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推理] 法醫秦明全集(1-6) 作者:秦明(已完成)

 
Babcorn 2017-12-6 17:05:52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2 161115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7:13
【2】
  
  南江市公安局法醫中心。
  
  此刻,充滿神秘感的解剖室內,器械相互碰撞發出的叮叮噹噹聲,將這個夜晚渲染得更加詭異。
  
  飆哥帶著我身著解剖服,手持手術刀,滿頭大汗地工作著。
  
  「剛從DNA實驗室傳來消息,死者生前確實沒有遭受過性侵犯。」平哥放下電話,回頭和我們說道。
  
  飆哥用胳膊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點點頭,說:「除此之外,你們還看出了什麼?」
  
  我說:「從屍體現象看,死者應該是今天晚上6點30分左右死亡的,死因是重度顱腦損傷。」
  
  「嗯,致傷工具呢?」
  
  對於這些問題,我已經是輕車熟路了:「死者頭部有7處創口,創角鈍1,創口內有組織間橋,創緣不整齊,所以是鈍器打擊所致。結合她顱骨的嚴重粉碎性骨折,骨折線延伸到顱底,可以推斷是便於揮動的金屬質地的鈍器打擊形成的。」
  
  『1創角鈍:創口內有組織間橋是鈍器形成的挫裂創的主要特徵。鈍器形成的皮膚創口和銳器形成的皮膚創口因形成機理不同,而在形態上有區別。法醫通過對創口的研究,可以分析推斷凶器是鈍器還是銳器。』
  
  「仔細看看這裡。」飆哥指著林琪頭皮上的一處皮下出血,不緊不慢地說,「這一處應該也是嫌疑人擊打所致,但是由於種種原因,這一下他沒有使上力量,沒有擊碎頭皮,正是因為這樣,他在死者的頭皮上留下了犯罪證據。」
  
  這是一塊很細微的損傷,像是一枚印章印上去的「∩」形。
  
  飆哥繼續道:「這就是書本上說的工具印痕,一般很難發現,一旦發現,就能清楚地提示出作案工具的形態。」
  
  我撓撓腦袋:「似曾相識,但想不起來像哪個工具。」
  
  飆哥說:「作為一名法醫,要時刻關注身邊各種可以用來作案的工具,關鍵的時刻就有可能用得到。活動扳手正面螺口的凹槽就是這個形態,大小也合適。」
  
  在場的幾個實習生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哦,對!」
  
  飆哥笑著說:「以後別總說『哦對』,要學會讓別人說『哦對』。除了這個,從死者頭部的損傷,你們還能看出什麼?」
  
  我搖了搖頭。
  
  飆哥很耐心地說:「注意看,她頭上的7處創口,1處在左側,6處在右側,再想想死者倒伏的狀態,」飆哥又開始出題了,「留個懸念,你們回去好好想想,明早8點案件碰頭會上揭曉答案。」
  
  因為死者損傷簡單,屍體檢驗工作進展得很快,我們仔細檢查了死者的頭部後,又重點檢查了死者的頸部和雙手。最後,我們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死者肚臍佩戴著的臍環上。
  
  我摘下臍環,細細打量:「好像是鑽石的,乖乖,這個東西很貴吧?」
  
  飆哥笑著搖搖頭:「這個東西不值錢,是假的,但是它的價值不在於此。」
  
  「那它的價值在哪裡呢?」
  
  「看看它的內側吧,如果這個案子是熟人作案,它很有可能直接就指出了犯罪嫌疑人。」飆哥浮現出了信心滿滿的表情。
  
  臍環的內側隱約刻著三個小字:孫昊天。顯然是個人名,這臍環大概就是個叫作孫昊天的人送給她的。
  
  「飆哥,你的眼睛真尖,這麼小的字都能發現。不過,這個案子應該是尾隨入室搶劫殺人,和熟人應該沒有關係吧。因為她的鑰匙掉在門口,熟人何必要趁她開門的時候推她進去呢?」我很迷惑。
  
  「呵呵,我看你是先入為主了吧。」
  
  又聽見了這個詞,雖然知道先入為主是法醫的死穴,但仔細想想,我確實有點兒受現場情況影響了。
  
  飆哥又擺出了說教的姿態:「給你們思考的空間,才能印象深刻,這是我的師傅告訴我的。很管用。」
  
  屍體解剖結束了。飆哥和我將屍體上的切口仔細地縫好,清洗乾淨屍體上的血跡,並為屍體重新穿好了衣服。飆哥撫合了林琪不瞑的雙眼,嘆了口氣:「生前很愛漂亮吧,我們也盡力讓你漂亮地走。放心,我們會為你洗冤的。」
  
  真正的法醫都很尊重死者,儘管為了破案我們會解剖屍體,但是我們也會仔細地縫合,有的法醫甚至每次解剖前都會向死者鞠躬。這不是迷信,不是作秀,而是真真切切的尊重。
  
  此時,中心解剖室的門外來了幾個人,哭聲一片。
  
  「你們節哀吧。我們會抓到凶手的。」飆哥安慰死者家屬。
  
  林琪的母親彷彿沒有聽到飆哥的安慰:「女兒啊,我們全家都以你為豪,你怎麼這麼早就走了啊!你讓我們怎麼活啊……」
  
  飆哥和我實在無法忍受這麼悲愴的氣氛,出瞭解剖室,走進夜色中,互相遞了一根菸,深深地吸了一口。
  
  突然,我隱約聽見了一陣細微的抽泣聲,這聲音著實讓我頭皮一陣發麻。飆哥顯然也聽到了,於是我們循著抽泣聲向前走去。
  
  不遠的一株冬青樹旁,隱約可以看見一個瘦長的黑影。
  
  飆哥大聲道:「請問,您是?」
  
  黑影嚇了一跳,隨即抬手擦了下眼睛,說:「我是司機,帶他們來的。」
  
  「那您在這裡……」
  
  此刻我們已經走近了黑影,看出這是一個相貌不錯的男人,皮膚白皙,鼻樑高挺,眼簾低垂,眉心的一顆黑痣給他平添了憂鬱的氣質。
  
  「我是林琪兒時的玩伴,看見她死,我也傷心。」
  
  「哦,是您開車載她家人來的吧?」
  
  「是的。」
  
  「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我遞上一根菸,問,「您在南江開出租?」我注意到了停在身側的出租車。
  
  「是的,聽說林琪出事了,就開車去她老家接她父母過來了。」
  
  「呵呵,你還挺有心,和林琪關係不錯吧?」飆哥彷彿話中有話。
  
  「沒……沒,我們只是初中同學,很少打交道的。」出租車司機連忙解釋,「林琪性格內向,不喜歡交朋友,我們很少見面,就是見面,也是因為她租我的車回家。」
  
  「哦,她一般不和別人打交道?」

      「是的,聽說她被一個姓孫的老闆包養了,那老闆不准她接觸任何男人。她性格內向,也沒有什麼女性朋友。她被殺,一定是那個老闆找人幹的。」
  
  「呵呵,看來你對她挺瞭解嘛。」飆哥話中有話。
  
  「不是,只是來的時候聽她家人說的。」
  
  「好吧,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或者她的家人想起什麼情況,可以隨時和我聯繫。」飆哥遞上了自己的名片。
  
  出租車駕駛員伸出的右手沒有接住,名片掉到了地上。這時,我們都注意到他的右胳膊綁著繃帶。
  
  「哦,對不起,前不久出了個小車禍,尺骨骨折,現在快好了,就是還不能使力。」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8:5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7:14
【3】
  
  南江市公安局大會議室,煙霧繚繞。
  
  會議室裡滿滿地擠了幾十人,大部分偵查員的眼眶都有黑眼圈,顯然這一夜誰也沒有閒著。
  
  刑警隊長總結了調查的情況,說:「這個現場看似很簡單。受害人的鑰匙落在門口,臥室關鍵部位都被翻亂了,受害人的手提包也被翻動過;現場沒有發現現金和首飾,但因為受害人沒有關係人,所以財產損失情況不清楚;客廳好像被打掃過,沒有發現灰塵足跡。所有的關鍵部位都沒有發現指紋,嫌疑人應該是戴手套翻動的——這一切都像是慣犯作案,目標是受害人的財產。」
  
  「客廳沒有灰塵足跡,有可能是被打掃了,也有可能是嫌疑人穿著乾淨的拖鞋。我敢肯定這起案子是熟人作案。」飆哥忍不住開始接茬兒了。
  
  飆哥的話讓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包括我。
  
  「有依據嗎?」刑警隊長不動聲色地問。
  
  「有。」飆哥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個物證袋,袋子裡裝著一雙深藍色的男式絨布拖鞋,「現場有一雙男式拖鞋。」
  
  這個依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雙拖鞋能說明什麼?刑警隊長說:「有男式拖鞋就是熟人作案了?調查顯示,林琪已於上個月辭職,被一個老闆包養了,她家有男人的東西不奇怪!而且我們有充分的證據證明這個老闆在案發時段不在現場。」
  
  「我還沒有說完,」飆哥不緊不慢,胸有成竹地說,「男式拖鞋不是沒有價值,只是價值不在這裡。」
  
  飆哥站了起來,指著幻燈片裡的現場照片,「這雙拖鞋是在門邊發現的,屍體在臥室,而且我們肯定了屍體遭受暴力打擊的位置就是在她倒伏的位置。也就是說,打擊的位置距離拖鞋的位置是……10米,而且中間隔著一堵牆。這樣看,這雙拖鞋和屍體沒有關係,是嗎?」
  
  所有人都在點頭。飆哥繼續說:「可是,我在這雙拖鞋上,發現了一滴新鮮的可疑斑跡,我做過聯苯胺試驗,證實是人血。剛才DNA實驗室也打來電話,證實這滴血是死者林琪的。那麼,林琪的血有可能繞過一堵牆飛濺到10米外的拖鞋上,而且在中間的客廳的地面上不留任何痕跡嗎?不可能!也就是說,案發的時候,這雙男式拖鞋應該在死者旁邊。」
  
  全場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思考。
  
  「林琪死亡的時候是穿著拖鞋的,那麼,這雙男式拖鞋肯定是嫌疑人穿著的。」飆哥說得興起,「如果是陌生人作案,流竄作案的話,凶手進屋還要換鞋?如果真是這樣,這一定是個講究衛生的凶手。」
  
  這個冷笑話沒有逗笑大家,因為大家都陷入了思考。
  
  「你是說熟人作案?動機呢?」刑警隊長接著問。
  
  「這個不好說,但最大的可能是情殺或者仇殺。現場翻動的痕跡可能都是為了偽裝。門口的鑰匙就是嫌疑人為了偽裝現場特地丟在門口的。我也考慮過是凶手喬裝成修理工什麼的換拖鞋入室搶劫。但仔細想想,可能性也不大,這樣凶手沒有必要把鑰匙丟在門口來偽裝現場。當然,這些都是推斷,我還有個證據也可以證明這是個熟人作案。」
  
  飆哥橫掃了一眼參會人員,在人們注視的目光中繼續道:「林琪的身上沒有任何抵抗傷和約束傷。這是這個案件最特殊的地方。如果是被別人挾持到臥室的,身上一定有約束傷和抵抗傷,也就是說她的手腕、頸部等部位應該有傷。可是死者沒有,她的損傷全部在頭部,而且分佈得非常奇怪。她的左側顳部(太陽穴上後方一點)僅有一處挫裂創,右側顳部卻密集地存在著六處形態相似的挫裂創,這些挫裂創都導致了皮下的顱骨骨折,創口和骨折線縱橫交錯。」
  
  飆哥又開始普及法醫學知識:「如果一個人在被約束或者昏迷的狀態下被打擊,傷口應該很密集;如果在有反抗能力的情況下被打擊,傷口會分佈得很散。林琪的損傷卻位於頭部的兩側,一側輕一側重,具備了兩種矛盾的損傷形態。分析來分析去,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林琪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打擊形成了左側顳部的創口,這個損傷足以導致她昏迷。大家注意下,林琪倒伏的位置就是左側臉著地,右側臉朝上。所以她倒伏下去後,左側的頭面部就無法再遭受打擊。凶手恐其不死,就在她暴露在上方的右側顳部連續打擊,形成了右側顳部密集的創口。」
  
  大家開始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如果凶手是在林琪正面施暴,林琪應該會有下意識的抵擋,如果抵擋了,她的手臂應該有傷。但是,她的手臂沒有任何損傷。所以,凶手應該是在她背後趁其不備,突然實施打擊的。而且如果是正面打擊,她更有可能是仰臥,而不是俯臥。那麼,我們試想,一個陌生的修理工可能在主人臥室裡從主人的背後突然實施打擊,主人卻沒有任何防備嗎?顯然不可能。所以,這一定是個熟悉的人作的案。」
  
  「分析得漂亮,」一直沒有說話的局長已經開始喜形於色了,「熟人作案,這個案子就好辦多了。」
  
  「可是,」刑警隊長吸了口煙,說道,「根據我們可靠的調查,林琪生前性格孤僻,沒有朋友,也沒有仇家。現在處於被包養的狀態,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和孫老闆之外的人接觸,而且包養她的孫老闆已經可以排除作案時間了,那麼……」
  
  「等等,」飆哥打斷他,「你說的那個孫老闆是叫孫昊天嗎?」飆哥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個物證袋,「這裡有一個金屬環,是林琪戴在肚臍上的,內側有孫昊天的名字。」
  
  刑警隊長一臉迷惑:「搞錯了吧?孫老闆的全名是孫金福,房地產商,沒有前科劣跡,沒有曾用名。」
  
  這個情況的出現,讓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飆哥皺著眉頭,敲著自己的腦袋問道:「那麼,孫昊天又會是誰呢?」
  
  全場鴉雀無聲。
  
  「這……這個名字貌似有點兒耳熟,」我打破了沉寂,斗膽在眾人面前說,「哦,想起來了,昨天開車帶林琪父母去殯儀館的那個出租車司機,好像就叫孫昊天。我聽死者的父母是這樣叫他的。」
  
  「真的嗎?」飆哥拍了下桌子,停頓下來思考了幾秒,說,「那麼,恭喜大家,這個案子破了!哈哈!」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8:5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7:14
【4】
  
  局長很興奮,但也很疑惑,他打斷了飆哥:「別高興那麼早,說說看,怎麼就破了?」
  
  飆哥仍然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我有依據。大家看這個臍環,是假鑽,頂多值兩百元,內側刻著孫昊天的名字,一來符合孫昊天的消費能力,二來說明孫昊天和林琪之間有某種關係,只是這種關係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一個月前,林琪被別人包養了,孫昊天自然有殺人的動機。」
  
  「這個我們可以想到,但是怎麼證明就是孫昊天干的呢?」局長接著問飆哥。
  
  「這個還是要從林琪的損傷情況來分析,」飆哥站了起來,走到我的背後,做著模擬,「剛才已經分析了,林琪左側顳部的傷是第一次形成的,也就是說凶手站在林琪的背後用一個便於揮動的鈍器打擊了林琪的左側頭部。這個姿勢,右手是無法使上勁的。」
  
  飆哥用右手拿著筆在我的頭部左側揮動了兩下,然後又換左手拿著筆在我的頭部左側揮動了兩下,接著說道:「如果用左手,就可以順利地形成了。所以,一開始,我就認定了這個凶手是個左撇子。」
  
  「可是,你怎麼知道孫昊天就是個左撇子呢?」刑警隊長插嘴道。
  
  「孫昊天是不是左撇子我不知道,但是,昨晚在殯儀館,我有幸見到了孫昊天。他躲在一個角落偷偷地哭泣,就引起了我的懷疑。可是他否認了和林琪有任何關係。」飆哥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楂兒,「剛才說了,我開始認為凶手是個左撇子,但是,如果凶手右手受傷了,只能用左手行兇,不也是符合條件的嗎?還真巧,孫昊天的右手紮了繃帶,是前不久的車禍裡受傷的。」
  
  「那麼,現在看,也只能說孫昊天作案的可能性很大,」局長說,「不過不能作為上法庭的證據。」
  
  「是的,張局,不過殺了人,總會有證據,這個證據在哪裡,我們可以去孫昊天家裡找。」飆哥說。
  
  「好!」局長很興奮,「你們馬上去蒐集證據,刑警隊那邊,立即辦手續,實施抓捕。」
  
  晌午,烈日炎炎。
  
  我和飆哥悄悄走進孫昊天住處的樓道。孫昊天的出租車不在樓下,顯然他出車去了。
  
  偵查員問我們:「飆哥,要不要弄開他家門,進去搜搜?」
  
  「那不是害我們嘛。沒有手續的秘密搜查,可是違法的,我還得養家餬口呢!」飆哥笑著說,「再說了,作案工具應該在他的車上。」
  
  一旁的我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在車上?」
  
  飆哥又露出神秘的表情:「扳手,不僅可以用來砸人腦袋,還可以用來作為修車工具。」
  
  「對啊,昨天我們已經分析了作案工具是扳手。」我居然因為飆哥上午的精彩分析,把這麼關鍵的問題給忘了。
  
  「指揮中心,指揮中心,交警一大隊警員在緯五路胖子麵館門口發現目標出租車,車內無人,報告完畢。」對講機很快響起。
  
  「我們親愛的交警同人辦事效率還真是高,這麼快就搞定了。」刑警隊長王江很是興奮,「這畜生,還有胃口去吃炸醬麵?」
  
  對講機裡局長的聲音同樣興奮:「王江,馬上帶人過去,抓不到,回來我摘了你的帽子!」
  
  王江摸摸有些禿的頭頂,不滿地說:「不就有點兒掉頭髮嘛,總拿我的帽子開玩笑。」
  
  孫昊天戴著手銬坐進警車的同時,我也將他出租車上的一把珵亮的扳手裝進了塑料物證袋中。
  
  提取到扳手的同時,我也憂心忡忡:「這顯然就是他幹的,要不哪個出租車司機有這閒工夫清洗扳手?你看這扳手洗的,比他的車洗得還乾淨。怎麼辦,證據貌似被銷毀了。」
  
  飆哥一把奪過物證袋:「閉上你的烏鴉嘴。」
  
  趕往DNA實驗室的車上,飆哥拎著物證袋前前後後地看著。
  
  我一路憂心忡忡:「現場沒有證明嫌疑人的物證啊,我們之前的分析僅僅只是推斷,定不了案啊。這扳手又被洗了,唉。」
  
  飆哥沉默著。
  
  DNA實驗室送檢台旁,DNA檢驗師抬頭看了一眼飆哥,失望地說:「師兄,這扳手上,什麼都沒有,連扳手的螺口都清洗了。」
  
  飆哥說:「能洗到的都洗了,洗不到的呢?別說我不教你們。」
  
  飆哥用鑷子夾起一小塊紗布,打開扳手的雙齒,將紗布從雙齒之間塞了進去又拔了出來。雪白的紗布中央,彷彿帶著點兒殷紅的血跡。
  
  「量小,試試吧。」
  
  審訊室內,孫昊天依舊低頭不語,王江已經有點兒按捺不住急躁的心情:「你以為你不說話就定不了你的罪嗎?我建議你還是放聰明點兒,坦白從寬,爭取寬大處理!」
  
  「坦白從寬,牢底坐穿?哼哼。」孫昊天冷笑了一下,說出了第一句話。
  
  吱呀一聲,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了。飆哥帶著我,拿著一個文件夾走了進來:「怎麼,還沒交代?」
  
  「沒,硬骨頭。」王江有些尷尬。
  
  「孫昊天,剛才我拿到了一份DNA鑑定書。」飆哥陰著臉說,「對你很不利。」
  
  我隨即將文件夾遞給了孫昊天。
  
  孫昊天翻開文件夾的手微微有些顫唞,看了沒兩眼,他的聲音就開始有了哽咽:「沒想到啊,還是栽了。我還以為天衣無縫呢……好吧,其實我也不想這樣……
  
  「我和林琪是青梅竹馬,她說她會嫁給我,我愛她,勝過一切,勝過我的生命。如果我不能擁有她,她也不能被別人擁有!她是那麼完美,我和她在一起總會自卑,所以她說要把我們的關係保密的時候,我也同意了。我以為她終有一天會被我感動,可是我錯了,大錯特錯。一個月前,她傍上了一個大款,為了不讓那個渾蛋房地產開發商有疑心,她和我徹底斷絕了關係。我不能失去她,即使讓我做她的秘密情人我都可以忍受。可是她像是鐵了心,換了號碼,不回住處,我找不到她,感覺整個人都瘋了。於是我下定決心,殺了她。我天天都在她家樓下等,終於等到了她。我對她還抱有希望,到了她家,我依舊苦口婆心,想挽救這份感情,我知道這份感情才是純潔的感情,沒有任何銅臭。可是她扔給我五千塊錢,讓我走,讓我不要再纏著她。我不能忍受這樣的羞辱,趁她不注意從背後襲擊了她。我的右手受傷了,左手使不上勁兒,這一下沒有打死她,她躺在地上掙紮著,掙紮著,我忘不了她那恐懼又仇恨的眼神,她的眼神讓我膽怯,讓我憤怒,於是我繼續擊打她的頭,一下又一下,血和腦漿噴得我一臉一身,噴得我一臉一身……」孫昊天開始顫唞,不停地顫唞。
  
  「後來呢?」
  
  「……後來她不動了。我知道我殺了她,按照我的計畫殺了她。我在地上坐了很久,害怕極了,於是我就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把櫃子什麼的都翻亂,拿走了她的錢和銀行卡,又把她的鑰匙扔在門口。很多人都知道她有錢,我想讓你們以為這是一起劫財殺人。」
  
  「你拿的錢和沾血的衣服呢?」
  
  「錢在家裡,衣服燒掉了。」孫昊天突然鎮靜下來,擦乾了臉上的淚水,「這樣也挺好,我可以去地下陪她了,我不會再讓她離開我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8:5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7:14
第五案 自殺少女
  
  【1】
  
  前面已經說過,一名基層公安機關法醫的日常工作,很大一部分是非正常死亡案(事)件的前期處置工作。法醫對死者死亡方式的判斷,關係著這起案(事)件的定性。看似簡單,其實是一件非常複雜而且責任重大的工作。法醫的老祖宗宋慈的著作《洗冤集錄》概括了此類工作,在看似普通的死亡中,通過細緻的檢驗、分析、探索,明察秋毫,發現犯罪的痕跡,便是法醫之所以能夠為死者洗冤的關鍵。
  
  為了防止在非正常死亡案(事)件中出現紕漏,大部分法醫會用非常謹慎的態度對待此類現場和屍體。一般情況下,法醫會去非正常死亡的現場,對現場進行勘查,對屍體進行簡單的屍表檢驗,初步排除他殺可能,查清事情的原委,然後再將屍體運回法醫中心或者殯儀館,對屍表進行進一步檢驗,防止有一些不易被發現的線索遺漏。綜合上述的全套步驟,法醫會給辦案單位提供一個綜合報告,寫清死者的死亡原因和死亡方式。所謂的死亡方式就是指他殺、意外、事故、災害、因病猝死或者是自殺。
  
  每天早晨9點,是南江市公安局法醫中心法醫集中進行尸表檢驗的時間。前一天出現場後拉回中心的屍體,會在這個時間統一進行尸表檢驗,以便進一步排除他殺可能。
  
  這一天很平靜,只出了一起初二女學生跳樓的現場,沒有其他的現場。
  
  這個小女孩是在新豐中學的教學樓下被晨練的老大爺發現的。我們早晨8點趕到現場的時候,小女孩的屍僵已經形成得比較堅硬了,結合其他的屍體現象,推斷她是在前一天晚間10點左右死亡的,也就是說是在晚自習結束一個小時後死亡的。這個時間,教學樓周圍確實很少有人。這所中學位於郊區,是一所私立中學,一半學生住校,剩下的一半學生基本都是住在附近的村民家的孩子。學生們每天晚上9點自習結束後,便會各自回宿舍或回家。
  
  根據前期調查,這個小女孩的家離學校較近,不住校。她的母親在20公里外的工廠打工,住在工廠;父親在自家村邊的小魚塘以捕魚、賣魚為生,酗酒。父母對這個小女孩關心極少,也從未去學校接過小女孩下自習。經查,事發當晚,小女孩的父親李斌因和村民聚會酗酒,在家中睡了一晚,直到村幹部通知他女兒死亡,才迷迷糊糊地跑到了現場。
  
  通過現場勘查,教學樓的樓頂鐵門上只發現了小女孩的指紋,證實是小女孩自己走上樓頂。樓頂邊緣發現了小女孩整齊的足跡,證實小女孩確實是在樓頂邊緣站立過一段時間。
  
  小女孩穿著整齊的校服,校服的口袋裡放著一張紙條。紙條上工整地寫著幾個字:「活得痛苦,不如去死,媽媽我先走了,您保重。」
  
  這是一紙遺書。經過文件檢驗技術人員的比對分析,確證就是小女孩自己所寫。
  
  有了以上的結論,結合初步的屍表檢驗,這起事件確定為一起自殺事件,結論鐵板釘釘,毋庸置疑。
  
  在我們結束現場勘查的時候,現場旁邊飛快地駛來了一輛麵包車,車門一開衝出來一個30多歲的女人。她衝到小女孩的屍體旁邊,凝視著小女孩蒼白的臉,眼神中充滿了憐愛,卻並沒有過激的表現。隨後,她又扭頭看了一眼傻在一旁的孩子父親李斌,重新回到麵包車裡。
  
  經過對李斌的詢問,我才知道剛才的女人是小女孩的母親。雖然失去親人的悲痛表現各不相同,但是這個女人的淡定實在讓我有些吃驚,她用兩個眼神就完完全全表達了心中所想?尤其是投向丈夫的那個眼神,說不清是責怪,還是怨恨,總之,是一種難以描述的眼神。
  
  早晨9點,法醫中心屍體解剖室。
  
  今天似乎應該是輕鬆的一天,只有一個已經明確了性質的事件的屍表檢驗。小女孩依舊穿著那身整齊的校服,安靜地躺在解剖台上。天氣已經有些熱了,屍庫的管理員清晨6點就將小女孩的屍體抬進解剖室裡進行化凍,以保證屍表檢驗的順利進行。
  
  小女孩其實長得非常可愛,濃眉大眼、鼻樑高挺,13歲的她發育得比同齡的孩子更成熟。這是一個應該天真懵懂的美麗年齡,小女孩卻寫下了那麼絕望的一句話,然後輕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高墜傷的特徵是外輕內重,全身損傷應該是一次形成,內臟破裂,出血卻較少。女孩的全身都沒有發現開放性損傷,只有鼻腔和外耳道流出少量殷紅的血跡,加上眼周伴隨著的青紫痕跡,都是顱底骨折的表現。沒有開放性損傷,也就意味著沒有多少體外的出血,現場也不血腥。小女孩就那樣乾淨地躺在那裡,安安靜靜的,像睡著了一樣。
  
  我伸手探查了小女孩的後枕部,發現有一塊巨大的血腫,於是我用止血鉗輕輕敲打了小女孩的額頭,發出了「砰砰砰」的破罐音。可以肯定,這個小女孩是高墜致顱底骨折、顱腦損傷而死亡的。
  
  「現在的孩子,學習壓力真的有這麼大嗎?不至於動不動就自殺吧?」我感慨道。
  
  「聽說她家裡人很少關心她。感受不到家庭的溫暖,估計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飆哥一邊分析著,一邊和我一起脫掉了小女孩的校服。
  
  意外出現了。小女孩的身體上居然發現了隱約的疤痕。
  
  「看來我們要重新分析小女孩自殺的動機了。」飆哥皺了皺眉頭。
  
  「疤痕呈類圓形,與皮下組織無粘連,表面皺縮,多個疤痕形態一致。」我邊檢查邊描述形態。
  
  「這……是香菸燙傷的啊!」飆哥感嘆道,「雖然她不是瘢痕體質1,疤痕形成得不明顯,但是這麼多處形態相似的疤痕,還是應該考慮是香菸燙傷的。」
  
  『1瘢痕體質:特殊個體的特異性體質,有些人在皮膚遭受暴力形成創面後,會形成凸出於皮膚的疤痕疙瘩。』
  
  「她才初二,沒聽說有什麼不良記錄,是個老老實實的小孩子。」我說。
  
  「看來,通過這次屍表檢驗,我們發現了新的犯罪。」飆哥惋惜地搖了搖頭,「虐待。」
  
  我的腦子裡迅速浮現出小女孩父親的模樣:「你是說,是她爸爸干的?沒有依據啊。」
  
  「調查反饋回來的情況,小女孩除了上學就是在家做作業、做家務,沒有其他的活動軌跡,誰又有機會能夠這樣欺負小女孩而不會被她的家人發現去報案呢?再說,你仔細想一想小女孩的遺書,她是在和她的媽媽告別,並沒有提到她的父親。」飆哥分析道,「這是很反常的現象。小女孩的母親在外打工多年,她一直都由父親照顧,自殺前卻不提她的父親,這是為什麼呢?」
  
  我點頭表示同意。
  
  一分鐘不到,飆哥又改變了他的判斷。
  
  「這可能不只是一起虐待案件了。」飆哥檢查完死者的會陰部,說,「是強姦。」
  
  我國的刑法規定,凡是和十四週歲以下女性發生性關係的,一律以強姦罪論。
  
  「處女膜可見多處陳舊性破裂口。而小女孩到她死的那天,剛剛才十三歲半。」飆哥補充道。
  
  「這個,不會也是她爸爸干的吧?」我頓時一陣作嘔,噁心的情節在腦中浮現。
  
  「依據上述的分析,不是他,還能是誰呢?」飆哥用止血鉗夾著紗布,提取了死者的陰道擦拭物,「不管怎麼樣,趕緊做出DNA結果再說別的。另外,得找辦案單位趕緊把她的父親控制起來。」
  
  通知過辦案單位,我們將檢材送往DNA實驗室。
  
  四個小時以後,DNA實驗室傳來消息:在死者陰道擦拭物中檢出人的精斑,但是和死者的DNA比對後,確證精斑的主人和小女孩無親緣關係。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8:5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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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說嘛,這麼噁心的情節也只能編編電視劇,怎麼會在現實中發生?」否認了這是一起亂倫事件後,我感覺如釋重負。
  
  「DNA的結果只是肯定了不是她的父親干的,但是,沒有肯定不是李斌干的,對嗎?」飆哥說。
  
  「你的意思是說,李斌可能不是她的親生父親,所以李斌的犯罪嫌疑還是最大的,是嗎?」我很快理解了飆哥的意思,問道。
  
  「是的,如果這孩子不是李斌的親生女兒,那麼李斌作案的嫌疑就更大了。」飆哥說,「打電話問問,這麼久了,怎麼辦案單位還沒反饋抓人的消息?」
  
  我剛把電話拿起來,發現偵查員小張捲著褲腿、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這邊結果怎麼樣?」
  
  「有生物檢材,但是不能肯定是不是李斌干的,人抓到了嗎?」飆哥緊張地看著小張。
  
  「他……可能畏罪潛逃了。」
  
  原來,偵查員趕到李斌家裡時,發現家裡只有小女孩的母親陳玉平一個人。據陳玉平陳述,她知道女兒自殺以後,就去工廠結了工資、辭了工作,但當她傍晚回到家裡的時候,發現丈夫李斌並不在家,而且他平時捕魚用的工具和工作服也都不見了,當時她以為李斌是去捕魚了,可等了一個晚上,一直到民警到家裡找人時,李斌仍沒有回來。幾名民警在他家附近可能藏身的地方都進行了搜索,依舊一無所獲。
  
  「我先趕回來了,他們去李斌經常捕魚的水塘附近找去了。」小張一口氣喝了一杯水後說道。小張看到飆哥一籌莫展的樣子,神秘地笑道:「飆哥,你看我帶回了什麼?怎麼樣,有證據意識吧?」
  
  我們抬眼一看,小張的手裡拿著一把破舊的牙刷。當時的南江市,基層民警對提取DNA證據都有了一定的認識,這次小張在搜查李斌住處的時候,順便提取了李斌的牙刷,這根牙刷上面,很有可能提取到李斌的DNA。
  
  飆哥很是高興,把牙刷送到DNA實驗室,對DNA實驗室的同志說:「看來,你們又要辛苦了。」
  
  話音剛落,飆哥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飆哥一看是前線偵查員打來的,迅速接通了電話:「怎麼樣?有什麼情況?」
  
  「我們在一個水塘邊找到了李斌的一些捕魚工具和他的膠鞋,還有他平時當作小船劃的木盆,懷疑他可能是在捕魚的時候落水了,現在正在打撈。」
  
  「落水?」這一結果,出乎了我們意料,飆哥說,「走吧,我們還是去現場看一看吧。」
  
  我們在顛簸不平的土路上整整行駛了三個多小時,才到達了偏僻的現場。到現場的時候,李斌的屍體已經被打撈了上來,濕漉漉地放在岸邊,頭髮還在滴著水,在夕陽的照射下,顯得陰森恐怖。
  
  屍體的周圍站著幾個民警,也濕漉漉的,看來為了打撈這具屍體,費了不少勁兒。陳玉平也已經到了現場,呆呆地坐在一旁,村長在和她說著什麼,但她就像沒有聽見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木木地看著前方,沒有痛苦,沒有絕望,沒有悲傷,就那樣平靜地坐著。
  
  死者衣著整齊,指甲青紫,口鼻腔附近還黏附著泡沫,窒息徵象明顯,口唇和頸部沒有損傷,胸腹腔膨脹。我用止血鉗擴張死者的鼻腔,發現裡面有不少泥沙,再撬開閉合的牙列1,發現口腔內也有不少泥沙,這些都是典型的溺死徵象。所謂的溺死,就是生前入水、溺水死亡,而不是死後拋屍入水,這一點是很明確的。
  
  『1牙列:整齊排列的成排牙齒,稱之為牙列,牙列之間則通往口腔。』
  
  「溺死徵象明顯。」我一邊檢驗一邊和飆哥說,「他不會是畏罪自殺吧?」
  
  「不會,他要是自殺,沒必要帶著這麼多工具,還有木盆。」飆哥指了指旁邊的一些捕魚工具和木盆。
  
  「是啊,有道理。可是他水性很好,怎麼可能是意外溺死?」我疑惑道。
  
  「完全有可能。這水底下啊,全是水草!」剛才負責打撈屍體的民警一邊說,一邊用長竹竿撥動水面,「看到沒有?幸虧我們是在岸邊用長竹竿打撈的,要是下水的話,估計明天咱們幾個的名字上全加黑框了。」
  
  「他水性好,別人不會用推他下水這麼笨的殺人手法,所以只有可能是意外落水後被水草纏住,然後溺死的。」我對自己的分析很是滿意,覺得滴水不漏了。
  
  飆哥在一旁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用一根長竹竿在試探水深和水草生長的高度。
  
  突然,飆哥的電話鈴聲響起,是DNA實驗室打來的,結果正在飆哥的預料之中,小女孩體內的少量精斑和李斌牙刷上的DNA認定同一。
  
  雖然我們依舊用穿刺法從李斌的心臟內取出心血再次進行DNA檢驗以防萬一,但是我們知道,不出意外的話,這起強姦案件應該就是李斌做的了。現在李斌也溺死了,按照法律規定,就應該銷案了。
  
  即便是這樣,我的心情依舊低落無比,真是惡有惡報啊。只可惜那個小女孩,幼小的心靈受到了那麼大的創傷,身體受到了那麼多的傷害,以致讓自己的生命之花在那麼年輕美麗的年紀就黯然凋謝,實在是可憐。
  
  在一旁的飆哥突然想到什麼事情,走到陳玉平的身邊,蹲下來點了根菸,小聲地問道:「你們不是孩子的親生父母?」
  
  陳玉平聽到這話,像是被針刺了一下,突然跳了起來,眼中充滿了驚恐:「誰說的?你們胡說!」
  
  飆哥依舊蹲在那裡,盯著陳玉平的眼睛。兩個人就這樣用眼神較量了兩分鐘,最終還是陳玉平敗下陣來。
  
  「女兒是我親生的,但不是李斌的,我和李斌結婚的時候,就已經懷孕了。」陳玉平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靠在了草垛上,淚水慢慢地流下。其實在這個年代,親子鑑定已經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老百姓也大多知道公安機關是掌握親子鑑定的技術方法的,這種事情,狡辯也沒有什麼用。
  
  「李斌對你的女兒好嗎?」飆哥的眼神無比犀利,盯著陳玉平。
  
  「好……不不不,我不知道,我長期在外打工,我什麼都不知道。」陳玉平神色惶恐,語無倫次。
  
  飆哥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彎下腰,和我一起清洗、收拾器械,收拾完畢後,回頭又看了一眼陳玉平,陳玉平正在向我們這邊張望,眼神交會時,她立即避了開去。
  
  「我們走吧,屍體拉回中心。」
  
  飆哥一路上沒有說話,默默地看著窗外,任憑顛簸的山路把車裡的我們和後車廂內的屍體搖來晃去。
  
  這天晚上我做了很多夢,夢見小女孩哭泣的樣子,夢見李斌變成了厲鬼朝我們撲來,夢得真真切切、令人窒息,甚至早晨鬧鐘的鈴聲都沒能聽見。
  
  早上,飆哥敲開了我宿舍的房門:「洗漱起床,馬上解剖。」
  
  「解剖?」我努力地回想著昨天出的現場,沒有命案啊,沒有哪起案件需要解剖啊?
  
  但是服從命令還是第一位的,我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一路小跑趕到解剖室。
  
  解剖台上躺著的,是李斌。
  
  「李斌?他明顯是溺死,這也要解剖嗎?」我疑惑道。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8:5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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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飆哥笑了笑:「我也知道他是溺死,但是我心裡總有疑惑,所以昨晚就請示了領導,為了防止有意外情況出現,決定解剖。」
  
  「什麼疑惑?」
  
  「小女孩死了,而且從她體內的精斑來看,前一晚她還和李斌發生了性關係,李斌是知道我們要對小女孩的屍體進行檢驗的,那麼他應該害怕他的犯罪行為被我們發現,他還能那麼悠閒自得地去捕魚?那他心理素質也太好了,太沒心沒肺了吧?」飆哥胸有成竹地說道,「另外,仔細看看他的雙手,很乾淨。」
  
  「手?乾淨?這個說明不了什麼吧?」我問道。
  
  「我也不敢說這個能代表什麼,但是我知道,他如果是在水草叢生的地方落水,被水草纏住溺亡的話,根據屍體痙攣的理論,他的手中沒有泥沙,也應該有水草,對吧?」
  
  我知道,溺水死亡的屍體,因為求生欲的驅使加之溺水窒息死亡導致的屍體痙攣,通常會在手指夾縫中間發現泥沙和水草。
  
  而李斌的雙手鬆弛、乾淨。
  
  我們悶聲不響地對李斌的屍體進行了系統解剖。除了屍表檢驗中發現的溺死徵象,李斌的內臟瘀血、左右心臟內心血顏色不一致、肺水腫有捻發感1、氣管內發現了泥沙和水草、胃內大量的溺液,加之屍體內硅藻與現場水樣硅藻認定同一,這些徵象統統證實了李斌是在那個小水塘中溺水死亡的。
  
  『1捻發感:溺死的人,因為肺內吸入大量的液體,導致肺泡內充滿液體。法醫用手揉搓肺組織,感覺到像是揉搓一縷頭髮,這種感覺稱為捻發感,用於診斷是否存在溺死的肺臟改變。』
  
  經過兩個小時的解剖檢驗,除了證實李斌是溺死,再沒有其他的發現,這一點讓我和飆哥都異常沮喪。
  
  我們用手撐著解剖台,就這樣一左一右傻傻地盯著屍體,突然,飆哥的眼神又亮了。
  
  我順著飆哥的眼神望去,死者李斌的腋下彷彿顏色有些異常,但是又不能確證。
  
  「這裡像是出血啊!」飆哥說道,「切開看看。」
  
  皮下出血、屍斑和腐敗形成的皮膚顏色異常,通常情況下是根據經驗,用肉眼就可以進行鑑別,但是有的時候是比較難區分的,這時需要切開皮膚觀察皮膚切面的狀態,來分辨顏色的異常究竟是損傷還是屍斑或是腐敗。
  
  我用手術刀小心地沿著顏色不一致區域的中央切開,居然發現了死者的雙側腋窩裡有片狀的皮下出血!
  
  「這裡的皮下出血,可不多見啊。估計有損傷也是玩雙槓玩的。」我調侃道。
  
  「很簡單,這裡的損傷有可能是別人用雙手在死者腋窩處著力、拖拽他形成的。」被飆哥一說,我茅塞頓開。
  
  「而且既然是出血,就說明有生活反應1,是生前形成的。」結論已經在我的腦海裡翻騰,「但是,你怎麼能確證這兩處出血和李斌的死亡有直接的因果關係呢?」
  
  『1生活反應:人體活著的時候才能出現的反應,如出血、充血、吞嚥、栓塞等,是判斷生前傷、死後傷的重要指標。』
  
  「皮下出血是有固定模式的轉軌過程的。」飆哥用胳膊肘向上推了一下眼鏡,「皮下出血的初期,可能不會在皮膚的表面上表現出來,但是會逐漸在皮膚上顯現,最初是紫色,然後出血逐漸被吸收,含鐵血黃素形成,皮下出血的顏色會變為青紫色、青色、黃綠色,甚至變成黃褐色。」
  
  「你的意思是說,雙腋下出血後不久,李斌就死亡了,所以才未在皮膚表面表現明顯。既然這樣,這兩塊出血的形成,離李斌死亡的時間很短暫,所以就應該和李斌的死亡有關。」我舉一反三。
  
  「我剛才說了,這裡的損傷應該是在李斌腋下著力、拖拽李斌形成的,而且這個時候李斌沒有死。」飆哥若有所思地說,「那麼……」
  
  「李斌當時是昏迷的!」我搶著說。
  
  「現在應該怎麼辦呢?」飆哥笑著問我。
  
  我二話沒說,提取了死者的心血、胃組織和部分肝臟,送往毒物化驗部門進行檢驗。
  
  「我們打開李斌胃的時候,胃內容很充盈,沒有酒味。」我說,「這說明李斌是進餐後不久死亡的,而且他沒有喝酒,那麼只可能是藥物使他昏迷了。」
  
  我想了一想,接著說:「因為他是在深度昏迷的狀態裡被人扔入水中的,所以他雖然有明顯的溺死徵象,但他的雙手沒有抓握泥沙和水草的痕跡。」
  
  飆哥讚許地點點頭:「分析得很棒,會結合之前的屍表檢驗進行分析了。正如你說的,這起案件的嫌疑人很有可能利用了死者生前是捕魚人這一情況,故意將死者用藥物致昏,扔入水中,偽裝成意外溺死。」
  
  「如果是這樣,那麼嫌疑最大的就是陳玉平了。」飆哥看了看天花板,「她的女兒因為被李斌這個禽獸殘害而自殺,陳玉平的殺人動機已經有了。而且,不知你注意到沒有,陳玉平到達女兒自殺死亡現場時,還有我問她問題的時候,她的眼神都很反常。」
  
  我想了想。是啊,看到自己女兒的屍體,不悲反怒,對是否是親生這個問題的過激反應,都顯露出陳玉平內心的反常。
  
  解剖檢驗結束了,我和飆哥回到了辦公室。我們沒有說話,都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思:如果證實了李斌是被他人殺死的,那麼怎麼尋找證據去指向犯罪分子呢?
  
  毒物化驗結果出來了,在李斌的心血、胃和肝中均檢出了安眠藥成分。
  
  飆哥的推斷被印證了。也就是說,我們成功地從幾個細微的異常現象中,發現了一起命案的存在。
  
  辦案人員坐在我們的辦公室,像聽天方夜譚一樣聽完了我們的推斷,然後問道:「那這起案子的偵破,怎麼下手呢?有什麼好建議嗎?」
  
  我瞬間被問住了。是啊,這樣的案子,沒有檢驗出其他的相關生物物證,應該怎麼偵破呢?總不能根據陳玉平有犯罪動機就定她的罪吧?
  
  「有一個辦法可以試試。」飆哥說,「小女孩自殺的那天,我們都看見陳玉平坐一輛車來到現場,然後又坐車離開。從這個時候開始,你們調查她的行動軌跡,注意調取醫院或者藥店附近的監控錄像哦。」
  
  調查結果很快就反饋上來了。據陳玉平所說,她離開小女孩自殺現場後,就乘車回到了打工所在的工廠,辭掉了工作,然後乘坐公交車、摩的回到家裡。但是她隱匿了一個重要問題:她中途下了公交車,進出了公交車站附近的藥店後又搭下一班公交車離去。這個重要證據被藥店旁的一個監控錄像記錄了下來。
  
  「好吧,一方面審訊陳玉平,一方面找藥店的醫生詢問、辨認。」飆哥和我一樣,雖然知道案件就這樣破獲了,但是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我們知道,這起殺人案件的起源是一個母親的憤怒。
  
  被帶到刑警隊的陳玉平已經知道事情敗露,她沒有做任何抵抗,直接交代了事情的原委:「我和李斌結婚的時候已經懷孕了,孩子出生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不是他的女兒。當時他說他原諒我了,我信以為真,但我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隱藏得這麼深,居然在十多年後這樣報復我。他打我的女兒,還打我。我被打得遍體鱗傷,一氣之下就離家出去打工。前不久,我知道他居然趁我離家打工之際,多次強姦我女兒,從那時候起,我就有了殺他的想法。女兒的死,更堅定了我的念頭,我一定要殺了這個禽獸。」此時的陳玉平已經淚流滿面,但眼淚掩飾不住的是她表情裡的殺氣,「我買了安眠藥,回到家裡時,這個畜生已經自己吃了晚飯。我就往他燉的湯裡放了安眠藥。他喝了湯很快就睡得和死豬一樣,我整理好他的衣服,拿了他平時捕魚的物件,把他拖上了門口的三輪車,運到水塘邊,把他扔進了那片水塘裡。」
  
  刑警隊長面色鐵青地向我們介紹了陳玉平交代的情況。我知道我們都一樣,為這起慘劇感到惋惜。
  
  「究竟是誰錯在先呢?」我茫然地看著法醫中心上空蔚藍的天,「為什麼不通過法律手段解決問題呢?」
  
  「誰錯都已經不重要了,可憐的是一個無辜幼小的生命,就這樣成為了這段孽緣的犧牲品。」飆哥同樣感慨。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8:5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7:15
第六案 半掌血印
  
  【1】
  
  「丁零丁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將在值班室裡恪盡職守的我無情地從美夢中拖了出來。我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看著旁邊值班床上的飆哥一躍而起,衝到電話的旁邊。
  
  我知道飆哥的反應迅速絕非興奮的心情所驅動,而是一種條件反射。這麼多年後,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半夜聽到電話鈴響的那種忐忑。我想,所有的刑警恐怕都和我一樣,對電話鈴聲很過敏,而且過敏反應很嚴重。更無奈的是,我們的電話是必須24小時待機的。
  
  「法醫中心。」
  
  「我是110指揮中心,豐華新村發生一起命案,轄區民警已經開始實施現場保護工作,請你們在20分鐘內趕到案發現場。」
  
  來不及洗漱,我和飆哥拎著法醫勘查箱,坐上了勘查車,風馳電掣般趕赴位於南江市城郊的豐華新村。我抬腕看了看表,凌晨5點30分。
  
  天剛濛濛亮,我們就趕到了現場。因為是凌晨,現場沒有幾個圍觀的群眾,轄區民警把警戒線拉到了單元門口。中心現場在豐華新村23棟4樓的一套住宅裡,現場住宅的門口,兩名衣著整齊的民警正在看護著現場。
  
  報案的是住在現場樓上的一位老幹部,5點出門晨練的時候,他發現樓下的門虛掩著,拉開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因為當時天還沒亮,現場也沒有開燈,他就拿隨身帶的手電筒往裡照了一照。他看見客廳地板上躺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呼喊了幾聲也沒有反應,客廳裡隱約還能看到大量的血跡,就急忙跑回家打通了110。
  
  住戶的主人是附近一家健身中心的健身教練劉剛,劉剛的妻子在200公里外的齊嶺市上班,每個月中旬的週末回來一趟,兩人結婚3年多仍沒有小孩。小兩口的夫妻感情一般,畢竟是兩地分居,而且還沒有經過深入的調查,並沒有有價值的線索提供上來。
  
  現場是一套兩居室,大門口是玄關,玄關的西側是一組鞋櫃,東側是衛生間。過了玄關是房屋的客廳,也就是中心現場。客廳的東側有兩個門,分別通向兩個房間,西側有一個門,通向廚房。窗戶都是完好、封閉的,也就是說,別人從窗戶是進不來的,大門的鎖扣也沒有任何異常。
  
  客廳的面積僅有七八個平方,地板已經被血跡全部浸染,無處下腳,牆壁上和東西兩側的門上有多處噴濺狀、甩濺狀和擦蹭狀的血跡。
  
  死者就是劉剛,他直挺挺地躺在客廳西側的牆根,瞪著雙眼,張著嘴,一臉絕望似的看著即將要進入現場的我們。我們用勘查燈照射屍體,發現屍體的頭部彷彿有些變形,整個頸部血肉模糊,看不真切。死者的衣著整齊,看得出這個健身教練體格非常強壯。
  
  「殺了這麼個強壯的人,看來凶手更是個不得了的人啊!」我感嘆道。
  
  痕跡檢驗技術人員對現場進行了仔細的勘查,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痕跡物證,僅有門口玄關牆上的半枚血掌紋,經比對,還是死者自己的。
  
  因為現場的血跡浸染了整個客廳的地面,我們只能鋪好勘查踏板,一步一步地向屍體靠近。
  
  我戴上手套,簡單地進行了屍表檢驗,劉剛的顱骨觸及有明顯的骨擦音,應該是顱骨粉碎性骨折;頸部有一個巨大的切口,雙側的頸動脈和頸靜脈以及氣管、食管都完全斷離,露出了白森森的頸椎,頸項周圍有大面積的血泊,已經有一小部分開始凝固了。
  
  因為出血量巨大,屍斑非常淺淡,不易發現。屍僵還沒有在大關節形成,角膜還是透亮的。我看死者應該死亡不久,就從勘查箱裡拿出了屍溫計,測量死者的直腸溫度,根據屍體的溫度,計算死者的死亡時間。飆哥在一旁檢查死者的雙手。
  
  我忙活好一陣,正算著時間,飆哥回頭看看我,微笑著說:「昨晚11點30分左右死亡的,對吧?」
  
  我非常驚訝:「你……怎麼知道的?這……看手,也能看得出來?」因為我剛剛計算出的結果就是11點30分。
  
  飆哥嘿嘿一笑:「算得挺快,不過觀察能力還要加強。」說完,他指了指死者手腕上的手錶。
  
  我抬眼向死者的手腕看去,那隻手錶的表面已經完全碎裂了,再仔細觀察,發現手錶的指針已經不再移動,應該是在死者和凶手的搏鬥中被擊打損壞了,而手錶上的時間正是11點27分。
  
  整個現場,只有客廳的搏鬥痕跡非常明顯,其餘的空間,包括門口的玄關都沒有什麼痕跡,除了牆上的半枚血掌紋,連地面都沒有血跡。而且,整個現場沒有發現任何能證明犯罪和犯罪分子的痕跡物證,這讓所有參加現場勘查的刑事技術人員都非常沮喪。
  
  「把屍體拉回中心進一步做解剖檢驗吧。」飆哥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無奈地說道。
  
  在我們離開現場的時候,死者的父母和妻子都已經趕回南江,趕到了樓下,三個人正在單元門口抱頭痛哭,哭喊著劉剛的名字。
  
  雖然我們的心裡有一定的分析推斷思路,但是對於整個案子的認識和對案件偵破大方向的判斷還不明確,所以在回去的路上,我們都默默地低頭思考著自己的問題,一路無話。
  
  回到法醫中心,我和飆哥顧不上吃午飯,立即投入了屍體解剖工作。
  
  死因很快鑑定出來,劉剛是顱腦損傷合併大出血死亡。
  
  法醫下達的死因結論包括直接死因、主要死因和輔助死因、誘因以及合併死因。所謂的合併死因,是指兩種或多種原因都能夠導致機體死亡,但無法判斷其主次關係,故分析兩種死因是合併死因。
  
  本案中,劉剛的頭部遭受了錘類鈍器的多次打擊,造成廣泛性頭皮下出血和分散在頭部多處的九處頭皮挫裂創,其下多處顱骨粉碎性骨折、顱內出血、腦挫傷,顱腦損傷的嚴重程度足以導致劉剛的死亡。但是劉剛頸部的創口出血明顯,是有生活反應的,說明這個巨大創口是在劉剛死亡之前形成的,而且如此大量的出血也可以導致劉剛的死亡,所以我們認為劉剛的死亡是一個合併死因。
  
  飆哥仔細看著劉剛頸部的巨大創口。如果不是頸椎仍連著,這個巨大創口甚至可以導致死者身首異處。
  
  飆哥指著創口的兩端說:「你看看這裡。」
  
  我仔細地看了看創角,發現創口的兩角都有明顯的拖尾,就像是眼角的魚尾紋一樣,仔細數了數,拖尾有七八條,很淺,只劃傷了表皮。
  
  「這,又說明了什麼呢?」飆哥問道。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8:5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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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知道,這叫試切創,在自殺事件中多見,但是此案顯然肯定不會是自殺,我一時沒有想明白,就搖了搖頭。
  
  飆哥說:「這個看似是試切創的拖尾痕跡,實際是多次切割同一位置形成的,因為著力點在頸部的前側,而頸部的切面是類圓形,所以創口兩側的力度就會明顯減少,多次切割頸部,導致一個巨大創口,在創口的兩端就會形成多條皮瓣。」
  
  我撓撓頭,這我知道,但仍然不明白飆哥的意思。
  
  飆哥接著說:「頸部的損傷,比對頭部的損傷有一個特徵,就是集中。頭部的損傷很分散,符合在搏鬥中形成,頸部的損傷集中,且血跡流注方向是從前往後,說明頸部的損傷是在死者已經倒地並失去抵抗能力的時候形成的。」
  
  我又撓撓頭,心想這個我也知道。
  
  突然,我明白飆哥問這個問題的意思了:「明白了,飆哥。你是說,死者明明已經失去抵抗能力,並且損傷已經足以導致他死亡了,但是為什麼凶手還要切割沒有抵抗能力的死者的頸部,對吧?我覺得,這個行為出自凶手恐其不死的心態。所以我認為,這是一起熟人作案的案子。」
  
  飆哥讚許地點點頭:「對了。我就是這個意思。熟人作案可以定,那麼你看看這個熟人應該是何時、如何進入現場的呢?」
  
  在回法醫中心的路上,我已經理清了自己的思路,面對飆哥的問題,我如數家珍:「死者的衣著整齊,屍體的旁邊還發現他去健身中心工作時帶的洗漱用品,家裡沒有任何房間開燈。結合劉剛的下班時間,所以我認為,這個熟人不應該是晚上敲門入室,而應該是和劉剛一起回到劉剛家的,而且剛進門就進行了打擊。所以要重點查和劉剛在健身中心交流過的人,或者是他下班時遇見的人。」
  
  「你有什麼依據說劉剛是剛進門就遭到了襲擊呢?」飆哥接著發問。
  
  「有依據。門口玄關處的牆壁上有一枚劉剛自己的血掌印,但門口玄關處沒有搏鬥的痕跡和血跡。為什麼在客廳裡搏鬥、受傷,會在門口玄關處留下血手印呢?結合劉剛穿著外出的衣服但穿著拖鞋這一點,我認為玄關處的血手印應該是劉剛在門口換鞋的時候遭到了別人從背後的打擊,導致頭皮破裂,他下意識地用手捂了頭,手上沾了血,因為頭部受傷會導致暈厥感,他會下意識地去扶牆,所以留下了這半枚血掌印。而後劉剛被凶手推進了客廳,與凶手發生打鬥,因為開始受了傷,即便他身體強壯,也不是持有凶器的凶手的對手,所以就有了後來的慘劇。」
  
  「有理有據!」飆哥朝我豎起了大拇指,「我贊同你的推理。但是凶手為什麼不在小區外沒有人的地方動手,而非要進門了以後才動手呢?」
  
  我終於卡了殼:「是不是想進劉剛家裡找什麼東西?」
  
  「既然是熟人,認識劉剛的家,他為何不殺了人,拿了鑰匙,再自己去找呢?」
  
  「凶手或許是不認識劉剛家,或者是不知道劉剛平時單身居住的熟人,所以去確認劉剛的家在哪裡或者去確認家裡沒人才動手的?」
  
  飆哥聽我這麼一說,點點頭:「是不排除你說的那兩種可能。」
  
  屍體檢驗結束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我和飆哥飢腸轆轆地跑去食堂找飯吃。吃飯的時候,飆哥問我:「你說,會不會是有人提前藏在屋裡?」
  
  「不可能。根據偵查部門提供的情況,劉剛平時很謹慎,家裡的鑰匙只有他和他老婆有,連他父母都沒有。他老婆不是在外地打工嗎?我們去現場的時候她剛接到通知,我們勘查完畢現場,她才趕到的。偵查部門說打電話問了她公司的老闆,說她這兩天都正常上班的。」我自信滿滿地說。
  
  「哦。」飆哥又開始狼吞虎嚥起來。
  
  我們悶聲不響地吃飽了飯,又不自覺地聊起了這個案子。
  
  「作案人數方面,你怎麼看?」飆哥問道。
  
  「雖然現場有兩種致傷工具,一種是錘類的鈍器,一種是菜刀類的銳器,但是使用上有時間的先後順序。所以,我認為一個人就可以完成了。」
  
  「但是一個人殺人,會攜帶兩種工具?」飆哥問道。
  
  「這個……這個……有可能吧。說不準他已經想好了殺人的步驟。」我想了想,說,「不過照明有沒有問題?如果是一個人,沒有另外一個人照明的情況下,不可能擊打頭部擊打得那麼準確,而且切割頸部切割得那麼密集。」
  
  「死者已經換好了拖鞋,說明他進門以後就開了燈的。凶手離開的時候把燈關掉了唄。」飆哥說。
  
  「可是電燈開關上沒有發現除了死者之外的其他人的指紋啊。」我問。
  
  「會不會戴了手套?」飆哥陷入了沉思。
  
  「戴好手套後再對死者突然襲擊?死者還能不察覺?或者是在這不冷的天,戴著手套一路和死者回家?而且手套上黏附的血跡也會留在開關上啊。」疑點出現了。
  
  「會不會是殺了人以後,戴手套……翻動東西啊?」
  
  「可是現場沒有翻動啊。」
  
  這個問題的出現,使得我們的整個推斷矛盾重重。
  
  吃完飯後,我們到市局參加了專案組的分析匯報會。在會上,我們沒有提出太多的觀點,畢竟自己的思路還沒有理清。我們提出,本案是熟人作案,應該從劉剛案發當天在健身中心接觸的和出健身中心後遇見的人之中入手調查仇債關係。一人作案還是兩人作案目前還沒有依據支持。
  
  我和飆哥垂頭喪氣地離開了會議室,回到了法醫中心。
  
  晚上我在宿舍翻來覆去睡不著。劉剛是在門口剛換好拖鞋就被襲擊了,然後再在客廳裡搏鬥,這個過程是沒有問題的。如果現場本身就沒有開燈,而是有另外一個共犯負責照明,劉剛沒有道理不開燈就換鞋;如果是劉剛開了燈,凶手離去的時候關了燈,沒有道理不在開關上留下指紋和血跡。難道是先開了燈打鬥,然後在搏鬥過程中不小心碰到開關關了燈?也不可能,因為開關所在的玄關處沒有搏鬥痕跡和血跡。也不可能是凶手用身體其他位置關的燈,因為凶手割破了死者的大動脈,身上應該沾有大量的血跡,看了衛生間和廚房,也沒有清洗的跡象,不可能那麼巧,關燈的部位正好沒有沾到血吧?
  
  電話鈴在這個時候突然響起,著實嚇了我一跳。
  
  是飆哥打來的:「我猜你還沒睡。你和我一樣,在想燈的問題,對吧?」
  
  「是的。」
  
  「我在想,如果凶手殺人後,是為了查找死者身上攜帶的東西,所以戴上了手套,可能不可能?」
  
  「如果那樣,手套會沾上血跡,關燈也會在開關上留下血跡。」
  
  「如果只是戴手套找東西,頂多手套的掌側會有血,背側不會有血,這個乾淨的手套反而遮蓋了他滿手的血,用手套背側關燈。」
  
  我嗯了一聲,覺得有道理。
  
  飆哥說:「你去屍庫,再確認一下屍體的衣服口袋內側有沒有黏附血跡,或是被翻動的情況,這也有助於我們分析凶手的動機。」
  
  按照飆哥的指示,我在月黑風高的半夜,一個人來到屍庫的門衛間。門衛間離屍庫有20米的距離,裡面的操縱台可以操縱屍庫的大門和照明。
  
  我和門衛打了聲招呼,只聽屍庫的卷閘門轟隆隆地打開,隨即裡面的日光燈也打開了,整個屍庫一片通明。
  
  我獨自走進屍庫,找到儲存劉剛屍體的冰櫃,拉出載有劉剛屍體的停屍床,在劉剛的衣服上摸索著,逐個檢查他的口袋。
  
  就在這時,燈忽然滅了,眼前一片漆黑,更可怕的是,我的手正握著劉剛冰涼僵硬的手。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8:5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7:15
【3】
  
  我知道這時候喊門衛,門衛不一定聽得見,於是我摸索著想把屍體先塞回冰櫃,就在這個時候,屍庫的門突然轟隆隆地關上了。我被關在了漆黑的屍庫裡。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難道世界上真有鬼?不然怎麼會這麼詭異地關門關燈?想到這裡,我感覺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冰櫃的轟鳴彷彿變成了鬼哭狼嚎的怪異聲音。
  
  我感覺神經已經緊繃到極限,就快要斷裂了,屍體就在旁邊,我看不見,卻聞得到血液經過冷凍後的氣味。我就這樣傻傻地站了五分鐘,忽然,日光燈又逐一亮了,門也轟隆隆地再次打開,門口露出了門衛齜牙咧嘴的笑臉:「怎麼樣,秦大膽兒,怕不怕?」
  
  我馬上反應過來,之前辦案的時候,我曾和門衛說過我什麼都不怕,並且嘲笑他剛工作時的膽小。他一直記仇,這不,報復我來了。
  
  我臉色蒼白,聲音顫唞:「原來是你惡作劇!這有什麼好怕的,我還以為電閘系統壞了呢。電閘?對啊,電閘!」
  
  看來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腎上腺素大量分泌,能讓腦子非常清醒,並激發靈感。這時的我,好像發現了電閘和這起案件中的燈的關係。如果現場那天正好跳閘了,會是怎樣呢?我來不及多思考,跑到值班室向飆哥匯報了這個想法。
  
  「我正好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不如我們馬上叫上痕檢員一起再去現場看看?」飆哥很激動。
  
  當我和飆哥以及痕檢員小方趕到現場時,發現現場的大門外居然還有一個轄區民警在值班守衛,可見局裡對這起命案還是非常重視的。
  
  轄區民警為我們打開了現場的門,我們鋪好勘查踏板,進入現場開始找電閘,找了一圈一無所獲。
  
  「這房子並不老,電閘難道不在家裡?」我的話音剛落。飆哥喊:「我找到了!」
  
  順著飆哥的目光,我們發現在客廳的一個小矮櫃上方,有一塊牆紙不像其他地方那樣平整。
  
  飆哥穿著鞋套站到了矮櫃上,敲了敲那塊與眾不同的牆紙,發出砰砰砰的空洞聲,果真,這塊牆紙的後面是空的。用強光手電仔細照了照,這塊牆紙周圍果真是有裂縫的,輕輕一掀,露出了裡面的電源盒。
  
  更讓我們興奮的不是這個電源盒,而是電源盒蓋上的血跡。血只能噴濺到牆紙上,但不可能噴濺到牆紙裡面的電源盒上,肯定是凶手殺了人以後,掀開牆紙動了裡面的電源盒。
  
  小方也站上了矮櫃,仔細地看了看,說:「都是擦蹭狀血跡,沒有鑑定價值。」
  
  飆哥一邊小心地打開電源盒,一邊說:「不能做證據沒關係,但是這說明了很多問題。」
  
  話音剛落,站在矮櫃上的飆哥和小方都沉默了。
  
  他們在總開關電閘上發現了一枚清晰新鮮的血指紋。
  
  提取到了關鍵證據,而且明確了偵查方向,這些意外的收穫,讓我們高興得緊緊相擁。
  
  「別急著高興,」飆哥說,「理一理思路吧。」
  
  我搶著說:「血指紋新鮮,可以確定是犯罪分子所留,是關鍵證據,這個就不說了。我來說說犯罪分子為什麼會在殺人後動電閘。電閘的正常狀態是開啟的,我們到現場的時候,電閘也是開啟的,裡面的保險絲也正常,這種老式的電閘不可能自動跳閘,那麼犯罪分子在殺人後動電閘的唯一可能就是他在殺人前關掉了電閘。為了不讓我們生疑,所以殺人後又把它恢復到了原始狀態。」
  
  「有道理,接著說。」
  
  有了飆哥的贊同,我自信了許多,我清了清嗓子,說:「既然是殺人前有條件關掉電閘,只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電閘原來是壞的,修理電閘的工人和劉剛一起進入現場,後在修理電閘的時候因為某種原因殺了劉剛。但從電閘的狀態來看,保險絲是被灰塵覆蓋的,不是新的,電閘也沒有其他燒壞的跡象。加上晚上11點30分,哪裡去找電工?可見第二種可能,才是事實真相了。」
  
  飆哥看我在學著他的口氣說話,忍不住笑了。
  
  我走到門口的玄關,指了指一側的衛生間,說道:「第二種可能,就是凶手事先進入現場,關掉總電閘後,潛伏在這裡。劉剛回家後開燈發現沒亮,以為保險絲燒了,就關掉了燈的開關,然後換鞋。這個時候凶手從衛生間出來突然襲擊了劉剛,劉剛摀住傷口,然後因為暈厥,用手扶了牆,留下血掌紋。凶手趁機推劉剛進入客廳,沒想到劉剛體格健壯,雖然頭部受了傷但仍和凶手進行了搏鬥。但是最終因為手無寸鐵、被對手多次擊打頭部後倒地,凶手恐其不死切割了他的頸部。最後凶手怕我們知道他是提前進入現場的,又開啟了總電閘。但是這個時候滿手是血的他不可避免地在總閘上留下了血指紋。這樣解釋的話,前面關於燈的矛盾就全部解開了。」
  
  「很好。但是凶手為什麼要提前關掉電閘?」
  
  「因為他自知身體素質不及劉剛,所以必須摸黑突然襲擊。」
  
  「那為什麼凶手在無燈的情況下切割頸部還能切割得那麼密集?還能準確地找到電閘的位置?」
  
  「第一,應該是對這個家很熟悉的人,第二,應該有第二個人負責照明。」
  
  「可是,你說過,這個家只有兩把鑰匙,他老婆又確實不在本地。那麼凶手是怎麼事先進入現場的呢?」飆哥繼續問道。
  
  「難道是他老婆把鑰匙給了別人?或者是技術開鎖?」
  
  「不會,痕跡檢驗已經排除了撬鎖和技術開鎖的可能。」飆哥說,「不管怎麼樣,得先把他老婆控制起來。」
  
  再次來到專案組會議室,幾名偵查員工作完後就睡在這裡,橫七豎八地靠在椅子和桌子上打著鼾。聽見我們幾個進門,有幾個偵查員醒了過來,問:「這麼晚還不睡?」
  
  「有新情況了,劉剛的妻子崔玉紅可能有嫌疑,恐怕得控制起來。」飆哥說。
  
  「我正準備明天告訴你們呢,我們查到了崔玉紅和她的老闆有姦情,已經派人監視崔玉紅了。」一個偵查員說道。
  
  我和飆哥相視一笑,心裡有了底。
  
  飆哥說:「既然有姦情,那麼這個老闆做的崔玉紅不在場的證據很可能就有問題了!抓人吧,我們有證據可以比對。」
  
  這個晚上,我和飆哥都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晨9點了。等我們趕到局裡,發現大家都已經開始在擊掌慶功了。
  
  案子真的就這樣破了。
  
  20多歲的崔玉紅和她40多歲的老闆陳方都有家室,但是兩人長期保持著姦情。有一次劉剛無意中發現了崔玉紅手機裡存有她和陳方的床照,劉剛並沒有衝動過激的行為,他拷貝了照片,並以此為要挾,勒索陳方50萬元。陳方誤認為自己是中了崔玉紅的圈套,就對崔玉紅大發雷霆。崔玉紅感到無比委屈,對劉剛拿她做籌碼無比憤怒和傷心。為了證明她的心裡只有陳方,崔玉紅就許諾如果陳方想殺掉劉剛,她一定會支持幫助。就這樣兩人一拍即合,在這個沒有月亮的晚上,駕車潛回南江市。
  
  因為劉剛身體素質極佳,陳方擔心他們兩人合力都敵不過劉剛,於是關掉了現場的電閘,趁黑從背後偷襲了劉剛,並在崔玉紅用強光手電閃花劉剛眼睛的情況下,多次擊中劉剛的頭部,最終殺掉了劉剛。最後陳方又冷靜地恢復了電閘的狀態,連夜駕車逃離南江市。
  
  經比對,電閘上的血指紋是陳方遺留的,陳方的車裡也檢驗出了死者劉剛的血跡。
  
  因為不該有的姦情,或者說是因為50萬元,兩個本該幸福的家庭硬生生地被毀掉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8:5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6 17:16
第七案 大眼男孩
  
  【1】
  
  「秦醫生!」
  
  我回過頭,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現在的我,面色蒼白,雙眼充滿了血絲。一直號稱大膽的我,沒想到也會被嚇成這樣。事情已經過去20分鐘了,我的心臟跳速還在120以上,雙腿還是軟弱無力。難道當法醫的人都要面對這種不可能發生的詭異事件嗎?
  
  「您沒事吧?」對面的這個女人看出了我的不正常,關心地問道。
  
  「沒……沒事……請問,我們是不是見過?」她看上去似曾相識,可我還沒有從驚嚇中緩過神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她。
  
  「你不記得我了嗎?」女人的眉宇間充滿了憂鬱,「我是小青華的媽媽啊!」
  
  「啊!小青華!」我終於想起來了,那是個長得非常可愛的大眼睛男孩,「怎麼樣,現在小青華好了吧?」我回頭看了看「省第一人民醫院」的牌子,知道這句話顯然問得毫無意義。
  
  果真如此,我的話音剛落,對面的女人眼眶已經潮濕了:「那次手術後,沒過兩年,他的病就又復發了,沒辦法,只好來這個全省最好的醫院治,但是醫生說了,希望渺茫。」
  
  這個女人30多歲,面容姣好,不像是已經有個6歲孩子的媽媽。但從她樸素的衣著可以看出,她現在的生活並不輕鬆。
  
  ※※※
  
  小青華是我大學畢業實習階段記憶最為深刻的一個孩子。
  
  我們的實習期,有大半年時間都是在醫院的各個臨床科室度過的,我的第一個科室就是腦外科,當時我正是小青華的床位醫生。那時候他只有4歲,眼睛大大的,長得非常招人喜歡。所有的醫生護士和同病房的病友們都特別喜歡他,因為他總是能逗大家開心,讓一屋子的人笑得前仰後合。
  
  但上天並沒有厚待這個活潑愛笑的小男孩,小青華入院一週後,診斷結果出來了:腦癌。
  
  看著爸爸媽媽天天以淚洗面,小青華也漸漸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問媽媽:「我是不是要死了?不要緊的,下輩子我再來陪你,好不好?」一個4歲小男孩的話,讓所有在場的人都不禁為之動容。
  
  我第一次上手術台,就是參加小青華的腦部手術。手術不僅要對小青華腦部的病灶進行切除,還要對他的腦室進行插管減壓,也就是在他的腦室裡插一根管子,直接通過皮下,連接到腹腔,然後通過一個閥門,將腦室內的積水抽取到腹腔。這手術很殘忍,但出乎意料的是,小青華術後恢復得非常好,能蹦會跳,就是說話有一點兒障礙。我以為他得救了,可沒有想到,死神再次糾纏上了他。
  
  雖然我知道這樣的病復發,凶多吉少,但還是關心地問道:「省醫的醫生怎麼說?」
  
  「還要二次手術,不過想恢復,很難了……而且費用我們真的快撐不住了。」小青華的媽媽說著說著就要流下淚來。
  
  「秦明,過來。」胡科長喊道。
  
  「你在腦外科是嗎?我忙完這個案子就過來看看小青華。堅強些,別急。」我安慰了小青華的媽媽一句,匆匆地向腦外科搶救室跑去。
  
  這個時候的我,已經在中國刑警學院唸完了兩年的雙學士學位,來到了家鄉所在省的省會城市——龍番市公安局參與實習工作。和其他的實習生相比,我的經驗顯然豐富很多。在這幾個月裡,我的帶教老師是市局的法醫科科長胡老師。
  
  刑警學院的兩年,對於身體素質不算好的我來說,簡直是地獄般的日子。刑警學院更注重警體課和法律課,這樣正好彌補了我作為公安機關法醫的缺點。雖然在散打館我經常血灑衣襟,但也明白,只有在如此刻苦的訓練之後,我才有可能成為一名真正的人民警察。
  
  所以對我來說,這段時間本來應該是心情最愉悅的時候。
  
  國家公務員考試已經順利通過,省廳對我的考察已經接近尾聲,也就是說,實習期滿、畢業論文答辯結束,我就可以成為省公安廳的一分子了。沒有了就業的心理負擔,我工作起來自然心情愉悅,也更加得心應手。
  
  但是這一天,忽然得知小青華病情惡化的消息,我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了。
  
  ※※※
  
  「你在這裡等著,我要帶他去急診CT,做個CT應該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胡科長指了指病床上的人說。
  
  此時的我,因為受到小青華病情的影響,心情已經從之前的驚恐變成了沉重。看著胡科長和兩個民警推著病人小跑著去了急診CT室,我轉身走進了腦外科的住院病房。
  
  小青華是在一個六人間的病室裡,這是省第一人民醫院最低檔的病房了,病房裡充斥著一股紗布和酒精的味道,異常刺鼻。
  
  「秦叔叔!」我剛走進門,就聽見了小青華清脆的聲音,「叔叔,你……你怎……怎麼來了?」
  
  可見,小青華的失語症狀已經愈加嚴重了。我笑著走近他,抓住了他的小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小青華的視神經被壓迫,導致他的一側眼球已經斜視,他的頭髮也已經脫落光了。可是我看出了他斜視的眼睛裡綻放出的樂觀和笑意,我的眼淚情不自禁地奔湧而出。
  
  「還好嗎?」我調整了半天呼吸,憋出來這三個字。
  
  「沒……沒關係,我不怕死的,叔……叔叔。」小青華的聲音依然熟悉,但每一個字聽起來都異常艱難。
  
  「別亂說,你不會死的。」雖然他只是我曾經照顧過的一個普通病人,但是任誰見到他那麼堅強的孩子遭受這樣的折磨,都會忍不住眼眶泛紅,「乖,好好養病,叔叔回頭再來看你啊。」我實在克制不住自己喉頭的哽咽,告別了小青華,轉身走出了病房。
  
  門外,小青華的媽媽付玉正趴在丈夫吳敬豐的肩上痛哭,吳敬豐無助地看著天花板。
  
  「現在是什麼情況?」我打破了這悲慟的氣氛,問道。
  
  「醫生說,這次復發的位置在動脈旁邊,手術會冒非常大的風險。現在正在保守治療。」
  
  「有什麼困難嗎?」我問道。
  
  「費用太高了。我們已經賣光了值錢的東西,房子也賣了,快支撐不住了。而且,看到他放療化療後反應那麼嚴重,吐得死去活來,我們……我們實在不忍心。」付玉說完,又開始痛哭起來。我畢竟是他們孩子之前的床位醫生,他們對我是非常信任的。
  
  那時候沒有微博,沒法為小青華倡議捐款,我只有摸出身上僅有的200元,塞在吳敬豐的手裡,抹著眼淚離開了病房。
  
  心很疼,對這可愛的男孩的遭遇,我竟然無能為力。
  
  走到腦外科病房診斷室,我看見胡科長已經拿了CT片過來,在閱片燈上放好,和腦外科魏主任說著什麼。我走了過去,看著這張CT片。胡科長不知道我遇見了熟人,還以為我躲哪兒抽菸去了,笑著問我:「怎麼樣,沒給嚇傻吧?看看這張片子吧,有什麼問題?」
  
  這種小兒科問題已經難不倒我了,我隨口答道:「對沖傷。」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6 18:5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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