話又說回來,假定那枚有問題的炮彈必定要炸,不是第8炮隊遭殃,就是魏斯所在的第9炮隊悲劇,無論如何,死傷一片的慘淡情況都會出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