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二節：此茶名為大爭之世
夢小樓聽得洛神的話，不禁莞爾。
「也好，千年了，我都對你花茶的味道唸唸不忘，也是難得。」
洛神聽得這一聲誇讚，淡然笑道：「你若早說，當年便讓你多帶一些走了……」
說著，她靈巧的十指輕輕捻起茶案上恰到好處的花末，均勻地灑在冰瓷裂紋茶碗底下，在案邊的鶴嘴銅爐邊接上溫水，攪拌均勻後，淺笑著雙手奉給了夢小樓說道。
「小樓，請嘗嘗我新配的花茶吧……」
夢小樓優雅地雙手接過茶碗，輕輕在手裡轉了一個邊，以正宗的茶道禮儀捧了過來，方才綴飲了一口，便皺起了眉頭。
「這花茶之中，四股完全不同的味道，彼此對沖，把原本屬於各自的味道都搞得混雜了……」
夢小樓蹩起眉頭，輕輕放下茶碗說道：「世人飲茶多是為了愉悅人心，你配出這古怪而令人難以飲下的茶飲，又有什麼意義呢？」
洛神卻是笑容依舊恬淡，倘若在說著高深的謎語一般。
「茶道還有一個用處，卻是見心明性，此茶亦是為此而做……」
沒等夢小樓反應過來，洛神卻是如打啞謎一般，幽幽說道。
「鳶尾花，其味甘甜而微燥烈……」
「君子蘭，其味清雅而偏平淡……」
「曼陀羅，其味腥氣而變化無常……」
「妖食草，其味和而不同，卻隱隱有蓋過全茶之味……」
洛神說完，抬起手來，亦捧起自己的茶碗，綴飲了一口，放下冰瓷茶具，淡淡說道：「故此茶名為『大爭之世』！」
夢小樓畢竟不是對外界一無所知的小家碧玉，聽得洛神的話，唇齒輕啟，微微琢磨了一番，便開口吟道。
「武家看似掌控全局，人人趨之若鶩，武者如過江之鯽，實則暗藏危機……」
「儒道看似無慾無求，其實也有著掌控天下的野心，只不過心有餘而力不足……」
「鬼道雖然為世人所不齒，但變化無常，朝秦暮楚，亦是常事，變化莫測，反而是一道1異數。」
「妖族與儒武鬼三道截然不同，人妖殊途，不相為謀，但卻隱隱有吞滅人族的趨勢……」
說到這裡，夢小樓也是捧起手中原本認為難以吞嚥的茶飲，淡淡地呷了一口，微微蹙眉，似乎是讓自己的味蕾接受這茶飲中奇怪的味道，繼續說道。
「你以鳶尾花喻武家，以君子蘭喻儒家，以曼陀羅喻鬼道，以妖食草喻妖族，四道爭鋒，固此茶你名之為『大爭之世』……」
「倒是貼切，妙哉妙哉！」
洛神聽得夢小樓的讚譽，只是微微頷首，表示接受。
「那你讓我飲這『大爭之世』卻是何意？」
洛神淡淡說道：「茶道明心見性，我亦想看看你的心性，更願意傾向於哪一家……」
「千餘年前，你與我，亦是喝著花茶，這般品評天下英傑，最終你選了他，而我選了那個人……」
洛神輕輕抬起衣袖，拂去桌上浮塵，意味深長地說道：「雖最後那個人勝出，但我亦很想知道，如今這個大爭之世，你又會將寶壓在哪一個青年才俊的身上！」
聽得洛神的話，夢小樓的臉上一絲不悅，隱隱閃過，但她依舊用恬淡的語氣說道：「你當知曉，我們遊戲紅塵，只要不動本心真念，不被俗物玷污，就可不死不朽……」
「武道戰勝儒道，儒道戰勝武道，鬼道一統人族，即便是妖族攻滅人族，奪取世界之心，與你，與我，又有什麼相干？」
哪知洛神竟是語氣偏執，笑了起來。
「你了無牽掛，自然是與你不相干，沒有絲毫干係……」
「那人雖與我無甚夫妻情分，雖有夫妻之實，卻是有實無名，心中只掛紀的是你……」
「但我卻要為我與他的江山考慮，為我與他的女兒考慮……」
夢小樓聽得洛神的話，驀地就驚住了。
「那……那是你與他的女兒？」
「荒唐，你怎能做如此荒唐之事？」
夢小樓驚得站起，捻動手指算了算，驚愕道：「那你的壽命，豈不是……」
「你怎麼能如此衝動糊塗？」
洛神說到這裡，驀地語氣謙卑了下來：「凡世俗人，百年壽數，生兒育女，百年之後，便塵歸塵，土歸土……」
「我等雖歷千萬年歲月，何曾有這等心甘情願為一個心愛之人，養育後嗣的快樂？」
「即便為此奉上永生為祭禮，又有什麼可惜的呢？」
洛神說到這裡，語氣之中竟是略帶三分歆羨道：「千年前，你與他成親，也是如我這般想的對吧……」
「可我真的好羨慕你，你知道他的心裡可能沒有你，但卻絕對沒有其他人……」
「我的那個人，眼裡卻只有你，我可愛又可恨的——姐姐！」
聽得這話，夢小樓終於長嘆了一聲，淡淡說道：「你還有多少壽元？」
洛神搖頭道：「不知，我亦不可說……」
「若是不動用能力，也許還有十年壽命。」
夢小樓喟嘆一聲，又徐徐坐了下來：「木已成舟，我也不好再說什麼……」
「只要你不後悔過，便是好的了……」
「你想問我什麼？洛神……」
洛神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儒武妖鬼四道，大世爭鋒，你更看好哪一家？」
夢小樓聽得洛神的問話，這個問題似已在她的意料之中，信口回答道：「武道勢大，儒道勢微，鬼道借勢妖族，沆瀣一氣，妖族受世界法則限制，一時難有進展突破……」
「若我來說，鎮魔淵封印未碎裂之前，武道必然壓制儒、鬼兩道。」
「鎮魔淵封印若碎，妖族必滅儒、武兩道，而鬼道亦將狡兔死，走狗烹，與兩道一同被毀滅。」
聽得夢小樓的話，洛神點了點頭，開口說道：「如此看法，我亦耳聞過許多人這樣說了……」
「就連洛城裡的許多周官，也是持有這樣的看法。」
「那你如今，是否認可儒武兩道應當聯手的觀念？」
夢小樓聽得洛神的話，卻是搖了搖頭說道：「儒武兩道如今各懷鬼胎，強行撮合在一起，只會節外生枝，徒生禍端……」
「儒道領袖，所謂的稷下學宮新儒聖方運，全無當年他那般的氣度和胸襟，實在是狗尾續貂，連鄒春秋都是不如……」
「他一天主持儒道，儒武兩道都無有可能精誠合作，共同抗妖！」
洛神聽得這話，又試探性地問道：「那以姐姐你的意見，莫不是支持太子的意見，剿殺儒道，一統人族，再統一對外嗎？」
夢小樓亦搖頭說道：「剿殺儒道，又矯枉過正，太過偏激了一些。」
「儒武鬼三道，當年分別出武帝、儒聖、鬼尊，三位當世人傑，並駕齊驅，儒道強，則武、鬼聯手，鬼道強，則儒武聯手……」
「若不是那人主持下的儒道，一身正氣，從來不屑與鬼道聯手對抗武家，否則何以讓武家發展膨脹到如今獨步天下的地步？」
「當年武帝對稷下學宮，也不敢用剿滅的方式，而是立下鄒春秋做傀儡……」
「徐徐消解儒家人的反抗意志，才防止了大部分的儒道修士走投無路，與鬼道聯合……」
「此舉非但救不了人族，還會毀了人族……」
聽得夢小樓的分析，洛神又嘆息說道：「如此說來，我女與太子的提議，皆不可取了……」
「那你可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夢小樓想了想，誠心實意地說道：「儒武兩道維持現狀，不能精誠合作，等若是坐以待斃……」
「若是能夠讓儒家換一位領袖，也許一切就柳暗花明了！」
洛神聽得夢小樓的話，不禁訝異道：「由武家的聖裁武院為儒家換一位領袖？這……怎麼可能？」
難道說……
「難道說，你要舉薦你的秦楓去儒道擔任領袖嗎？」
夢小樓接口道：「我確有此意，推舉他，非是私心，而是他的確一顆心向著人族……」
洛神卻忽地冷冷笑了起來：「一顆心向著人族，卻不向著武道，我們武家又為何要推他做儒道的領袖？」
一時間，話鋒急轉直下。
「我依稀記得，千年之前，那人的名字是秦曉楓，與這秦楓，似乎只有一字之差……」
「我亦聽說，你與他在真武學院相識，後還追到了燕國的薊都來……」
「莫非他就是那人的轉世？」
夢小樓聽得洛神的話，反唇笑道：「若你這樣認為，那我只能告訴你，不是……」
「而且他絕對不是……」
洛神冷笑。
「你說不是，他便不是嗎？」
夢小樓想到這裡，驀然說道。
「他不僅武道超群，還有一套神秘莫測的劍武脈，與那個人很像……」
「劍武脈……那個人？」
夢小樓低聲道：「武帝！」
「如此，你還以為，他是儒聖轉世嗎？」
洛神聽得夢小樓的話，一時錯愕，方寸盡失，竟是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
「當然了，還不太確定，你亦可以通過你的渠道方法去驗證這個判斷……」
夢小樓看向洛神，幽幽說道：「但也知道，太子號稱是武帝傳人，天底下只可能同時有一個真武聖脈。」
「若你不想害死也許是那人真正的傳承者，你最好為他保守這個秘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