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 妖街鬼店 作者:北湫汪 (連載中)

 
V123210 2017-12-2 23:15:0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62 61580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3 21:08
第20章司諶3

    古畫的丟失造成了一些騷動。

    館長氣得暴跳如雷,他將古畫的丟失怪罪到了司諶的頭上。

    可是,他沒能追到司諶的責任。

    司諶雖然不諳世事,但也機警地在所有人甦醒之前就離開了。

    所有的監控在事發的時間裡,又全部都失效了。

    可是,老江湖們並沒有打算放過司諶。他們煽風點火,鬧大事情,讓司諶的名聲一落千丈。

    在司諶被人指著鼻子咒罵的時候,他們又假惺惺地出來做和事老,保護成為眾矢之的的司諶。

    司諶對這些一無所知。他灰頭土臉,在這些看起來友好的老江湖們的保護下,為自己能夠還有立錐之地感到慶幸,對他們感恩戴德。

    他的仇、怨、恨,都算在了六方齋的那個夥計頭上。

    可他沒有理由,更沒有藉口去找六方齋的麻煩。一口氣憋在心裡,無處宣洩。

    老江湖們玩弄手段,讓司諶心甘情願地成為他們手中一桿犀利的槍。他們不必再把他高高供起,而是隨意地驅使他。

    他們把棘手的事件丟給司諶,然後從酬勞中抽取大頭,再虛偽地給司諶一些小錢,告訴他他的名聲那麼差,能說服僱主起用他是多麼的不容易。

    涉世不深的司諶信以為真,被唬得一愣一愣。受挫的自尊和一顆雪恥的心,讓聰慧的他變得盲目,忽略了一切世俗的細節。

    他要贏六方齋的人一次,至死方休。

    司諶蟄伏著尋找機會,卻也無法推諉老江湖們的利用。

    老江湖們習慣了讓司諶去做賺錢機器,稍有麻煩的事情,他們便拋給司諶。

    一個有錢人家的孩子出了狀況。他行為反常,神思恍惚,舉止癲狂。

    行裡出馬了一些老江湖,卻都束手無策。

    他們自然而然地使喚起了司諶。

    老江湖們告訴司諶,男孩有些紈褲,開車撞死了一個女孩,可能是被冤魂纏住。

    「這事應該不難解決?」司諶對告訴他消息的老江湖道:「冤魂這種東西,並不難除?」

    老江湖一瞪眼,道:「怎麼?看不起這活?」

    司諶吃癟,灰溜溜地帶上傢伙去出工。

    司諶到了僱主的宅邸,看到紈褲子弟被鎖在房間裡。他被五花大綁著,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

    紈褲子弟面容憔悴得幾乎凹陷進去,眼圈黑得像鍋底一樣。或許是因為無法經常清洗,他的頭髮被剃光,身上是病號般的寬大衣服。

    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副骷髏,披了一層沒洗過的人皮。

    司諶見怪不怪,按部就班地望聞問切,又燒了香,禱了祝。

    結果什麼都沒發生。

    司諶有些疑惑。

    看紈褲子弟的樣子,確實是被冤魂纏身無疑。但是幾個套路用下來全無反應,這讓司諶有些奇怪。

    正當司諶思考其他方法之際,紈褲子弟發起病來。他在床上瘋狂地掙扎,幾個親屬加傭人一起上手,被他推得東倒西歪。

    那副身軀能爆發出如此的力量,簡直不可思議。

    「熱啊!我熱啊!熱!」

    紈褲子弟瘋狂的話語中,總是夾雜著這幾句。

    然而,室內的溫度很宜人,司諶的修士正裝並不單薄,但也絲毫不覺得熱。

    司諶敏捷地躍起,在紈褲子弟的後腦一擊,讓他暈了過去。

    這一手倒是讓紈褲子弟的家人對這個年輕的「大師」刮目相看。

    司諶又試了幾種方法,結果什麼都沒發現。他撓了撓頭,百思不得其解。

    司諶提出去事發現場看看,結果那裡早就被清理地一干二淨。陽光普照,人群熙熙攘攘,毫無異樣。

    司諶想了半天,想去看看死者的家屬。

    紈褲子弟的家屬顯得有些為難。其中一個中年男人,似乎是替紈褲子弟的父親辦事的人,把司諶拉到一邊,悄悄告訴他一些事情。

    紈褲子弟當初是撞人後逃逸,死者和家屬都是外地進城務工的民工。紈褲子弟的父親把事情按了下來,花錢擺平了事情。

    司諶有些驚異。按照這樣來說,紈褲子弟的父親不是個簡單人物。

    但這些不是司諶需要過問的,行裡的規矩是收錢辦事。

    中年男人告訴司諶這些,主要是想說他們是靠威逼利誘擺平的事情,死者的家屬恐怕很難交涉。

    司諶心理有些彆扭,他不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然而,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就像律師和謀士,總有些職業並不受道德束縛。

    司諶很是聰慧,他辭別了紈褲子弟的家屬,打算獨自去和死者的家屬交涉。

    中年人告訴司諶,死者的父母在一處工地務工。喪女之後他們折騰過一段時間,現在是不是還在,他也不清楚。

    司諶按照中年人的指點找到工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在司諶向門衛說明自己的身份後,門衛驟然恐慌起來。他忙不迭地把司諶讓了進去,給他指明了通往住宿區的道路,卻一點要跟進去的意思都沒有。

    這讓司諶有點摸不著頭腦。

    等到司諶來到住宿區,才有些明白門衛為什麼是那種態度。

    住宿區一片狼藉,完全是災難現場的樣子。臨時搭建的鐵皮宿舍只剩下殘骸,整個住宿區一片廢墟。

    司諶檢查了一下現場,明顯是火災之後的痕跡。

    他不解地返回門衛,詢問住宿區為什麼會是那樣。

    門衛告訴他,死者的事情平息沒多久,整個住宿區發生了火災,所有務工人員無一倖免。

    司諶很驚訝,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多看看報紙和新聞。

    門衛說,自從火災之後,工程就進入了糾紛階段,陷入癱瘓。住宿區保持著災後的樣子,始終沒有處理。

    「可是,你看起來好像很恐慌?」司諶問道。

    門衛吞了下口水,道:「燒死了那麼多人,鬧鬼啊!」

    司諶恍然大悟,門衛以為他是有人請來禱祝的修士。

    「起火的原因是什麼?」

    「就是為了這事打官司呢。原因不一樣,責任當然就不一樣啊。開發商希望原因在工人們自己,老鄉們希望原因在開方商,到現在也沒個定論。」

    司諶聽了,若有所思。他沒有和門衛多解釋什麼,獨自返回了住宿區查看地形。

    住宿房是廢舊的集裝箱改拼的,兩邊有四個門,容得下二三十人的通鋪。

    司諶裡裡外外轉了幾圈,倒是沒發現什麼引火的東西。估計就算有疑似的東西,也都被警察取走了。

    時間一晃到了午夜,司諶還是沒查出半點頭緒。

    他有些疲勞,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四下觀望。

    一個黑影在司諶的余光中滑了過去。他敏捷地轉過頭,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6:41
第21章司諶4

    司諶警覺起來。

    身為一個修為高超的修士,他不可能有這種錯覺。

    一定有什麼東西在附近。

    司諶把劍拿在手裡,隨時準備動作。

    一聲貓叫響起,在當前的環境下,顯得格外淒厲。

    司諶循聲望去,看到一隻黑貓伏在廢墟之上,直勾勾地盯著他。

    司諶和它對視了好一會兒,試圖發現這隻貓的問題。

    這隻貓盯了他一會兒,便輕盈地跳開,遁入黑暗中不見了。

    司諶緊繃的肌肉慢慢鬆弛下來,劍尖緩緩垂落,重新指向地面。

    驀地,司諶本能地向前翻滾,躲開了兩個飛物。

    那是工地上的廢墟殘骸,斷口處無比鋒利。

    司諶還沒來得及多想,更多的殘骸無風自動,向他拋來。

    他遮攔招架,卻始終無法發現自己的對手究竟在哪裡。

    司諶本以為這次的事情並不複雜,所以準備的應對工具並不多。除了寶劍之外,就只有自己常備的幾張符咒可用。

    對手並無蹤影,司諶想施咒,也找不到對象。

    他有點焦躁。

    越來越多的殘骸飛起在空中,對司諶的攻擊越發密集。

    司諶的體力漸漸消耗,開始喘息起來。

    他咬了咬牙,一隻手從刨袖中抽出一張符咒,向外拋出。接著他咬破中指,將血在劍上一抹,一劍刺穿了尚未落地的符咒。

    「上方雷震,萬道空明。

    五先為用,懾阻橫行!

    召五雷,急急如律令!」

    符咒爆發出炫目的雷光,轟鳴聲震耳欲聾,四射的雷電將一切殘骸擊落在地。整個住宿區被雷光照得亮如白晝,連司諶自己都睜不開眼睛。

    很快,雷鳴結束。周圍一片寂靜,符咒化成灰燼。

    司諶累得牛喘,他站在原地,仔細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剛剛的五雷符咒,雖然擊落了所有的飛物,卻仍舊沒能讓對手現身。

    一道寒光帶著風橫掠下來,司諶感到背上一陣劇痛,迅速地跳了出去。

    他的後背被撕開了數道口子,衣服碎裂,血肉翻開。

    司諶咬著牙,看著襲擊他的人。

    那人的身體無比壯碩,他渾身都被黑色的毛皮所覆蓋,只能依稀看出五官輪廓。唯有一雙黃色的環眼中立著豎直的瞳仁,眼白中血絲漫布。

    「什麼人?!」司諶大喝一聲。

    那人不答,在廢墟間穿梭,速度無比迅捷。夜幕為他做掩護,讓司諶根本無法捕捉他的動作。

    伴隨著一聲讓人顫慄的貓叫,司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拋了出去。他撞擊在一堆建材上,傷得腰間沒了知覺。

    那人站在建材的上方,用驚人的力量舉起一大塊混凝土,朝著司諶砸了下去。

    司諶望著混凝土掉下來,驚慌中,本能地閉上了眼睛。

    一聲轟鳴之後,混凝土落在地上,塵泥飛濺。

    司諶睜開眼睛,看見左馗的臉。

    左馗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下了司諶,把他輕輕放在了地上。

    劫後餘生的司諶反應過來,羞恥和仇恨頓時沖上大腦。他恨恨地盯著左馗,卻因為腰傷而動彈不得。

    那人卻沒有給他們喘息的機會,一躍跳了下來,雙手探出尖利的爪子,狠狠抓向左馗。

    左馗閃身躲避,利爪將他身後的鋼筋割成了數段。

    黑白兩把尺子從袖子裡落下。左馗拿在手裡,和那人纏鬥在一起。

    兩人的速度和力道,遠非人類所能及。

    根本就是兩個怪物在打架。司諶想。

    黑人的體型較大,也極為結實。左馗的尺子屢屢砍在他身上,卻全無作用。

    兩人僵持不下,一時難分難解。

    突然,左馗躲過了黑人的一擊,順勢扳著他粗壯的手臂,一躍跳到了黑人的背上。

    黑人瘋狂地掙扎,左馗的雙腿緊緊鎖住他的脖頸,雙手抵擋著他勾向後背的攻擊。

    左馗發力撥開黑人的雙手,兩把尺子狠狠插進了他的嘴裡,用力掰開。左馗的眼白消失,口中屍氣翻滾,全部吐進了黑人的口中。

    黑人發出淒厲的吼叫,左馗一躍跳離他的身體。

    黑人的皮膚開始裂開,整個體表像是龜裂的熔岩地表,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從他體內衝出來。他的毛髮一片一片地變得焦黑,身體瘋狂地掙扎。

    驀地,這些變化消失了,緊接著他的頭顱變得無比巨大。那是一張扭曲的黑貓臉,裡面彷彿被無數硬物所填充,撐得整張臉凹凸不平,無比畸形。

    一聲轟鳴,貓臉的嘴裡噴出熔岩般的漿體。裡面夾雜著許多人形輪廓的東西,像是一塊紅色屏幕上的螢光燈。

    貓臉人在噴完這些東西之後,身形驟然縮減。最後變成一隻黑貓,倒在地上抽搐,嘴邊還掛著岩漿般的惡涎。

    而熔岩上的人形輪廓一個個活了過來,在空中飛舞著,面孔扭曲,尖嘯駭人。

    那些是亡魂,死於火災的亡魂。

    司諶望著這些冤魂,有些驚恐。他的身體雖然恢復了知覺,但難以行動。

    左馗突然移動到他身邊,快得難以置信。

    「道家防身的符咒,應該有五行符咒吧,藉水行符一用。」

    沒等司諶反應過來,左馗已經從他懷裡抽出了符咒。他將符咒向外一拋,用黑色的尺子將符咒擊穿,輕吟咒訣:

    「三江四水,地凍天寒。

    雲雪輝映,萬象肅然。

    霜降燼,急急如律令。」

    工地上颳起一陣寒風,混雜著風雪與冰雹。寒氣不斷中和著工地上的每一絲火色,直到所有熔岩和冤魂身上的色彩完全消失。

    最後,工地上一片濕漉,蒸汽氤氳。

    霧濛濛的水氣中,是許多安靜的人形薄霧,在空中緩緩漂浮。

    左馗從懷中取出一個造型別緻的翠色小盅,動作異常小心。

    他謹慎地打開小盅,所有的人形薄霧化成清氣,緩緩飛入了小盅之中,和小盅裡的清氣混為了一體。之後,左馗又仔細地把小盅收了起來。

    他把地上已經昏迷不醒的黑貓抱起,轉身要走,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麼,走到了司諶身邊。

    司諶死盯著他,眼中彷彿要噴出火來。

    左馗檢查了一下司諶的腰傷,之後從袖口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些藥水,開始為他塗抹。

    司諶攢了一肚子問題,但話到嘴邊,卻最先蹦出來這樣一句:

    「你為什麼知道我有這種符咒?」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6:41
第22章司諶5

    「大學生多少都會知道一些小學生問題的解法,」左馗邊給司諶塗藥邊道:「有通性。」

    司諶氣血翻湧,如果他擅長罵人,大概早就開罵了。

    這就是所謂的惱羞成怒。

    但司諶不是潑婦,他做不出這種毫無道理的事情。

    他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內心,慢慢有了自己的主意。

    他要從這個夥計身上,把自己不會的東西都學來,師夷長技以製夷。

    「沒請教?」

    「左馗。」

    司諶頓了一下,道:「上次不見你這麼健談。」

    「那時候不懂事,」左馗說:「經歷過某些事,人會慢慢成長明白。」

    「好像自上次一別,也並沒過去太久?」

    「入這一行,一日如三秋。」

    司諶不由自主地點點頭,自己覺得認可。這個行業對於世態的炎涼和冷暖,接觸得確實更為赤果。

    他看了半死不活的黑貓一眼,道:「貓妖?」

    「本來可以是。」左馗道:「獸類吸收靈氣許多年,才會在一次關鍵的吸收儀式中達到質變,由獸成妖,可以褪去獸身,變化成人形。可它卻在這個關鍵的儀式中,恰逢火燒工地。幾十個被焚死的冤魂跟著靈氣進入它的體內,讓它變成了怪物。」

    左馗說著,看了黑貓一眼,道:「命保住了,道行卻要從頭來過了。」

    「你為什麼來幫這隻黑貓?」

    「它自己早先就委託過我,就像買了份保險。」

    司諶突然明白過來門衛並不是認為他是禱祝的人,而是黑貓已經在這裡折騰過一段時間了。

    所謂的「有鬼」是句真話,所以門衛會如此恐慌。

    左馗說話間,已經為司諶塗完了藥。他站起身,帶著黑貓準備離開。

    他的腳步遲疑了一下,終於在司諶疑惑的目光中道:

    「這個活,我勸你還是推掉吧,那人沒救。」

    司諶驚道:「為什麼?貓妖和冤魂不是都解決了嗎?」

    左馗看著他,想了一下,道:「那人受的,並不是被冤魂纏身,而是因果業報。」

    司諶望著他,不明所以。

    驀地,紈褲子弟大吼掙扎,彷彿烈火焚身的樣子,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你你是說」司諶指著這片燒燬的廢墟,指尖顫抖。

    「被威逼利誘壓制下去的力量,是很難徹底服輸的。」左馗望著這片廢墟道:「他撞人逃逸致死,已經是大罪一條又畏罪燒殺這麼多無辜,天地不容。」

    司諶望著工地上的廢墟發愣,他感到有什麼東西在猛烈衝撞著自己的內心。

    「你為什麼會知道?!」司諶失控地大吼。

    左馗轉身離開,淡淡道:

    「因為我是妖街的人。」

    之後,他很快消失在司諶的視野中。

    司諶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到觀裡的,他把你自己關起來,誰也不見。

    事件沒有解決,老江湖們擺著譜,打算說教司諶,被他冰冷惡毒的眼神給嚇了出去。

    恥辱、憤怒,以及新增的價值觀的衝擊,讓司諶變得更加極端。

    他對待左馗的態度,也更加扭曲他認為他這麼痛苦,都是拜左馗所賜。

    他不會讓左馗好過的。

    司諶最終得出這個想法。

    閉門三天的司諶,再出門的時候,一身殺氣。老江湖們紛紛避開,生怕傷及自己。

    司諶卻主動招呼老江湖們,讓他們盡快把最棘手的事情交給他。

    老江湖們膽怯之下,都不明所以。但司諶的狀態讓他們感覺到,還是再把他供起來為妙。

    反正還是給自己掙錢,是驅使還是供奉,並不重要。

    面子總不如錢重要。

    知名的房地產商人殺妻的事情,法律找不到他麻煩,卻由於亡妻的冤魂不散,在行裡傳開。

    司諶得到消息,沒有知會任何人。他獨自找到地產商人,裝模作樣的鼓搗了一番,最後告訴地產商他沒法解決。

    但是他知道誰能解決,就是某條街上,六方齋店裡的左馗。

    事情並不大,但是司諶知道一件事情。

    妖街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基本不接活人的買賣。

    那會破壞某種平衡。

    但是司諶明白,左馗遵守著所謂的義理,他絕不是這個市儈地產商的對手。

    所以,司諶並不是個會被人擺佈的人,只是一直被這段恥辱沖昏了頭腦罷了。

    事情如他所願,左馗被硬塞下了委託。可左馗將事情處理之後,也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司諶的怨氣,一天超過一天。

    尋找哥哥的左安心中徬徨,來到觀裡禱祝。每天用盡心思找茬的司諶,當然很快瞭解了左安的事情。

    司諶不是沒有調查過左馗的背景,但是妖街裡的情報,行內極少流傳。

    除了左馗是個殭屍。其他的消息,他一點也收集不到。

    對於行裡來說,妖街是個不能招惹的地方,更不好輕易打探。

    但作為一個修士,司諶本能地覺得,左馗和左安要找的哥哥左魁,有某種聯繫。

    這是一種感應或者直覺,並無緣由。

    於是,他告訴左安,他知道一個和他哥哥很像的人,名字也一樣,就在六方齋。

    左安一去,消息全無。

    司諶再去打探,得知左安早已離開。

    他氣的暴跳如雷。如果左安真的是左馗的弟弟,他有一萬種方法對付這個凡人,然後牽著左馗的鼻子走。

    暴怒之後,只得繼續尋找機會。

    一次次的失敗,讓司諶的憤恨達到了極點。

    樓盤的消息在行裡鬧得沸沸揚揚,老江湖們多番打探,得知了些許情報。但也僅限於樓盤的前身,以及事件中可能有多目蜈蚣而已。

    百足地龍的事情,始終沒有任何人知道。

    於是司諶以為,只是些蜈蚣作祟罷了。

    他並沒看得上這件差事。直到火五爺這個流竄於人妖兩道的中介摻和進來,拉上了六方齋的老闆。

    這個消息讓司諶毫不猶豫地決定橫插一手。

    司諶想了很久,他給左馗添亂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在他面前證明自己的實力。

    那樣不但能讓左馗毫無建樹,還能一雪前恥。

    這個想法,幾乎讓司諶瘋狂。

    多目蜈蚣這種東西,不值得司諶放在眼裡。他覺得自己的功夫加一些解毒的丹藥,足以應付。

    再加一張震屍的符咒,讓左馗無可作為。

    計畫簡直完美。

    盲目,輕進,浮躁,讓司諶又輸了一次。

    甚至說,這樣下去,他永遠不可能勝過左馗。

    司諶覺得有些絕望。

    永遠都贏不了,不如一死。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6:41
第23章司諶6

    百足地龍的殘骸並沒有什麼太大價值。

    火五爺的老鼠流水線花了一晚上的功夫,終於把列車般的屍體拆解。他將殘骸收進了口袋裡,並許諾回頭給朱老闆和高老闆送一些,作為材料使用。

    司諶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火五爺和朱、高兩位老闆對他的狀態沒什麼辦法,但也不是十分關心。

    妖怪始終是妖怪,看待人類的悲傷,大概就像人類看待動物一樣。

    有些不忍,但也沒閒心多管。

    破曉的陽光照在司諶身上,原本素淨的修士服也已經破爛不堪、遍佈污跡。

    狼狽得像條喪家犬。

    左馗看了司諶很久,他拾起司諶的劍,遞給他。

    在幾人驚異的目光中,左馗淡淡道:「你還是自殺吧。」

    司諶看著他,有些懵。

    「希望,只有自己看到才是真的看到。就算我們告訴你,你已經是人類中做得很好的,以後有機會超越我,你不去相信,也是枉然。」

    左馗又把劍往司諶面前推了推。

    「逃避吧,逃避也是一種方式,認輸也是一種結果,絕路也是一條路。如果不能站著過一個坎,那麼變成屍體橫著過去,也未嘗不可。」

    司諶的手探向劍,速度緩慢,彷彿灌了鉛。

    他的手在空中懸停,怎麼也無法向前。

    尋死這種事,多數還是憑藉衝動帶來的決心。

    沒有死成,再想做就會越發艱難。

    左馗望著他,把劍一擲,插進土地之中。

    「廢物。」左馗淡淡道。

    司諶的身體抖了一下,手無力地墜了下去。

    火五爺道:「左掌櫃的,你是什麼時候想到地龍的事情的?我到六方齋和你商量的時候,你要是直接說出來,我當下就請高掌櫃的一起出山了。」

    左馗道:「當時隱約有印象,但因為不曾深記,所以一時沒有想起。直到我看到那些碎屍,發覺是多目蜈蚣的毒液所致,才想起這件事。」

    左馗說著,又轉向朱老闆到:「有勞朱老闆的鳥兒奔波傳信,替我道謝。」

    朱老闆高興地哼了兩聲,連連點頭。

    百足地龍的殘骸終於被肢解殆盡。高老闆對幾人道:「鬧騰得這麼大,凡人肯定是要折騰一番的。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走吧。」

    火五爺和朱、高二人向山谷外走去。左馗看了失神的司諶一眼,不由分說地把他背了起來。

    司諶並不反抗,默默地趴在左馗背上,閉目不語。

    烈日終於完全衝破了雲層,望著一片狼藉的山谷,默默無言。

    房地產項目會賠成什麼樣,這些人一點也不關心。

    錢對於他們來說,並不重要。這種不足為外人道的事件,也只能讓開發商吃個啞巴虧。

    對於行業來說,他們解決了事件,卻沒要報酬。

    不壞規矩,不損名聲。

    因果循環,上天總是公正的。

    司諶被左馗背回了高老闆的店裡。高老闆有很多靈妙的草藥,足以治療司諶。

    高老闆店裡的小夥計身材矮面孔木訥,像個木頭人。左馗把司諶放在院子中,由小夥計給他上了一些止血跌打的藥。

    高老闆讓小夥計熬一些內用的藥給司諶,調理他的身體,小夥計拿著藥方進屋了。

    院子正中擺著多目蜈君棺,棺材封閉,散發著淡淡的土腥和金屬氣息。

    左馗看了看,道:「一點都沒生鏽。」

    高老闆道:「千年不腐,萬年不鏽。」

    「這東西有什麼用處?」

    「放進去的東西,時間會被靜止,不會變質並且有很強的咒法加持,是上品的通靈寶貝。」

    左馗沉默了一下,道:「那常百草」

    「他的靈魂都被火五爺取走了,裡面也就是具屍身罷了。」

    高老闆說著,合十了雙手,瞑目低頭。

    蜈君棺下方的土地生出了許多藤蔓,它們掘開了棺材下方的泥土,將棺材陷了進去。

    最後,土地又被填平。除了翻動過的地面,似乎世上從沒有過這口棺材一樣。

    「不可惜麼?」躺在一旁的司諶突然說。

    對於一個修士來說,這些東西的吸引力不言而喻。他一時忘了情緒,脫口而出。

    左馗和高老闆望著他。司諶臉紅了一下,低下頭去。

    高老闆在土地上隨意地踩了幾腳,把土地夯實一些。

    「再好的寶貝,也是用來使的。既然要用,怎麼用不都一樣咯?」

    高老闆笑著走進了屋裡:「我去看看藥怎麼樣了。」

    院子裡只剩下了左馗和司諶,鴉雀無聲。

    左馗卻始終無視司諶,望著蜈君官埋藏的地方,若有所思。

    司諶的恨意還在,但卻無法發作出來。

    這些妖街的人,讓他感覺到了差距。莫名的敬畏在心裡若隱若現,讓他囂張不起來。

    司諶想了很久,終於道:

    「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會感謝你的。」

    「嗯。」

    左馗連頭都沒回,只是機械地點點頭。

    「我活著,永遠是你的對手!你的麻煩!」司諶提高了嗓門道。

    左馗重複了上次的動作,仍舊不回頭。

    司諶忍不住了,終於大吼道:「你就不能正眼看我一次?我就這麼不值一提?!」

    司諶喊完,底氣不足,猛咳起來。

    左馗回了一下頭,看了他一眼,又轉了回去。

    「看完了。」左馗說。

    司諶氣的氣血翻湧,又吼道:「你」

    「你總是在意太多並無意義的東西。」左馗回過身,打斷了他的話:「正眼看你又如何?目中無你又如何?難道天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你就能擁有掌控宇宙蒼生的力量麼?」

    司諶望著左馗,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

    「挫折,屈辱,失敗,這些和天賦、努力一樣,都是幫助你超越別人和自己的東西。無法接受它們,就會被它們打垮。」

    司諶的瞳仁慢慢從左馗身上離開,漫無目的地晃動著。他嘴巴張翕,眉頭抽搐。

    小夥計把一碗藥湯端了出來,司諶機械地喝著,表情木訥。

    左馗看著他喝藥,像尊雕塑般一動不動。

    司諶把藥喝光,覺得身體立時就恢復了很多。

    真是匪夷所思。司諶想。

    他將碗輕輕放在一旁,站起身來,對左馗道:

    「我會贏你的。」

    司諶說完,並不等左馗回答。他拖著身體,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高老闆的店。

    司諶望著他消失的地方,仍舊不動。

    高老闆笑著走了出來,道:「解開了?」

    「大概吧。」左馗道。

    高老闆笑了一會兒,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左老闆,你這次賠本太大,怕是很難平賬了。」

    左馗沉默了一會兒,道:「請問高老闆,我有做錯什麼嗎?」

    高老闆搖頭道:「合情合理,但是違抗了天時。」

    「合情合理,但是逆天」

    左馗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道:「所以,這是劫數,避無可避。」

    左馗說完,也離開了高老闆的店舖。

    高老闆望著左馗離開的方向,一語不發。

    院中的一片樹葉從枝幹上脫落,在空中翻滾許久,終於墜落在地。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6:42
第24章奪皮三賭1

    左馗抱起女孩,發現她的面色慘白。

    他用手探了探女孩脖頸間的脈搏,觸碰到毛絨絨的兜兜鏈子。

    左馗的眼睛瞪了起來。他抱起女孩,快步走進後院,進入了一間房間。

    這是個普通的臥室,僅有衣櫃、床和梳妝台而已,一切都頗為老舊單調。

    左馗把女孩放在床上,輕輕為她蓋好被子,轉身就走。

    他來到旗袍店,看到老太太正坐在櫃檯後面縫製著旗袍。

    「很久沒來看您了,毛老太一向可好?」

    左馗問候道。

    毛老太推了推花鏡,並不抬頭。

    「難得難得,左老闆還能想起來我老太太。」

    左馗沉默了一會兒,鄭重地抱拳拱手,給毛老太作揖道:

    「還望毛老太高抬貴手。」

    毛老太停止了縫紉,抬頭對望著左馗,陰惻惻地笑起來。

    「這都是命數,和我抬不抬貴手沒關。就像我兒子,苦修了兩百多年,到頭來一朝荒廢。怪這個怪那個,沒什麼用,他命當如此罷了。」

    說完,毛老太低下頭,繼續縫紉衣服。

    左馗維持著作揖的動作許久,終於直起腰來,緩緩退出了旗袍店。

    他回到六方齋,從倉庫裡拿出一條普通的條凳,又重新回到旗袍店的門口。

    左馗把條凳放在地上,端坐下來。

    門口的幾隻花貓望著他,似乎很好奇。

    一家店的老闆看到這一幕,突然驚叫了一聲:

    「左馗橫毛老太的買賣了!」

    妖街上瞬時跑出來無數店家老闆。他們放下手裡的活,爭先恐後地圍了上來。

    司諶剛剛跑了沒多久,就被高老闆攔下喝茶聊天。兩人看見左馗進出六方齋,還沒琢磨明白,看熱鬧的人群已經迅速壯大起來。

    司諶和高老闆只好會和著提鳥籠的朱老闆,一起圍了過來,勉強在外圍觀看。

    人群的嘈雜聲此起彼伏。

    司諶看不明白,問高老闆道:「這是要幹什麼?」

    高老闆道:「坐人家門口不讓別人做生意,這叫橫買賣,是斷人財路的手段。這麼幹是撕破臉硬來的宣言,一般都是要逼對方做一些事情,。」

    朱老闆附和地點著頭,道:「左老闆脾氣一向好得很。他會橫人買賣,看來出了壞的不能再壞的事情。」

    左馗就這樣坐在嘈雜的人群中,目不轉睛地盯著旗袍店裡面,視周圍的人如無物。

    毛老太淡定地把衣服縫完,整理好針頭線腦,緩緩走了出來。

    「左老闆這是要來硬的了?」

    左馗道:「除非毛老太願意高抬貴手,不過我想這不太可能。」

    毛老太大笑起來,她聲音尖細,讓人頭皮發麻。

    她挺直了腰板,對周圍圍觀的人朗聲道:

    「各位街坊老闆,左老闆橫我的買賣,為的是壞我一樁生意。買賣買賣,願買願賣,有人買了我的衣裳,自己都沒說退換,左老闆強要出頭,這是不是不合規矩?」

    人群發出一陣噓聲,一個中年人道:「毛老太,你偷姦耍滑也不是一天兩天,又在這賣臉皮了,準是又誆了人家甚麼。」

    說完,中年人又對左馗道:「不過左老闆,毛老太不是強買強賣的人,就算上當吃虧也是買家的事,你出哪門子頭?」

    左馗並不理中年人。他沉吟了一下,對毛老太道:「毛老太,你無非是想替你兒子報仇。傷及無辜,你的陰德也一定有損耗,這樣兩敗俱傷,並沒有意義。」

    毛老太的眼神變得陰冷,她狠狠道:「左老闆說的不錯,你害了我兒子,我也讓你好過不了!」

    朱老闆聽了,眉頭一皺,高喊了一聲「慢著」,擠進了人群。

    「毛老太,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你兒子是不願意受你箝制,自己修行。他只是在左老闆這裡買了個善後而已,又沒讓左老闆保他性命。左老闆救他一命,你怎麼說是害了你兒子呢?」

    司諶在外面聽了,低頭不語。

    毛老太聽了,又惡毒地瞪了朱老闆一眼,道:「他有閒心搭救凡人,對我輩中人就不能多上心思?就算不是故意,也是他的錯!」

    人群頓時一陣嘩然,眾家老闆紛紛指責毛老太不講道理。

    毛老太無視他們,只是和左馗冷眼對望。

    左馗站起身,對毛老太拱了拱手。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願向毛老太三請降利。」

    周圍一片驚呼。

    「三請什麼?」司諶問道。

    「三請降利,就是請對方要求三件事。只要請求的人能做到,就要答應這人的一個請求。」高老闆道:「說白了,是以三換一的賠本買賣,而且價錢可大可小。」

    「那對方要是什麼要求都提呢?」

    「這是買賣,提的都是對方能做的事,沒人拒絕以一換三的生意。如果不接受,那大可拒絕故意刁難對方,會壞了在行裡的名聲。現在左老闆橫了毛老太的買賣,毛老太又不能把左馗怎麼樣。這樣僵持不下,毛老太沒得選。」

    司諶想了想,道:「可是毛老太一定會儘可能出難題吧。」

    高老闆笑笑道:「你覺的呢?三請降利可是主動一方豁出一切的請求。」

    「可是他為什麼」

    司諶沒有把話說完,他突然發現,自己也不知道左馗為什麼要花那麼大的代價救他。

    毛老太瞪了左馗半天,又看了看四周的圍觀群眾,終於咬牙點頭道:

    「好!」

    毛老太伸出手,和左馗擊了一掌,口中道:

    「一手雲翻不覆。」

    左馗擊第二掌,道:

    「二手覆水不收。」

    毛老太擊第三掌道:

    「三手收利天自見。」

    兩人相對拱一拱手道:「九鼎千鈞一泰山。」

    晴空中一聲炸雷響過,烈日下降下一道閃耀分明的電光,在毛老太和左馗周圍劈出一個焦黑的圓圈。

    「請毛老太出題。」雷光之後,左馗淡淡道。

    毛老太冷笑一聲,進店去了。不一會兒,她拿著一把剪刀出來,遞給左馗。

    「我歲數大了,腿腳不利落。」毛老太說著,指了指周圍幾隻花貓道:「還請左老闆給我理理這幾個小傢伙的毛。」

    毛老太說著,突然邪邪地笑起來:

    「給我做衣服用。」

    圍觀的人發出一陣噓聲。

    司諶繼續發問:「這幾隻貓是?」

    高老闆道:「你看到貓有幾隻了麼?」

    司諶數了一下道:「九隻。」

    高老闆笑笑道:「不,是一隻。」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6:43
第二十五章奪皮三賭2

    左馗抱起女孩,發現她的面色慘白。

    他用手探了探女孩脖頸間的脈搏,觸踫到毛絨絨的兜兜鏈子。

    左馗的眼楮瞪了起來。他抱起女孩,快步走進後院,進入了一間房間。

    這是個普通的臥室,僅有衣櫃、床和梳妝台而已,一切都頗為老舊單調。

    左馗把女孩放在床上,輕輕為她蓋好被子,轉身就走。

    他來到旗袍店,看到老太太正坐在櫃檯後面縫製著旗袍。

    「很久沒來看您了,毛老太一向可好?」

    左馗問候道。

    毛老太推了推花鏡,並不抬頭。

    「難得難得,左老闆還能想起來我老太太。」

    左馗沉默了一會兒,鄭重地抱拳拱手,給毛老太作揖道︰

    「還望毛老太高抬貴手。」

    毛老太停止了縫紉,抬頭對望著左馗,陰惻惻地笑起來。

    「這都是命數,和我抬不抬貴手沒關。就像我兒子,苦修了兩百多年,到頭來一朝荒廢。怪這個怪那個,沒什麼用,他命當如此罷了。」

    說完,毛老太低下頭,繼續縫紉衣服。

    左馗維持著作揖的動作許久,終於直起腰來,緩緩退出了旗袍店。

    他回到六方齋,從倉庫裡拿出一條普通的條凳,又重新回到旗袍店的門口。

    左馗把條凳放在地上,端坐下來。

    門口的幾隻花貓望著他,似乎很好奇。

    一家店的老闆看到這一幕,突然驚叫了一聲︰

    「左馗橫毛老太的買賣了!」

    妖街上瞬時跑出來無數店家老闆。他們放下手裡的活,爭先恐後地圍了上來。

    司諶剛剛跑了沒多久,就被高老闆攔下喝茶聊天。兩人看見左馗進出六方齋,還沒琢磨明白,看熱鬧的人群已經迅速壯大起來。

    司諶和高老闆只好會和著提鳥籠的朱老闆,一起圍了過來,勉強在外圍觀看。

    人群的嘈雜聲此起彼伏。

    司諶看不明白,問高老闆道︰「這是要幹什麼?」

    高老闆道︰「坐人家門口不讓別人做生意,這叫橫買賣,是斷人財路的手段。這麼幹是撕破臉硬來的宣言,一般都是要逼對方做一些事情,。」

    朱老闆附和地點著頭,道︰「左老闆脾氣一向好得很。他會橫人買賣,看來出了壞的不能再壞的事情。」

    左馗就這樣坐在嘈雜的人群中,目不轉楮地盯著旗袍店裡面,視周圍的人如無物。

    毛老太淡定地把衣服縫完,整理好針頭線腦,緩緩走了出來。

    「左老闆這是要來硬的了?」

    左馗道︰「除非毛老太願意高抬貴手,不過我想這不太可能。」

    毛老太大笑起來,她聲音尖細,讓人頭皮發麻。

    她挺直了腰板,對周圍圍觀的人朗聲道︰

    「各位街坊老闆,左老闆橫我的買賣,為的是壞我一樁生意。買賣買賣,願買願賣,有人買了我的衣裳,自己都沒說退換,左老闆強要出頭,這是不是不合規矩?」

    人群發出一陣噓聲,一個中年人道︰「毛老太,你偷奸耍滑也不是一天兩天,又在這賣臉皮了,準是又誆了人家什麼。」

    說完,中年人又對左馗道︰「不過左老闆,毛老太不是強買強賣的人,就算上當吃虧也是買家的事,你出哪門子頭?」

    左馗並不理中年人。他沉吟了一下,對毛老太道︰「毛老太,你無非是想替你兒子報仇。傷及無辜,你的陰德也一定有損耗,這樣兩敗俱傷,並沒有意義。」

    毛老太的眼神變得陰冷,她狠狠道︰「左老闆說的不錯,你害了我兒子,我也讓你好過不了!」

    朱老闆聽了,眉頭一皺,高喊了一聲「慢著」,擠進了人群。

    「毛老太,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你兒子是不願意受你箝制,自己修行。他只是在左老闆這裡買了個善後而已,又沒讓左老闆保他性命。左老闆救他一命,你怎麼說是害了你兒子呢?」

    司諶在外面聽了,低頭不語。

    毛老太聽了,又惡毒地瞪了朱老闆一眼,道︰「他有閒心搭救凡人,對我輩中人就不能多上心思?就算不是故意,也是他的錯!」

    人群頓時一陣嘩然,眾家老闆紛紛指責毛老太不講道理。

    毛老太無視他們,只是和左馗冷眼對望。

    左馗站起身,對毛老太拱了拱手。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願向毛老太三請降利。」

    周圍一片驚呼。

    「三請……什麼?」司諶問道。

    「三請降利,就是請對方要求三件事。只要請求的人能做到,就要答應這人的一個請求。」高老闆道︰「說白了,是以三換一的賠本買賣,而且價錢可大可小。」

    「那對方要是什麼要求都提呢?」

    「這是買賣,提的都是對方能做的事,沒人拒絕以一換三的生意。如果不接受,那大可拒絕;故意刁難對方,會壞了在行裡的名聲。現在左老闆橫了毛老太的買賣,毛老太又不能把左馗怎麼樣。這樣僵持不下,毛老太沒得選。」

    司諶想了想,道︰「可是毛老太一定會儘可能出難題吧。」

    高老闆笑笑道︰「你覺的呢?三請降利可是主動一方豁出一切的請求。」

    「可是他為什麼……」

    司諶沒有把話說完,他突然發現,自己也不知道左馗為什麼要花那麼大的代價救他。

    毛老太瞪了左馗半天,又看了看四周的圍觀群眾,終於咬牙點頭道︰

    「好!」

    毛老太伸出手,和左馗擊了一掌,口中道︰

    「一手雲翻不覆。」

    左馗擊第二掌,道︰

    「二手覆水不收。」

    毛老太擊第三掌道︰

    「三手收利天自見。」

    兩人相對拱一拱手道︰「九鼎千鈞一泰山。」

    晴空中一聲炸雷響過,烈日下降下一道閃耀分明的電光,在毛老太和左馗周圍劈出一個焦黑的圓圈。

    「請毛老太出題。」雷光之後,左馗淡淡道。

    毛老太冷笑一聲,進店去了。不一會兒,她拿著一把剪刀出來,遞給左馗。

    「我歲數大了,腿腳不利落。」毛老太說著,指了指周圍幾隻花貓道︰「還請左老闆給我理理這幾個小傢伙的毛。」

    毛老太說著,突然邪邪地笑起來︰

    「給我做衣服用。」

    圍觀的人發出一陣噓聲。

    司諶繼續發問︰「這幾隻貓是?」

    高老闆道︰「你看到貓有幾隻了麼?」

    司諶數了一下道︰「九隻。」

    高老闆笑笑道︰「不,是一隻。」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6:47
第26章奪皮三賭3

    毛老太有過很多任主人。

    她的第一任主人也是個老太太,養了她一些年,便駕鶴歸西。

    她流浪了一陣,又被一個中年婦女所收養。

    養了沒幾年,中年婦女犯急病故去。

    人活七十古來稀,那種感冒都會死人的年代,也並不稀奇。

    之後,毛老太的生活就在與被人收養和流浪之間反覆著。

    那時候,毛老太的智慧還很低,她從來沒想過為什麼自己有這麼長的壽命。

    她吃飽了就耍耍睡睡,餓了就叫幾聲。沒主人的時候,就去翻翻能找到的垃圾。

    遇到災荒年景,也吃上兩口死人果腹。

    就是單純地活著而已。

    慢慢的,毛老太開始能從人類的語調分析出他們的意思。

    為了吃的好睡得好,她在這件事情上下了一番功夫,花費了許多年的時光。

    做人之後她才知道,原來那是慢慢通曉一種語言的感覺。

    毛老太能聽懂人話之後,就成了精靈般的存在。她從哪裡有美食可吃,誰家的房子沒人能睡,到人與人之間最不可告人的秘密,聽得自己將人情世故了然於胸。

    當然,也在這段時間裡,認識了許多其他的動物和精靈。

    精靈之間有許多不成文的規定,首當其衝就是不問對方的出身。一隻妖怪的原形,很有可能會暴露出致他於死地的弱點。

    所以,詢問對方成妖前經歷的行為,是一種大忌。

    當然,如果是對方足夠信任,願意自己交代,那就另當別論。

    毛老太也認識能化成人形的妖怪,在她知道這條法則以前,卻也從沒問過他們如何才能化身成人。

    那並不是她想要的。

    她覺得人類的世界亂糟糟的,功名利祿,奔波勞苦。

    自己的生活則是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無比自在。

    毛老太流浪到一座小城,這裡的流浪貓都很普通,並沒有什麼有道行的。

    毛老太輕鬆地領導起這些流浪貓,野貓們像伺候祖宗一樣伺候她。

    久而久之,毛老太也視這些野貓如自己的子女一般。

    毛老太帶著野貓們居住在一處亂葬崗,這裡鮮少有活人來打擾。偶爾還會有一些破席捲裹的屍體被送到這裡,能讓飢不擇食的野貓們果腹。

    毛老太住在一座枯墳裡,偶爾到城中轉轉,看看風土人情,尋摸人間美味。

    倒也是逍遙自在。

    鎮上酒樓裡的菜品味道不錯。毛老太身手迅捷,能懂人言,經常去偷吃,使得總有小夥計被大廚罵得狗血淋頭。

    直到毛老太吃到了貓肉。

    毛老太吃的菜餚多了,在美食方面不覺有了些見識。她剛吃到那盤精緻的葷菜時,只是稍微察覺出一些異樣。

    肉絲的煨料用的很重,爆炒之後,異味幾乎被掩蓋。

    可毛老太嘴刁,又是貓的舌頭,比凡人敏銳很多。

    但毛老太並沒多想,菜的味道總歸還是不錯。她偷吃了幾口,滿意地跳上房梁去了。

    大廚發現了,咒罵著那個看不見的慣偷。

    他看了看裝肉的罐子,發現空空如也,便叫夥計去取些肉來。

    毛老太的好奇心湧上來,在陰影間尾隨著夥計而去。

    後院還有一群夥計在忙碌著。取肉的夥計呼喝了幾聲,端著一盆水泡的生肉進了後廚。

    毛老太看見盆裡的東西,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那是一盆剝了皮的死貓,被清洗乾淨,泡的發白。

    毛老太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一躍跳在夥計的臉上。她銳利的爪子在夥計臉上留下深深的抓痕,鮮血四濺。

    夥計捂著臉,哀嚎一聲,把盆扔了出去。

    貓屍血水,撒了一地。

    夥計和廚子們被驚動,他們趕了過來,被毛老太碩大的身軀震驚。

    「抓住它!這是個妖精!」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所有人一擁而上。毛老太敏捷地左衝右突,輕鬆地逃脫了圍捕。

    一群人撞得七葷八素,整個後廚一片狼藉。

    毛老太狂奔在返回亂葬崗的路上。她的瞳仁變得豎直,口水和淚水橫流。

    毛老太在墳裡趴了數天,不吃也不喝。每當有別的野貓圍過來,她都會淒厲地嚎叫,將它們趕走。

    有不知情的人路過,被嚇得屁滾尿流。

    第五天的時候,毛老太覺得有些異樣。

    她發現整整一天沒有野貓來騷擾她。

    毛老太餓得渾身乏力,她搖搖晃晃地走出枯墳,發現已經是夜晚。

    她厲聲嚎叫,但是並沒有其他野貓回應她。

    毛老太餓得沒了一點力氣。她吃了些剛剛被扔下沒幾天的死屍,恢復了一些體力。

    之後,她在亂葬崗周圍轉了許久,始終找不到自己的貓子貓孫。

    她跑進城裡,向城中化成人形的精靈打聽。

    得到的消息,讓她如墜冰窟。

    酒樓的人用藥藥翻了亂葬崗的野貓,全部抓走了。

    毛老太瘋了一樣衝去酒樓,看到的畫面,血腥得無法言喻。

    毛老太大鬧了酒樓。

    她的利爪抓破了所有能觸及的人,後廚能推翻打爛的東西她都打爛,酒樓裡吃飯的客人被她折騰得一塌糊塗。

    可是心裡的疼痛,始終沒有減弱絲毫。

    夥計們最終抓住了她,把她打得半死。

    再能折騰,無非是隻貓罷了。

    毛老太被倒掛了起來,屠夫磨著刀,臉上是被它抓破的鮮紅血印。

    一個老太太推門進了後院。她衣著富貴,手裡攥著佛珠,身邊是伺候的丫鬟和傭人。

    「哎喲!」老太太看見這一幕,大叫起來:「真是造孽啊!快把它放下來!」

    夥計們手忙腳亂地把毛老太放下來,一個個點頭哈腰。

    老太太身邊走出來一個中年人道:「這是乾什麼呢?這麼大的一隻貓是哪來的?」

    一個掌櫃模樣的人走過來道:「東家,它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好像前些日子一直偷吃咱們酒樓菜的就是這畜生。今天也不知道為什麼,敢明目張膽地在咱們館子裡一頓大鬧,跟瘋了似的。」

    「哼,能不鬧麼,能不鬧麼?你看看你們,天天宰殺這麼多貓,這是老天爺派了貓祖宗來警告你們呢!」

    老太太敲著枴杖,忿忿道。

    東家聽了,臉上有些不屑,但他仍舊恭敬地扶著老太太道:「是是,娘心慈悲。」

    他指著夥計們道:「把它放了吧。」

    老太太又道: 「打成這樣,放出去也活不下來。帶回家去吧,我好好侍弄侍弄,也算給你們積點德。」

    東家欣然允諾,招呼了幾個夥計,把毛老太抬回了自己的宅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6:48
第27章奪皮三賭4

    養一隻大貓對富戶人家來說,並不算是個問題。

    毛老太被傭人們用心照料了一段時間,狀態恢復了許多。

    只是,她心中的憤恨沒有解除。一恢復精神,便又大鬧起來。

    老太太心善,讓人好好照料她。

    傭人們不得已,在老太太的房外置了個籠子,把她關了進去。

    「好好照顧它,這是菩薩降下的懲罰,可不能怠慢。」

    毛老太被關在籠子裡,暴躁了好長時間,終於被磨得沒了銳氣,每天吃飽睡睡飽吃。

    像豬一樣。

    老太太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東家請了大夫,買了很多補品。

    當然,什麼作用也不起。

    生老病死,自然規律。

    可是東家是個孝子,還是想方設法地想要讓老太太的身體硬朗些。

    宅門裡來了個算命先生,說有延年益壽的法子,唬得東家病急亂投醫,唯他的話是從。

    「我先看看老太太的身體和命格。」算命先生捋著山羊鬍道。

    東家忙不迭地把算命先生請進後宅,讓他給老太太看相。

    算命先生路過毛老太的籠子,突然站住腳步。

    他走上前看著毛老太,突然邪邪地笑起來。

    「敢問大爺,這隻貓是哪來的?」

    東家道:「一隻野貓,在我們酒樓搗亂。本來打算宰了,老太太不願意,就養在這裡了。」

    算命先生捋著鬍子道:「這隻貓可不能這麼關著。老太太的身體老得快,就是因為你們困著這隻貓,遭了天譴,折了老太太的壽數!」

    東家驚得說不出話來,對算命先生道:「這真是老天爺罰我們的報應?」

    算命先生點頭道:「當然是啊。你們得好好養著這隻貓,不然就不單單是老太太的身體問題了。」

    東家為難道:「我們也想好好養著它。可是它不安分,到處折騰,我們沒辦法才把它關起來。」

    算命先生笑笑,道:「我有辦法。」

    算命先生低下頭,對毛老太道:

    「想報仇就聽我的話,出來之後老老實實的。」

    毛老太望著他,點了點頭。

    算命先生裝模作樣的耍了幾個解數,之後對東家道:

    「可以了,放出來吧。」

    東家猶疑了一下,還是讓傭人們打開了門。

    毛老太安靜地走了出來,在東家身上順從地蹭了蹭。

    東家和傭人們瞬間跪了一地,拿他當了活神仙。

    算命先生給老太太看了身體和麵相。他告訴東家,老太太的身體不好,不單單是貓靈的問題,還是他們家祖墳的問題。

    算命先生說了些諸如風水有變數,他們家祖墳的風水變了之類的話。

    一頓天花亂墜的說道之後,算命先生告訴東家:必須遷墳。

    東家被說得深信不疑,開始籌備遷墳的事宜,又交代傭人好好照顧老太太。

    之後,把算命先生安排在宅內的客房,像祖宗一樣供養著。

    入夜,燈火皆熄。已經獲得自由身的毛老太來到算命先生的房間,輕輕喵叫一聲。

    算命先生從床上坐起來,兩隻眼睛閃過綠光。

    「你這女娃,真是不聰明,丟我輩的臉。」算命先生道:「想要報仇,得用腦子。」

    毛老太望著他,不明所以。

    算命先生穿好衣服,帶著毛老太走出房間。一人一貓在陰影中飛速行進,像兩個無聲的鬼魅。

    他們躲過了護院和值夜的家丁,從屋頂潛入了老太太的房間。

    算命先生來到老太太的窗前,伸手探了探鼻息,之後點點頭道:

    「剛死。」

    算命先生說著,手伸進懷裡去掏東西,邊掏邊道:

    「今兒是這老太太的死期,我們正好從中取事。」

    說著,掏出一件兜兜來。

    他從毛老太身上剪下許多毛髮,利落地編成兜兜的鏈子,速度驚人。

    他把兜兜套在了老太太的身上,又躲遠了幾步。

    老太太的身體越縮越毛老太的身體卻漸漸變大。兩人變化的節奏一致,連開始和結束的時間都一樣。

    最後,毛老太變成了老太太,老太太變成了毛老太。

    毛老太初成人形,好半天才適應直立走路。

    算命先生給她穿好衣服,把老太太變成的貓拽了下來。

    驀地,大貓叫了一聲,嚇得毛老太縮了起來。

    「這為為什」

    毛老太不習慣說話,仗著通曉語言的底子,斷斷續續蹦著字道。

    算命先生道:「你給我聽好了。我這寶貝叫奪舍衣裳,只要在凡人身上穿上一段時間,吸乾他們的精氣,再取下來,就能直接讓獸屬變成人形。」

    算命先生順了順大貓的毛,讓它安撫下來,又繼續道:「可是今兒的情況不同,沒功夫慢慢來。我在法術裡加了些變化,讓你們當即就能換身。可有一節,你們的身體互換,但壽命也平分了。老太太的魂魄已失,這隻貓現在是只靈智全無的獸屬,但他只要有傷亡,也一定會應在你的身上,聽懂了嗎?」

    毛老太聽得明白,點了點頭。

    「他們濫造殺孽,我就得破了他們的祖墳風水。從現在開始,你就要裝起他們家的老太太。我會替你打幾天掩護,你要盡快學好說人話,咱們合夥端了這些黑心的惡人。」

    毛老太聽了,忙不迭地應和著。

    算命先生教貓老太裝作中風,唬得家裡人加倍用心的伺候。

    算命先生藉著這件事,讓東家更加信任自己的說法。

    夜裡,毛老太就和算命先生練習說人話。她聽了這許多年,學起來很快。

    十幾天的時間,毛老太的嘴已然能夠吐字清晰。

    遷墳的事情,也馬上就要落實。

    毛老太和算命先生演著雙簧,讓東家對遷墳的事情毫不懷疑。

    到了遷墳的日子,毛老太留在宅門內被人伺候著。算命先生跟著去了墳地,主持遷墳的事宜。

    祭祀之後,一群人吹吹打打,開始向新的墳地移去。

    而空中,烏雲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聚了起來。

    越聚越密,把天遮得如鍋底一般黑。

    迷信的人們以為出了大事,遷墳的人群開始恐慌。

    算命先生安撫著大家。他胸有成竹的樣子,讓人群慢慢安定下來。

    半空中落雷驚現,照的天地間一片茫白。

    驀地,一道碩大的落雷降了下來,狠狠劈在了算命先生的身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6:48
第28章奪皮三賭5

    算命先生倒在地上,整個人被劈得焦黑。

    他的身體抽搐著,越縮越最終縮進焦糊的長衫中,不再動彈。

    人群一陣慌亂,東家也驚得手足無措。他呵斥著家丁,讓他們上前查看。

    家丁們互相推諉,最終一個家丁被推了出來,戰戰兢兢地上前撩開了衣服。

    那是一隻劈得焦糊的黑貓,足有半人大小。九隻尾巴耷拉在身後,風一吹,有八條散成飛灰。

    遷墳的隊伍炸開了鍋,很多人掉頭就跑。

    幫忙的地保穩住了剩下的人,讓人趕緊去請附近有名的陰陽先生。

    陰陽先生到了,看了看道:

    「這是只九命貓妖啊。」

    東家有些糊塗,道:「九命?怎麼一下就劈死了?」

    陰陽先生道:「如果是普通的死劫,當然能擋九次。可是天雷劈死,多少修行也不管用。」

    東家六神無主,請陰陽先生幫忙做主。

    陰陽先生卻死活都不接這個生意,無論出東家多少錢,他都不肯。

    東家無奈之下,唱起黑臉,威脅陰陽先生。陰陽先生無奈,只得說出實情。

    「家養畜牧的牲畜不同野生。畜養的生靈,命中註成為他人口中血食。野生生靈有天地所賜之自由,您家捕殺太多,罪孽過重。貓妖來破你家風水,是天譴,誰破這事誰就要承擔這份天譴。至於貓妖被雷劈,一定是因為它也並非善類,可能害人不少,和破你家風水並無關係。」

    東家聽了,一臉愕然。

    他沉默了許久,只得求陰陽先生指條明路,多少錢都肯花。

    陰陽先生被威逼利誘,不得已,只好建議東家停止遷墳,重新在原處下葬修葺。同時以後少殺野畜,多做善事,以贖罪孽。

    東家千恩萬謝,送走了陰陽先生,開始料理事情。

    毛老太得到消息,癱坐在床上。

    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帶著一隻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大貓,不知道未來應該如何是好。

    毛老太沒辦法,只好繼續當她的老太太。

    所幸,假扮老太太不是很難。有些什麼失誤,人家也只當她身體每況愈下,腦子越來越糊塗罷了。

    就這樣過了一些時日,毛老太習慣了這種生活。

    藉著行善積德的名義,毛老太開始養活起周圍的流浪貓。有了貓妖天譴的事情,東家在這件事上也是不遺餘力。

    一切倒也相安無事。

    這一天,野貓們圍著毛老太,七嘴八舌的閒扯。傭人們看了,還以為毛老太又犯老糊塗了。

    大家聊起城裡的妖家八卦,興致盎然。

    一隻野貓提起,城裡新開了一家裁縫鋪,裁縫鋪的掌櫃似乎不是人類。但目前還沒有其他妖精和他混熟,也不知道他是什麼生靈成精。

    毛老太聽了,眼睛一亮。她摸了摸自己的這副皮囊,若有所思。

    毛老太被傭人們簇擁著上了街。

    大貓跟著她,寸步不離。

    裁縫鋪的老闆是個乾瘦的中年人,他看到毛老太來到,熱情地招呼她。

    兩人目光交錯,分別笑而不語。

    毛老太支開了傭人,和裁縫鋪老闆對坐而談。

    毛老太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裁縫鋪老闆聽了,恍然點頭。

    九命貓妖的事情,城中傳遍,他自然也有些耳聞。

    毛老太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也讓裁縫鋪老闆知道她一定有事相求。

    裁縫鋪老闆很是溫和厚道,他直接告訴了毛老太自己的原身,以示願意相幫的誠意。

    原來是一隻鹿精,修行兩百餘年。在人間遊歷,學了一手好裁縫。

    各自說出原身,也就沒了遮掩。

    毛老太直接問道:「先生可知道奪舍衣裳?」

    裁縫鋪老闆點頭道:「當然。」

    毛老太便將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裁縫鋪老闆。

    裁縫鋪老闆聽了,有些訝異。

    「奪舍衣裳,顧名思義就是奪人身體的衣服。很多獸類修行不足,又羨慕凡人的生活,此術才應運而生。但是奪人軀殼,罪孽太重,使用的人也多遭天譴。於是便有人改良了方法,在縫製中減弱奪舍的力道,只吸取部分精血和壽數,換得一身皮相而已。最初,衣裳只是自製自用。但是想要體驗人類生活的獸靈太多,於是就有人把這法子做成買賣,以此修行。」

    毛老太疑惑道:「怎麼個修行法?」

    裁縫鋪老闆道:「凡人為了滿足一些私慾,會獻出自己的壽數和精血來換取。買賣人在中間拉線,讓有法力卻無法變成人形的獸靈為其達成願望,再製出衣服給它們。二者交易之間,買賣人作為牙子,自然得到修行。」

    毛老太聽了,恍然大悟。

    裁縫鋪老闆看了看大貓,對毛老太道:「雖然這同命貓對你來說有些累贅,但你總歸是得了人身。你莫不是想要脫下這衣服,再去做貓?」

    毛老太沉吟了一下,道:「實不相瞞,我如今已經習慣了做人。可是這貓總歸是個隱患,我有心解了這法術,再修人形,還請先生相助。」

    裁縫鋪老闆思考了一會兒,似乎在猶豫什麼。

    終於,他開口道:「實不相瞞,我勸你還是這樣繼續做人的好。」

    「這是為何?」

    「你可知你為何能活得如此之久?」

    毛老太搖了搖頭。

    裁縫鋪老闆道:「你是吞壽之體,顧名思義,就是會吃掉你主人剩餘的壽數。所以只要有人做你的主人,必定命不久矣,而他們剩餘的壽命則會轉嫁到你身上。 」

    毛老太驚得說不出來,嘴巴顫顫地開合著。

    「吞壽雖是天賦,但一樣是造殺孽。你壽命越長,未來的劫數就越重。如今你能有如此奇遇,成了人身,不如就這樣做人下去。」

    「可這貓」

    「生死天定,你若作惡多端,就算此貓安然,你的身體也必死無疑你多行善事,好生修行,雖有刀山火海,這貓也未必有半點傷亡。你二人雖是兩身,實為一命。好好修行,不該多生妄想,是福惠之本。」

    毛老太聽了,沉默了許久,終於點了點頭。

    可實際上,毛老太並不死心。

    她想了片刻,又想定了一個主意,道:

    「可我現在變成人身,沒了吞壽的體質,只怕命不久矣。還望先生將奪舍衣裳的製法教我,讓我修行延壽。 」

    裁縫鋪老闆頗為厚道,並沒有深想,欣然允諾了毛老太的請求。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9 16:48
第29章奪皮三賭6

    毛老太的想法很簡單。

    學會奪舍衣裳的製法,再慢慢研究如何解除這個法術。

    之後,仗著自己的吞壽體質,再次修行成人。

    什麼兩身一命。在毛老太看來,這只行尸走肉一樣的大貓就是累贅。

    本來來去自由的她,走到哪都要為這麼個東西提心吊膽、牽腸掛肚。

    毛老太想到那些被抓去吃掉的野貓,不但覺得不自在,而且不安全。

    裁縫鋪老闆顯然是不想告訴毛老太解除的辦法,毛老太也只有這樣騙他。

    學會製作奪舍衣裳,沒花多長時間。

    但是想要窺破其中的奧妙,將貓妖的法術解除,卻並沒有毛老太想像的那麼簡單。

    毛老太發現,普通的奪舍衣裳,在獸靈穿上衣服變成人形後,自然而然成為身上的衣服。

    但是毛老太變成人形的時候,根本沒有這件衣裳。

    她脫不下來。

    毛老太左思右想,突然想起貓妖曾說,當時情急,他在法術中加入過變法。

    也許貓妖死了,沒人破解這關鍵的玄機,她再也沒有辦法脫下這身衣裳。

    毛老太整日悶悶不樂,怨恨的種子在她心理飛速發芽生長。

    她看著大貓,恨得牙根癢癢。她飛起一腳踢在大貓身上,大貓哀嚎的同時,毛老太也覺得身上一陣劇痛。

    果然兩身一命。

    毛老太感到的是喪氣和絕望。

    她不敢把這秘密告訴任何人,這是她致命的弱點,見不得光。

    野貓們看她這副樣子,圍在一起閒談,為她排解煩惱。

    「老祖宗,您要是心氣兒不順,不如出去走走,遊山玩水一番。」

    毛老太眼睛一亮。

    天大地大,總有解決事情的辦法。

    身為一個「長命百歲」的老太太,早晚也是要離開這裡。

    毛老太收拾了一些盤纏,離開了這座豪富之宅。

    大貓跟著她,寸步不離。

    至於東家家中怎樣因為走丟了老太太而鬧翻天,並不是她需要在意的。

    毛老太走上了遊歷的道路。借助奪舍衣裳修行,壽命和道行都與日俱增。

    她像許多遊歷天下的妖怪一樣,用自己原身的諧音作姓,在開店生活和遇變搬遷中,度過了很長一段時光。

    毛老太記不得那是哪一天的早晨。

    她睜開眼,像往常一樣準備下床洗漱,卻愣在那裡。

    地上伏著的同命大貓,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毛老太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花了。

    她下了床,仔細觀看,發現大貓確實變成了兩個。

    它們兩個的個頭都比原本的大貓小了一圈,但模樣確實是同命貓的模樣。

    毛老太突然感到一陣發寒。

    她給了兩隻貓各一腳,身上卻感到兩陣痛楚。

    那一天,崩潰的毛老太砸了自己的臥房。

    她在床上癱坐到黃昏,終於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打理好自己出了門。

    遊歷多年的毛老太認識了一些可以推心置腹的大妖怪,她向一位知道她根底的妖怪前去請教。

    妖怪卻向她連連道喜,讓毛老太不明所以。

    「毛老太,你修行精進,這是已經多了一條命啊。」

    毛老太愕然,道:「為什麼我沒有感應?」

    「你這成人的方式有些特別,所以你每長一命,都會應在你那同命貓的身上。如果你本體身受傷亡,同命貓即死一隻如果是同命貓傷亡,那你同樣也就少一條命。」

    大妖怪想了想,又道:「我有件事要提醒你。這貓只要不死光,你就不會死。但這貓只要死一隻,你身上的奪舍之法,很有可能就永遠都無法解除了。」

    毛老太回到家,又是好幾天水米未進。

    好在她受得打擊多了,心情恢復得頗快。

    活一天是一天,這是原初的本能,如今也是唯一可做的事情。

    毛老太看著大貓漸漸從兩隻變成三隻,最後終於變成九隻,個個都成了正常的家貓大小。

    心理五味雜陳。

    有一陣子,毛老太每天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盯著這九隻毛球一樣的傢伙苦笑。

    終於,毛老太也搬進了妖街,開起了買賣。

    第一個和她成為朋友的,正是見多識廣的高老闆。

    高老闆看見九隻跟隨她的毛球,笑道:「如此逆奪舍的修行法,真是少見又有趣。」

    毛老太耳朵豎直,一陣風似的來到高老闆的面前。

    「請問,您剛才說」

    「人皮獸穿,就是奪舍獸皮人穿,就是逆奪舍」

    毛老太如醍醐灌頂。

    當初,貓妖剪了他的毛髮,直接穿在老太太的屍身上,這分明是奪舍衣裳的逆用之法。

    毛老太急忙抱起一隻同命貓,翻了半天,卻並沒有找到可以脫下的東西。

    高老闆看了,不明白她的意圖,便問起緣由。

    即便是剛剛相識,但毛老太對這件事的每一點消息都如飢似渴,她毫不猶豫的把事情都告訴了高老闆。

    高老闆聽了,點頭道:「這事其實簡單,你只要再將同命貓身上的毛髮剪下,編成一件奪舍衣裳,自己穿了,自然可以解除。」

    毛老太聽了,驚得許久說不出話來。

    這個困擾她數百年的問題,竟然有個如此簡單利落的答案。

    她定了定神,當下回到店裡,準備給九隻同命貓修剪毛髮。

    高老闆在她身後招呼了數聲,她也全然不顧。

    毛老太拿起剪子,激動得眼中含淚。

    只是,一向無比服從它的同命貓,這次卻很不配合,掙紮著不讓她理剪毛髮。

    毛老太急躁起來,她越發用力地箝制同命貓,同命貓的掙扎也越發凶悍。

    驀地,九隻同命貓發起淒厲的貓叫,嚇得毛老太剪刀落地。

    九隻貓四散逃開,頓時沒了蹤影。

    毛老太怒火中燒。

    她早已不是當初孱弱的老太太,修行讓她有了一身的法力。

    她嚎叫一聲,探出了尖利的指甲和虎牙,兩眼瞳仁豎直,像閃電一樣追逐起她的同命貓來。

    一場追逐,鬧得妖街雞飛狗跳,無人不知。

    毛老太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奈何這九隻毛球。

    她累的癱坐在地上,氣喘吁吁。

    九隻同命貓感應到她的疲憊,也都慵懶地休息下來。

    圍觀的人群聚了圈,高老闆走進來,笑吟吟地看著她:

    「可惜呀可惜,逆奪舍要是當時就解,自然無妨。但是事到如今,只怕你要一輩子帶著它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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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