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血劍吟 作者:楓零無心(連載中)

 
regn13 2017-12-6 00:56: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6 44297
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23:38
第六百八十一章 大舉興兵

  大事不好?

  安安怔了怔,難道……又有斷劍聯盟的人來了?

  管平的嗓門粗獷,這一叫,頓時安安身側的小屋中也有人走了出來。《

  除了妹妮在照料仍在昏迷中的郭傳宗,顧墨塵與問傲天兩兄弟,還有尹修月都被管平這一叫引了出來。

  眾人聚在一處,安安皺眉道:「發生了何事?你們怎麼一個人也沒找回來?」

  雷虎的神情顯得凝重,看了一眼管平,沒有說話。

  「衡陽城裡……沒有人啊!」

  管平面色古怪地回道。

  「沒有人?」

  安安面色一怔,偌大的衡陽城裡,竟然一個人也沒有?

  想起入衡陽城這十幾日來的怪異,管平說衡陽城裡沒有人,雖然在情理之外,似乎卻又在意料之中。

  卻不想,雷虎卻緊接著補了一句:

  「不是沒有人,是……所有衡陽百姓都被……被……」

  他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神色間有著憤怒也有著悲哀,猛得一咬牙,大聲道:「整個衡陽城的百姓,全都被殺了!」

  「什麼?!」

  此言一出,安安等人突地面色大變。

  所有人都被殺了?

  這怎麼可能!

  剎時間,每個聽到這消息的人面色都刷的一下變得蒼白無比,就連一向木訥不善言辭的問傲天,身軀也忍不住猛得一顫。

  整個衡陽城啊!

  衡陽雖比不得長安洛陽等等大唐盛世下的超大城池,可常居於此的百姓數量也在十萬之巨。

  如此之多的人,竟然全被殺了?

  這……這可能嗎?

  「是的……俺與大哥走遍了大半衡陽城,半個活人的影子也沒見到,街道上冷清得可怕……」

  管平那壯碩的身軀也在微微顫抖,他的面色煞白著,彷彿極為不願回想方才所見的一幕,緩了口氣才又說道:

  「起先俺還以為是不是連日來衡陽城極不平靜,那些怕事的老百姓都躲了出去,後來才發現……」

  「當俺們無意中推開一間民居後才發現……所有的百姓都死在了自己家裡!」

  「所有的……?」

  一向玩世不恭的顧墨塵臉色也沒見好到哪去,他訥訥地重複著管平的話,一雙眼裡儘是迷霧,不知想到了什麼。

  「這只是其一。」

  卻不想,雷虎隨著他的話,又繼續將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他凝重的臉上。

  只聽他繼續道:「當發現事情不妙後,我們又繼續在城中搜索,想找出些珠絲馬跡來,當探尋了大半個衡陽城後,發現除了百姓的屍體外,竟然找不到一具大唐官兵的屍體!」

  「難道你想說……這些百姓都是大唐官兵所殺?」

  安安一直在揉著眉頭思索著,聽到雷虎話裡有話,不禁抬起頭來問道。

  「我不知道……」

  雷虎搖著頭道:「不過你們可還記得當日圍困在洛家的上千官兵?」

  「這些官兵在斷劍聯盟有人來後便全數退走,可是在衡陽城裡卻見不到一具屬於官府中人的屍體,這難道不是很奇怪嗎?」

  「是奇怪,可這並不能說明……」

  安安沉思片刻,正要再說些什麼,突然……

  轟隆,轟隆——!

  大地突然起了震顫!

  這震顫來得突然,可強度竟然極猛,初時只是隱約有著震感,突然之間便已令眾人腳下顫抖不已。

  刷——!

  顧墨塵身形一晃,突然消失。

  在場眾人就數他輕功最高,不用其他人開口,他已飛竄而出,去探尋這震顫的來源。

  「好像是……軍隊?」

  自小在雄武城長大,安安對於這震顫並不陌生,可也感到疑惑,這聲音,這震動,分明是千軍萬馬同時奔騰所致,可軍隊又怎麼可能出現在這並不屬於軍事要沖的衡陽城?

  難道是白震天還感覺這十幾日中死的人不夠,又使計弄來了軍隊讓他們殺?

  還是那離去的上千官兵帶著援軍復又返回?

  刷——!

  眾人的疑惑沒有持續太久,小半柱香的時間,消失的顧墨塵再度出現。

  他還沒有說話,眾人只是看著他的面色,已知事情恐怕不妙。

  顧墨塵一改往日的無謂神情,凝重地瞄了安安一眼,沉聲道:「是軍隊。」

  安安心頭一抖,顧墨塵那一眼……不由急問道:「看清楚是哪裡的軍隊了嗎?」

  「東城門兩里外,看人數約摸五萬,人人精盔鐵馬,陣容嚴整,來得很快,卻絲毫不亂。」

  顧墨塵苦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安安,反而說起了城外軍隊的情況。

  「看情形,至多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入城……」

  「我問你看清楚是哪裡的軍隊了嗎?」

  安安心中不祥的感覺越來越深,禁不住提高音量對顧墨塵嬌吒道。

  「看清楚了……」

  顧墨塵攤了攤手,深吸了一口氣,正視向安安,一字一頓道:「所有的陣旗上都只有一個字……安!」

  安!

  突然之間,安安只覺五雷疾轟向她頭頂,震得她嬌軀一陣搖晃,險些站立不穩。

  安,這個旗號並不常用,可安安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往日這些軍隊出征,多數會打著雄武或狼牙的旗幟,幾乎不會直接抗出安字旗。

  可是安安卻知道,無論雄武也好,狼牙也罷,其實,都是……安!

  安祿山!

  安字旗代表著的,便是安安的爺爺,三鎮節度使安祿山的軍隊!

  「是他……他怎麼會……」

  安安的嬌軀顫抖不停,滿是驚訝的俏臉上再尋不出一絲血色。

  安祿山的勢力範圍多在涿州一帶,離衡陽相去甚遠,如今竟大張旗鼓舉兵來此,這只能表明一件事,一件安安早已知道,卻一直下意識不願去想的事!

  「我還有點事,不能陪你們了。」

  顧墨塵的面色更加凝重,將外面的情況交待之後,他突然一抱拳,目光一一自眾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尹修月臉上。

  「對不起……你們也快走吧,還有半個時辰應該足夠。」

  刷——!

  他看起來很急迫,最後囑咐了這一句後,竟不待眾人有何反應,身形一晃,當真就此走了。

  「哼!」

  問傲天重重冷哼一聲,似乎很明白顧墨塵急匆匆地要往何處去,不過,他對此的表示也只是這一聲哼而已。

  「讓他去。」

  因為,尹修月也在這時冷冷地開口。
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23:38
第六百八十二章 臨行

  顧墨塵就這麼走了,走得沒有半點猶豫,就連尹修月,他也沒有再去看上一眼。

  留下或疑惑,或憤怒的眾人。

  「咱們……怎麼辦?」

  管平撓了撓大光頭,看看憤怒冷然的問傲天與尹修月,又看看皺眉沉思不已的雷虎與安安,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安安緊泯著嘴唇,沉默片刻,突然叫道:「妹妮!」

  郭怒與郭傳宗都還未醒,而妹妮也一直在房中照料著兩人,即使外面有大動靜也不曾出來。

  此刻聽到安安一叫,她才疑惑著拉開房門,從內裡走了出來。

  「安安姐姐,你叫我?」

  妹妮一腳邁出房門,就見所有人的目光正盯在她臉上,不禁又往後縮了縮,微微有些露怯地問道。

  「這些人……」

  安安伸手往地上一指,問道:「你那些蛇寶寶的迷毒,會持續多久?」

  妹妮一怔,揚起腦袋想了想,道:「這些人並非常年生活在苗疆,對於毒性的抵抗力應該很弱,應該會……」

  她掰起指頭認真算了算,才確定道:「三天,至少三天!」

  「三天麼……」

  安安輕吐了口氣,搖頭道:「那就沒辦法了……」

  尹修月冷笑了一聲,明白了安安的意思,道:「難道你還想救他們不成?」

  安安撇了她一眼,不答,又看向雷虎,道:「雷大哥,拜託你件事。」

  「你說!」

  雷虎心知現下時間不多,也不多問,直接了當回道。

  「拜託你去把後院……砸了!」

  安安目中精光一閃,咬牙說道。

  「砸了……後院?」

  雷虎一愣,在場中人俱都詫異地看向安安。

  只有尹修月表現得很是平靜,安安想做什麼,她已然明白。

  「對,砸了,還要砸得徹底,特別是靠近後門左側的牆壁,那後面是間密室,更要砸個乾乾淨淨!」

  她這麼一說,管平立即面露恍然,對,後院中有密室,當日他也在場,自然知道劍晨曾被關入的那間密室。

  密室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密室中的一面牆上,可是刻著玄冥之二的!

  這東西無論如何不能讓安祿山得到,若被他推行到狼牙軍中,所引的後果……

  「俺陪大哥一起去!」

  光是想想,管平都不寒而慄,不由得一縮脖子,抬手一拉還有些疑惑的雷虎,連忙往後院跑去。

  看著兩個壯漢急匆匆的背影,安安嘆了口氣,那間密室只怕是劍晨心中對於父母唯一的念想,若非萬不得已,她實在不想出些下策。

  又轉過頭看著妹妮,問道:「小郭的情況怎麼樣?」

  妹妮道:「還好,不過……」

  她咬著牙齒,遲疑道:「不過那位老伯的情況不怎麼好,面色一會血紅,一會蒼白的,氣息也紊亂不堪。」

  安安點點頭,郭怒的情況本也是個隱憂,不過還沒出她的意料之外。

  「你們倆進去告訴真人一聲,咱們得走了!」

  這話卻是對問傲天與尹修月所說,然後,她嬌軀一展,便往郭怒與郭傳宗所在的屋子裡走去。

  妹妮連忙跟上,院中突然只留問傲天與尹修月兩人默然而立,還有那震動越來越劇烈的萬馬奔騰之音。

  「我們……」

  問傲天臉上的憤憤不平仍在,他人雖然沒有動,可目光卻一直在顧墨塵離去時所站的地方停留。

  若不是尹修月還在這裡,他早便提劍追擊顧墨塵而去。

  前提是……他的右手還能動用。

  「我們怎麼樣?」

  尹修月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已經背叛過我一次,我不介意再有第二次!」

  問傲天的神情突然黯淡,他的目光終於收了回來,望向尹修月,嘴巴張了張,本也不善言辭的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哼!」

  尹修月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當真聽了安安的吩咐,往劍晨那間小屋裡走去。

  「安安姐姐你看,他就是這樣!」

  郭怒這邊,安安才一進屋,便感到一陣令人心悸的氣息,小屋內紅與白不斷交替,而那氣息的中心,正是躺在床上緊閉雙目的郭怒!

  為了怕郭怒身上的氣息影響到郭傳宗,妹妮早便將郭傳宗抱到了離郭怒最遠的角落,可即使是這樣處於昏迷中的郭傳宗面色也顯得一片痛苦。

  眉頭緊皺著,彷彿隨時都有可能醒來。

  安安一步搶上,竄至床邊郭怒的身前,根本連看也沒看他一眼,手腕一翻,數枚銀光直刺郭怒面門大穴。

  紅光一滯,交替閃爍的光芒突然停下,迷濛的光霧散去,露出郭怒那張蒼老的面容。

  「呀!」

  妹妮從後探出頭來,往床上看了一眼,陡然驚叫。

  顯露出真容的郭怒那張臉……對於涉世未深的妹妮來說,只能用恐怖來形容!

  銀針定穴制住了吞吐的血氣,此時此刻,郭怒的面色顯得是那麼蒼白,而只是蒼白卻也罷了,關鍵是,那蒼白之下,郭怒那張原本飽滿威嚴的臉,竟全部垮塌凹陷!

  彷彿他的面頰骨生生縮小了一圈,再也支撐不住面皮,整張臉的皮膚耷拉著,彷彿一堆爛泥胡亂堆砌在臉上,全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他……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只是一眼,妹妮便不敢再看,雙手摀住眼睛,震驚不已。

  「沒時間管這個了……」

  安安深吸了口氣,目光轉向郭傳宗。

  沒了血氣的影響,他的面容平靜了許多,一雙眼皮略微有著顫抖,看起來離醒已經不遠。

  若是被他看到郭怒現下的情景……

  「妹妮,你先將小郭扶出去,咱們準備走了!」

  沖妹妮吩咐一聲,耳中已傳來雷虎與管平兩人在後院造成的動靜,時間緊迫,安祿山的大軍隨時有可能入城,她的動作也突然加快。

  一閃身,又從屋裡衝了出去,正見玉虛真人將劍晨背著,身後跟了問傲天與尹修月兩人。

  見玉虛真人衝她露出詢問的眼神,安安沉默著搖了搖頭,動作卻不停,把眼一掃,目光落向院中早被無盡血液染得通紅的大樹。

  閃身過去,掏出匕刷刷刷在樹上刻了幾個字。

  妹妮上前一看,安安所刻的是……

  這些人還活著!
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23:39
第六百八十三章 後院

  砰——!

  洛家歷經風雨的腐朽大門終於完成了使命,被人粗暴地轟成了碎木頭渣子。

  門外,鋼鐵森森。

  碩大的安字旗迎風招展著,旗下,面容冷厲的精盔鐵甲幾乎將整條洛家門外寬闊的大街鋪滿,黑壓壓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

  涼風拂過,撲在滿大街的鐵甲上,森冷冰寒的鋼鐵氣息瞬間瀰漫,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光是人,就連那同樣包裹在森森鐵甲中的駿馬,也被壓得深深低著馬頭,沒有動,不敢動。

  「報告將軍,裡面沒有動靜!」

  破碎的大門內有五六個高大的軍士跑了出來,向鋼鐵洪流頂端那傲然於馬上之人沉聲稟報。

  馬上那人赫然正是焦陽!

  只見他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隱在冰寒的鐵盔之中,大手一揮,喝道:「歸隊!」

  自己卻掉轉馬頭,往那鋼鐵洪流深處走去。

  隊伍自行分開,讓出了一條通道,而在通道的中間,竟然藏著一架巨大的華麗馬車。

  停在馬車前,焦陽翻身下馬,行動間帶著鏗鏘,恭敬抱拳道:「爺,裡面沒有動靜!」

  話音落下,他單膝跪地靜靜等候著內裡的指示。

  可等了半晌,馬車裡竟然並無動靜。

  焦陽疑惑著抬起頭,往那用真絲綢緞製成的門簾裡望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又叫道:「爺,裡面沒有動靜……」

  仍無人聲。

  這……

  目光掃向左右,卻見守衛在車前的七八名軍士也如他一般,面上透著疑惑,側眼往馬車裡看去。

  焦陽定了定神,虎的一下站了起來,趁旁邊軍士還未反應過來時搶上一步,一把將那華麗的門簾拉開。

  「將軍!」

  旁邊軍士大驚失色,急急就要去拿他。

  焦陽並未反抗,因為這一眼望去,他的整個人已然呆滯。

  馬車裡……空無一人!

  ————————————————

  「爺!」

  洛家後院,一抹修長的黑影深深鞠了一躬,向他面前那人恭敬叫道。

  站在那黑影面前的,是個體型臃腫,宛若一堆肉山一般的高大老者。

  安祿山!

  消失在馬車裡,突然出現在洛家後院中人的,赫然正是大唐三鎮節度使,雄武城真正的主人——安祿山!

  沒有理會隱魂,安祿山那雙陰鷲的眼睛直盯著身前的一堆廢墟。

  這是安安在臨走時吩咐雷虎與管平兩人硬生生砸出的廢墟。

  「真是吃裡扒外的東西,大的是,小的也是。」

  提起一腳,他一面陰沉地說著,一面重重跺下,啪嚓一聲,踏碎了一方斷裂的青磚。

  這才轉過頭,冷視著隱魂,沉聲道:「他們破壞這裡的時候,你在哪裡?」

  隱魂身軀微躬著,答道:「就在旁邊。」

  砰——!

  修長的黑影猛然暴退,擦著碎石爛磚的地面,犁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跡。

  安祿山緩緩收回碩大的拳頭,寒聲道:「你既然在,為何不阻止?」

  隱魂嘔了口血,強行將身子撐了起來,背後早已血肉模糊,他竟並不感到疼痛,聲音仍是那般平靜:

  「因為……玉虛在這裡。」

  「玉虛?」

  安祿山的神情一冷,道:「他在又如何,事到如今,難道你還怕在他面前露出真容?」

  拳頭猛得握起,看了一眼一地的碎石,暴怒喝道:「你只要牽制住他們一時半刻,老夫的鐵騎即刻就要進城,到那時,就是十個玉虛也踏成肉泥!」

  「而你竟然,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破壞了這裡?」

  面對安祿山那雙欲要殺人的眼睛,隱魂沉默著,垂立在原處,不一言。

  「還是說……」

  安祿山突地冷笑,寒光四射的眸子顯出一抹嘲弄,「還是說,你根本不敢面對他?」

  呼——!

  話音落下,隱魂低垂的頭顱猛然抬起,一雙眸子裡竟然泛起血紅,一眨也不眨地,直視安祿山。

  「白震天呢?他又在哪裡?」

  並不理會隱魂的反應,安祿山又開口問道。

  「白震天……」

  隱魂咬了咬牙,瞪著那雙通紅的眼眸回道:「被青鬼王帶走了。」

  「青鬼王?」

  安祿山微微一怔,旋即瘋狂大笑:「好好好,隱魂,你很不錯!」

  「你明明知道白震天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竟然不管不顧,任他被青鬼王帶走,同樣你也清楚,洛家後院裡除了玄冥之二外,也有我志在必得之物,可是你還是選擇袖手旁觀。」

  「不錯,不錯,不枉費老夫真心待你一場!」

  神情激動之下,安祿山那座肉山顫動不已,一張肥胖猙獰的臉上早已青筋滿佈。

  隱魂沉默著,雙膝緩緩往地上跪去。

  「安大人,多年來,小的多承大人照拂,此恩此情,莫不敢忘!」

  狼牙軍中多數直稱安祿山為爺,隱魂此前也是這般稱呼,現下竟改口喚他安大人,此言一出,安祿山那陰鷲的雙眼陡然大張。

  「你是想走了?」

  安祿山冷冷地道:「老夫替你殺光了衡陽城十萬百姓,生生將一座城池變成了死城,然後,你心願已了,準備走了?」

  隱魂的頭垂得更低,默然道:「大人之恩自不敢忘,隱魂也非忘恩負義之人,只是小人還有一事未了,待辦妥之後,定當……定當……以命相報!」

  安祿山冷笑一聲,肩膀動了動,譏諷道:「你的命抵得過衡陽十萬百姓?」

  肥厚的手掌突然一揮,道:「滾吧,就當老夫瞎了眼!」

  砰,砰,砰——!

  隱魂不再說話,用盡全身力氣沖安祿山磕了三個響頭,用力之猛,當他再抬起頭時,額上已然也是一片血肉模糊。

  「安大人……保重!」

  話音未落,他的身形卻已變淡,緩緩扭曲著,被風一吹,渙散於空中。

  他……走了。

  破碎不堪的後院中,只餘安祿山陰毒不已地站著,看著眼前的廢墟,神情暴怒非常。

  刷——!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風突然吹過,安祿山那碩大的肉山之前,突然又顯出一道半跪於地的黑影。

  「爺,就這麼放他走麼?」

  安祿山撇了他一眼,淡然道:「無妨,顧墨塵已經回京,正好要這老傢伙去牽制。」

  「可是……」

  那黑影還想再說些什麼,安祿山大手一揮,直接打斷道:「他要的是江湖,老夫要的是江山,隨他去,又能如何?」
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23:40
第六百八十四章 平靜無波

  辰州。

  城西荒涼的邊緣地帶有間破廟,這裡曾是郭傳宗在辰州城親自設下的丐幫分舵所在。

  也是在這裡,因為鬼兵域的突然來襲,他與劍晨初次結下了兄弟之誼。

  那時的他遊戲江湖好不快活,而初下山的劍晨也純潔地有如一張白紙,生就了一副天生的俠義心腸。

  然而如今再回辰州,兩人的境遇心態卻已大不相同。

  破廟中一間四處透著風的破落小屋內,郭傳宗早已醒來,枯坐在床邊,出神地盯著床上那人。

  那是他的爺爺。

  郭怒。

  明明知道床上這昏睡之人的身份,可郭傳宗每每望向他的臉,卻根本找尋不到半點爺爺曾經那高大威猛的樣子。

  爛泥一般的面皮胡亂堆砌在郭怒那塌陷的臉骨上,五官混亂地扭曲著,就像是城東頭那泥人張手裡只捏了一半的半成品泥人。

  而這……就是他的爺爺!

  郭傳宗怔怔出著神,雖然守候在郭怒床邊,可思緒早已不知飛向了何處。

  為何,為何爺爺會去練那危害極大的以身煉劍之法?

  現在想來,三年前郭怒在傳了幾成功力給郭傳宗後,突然說要出趟遠門,自至了無蹤跡,想來正是他自感無法再控制以身煉劍心其心智的剝奪,不敢再繼續讓郭傳宗呆在他的身邊。

  三年前,你都經歷了什麼?

  郭傳宗怔怔看著床榻上不成人形的爺爺,淚水突然有著奔湧,十三年前,你又到底做了什麼?

  這一切本是他與劍晨等人去往衡陽洛家意欲找尋的真相,可是在經歷了那樣一場足以令人崩潰的血腥屠殺之後,他們得到的,卻只是郭怒這副不成人形的模樣。

  當中到底生了什麼,對此依然一無所知。

  門外響起了人聲。

  郭傳宗深嘆了口氣,站起身來仔細將蓋在郭怒身上的被子掖好,這才一轉身,往屋外走去。

  尹修月早與他說過,以郭怒如今的狀態,能保持住現在這副模樣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在安安銀針定穴的壓制下,尹修月也鼓盡功力,又在郭怒的體內布下了一層以身為爐的氣勁,可以說,只要不受到絕大的刺激,郭怒是肯定不會醒來。

  拉開門,正見雷虎捧著巨大的木瓢咕咚咕咚大口灌著涼水,此時已快入冬,他竟濕透了衣衫,頭頂上還有絲絲汗水化作的霧氣在升騰。

  郭傳宗怔了怔,同一時間,安安也自另一側破屋裡走了出來,問道:

  「怎樣?」

  雷虎放下喝了個底朝天的木瓢,大手抹了抹嘴角,又深喘了口氣,才道:「沒有,完全沒有!」

  又頓了頓,疑惑道:「灑家跑遍了辰州還有巫州,以及兩城附近方圓五十多里的地界,竟然完全沒有聽到自任何一個人的口中說出衡陽城中之事!」

  「一個……都沒有嗎?」

  郭傳宗與安安俱都一怔,沒有?

  十日前,眾人趕在安祿山的鐵軍入衡陽城之前,帶著昏迷中的劍晨三人脫出衡陽,一路上急趕慢趕,好歹趕回辰州,一個相去衡陽甚遠,相對安全一些的所在。

  現下眾人的處境很是尷尬,安祿山突然率軍出現在衡陽,若說與劍晨與安安沒有關係,那是說什麼也不信的。

  於是,安祿山的軍隊他們要躲,而更要躲的,還有江湖中人。

  斷劍聯盟在衡陽一役死傷過兩千餘人,這已然是個聳人聽聞的巨大慘案,莫說在大唐,就是前朝,前前朝,也從沒有生過!

  若這件事在江湖上傳開,那麼無論是劍晨,還是參與其中的其他人,都會為整個武林所不齒,成為人人唾棄的殺人魔頭!

  所以這一路走來,直到來到辰州為止,眾人都很小心,小心到寧可走得慢一些,也要明白無誤地躲開所有人的視線範圍。

  好容易到得辰州,風平浪靜的感覺令眾人俱都感到詫異,於是還沒喘勻一口氣,雷虎與管平又簡單易了易容,回過頭去探查衡陽到辰州這一路之間的動靜。

  結果現在,管平還沒有回來,雷虎卻帶回了令人詫異不已的消息。

  沒有動靜,怎麼可能沒有動靜?

  衡陽城在一夜之間成為了一座死城,上十萬的百姓離奇死去,衡陽不是一座小城,平日裡往來客商也是不少,那麼若想將這消息死死封鎖在衡陽城內部,就需要……

  不斷的殺人!

  不管是誰,只要敢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衡陽,就殺!

  只有死人才能夠永遠地將這個消息哽在肚子裡,不會被人知曉。

  所以也即是說,恐怕直到現在為止,安安等人離開衡陽城的十日後,衡陽附近,還仍然有人在不停死去!

  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不多,江湖中有數的幾個大勢力可以做到,可沒有動機,離得卻也太遠。

  於是,唯一的懷疑對象就只有正好出現在衡陽的……安祿山!

  可安祿山這麼做的目的在哪裡呢?

  他要……造反了麼?

  說起來,以蛇牙部隊的暗殺手段,在暗中屠殺這些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倒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既然沒有動靜,咱們就走吧。」

  安安還在思慮著,尹修月冷不丁從後出聲道。

  一轉頭,尹修月與問傲天齊齊站在身後。

  「沒有動靜,你不感到奇怪麼?」

  安安橫了她一眼,沒好氣道:「還是說,你一門心思的,只想去劍冢?」

  「我想去劍冢見我的親弟弟,有什麼錯?」

  尹修月冷聲道:「既然呆在這裡也不能解決問題,為什麼不一邊走一邊想?」

  「既然想不明白,為何又要冒著可能的危險往前走?」

  安安毫不相讓,反駁道:「你是水月仙子,水月府的勢力任你調動,那麼有什麼情報的話,可以拿出來分享了。」

  「情報?」

  尹修月冷笑一聲,撇了一眼郭傳宗,道:「說起情報,丐幫勢力遍及天下,你何不問問你的小郭弟弟,有什麼情報可以拿出來?」

  郭傳宗怔了怔,兩個女人之間的唇槍舌劍縱橫來去,他在旁邊聽得全然插不去口,卻不想尹修月輕飄飄一帶,便將戰火燒到了他的身上。

  「丐幫確實……沒有收到消息。」
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23:40
第六百八十五章 心底陰霾

  丐幫並沒有收到消息。

  在這麼說的時候,郭傳宗的神情顯得極為低沉。

  尹修月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丐幫勢力遍及天下。

  這天下,自然是包括衡陽城的,所以,那死了十來萬的衡陽百姓中,其實也包括他丐幫的兄弟。

  丐幫衡陽分舵,也在那一日之後,全歿!

  郭傳宗曾經不止一次地去想,若當日他沒有與劍晨去往衡陽,是不是這一切就可以避免?

  斷劍聯盟的人不會白白枉死,衡陽城中上十萬的百姓也不會無辜送命。

  而更重要的是……他的六哥,也不會陷入那樣的一場血腥殺戮中無法自拔,至今……仍沒有醒來。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想去衡陽找尋爺爺郭怒,所以才引的麼?

  雖然內心中仍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吶喊,提醒著郭傳宗,其實……就算他們沒有出現在衡陽,白震天也仍然可以用假的消息去騙斷劍聯盟的人,將他們送到衡陽去給郭怒殺。

  這本來才是白震天真正的本意才對,應該說,劍晨等人適逢其會的突然出現,才是極有可能阻止了他陰謀的原因。

  可即使這才可能是事實的真相,然而郭傳宗卻無法……無法擺脫心底裡的那抹內疚與自責。

  感受到郭傳宗突然低落的情緒,安安與尹修月停止了爭吵,互相瞪了一眼,突然之間,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去劍冢!」

  而在這時,問傲天卻生冷著開了口。

  「小子,你別在這搗亂行不行?」

  雷虎少見地翻了個白眼,對於問傲天的不懂事表示了極大的不滿。

  哪知問傲天不但渾若未覺,反而眉頭更加深皺著道:「凌尉!」

  此言一出,無論是安安還是郭傳宗,抑或神情不滿的雷虎,俱都面色一沉。

  是的,凌尉!

  問傲天說話向來精簡不明,可他這時說出的這兩個字,頓時令人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當日在洛家時,顧墨塵探查到安祿山大軍滾滾而來時,只是回到前院中向眾人說明了一下,隨即便急匆匆地走了。

  可是誰也沒有現,當顧墨塵走後,眾人忙於收拾殘局之時,凌尉,竟然也不聲不響地走了。

  沒有向任何人說明,就連平時與他關係最好的管平,他也沒有交代一聲,就那麼不聲不響地,趁所有人不注意,走了。

  凌尉的這一走,頓時令所有人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確切地說起來,他的來歷之神秘,猶在顧墨塵與問傲天之上,好歹這兩人現在已經被人知道,與水月府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而凌尉呢?

  他……使用著青城派的劍法,而自己也自稱乃是青城派之人,可這,都只是他自己的一面之辭而已。

  沒有人,在場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於保證,凌尉所說的就是真的。

  特別是當日在苗疆時,凌尉突然激活瀝血劍,卻又沉默以對,絕不肯透露半點關於瀝血劍之事後,那份對於凌尉的懷疑便已深種在每個人的心底,就連向來耿直的管平,也無法真正再對凌尉敞開心扉。

  即使幾人已結拜了兄弟,即使凌尉曾經對劍晨說過,在合適的時間,他會向劍晨說出真相。

  然而終究並沒有等到那合適的時間,凌尉便已突然消失。

  他到底去了哪裡?既然一聲不吭便走,那麼顯然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行蹤,這又會不會給其他人帶來不利?

  這些都是未知之數。

  可是現在,以劍晨等人的情況來看,任何不好的一點未知數,都有可能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劍晨還未醒來,郭傳宗又滿身是傷,外加還有一個隨時可能暴走的郭怒在的情況下,謹慎,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安安之前不願被人現絲毫行蹤是為謹慎,而現在問傲天提出因為凌尉的關係離開辰州去往劍冢,卻也是出於謹慎。

  天知道下次再見凌尉時,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在此之前,喚醒劍晨與救治郭怒便成了刻不容緩要做的事情。

  「咦,你們在做什麼?」

  正當眾人皺眉沉思時,清脆的嗓音自破廟外響起。

  妹妮提著大大的籃子從外而入。

  自郭傳宗醒來之後,她整個人都輕鬆不少,仗著自己乃是生面孔,又是一副人畜無害的無知少女模樣,便自告奮勇擔當起了吃食採買的任務。

  安安深吸了口氣,搖頭道:「先吃飯吧,待光頭回來,咱們就出。」

  出,去哪裡?

  尹修月神色一鬆,事情總算按照她想要的方向在進行。

  「我們要走了嗎?」

  妹妮不明所以,挎著籃子走進廟裡,疑惑著看向郭傳宗。

  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噢了一聲,探手入懷,摸出一包被油皮紙細細包裹著的物什,叫道:

  「剛才有人拿了包東西給妮妮,叫妮妮拿回來給老道士瞧瞧……」

  「嗯?」

  安安一愣,不由驚訝道:「有人給你的?是誰?」

  妹妮大搖其頭,咬著嘴唇道:「妮妮也不知道呀,那人好怕羞的,和妮妮說話的時候一直用斗笠遮著臉,看不到呀。」

  「他還說什麼了嗎?」

  安安無奈地搖了搖頭,她也是想亂了心,怎麼會問出如此莫名其妙的問題。

  妹妮一直生活在苗疆,何曾見過中原武林中人?

  問她,不是白問嗎。

  這油皮紙包並不大,從妹妮手中接過,剛剛好能拿在掌心裡,捏了捏,內裡不知包裹了什麼,圓滾滾的,像是一粒丹藥?

  在眾人驚訝地注視下,安安小心翼翼地撕開油皮紙,慢慢將內裡的物什攤展開來。

  竟然真是一粒有若龍眼般大小的珠紅丹藥!

  這是……

  眾人好一陣面面相覷,怎麼會是一粒丹藥?

  將那撕開的油皮紙翻來覆去看了看,其上並無半點字跡,那麼這丹藥是什麼?

  拿來玉虛真人看麼?

  安安泯了泯嘴唇,目光不由往劍晨所在的破屋裡看了一眼。

  自從來到辰州後,玉虛真人便一直守候在劍晨的床前,沉默著,半步也不曾離開。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他與劍晨之間又是什麼關係,這一切無論安安怎麼問,玉虛真人他……始終閉口不言。
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23:41
第六百八十六章 自行封閉

  「這是……」

  手裡捏著珠紅色的丹藥,玉虛真人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這是他數日來第一次離開劍晨的床邊,來到破廟院中。

  「真人,你可認得此丹?」

  安安的目光沒有放在丹藥上,而是一直注意著玉虛真人神色間的變化,想要從中看出一絲端倪。

  「不認識。」

  然而就當安安的目光望來時,玉虛真人的面容突然變得雲淡雲輕起來,淡淡地回應著。

  不認識?

  安安神色一怔,玉虛真人的這個表情,已經很明白地告訴了她,認識!

  正詫異間,卻見玉虛真人手腕一翻,那粒丹藥頓時被他扣於掌下,對妹妮溫和地道:

  「小姑娘,這丹藥既是有人托你交給貧道,那貧道便收下了。」

  「啊?」

  妹妮顯然有些愣怔,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連忙擺手道:「好,好的!」

  微一頷,玉虛真人拂塵一擺,竟就這麼轉過身去,又往劍晨所在那間破屋裡走去。

  留下眾人好一陣面面相覷。

  「我看我們還是快走吧?」

  尹修月冷笑一聲,意有所指地嘲弄道。

  安安的指節已然捏得白,這話中之意她如何聽不出來?

  不安定的因素,除了凌尉之外,又多了一個玉虛真人!

  那粒丹藥到底是什麼,突然之間,安安只覺心底一股怒火直衝上腦門,事情已經展到這種地步,你們,到底還要隱瞞些什麼?

  再也按捺不住,她猛得轉身,就想喝止玉虛真人的動作。

  卻不想,憤怒的嬌吒還未衝口而出,玉虛真人竟然自行停下了腳步。

  不禁如此,他還一步步倒退著,又退了回來。

  隨著他的動作,被身體擋住的屋門露了出來,那裡,站著一個人。

  只是一瞬間,安安面上的怒意陡然消失,換上的,是一抹狂喜的神情。

  「傻子——!」

  她的身形猛然一晃,化作一抹輕煙,下一瞬,已然撲入劍晨懷裡。

  「你,你終於醒了!」

  眼淚只是剎那便浸濕了劍晨胸前的衣襟,此時此刻,安安心頭的一塊巨石轟然落了地,全身上下直感無比地輕鬆。

  明膽……這一切的麻煩,她內心現下的困擾,都是因為被死死抱住的這個人而起,可偏偏,當安安見著劍晨活生生站在眼前時,所有的一切,都已變得不再重要。

  天知道,當安安見到劍晨因為她的錯誤判斷而決然自殺時,她的心痛到了什麼樣的地步。

  好再……這一切全都過去,這個衝動自殺的笨蛋,仍然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真好!」

  這一瞬間,所有的矜持與羞澀全部放下,安安只想就這麼永遠地抱著他,抱著這個傻子。

  然後……她感覺到了一股推力。

  「這位姑娘,請你自重!」

  一雙大手搭在安安的肩頭,力道不大,卻又極為堅決地,緩緩將安安推離了那個懷抱,同時,顯得有些侷促的聲音也在她耳邊響起。

  眼淚在這一刻凝滯,時間也在這一刻停止。

  大腦突然一片空白,安安茫然著,顫抖著,艱難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劍晨。

  那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她在看著劍晨時,劍晨也在看著她,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在了一起,這卻令安安的心下猛然顫抖。

  從那雙眼睛裡,安安看到的是平靜,是陌生,從中竟然找不到半點熟悉的感覺。

  劍晨在看著她,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她,雙手在推開安安之後,已經緩緩放下。

  「你,你說什麼?」

  帶著不可置信,安安的嗓音突然變得沙啞,顫抖道:「你不認識我?」

  劍晨的眉頭皺了皺,彷彿在極力思索著,片刻方問道:「這位姑娘,我……應該認識你嗎?」

  轟——!

  一道驚雷直轟安安心底,令她禁不住嬌軀一晃,連連退了兩步,眼眸裡流露出的,全是恐懼。

  「傻子?」

  她仍然不敢相信眼前所見,耳中所聽,不死心地,又輕輕叫著劍晨。

  「傻子?」

  劍晨的神情一片愕然,眼珠子動了動,突然笑道:「姑娘,咱們初次相見,你為何要罵人?」

  「六弟,你怎麼了?」

  劍晨的表現使得不止安安,還有其餘眾人盡皆詫異不已,雷虎踏上一步,皺眉問道:「你連安安也不認識了?」

  「可還認識灑家?」

  劍晨望了過去,神色間又是好一番思索,遲疑道:「這位兄台,你叫我六弟?」

  突然又歉然道:「可是我不認識你呀?」

  「六哥?」

  郭傳宗沖上前來,一把抱住他,震驚道:「你不認識我們?」

  這次,劍晨沒有推開郭傳宗,面上有的卻也是驚訝,道:「我是你的六哥嗎?」

  這……

  眾人齊齊張口結舌,半晌作聲不得。

  倒是劍晨,面上的疑惑茫然越來越重,一會看看雷虎,一會又看看抱著他的郭傳宗,間或著,還向安安遞去一個陌生的眼神,一時之間竟也表現得手足無措。

  「真人,傻子他怎麼了?」

  初時的震驚訝異過後,安安竭力使自己平復下來,扭頭沖玉虛真人焦急問道。

  在場之人中,就數她與玉虛真人守護在劍晨身邊的時間長,並且安安還要費盡心力安排其他困擾,是以反倒沒有玉虛真人這幾日呆在劍晨身邊的時間長。

  「殺戮太重,自行封閉。」

  玉虛真人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竟然似乎對劍晨現下的情況並不感到奇怪,面上有的,只是一片惋惜。

  「自行……封閉?」

  安安嬌軀一顫,雙手突然摀住了嘴巴,眼睛裡的淚水再度滑落,驚呼道:「你的意思是說……傻子他……失憶了?」

  玉虛真人看了一眼處於茫然中的劍晨,嘆道:「說是失憶也沒錯。」

  「劍施主他本性良善,可卻被世事逼壓地盡屠千人,加上連番打擊之下,潛意識地生出想要逃避這一切的念頭,也屬正常。」

  「那他……什麼時候可以恢復?」

  安安抱著一絲希望,緊追著問道。

  「不好說……」

  玉虛真人搖著頭,不確定道:「或許是一個時辰,也或許是一個月,也許……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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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七章 失卻的東西

  「你們在說什麼?」

  玉虛真人的話令眾人陷入了一陣沉默中,劍晨卻撓了撓頭,疑惑問道:「我怎麼聽不懂?」

  此言一出,眾人的神情更顯苦。

  郭傳宗無奈放開劍晨,退了一步,像是在打量一個陌生人一般仔細打量著劍晨。

  「六哥,你……你開玩笑的吧?」

  直到現在,郭傳宗仍不能相信劍晨竟然會在此時失去記憶。

  呼——!

  突然,一道厲風從郭傳宗的身側掠過,直奔劍晨左胸口而去。

  「住手!」

  安安站得略微靠後,雖然沒有感覺到那股厲風,眼角餘光處卻見一道飄忽的影子一劃而過,頓時大驚失色。

  這突然而來的暗襲令當場眾人面色都是一變,郭傳宗甚至下意識地抬手便要去抓,可惜反應終究半了半拍,曲成龍爪的掌心中只是抓了一把空氣。

  只有劍晨,神色間仍帶有茫然,保持著沖玉虛真人說話的動作,似乎對這攻擊全然不曾察覺。

  眼見著厲沖而至的身影便要舉掌轟在劍晨胸口,血光閃現之事彷彿就在眼前。

  刷——!

  一道灰白的拂塵突然而至,猛得纏上了離劍晨胸口只得一指之遙的身影。

  厲風突頓,吹得劍晨的眼睛微微眯起,這才反應過來,連往胸口處看去。

  卻見一隻白晰的手掌被拂塵捲著,硬生生停在他胸前。

  手掌的主人,是冷厲咬著銀牙的尹修月!

  「你想幹什麼?」

  郭傳宗大怒,龍爪猛張,變爪為掌,金光一劃,便往尹修月背門轟去。

  砰——!

  一股大力突然撞來,撞得金光一歪,險之又險地貼著尹修月背後的衣衫沖上天際。

  卻是問傲天突然趕到,飛起一腳踢在了郭傳宗手腕上。

  「找死!」

  雷虎暴喝,周身虎氣狂震,迅猛的嘯天拳咆哮著直轟問傲天。

  「住手!」

  千鈞一之際,安安身形一晃,擋在雷虎之前,令其迫不得已頓住拳勢。

  「給我一個理由!」

  寒光一閃,自問傲天身前掠過,堪堪停在尹修月脖頸上,安安的氣息已然不穩。

  劍晨莫名失憶,這對她來說打擊何其巨大,偏偏在這個時候尹修月竟突行偷襲之事,這令她怒火直衝腦門,理智瞬間便被吞沒。

  若尹修月一個說不好,安安並不介意用她那柄鋒銳的匕狠狠地劃開她的脖頸血脈!

  殺意,已將尹修月牢牢鎖定!

  「不!」

  問傲天擋了郭傳宗的掌,可自己也被反震力衝撞得身形不穩,對於安安接踵而至的寒光匕實在無力阻止,當即面色大變。

  然而生死關頭,尹修月竟似乎並不在乎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連看也沒有回頭看一眼,猛然對著劍晨厲喝道:

  「為什麼不躲,你為什麼不躲?!」

  一向話語清冷的她,此刻這聲厲喝卻極為歇斯底里。

  安安一怔,握住匕的右手微微鬆了松。

  尹修月並沒有回答她,可她卻從尹修月的厲喝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武功!

  尹修月突襲而至,並不是想一掌轟殺劍晨,而是想要確認!

  確認劍晨在失憶之下,是不是還有……武功!

  尹修月不像安安,她可以不在意劍晨是否還記得她是誰,可是她卻不得不在意,失憶之後的劍晨,是否還記得他自己的武功!

  玄冥之三,這是她必須得到的東西,否則,尹修空便會大大不妙。

  而玄冥訣委實太過神秘,即使水月府獲得了前兩卷之秘,卻無一人能夠完整修習得出,可偏偏據所分析出的情報,若想得到玄冥之三,就非得將前兩卷修煉完全才可。

  當令世上,尹修月所知道真正修煉完全了玄冥訣前兩卷的人,就只有劍晨而已。

  所以,能不能獲得玄冥之三,就一定會著落在劍晨身上。

  眼見著他們就要回到劍冢,而尹修月也終於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親弟弟尹修空,並且她也有信心,憑著逐風劍,只要劍晨能夠醒來,便可以得到有關於玄冥之三的消息。

  到那時,治好尹修空因為以身練劍給大腦埋下的隱患便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一切,都在往著尹修月想要達到的目標在一步步地推進著,甚至就在剛剛,安安也已經同意等管平回來,他們一群人便動身去往劍冢。

  哪知道,萬萬沒想到,劍晨固然比她預料中的早了一些醒來,可醒來之後,他竟然,竟然會……失憶?

  失憶之事可大可小,不記得他們這群人沒關係,尹修月關心的是,劍晨他是否連自己身具的武功也一併忘卻。

  這對她來說,才是極為關切的重中之重!

  所以才有了這次突襲。

  人在危機之時本能的就會作出一些下意識的反應,這種反應才是最為真實的,最能試探出一個人隱藏在最深處的某種東西。

  於是尹修月才會在極為突然的情況下,所有人都震驚莫名之下,突然出手偷襲。

  可這結果令她很是崩潰。

  即使沒有玉虛真人的拂塵攔截,尹修月的心也已經沉了下去。

  她的掌離劍晨的胸口是那麼的近,近到任何一個身具武功的人都會有著危機感應的程度,並且這一掌從外在的表現來看,乃是一招凌厲的殺招,是誰也不敢任由其直接落在胸口要害部位的殺著。

  然而劍晨沒有動,不僅是不動,竟似乎還對她這一掌一無所覺,全然沒有一個武者應該具備的本能。

  那麼……這是不是就已經可以證明,劍晨失卻的記憶,不光是人或事,甚至還有……武功?

  還有玄冥訣?

  拂塵緩緩自尹修月的手腕上散開,玉虛真人早已站在劍晨身邊。

  面對尹修月的歇斯底里,他悵然嘆息道:「尹姑娘,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貧道說過,劍施主他並非一般的失憶,而是受刺激過大,潛意識進入了自我封閉的狀態。」

  「既然是自我封閉,那麼被封印在他心裡的,就不光只是人而已,而是……所有的一切!」

  「不……不,這不可能,不可能!」

  尹修月的嬌軀劇烈顫抖著,清冷的臉上再無半點血色,如月般光華的眼眸中霧氣升騰,猛然大叫道:

  「你,你給我醒過來,醒過來!」

  ————————————————

  因為一些事情,最近心情很糟,兩更的狀態恐怕要持續一段時間,先說聲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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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八章 真相

  靜夜無言。

  唯有一小堆還未熄滅的篝火偶爾噼啪一下,炸起幾點火星。

  火星飄蕩著,讓劍晨的瞳孔裡映上了一點光彩。

  他抱著雙膝,默默地蹲坐在火堆旁,雙目出神地望著那即將熄滅的火堆,沒有一點想要再往裡加些柴火的意思。

  在他的周圍,安安一干人等或坐或臥,連日來的奔波勞累使人早早便進入了夢鄉,雷虎與管平甚至還打起了雷霆大呼。

  數日前,劍晨突然醒來又失憶的情況著實弄得眾人措手不及,可是正如尹修月所說,在不確定的危險因素壓迫下,辰州城實在不是個可以久留之地。

  是以眾人在從痛惜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後,仍然決定按照之前的計畫,先去劍冢一遭。

  去劍冢,就算沒有劍晨的協助破解出逐風劍上的玄冥之三,但到底在劍冢的葬劍池裡,有著一尊能夠逼使以身煉劍功法成長,以及心智融合的巨大熔爐。

  尹修空現下正在那熔爐內修煉,目前是什麼情況,這是身為親生姐姐的尹修月最為關心的事情。

  而郭怒,也可以通過那尊連接地底青火的熔爐緩解一番目前身體的情況,這也是郭傳宗的期望。

  於是,這一走,便已是大半月,日夜兼程下,眼看離齊雲山脈的最外圍已然不遠,眾人的疲累卻也在這時達到了頂峰,這才決定在踏入齊雲山範圍時,好好的休整一夜。

  噼啪!

  又是一聲輕響,沒有了支撐的火堆終於隨著這一聲響垮塌了下去,走到生命盡頭的焦炭貢獻了最後一分力量,砸起最後,也是最多的一蓬火星。

  劍晨的眼裡絢爛無比,漆黑的眸子在這一刻彷彿也爆發出了燦爛的精光!

  可惜,絢爛之後,便是永寂。

  荒郊野地裡,四下因為篝火的熄滅,再度黑暗無跡。

  輕輕地,劍晨緩緩站了起來。

  沒有了火光,月色也被厚重的烏雲所掩蓋,荒野四下,只有他那雙越來越顯得明亮的眸子在閃爍著唯一的光源。

  低頭看了一眼,安安倒在他腳邊不遠處正在酣睡,連日來的疲累就連雷虎這些壯漢也抵受不住,就更別提身體嬌弱的女子。

  提氣,輕身,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劍晨竟就這麼輕飄飄宛若一片羽毛一般臨空飛躍了起來。

  雙掌輕輕往身後一拍,一抹勁風自半空中掠過,推動著他的身體往更遠處的地方飄去。

  這幾下一氣呵成使了出來,夜空中劍晨的身軀顯得飄逸絕倫,宗師的風采在他身上展露無疑。

  可是他不是失憶到連武功也忘卻了嗎?

  若正處於熟睡中的尹修月見到這一幕,心下不知該作何反應?

  臨空一躍,宗師境界的修為驚世駭俗,這一躍,足足已過十數丈之距方才有了回落的趨勢。

  腳尖又一輕點,將將飄落於地的身軀再度沖宵而起,這一次離得較遠,他的力道明顯猛了些,身軀宛如夜空中的一道冷電,猛得飛竄出老遠。

  眨眼之間,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劍晨已然飄離出兩里之外。

  砰!

  飄忽的一拳從天而降,狠狠砸在一塊巨大的山石上。

  有著刻意的控制,這一拳下山石立碎,聲音卻極沉悶,並未傳出劍晨身周方圓十丈之內。

  嘩啦啦!

  沒有爆碎,有的只是散落,巨大堅硬的山石被他以內力轟入其內,破碎成無數細碎的小石塊,嘩啦嘩啦將他腳下淹沒。

  沒有停頓,劍晨豁然轉身,精光大盛的目光又盯向旁邊那塊更加巨大的山石。

  轟!

  轟!

  轟!

  連續出拳,連續不斷地轟擊,無數山石在他腳下流落成河,仍不停歇。

  即使他的雙拳上,已然血跡斑斑。

  「唉」

  夜空下,一聲嘆息憑空出現。

  同時憑空出現的,還有一尾灰白的拂塵。

  刷!

  劍晨那血跡斑斑的拳被拂塵拉扯著,硬生生停在又一塊山石前面。

  轉身。

  迷濛淚眼中映出一道略顯虛幻的影子。

  玉虛真人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後。

  「你這又是何苦?」

  緩緩將拂塵收回,玉虛真人滿臉悲憫無奈。

  「我還能做什麼?」

  面上的淚早已缺堤,看著玉虛真人,劍晨全身的力氣突然之間竟似全部消失,身軀一軟,直接跌坐在遍地碎石之上。

  精光不再,他的眼眸變得黯淡無比。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不是麼?」

  玉虛真人緩緩搖著頭,忍不住,又是一聲嘆息,道:「當日你叫我陪你演了那場戲,早就該有這種覺悟了吧?」

  演戲,是的,劍晨他就是在演戲!

  在辰州時,他其實早已經醒來,趁著安安出去向雷虎詢問情況時,他求了玉虛真人一件事。

  那便是陪他演一場戲給安安看,讓安安相信,他已經失去了記憶。

  之所以如此做,那是他在怕,怕那天洛家前院裡的情景變得真實。

  怕安安真的死在他的面前!

  衡陽一役,他受刺激太深,生生作下了狂屠上千人的惡行!

  從此之後,江湖中怕再無他立足之地,劍晨之名,已然成為魔頭的代名詞。

  那麼,自此之後,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會有著無盡的廝殺,正道人士要他死,而暗地裡,那股越來越浮出水面的暗流,也在暗地裡窺視,不知何時,就會如陰冷的毒蛇一般,暴起狠狠地咬他一口。

  呆在他的身邊,實在危機重重。

  安祿山大舉率軍出現在衡陽,這是一個信號,也是一個開端,當中意味著什麼,劍晨當然可以想到。

  作為明面上雄武城城主的女兒,安安現下的身份本就有些尷尬,若在這種時候,還要時刻面對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到來的阻擊

  所以,在痛定思痛之下,為免洛家那一幕成為事實,為免安安真的有一天滿身血泊的倒在自己眼前,劍晨必須要離開她!

  裝失憶是第一步,這是不想讓安安感覺到他內心真實的想法,否則,劍晨相信,無論如何,安安也不會與他分離。

  那麼,第一步已經走下,然後就該是第二步。

  在臨近到達劍冢時,他終於找到機會,可以走了。
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23:43
第六百八十九章 親人

  「真的就這麼走了嗎?」

  玉虛真人看著頹然的劍晨,忍不住問道。

  劍晨抬起頭來,雙目漸漸從迷濛的霧氣中顯露,變得堅定。

  「是。」

  他雙手用力自地上撐起,目光越過玉虛真人,留戀地望向遠方,那裡,安安為他耗盡心力,正在酣睡。

  「真人」

  他咬了咬牙,目光收回,盯著玉虛真人道:「在走之前,有些事你是不是應該說了?」

  玉虛真人默然,習慣性地輕掃了下拂塵,沒有說話,目光卻在下移,不與劍晨那灼灼的眼神對視。

  「你想問什麼?」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

  「自從我去了純陽劍宮,與真人初識以來,到如今,真人一直對小子照拂有加,關於這一點,小子心下感激。」

  劍晨的面色突然一正,一面說著,一面珍而重之地對玉虛真人抱拳一禮。

  玉虛真人沒有躲開,坦然受了他這一禮,方才輕嘆道:「所以這也是你想問的問題?」

  「是!」

  劍晨沒有猶豫,身軀一正,直接回道。

  「這事情早晚你會知道,現在說與你聽,也沒有什麼。」

  玉虛真人苦笑一聲,目光終於與他正面對視。

  此時此刻,從劍晨的眼裡所見,玉虛真人的目光竟包括著許多複雜。

  有掙扎,有遲疑,甚至還有著一抹痛苦。

  「還望真人相告!」

  劍晨又一抱拳,鄭重而堅決地向玉虛真人說道。

  關於這事,他實在也有著極大的疑惑。

  玉虛真人貴為純陽劍宮掌教,在初次與他相見時便有著明顯的維護之意,其後,更是因為他,背上了叛徒之名,被純陽劍宮廢黜了掌教之位。

  可即便如此,玉虛真人對他也沒有絲毫怨言,更是在收到斷劍聯盟大舉進攻洛家的消息後,不顧自己正在被極意真人追殺,一路趕來洛家相助。

  這份恩情對於劍晨來說,實在感激。

  可同時也有著疑惑。

  萍水相逢的玉虛真人,為何會如此對他?

  純陽劍宮乃武林正道一大巨擎,說他玉虛真人是正道之首怕也不為過,如此心繫天下蒼生的玉虛真人,竟然會因為他

  若說是因為一句賞識,劍晨說什麼也是不信的。

  所以,在臨走前,在欲想將安安交託給玉虛真人照顧之前,他必須要弄明白這件事。

  玉虛真人的心底,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

  「劍施主」

  玉虛真人遲疑著開了口,隨即卻又苦笑了一聲,道:「算了,換個稱呼吧。」

  「晨兒!」

  晨兒?

  劍晨面色一怔,這個稱呼

  「很奇怪是嗎?」

  既然已有了決定,玉虛真人便不再掙扎,坦然望著他,苦笑道:「這個稱呼,貧道一直放在心裡,想叫,卻又不能叫。」

  「真人,你」

  隱隱然,劍晨腦中劃過一道閃電,玉虛真人突然出口的這個稱呼,令他突然冒出了一個從來不敢去想的念頭。

  只是,這看起來荒謬至極的念頭,卻能解釋得了玉虛真人一直對他多般維護的原因。

  「想到了什麼是嗎?」

  玉虛真人的目光變得柔和,用極輕的口吻說出了令劍晨直如五雷轟頂的話來。

  「不錯,我之所以那麼做,那是因為,你劍晨,是我的外孫!」

  轟!

  腦海之中掀起狂瀾怒波,玉虛真人輕輕說出口的話,讓劍晨猛然繃直了身體,外孫!

  這兩個字,每一個彷彿都化作無盡雷霆,在他那陡然掀起狂瀾的腦海中劈下一道又一道九天雷霆。

  震得他突然之間失去了思考能力,呆滯的目光牢牢盯視在玉虛真人面上,半晌回不過神來。

  「外孫?」

  「你,你是說你是我的外公?」

  身軀顫抖著,劍晨根本無法相信耳中聽到的事實,不可置信地看著玉虛真人,口中吶吶道。

  外公!

  這是兩個他多麼陌生,以往又多麼渴望的字眼。

  在劍晨的心中一直存在著一個疑惑,那便是他的娘親。

  洛家在十三年前被滅,那麼娘親的娘家呢?

  下山幾近一年,這些日子裡,一方面他在探查洛家被滅之事的真相,而另一方面,也留了份心思,一直在打探著娘親那邊的消息。

  能夠嫁入洛家,成為當代洛家家主的妻子,那麼極有可能,娘親的家世背景應也是江湖中人才是。

  那麼在洛家被滅之後,作為與洛家有著姻親關係的娘親娘家那一邊,又該是什麼情況?

  這令劍晨很是好奇,也在著力尋找,畢竟娘親的家人,自然也是他的親人才對,對於自小便是孤兒的劍晨來說,當然無比渴望找到哪怕一個,還活在世上的親人。

  可是沒有。

  當年洛家瀟湘劍雨之名也算名聲在外,可是卻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娘親來自哪裡,屬於何門何派。

  這令他心中著實苦悶至極。

  後來屢遭大變,劍晨也漸漸將這樁心事掩於心底,即使對安安,他也沒有提起過。

  然而此時此刻,這已然快被他放棄的心思,因為玉虛真人的一句外孫,重新在心頭熊熊燃起。

  外公!原來我也有外公!

  震驚之後,突然心頭突跳起劇烈的狂喜,看向玉虛真人時,他的神情已變,可是,這份狂喜中,卻又有著疑惑。

  堂堂純陽劍宮的掌教真人,竟然是自己的外公?

  那娘親她難道是純陽劍宮的人?

  「不錯,我正是你的外公。」

  玉虛真人溫和地看著劍晨,接續道:「你的娘親,芳名喚作婉兒,至於姓氏姓李,叫作李婉兒。」

  「而我在出家入純陽劍宮之前,自然也是姓李的。」

  玉虛真人的話令劍晨一陣激動,婉兒?對,就是婉兒!

  當日在霸劍山莊,因為花承祿的一番話,他走火入魔陷入無邊的潛意識中。

  在意識裡,幼時早被封存在心底深處的記憶被全部打開,洛家被滅那日,娘親將他藏於後院密室中的情景也清晰可見。

  那時,伍元道人在殺害自己的娘親之前,確實喚她作婉兒的。

  這件事情劍晨對誰也沒說過,然而此時卻從玉虛真人的口中又一次聽到這兩個字,那麼,他說的都是真的!
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23:44
第六百九十章 你在哪裡?

  震驚與激動充斥在劍晨的胸膛,令他渾然沒有感覺到玉虛真人惆悵的神情。

  若是安安在此,聽到玉虛真人的話,必定驚呼出聲。

  李婉兒!

  這個名字,安安應該會有些印象。

  她乃是當朝皇帝唐玄宗李隆基為了拉攏安祿山,而欽賜的外姓公主,封號安清!

  而李婉兒,卻是貨真價實的皇室公主,當然,與安安並非在一個輩份,乃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妹妹——宣誠公主!

  可惜的是,安安並不在此,所以劍晨在震驚之後,立即激動地向玉虛真人問道:

  「真人……外公,我娘她……還有,你,你們,我,我的……」

  突然之間多了一個外公,心潮澎湃之下,劍晨語無倫次地問著,手舞足蹈半晌,卻連自己在說些什麼都不知道。

  玉虛真人苦笑著嘆息一聲,看著劍晨的目光帶著憐惜,搖了搖頭道:「晨兒,我特別著重地說『李』這個姓氏,難道你就沒有想到點什麼嗎?」

  「想到……什麼?」

  劍晨呆了呆,下意識接口問道。

  李?從這個姓氏……我應該想到什麼?

  他的眉頭微微皺了皺,目光掃到玉虛真人微垂在身前的拂塵,心頭突然一跳,彷彿有什麼東西自心間劃過。

  對了!

  李?

  由拂塵,他突然想到了純陽劍宮四字,而純陽劍宮,可是建造在皇家園林離宮林立的驪山之上的。

  江湖中早有傳聞,純陽劍宮之所以屹立於驪山而不倒,有很大的原因,便是與大唐皇室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難道說……

  他猛得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望向玉虛真人,震驚道:「外公,難道你是……」

  手指微微往上指了指天。

  皇帝即為天子,手往上指,也即是在暗詢著玉虛真人,是否是大唐皇室之人。

  「不錯……」

  他這番隱喻,玉虛真人倒很坦然,灑然一笑道:「貧道在出家之前,確實佔了個閒散親王的名頭。」

  又嘆息道:「我這一生醉心於劍道,名利如何倒並不關心,婉兒她娘在產下她後不久氣血不繼,沒過得幾日便撒手人寰。」

  「後來皇兄,也就是當今天子玄宗皇帝的父皇,知道我無心塵世,便收了婉兒入宮,自此我便了無牽掛,遁入道門,在純陽劍宮門下潛心修道練劍,這一晃……已快四十年。」

  回憶起前塵舊事,玉虛真人的面上也是唏噓不已。

  「那……那我的娘親她,為何會?」

  震驚之後,劍晨突然又有疑惑。

  堂堂大唐公主,身份何等尊貴,要知道,自己的娘親宣誠公主,那可是實打實的皇族血脈,遠非安安那般只是皇帝老兒為了拉攏安祿山而冊封的外姓公主可比。

  皇族之中,對於血統傳承之類看得極重,公主出嫁更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一向都由皇帝親自指婚。

  當年的洛家在江湖中的地位也算不錯,但也僅僅只是不錯而已,遠遠達不到獨步江湖的地步。

  試想,如此一個江湖中高不成低不就的家族,大唐皇室怎麼可能會將血統純正的公主下嫁之?

  而這才只是他疑惑的其一。

  其二,公主出嫁,這是何等大事,若不鬧得天下皆知,實在有損皇室作派。

  可是……他這近一年來的調查,什麼時候又從什麼人的口中,聽到過當年曾有大唐公主下嫁於衡陽洛家?

  沒有,連一點隻言片語也沒有。

  大唐公主,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嫁了人,還生了子?

  玉虛真人自然明白劍晨的疑惑,嘆道:「當中究竟生了什麼,我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只不過,婉兒,也就是你娘親,許是打小受了我的影響,不愛皇宮,一心嚮往著的便是江湖。」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和你的爹,也就是洛家家主洛寒相遇。」

  話鋒一轉,又道:「至於你的疑惑,當年也是我的疑惑。」

  「十五年前,當我自純陽劍宮修煉有成後,這才得知婉兒已隱匿消息嫁入洛家,畢竟是自己的女兒,當皇上去往驪山時,我也曾詢問於他。」

  「他怎麼說?」

  劍晨腦海中不由浮現出當日在御花園相遇的那月下寫字,自稱園丁的老者,後來,安安推測那正是當今天下唐玄宗。

  當今皇上,深夜獨自在御花園中練字,這本已顯得怪異,而更加怪異的是,他竟然心甘情願地將翡翠玉蟾拱手相送,現在想來,那時的唐玄宗,是否就已經知曉了他的真正身份?

  他是……當令天子的外甥?

  想到這裡,劍晨直感一陣虛幻,但又禁不住去想,當日如此輕鬆便能離開皇宮範圍,是否也正是他這位舅舅在暗中助了一把?

  既是如此,那當日他又為何不表明自己的身份?

  「他什麼也沒說,不過,看他當日的神態,婉兒下嫁洛家一事,必是得到了他的肯才是。」

  玉虛真人眉頭微皺,想起十五年前他與唐玄宗的那次會面,直到現在心中也有著不解。

  洛家,衡陽洛家,這在唐玄宗的眼中,只不過是個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江湖家族而已,是什麼會讓他如此看重,竟同意了婉兒與洛寒的親事?

  既然同意了,那麼洛家便已然沾上了皇親,只要將婉兒是公主之事透露出去,江湖中又有誰敢輕動洛家?

  可是並沒有,洛家由始至終都對家主這位妻子的身份守口如瓶,直到全家被滅,也不曾透露出半句與江湖中人知道。

  而更加令玉虛真人想不通的是,關於洛家被滅這件事上,皇室,或許說默許了這門親事的唐玄宗本人,也沒有任何一點作為。

  就彷彿,滿門被滅的洛家,與江湖上任何一個普通門派全無兩樣,乃是件普普通通的仇殺案而已。

  即使在其中,身為大唐公主的李婉兒,宣誠公主,也死在了那裡。

  「那你呢?」

  看著玉虛真人落寞的神情,劍晨突然怒從心起。

  厲喝道:「洛家被滅,你的親生女兒也死了,那你,又在做什麼?」

  「好好的,問心無愧的,做你的純陽掌教嗎?」

  「我的娘親,你的女兒,被殺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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