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逍遥小地主 作者:木子藍色(已完結)

 
mk2258 2017-12-17 10:56: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1 172943
mk2258 發表於 2018-6-29 20:49





    李逍仰面躺在水里,他的身體不動,可卻飄浮在水面。水沒過了他大半身子,只餘一小片肚皮和半張臉在水面。

    仰面飄浮其實也是個技術活,關鍵得心靜,不能擔心害怕。人其實是有浮力的,只要你不掙扎,你放平身體,就能飄浮在水上。可如果你一掙扎,那肯定得嗆水。

    夏日炎炎,天氣也一天比一天的熱,不斷在長安北苑、同州沙苑、藍田藍溪三地奔波的李逍明顯的曬黑了一大圈,甚至人也瘦了不少。不過脫去衣服,卻能看出他的身體其實更強健了些。

    肥肉少了,肌肉增多了,整天騎馬,他的兩條大腿內側甚至都磨出了繭子。

    從年後到此時,賊老天只下了幾場雨,每次都如蜘蛛尿尿,剛感受到一點點雨絲,然後就沒了。

    不少地方的莊稼早就旱死了,眼看著夏收在即,甚至許多絕收的農民已經絕望的開始向關東逃離。

    藍溪的情況要好的多,多虧李逍當初的安排,有鄉約堂的統一規劃指揮,藍溪水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利用,而及早的壯士斷腕主動放棄了五成田地後,剩下的五成河邊地在大家的全力搶救下,雖然今年產量難比往年,可起碼能保證到有至少五成的糧食收穫。

    建在李家莊邊上的藍溪鄉約堂義倉裡,更是早就堆滿了整整五千石粟和五千石米糠,倉中有糧,心中不慌。

    比起關中其它地區的百姓,藍溪鄉民心裡是滿滿的幸福感。

    玉米監今年晚春在沙苑、北苑、藍溪三地種下了一畝試驗田,大小有三十多塊地,大的一分,小的也就一厘多點地。

    根據李逍的安排,各種地形、各種肥瘦的地都有,甚至有不同的種植之法,玉米監的官吏們整天就蹲在地裡,拿著筆、卷,日夜不停的記錄著各塊試驗田的情況。

    玉米監每天一道匯總報告報上朝廷,皇帝和宰相們都在日夜關注著這些越長越壯,越長越墨綠的祥瑞。

    整日忙著這些東西其實挺累,不過看著玉米越長越好,李逍心情很好。

    “三郎,吃西瓜了。”

    渭水河岸邊,趙持滿向李逍喊道。

    這位曾經長安貴族子弟們的偶像,邊軍中的猛士,如今卻成為了李家莊忠實的家丁隊長。雖然李逍一直以兄弟待他,但他卻始終堅持著自己的態度。自己如今是個被貶的奴隸,不復當年了。

    如一塊枯木漂浮在水上的李逍猛的一個打挺,身體翻滾,然後一個猛子,又鑽入水底,在水底潛泳一段腦袋浮出水面。

    他兩條手臂交相揮動,姿態優雅的游到岸邊。

    “三郎游水越來越厲害了,真當的上是浪里白條!”

    “這天氣熱的心煩氣躁,二哥也下水來游一游啊。”

    趙持滿搖了搖頭,伸手拉了李逍一把,然後遞過半個西瓜。

    “我啊,騎馬射箭這些我在行,可是若說游水我就不行了,天生的旱鴨子,見水就有些怕。”他搖著頭道,“還是趕緊吃個瓜吧,涼爽一下。”

    這西瓜是玉米監種在沙苑的,算不得什麼新奇之物。後世有些人以為西瓜是在南宋之時才傳入的中國,其實不是,早在漢代之時,西瓜就已經從西域傳過來了。

    不過以前一直叫做寒瓜。

    早在西漢之時,除了張騫開闢的那條陸上絲路,其實也還開設了一條海上通道,從福建沿海起,途經南洋諸島,再經斯里蘭卡,最後到達非洲大陸。

    西瓜,當時正是沿著這條海路從非洲大陸飄洋過海來到中國的,不過那個時候,西瓜還是只有皇室成員以及王公貴族才能享用的。

    到了唐朝此時,西瓜和黃瓜等都挺普遍的。

    沙苑的沙質土壤,極適合種西瓜,後世寧夏在戈壁上種的西瓜可是既火又好吃的,李逍在沙苑有那麼一大片地,怎麼會浪費呢。便在沙苑種了不少的西瓜和黃瓜,甚至還在那邊種了許多辣椒。

    早熟的西瓜,端午還沒到呢,這已經熟透了。

    圓滾滾的綠皮大西瓜,手指在瓜上用力一彈,吧噠一聲就已經裂開了一條大口子,綠色的瓜皮之下,紅紅的瓜囊就已經顯現了。

    雙手用力一瓣,西瓜一瓣兩半。

    李逍把另一半遞給趙持滿,自己拿著一半就啃上了。

    不用刀切,不用勺挖,這才是真正吃西瓜的方法,爽快。

    沙土裡種出來的瓜就是要甜的多。

    “我以前也沒少吃寒瓜,但要論好吃,還真就是三郎你種的這瓜好吃。”趙持滿幾口就把半個西瓜給吃完了,一邊抹嘴一邊嘆道。

    “二哥啊,不是我老李賣瓜,自賣自誇,別人的瓜怎麼能和我的這個瓜比呢。一般的瓜,那得端午之後的之後才有的吃,而我這個呢,端午之前就已經熟了。再一個,他們的瓜有我這瓜個大水多又甜嗎?”

    “所以說啊,買瓜,就得認准玉米監種出來的沙苑西瓜。”

    “為啥要改名叫西瓜呢?”

    李逍當然不會說是自己說習慣了,“沙苑西瓜,為的是突出咱們的瓜與眾不同啊,品牌效應,明白吧?”

    趙持滿點頭。

    在沙苑種玉米,結果玉米還沒收穫,但在沙苑種的西瓜、黃瓜、辣椒這三樣現在卻是名滿長安。

    一碗手擀麵條,撒上一層辣椒面,然後潑上燒熱的菜籽油,再撒點蔥花,一碗風靡長安的油潑面就成了。

    上到政事堂的相公們,下到街邊的胡商,現在長安有哪個不喜歡李逍在長安開的油潑麵館。

    據說如今胡商們都口口相傳,來長安沒吃過油潑面,就不叫真正到過長安。而吃油潑面的時候,若是再來一盤涼拌黃瓜,那更是絕配,特別是這個越來越熱的天裡,酸酸脆脆的涼拌黃瓜別提多帶勁。

    而沙苑的西瓜上市之後,也是很快就在長安刮起了一股旋風。

    玉米監在沙苑種了一百畝西瓜,每天早上,來自同州沙苑的西瓜一車車的穿過城門運進東西市,這些西瓜都是連夜從地裡摘的,連夜用馬車運到長安。

    憑著沙苑西瓜又大又甜還格外早的優點,長安人提前就吃上了西瓜,還吃上了特別好吃的西瓜,兼之李逍定的價格很平民,這讓長安無數百姓都能吃上西瓜,導致沙苑西瓜簡直是供不應求。

    “今年這一百畝瓜可是賺到了。”別人只覺得李逍的瓜特別便宜,卻不想李逍的瓜產量很高,雖達不到後世平均畝產四五千斤的量,但畝產千多斤卻是有的。

    這一百多畝瓜供不應求,價格雖親民,但錢可不少賺。

    這些錢都算入了玉米監的小金庫裡,監裡幾十個官吏和百餘農夫可分了好幾次錢了,當然李逍是以獎金形式發下去的,甚至連帶著上級部門司農寺都沒少得孝敬。

    京城其它衙門可是挺眼紅的,沒想到沙苑那鳥不拉屎的地方,他們都還能變成聚寶盆搖錢樹。

    “地里西瓜還能再摘一茬,不過這天氣越來越熱,大家肯定更愛吃西瓜。我們還得再種一些,這次多種幾百畝,另外辣椒也要多種一些。”李逍對於賺錢還是挺樂衷的,幹事的時候順便賺錢,兩不耽誤嘛。

    “現在已經有不少人開始種辣椒了。”趙持滿提醒李逍。

    辣椒本是李家獨有,但隨著辣椒越來越被接受,也開始有人跟著種辣椒,畢竟辣椒種起來也不難,李家買點乾辣椒,弄點種子出來就能自己種。

    “沒事,我本來就沒想過要讓辣椒成為什麼王公貴族才能享受的東西,好東西得大家分享嘛,獨樂樂又哪如眾樂樂呢。”李逍不以為意,辣椒這東西防也防不了,雖然他也曾想過,要是控制辣椒生產,把辣椒炒成如胡椒一樣貴重,那就發財了。

    畢竟在長安,胡椒可是價比黃金的硬通貨,有的人甚至囤積幾百石上千石的胡椒,大發其財。

    別人跟著李逍種辣椒的時候,李逍已經在賣麵條了。

    辣椒面、菜油、麵條,一碗碗紅辣辣香噴噴的油潑麵館正以連鎖形式到處擴張。

    因為李家的油潑麵條的火爆,甚至大家已經也漸習慣把湯餅稱為麵條了。

    等以後大家跟風,李逍都想好下一步要製造掛麵,做出一包包深加工的麵條來,主打中高端市場,畢竟這時代還沒有掛麵呢,麵條不叫湯餅,大家吃麵都是現揉現擀然後現切成條。

    “不知道三哥他們現在高句麗如何了?”趙持滿望著那河渭水,不由的道。

    東征軍已經出發一段時間了,據消息東征軍到了洛陽之後,兵分兩路,水陸並發。程咬金和程名振統兵出遼西,陸路直逼遼東高句麗人的千里長城一線。

    而薛仁貴和蘇烈這兩員猛將,卻在登州乘戰艦出海,統領著兩軍四萬人馬東渡大海,在百渡東南海上的大島耽羅島登陸。

    耽羅也就是後世的濟州島,此時為一小國,依附於百濟,民少而力寡。

    薛仁貴和蘇烈把第一戰放在了這裡,出人意料,卻又完全是按照朝廷事先定好的方略實行,奪耽羅,就是為在百濟南取得一個前進基地,為下一步登陸百濟做準備,同時這裡也將成為海陸軍的後方大本營,中原來的糧草軍械將先轉運到此,以策安全。

    “耽羅島已經被攻取,下一步就是登陸百濟了,一切都如謀劃的那樣進行,且十分順利,相信這次同在海路的二哥他們肯定能夠立功了。”李逍很看好薛蘇他們這路兵馬。

    雖然兵分十軍二十萬人,但程名振的營州大營要留三軍六萬人,程咬金獨統五軍十萬大軍,不過這路兵雖眾,其實反而是為海路兩軍做掩護的,真正的殺招還是海路這四萬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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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李逍是祥瑞





    趙持滿如今是個家丁隊長,但以前可是員沙場悍將。對於薛蘇這支奇兵,他還是有些自己的擔憂的。

    “以正合以奇勝,這是沒錯。但昔日隋煬帝數徵高句麗,每次也都有派兵渡海,可幾乎都未能達成目的。當朝宰相來公之父當年還率兵攻進了高句麗都城平壤,可四萬入城水師,卻中了高句麗人埋伏,最後逃出城者不過數千。”

    李逍搖頭,“今時不同往日也,雖同是海路進攻,但攻法不並不相同。當年來護兒海路進軍,每次都是直逼高句麗都城平壤,雖有直搗敵腹心之利,可卻也是硬碰硬的打法,畢竟水師只是一支孤軍,沒有根據地,不能長期做戰,一戰不下,便是騎虎難下之勢。”

    當年隋朝派海路的意圖很明顯,是配合遼東的陸軍主力,起到牽制高句麗兵力的戰略意圖。

    可大唐卻不同,如今是陸上主力為佯攻,配合海上這支奇兵。而且薛仁貴他們也不是直接去跟高句麗決戰的,而是先攻耽羅,再攻百濟,與新羅聯手,先要滅百濟,以奪取一個能夠供大唐長久戰爭支撐的基地。

    “可打持久戰,四萬兵馬數量太少,且孤懸海外,如何保證糧草兵器的轉運呢?萬一遇海上風暴,後勤糧草器械不能及時運到,那大軍怎麼支撐?”趙持滿問。

    大海航行在這個時代還是很冒險的,當年隋朝幾次征討高句麗,兵發海上,遇到過數次風暴,沉沒船隻無數。而且登州到三韓半島雖然距離很近,可其實一直以來,大軍走的並不是直線的航線,而是要沿著渤海灣海岸,走廟島群島,沿著海岸線繞一大圈。

    就算是攻擊百濟,其實也是得先經過高句麗的。

    這條航線雖然沿海岸航行,要安全許多,但卻費時很多。

    並且,到了冬季的時候,遼海可是會封凍的,到時船隻不能行。

    大軍出征在外,最怕的是什麼?自然還是糧草和器械的補給。若是沒有後勤補給,那大軍難以維持,而若是長期做戰,才四萬人馬,孤軍做戰,深入敵後,沒有後援,依然是十分危險的。

    “我們不是還有新羅這個藩屬國嘛,攻打百濟,他們會是前鋒,而且他們也答應為大軍提供糧草軍械補給,再加上對百濟穩打穩紮,步步為營的打法,我們也能以戰養戰,就地補給的。”

    以前隋軍海上攻高句麗,每次都是直接殺到平壤附近登陸,然後直攻平壤城下。但現在唐軍不同了,是要佔領百濟。

    一城一池的攻過去,一城一池的佔領。

    兩人隨意的聊著。

    不遠處一處樹蔭下,兩人在釣魚。

    這處樹蔭較密,兼之野草較高,李逍他們剛才倒沒注意到。

    “這人就是玉米監正李三郎?”韓瑗問。

    “嗯,趙大在他身邊,此人定就是李三無疑了。”回話的手持一根釣桿,頭戴著一頂斗笠,半白的鬚髮,一雙眼神卻很有神。

    他持竿的手很穩,神奇卻很平靜。

    “輔機兄,這個李三紙上談兵的本事倒是挺強啊。”韓瑗道。這位當朝相公,捋著滿臉的鬍鬚嘆道。

    韓瑗年輕時就操行出眾,博學多才。他出身於南陽韓氏,也是名門出身,他的父親還是大唐的刑部尚書。貞觀年間,他累遷到兵部侍郎,襲爵潁川縣公。在朝中,他與長孫無忌既是姻親,又是盟友,攻守同盟。

    長孫無忌扭頭瞧了眼李逍,目光又落到趙持滿的身上。

    趙持滿是他和韓瑗的親戚,這也是關隴子弟中的佼佼者,可如今卻成了奴隸,做了一個田舍漢兒的奴僕,這是皇帝對他的侮辱,赤果果的侮辱。

    可長孫無忌又能如何呢?

    雖說他為相數十載,可如今臨到老了,外甥皇帝咄咄逼人,他又能如何呢?

    “李道宗明日抵京,陛下要讓他做中書侍郎,這是來者不善啊。”

    今天兩位宰相休沐,不約而同的來到京外的渭水河邊釣魚。雖然兩人喜歡釣魚,但此時釣魚是假,談事才是真。

    “不止是李道宗還京,而且陛下還要將遂登善再貶為桂州都督。”長孫無忌嘆氣。

    一貶潭州,再貶桂州,這是不想再讓褚遂良有回京的機會了,潭州在江南西道,而桂州可是在嶺南了。

    “時局如何,我等當年追隨高祖和太宗皇帝打下的大好江山,眼看就要葬送在當今之手啊。”韓瑗嘆氣。

    雖說南陽韓氏並不是關隴派,但這些年不少關西、關東的世族豪門可都是已經漸跟關隴貴族們合流,通過聯姻等方式結盟,共同進退,可以說他們的利益其實已經結為一體,一榮俱榮。

    “當初我們流放李道宗,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保今上,可如今呢,一道聖旨就召李道宗還朝,還封中書侍郎加同中書門下三品,入政事堂為宰相。這是置我等於何地啊?壞名我等背了,好人全讓今上當了,最後還要如此咄咄逼人!”韓瑗心裡全是氣。

    皇帝重用李績,后宮寵信武氏,又用李義府、許敬宗這等奸佞之臣,甚至連軍權,全都盡交付給程咬金、薛仁貴、蘇烈、程名振等山東人。

    他們這些關隴貴族、山東士族已經越來越沒地位了。

    褚遂良、趙持滿等人的下場,讓他們這些老臣寒心。

    反倒是如李逍這等田舍兒,卻能得意逍遙,這是何道理。

    “輔機兄,我打聽過這個李逍,行事很輕浮孟浪,這等人身上滿是破綻,他又與李績、程咬金、薛仁貴等有牽連,若是我們從他下手,抓他些把柄,就可以有機會動搖李績。”韓瑗咬著牙道。

    現在局勢,已經是到了關鍵時刻了。

    褚遂良再貶桂州,李道宗馬上還朝。皇帝還在對他們咄咄逼人,再下去,那他們就是下一個褚遂良了,沒有人願意一把年紀了,還被流放到嶺南去。

    不能坐以待斃,必須還擊。

    不過李績這等老狐狸輕易難抓到把柄,不過這個李三則滿身都是漏洞,若以李三為突破口,到有機會把李績牽連進去,就如同當初他們以房遺愛為突破口,最後把李道宗、李恪、薛萬徹等人全都裝了進去一樣。

    朝堂爭鬥,一樣要講策略。

    只要他們能夠拿到李績等明顯的把柄過失,那麼皇帝也一樣無法保全李績繼續留在朝中。

    “我想跟他談談!”

    “跟誰?”韓瑗一時沒明白。

    “和李三郎。”長孫無忌望著那邊,李逍跟趙持滿正有說有笑。長孫無忌很難相信,趙持滿居然能夠跟李逍聊的這麼高興。

    做為關隴貴族的驕傲,趙持滿為何沒有自殺?他如何能夠忍受如今的這種恥辱?

    還有,他知道李逍曾經數次為趙持滿上書求情,甚至為趙持滿闖過天牢下過獄,趙持滿可是曾經帶兵攻過他的莊子啊,李逍為何還能與趙持滿結為兄弟,甚至如今一直以兄弟對待他?

    他想不明白,但他覺得李逍這人絕不簡單。他長孫無忌不會以一個人的出身來看人,他沒那麼膚淺。

    想當年他追隨太宗皇帝的時候,最初也不過是一個布衣。雖然祖上曾有榮光,但他年幼時父親去世,因為生母早亡,父親去世後便被幾個同父異母兄給趕出了家門,若不是舅父高士廉收留他們,他們甚至家都沒有。

    李逍這人身上確實有很多破綻,可卻也有瑕不掩瑜的地方。

    韓瑗卻不明白。

    “談什麼?跟他有什麼可談的?難道輔機兄以為,他能夠被拉攏?他攀上了李績,如今小小年紀已經是開國男,未必會領你我的情。”

    長孫無忌這時卻突然岔開話題。

    “我家養的那兩株玉苗最近長勢很好,已經開始結穗了,一株結了四個穗,但是聽玉米監的人說,一株最多只能保兩個穗,多的要摘掉。若是肥力不足,缺水乾時的山坡等地,甚至只能留一個穗。”

    “多一個玉米穗就能多些玉米,可是據說如果水肥不足,穗留多了,玉米就會有很多空癟,甚至棒上長不出玉米粒來,留的多了,其實收成反而少了。我跟家裡園夫說讓他瓣掉多餘的,只留兩個,可他卻遲遲不肯下手,覺得瓣掉了浪費。”

    長孫無忌沒有理會韓瑗,只是自顧自的說著話。

    “以前我是不相信什麼祥瑞玉米的,以為這不過是一個謊言,一個騙局。可是我現在看著那兩株玉米日漸高大,看著結穗,看著一天天變化,我其實已經慢慢的相信這就是天降祥瑞了。”

    “輔機兄,還未到收穫之時,言之還過早。”

    “不,我已經信了九成了,李逍這個人,我以前以為只是個小騙子,但現在我觀察,覺得此人很了不起。平遼策我以前認為不可能出身他之手,玉米也只是個謊言,但現在我相信他了。”

    “你也應當知道沙苑那邊的消息,李逍在沙苑的鹽鹼地裡種出了玉米,長的還不錯,這可是驚人的消息啊。那鹽鹼地雖不是一草不長之地,但正常下是不可能種出莊稼來的,但李逍種出來了。”

    “你知道這玉米有多珍貴嗎?”

    “玉米很珍貴,這個李逍也很珍貴,我們不能再去毀了玉米,更不能毀了李逍。玉米是天降祥瑞,這個李逍也是!”長孫無忌望著李逍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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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風拂動細細的柳條,太陽照在渭水河上。

    李逍把手中啃剩的西瓜皮扔進渭河,瓜皮在水面打著旋的驚起七八個漣漪。兩隻野鴨子扑哧哧的自河邊草叢裡飛起。

    長孫無忌看著被驚走的魚兒,笑著收起了魚竿,起身向李逍走去。

    趙持滿驚訝的看著長孫無忌和韓瑗過來,愣愣的發怔。

    李逍順著他目光看去,發現兩個麻衣老者戴著斗笠,提著竹竿過來,還以為對方是因為自己扔的瓜皮打擾了他們釣魚。

    笑著衝二人拱手。

    “小子剛才未看到兩位老丈在此釣魚,多有打擾了,不如吃個瓜,算是小子陪罪。”

    長孫無忌揭下斗笠,望著李逍。

    “怎麼李三郎如此健忘,連老夫也不認得了?”

    李逍在政事堂上見過長孫無忌和韓瑗一面,但不過是一面之緣,尤其是當日二人滿身紫金,而此刻卻是粗布麻衣戴著斗笠,一時還真沒聯想到。

    “之前我們在政事堂見過。”說完,他目光轉身發怔的趙持滿,“大郎,近來可還安好?”

    趙持滿的臉突然脹的通紅,眼睛也赤紅了起來,不知道是激動還是憤怒。他瞪著兩人,卻久久無語。

    “你是?”李逍此時已經猜出幾分來,但還是假裝不認識的問道,他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在這裡,而他們又為何會來跟自己說話。

    “老夫長孫無忌,這位是韓瑗韓伯玉,怎麼,想起來沒?”長孫無忌很客氣,客氣的李逍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碰到了冒牌貨了。

    畢竟在他的印象裡,長孫無忌可不是好相與的人,權臣啊。當朝第一權臣,哪怕如今不再是主持朝政,但那也依然還是關隴貴族們的領袖。

    不說隻手遮天,但翻雲覆雨卻是等閒。

    “恕下官眼拙,剛才沒認出二位相公來,失禮失禮。”李逍拱手。

    長孫無忌揮了揮手,“無事,”他指了指李逍身後的西瓜,“不是說請我們吃瓜麼,來一個,玉米監沙苑西瓜,老夫也是很喜歡吃的。”

    趙持滿默默的轉身去拿西瓜,西瓜拿來,他要拿刀剖瓜,長孫無忌卻道,“直接給我就好了。”

    長孫無忌雖一把年紀了,但手勁卻很大,拿著個十來斤的西瓜,手指一彈就將瓜裂成兩半,他遞了一半給韓瑗,也不客氣的就那樣啃了起來。

    李逍心想,原來當朝宰相啃起西瓜來,也跟普通百姓一模一樣啊。

    “嗯,這瓜果然夠甜,而且比起在長安買來的還更新鮮些。三郎啊,你能在沙苑這不毛之地種出如此甘甜的西瓜來,還能結出碩碩累累的辣椒、黃瓜,老夫真是佩服萬分啊。自先秦到如今大唐,沙苑這塊地方,向來只能牧牛養馬,還從沒有人種過莊稼呢。”

    李逍笑笑,“沙苑其實也並不全是不毛之地的。”

    “老夫知道你在沙苑的所為,平整沙丘、挖溝開渠,引渭河之水和南洛水洗地,據說還發明了一樣叫曲轅犁的新式犁,只用一頭牛,就能比過去兩頭牛耕的地還深,且不費力。犁輕速度快效率高,了不得啊。”

    李逍謙虛道,“曲轅犁也是玉米監中官吏和工匠們共同的成果,某不過是按深耕鹽地的需要,提出要求,然後大家一起努力,才共同製出新犁。”

    長孫無忌搖頭,“是你的功勞也就不需要刻意隱瞞,工匠雖有些功勞,但只是小功勞,真正發明 曲轅犁的是你,能讓鹽鹼地種出瓜果蔬菜的也是你,甚至在鹽鹼地裡還種出了玉米的也是你,先秦以來,你是第一個在沙苑種糧食的人,這可是頭一人。”

    吃完西瓜,長孫無忌拿袖子擦了擦臉,把瓜皮也扔進了渭河。

    “三郎啊,老夫還要多謝你幫忙照顧趙大,老夫對不起他,讓他受此屈辱,你不計前嫌,對趙大和家人善意相助,老夫記在心裡。”

    “這沒什麼,我和趙二哥也是不打不相識,我敬趙二哥也是條英雄好漢,我們也是意義相投,因此義結金蘭。我們如今是兄弟,二哥的家人自然也是我的家人。”

    長孫無忌感嘆一聲,“都是關隴子弟啊,三郎啊,你家也是世代居於藍田,你也同樣是我關隴子弟啊。”

    一句關隴子弟,讓李逍有些愣神。

    他還從沒有想過這事,如今想來,確實沒錯。藍溪雖在秦嶺南麓,但確實還是隸屬關中,他李家世代居於關中,自然就算是關隴子弟。哪怕他不如長孫無忌這些人一般,是關隴貴族集團的一員,可確實是關中子弟啊。

    “趙大曾是我關隴年代一輩中的佼佼者,如今卻如此處境,可悲可嘆啊。三郎,你也是關隴子弟,你可有良策教我?”

    李逍驚訝,教你,教你什麼?你可是長孫無忌啊。連皇帝都忌憚你三分的長孫無忌啊?

    長孫無忌靜靜的看著李逍,等著他的回答。

    而一邊的韓瑗則不解的看著長孫無忌,不明白今天長孫無忌為何要跟一個幸進的田舍漢兒說這麼多。

    “長孫相國何不激流勇退?有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啊。”

    “非某戀棧權力不去,奈何某背負著整個關隴,不能退啊。”長孫無忌緩緩搖頭,他沒有想做楊堅第二,他只想保留關隴貴族們的榮光,想要的是維持大唐帝國的安穩。

    大唐是由關隴貴族建立起來的,他堅信如果皇帝削弱關隴貴族,那麼就是在自廢武功,自斷脊梁。

    “某老了,本不應當一直留在中樞,奈何放心不下。當年我們關隴的父兄,用一代代的鮮血和汗水,建立功勳贏得榮耀,我們為這江山出生入死,自然也應當與國休戚,共享富貴。這是我們的功勳,也是我們如今應得的。我長孫無忌只是無數關隴家族在這一代的一個領頭羊而已,我有資格和責任為大家保管這份榮譽。”

    長孫無忌一口氣說了許多,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對李逍說這些話。

    “你可能不明白這些。”長孫無忌苦笑著搖頭。

    “不,我理解,我完全理解你的一片苦心,而且,我也贊成你的想法。”出人意料,李逍出語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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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死結





    “你能懂我?”

    長孫無忌花白的鬍子顫抖著,微胖的臉上那對眼睛甚至暴出精光。

    “長孫相國,我知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我明白相國的一片苦心,相國為大唐帝國殫精竭慮,從帝國建立到如今三朝元老,不容易啊。”

    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般的人能夠修身都不錯了,正所謂窮者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長孫無忌這樣的人,並不僅僅是一個官員了,他們還是一個政治家,一個哲者。他們的眼睛看到的也不僅僅是眼前的那一點點東西,固然也有個人名利,家族利益,但也還有更深更遠,有朝廷也有天下。

    這是一群建立一個新帝國的元老,歷經幾十年的風風雨雨,看著一個嶄新的帝國在他們手裡一磚一瓦的慢慢建立,這份心血的付出是有目共睹的。

    亂世之時,輔佐明君統一天下。治世之時,安邦治國富民。

    長孫無忌緊盯著李逍,他想知道他這話是不是真的,他究竟有多懂自己。

    他知道,其實只要他識趣一點,順從帝意乞老致仕,那麼就會安享晚年,他長孫一家也富貴榮華不止。可長孫無忌看到了許多他害怕的東西在蔓延,他無法在這個時候退下去。

    就算他退了,可皇帝也不會停止對關隴集團的動手。

    “帝國。”長孫無忌念叨著李逍說出的這兩個字,“帝國啊。”

    李逍其實挺明白長孫無忌的用心的,說白了,大唐帝國是關隴集團建立的,之前的隋朝也是,北周也是,西魏也是。都是那票武川鎮將們聯同關隴士族,一起在亂世之中崛起,他們立均田、設府兵,以關中為本,在後三國時代,原本是最弱的一國,最後卻終一統天下,結束紛爭。

    關隴貴族們的勇武,關隴貴族們的奮鬥,鑄就了一個又一個的王朝。

    正是因此,所以在關隴貴族們的眼裡,他們就是帝國,他們應當和皇帝一起共享天下。

    西魏、北周、隋、唐,四朝帝國,都出自他們,王朝興替,也不過是他們關隴自己人輪流上位。

    這種觀念有錯嗎?

    說不得什麼對與錯,畢竟當年宇文泰帶著一群武川的老兄弟打天下的時候,那時就是兄弟們並肩著上,一起血拼打下的江山。皇位是宇文家的,但天下也有他們的一份。

    當宇文家弄亂了天下時,楊家接過了帝位,當楊家弄亂了江山時,李家又接過了皇位,不管怎麼換,這天下還是他們這群老兄弟的。

    關隴貴族們視自己為天下的合夥人,而不是伙計。

    隋朝一統天下後,想把天下變成楊家的天下,尤其是楊廣繼位後,開始削弱關隴集團,可他的做法,也觸怒了整個關隴集團,於是楊廣在高句麗親征,眼看著已經攻進了遼東城時,後方督辦糧草的禮部尚書楊玄感卻造反殺回了東都洛陽。

    天下大亂,鎮守河東的李淵也開始四處招兵買馬。

    楊廣最後也是在江都被關隴子弟們所絞殺,殺他的不僅是宇文化及,還有數万關隴子弟。

    到本朝,其實高祖和太宗時,也一直有出手削弱關隴貴族,但都是小心翼翼的。

    而今新皇在位才幾年,卻已經想著甩開關隴貴族們了。

    長孫無忌不答應,就算他答應,其它關隴貴族們也不會答應的。

    李逍心裡也忍不住嘆氣,其實大唐帝國從一開始就有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存在。這個帝國是由關隴貴族們打下來的,可李家卻不願意大唐如北周和隋朝一樣被關隴貴族們控制。

    不論是科舉制度,還是對關東士族、對山東軍功豪強的重用,對南方人的安撫,都是在變相的削弱關隴集團。

    但以關隴集團起家的李唐,關隴集團其實就是他們的脊梁,當他們廢盡心思,歷經幾朝,終於在武則天之時,把關隴集團徹底的廢掉之時,其實也把他們自己的脊梁骨給打斷了。

    西魏、北周、隋唐,由關隴集團掌權的時候,他們始終是充滿著進取的一個尚武勢力,西魏由當初三國最弱的一支而成為最強的一支,隋朝一統天下,李唐平定天下動盪後,迅速就將北方的突厥人滅亡。

    擁有關隴集團的這幾個王朝,都具有凶惡的進取精神,他們永不停歇,不斷開拓進取。

    甚至可以說,幾個王朝的強悍,正是因為關隴貴族們的存在。這些關隴軍事貴族,讓他們的武力強大。關隴貴族們天生就是職業的軍官,配上訓練有素的府兵,這讓隋唐府兵所向無敵,無人可擋。

    就算小有挫敗,也能迅速的捲土重來。

    歷史上,高宗李治時對關隴集團的打壓到了極致,到了武則天時,更是徹底廢了。廢掉了關隴集團,大唐也再沒有了那支強悍的軍官、士官團體,府兵出征已經漸漸開始敗多勝少。

    正是在高治後期,大唐軍隊對外作戰開始由所向披糜,轉向了勝少敗多的困境之中,到了玄宗之時,不但府軍沒有了精銳的官軍、士官們,甚至連府兵來源也出了問題,不再是人人爭相當兵,不再是只由地主子弟、富人子弟、強健者為府兵了。

    募兵取代了府兵,各鎮節度使的出現,更是讓大唐最終走向了安史之亂,從此大唐徹底的斷了脊梁,雖然此後苟延殘喘了百多年,但那已再不復昔日盛唐的榮光,連帝都長安,都一次次的被蠻夷佔領。

    眼下朝廷裡,看似皇帝李治要奪權臣長孫無忌的權,其實遠沒有這麼簡單。就如長孫所說,他就算退了,交權了,皇帝也不會滿意的。他會想要進一步的削奪關隴貴族們的權力,因為關隴貴族們威脅著皇權。

    強大的關隴貴族們會願意利益損失嗎?不會願意的。

    結果會是什麼,會是鬥爭。

    要么皇權失敗,關隴貴族裡出來一位取代李家坐天下,繼續維持關隴貴族的超然地位,但戰亂必不可少,天下又不免一番塗炭。要么,關隴貴族們在斗爭中失敗,流的流、殺的殺,可這樣的結果就是大唐立國的根基沒了,根基都沒了,他們又真的能國運長久嗎?

    “相國,其實我明白你。”李逍並不完全站在關隴貴族們的立場,也不是完全支持他們,但卻也並不支持現在大唐所走向的方向。

    那是一個錯誤的方向,歷史早已經證明了。

    大唐最強盛之時是在什麼時候?高宗李治之時,但李治之時最強盛不過是延續了貞觀之治時的慣性而已,雖然武后之後,有開元之治。但開元盛世,其實早就已經是暗流湧動,亂象橫生了。

    大唐最強盛時還是在李世民的時代,那時的大唐上下一心,開疆拓土,安民強國。可惜到了高宗李治的時代,帝國就走上了岔道。

    這些本來對於李逍這樣一個小地主來說,有些太過遙遠了。

    但做為一個後世人,他對大唐這兩個字有太多的情懷了。中國古代最強盛的時代,最開放最包容的時代,也是進取心最強的時代,可惜強盛沒有多久。

    他只是一隻小蝴蝶,但莫名來到這個時代,有機會參與進來時,他心裡還有有些顫抖的忍不住有些奢望幻想。

    如果大唐沒有走向那條岔道,結果又會是如何呢?

    這是最後的貴族時代,也是最後的進取時代,李世民以後的中國歷代,其實已經再沒有能力超過祖宗之時了,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悲哀,特別是晚唐留下的遺禍,甚至讓此後的中國,也一直沒清除乾淨。

    攻滅百濟、高句麗後留下的三韓半島,白江口水戰大敗倭賊後留下的扶桑島,還有遙遠的西域大地,吐蕃的高原、契丹人、扶餘人等盤踞的東北等等。

    這些都本是永遠的遺憾。

    長孫無忌朝堂鬥爭的失敗,並不僅是他一個人的失敗,甚至可以說,長孫無忌敗離朝堂那刻起,大唐就已經開始一步步走向衰弱了。

    “相國,陛下此刻之決心,無人可擋,誰敢擋,誰就要粉身碎骨。與其以卵擊石,何不留此有用之身,保全關隴貴族們的榮光呢。”

    “何意?”

    “還是那句話,退一步海闊天空。天下那麼大,不必可死守著朝堂。天下這麼大,關隴貴族們也不必全要獨占。適當的讓出一些,豈不更好?”

    李逍想,如果關隴貴族能夠退一步,不再想著把持朝政,壟斷政治,那麼他們只留在軍界,成為大唐的將門,成為大唐最稅利的一把長劍,朝堂留給那些世家和科舉出身的文臣,以求達到一個微妙的文武平衡,那麼大唐是否能夠邁向更高的輝煌呢?

    也許能,也許不能,或者大唐的這些勳臣武將貴族們,最後會如明朝的勳貴們一樣沒落,但起碼值得一試啊。

    “長孫公,不如致仕退休,來與我一起種玉米。”李逍對長孫無忌道。

    長孫無忌盯著李逍良久,突然發出一陣哈哈大笑聲。

    “看來你果真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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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的路上,騎著一頭白騾的韓瑗看著旁邊一直出神的長孫無忌,不由的擔憂的問,“輔機,你不會真的被那小子三言兩語就想認輸吧?”

    長孫無忌騎在一頭驢子身上,閉目沉思,任由身下的騾子載著他前進。

    “你可不能著了那小子的惡當,我們現在還沒輸呢。”

    長孫無忌睜開眼,他瞧了瞧韓瑗,然後搖頭,“我們已經輸了,早就輸了,輸的一敗塗地。當我們對付李道宗他們,忙著關隴人自己的內鬥的時候,李績他們卻在旁邊看熱鬧。等我們自己鬥的傷痕累累時,李績出手了。”

    關隴人這些年其實一直內鬥,從西魏時鬥到瞭如今,鬥來鬥去,關隴貴族集團的實力早不復當年了。

    甚至鬥到瞭如今朝堂之上,都沒有他們關隴大將的局面。京畿禁衛和宿衛府兵,幾乎都集中到了那些山東新貴的手裡。

    若不是因為手裡沒兵,他長孫無忌又豈會栽這麼大一個跟斗。

    “李績老兒,太過狡詐了。”韓瑗埋怨李績,誰能想到一直在朝堂上不吭不響的李績,會突然就堅定的站到皇帝那邊去了呢,再加上程咬金這老貨,這讓他們很被動。

    手裡沒兵,才會如此的被動。

    這怪誰呢,怪這些年的內鬥,一次又一次的內鬥,他們關隴人如今居然在軍方居然沒有幾個像樣的人物了。

    雖說還有不少關隴子弟在天下各州縣,或為刺史縣令、或為都督、都尉,但遠水解不了近渴。

    “伯玉,我仔細想了想剛才李三郎的話,其實也是有些道理的。現在的局面,我們硬拼,不過是螳臂當車,以卵擊石。到最後,絕不會是我們想看到的結果。與其這樣,倒不如退一步,退一步海闊天空。”

    “怎麼退?”韓瑗瞪大眼睛問。他沒有長孫無忌想的那麼遠,他想到的就是如果一退,那麼此生可能再無機會回到朝堂,甚至還可能會被落井下石,落得如褚遂良一般的下場。

    “所以說我們得主動,不能等陛下將我們趕走,我們自己走。”說出這話的時候,長孫無忌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

    這段時間來,長孫無忌也不免心力交瘁。

    褚遂良被無情的一貶再貶,趙持滿的發落為奴,更是讓他心灰意冷。

    但願能如李逍所說的,主動離開,能夠讓皇帝念記他們曾經的勞苦功高,保留幾分體面,為關隴貴族們留幾分餘地吧。

    ·······

    長孫無忌和韓瑗走後,李逍一直呆坐在渭水河邊,他拿著長孫無忌留下的釣竿坐在河邊釣魚,可心神不寧,連魚餌都沒有放下。

    “三郎想什麼呢?”趙持滿見李逍發了半天呆,忍不住問。

    “我在想著另一種可能。”

    趙持滿沒問他什麼是另一種可能,嗯了一聲,然後坐在旁邊繼續陪著李逍釣魚。

    “你恨長孫無忌和韓瑗嗎?”李逍問趙持滿。

    “恨過吧。”趙持滿嘆了聲氣。

    “二哥,等過些時間,我再向陛下求求情,或許到時陛下就許你脫籍,賜還良人之身了。也許再過個幾年,你也能夠白身自效,到遼東或者是漠北或西域再入軍伍,從新搏個功名爵位,重振趙家門楣。”

    趙持滿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沒有那樣的奢望了。

    皇帝貶他和家人為奴,要說來其實比起除籍為民流放嶺南還要好些。一般犯有重罪,尤其是謀反之類的重罪,若是免除一死,一般就要除籍為民流放嶺南。除籍為民,就是除去官籍為民身,且一輩子都不得再為官吏,流放到五嶺以南之地,在那裡自生自滅。

    歷史上武則天之時,就因為有人誣告說嶺南有流人想謀反,結果武則天就派兵往嶺南六道,屠殺流人數千。

    流人雖為民,但其實還不如奴隸,起碼在李家做奴隸,其實日子還不錯。但重獲自由,甚至恢復官爵,他是根本不敢想起的。

    長安城,太極宮。

    甘露殿廊廡下,皇帝李治正看著他精心侍弄長大的兩株玉米。玉米已經長的一人多高,底下的陶缸也早換成了大缸。

    苗玉墨綠,莖桿粗壯,很明顯是有些水肥過多了。

    “一株三穗,朕捨不得摘掉兩穗啊。”

    李治親自種的這兩株玉米,因為水肥充足,精心照料下,一株結了三個穗子。

    “李逍不是說這玉米最好一株只留兩穗嗎,若是肥水不足,還只能保留一穗,否則會減少,反不如留一穗收成。”

    “話是這樣說,可朕這兩株玉米種的多好啊,三穗難道就不能有更好收穫嗎?”

    “該摘還是得摘的。”武氏在旁邊勸說。

    “一個玉米穗好摘,可有些人不好摘啊。”李治嘆聲氣,他手摸著玉米穗,好久還是不下去手。

    武氏知道他說的是長孫無忌等元老,眼下皇帝已經算是完全掌握了朝堂,要拿下長孫無忌已經沒有其它問題,唯一需要擔心的也不過是影響問題而已。

    只要有一個理由,甚至不需要是什麼確切的證據,皇帝就能拿下長孫無忌。

    但到了此時,他卻還有些猶豫。

    拿下褚遂良時,他是興奮的,甚至帶著快意的。

    但褚遂良不同於長孫無忌,再說,他也無法確定拿下長孫無忌,不會有其它意外發生。

    畢竟如趙持滿這樣的關隴將領,在全國各地都還有很多,甚至就算是在京畿,在羽林軍,在親勳翊衛,在左右備身府的千牛中,都有許多。

    “明日江夏王就回長安了。”武氏提醒皇帝,關隴貴族中並不是只有長孫有影響力,李道宗一樣在關隴子弟中極有影響力。

    “愛妃你說若貶長孫,該貶至何處,貶為何官?”

    武氏毫不猶豫的道,“可貶為房州刺史,然後於半路驛站派人賜死。”

    這種先貶再殺的招數,十分好用,也屢用不爽。

    先貶個官,然後半路上在驛站裡賜杯毒酒,或者賜匹白綾,又或直接派人去杖殺,反正手段多的是,這種半路殺的法子,也比直接在京城處死影響力要小的多。

    李治聽說賜死,不由的猶豫了起來。他想起,當初太子承乾與魏王泰爭嫡之時,他本是毫無機會的,可後來兩人都被廢,是長孫無忌在太宗皇帝面前力保他。

    而當時房玄齡可是支持魏王泰的,還有大臣支持李恪。

    再後來太宗駕崩,也是長孫無忌護著他返回京城繼位,這幾年,若沒長孫在朝,其實也還不知道要發生多少事情。

    “唉。”李治一聲嘆息。

    “陛下切莫手軟啊。”武氏勸說。

    “好,明日朕就貶他。”李治咬咬牙道。

    李治當即派人召御史大夫宇文節入宮面聖,面授機宜。

    良久,宇文節滿面得色的離開宮廷。

    ·······

    五月初一。

    朔日朝會。

    京司文武職事九品已上,朝參。

    每月正月初一和十五,是朔望朝,規格比常參高的多。

    金殿之上,設黼扆、躡席、熏爐、香案,依時刻陳列儀仗。

    御史大夫宇文節領御史台屬官至殿西廡,從官朱衣傳喚,促百官就班。

    在監察御史的帶領下,群官按品級於殿庭就位。

    這時皇帝才出就禦坐,群官在典儀唱贊下行再拜之禮。

    李逍跟在浩蕩的百官之中,跟著山呼萬歲。

    本來他之前得六品職事官,結果後來又被削奪,貶到權知九品藍田主簿,但又代判玉米監事。好在皇帝也不是真的惡了李逍,後來見他的玉米種的確實有模有樣,便又找了個由頭下旨嘉獎,然後授李逍玉米監事,不再權知藍田縣主簿,也不再是代判玉米監事。

    因為是經吏部實授,便恢復了原六品官職和五品官階,還恢復了緋服銀魚。

    永業田、職田這些也都給了。

    不過李逍實職依然還是六品,因此除了初一和十五的朔望朝,其它日子並不用參加朝會,常參官得是五品以上職事官,或者是御史和供俸官。

    朔望朝會參加的人多,但向來不會真商議什麼大事,不過是例行其事,相當於個儀式而已。

    李逍有些無聊的打量著兩班文武官員,其中有九成九他並不認得。

    正打量中,卻碰到一道自前轉過來的目光,那是文官班最前面的那人,太師長孫無忌。

    李逍目光迎上前去,長孫無忌對他笑了一下,然後扭過了頭去。

    這一笑,讓李逍有些不明含義。

    “臣長孫無忌有本啟奏!”

    當幾項程序都走完,大家以為朝會要結束時,出其不意的,太師長孫無忌出班奏對。

    李治疑惑的看了眼宇文節,本來這個時候,應當是御史大夫宇文節出列奏報,說要彈劾長孫無忌啊,怎麼反先讓長孫無忌站出來了。

    他扭了扭身子,覺得渾身刺撓。

    長孫無忌一開口,就驚得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這位權臣上奏請辭,還要辭去所有官職頭銜。

    李治張大嘴巴,所料不及。

    而此時,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的韓瑗也出列奏陳,請辭所有官職,乞老歸鄉。

    緊接著,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於志寧乞骸骨致仕歸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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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胖狐狸





    金殿上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皇帝李治都已經身子前傾,屁股離開了龍椅,他嘴巴微張,滿臉震驚之色。這本是他夢裡都想的事情,元老們處處干政,讓他早就想趕幾個元老走了。

    可是不管他怎麼明示暗示,長孫無忌他們根本就不理會。

    好不容易才趕走了褚遂良,但朝中還剩下了好幾個老不死的。

    誰能想到,長孫無忌會主動請辭呢,而且是三位元老同時請辭。

    侍中長孫無忌、尚書左僕射於志寧、門下侍郎韓瑗同時請辭,這簡直就是一場地震。

    李治震驚之後,首先想到的,莫不是長孫無忌等人想以退為進,以此要挾他?

    他冷靜下來,身子又坐了下來,脊背往椅背上靠去。

    心思急轉,卻一時又得不出什麼結論來。

    本來今天會有一場惡鬥,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按原本計劃,御史大夫宇文節會出列彈劾長孫無忌,然後他著有司調查,到時再拿出點證據來,那時就要治長孫無忌的罪,將他馬上貶離朝堂。

    李治還在沉默,這個時候,龍椅後面傳來一聲輕微的咳嗽,這聲咳嗽隔著龍椅後的屏風傳來。

    這是武氏的聲音,今天本會有場腥風血雨,因此武氏請求在殿後屏風後面旁聽,李治答應了。

    明顯,武氏覺得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不管長孫無忌三個怎麼想,可這不正是他們一直想要的結果嗎?

    正好將計就計,順水推舟的答應了下來,然後將三個老不死的趕出朝堂,豈不是一了百了。

    雖然武氏不知道為何來濟沒有請辭,但只要這三個走了,元老派也就剩下一個來濟和一個宇文節、李績了。但李績和宇文節早就是皇帝的人了,這等於來濟留下來也是孤木難支,以後朝廷就再沒礙皇帝眼的人了。

    李治回過神來,目光掃過大殿。

    “長孫太師、於僕射、韓侍郎,你們都是元老功勳,國之宰相,朝廷離不開你們啊,朕離不開你們啊。”雖然心里巴不得這幾位滾蛋,可該做的表面功夫還是得做的。

    長孫無忌卻很乾脆的再次請辭。

    兩辭兩不許。

    最後,再次請辭。

    三辭。

    這下,李治終於扭捏著假裝無奈的點頭同意了,一聲嘆息。

    金殿上,百官還處於震驚之中。

    他們到現在都還沒明白,怎麼來了這麼一出。

    唯有後面的李逍,驚了一會後,這會已經唏噓著長孫無忌的果決。

    昨天自己只是提醒了長孫幾句,長孫馬上就已經想明了其間的厲害關係,與其等著皇帝把他們如老狗一樣趕出朝堂,還不如主動離開。

    李治幾聲挽留之後,長孫無忌、於志寧、韓瑗三位元老終於光榮退休了。

    長孫無忌不但辭去了同中書門下三品、侍中職,還辭去了揚州大都督職。

    李治心情非常高興,他想不到長孫無忌轉變這麼快,之前親自上府又送錢又說好話的,長孫無忌都不肯退。

    高興之餘,李治便忘記了昨天答應武氏要對長孫無忌先貶後殺了。既然長孫主動退了,那就沒必要動手了。

    念叨著長孫無忌的扶保之功,李治便當即下旨,拜太師長孫無忌為河南府尹、東都留守,令鎮守東都洛陽,增趙國公實食邑三百戶,並前食實封共一千六百戶。

    拜於志寧為太原府尹、北都留守,加太子太師,進封燕國公,增食邑三百,前後共八百戶。

    又以韓瑗為太子太傅,進潁川郡公,增食邑三百,通前共實食封八百戶。

    老臣識趣,李治也大方了一把。

    每人賞了三百戶實封食邑,還各給了幾個榮銜。

    太師、太子太師、太子太傅這些銜雖尊,但畢竟不過是榮銜,不視事無實際職權。而河南尹、洛陽留守和太原尹、北都留守,其實也是遙領,並不用他們去實際任職。

    這也算是李治對他們扶立保駕之功的酬謝了。

    屏風之後,武氏聽到皇帝的御封,眉頭緊皺。她並不相信長孫無忌幾人有那麼識趣,她覺得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本來不管什麼問題,先將計就計把三人踢出朝堂再說,可皇帝卻還給三人如此高的榮銜。

    長孫無忌三人又是三辭不許方受。

    “臣長孫無忌有本上奏!”

    長孫無忌再次上奏。

    “太師有事直言。”李治心情很好,以後在朝堂上就看不到長孫無忌這張胖臉了,也看不到於志寧那張苦瓜臉了,還有韓瑗那張黑臉,通通都不用看了。

    長孫無忌緩緩出言,“臣奏請陛下赫褚遂良之罪,褚遂良年老體弱,嶺南瘴厲之地,還請陛下念其往日之功勞辛苦,赫其過錯,讓他致仕還鄉。”

    李治一聽提到褚遂良,先是有點警覺。

    等聽說是讓赦免其過錯,放褚遂良回京後,又不由的心頭一鬆。褚遂良剛被他又貶為桂州都督,桂州都督雖說是貶官嶺南,可桂州卻是一個要地,桂州都督也是一個很重要的職務。

    若是長孫無忌出面要求讓褚遂良回老家,倒是不錯的。

    讓褚遂良回家養老,總比他還繼續當官好,哪怕是個嶺南的都督,那也得提防。

    “允,進褚遂良太子太保、周國公,加實食邑三百,通前八百戶。”

    “臣韓瑗有本上奏!”

    長孫無忌說完,韓瑗又出來了。

    李治眉頭微皺,不過沉吟一下還是點頭,“韓卿請說。”

    “臣斗膽請陛下赦免薛萬徹、執失思力、房遺直之罪,允其還朝。”

    意料之外,又是一個意料之外。

    薛萬徹、執失思力、房遺直,那都是之前房遺愛謀反案裡的謀逆之臣,他們和李道宗、李恪等本都是判了死罪,結果後來李恪免死,李道宗近日又起復,沒想到,現在韓瑗這個當初親自審理此謀逆案的人,卻又提出要把這幾人赦免回朝。

    當初若不是後來因李恪之事,李治心有不忍,本來薛萬徹這些人都被殺了的,事後沒殺,但都流放嶺南,除籍為民了。

    “陛下,薛萬徹、執失思力等皆為本朝名將,如今四海未靖,諸藩不服,正是朝廷用人之時,請陛下念在他們以往功勞,給他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房遺直是梁國公房玄齡之子,功勳之後,請陛下憐憫。”

    武氏在屏風後已經漸漸聽出點味道來了。

    長孫無忌、於志寧、韓瑗三人主動請辭,可卻也是有條件的。他們留下了來濟在朝繼續為相,然後又給薛萬徹、執失思力、房遺直等翻案。

    為何要為當初他們一手打翻的這些人翻案?

    武氏覺得長孫無忌他們肯定所圖甚遠,雖一時還搞不清楚,但肯定不簡單。

    她咳嗽了兩聲,想提醒皇帝莫要答應長孫無忌他們。

    可這個時候的李治卻想到另一邊去了。

    當初那個案子是長孫無忌主張,他也默認過的。但事過境遷,李治覺得已經無所謂了,如今他皇位穩固,大權得掌,就連長孫無忌都主動請辭致仕了,又豈還會擔心薛萬徹等人?

    要不然,他也不會赦李恪,召回李道宗了。

    “可!”

    李治終於出聲同意。

    武氏在後面急的跺腳,氣的鳳眉倒豎。

    達成目的的長孫無忌三人終於退下,不再說話。

    李治也長鬆口氣,三位元老終於退下了。

    殿中,御史大夫宇文節站在那裡愣神。

    他看看皇帝,看看長孫無忌,知道自己錯失了一個最好的報仇機會。本來今天能置長孫無忌於死地,可長孫無忌居然提前一步主動請辭。

    現在,長孫無忌他們全身而退,他再無機會報仇了。

    心裡有些黯然,甚至有些索然無味。

    殿中君臣,此時或許唯有李逍是最明白長孫無忌今日的一舉一動的。

    從主動請辭,到為褚遂良、薛萬徹他們平反,這是一步很大的棋子。

    薛萬徹和執失思力都是駙馬,兩人自然也是關隴貴族的一員,這兩員都是悍將,若他們回朝,重新使用,依然是有機會統帶大軍的。

    若加上已經還朝的李道宗,那麼關隴集團一派,雖然長孫無忌他們退出朝堂,可是李道宗又將接過大棒,重新團結關隴集團。

    李道宗入中樞,再又有薛萬徹、執失思力這樣的名將還朝,那麼在軍方,就不再是李績和程咬金這等山東新貴們獨掌軍權了。

    至於為房遺直平反,則算是長孫無忌他們走前順便賣個人情。房遺直是房玄齡的長子,房玄齡為相幾十年,朝野故吏親朋遍天下,這個人情總不會白賣的。

    李治繼位後,最大的兩場政治鬥爭以一種奇妙的發展結束了。

    房遺愛謀反案,除了死去的幾個宗室親王和幾個小角色,大半被牽連打倒的人又被平反了。

    而本來極為緊張,形勢一觸即發的元老派和皇帝的鬥爭,也以元老派的主動投降告終。

    皇帝李治覺得心神舒暢,一直壓在心頭的幾座大山一掃而光。

    李逍坐在殿中,則是在想,歷史又一次改變了。而這一次,究竟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呢?

    長孫無忌究竟是聽了自己昨日那番話才有了今天的決定,還是說,大唐的歷史早在不經意間,就偏向了某條岔道?

    抬頭,卻正好看到長孫無忌回頭向他望來,還向他微微一笑。

    這個胖狐狸,似乎笑的還挺得意!
mk2258 發表於 2018-6-29 20:50
第236章勝業坊的豪宅





    一場決戰眼看著就要打響,結果卻轉眼間煙消雲散。

    朝堂上一片歡樂融融,三位元老體面的致仕,皇帝也恩賞有加。朔日大朝會,馬上就變成了退休老幹部們的歡送會。

    李逍一個實封不過五十戶的開國男爵,微笑的看著這一切。

    長孫無忌不用死了,韓瑗也不用死了,但他們也比歷史上早了五六年離開朝堂。

    現在看起來,這是一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歡樂大結局了。

    不過這些幹他李三屁事,不過他心裡卻還是對自己說,這有我的一份功勞,我為大唐保留了幾位老幹部。

    長孫無忌、褚遂良、韓瑗、於志寧、薛萬徹、李道宗、執思失力、柴令武、房遺直·······這一個個牛逼的不行的人物,全都是靠我保存下來的啊。

    一想到這,他又覺得自己是個幕後的無名英雄了。

    希望李治經過這次順利接班,能夠避免激烈內鬥的開端。想李世民之所以偉大,是為什麼?那是因為李世民有容人之量,還有用人之明啊。李世民雖也是玄武門兵變上位,雖也殺了兄弟軟禁了父親,還佔了兄弟媳婦。

    但除了一百裴寂,李世民趕走了外,其它人李世民可都是用的很好。不管是曾經勸建成殺掉李世民的魏徵,還是以前建成的心腹王珪等人,甚至是老皇帝留下的封德彝、蕭瑀、陳叔達等,李世民哪個不用的好。

    正是李世民在兵變後的這種寬容,才能夠迅速團結整個大唐上下的力量,短短不數年時間,就一雪渭橋之恥,大敗突厥。

    若是當年玄武門後的李世民,也搞大清洗,那不但會人心慌慌,甚至也會大大削弱大唐的力量,到時李唐又怎麼可能迅速恢復強大起來呢。

    而自李治清洗長孫無忌等元老派起,李家就進入了一種怪圈。皇家內部宮廷政變不斷,朝堂上朋黨爭權,政治清洗沒停過。

    一輪又一輪的鬥爭,讓大唐越來越衰弱,最近打誰都打不過,直到安史之亂後,徹底殘廢。

    我李三是大唐的忠臣啊,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大唐保留更多的元氣啊。

    可誰知我用心之良苦呢。

    朝會結束,李治親自把三位元老送出宮,他在宮門前,攙扶著三位元老依依惜別。

    按說好的,長孫無忌他們辭去官職、交出權力,然後回家養老去。

    雖然長孫無忌和於志寧分別還授了東都、北都留守,但並不需要去上任,這只是一個遙領的虛銜。

    “以後朝中但有軍國要事,朕派中官前往府邸問策。”

    李治態度擺的很好。

    長孫無忌搖頭,“臣等老了,也辛勞了一生,如今朝中有一眾更年輕能幹的大臣輔佐陛下,老臣等也就放心回家養老,頤養天年。至於軍國大事,自有陛下和中樞的宰相們。”

    君臣揮淚告別,依依不捨,那場面別提多感人了。

    送走了三位老幹部,李治回到后宮甘露殿,走路都格外有力。

    心情興奮的他甚至都有種想仰天長嘯的感覺。

    “愛妃不高興嗎?”李治問坐在那裡皺眉的武氏。

    “臣妾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國舅他們都已經致仕歸家,還有何可擔心的?”李治覺得沒什麼問題了,如今這樣的結局,是他期盼的。他並不願意真正走到最後一步,除非是被逼無奈。

    “愛妃,朕打算等過段時間,就正式在中樞提出冊封你為宸妃之事。”李治笑著上前擁住武氏的肩膀。

    武氏面露笑容,“多謝陛下,只怕此事國舅他們未必會肯。”

    “他們都已經致仕了,又哪裡管的到這事?”

    按李治的想法,過段時間,先立武氏為宸妃,然後再找個理由廢掉王皇后。再然後廢掉太子李忠,到時武氏為後,李弘便成了嫡長,立其為太子便水到渠成。

    “陛下,長孫無忌等留在長安,臣妾始終都有點不安心的感覺,不如,就讓他們回鄉養老,如當年太宗對裴寂例。”

    裴寂當年是高祖的宰相,也是高祖最信任的臣子,李世民繼位後,自然不願裴再留在朝中,於是後來尋個由頭以他跟妖言惑眾的妖僧有關聯而降罪,免去他官職,削一半食邑,讓他返回原籍。

    長孫無忌老家洛陽,於志寧老高雍州高陵,韓瑗老家是河南南陽。把這幾個老幹部放回老家養老,總能讓人心安些。

    李治想了想,“這事以後再說吧,這個時候讓他們回原籍,不太好看。”

    武氏見李治如此說,也就嘆聲氣不再提了,她心裡總覺得長孫無忌他們沒這麼簡單的就妥協認輸了。

    長安大街。

    李逍騎著馬迎面跟長孫無忌碰上。

    “好巧。”李逍笑著打招呼。“長孫相國安好。”

    “不是巧,是我知道你會經過這裡,特意在這裡等你的。三郎啊,如今老夫已經不再是宰相了,你喊我一聲世伯也行。”

    微胖的長孫無忌似乎心情很好,一張胖臉笑的眼睛都快看不到了。他身上已經換下了那紫袍金魚,而套上了一件很簡單的麻布薄衫。

    李逍倒有些意料不到。

    “不知太師找李逍何事,如有差遣,派人來吩咐一句就行。”

    長孫無忌笑著道,“有些決定很難下,但放下之後又一身輕鬆,三郎,多謝你那日一番言語,讓我徹底下定決心。”

    說著他招手,一名隨從捧來一個小盒。

    “這裡是勝業坊的一座宅子,不算很大,算是老夫感謝你的一點心意,你也不要推辭,收下吧。”

    李逍知道勝業坊,那是長安城東北位置,長安城東貴西富,城南則都是普通百姓居所。

    這城東北的勝業坊和入苑坊更是王府雲集,達官貴人全都聚集在這幾個坊區裡,那裡的房子那真是寸金寸土。

    特別是那裡的房子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還得有身份才行。這個身份,自然得是貴族豪門世家大族。

    說起來,李逍現在是開國男,還是實封五十戶的,當然也已經步入了關隴貴族們的行列。

    “老夫知你在長安還沒有置業,你如今在玉米監為官,又要參加朔望朝參,京中沒有個宅子便始終不方便。這宅子反正也不值個什麼,你就收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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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長安大,居不易





    長安大,居不易。

    做為帝都,長安的消費水平是極高的,長安的米長安的衣都要比其它地方貴些,而長安的房價更貴。

    雖沒後世那般離譜,可想在長安城擁有一套房子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李逍到現在都沒在長安城買房,同樣是覺得長安的房價很貴。

    貴到什麼程度?

    十年長安得一第,一般的京官在任十年,可能才能攢夠一套長安房子的錢。甚至二十年都不一定攢的夠,著名唐代大詩人白居易,更是在長安辛苦了二十多年才終於買下了一套京中宅院。

    比如西市北面的醴泉坊,地價就為一畝兩到三萬錢,建一座佔地三到五畝的小院,那麼光地價就得六到十五萬錢,若超過十畝的大宅,那地價就至少二三十萬。

    這還是城西的地價,長孫無忌送給李逍的是勝業坊的宅子,那可是城東且是城東最貴的地段。

    這裡的宅院,價格都在一二百萬起步。

    “如何使得。”

    白送的豪宅,但李逍還是搖手拒絕,長孫無忌倒是不缺錢,可是他也不敢隨便亂收的。

    “送給你就收,老夫現在不過是一致仕的老頭,你還害怕什麼?”長孫無忌吹鬍子瞪眼睛,“老夫送你禮物,那是覺得你小子跟老夫還對胃口,要不你以為老夫隨便會送人東西嗎?”

    李逍無奈笑笑。

    “收著,回頭過去看看,那宅院裡僕役管事都配備齊全,家具用器也都有,你隨時可以入住。”說著長孫無忌把那個盒子扔給李逍就走了。

    看著長孫無忌笑著離開的樣子,李逍捧著這盒子倒有幾分燙手的感覺。

    盒子裡有一張地契,還有一封書信,還有幾把鑰匙。信是長孫寫的,是讓李逍拿給那邊宅子裡留下的管事看的,算是個憑證。

    一直沒吭聲的趙持滿道,“既然送你就收著,沒什麼。”

    “收下?”

    “有何不可呢,如今他也是致仕官,你也不過是個玉米監正,總不會有人說他賄賂你吧?”

    李逍笑笑,是啊,長孫無忌賄賂自己,說出去也沒有人信啊。況且要送錢,那也應當是自己送長孫無忌。他都已經下台了,倒沒那麼多忌諱了。

    “那就去看看吧。”

    勝業坊在春明門內,也就是在東市的北邊,隔著一條街而已。

    出皇城,在朱雀門口向東轉,沿著大街,街南挨著是興道、務本、平康三坊,平康坊的北面則是崇仁坊。

    這幾個緊挨著皇城的坊城,都是長安的貴族區了,不過卻也還和其它街坊一樣,坊區被坊牆高高圍著,走在街上,其實完全看不到坊內的情況。

    不過有些不同的則是,坊街上車馬比較多,不時有很豪華的馬車和高大的駿馬經過,那些人也多是衣飾華麗。

    另外,沿街的坊牆上開的門不少,這比起南城有很大不同。南城多是平民百姓,是沒資格在坊牆上開門開窗的,那邊的坊牆就幾乎完全是封閉式的。

    而東城這邊,王公貴族雲集,這些人卻是有資格在臨坊街上開門開窗,那些公侯們的朱門前,甚至還排列著戟,立著獅子。

    一見到平康門的坊門,李逍馬上想起,這裡在唐朝時好像是最有名的紅燈區啊,著名的娛樂區。裡面以青樓啊酒樓這些服務業聞名,據說是長安最有名的銷金窟、溫柔鄉。

    好多紈絝子弟,最喜歡在裡面喝酒玩耍,甚至是爭風吃醋。

    李逍還從沒有進去過呢。

    “平康坊漂亮小娘多嗎?”李逍問趙持滿。

    “嗯,很多。”

    趙持滿以前那也是長安貴族子弟中的風流人物佼佼者,平康坊自然也是混過的,以前那裡還有自己的相好呢。

    不過說起平康坊他並沒有什麼高興之色,“平康坊裡的女子,其實多數是罪官女眷,犯人妻女發放禮部教坊司。平康坊不少勾欄就是屬於教坊司的,也有些私人的青樓,則是從其它地方買來的女子。”

    “唉,都是些可憐人啊。”李逍明白趙持滿為何神情有些默然了,他趙家女眷,上次可也是差一點點就發配教坊司的。

    以前年輕的時候,玩別人妻女的時候自然是高興,但哪個又願意自己妻女被別人玩呢。

    按著地址,李逍他們騎馬很快找到了長孫無忌送他的房子。

    這是一座臨著坊南街的宅子,臨街還開著門,據說以前是長孫無忌家的一份別宅。

    趙持滿上前敲門,跟守門的家丁說明來意,看門的家丁立即請來了管事。

    管事看過長孫無忌的那封信,確認過房契,立即交出了鑰匙,自稱僕。原來長孫無忌不但把房子送給了李逍,還把這宅子裡的三十多號人一起全打包送給了李逍,包括這宅子裡的所有家具、書籍等等。

    按那管事說的,其實這宅子雖在長孫名下,但他卻從來沒有來住過,可這宅子裡卻一直配著管事、廚子、丫環、家丁、車夫、馬夫等全套奴僕。

    三十多人全是奴籍,其實也就是四大家子人。

    如今他們已經被長孫無忌送給李逍了。

    送套房子還連帶送上三十多個奴僕,李逍還是很吃驚的。

    這套宅子在李逍眼裡已經很大了,但按那管事說的,這其實只算是一套小別院。

    但這別院實際上佔地十八畝,屋室佔地面積六畝,水佔五分之一,竹九之一,而島樹橋道間之。

    按唐朝一畝為近六百平方算,這十八畝地大的宅子總地佔地面積達到一萬平方出頭。就算按房屋佔地面積算,也有三千六百餘平方。

    更別提這宅院裡還有荷塘、假山、蘭亭,甚至那個荷塘里還有個小島,島上還有座閣樓。

    豪,非常豪。

    在寸土寸金的長安貴族區勝業坊內,這樣一座佔地萬平的別院,已經快亮瞎李逍的狗眼了。

    光地皮就能值不下三百萬錢,起碼十萬錢一畝,每平算起來要三百多錢。更別說這地皮上建起的豪華別墅了,假山、荷塘、小島、亭閣這些,估計更沒少花。

    要是再算上那三十多個奴僕,馬厩裡的幾匹好馬,幾輛馬車,真是大手筆。

    “起碼值幾千貫啊。”李逍感嘆著道。

    趙持滿卻很平淡,“這對長孫家來說,不過九牛一毛而已。”

    李逍想想也是,人家皇帝上次親自去長孫家吃飯,還一送就是十大車的珠寶呢,那得值多少啊。

    按唐朝律法規定,良口三人以下給一畝,三口加一畝,賤口五人給一畝,五口加一畝的原則授給宅地,其實唐朝百姓的宅地使用面積也是受限的。

    理論上三口之家可佔地一畝,六口可佔地二畝。

    不過長安做為京城,卻又有特殊規定,京城及州、縣郭下園宅,不在這個限制之內。

    這就是說凡是住在長安、洛陽、揚州、成都等城市裡的居民不受限制,這其實是考慮到官僚貴族們的需要。

    畢竟貴族官員們不可能一家只住一二畝地的宅子。

    長孫無忌送給李逍的這座院子,北部是住宅區,是一座含有前後院的兩進式院落,南邊則是池塘花園等。

    中廳有大約三十來平方,東西兩端則通過迴廊往北與東西廂房相連。

    家裡還有面積很大的廚房,以及小東房和南倒房等,房間有總共十來間,滿足一家數口人,和二三十口奴僕是沒問題的,甚至還能養上好幾匹馬。

    這麼大這麼豪華的一座宅子眼下就屬於了自己,只要他再到衙門去登記一下就行了。

    再看人家長漂白居易,考中進士做了官,卻只能在長安租房子住,當了十年官,才在長安郊區買了套小院,還得跟妻子兩地分居。一直到當了二十年官後,才在五十歲時,終於有長安買了套宅子,成了真正的長安人。

    但另一方面,如長孫無忌這等貴族們,卻是在長安擁有許多宅子。甚至有的王公重臣,一家的房子就佔據半坊之地,相當驚人。

    那些來長安參加考試的舉子,還有那些商人、僧道,和一般的百姓來京,一般只能租房住,不是出身勳貴之家,僅靠自身的奮鬥,想在長安購一套房,那是相當艱難的。

    相當房奴都不成,長安沒有銀行,不提供房貸按揭。

    李逍突然想,如今在長安開家銀行,吸引百姓存款,不收保管費還給點利息,估計會有很多人爭相來存錢。然後拿這錢去開發房地產,建宅子賣給那些長安的官吏、商人、百姓們,收個首付,然後再讓他們到銀行貸款按揭,讓他們從此成為銀行的房奴,倒也是個生財之道啊。

    不過想想還是算了,別讓長安人也成了房奴吧。

    不過長安城以後肯定會越來越繁華,人口越來越多的,若是手裡有點餘錢,拿來買點地皮什麼的,估計倒是個不錯的投資方向。到時自己建點住宅出租也行,或者建點商舖出租也都好,肯定是棵搖錢樹,能夠源源不斷的生財的。

    幾百萬錢的宅子,李逍最後還是決定收下了。

    管他呢,說來老子也是救了長孫無忌一命的,他送我套房子又有什麼不能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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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嫩玉米和老幹部





    長安城有座豪宅,藍溪鄉下有座別莊,家裡幾輛馬車還有幾匹好馬,還坐擁著一千多畝良田,幾座商舖,李逍如今倒也是身家不菲了。

    頂著個藍田縣開國男的爵位,咱們算是長安貴族了。

    身著緋袍佩著銀魚,騎著高頭大馬,李逍倒有幾分飄飄然的感覺。這小日子,過的確實還是很愜意的。

    天氣熱起來,李逍也不大願意頂著烈日不斷在藍溪、長安、沙苑間奔波來。回頭把媳婦接到長安城來,讓她也享受幾天。

    不需裝修,直接拎包入住。

    李逍本來是住在玉米監的館舍裡的,這是玉米監的員工宿舍,為那些在京城沒有房子的官吏們準備的,房子比較簡單,住著肯定沒這舒適。

    宅子的管事姓馬,老馬估計也就四十來歲,一家子都是奴籍,但辦事挺利落。李逍一接過宅子,他立馬就讓兒子跑去找匾匠訂製新的牌匾。

    小馬辦事也很乾淨利索,早上去訂匾,半中午的時候就已經帶著人把牌匾拿回來了。

    “郎君,牌匾已經掛上去了,還請郎君摘彩。”

    臨著坊街的大門上方,已經掛上了一塊匾,由一塊紅布蒙著。

    做為新的宅子主人,李逍笑盈盈的拿竹竿把紅布揭了下來,黑色的匾上露出李府兩個大字。

    “嗯,很不錯。”

    老馬辦事很利落,宅子換了個主人,他立馬根據主人的爵位、官職重新巡視了一遍宅子,多大的官爵住多大的房屋,甚至大門的前後位置、門上的銅釘多少顆這都是有嚴格等級規定的,絲毫不能逾越,否則就是大罪。

    這個時候,李逍也感受到了有一個老馬這樣的管家的好處,什麼事情都不需要他操心,他樣樣就辦好了。

    甚至家裡有多少家具、用器,全都一一登記在冊,送給李逍過目。

    “這些你等主母過來後送給她過目,另外我一會讓趙二哥給你五萬錢,做為家裡的開支用度。”

    老馬對這位新家主很感激,對自己很信任啊。

    “用心辦事,我李逍也不會虧待你們的。”

    換上一身便袍,李逍在這豪宅里晃蕩,其實在趙持滿這樣的曾經關隴貴族眼裡看來,這座宅子還真只是一座小宅子,不過十來畝地大小,十來間屋子而已。連個像樣的後花園都沒有呢。

    想他趙持滿以前的大宅,那可是光一汪水塘都有十來畝了。

    “這池塘里多種點蓮花,到了夏天荷花好看,還有蓮子吃,等到了冬天還能挖耦吃。”李逍指點著那個佔地好幾畝的荷塘,“再養點魚,不要養那只中看不中吃的魚,我回頭去弄點魚苗來,就養點那草魚啊鯉魚啊鰱魚啊青魚、鯽魚、烏魚之類的,想吃的時候還能隨時撈幾條來吃,順便養點泥鰍、螃蟹啥的。”

    趙持滿有些無語。

    好好的一個荷塘,要養也是養些觀賞魚啊,不說養白鶴、金魚,怎麼還給養起了泥鰍、螃蟹來。

    “再養幾隻鴨子和鵝!”

    李逍走進塘邊的涼亭,看著岸邊的一塊花囿,“這裡其實也可以種點菜嘛,就種點黃瓜、豆角、辣椒、茄子、玉米啥的,也挺不錯的。”

    “花園裡種菜?”趙持滿聽不下去了。

    “種菜怎麼了,菜又能觀賞又能吃,多好。”

    後面傳來一陣哈哈大笑聲,“這話說的好,老夫喜歡聽。三郎啊,你這規劃好,養魚養鴨種菜,老夫以前怎麼就沒想到呢。”

    李逍轉頭,來的卻正是長孫無忌。

    老頭依然還是那身麻衫,身邊僅跟了兩個隨從。

    “看到三郎挺滿意這宅子,老夫也就放心了。”

    李逍笑笑,“這宅子確實挺好。”

    今天李逍已經見了長孫無忌三次了。

    早上朝會一次,朝會後他送宅子一次,現在又上門來了。

    長孫無忌肯定有事找自己。

    “太師今天好閒啊!”

    “是啊,如今辭去官職,那是無職一身輕啊。無案牘之勞行,無絲竹之亂耳,就是閒的有點無聊,想著還是跟你小子談的來,便來看看你。”胖胖的長孫無忌笑呵呵的道。

    趙持滿無聲的退到一邊,長孫無忌的兩名隨從更是站到了遠遠的地方。

    塘邊的涼亭裡,只餘下一老一少。

    “還請三郎告訴老夫,下一步該怎麼走?”

    “下一步?什麼下一步?”李逍反問。

    “當然是如何保全我關隴貴族們的利益了,老夫雖迫之無奈放手辭職,可還是不太放心啊。如今朝中盡是李績這等首鼠兩端,許敬宗、李義府這等無信無義之人當朝,老夫想想就不安。”

    “其實太師現在什麼都不做,就是最好的做法。”李逍沉吟了一下道,他相信長孫無忌比他看的更清楚,只是他太過憂慮了而已。

    為何元老們會跟皇帝之前弄的那麼緊張?

    還不是元老們總不放心皇帝,覺得皇帝太年輕,沒經驗。結果越是不放心,越是不肯交權,就越惹得皇帝不滿。元老不肯交權,皇帝自然要想辦法奪權。

    元老們代表著關隴貴族,那皇帝只能找如李績這樣的山東新貴們支持。

    現在局面好不容易緩和了一下,又何必再弄的緊張呢。

    “這都到飯點了,留下來吃個午飯吧。”李逍跟長孫無忌道,人家好歹送了自己價值幾千貫的豪宅,要知道這樣的宅子可不僅是值錢,一般人有錢都沒地方買。

    李逍這樣的新晉小貴族,本來是沒資格落戶到勝業坊的。

    廚房。

    宅子裡的胖胖的廚娘驚訝的看著李逍熟練的戴起圍布,挽起袖子。

    剛從東市採買回來的新鮮豬肉,排骨還附在肉上,連皮帶骨。李逍滿意的拍了拍這塊肉,抄起屠刀一刀下去,就正正好的砍下了一根排骨,還帶著下面的皮和肉一起砍了下來。

    以前的人都不會把肉分的太細,骨肉皮都是一起的。不像後來,排骨是排骨的肥肉歸肥肉、瘦肉歸瘦肉。

    其實連骨帶皮的豬肉吃起來反而比較有味道,特別是這時代吃豬肉的本身就主要以尋常百姓為主,長安的貴族官僚們可是吃羊肉的,皇帝和王公貴族們更是常吃鹿肉。

    長孫無忌就如同一個尋常老者,笑呵呵的看著堂堂男爵拿著刀在砍肉。

    簡單的把排骨剁成一大塊一大塊,每塊排骨上都還帶著大塊的肉,切下來的多餘皮肉也切成大塊。

    然後李逍拿出一包玉米筍。

    “這莫非就是玉米?”長孫無忌看著那些長長尖尖的黃色細筍狀的菜驚問。

    李逍笑笑,剝去外面的殼葉,把手指大點的玉米筍扔進盆裡清洗。

    “這玩意叫玉米筍,還算不得是玉米,是玉米上結的多餘的嫩穗。多餘的穗得瓣掉,要不然就會影響到產量,長的穗多了,到時反沒有產量,容易結空穗,粒不飽滿。”

    摘掉的穗很甜,很細小很鮮嫩,上面剛長出一點點的粒芽,拿來做菜其實也不錯。

    “玉米筍燉排骨,最為嫩甜,可是一道好菜,一會太師就知道了。”

    李逍做菜很流暢,看他做菜,甚至有種行雲流水般的美感。

    玉米筍洗淨後去蒂,生薑、蒜頭切片,青蒜切段,排骨洗淨用鹽先醃漬一會。

    那邊鍋裡已經加入油燒熱,放入生薑、蒜頭爆香,然後加入了適量的霜糖,交待燒火的丫頭控制小火,熬出糖色,再讓她燒大火。把簡單焯了下水的排骨和帶皮肉塊倒入鍋爆炒,加了點米酒、醬油後繼續翻炒。

    炒了一會,李逍往鍋裡加一大碗水,讓水與排骨齊平,蓋上鍋蓋。

    “繼續大火。”

    在鍋裡燉排骨的空當,李逍又取來新鮮的黃瓜洗淨拍碎,做起了涼拌黃瓜。

    “這嫩穗有些可惜。”

    “有什麼可惜的,留著反而讓整株玉米都結不出飽滿的粒子,摘掉了也不浪費,這不還能做菜嘛。燉排骨好吃,也還能涼拌或炒著吃。”

    一會功夫,鍋裡的水也燒的差不多了,加點配料炒製一會,大火收汁,便出鍋了。

    一碗香噴噴又色澤鮮亮的玉米筍燉排骨便擺在長孫無忌的面前。

    “來杯燒酒?”

    “可以。”

    長孫無忌喉頭湧動了下,他想不到那豬肉居然也能散發出這麼濃烈的香味。

    拿起筷子,他迫不及待的夾了一段玉米筍吃。

    入口首先感受到附在上面的排骨湯的濃香,然後一口咬下去,玉米筍極為的脆、鮮、甜。

    嚼起來很脆,很鮮,很甜,尤其是還有著一股濃濃的排骨肉香,沒有想像中的豬肉腥味,他又夾起一塊排骨,骨頭上的肉已經燉熟了,一咬就脫骨,但肉又不爛,口感不柴不韌。

    “如何?”李逍嘎吱嘎吱的嚼著一塊黃瓜問。

    “不錯,出人意料的鮮嫩,這玉米筍配上豬排骨,居然是想像不到的好吃。汁濃味香鮮甜甘脆,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點。”

    “玉米真是個好東西啊,這多餘的嫩穗居然也這麼好吃,不錯不錯。”長孫無忌一口氣吃了好幾塊排骨,嚼了四五根玉米筍,吃的滿嘴流油。

    放下筷子,長孫無忌望著李逍道,“我關隴有三郎這樣的後輩年輕人,吾輩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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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米監的那三千多株玉米長勢良好,眼下正是長穗的時候。崑崙奴們按照李逍的要求,每株玉米只保留兩個玉米穗,在那幾塊肥力比較差的山地、坡地、鹽鹼地甚至只保留一個穗。

    瓣下來的嫩穗,監裡按李逍的要求,當做了玉米監的特產,給京師百司各衙都送了點,又特意給宮廷上供了些。

    李逍甚至送了玉米筍,甚至還讓監裡附上了一份玉米筍烹飪指南。

    御廚按著這份指南,拿著新鮮的玉米筍做了好幾道菜呈上。

    現在宮裡的御廚都知道皇帝喜歡吃炒菜,而炒菜正是來源於玉米監正李逍。御膳房現在可是十分崇拜李逍,能夠滿足皇帝胃的,可沒幾個。御膳房裡現在早就配備齊全了炒菜的鐵鍋,以及菜薹子油、山茶油、豆油等,甚至還有專門從藍溪李莊採購的料酒、醬油、豆瓣醬、辣椒面等,為的就是保證能讓皇帝隨時喝上一口正宗的炒菜。

    “這道菜就是嫩玉米穗做的?”李治吃了幾口,覺得這菜很不錯。

    “回陛下,這確實是嫩玉米穗所做,嫩玉米穗是玉米監進供的,他們稱為玉米筍。”

    “這幾個菜做法也是玉米監正送上的吧?”李治問。

    吃來吃去,李治覺得還是藍溪李三做的菜比較符合他胃口,可惜李三是不肯做他廚子的,但幸好李三也沒藏著掖著,宮裡的御廚還是學會了做炒菜,甚至有位專做炒菜的廚子,其實就是自藍溪李莊召來的。

    “玉米再過不了多久就應當能收穫了。”李治心裡想道,雖然玉米還沒成熟,但既然幾塊試驗田裡的玉米都已經開始結穗,那就說明李逍的玉米並不是虛的。現在差的,不過是最後的一步驗證而已。

    玉米穗都吃上了,玉米肯定也不遠了。

    想起自己養的那兩株玉米,李治覺得是時候該把多餘的穗摘除了,雖然有些不捨。

    一頓午飯,李治吃的很滿意,特意下旨給做菜的廚子賞賜了十匹絹布。

    飯後,來百騎司郎將張大師來奏。

    百騎司是由太宗李世民所創立,人數不多,但非常精練,這是一個類似於錦衣衛的特務組織。

    是皇帝監察百官的耳目。

    武功縣男張大師向皇帝奏報的是關於長孫無忌、於志寧、韓瑗、來濟等元老們的最新動向。

    “你說國舅今日上午贈送給玉米監李逍一套勝業坊的別宅,中午還親自到李宅跟李逍吃飯?”

    李治沒有料到,國舅長孫無忌居然會跟李逍有來往。

    而且還來往這麼密切。

    “查到他們談了什麼嗎?”

    張大師根本沒料到長孫無忌會跟李逍來往,李逍品級太低,過去可是不夠上百騎司監察名單的,一時沒有準備。

    不過百騎司也不是吃乾飯的,知道他們來往後,也是迅速的調查了李逍最近的動靜。

    結果讓他們發現李逍昨天跟長孫無忌、韓瑗在長安城外的渭水河邊有過見面會談。

    至於說了什麼,無人知曉。

    李治更加疑惑。

    長孫無忌今天突然辭職,出人意料,這個舉動毫無先兆。而現在百騎司告訴他,長孫無忌昨天跟李逍秘密在長安城外渭水河邊會過面,而今天早朝他就請辭。

    上午長孫無忌又送李逍豪宅,中午還到李逍新宅子裡吃飯。

    這幾件事情一聯繫起來,李治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在李治的印象裡,李逍是個很灑脫的人,雖然有時惹他不高興,但這人跟元老派並沒有什麼往來。也就和玉瀨公主關係較好,和薛仁貴的兒子、程咬金的孫子關係不錯。

    什麼時候,李逍居然又跟長孫無忌走到了一起。

    “國舅勝業坊的宅子多大?”李治陰沉著臉問。

    當皇帝的人,總是容易疑神疑鬼,心多猜忌。

    “那座別宅佔地十八畝,價值六百餘萬錢。”

    六百多萬,這可是整整六千多貫錢啊,李逍一年俸祿才多少?這麼一大筆錢,長孫無忌為何要送給李逍?再聯想昨天兩人渭水河邊密議,長孫今天辭職,下朝後就給李逍送錢,怎麼看都是好像有秘密交易。

    李逍憑什麼敢收這一大個禮?

    是他自己收,還是替人收的?

    “那宅子李逍已經住進去了嗎?”

    “已經換上了李宅的匾,李逍已經住進去了,太師把宅子送給李逍時,連宅子裡的三十餘奴僕還有所有器物都送給了李逍。”

    張大師做為皇帝信任之人,當然能猜到皇帝此時的一些想法。

    “這個渾蛋,究竟在搞什麼東西。”李治對李逍跟長孫無忌走到了一起,耿耿於懷。

    李逍最近玉米種的還不錯,而且還發明出了極犀利的曲轅犁,又有了鹽鹼地種玉米的技術,讓李逍高興之餘,便恢復了李逍的原職階位,可誰能想到,這才轉眼間,李逍就又搭上了長孫無忌。

    他娘的,這狗日的怎麼就不知道消停呢,他到底在幹嘛?

    “張卿,給朕查,一定要查出李逍是何時跟國舅走到一起,還要查清楚他們昨天到底說了些什麼?”

    直覺告訴李治,李逍昨天跟長孫無忌說的話,導致了今天長孫的主動請辭。可他們究竟說了什麼能有這樣的結果,李治想不明白。

    想破頭顱也想不明白,他只能讓張大師去查了。

    張大師應聲領旨。

    走出宮廷,張大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身著紫袍的張大師很納悶,這李逍路子怎麼這麼野呢,誰都勾搭的上?

    李逍是藍田縣男,而張大師是武功縣男,都是男爵,不過張大師可是三品高官,能做皇帝的心腹並不簡單。

    張大師是正宗的關隴貴族,他父親曾是隋朝的相州刺史,他的祖父親是皖城郡公張威。張家還有一個身份,就是李唐皇家的國戚,張大師是高祖的堂外甥。

    他早年也是追隨高祖打天下,累軍功至華州刺史,還做過太僕卿,爵封武功縣男爵,後來轉而執掌百騎司。

    他還有兩個弟弟,也皆是三品。二弟張儉,為嫡長,爵封皖城郡公,金紫光祿大夫、東夷都護。三弟張延師,則為左衛大將軍,封范陽郡公,屯守長安北。

    唐制三品,可門列棨戟,張家三兄弟皆為三品,一門三戟,被人稱為三戟張家。

    可張大師還真想不明白,這個竄起速度之快的李逍,是如何既跟李績、程咬金、薛仁貴這票山東新貴交情極好,又能跟長孫無忌、韓瑗這兩個關隴元老們往來密切的,這世上,還真有人能夠兩面逢源?

    一個農家子田舍漢兒,甚至能讓皇帝都一次次的隱藏身份去他家?

    這真是邪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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