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奸雄天下 作者:大羅羅 (已完成)

 
regn13 2017-12-26 18:01: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9 77418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5
第二十章 木秀於林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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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貴的確是不會找陳德興麻煩的,武官做到他這個層次,多立些功勞未必是福!就算功勞和岳武穆一樣大,就真的是好事麼?

    但是現在聚集在揚州的其餘宋軍將領會不會來找麻煩,陳德興心裡面可就很沒有底了!

    今日出戰的宋軍官兵超過四萬三千,分別屬於武銳、親勁、雄勝、寧淮、雄邊、敢勇、精銳、武鋒、強勇、忠節等十軍。出戰的都統制、統領、正將、副將加在一塊兒肯定過百。那麼多的中高級將領苦戰竟日,折損的士卒恐怕也超過一萬,才斬下多少真韃子的頭顱?

    而自己一個從九品的承信郎驅使千餘潰卒,背水一戰,竟然就斬了四百多顆韃子頭顱還外加二百多蒙古漢軍……這讓軍中諸將們的臉面往哪裡放?而且,今日的功勞僅僅是個開始罷了,自己若想要挽狂瀾,扶天傾,難免得用一個又一個的功勞把自己的地位堆上去,而自己做得越好,便顯得兩淮的一干武將無用,恐怕日後在兩淮軍中,自己不會是個很招人喜歡的角色了。

    只是那樣又如何?自己有兩世人生所學的本事、經驗和閱歷,以及遠遠超出這個時代的眼光,還用得著看這些沒大用的兩淮武將們的臉色麼?反正這個時代真正掌握大權的也不是這些武人……

    想到這裡,陳德興淡淡的嘲諷一笑,右手撐了下地面,一下立了起來,目光一掃左右,「功勞的事情稍後再說,先去看看受傷的弟兄們。要是沒有這些弟兄,靠俺們幾個人可打不出這等勝仗來的。輕傷的兄弟要盡快醫治,切莫讓輕傷變成重傷,重傷的兄弟要儘可能醫治,再把他們的姓名、籍貫都記錄下來,以備不時。至於戰歿的弟兄,俺們一定要幫著他們多爭些撫卹……」

    「還是承信愛兵如子。」

    高大附和一聲,就在前面領路,將一行人領到了臨時安置重傷員的地方。其實就是護城河邊一片空地,傷員們便躺在地上,無醫無藥,只有幾個軍士看守,慘叫之聲此起彼伏,讓人聽著就倍加傷感。

    「這位老哥兒,叫甚名字?家住哪裡,家裡面還有什麼人嗎?」

    陳德興走到一名垂死的老軍漢身邊,半蹲了下來,拉著他滿是鮮血的手便問道。

    「承信……俺叫劉中,家裡沒有人了,都叫韃子害了!」老軍漢只是微微一笑,目光中卻露出輕鬆和愉快,「俺殺了一個韃子,用長槍刺死的……值了!真的值了……」

    「嗯……」陳德興只是點點頭,低聲問,「劉老哥,你還有什麼要求麼?」

    這老軍漢咳了兩聲,吐出口血,微微苦笑,「到了這地步還能有甚要求?承信,若是您真的要問,俺就想要副棺材,要個墳頭……能行不?」

    「行!」陳德興點點頭,又到了下一個重傷員身邊。這是個半大孩子,長得很秀氣,有些瘦削,真不知他是如何穿得幾十斤重的甲冑?這孩子的右胸中了一槍,傷著了肺,已經奄奄一息了這個時代的戰場救護和醫療水平自然是低的,重傷基本就是等死!能活下來那是命大到極點了。對此,陳德興也沒有任何辦法,能做的只是儘可能滿足他們最後的要求。

    「承信……俺叫于大,俺家還有娘,還有弟弟,俺死了,俺娘和俺弟弟可怎麼活啊……」

    「吾養之!」陳德興一把撕下自己戰袍的一角,伸出一根手指蘸了血,先在上面寫下了劉中的名字和要求,又記下了這位於大的家庭住址和要求,然後又走向了下一位垂死的傷員……直到將每一位傷員的要求、姓名和住址都一一記下,最後才將寫滿了血字的布片小心翼翼地收好。

    這位……是在收買軍心啊!

    瞧著陳德興的所為,周圍正在休息的宋軍軍士們便議論紛紛開了。

    「承信果然和別的將官不一樣啊,別人只管搶功撈錢,哪裡會管下面赤佬的死活?」

    「承信哪裡是等閒將官可比的?除了承信,大宋還有誰能領著一千兵斬了四百顆真韃子的首級?當年的岳武穆也不過如此吧!」

    「這次多虧跟著承信……要不然一條性命早就丟了,哪裡還敢想立功請賞的好事情?若是今後能一直跟著承信邊好了。」

    「……那也沒一定,盧右武已經殉了國,俺們武銳軍諸將也折損不少,這都統制沒準就是承信的了。」

    「是啊,承信的功勞可大了,沒準可以一下子升到武功郎,當個都統制也夠資格了。」

    「……要是有承信當都統,俺們這些赤佬軍漢可就有好日子過了,起碼承信心裡面裝著俺們,不會剋扣俺們的軍餉軍糧,不會喝俺們的兵血!」

    這些武銳軍的士卒,其實都是揚州附近的平民子弟,大多是農家子,也有一些是漁民。思想都比較單純,或者說是容易忽悠。如果換成其他幾支年頭悠久的部隊,裡面那些幾代從軍或是當兵幾十年的老兵油子啥沒見過?陳德興這種邀買人心的做派根本不會有什麼用。

    當然了,光靠一點表面功夫想要得軍心是不可能的,頂多就是給麾下的軍士留下些好印象。真正要得軍心,還得給下面的軍將帶去真金白銀的利益……犒賞、轉官,還有平日的糧餉,可都不能缺少了。只有這樣,才能把軍心收攏起來,有了軍心才能更進一步!

    而在這之前,陳德興還有一件要務要處理,便是如何將自己在這一戰中得到的首級、繳獲變成實實在在的官位和差遣,有了這兩樣,自己才有資格將這裡的六百幾十條上過沙場,見過屍山血海的漢子變成自己的屬下……

    「承信,斬首和繳獲已經計算好了。」這時,盧大安拿出個布條遞給了陳德興,喜氣洋洋地道,「真韃子的首級割了四百十一,蒙古漢軍的首級有二百一十五,另外還掠得戰馬四十八匹……承信,這次的功勞有點大了!」

    說到最後,盧大安的語氣已經不是喜悅而是擔心了。這麼大的功勞,自然是人人眼熱,想要獨吞可不容易啊!他在軍中多年,可沒少見各種爭功奪利的手段!

    陳德興扭頭看了他一眼,又環視了一下周圍,自己麾下的「部將」、「隊將」已經自動聚了過來。個個都伸長了脖子,似乎想從陳德興這裡得到什麼讓人安心的話這些能當臨時軍官的主,自然比尋常軍士們多個心眼兒。陳德興能帶領大家立功打仗,並不代表能帶大家去做官……

    陳德興哪裡不知道這些人的想法,當下就哈哈一笑道:「功勞大一些有甚好怕?要怕的不是功勞大,而是樞密相公不曉得俺們立功。不過俺你們跟著俺不用操這份心,樞密相公跟前的廖參議是家尊至交。而且家尊還是臨安太學博士,進士出身,堂堂從八品的文官,和樞密相公都是認得的。」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5
第二十一章 攻心和內應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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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揚州城西北,九游白纛之下,諸翼蒙古都元帥也柳干同樣在聽部下諸將報告斬獲和損失。臉色陰沉,眉頭緊鎖,凝視著前方的戰場。

    戰場之上,喊殺聲仍然一陣陣傳來。被逼到保障河畔的宋軍又開始了堅決的抵抗他們的情況和早先陳德興遇到的情況一樣,被三十丈寬的保障河擋住了退路,除了死戰,別無生路。他們情況又比陳德興他們之前要好,雖然也被逼到了保障河邊,但是人數尚眾,各級將校猶在,佈置在揚州城牆上的夏貴所部又及時以神臂弓支援。而更大的區別在於其他蒙古騎兵千人隊沒有如阿里罕部那樣,拼了老命去突擊背水死戰的宋軍,只是一味催促蒙古漢軍發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勢。而蒙古漢軍又如何肯拼了性命去和狗急跳牆的宋軍死戰?所以戰場之上的形勢,又一次發生了變化,從蒙古佔優變成了兩方勢均力敵。

    「元帥,阿里罕千戶稟報……」正在給也柳干念戰報的一名蒙古軍官好像是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消息,一下愣在那裡,不往下說了。

    「怎麼了?」也柳干淡淡地問,「阿里罕打得怎麼樣?斬了多少南蠻?」

    「……阿里罕千戶稟報說折損,折損了四百五十一人!」

    「四百五十一人?這是……漢兒?」

    「是蒙古人!」

    「什麼?蒙……蒙古人!?」也柳干的小眼睛頓時張得老大,扭頭看著那蒙古軍官,「你沒看錯?」

    「沒,沒看錯。」那蒙古軍官連忙將軍報雙手奉上。

    也柳干接過一看,臉色頓時鐵青似黑,大罵了起來:「混帳東西,阿里罕打得甚麼?整整一個千人隊還踏不破千餘南蠻子的步卒,還……還折損了四百五十多人!來人啊,誰去給俺將這混帳小子的頭割了來!」

    聽到也柳干要殺親兒子,周圍一干蒙古軍官和漢人幕僚全都有些傻眼,更沒有人敢挪動半步。

    見部下集體「抗命」,也柳干的火氣更大,鏘的一聲就把自己心愛的烏茲鋼寶刀給拔了出來,「沒有人去是麼?那俺就親自去砍了這混帳的頭來!」

    說著就要策馬向前,只是胯下這匹西域寶馬不知怎的也不肯向前,正惱火的時候就聽見一旁有人哈哈大笑。也柳幹一扭頭,就看見發笑那人是個頭戴貂帽,身穿對襟長衫的漢人儒生,手裡拿著一柄鵝毛扇。他生得長眉朗目,俊雅非凡,猶如玉樹臨風,竟然是個翩然出塵的佳公子。

    這儒生公子微笑著用蒙古話道:「元帥難道不想知道阿里罕千戶是因何而敗,又是敗於何人之手的嗎?」

    「原來是劉安答。」素來瞧不起漢人的也柳干見到這人,卻客客氣氣稱他一聲安答,因為此人是蒙古四大王忽必烈派到也柳干軍中的使者。他名叫劉孝元,字明經,乃是忽必烈心腹漢人幕僚劉秉忠的從侄。此次隨也柳干南下的目的,是在兩淮地區尋找可用的漢人士子。

    不過客氣歸客氣,對於劉孝元的意見,也柳干仍然是不屑一顧,「阿里罕自是因為無能而敗!至於敗於何人之手……哼哼,待揚州城破,一併屠了便是!」

    劉孝元搖搖頭,指著揚州城,「三里之城,若得萬眾一心,協力而守,亦可擋十萬大軍,何況揚州戶口十萬,城池堅深?元帥自興兵南下以來,所過之處,屠戮無算,今又放言屠盡揚州,此欲堅揚州軍民死戰之心乎?」

    也柳乾冷哼一聲:「俺屠些一錢漢也是為了早日混同海內,實現四海一家,天下一統,這難道不是劉安答所想的嗎?」

    劉孝元輕輕搖動鵝毛扇,笑著搖搖頭,「漢人並非全都反對我大蒙古,北地漢兒為我大蒙古效犬馬之勞者不知凡幾,兩淮漢人難道就特別不識時務嗎?若有不識時務者,元帥自可以天兵剿滅,可是不分善惡一律屠戮,只會讓兩淮漢兒背水死戰,就像今日戰場上這樣。」

    「那是蒙古漢軍無用!」也柳干猶自嘴硬,這個蒙古人倒是個直腸子,心裡想什麼,嘴上便說什麼。

    劉孝元聳聳肩,道:「阿里罕千戶不是漢軍,照樣敗了。」

    「阿里罕也無用!」也柳干咬著牙道,「所以我才要斬了他的頭以正軍法!」

    劉孝元正容道:「那就請將阿里罕千戶帶來,當眾查明緣由,若兵敗確係阿里罕千戶無用,元帥自當將其問斬。若兵敗乃是因為南蠻之兵絕死抗戰,那就請元帥查明他們絕死而戰的緣由,再思考對策。」

    也柳干本就不想殺死兒子,聽劉孝元這麼一說,便讓左右將垂頭喪氣的阿里罕帶了過來,和阿里罕一同過來的,還有同樣在陳德興手上吃了些苦頭的李翠仙。

    李翠仙倒是一點兒也不隱瞞自己的敗仗,也柳幹一問,她便一五一十將陳德興和他的千餘潰卒在戰場上的表現都說了,然後又道:「今日一戰,俺們大蒙古已經獲勝,斬殺的南蠻子總有五萬(當然不可能那麼多了,小妖女也沒數過),揚州城外都已經屍積如山了,現在將士們也乏了,天色又近黃昏,不如暫且收兵。」

    也柳干眉頭緊皺,似乎已經忘記要殺兒子的事情,只是喃喃地道:「不想漢兒之中也有如此人物……這陳德興是個英雄,現在只是個小小的承信已經如此了得,若將來當了一方鎮將,必是我大蒙古之患!」

    李翠仙只是笑笑:「這陳德興再有本事也投錯了主公,趙家的殘宋還能有幾日國祚?待四大王和大汗會師京湖,便可順流下江南,陳德興如何能有機會當一方鎮將?元帥不必將他放在心上。」

    也柳幹點點頭,「說得也是!」他又轉頭看看劉孝元,「劉安答,現在已經查明了阿里罕千戶受挫的緣由……你可有辦法將這陳德興招到金蓮川幕府麼?」

    劉孝元搖搖頭,嘆口氣道:「趙家總有幾個愚忠之臣的,若是南朝的能人志士都是深明大義者,天下早就太平,百姓也就不會吃那麼多苦了。不過對於頑抗堅守的南朝城池,我蒙古大軍還是該多些攻心,少些攻城。」

    「如何攻心?」也柳干問。

    李翠仙笑著插話道:「可將揚州西北的百姓盡驅入城,再趁機派遣細作入城去聯絡內應。俺們益都李家在揚州城內素有些根基,不如就將此事交於在下吧。」

    這是攻心麼?劉孝元微微蹙眉,剛想說話。也柳干卻一揮手,豪爽地道:「便如此了!若能以內應之計破了揚州,這揚州城便歸李家的士卒去洗了!」

    ……

    噹噹噹當……

    鳴金之聲終於穿破了戰場上的喧囂,傳到了陳德興等人所在之地。這是蒙古軍隊退兵的信號,今日的大戰終於結束了!

    望著黃昏下如殘雲一般退去的蒙古大軍,陳德興長出了口氣,雖然一直和他麾下的幾百人對峙的紅襖甲士有點磨洋工,沒有再發起過進攻。但是被四千全副武裝的甲士盯著,總歸有些命懸一線的感覺。

    「好了!今日總算塵埃落定,一場大勝叫俺們拿下了!」陳德興站起身,環視左右,大聲笑道,「回城之後,瓊花樓擺酒,與諸君痛飲,誰要是不去,就是不給某家面子!」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5
第二十二章 揚州城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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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六年九月初十,揚州城。

    這座江北名城,由於大運河的開鑿,有唐一代,都是全國最重要的港口城市,對外貿易的門戶,是當時中國東南第一大都會,號稱「富甲天下」,時有「揚一益二」(益州指成都)之稱。光是僑居揚州的大食商人就數以千計,僑居於此的日本、新羅等國的客商更是不計其數。至於落戶揚州的人口,更是數以十萬計。

    但是唐時的繁華,到了如今,早就是過眼雲煙。只餘下一座南北十五里、東西七八里,全用大磚砌造的巨大城廓。也不是唐時的舊城,而是南宋初年由時任揚州知州的呂頤浩在舊有城池的基礎上擴建的,之後的歷任揚州知州也都不遺餘力加固城牆,終於將之打造成了天下數一數二的堅城。

    這城廓居於大運河西北,東南兩面都依著寬達百餘步的運河。西面則保障河和硯池,原是唐朝揚州城的護城河,經過數百年的演變,已經成了寬達三十餘丈的河流。揚州城的北界則是名為柴河的河流,是一條唐朝時候開挖的小運河,連接著大運河和當時的揚州商業區。因為柴河的河道並不算寬闊,是揚州城四面最容易遭受攻擊的地點。因此昔日的商業中心,現在已經成了重兵佈防的要點,揚州駐軍的軍營也都集中於北城。

    揚州北城之外西北約1000米處,還有一個小小的高地,名為蜀岡。淳佑十年賈似道移鎮兩淮後就在此築城,自寶?年間完工,所以稱寶?城,是遮護揚州北關城門的要塞。因而在大運河和保障河上的橋樑皆已拆毀的情況下,唯有柴河之上還保留了一座木橋,可以直通揚州北關城門。

    因為之前的苦戰和混戰,揚州城外的諸軍建制都已經混亂,蒙軍退走之後,賈似道也無心整理,只是命令諸軍自揚州北關而還後,便帶著幕僚乘船回揚州城內去了。陳德興和他的六七百武銳軍士卒,便是帶著傷員和戰歿士卒的屍體,牽著俘獲的戰馬,背著一顆顆血淋淋的頭顱,繞過保障湖,從揚州北關入城的。

    走進這座高大巍峨的城門樓,陳德興緊繃的神經頓時就放鬆下來了,這是一種到家的感覺!應該是來自他的今生,在這一生,他的家就在揚州。

    而此刻揚州城內,同城外相比,差不多就是兩個世界。城外是一片荒蕪的戰場,在蒙古軍隊到來之前,兩淮安撫使司下達了堅壁清野的嚴令,揚州城北和城西的村舍、農田全被焚燬,連高大一些的樹木都被砍伐一空,只留下一片彷彿是無盡的荒原。

    揚州城內,卻仍舊保留了幾分昔日的繁華喧鬧的殘影,十里長街兩側,店舖林立,人群擁擠。可能是因為賈似道在城外大戰前下達過戒嚴令,長街兩側的店舖大多沒有開張,少數幾間下了門板,敞開大門的酒樓食肆,也是一副才開門的模樣,只看見小肆兒勤奮地擦著桌椅板凳。而擁在沿街店舖門外的,似乎也不是顧客,因為所有人都面向著大街,伸長了脖子在張望著什麼。

    哦,是在期盼著他們的親人從戰場上安然返回。這些人大多是老人和婦孺,穿著樸素的布衣,面孔之上滿是焦急的表情,還不時有呼喊之聲響起。

    「慶之!慶之……」

    陳德興隱約聽見有人在喚自己的字號,是個女聲,很甜很膩。他順著聲音張望過去,卻只見到一群拖兒帶女的婦人,似乎並不是他今生的家人。

    再往前走,街道兩旁的人越聚越多,呼喚親人的聲音也被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所淹沒了。武銳軍駐紮的揚州北關大營,便在前方不遠之處了。

    武銳軍是在揚州本地募集的新軍,士卒多是揚州城外的農民和漁民,蒙古大軍來襲之前,賈似道便下令將城外的農民、漁民都遷入城內安置,大部分武銳軍士卒的家眷也都遷入了城內,就在北關大營周圍搭建了許多窩棚暫居。生活來源除了揚州官府發放的少量救濟,便是士卒的糧餉了。對於這些普通士卒的家眷來說,家人戰死,便是生活來源的斷絕,便是天塌下來了……

    「大哥兒,你歿了可叫為娘怎麼活啊!」

    「官人,你走了可叫奴家如何活……」

    「官人,你等等奴家,奴家和你一起去了吧!」

    「爹爹,爹爹……」

    「孺人昏過去了,快去請郎中,還愣著做甚,去請郎中啊……」

    隨著武銳軍殘部的歸來,聚在軍營外面的家眷們已經哭成了一團,有人死了兒子,有人沒了丈夫,也有人失了父親。可謂是應了自古征戰幾人回的詩句了!而回來的人,哪怕是斷了手腳,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便能給家人帶去一份安慰。

    陳德興帶回來的六七百人,似乎是陸陸續續返回北關大營最大股的武銳軍殘兵了。幾百條在戰場上發誓同赴黃泉的漢子,大多也在呼喊答應著家人。臉孔之上哪裡還有戰勝的喜悅,只剩下再見親人時激動的淚水了。

    陳德興也不打算擋著這些劫後餘生的戰士和家人團聚,於是便下瞭解散的命令,只是留下一隊在揚州城內沒有家眷的士卒交給高大指揮,負責看守那六百多顆寶貴的首級和四十八匹蒙古戰馬……這些可是陳德興他們這些人日後陞官發財的憑藉,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有失的!

    幾個臨時的軍官和高大帶著的士卒都隨著陳德興進了大營,昔日熱鬧擁擠的營地,如今卻是空空蕩蕩,沒了多少生機。留駐軍營的管辦、機宜和幹辦等文職幕僚都不見蹤影,應該是去撫司衙門打探消息了打探誰將接任武銳軍都統制的消息,這些文職幕僚大多是沒有官身的,現在的差遣都是前都統制盧兆麟給的,現在盧兆麟戰死,他們的前程可都堪憂了……

    陳德興衝著一干臨時的手下一叉手,笑道:「看來今日是沒法子報功了,權且到此吧,吾和高哥兒帶人守著人頭和馬匹,旁人先去歇息,有家在揚州的便回一下,莫讓家裡面擔心。」

    一日苦戰下來饒是陳德興這樣的壯漢也腰酸背痛,腿腳發軟,身上的傷口還傳來陣陣刺痛,實在是要休息調理一下了。至於怎麼報功,怎麼走門子,還是明日再說吧。

    「好勒,那俺們就先告辭了!」眾人也都乏得不行了,紛紛向陳德興拱手告辭。

    陳德興又拱拱手,笑道:「明日白天俺去找廖參議說話,晚上就在瓊花樓擺酒,各位可都要賞個臉面。」

    在前世混過大型國有企業,還當過遠洋輪船二副的陳德興,當然曉得人際關係是需要時常維護的。要把這些宋朝的廝殺漢攏在自己身邊,光靠在戰場上說幾句漂亮話可是不行的。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5
第二十三章 俏娘親郭芙兒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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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揚州城外的戰場也安靜了下來,只是偶爾還有幾聲沉悶的號角聲傳來。

    站在揚州城內的武銳軍大營中,只能看到這個曾經擠滿了廝殺漢的營盤,已經變得空空蕩蕩,一面盧字大旗還掛在營盤內的旗杆上,迎著北風獵獵飄揚,似乎還在期盼著它的主人可以凱旋而回。

    陳德興正坐在旗杆對面的一間屋子裡,透過敞開的門窗,望著空空蕩蕩的院子。今日的大戰已經結束了,出陣諸軍正陸陸續續從城外返回,和武銳軍大營緊挨著的幾個營盤已經傳出了大聲的喧嘩,但是這裡仍然寧靜的有些滲人。擁在營門之外,還有些沒有等到自家兒郎的武銳軍家眷未曾散去,仍然伸著脖子在張望等待……

    總算是活著回來了!

    陳德興癱坐在一張椅子上,上半身整兒的裸著,露出了大塊大塊的結實的肌肉,和一塊塊大大小小的傷疤。他的右手無力垂著,手肘部傳來一陣陣痠痛,還稍稍有些紅腫。他的左手上卻捏著一面邊緣和背面刻花的銅鏡,銅鏡裡面有一張模糊的面孔,有一雙細長的丹鳳眼,鼻樑很高,威武的國字臉,臉頰和下巴上有些鬍子拉碴,看著有幾分落魄。皮膚的顏色在銅鏡裡面看不清,不過看身體上面白皙的膚色,想來也不是一張黑面孔。

    『這副皮囊倒是不錯,只是這樣折騰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該一身是傷了!』陳德興放下銅鏡,輕輕嘆口氣。這一世,他的年齡不過二十,但是渾身上下的刀傷槍傷箭傷加在一起卻起碼有三十處!至於身上青一塊腫一塊的摔傷擦傷,根本已經不算什麼傷了。回想今日的交戰,陳德興覺得自己就是在生死邊緣徘徊了一整天,雖然這條性命暫時保住了,但是下一次呢?

    為什麼小說裡面那些主角穿越以後要麼指點江山,要麼醇酒美人,就是上了戰場也是千軍萬馬的主帥,對上各種韃子都是火槍大炮一路轟過去的,到了自己……怎麼就是讓各種韃子漢奸逼得命懸一線呢?難道是因為自己的人品有問題,賊老天不是讓自己來當個力挽狂瀾的大英雄,而是要自己在這南宋末世當個戰死沙場的小龍套?

    自己,真的是個悲劇的小龍套麼?陳德興在心裡頭只是冷冷一笑,雖然在今天的戰場上,自己只是個不大要緊的小角色,可是自己這一世的人生才剛剛開個頭……這幅皮囊的生理年齡僅僅只有二十歲,還有大好的年華可以用來成就一番事業!

    在戰場之上經歷了一番生死磨難之後,陳德興的心境反而平靜下來,接受了自己穿越重生這個讓人難以置信的事實煉獄般的戰場,大概就有讓人的神經變得無比粗大的功效吧?看到無數的平民在戰場上無助的死去,親手殺了超過二十個漢奸和韃子,還差點讓韃子逼得跳了保障河,最後竟然還從戰場上帶回了六七百條漢子和莫大一份功勞……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穿越重生還算個事情麼?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心思沉靜下來之後,陳德興就開始分析起自己現在的處境了。天下大勢如何,南宋的弱勢要如何挽回,現在還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情,他的當務之急只有一個好好活著!只有活著才有希望,才有各種可能!

    不但要活下去,而且還要在這南宋末世之中出人頭地,去當力挽狂瀾的英雄豪傑,才不枉多活一世……

    院子外頭,突然響起了雜沓的腳步聲音,急匆匆的朝這裡走來。敞開的大門外面,還響起了留守的武銳軍士卒低聲喝問的聲音,然後就聽見劉和尚的扯著嗓門兒回話,「是陳承信的高堂,聽說承信負傷前來探望,還請行個方便。」

    高堂……這是母親!陳德興想到這兩字兒,腦海中就浮現出一位頭髮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婦人。那是他前世的母親,一位普普通通的紡織女工,早早就在改革開放的春風中下了崗,好在有個當中學歷史老師的丈夫,才沒有落到去打零工供孩子讀書上大學的地步,但也將全部的母愛給了唯一的孩子陳德興的前世陳國棟,可是現在……

    想到這裡,陳德興的眼眶一熱,兩顆黃豆般的淚珠忍不住就滾落下來了。

    「二哥兒,可是苦了你了……」

    一個甜膩膩的聲音忽然在陳德興耳邊響起,聽著有點耳熟,似乎就是今日進城時聽見的那個聲音。陳德興忙抹了把眼淚,抬頭一看,頓時就愣了一下。只見眼前是一個二十七八的少婦,修眉如畫,目如秋水,身量約有五尺五六(約1米65),身材豐潤,肌膚白膩,絕對是個出色的美人兒。比起陳德興前世的妻子不曉得漂亮多少,一想到妻子和才上小學的兒子,陳德興的眼淚又嘩嘩嘩的落了下來。

    「二哥兒,莫哭了,好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少婦蓮步輕移走到了陳德興身邊,看著他傷痕纍纍的身體,又是一聲嘆息,伸出纖纖玉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二哥兒,痛麼?」

    呃,這是什麼狀況?自己脫得赤條條的,這妞兒進門來就動手動腳……這宋朝女人都這麼開放麼?陳德興嘴巴半張,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另外……這妞兒是誰?為什麼叫自己「二哥」?難道是自己的妹妹……還是媳婦?

    劉和尚低咳一聲,「二郎,孺人問您話呢。」

    孺人?這是……陳德興連忙開動腦筋想了想,腦子裡面果然有答案,孺人是外命婦也就是官員老婆的封號,而在陳德興家中,有這個封號的女人只有一個,便是他的養母陳郭氏。至於「二哥兒」的稱呼,不過是這個時代對家中兒郎的稱呼。

    這個美人兒竟是自己這一世的母親!!!

    陳德興在母親面前哪敢造次,連忙站起身取過件綠色的袍子披上,然後躬身一禮……這禮倒是行得標準,顯然也是這副皮囊的自然反應了。

    「孩兒見過娘親。」

    美人娘親微微一笑,便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來,「二哥兒坐吧,見到二哥兒生龍活虎的樣子,為娘也就放心了,聽和尚說二哥兒身上傷了十四五處,真差點兒嚇煞為娘了。」

    這個時候更多關於這位娘親的信息也在陳德興腦海中浮現出來了這位娘親姓郭,和這個時代大部分女子一樣,都沒有正式的名稱,只有一個小字叫「芙兒」,合在一起就是郭芙兒!呃,真是好名字啊!不過這位郭芙兒卻是不會武功的,也沒有一個武功蓋世的郭巨俠當爹爹。她的父親,也就是陳德興名義上的外公名叫郭揚,字寅臣,是個世代行醫的郎中,揚州本地人,現在卻在臨安行醫。陳德興的便宜娘親也跟著這位郭郎中學過點醫,懂得藥材,因而可以將一個生藥鋪子經營得井井有條。

    「二哥兒,」郭芙兒用寵溺和心疼的眼神看著兒子,「傷口怎麼沒有包紮也沒有上藥?這樣如何使得?武銳軍中的醫官都在做什麼?」說著話她就吩咐劉和尚道,「和尚,把我的藥箱拿來。」

    這是要親自給陳德興上藥包紮?真是一點不避諱男女大防?

    「娘親,不必了。」陳德興連忙阻止道,「孩兒已經讓醫官用燒酒(不是後世的白酒,只是燒煮過的酒)清洗過傷口,現在都結痂了。」

    不是陳德興不願意讓這個美人娘親觸碰身體,而是他對這個時代的草藥和紗布實在沒有信心!燒酒總有些殺菌的作用,之前陳德興便忍著劇痛讓營中的郎中用軍營裡面最好的燒酒,仔細清洗了一番傷口,也沒有讓和尚用不知道有沒有用蒸煮消毒過的布條包裹傷口,只是裸著上身任由傷口自行結痂現在已經是秋天,大約相當於後世的十月,不過宋朝的氣溫比後世涼爽許多,空氣中應當沒有多少細菌……至少比那些破布條乾淨。而陳德興的這副皮囊也真是夠結實的,吹了會兒涼風也沒有一絲要傷風感冒的意思,傷口也迅速的結了痂。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5
第二十四章 送禮 求收藏、求推薦
    「用燒酒清洗?」郭芙兒聞言一怔,秀眉淡淡蹙起,有些責怪地看了劉和尚一眼,「和尚,二哥兒年幼不懂事兒,你老於行伍怎麼也不曉得刀傷箭瘡醫治不好是會要性命的!」

    「啊……」劉和尚一臉愕然,用燒酒清洗傷口不是郭大郎中的秘方嗎這是陳德興親口告訴他的。

    「娘親,無妨的,孩兒的瘡口已經結痂,不會再發炎……呃,不會潰爛的。」陳德興連忙開口解釋。他寧願把性命託付給燒酒,也不願交給這如花似玉的美人娘親。

    「二哥兒,還不脫了袍子讓為娘瞧瞧傷口?」郭芙兒眉頭蹙得緊緊的,對兒子今天的表現似有些不滿……這孩兒雖不是她親生的,卻是再貼心不過,平日最聽自己的話,怎麼今日有些生分了呢?

    陳德興無奈,只得脫了袍子將一副大好男兒身展示在這位少婦娘親面前。郭芙兒細細瞧著陳德興背後的傷疤,眼圈兒紅紅,兩顆兒淚珠珠頓時就在眼眶裡面打起了轉轉。

    「真是苦了二哥兒了……這軍,二哥兒就別從了罷,家裡有鋪子有田產,又不是揭不開鍋,何苦去沙場上覓功名?二哥兒若要官,考個武進士便是了。」

    這郭芙兒說起來也是個苦命女人,嫁給陳德興的叔父陳淮安沒有多少日子,丈夫和公公就雙雙殉了國家,雖然給她帶了個孺人的封號,還給她留下一份家業,但是年輕輕守寡的日子卻不好過。還好丈夫的哥哥陳淮清將次子陳德興過繼給她,繼承陳淮安的香火。可是這兒子過去卻不在揚州和她做伴兒,直到一年多前才從臨安過來,在武銳軍中當個小官兒,日子過得倒也快活,沒想到蒙古韃子一下子就打到了揚州城外……

    陳德興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這位娘親似乎對自己太熱情了一些……他忙穿上衣衫,恭敬地道:「娘,孩兒哪裡有考進士的本領,眼下這官身是先父先翁用性命換的,如何可以輕棄?」

    在陳德興今生的記憶之中,一個從九品小武官在大宋王朝的官海當中,連個角色都算不上,然而對陳德興所在的這個家來說,卻是事關緊要的!因為他是個官,所以他的家就是官戶,不需要負擔差役,更不用擔心地方上的胥吏欺壓使壞宋朝實行的是「官無封建,吏有世襲」,地方上的公吏,如孔目、勾押司、開拆官、行首、雜事、前行之類,多是世襲,而且多無俸祿或俸祿微薄,根本不足以養家餬口。

    而這些公吏自然不會當活雷鋒,想盡辦法苛斂百姓早就成了慣例。大宋朝的官老爺們中或許還有些潔身自好的清官,可是胥吏卻是人人貪污受賄,可以說個個都是心黑手狠的污吏!不過污吏們再黑再狠,欺壓的也是沒有官身的小民,萬萬不會惹到官戶頭上的,哪怕這官戶的主人只是官場上面最不起眼的從九品武官,也不是那些在地方上根深蒂固的胥吏願意去招惹的……一個敢於挑戰官員權威的胥吏,是百分之百會成為官場公敵的!

    郭芙兒卻搖搖頭,道:「何須辭官?只要辭了差遣即可,官身還是在的,以後一邊讀書一邊持家,若能中個進士便去做文官,莫再讓為娘擔驚受怕了。」

    陳德興聽了這話,這才想起宋朝官場上是有不少沒有任何差遣白拿俸祿的閒散官的。而且就算有個差遣,也未見得有多少事做,自己那便宜老爹不就是個很有些閒功夫可以成天讀四書五經的武學博士麼?

    不過陳德興卻知道自己沒有這樣的好命,因為歷史如果沒有改變,大宋江山將在十幾年後徹底崩塌,蒙古鐵蹄將會踐踏大江南北,揚州城亦難倖免!到時候,自己若還是個閒散武官,只怕連家都保不住!

    「孩兒還想在行伍中覓些機遇。」

    郭芙兒眼中隱約閃過一絲不悅,隨即又輕嘆了口氣,道:「你怎麼和你爹爹一樣,都想著馬上取功名?難道不知這等刀槍搏出來的功名在世人在大宋官家眼中根本不值錢嗎?只有讀書讀出來的功名才真正是上品!」

    此時雖然是亂世,但是重文輕武卻早已深入人心!大宋好男兒都是文天祥、陸秀夫這樣的才子,而非陳德興這樣的赳赳武夫。

    陳德興輕輕嘆了一聲,苦笑道:「娘親,孩兒如何中得了進士?」

    進士一科,在南宋最是高貴,歷代宰相都是進士出身。但是相應的便是進士難得,文進士三年一舉,不過五六百人。武進士並非定期開科,人數更少,而且注重策論(不是真正的戰陣之學,而是軍事辯證法)輕武藝,考得其實還是文章好壞!陳德興雖然熟讀兵書,但是卻寫不出那種文采風流的好文章,因而是考不中武進士的。

    「若無進士,如今的九品官身也就夠用了。」郭芙兒微微搖頭,蹙眉道,「便是如岳武穆、余樵隱一般又能如何?」

    岳武穆是岳飛,在宋孝宗時已經平反昭雪,而余樵隱則是幾年前被逼死的余?,現如今還在遭受一輪又一輪的清算,生前所得的官爵職務都被一一削奪,連家屬親信也在遭受迫害。

    不過在余?曾經任職的揚州,為其鳴冤叫屈者依舊不少。而在揚州諸軍將士看來,余?之所以如此倒霉,就是因為起於行伍而非進士出身余?曾經是太學生,因為犯法逃亡而投軍,後來雖轉文資,但終究被視作武將。而一個宋朝的武將爬得太高通常是沒有什麼好處的!

    「娘親說笑了,孩兒如何敢和岳武穆相比?」雖然心裡無比變扭,但是陳德興還是恭敬地管這個二十七八歲的少婦叫娘親。因為此刻他已經想起,這位「娘親」是很有幾個身家的,而金錢財物正是他現在所急需要的!

    沒錯,已經接受自己魂穿重生這個殘酷現實的陳德興準備要開啟自己在南宋的官場之路了!而以他前生在大型國有航運公司的遠洋散貨輪上當二副的經歷,自然知道一些官場竅門……哦,應該是舊社會的官場竅門!

    「不過也請娘親放心,孩兒不會再如今日這樣冒奇險了。」陳德興微笑著說,「孩兒打算備上一份厚禮,明日去拜見廖世伯。」

    廖瑩中和陳淮清交厚,陳德興可以厚著臉皮叫他一聲世伯,在陳德興的官場竅門中,這層關係便能助他脫離時時刻刻會送了性命的險境!

    「廖群玉麼?他肯幫忙?」郭芙兒皺眉道,「他雖然和大官人(指陳淮清)交厚,但是來了揚州之後也沒有幫過你。」

    不是沒有幫,而是沒有真正盡力去幫!而之所以沒有盡力,則是因為好處沒有到位!

    『真不知道老變態是怎麼做官的?』陳德興在心裡狠狠罵了一句自己的親爹雖然不孝,但是罵得的確有理!在舊社會做官是少不得送禮的,而送禮最怕的則是沒有門路……有禮沒處送才是官場第一大悲劇啊!陳淮清是廖瑩中的好友,這可是直通賈似道的門路!如果禮物到位,現在陳淮清早就是賈似道的幕僚,憑著老變態的武藝兵法,還怕沒有平步青雲的機會?他要是平步青雲了,自己又怎麼會落得一身是傷?

    想到這裡,陳德興臉上已經滿是笑容,「娘親,廖世伯自然是肯幫忙的,只是俺們也該拿出些誠心,誠心到了,這忙自然是能幫好的!」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5
第二十五章 開銷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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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古大軍終於退了,沒有走遠,就在揚州城西北二十里下寨。但終是退了,從蒙古軍後退下寨這點來看,這場在後世史書上幾乎沒有記載的揚州城外之戰(《宋史》是蒙元在被逐出中原之前匆匆編成的,其中對於蒙古遭遇的失敗都沒有詳細的描述),顯然是宋軍勝利了。

    雖然勝利的場面有些難看,但是臨安的大宋百官和官家趙昀是不曉得的。因為賈似道這位樞密相公的奸臣嘛,奸臣當然知道什麼時候該報喜不報憂了。

    就在蒙古大軍稍退的當晚,在各軍戰報統計上來之前,賈似道就露布飛捷向臨安報喜。

    第二天一早,賈大奸臣就傳令讓諸軍都統制到撫司參加軍議,誰都知道,北虜大軍並沒有真正退去,兩淮大戰方才開始,而昨日一戰宋軍損失慘重,接下去的仗顯然很不好打!

    兩淮安撫司向來駐紮揚州,撫司官衙就在揚州城的內城,位於整個揚州州城的東南角,撫司兩側分別是揚州知州衙門和淮東總領財賦所。前者也是賈似道兼任,這是南宋一路帥臣任職的慣例兼任制司、撫司所在地的知府或是知州。後者則主管淮東一路的財賦、屯田等事宜,掌握淮東一路諸軍錢糧並參與軍政,乃是臨安朝廷以文馭武,控制淮東軍隊的重要衙門,亦稱餉所,或稱餉司。此外,直屬撫司的親勁簇帳軍大營也在揚州內城,就在撫司的正對面。

    現下從前線狼狽返回的諸軍都統制,都已經脫下征衣,換上官袍,帶著親衛前往撫司官衙去拜見樞密相公賈似道了。而這些個一軍之主的親衛是沒有資格進得撫司節堂的,所以都聚集在撫司官衙門外,一群群的低聲談論著。這些親衛大多參加了今日的大戰,有些還豁出性命護著他們的主將退過護城河,當真是狼狽不堪,現在提起白天的遭遇,一個個都露出了害怕的表情。當眾人說到武銳軍的遭遇,更是不停的搖頭嘆息。

    「……真是慘呢!五六千好兒郎啊,前天武銳軍的營盤裡面還熱熱鬧鬧,今日卻是冷冷清清!真不知道又有多少婆娘沒了漢子,又有多少娃娃沒了爹爹!」

    「……可不是麼?連從武銳軍大營門口過都有些滲人,那麼多人,一下就都沒了!昨天、前天還一起吃酒耍錢的好兄弟,今天卻是陰陽兩隔了。聽說連武銳軍都統制盧右武也殉了國。」

    「……右武可是好人呢,在俺們雄勝軍當過統領的,俺還和他說過話呢。」

    「……唉,都是廝殺漢,早晚要有這一天的,今次俺們雄節軍死傷也不清,總有三成弟兄沒回來!明日的揚州城,怕是要家家舉哀,戶戶帶孝了!」

    『家家舉哀,戶戶帶孝……』聽著這些悲涼的話語,換了一身綠色官袍,和劉和尚一起牽著兩匹馱著兩大包禮物的驢子(在眼下的南宋,打典上官是可以大明大方進行的),前來撫司的陳德興,也在心裡面輕輕嘆了一聲。

    他這個九品芝麻官兒自然沒有資格參加軍議,今兒是帶著一份厚禮上門來拜見廖瑩中通路子的說起來他的這位養母待他還真是不錯,明白他要走門子後,沒二話就讓人備好了一份成色十足的厚禮!只是他這個芝麻官要想見廖瑩中這樣的人物也不容易,出了門包請人去通報,等了半天還沒有人來喚他進門。

    「二郎,不如且先回去,明日再來,你身上可還帶著傷呢。」說話的是劉和尚,他拄著根拐棍兒站在陳德興身邊。這老軍漢在戰場上的運氣還是不錯的,昨天幾番苦戰,在鬼門關前幾個來回,卻是毫髮未損,只是耗力太多,拉傷了肌肉,現在渾身痠痛,走不大動路,只能拄根棍子了。

    相比之下,陳德興的樣子就淒慘多了,腦袋上抱著白布那是幾日前被蒙古騎兵撞飛時跌傷的,還沒有痊癒;一條胳膊用木板和布條固定了掛在脖子上面這條胳膊其實只是肌肉拉傷,就是手肘處有點腫,並沒有大礙,郭芙兒親自動手幫陳德興按摩了幾次,上了藥酒包紮成了這個樣子;不過這具軀體真正的損傷還是在前胸和肩膀處蒙古人的刀槍在那裡開了十幾個口子!營中醫官粗手粗腳幫著清理創口擦燒酒的時候,陳德興可險些痛暈過去。今天早上,待傷口基本癒合後,郭芙兒又取來了乾淨的白布提他包紮了一番,現在也沒有怎麼發炎感染,看來運氣還不錯。

    不過戰了一個白天,又一夜未睡(傷口疼,心思更重,自然睡不著)的陳德興,這會兒的臉色還是顯得有些蒼白,眉頭又緊緊擰著,鬍子更是拉碴起來,讓一張原本算得上俊秀的面孔上多了幾分滄桑感。

    「不行,今日一定要見到廖世伯,昨日的功勞可算得上是潑天了,若是上面沒有人幫襯,誰知道最後能有幾分好處落到俺們頭上?而且今天一大早就來了個機宜,俺們已經把功勞分到個人頭上報上去了……等到消息傳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眼紅!」

    聽了陳德興的話語,劉和尚佩服地點點頭,他的這位少主人以往就知道武藝和兵書,現在終於有了做官的心機……不過這位陳二郎過去要是知道巴結廖瑩中,或許早就進樞密相公的親勁簇帳軍了,也不會有昨日這等立功的機會了。

    「二郎,廖朝請和大官人交厚,一定會替您說話的。」劉和尚掂了掂手中的禮單,低聲道,「何況您還要送他一份大禮。」

    這份禮單是郭芙兒親自擬的,都是些陳家藥鋪中最上等的滋補之品,有人參、鹿茸、虎骨等物,市價超過了三千貫這可不是貶值得不成樣子的紙幣會子,而是值銅錢三千貫!說實話,看到這份禮單,劉和尚是嚇了一大跳,就怕廖瑩中收了禮物不辦事兒,那可就虧大了。

    陳德興知道劉和尚的心思,只是淡淡一笑,「和尚,這禮送出去是不會虧本的,廖世伯能當到樞密相公的幕僚,必然是個值得結交的人物。」

    ……

    而此時在賈似道的節堂之中,廖瑩中還不知道自己馬上能收到一份重禮了,他只是緊鎖著眉頭,拿著一份諸軍送上來的斬獲和損傷報告在不斷搖頭。

    而在他身邊,李庭芝同樣臉色難看。

    不管賈似道再怎麼不在乎麾下諸軍的傷亡,可是兩淮撫司卻不能不把諸軍的盔甲器械損失當回事兒。昨日一戰,傷亡的士卒有一萬兩千出頭,尚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可是因為大批軍將一度被人打得丟盔卸甲的,諸軍遺失的盔甲武器實在有點多了。現在紛紛提出了補充的要求,需要的物資加在一起多得真有些離譜了!

    另外,昨日一戰出陣的軍將共有四萬五千餘人,苦戰了大半天,雖然沒有真正獲勝,但將士們真的是拼了命在打。這個賞賜也是不能省的,大宋朝雖然實行重文抑武,但是抑的是將領並不是軍士。對於軍士的賞賜,大宋官家素來是慷慨大方的要不是大方的收買了軍中的下層,宋高宗敢殺岳飛?不過長期以來的優厚待遇,也讓宋軍下層滿是驕兵悍卒,每次出戰之前都要講好條件,如果作戰中的傷亡偏大,還得從優安撫,否則就是鬧出個嘩變叛亂可都是有可能的。

    補充軍資和厚賞士卒兩項加在一塊兒的花銷已經夠驚人了,而兩淮的大戰方起,還需要募集新兵補充之前的損傷,這可又是一筆巨額開銷了!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6
第二十六章 奸臣也難當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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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公,給官家的捷報上該寫多少斬獲?」

    廖瑩中放下手中的軍報,輕聲詢問著正圍著繪有揚州週遭地形的木圖走來走去賈似道。兩淮諸軍將士的傷亡,賈似道自是可以隱瞞少報一些。但是淮東餉司(淮東財賦總領司)印了多少會子去充軍餉,卻是處在臨安朝廷的嚴格監督之下!哪怕是賈似道這樣權傾兩淮的重臣,也做不了多少手腳。

    大宋朝的官家打仗的事情是不行的,但是怎麼牢牢控制軍隊的竅門卻是知道的大宋軍卒都是為錢糧賣命的僱傭軍!只要在前線督軍的文武將官不能控制餉源,官家便能用一紙詔書奪了他們的兵權!高宗朝的岳武穆,理宗朝的余樵隱都可以說是折在錢糧二字上的。如果哪位將帥軍主一手掌著兵權,一手掌著足以養軍的財賦,那大宋官家可就奈何不了他了!

    而且,即便賈似道能控制淮東餉司,也不可能用淮東一路的財賦養活兩淮的十七八萬宋軍當然是賬面上的,實際上可以拉出來一戰的,也不下十二三萬。可就是這十二三萬軍隊,每年所耗的錢糧,也一個天文數字,哪怕是相對和平的時期,也不是兩淮地方可以自養的。何況現在兩淮正被蒙古蹂躪,今年的稅收是根本不用指望了。

    雖然淮東餉司自孝宗朝開始,便有了發行會子的權力。但是這會子畢竟不是貨真價實的銅錢。而且早在端平年間起,因為金宋戰爭和蒙宋戰爭所帶來是巨額軍費,使得南宋財政陷於破產,為了應付日益龐大的軍費開支,南宋朝廷便中止了會子收回。宋朝的會子類似於債券,分成一界一界發行,發行新一界會子的時候便收回之前的舊會子,不過沒有利息還要打折回收。而中止回收的結果便使得會子日益貶值。如果沒有朝廷從江南調運來糧食、貨物支撐,淮東路發行多少會子都是毫無意義的廢紙!

    說明一下,會子雖然貶值的厲害,但是南宋朝廷卻可以用「和買」之法,將已經貶值的會子按照未貶值時候的幣值去購買民間的財物以應付軍需和官需和後世的元明清三朝相比,宋朝的財政和商業稅收制度,的確高效了不是一點半點。會子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看成債券。而「和買」和「博買」制度(當然不是「買」下全部貨品,而僅僅是一部分)表面上看似乎是國家干預市場經濟,但到了南宋末年,用會子去「和買」和「博買」已經是事實上的實物稅了。雖然實物稅並不是一種先進的稅收制度,但是在商品特別是進口商品價格難以合理估算的時代,收取實物稅的確是一種有效的稅收手段。至少能搞到足夠的財貨去維持同蒙古的長期戰爭!

    控制著江南東、西兩路,浙江東、西兩路,福建路和廣南東路這六路尚未被兵火蹂躪的富庶之土的臨安朝廷,也是全天下唯一一個能給大宋的幾十萬兵悍卒將官們提供一定糧餉財帛的中央,這也是臨安朝廷得以維持至今的真正原因……

    而賈似道這樣的文臣可以驅使兩淮十幾萬大軍的最大憑藉,也是能源源不斷的從臨安的官家手中討來財賦喂飽下面的帶兵官不過這財帛已經越來越難要了……這便是賈似道必須要將昨日這場損傷慘重的戰役說成大捷的原因。

    要不是大捷,手頭頗緊的大宋官家又如何肯拿出財貨來厚賞戰士?

    要沒有厚賞,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也別指望揚州城內的這些軍將再去拚命了!可問題是,大宋官家也不是傻瓜,兩淮安撫使司如果將損失兵甲器具的數字往臨安一報,再加上區區五百多顆韃子首級,這場勝仗的水分可就有點大了!

    所以聽到廖瑩中的提問,賈似道只是輕輕一嘆:「還能怎麼報?自然是如實上報了……朝廷是要派人來驗的!北地漢兒和韃子的長相打扮都不一樣,瞞不過去的!」

    北方漢人和蒙古人的長相差別雖然不大,但是兵部派下來的官員都是內行,是一眼就認得出來的。

    「相公,俺們若是將上面派來的人喂飽了,多報些斬首也無妨……」李庭芝低聲提議道。

    「不行,不行……丁青皮的眼睛可不瞎!」賈似道按著太陽穴道。

    丁青皮是把持朝政的右丞相兼樞密使丁大全的綽號。

    而賈似道現在則領著參知政事和知樞密院事兩個宰執級的差遣,又是理宗皇帝最寵愛的賈貴妃(已經死了很多年,但是卻給理宗留下一個女兒,這個女兒也是理宗唯一長大的孩子,自然視若掌上明珠)的弟弟,又在兩淮、京湖督軍十八年……誰都知道,賈似道一旦擊退南侵的蒙軍,就鐵定會入朝拜相!這樣的人物,可不是丁大全壓制得了的。

    賈似道入朝之日,就是丁大全及其黨羽失勢之時!所以,丁大全現在絕對不會放過一個可以把賈似道拉下兩淮安撫大使之位的機會。

    「還是如實上報吧!」賈似道哼了一聲,有些焦躁的踱了幾步,低聲道,「官家是知道吾這個安撫大使苦衷的……如今國難當頭,對下面的武人只能哄著!要是不把他們喂飽了,搞得和四川路一樣可就不好收拾了!」

    在南宋朝廷肅整余?及其心腹之後,四川宋軍人心浮動,隆慶、沔州等地宋軍發動叛亂,結果給了蒙軍可乘之機,以致川北、川西大片土地淪陷,也讓蒙哥的兵鋒得以直抵川東。

    「也只好如此了。」李庭芝和廖瑩中對視一眼,也都覺得沒有別的辦法。說著廖瑩中就要告退出去準備給臨安的奏報,卻聽見外面傳來大聲的喧嘩。

    「相公,相公!大喜,大喜!」

    聽到大喜兩字,節堂之內的三人互相看看,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四川方面告捷了?這對賈似道他們來說可不算大喜啊……

    大步走進來的不是旁人,正是賈似道的幕僚梁崇儒,他本是布衣客卿,沒有什麼差遣。不過昨日之戰結束後,賈似道覺得他還通點兵事,就委了他一個武銳軍書寫機宜文字的差遣。實際上就是軍中文書之類的,讓他去統計武銳軍的損失和斬獲。

    武銳軍在昨日一戰中損傷慘重,不僅都統制盧兆麟陣亡,連武銳軍左右兩軍的統領(中軍統領是盧兆麟自兼)和一多半的正將、副將也都沒有回來,全軍上下人心惶惶,自然也沒有人去統計什麼戰果損失了。所以賈似道現在得到的戰報中,並沒有屬於武銳軍的。

    「喜從何來?」賈似道皺眉問,「莫不是盧右武又活了吧?」

    戰場之上,將帥被誤報身亡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不過就算盧兆麟不死,也談不上什麼大喜。

    「是斬獲,武銳軍昨日一戰中斬獲了韃子首級四百十一,蒙古漢軍的首級有二百一十五,另外還掠得戰馬四十八匹……」

    「甚麼?」賈似道一怔,眨巴了一下眼睛,「梁易夫,你莫是被下面的武人欺瞞了吧?」

    「千真萬確!相公,某可是捏著鼻子在庫房裡面一個個數腦袋的,數完後還吐了一地……」

    「哼,誰知道那些腦袋是誰的!?」賈似道冷冷道。

    「那還有馬,四十八匹高頭大馬,肩高都快有五尺了,這總不會有假的吧?」

    賈似道的眼睛瞪圓了。還有馬!腦袋可以殺良冒功,馬可變不出來,宋朝從來就缺馬,南宋更是缺得厲害,連殿前馬軍司的馬軍都是沒有馬的!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6
第二十七章 天降大功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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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個有……馬?」

    賈似道不大確定的又追了一問。

    「真的,相公不信,可以再使人去看。」梁崇儒梁大名士臉上的笑容也掩飾不住了。

    這可是天上掉餡餅了!他雖然因為上書呼籲抗蒙得了些名氣,又進了賈似道的幕府,還得到了個書寫機宜文字的差遣,但是……畢竟不是官!他這個書寫機宜文字的差遣不是在撫司而是在武銳軍,兩者可是天差地別的。武銳軍的都統制不過是剛夠著橫行官(從七品右武郎到正五品通仕大夫之間的十三階)的武夫就能當的差遣,因此配給武銳軍的文職幕僚就不一定要有官身了。

    而此時的文士要得個官,也是極其不易的。主要的途徑就是科舉、蔭補、舉薦三途。科舉就是考個進士,難度自不待言。蔭補則是拼爹,梁崇儒的爹爹生前只是個從八品的文官,根本沒有資格給他賺個蔭補。而舉薦……那得看賈似道的心情,同時也要看兩淮前線的戰局如何。

    如果兩淮前線報了個貨真價實的大捷,身為兩淮安撫大使的賈似道自然可以舉薦更多的幕僚去當官。反之,兩淮戰事如果不利,賈似道就是送了薦表上去,也有可能被駁回。

    而之前戰報不過是斬獲五百來顆韃子頭,自損卻過了一萬!這等戰績要說成大捷實在是牽強了些。但是武銳軍卻突然拿出四百十一顆真韃子的首級,加上之前的五百多,往上報一千都沒有什麼問題的。

    斬獲一千顆真韃子的腦袋,如何不是大捷!

    只要有點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斬首的數字一定是小於敵軍真實傷亡的,通常只有敵軍傷亡的幾分之一。斬了一千顆韃子首級也就意味著至少有三千韃子被殺!而韃子的傷亡,通常也只有蒙古漢軍的幾分之一。如果三千韃子被殺,漢軍的損失起碼上萬!

    這樣兩淮撫司便是用一萬餘條性命換了對手一萬三千條性命其中還有三千真韃子!

    「若是真的,可是大捷啊!」賈似道咳嗽一聲,換了個喜出望外的神色,「斬了一千韃子的頭,他們起碼丟了三千條性命……蒙古韃子攏共才多少人?怎禁得住如此折損?祥甫,你趕緊隨梁機宜去看,若是真的,速來報吾!」

    李庭芝也是喜形於色,他雖然有個濠州知州的差遣,但是並沒有上任,還在撫司當參議官,替賈似道謀劃軍事。賈似道雖然督軍十幾年,但畢竟是科舉出身的文官。知兵的程度和李庭芝這樣在孟珙軍中出身的進士還是不一樣的,戰略上面他可以指揮,但是實際戰役部署還是要李庭芝在負責。因而昨日一戰「大捷」到什麼程度,對李庭芝仕途的影響也非同小可。

    若是五百餘顆韃子首級的「大捷」,大宋官家最多減他兩年磨勘,可要是一千顆韃子腦袋上去,起碼就能轉上兩官!李庭芝現在的散官階是正七品朝請郎,另外還有個直寶文閣的貼職(館閣職,榮譽性質),屬於京官(並不是在京為官的意思,而是宋人對承事郎以上,奉直郎以下文官的通稱)中的高層,轉兩官就是奉直郎,算是進入朝官這個階層了。等到兩淮告捷之時,他李庭芝應該還能轉上兩個官,到時候就是正六品的朝奉郎,已經夠資格在賈似道離開兩淮後接任淮東置制使或安撫使了……

    「群玉,」望著李庭芝和梁崇儒兩人離開,賈似道又將廖瑩中喚到身邊,「那梁崇儒做事還算仔細,這四百多顆首級當是不假……如此,昨日一役便是貨真價實的大捷,可以多薦幾個官了,也給梁崇儒一個吧。」

    廖瑩中是賈似道門下幕僚之首,還有一個進士,散官階和李庭芝一樣。如果說賈似道在軍事上依靠李庭芝出謀劃策,那麼他在政務上便是倚重廖瑩中了。至於翁應龍和梁崇儒這樣未中進士的幕僚,在賈似道幕中並不是太受重視。畢竟宋朝官場的遊戲規則就是以進士為高貴。若是沒有個進士,就算是賈似道也很難將之拔到高位。而有了進士的出身,再沾上些軍功,就很容易成為一路安撫,就是宰執的位子也不是不能一窺的。

    「另外,再去問問梁崇儒,是想繼續在軍中當機宜,還是想去參加鎖廳試。」賈似道又道。

    鎖廳試是專門面對官員的解試,通過解試便是舉人(宋朝的舉人不是終身的,而是一次性的,只能去參加一次省試),有資格去參加來年的省試搏個進士功名了。不過參加鎖廳試的官員是不能擔任任何差遣的,自然也就沒有辦法分潤軍功了。

    廖瑩中應了一聲,便告退離開,剛到門口,忽有停步,提了一句:「相公,您不覺得這四百多顆首級來得不那麼簡單嗎?」

    賈似道一笑:「自是不簡單,這事要簡單,大宋就不會有如今之難了!」

    「相公,是不是要使人去把來龍去脈弄清楚?」

    「李祥甫不是去了嗎?」賈似道笑了笑,「他在軍中多年,自然會處理好一切的。」

    ……

    「世伯乃是樞密相公倚重之人,日理萬機,身子難免操勞過度。如今天氣轉涼,正是滋補強身的好時候兒,小侄家中的生藥鋪子日前得了些參茸虎骨,今日正好拿來給世伯補補身子,聊表些心意。」

    陳德興終於在撫司衙門的參議署內見到了廖瑩中,行禮之後,便滿臉堆笑的奉上了禮單。對於陳德興的這番做派,廖瑩中卻是大感意外。他和陳德興之父陳淮清算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如何不知道陳淮清的心氣?而陳淮清的兩個兒子雖然所學各有偏重陳德興重武,其兄陳德芳則重文但是傲氣卻是和其父如出一轍,何時學會巴結上官了?

    不過意外歸意外,廖瑩中卻沒有拒絕收禮他是奸臣賈似道的心腹,自然是貪官污吏了。

    翻開禮單一看,廖瑩中更是訝異了一下。這禮物可頗重啊!人參、鹿茸、虎骨……這都不是江南所產,需要從兵荒馬亂的北地或高麗購入,自然是物以稀為貴了。這陳德興能拿出這樣的厚禮,必是有所求了。

    廖瑩中合上禮單,請來客落座。看著身材高大,面目威武,很有些大將風采的陳德興,又微微一笑:「慶之世侄,在武銳軍中數月,可適意否?」

    陳德興微微一笑,知道對方還不曉得自己立了大功今日離開軍營之前,他已經很盧大安一同,將斬獲和繳獲的數字報給了新來的書寫機宜文字知曉,還將一個倜儻風流的文士帶去一個個數人頭來著……估計這位姓梁的文士還在什麼地方吐隔夜飯呢!

    「廖世伯,實話和您說,小侄在昨日之役中帶著俺們武銳軍的千餘士卒在保障河邊同韃子血戰一場,頗是有些斬獲!」

    「斬獲?」廖瑩中一怔,好像想到了什麼,目光定定地看著陳德興,「斬獲了多少?」

    「北虜首級四百十一,蒙古漢軍的首級有二百一十五,另外還掠得戰馬四十八匹!」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6
第二十八章 只爭朝夕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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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萬夫不擋之勇……萬夫不擋之勇啊……」

    聽完陳德興的述說,廖瑩中只是在心裡頭反覆念叨這幾個字萬夫不擋之勇!

    這樣力敵萬夫的悍將在史書上面是很有一些的,在強漢盛唐這樣的人物那是數不勝數的。但是在大宋朝這樣的悍將可就罕有了……中興四大將之中的岳飛、吳?、韓世忠都有這樣的勇武,岳武穆麾下悍將張憲,長子岳雲也是這等悍將,開禧北伐時的畢再遇也是這等悍勇,昔日追隨京西制置使趙方的勇將扈再興也有萬夫之勇,孟宗政、孟珙父子也有這樣的豪勇,而如今在世的宋將中能和眼前這個陳德興媲美的似乎只有呂文德、劉整、王堅等寥寥數人可以當得起萬夫之勇啦。

    而且,即便是以上這些勇將,似乎也沒有指揮一千個宋軍步卒砍下四百多真韃子首級的戰例吧?

    可是……這樣難得的勇將為什麼要給自己送上如此的厚禮呢?難道他害怕樞密相公和李庭芝會埋沒他不成?

    想到這裡,廖瑩中的眉頭就微微皺起這陳德興勇則勇已,卻沒有識人之名。

    「世侄立此殊勛,樞密相公一定會上報給官家知曉,官家如何賞賜,可就不是下臣能干預的了……」

    說話間,他便將手中的禮單遞迴給了陳德興。廖瑩中是個貪官大宋官家現在是發會子當官俸的,要是不貪一點肯定是要官不聊生的但卻是個有品上路的貪官,收人的禮物就要替人辦事。陳德興的功勞實實在在,根本用不著他說話也能飛黃騰達。所以這個禮,他是不能收的。

    可陳德興卻搖搖頭,沒有伸手取回禮單,只是壓低聲音道:「廖世伯,小侄有事相求。」

    廖瑩中抬頭看了陳德興道:「慶之賢侄,你剛才的話若是不假,呂文德、夏用和今日的地位,二十年後你也可以有。」

    陳德興還是搖搖頭,二十年後……沒有大宋了!所以他必須得爬得快些,要只爭朝夕,不能按部就班了!

    「廖世伯,小侄想要統領一軍。此外,小侄之功,全賴將士用命,小侄不敢獨居。」

    聽了陳德興的話,廖瑩中面露難色。統領一軍,那至少是武銳軍下面的左軍或右軍的統領……陳德興的功勞倒是夠了,轉上四官後也會有相應的官階,但是他在軍中的資歷還是太淺薄了。

    而將士用命,不敢獨居功勞的意思……廖瑩中卻有些不大確定。陳德興看出來對方的疑惑,立即摸出一份名單遞了過去,笑道:「廖世伯,這些人都是有功勞的,還望世伯能在樞密相公面前美言,讓他們可以有一官傍身。」

    「陸虎、劉和尚、高大、王虎、王飛、顧大力、程大安……」廖瑩中一個個唸著名單上的名字,眉頭卻越皺越緊。這份名單上面有二十二人,都是陳德興從戰場上帶回來的臨時軍官,除了盧大安之外皆無官身,大部分人還只是一介效用。

    給陳德興陞官沒有問題,只要把他在戰場上的表現報給官家,官家一高興,沒準就一下賞個橫行官(右武郎至通仕大夫,再往上加就是武官事實上的峰頂正任官了),至於一個?門使的貼職更是閉著眼睛都能到手。一軍統領也好辦,自己幫著關說便是。但是一下子要給二十二人陞官,恐怕就不大好辦理了……大宋的武官雖說不值什麼,但是好歹也是個官啊!揚州這裡集中了四五萬軍隊,光是都統制就不下十人,大多是帶兵多年的宿將,誰家沒有幾個白身的子弟想要補個官?

    而要補官,自然需要功勞,這最硬的功勞……自然就是韃子的首級了!而陳德興手中的四百多顆韃子腦袋,是不是應該拿點出來大家分分?

    廖瑩中的聲音低低的,「慶之賢侄,你的官已經不是兩淮撫司能定的了。有我在,你的功勞也是沒有人敢吞掉的,兩淮戰事一了,官家多半還要見你的……但是沒有官的兩淮諸將子弟很多,光是揚州城內就有上百,人人都等著做官,你若提拔了這二十二人,就要有二十二個將門子沒有官做了!」

    陳德興迎著廖瑩中的目光,知道不再拿出點幹貨,廖瑩中是不肯幫忙的了。

    「廖世伯所言,小侄是知道的。但是小侄想做的不是官而是事,如今的大宋不卻會做官的人,卻的是會做事的人。小侄自己也是將門子,豈不知道將門子得官有多容易?不是蔭補便是功補,只要能做事的,大概都已經得官了。到現在還沒有一官者,就是做了官也沒有什麼用。與其把這些官給他們,還不如給能做事情的人。」

    做事和做官是不一樣的,做官的訣竅在於媚上,只要上面喜歡就能節節高昇。而做事不僅要上面的支持,還需要有下面的黨羽爪牙!特別是在軍中做事,沒有一批可以同生共死的部下幫襯,就是貓太祖穿越過來也一樣抓瞎所以陳德興要做事,就必須提拔一批昨日在戰場上和他共生死的軍漢赤佬當官!這些人中,除了盧大安本來就是官,還能靠上一點兩淮將門之外,都是在軍中無甚背景的軍漢,是可以培植成心腹的……

    廖瑩中卻還是搖頭,「你當樞密相公不曉得這個道理?」

    陳德興一笑,「樞密相公現在不曉得的是小侄做事的本事有多大!如果他曉得了,二十二個官又算得了什麼?」

    廖瑩中瞪大了眼睛。

    「……如今大宋天下何等危急,樞密相公和廖世伯該是清楚的吧?即便這次北虜大汗的親征被相公擊退,大宋也只是免了立即傾覆之危局,將眼光稍稍放遠,仍然難逃亡國之難!因為大宋如今已是三面受敵,除了區區數路之地,舉國皆已化為戰場焦土,實在已經沒有長久支撐下去的財力、國力了!」

    陳德興的語調淡淡的,說的卻是他這個級別的武將不應該明白也不大可能明白的戰略大局。而深之大宋已經有傾覆之危的廖瑩中的眼睛也越瞪越大,只是聽得心驚膽顫。

    「……這次北虜來襲,已經不同於往昔。因為北虜不僅是從北面而來,而是從北西南三面而來!吐蕃國、大理國已經在幾年之前被北虜收服,連大宋之南交趾國也臣服北虜。不僅四川三面受敵,漢中、成都富饒之土已無可守之險,連兩廣、湖南等路也報稱北虜將自交趾來犯。原本的太平安樂之土,如今紛紛化為戰場。朝廷的財帛之地,數十萬大軍餉源之地,還余多少?

    小侄所知,如今數十萬宋軍將士所得之餉皆是褚幣,大宋一國之用全繫於紙。濫發褚幣實在是飲鴆止渴,若是短期為之或許不至壞了大局,可要是長此以往,國家恐怕會不戰而垮。吾想樞密相公不會覺得大宋軍將會一直為幾張褚紙而賣命吧?」

    陳德興說到這裡便是一頓,目光灼灼地看著啞口無言的廖瑩中,半晌之後,才聽他低低一嘆:「慶之賢侄,沒想到你還能看到這些……這國用,的確有些不足,等過了眼下這關,就得多在這方面想法子了。不過此事同你一個武將是沒有關係的。」

    陳德興淡淡一笑,看著廖瑩中,「廖世伯,小侄的職責或許不在財計,但是小侄卻有辦法替大宋緩和一下危局。」

    他真的有辦法!來自後世幾百年的眼光和知識,讓他成為了眼下大宋國內唯一一個有辦法化解如今這重重危機之人。所以,他也有資本去獲得賈似道的支持和重用,也有資格將應該屬於自己的功勞一點不剩的吞下肚子而不必考慮兩淮諸將的看法。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06
第二十九章 大義凜然的奸臣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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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陳德興的預料,當他將自己心中的一番謀劃在廖瑩中面前合盤托出後,竟然得到了一個面見賈似道的機會!地點就在賈似道撫司的節堂。

    這賈似道雖然是遺臭萬年的奸臣,但是他的賣相倒是不俗。堂堂一表,凜凜一軀。文質彬彬之中,又暗含著一股久掌兵權養成的肅殺之氣,和陳德興印象中的便宜老爸陳淮清倒有幾分神似陳淮清乃是赳赳勇武當中,帶著幾分飽讀詩書養成的儒雅。賈似道笑起來的樣子頗為開朗,看起來是個心胸開闊之人,怎麼瞧怎麼也不像是一個奸臣的模樣……

    陳德興肅立在節堂之中,只是偷偷打量著這位高高在上的端明殿學士、參知政事、知樞密院事、兩淮安撫大使。這等官位,在大宋文官體系中已經接近頂峰,參知政事乃是副相,知樞密院事則掌天下兵馬。再進一步,便是左、右丞相,可算是宰執重臣了。

    而且誰都知道,賈似道已經取得了入主政事堂的資格,只待擊敗來犯的蒙古大軍,便是大宋王朝的護國重臣。而在陳德興所知的歷史中,賈似道的確成為了大宋王朝歷史上權勢最盛的宰執。同時,也是斷送了大宋社稷的罪人……

    現在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物,就在自己身前不到五步,衝著自己這個年僅二十歲的從九品芝麻小武官在點頭微笑。如果自己不是有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恐怕要被這等知遇之恩,感激得恨不能肝腦塗地了吧?

    「唔,不錯,倒是有些陳君直年輕時的模樣!」賈似道忽然點了點頭,笑著對身邊的廖瑩中道,「想當年吾與君直同年應舉於臨安,共游於西湖,立馬吳山之上,相約以復中原救蒼生為己任,至今二十三年矣!只可惜,少年白頭,功業未成,只能寄望與後來者了。」

    賈似道一臉正色,望著陳德興,「慶之賢侄,你是後來者嗎?」

    陳德興一怔,這賈似道的話聽上去怎麼那麼大義凜然呢?難道是大奸似忠麼?此等人才,實在是自己學習的榜樣啊!他轉念又想道:『自己不就是在等這樣的機會嗎?若是能用言語打動這位大宋未來的宰執在現在這個關鍵時候稍稍撐自己一把,自己的隊伍可就能開張了……』

    當下陳德興也是一副凜然正氣,大聲道:「回相公話,下官定不負大好年華,此生必復中原,搗黃龍,踏破燕然山缺!」

    賈似道聞言一愣,心道:『這小子好大的口氣啊!岳武穆也只敢踏破賀蘭山,他一張嘴就是燕然山……這個賽雲長怎麼就教出這麼不靠譜的娃娃?』

    「你可知燕然山在何處麼?」賈似道皺眉問。

    「在蒙古本部,乃是北虜牧馬放羊之地。」陳德興答道,這世界地理可難不倒他。

    賈似道沉聲問:「如何踏破之?」

    「此事易爾。相公可設一少年禁軍,選十萬健壯孩童,自幼養於軍中,厚待優撫,使之不知有家,只知有國,以軍營為家,以官家為父。再用名師授之以戰陣之術,嚴加教導,十年如一日,必可練成精兵。再使之北伐,當可直搗燕京,踏破燕然!」

    陳德興只是緩緩說道,說出的辦法乃是歷史上土耳其帝國蘇丹近衛軍的養成之法。而賈似道也只是靜靜聽著,心裡面卻如翻江倒海。陳德興的辦法在理論上是可能的……賈似道督軍十八年,當然知道武藝紀律乃是戰士的體力都是需要長時間養成的。靠臨時招募的農夫,草草訓練數月,或許可以用來應急,可以用來保衛家園,但是要靠他們掃平北國,恢復中原,純屬做夢!

    而用陳德興所說辦法,用十年時間將十萬少年練成武藝高強,紀律嚴明的精兵,再去北伐中原,恐怕真有七八成的勝算了。可問題是……大宋能養成這樣的十萬精兵嗎?

    賈似道看著陳德興,淡淡道:「此事乃紙上談兵!」

    「此等精兵非在紙上,大宋的七八十萬大軍才在紙上!」陳德興也看著賈似道,眼神豪不退讓。

    因為他猜想,賈似道這樣的人物身邊是永遠不會缺少溜鬚拍馬之徒的……自己沒有必要去和這些人比拍馬屁,因為自己是有真本事的!而賈似道想要如願以償進入政事堂,並且坐穩大宋宰執的寶座,單靠一些阿諛奉承之徒是不行的。必須要有能人輔佐,特別是精通軍事的將才輔佐,否則不足以抵抗蒙古保衛大宋江山,而大宋要是沒有了,他的地位又如何保全?

    所以陳德興今日沒有選擇用滔滔不絕的馬屁去打動賈似道,而是直截了當的拿出了乾貨解決大宋軍事難題的辦法!用這些辦法去讓賈似道重視自己,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面平步青雲爬上去。

    「慶之,慎言!」一旁的廖瑩中連忙大聲呵斥道。

    他如何不明白陳德興所言的「大宋的七八十萬大軍才在紙上」是什麼意思大宋王朝此事賬面上的軍隊沒有八十萬總有七十萬,比起強漢盛唐只多不少。可實際上的數字又有多少?其中能夠上陣打仗的兵又有多少呢?但是這種話如何能當著賈似道這位樞密相公的面說出口?這不等於在說賈似道麾下的宋軍都是烏合之眾嗎?

    賈似道卻苦苦的笑了,神色當中也有一絲無奈,「慶之,你說得不錯……但是,吾這個樞密手中,卻只有幾十萬紙上的精兵!」

    陳德興盯著賈似道,一字一頓地道:「樞密相公,下官還有辦法!」

    「還有辦法?」賈似道看著陳德興,「那就說說看吧。」

    陳德興一笑,「若只有幾十萬紙上精兵,要掃中原,平北虜是不可能的。但是維持南北相爭之勢,保全江南半壁江山還是能辦到的。下官的辦法很簡單,便是陸守海攻!」

    「陸守海攻?」賈似道又露出了饒有興趣的表情。很顯然,今日喚陳德興一見,讓他得到了不少新思路。這個陳德興……倒是真有些辦法啊。

    「……大宋與北虜相抗,已有一百多年矣,在此期間,北伐中原不止一次,但是卻每戰皆北,因而世人皆以為北伐不可行,只可坐守江東。但是在下官看來,坐守江東,任由北虜收服北地豪傑為己用實乃是等死。一旦北虜平定中原收服吐蕃、大理,便可以北地漢兒為前驅,三面出擊,不停襲擾四川、京湖、兩淮,將大宋半壁中的半壁化為焦土,使大宋只能以兩江、兩浙、福建、廣南等區區數路之財賦支持數十萬之疲兵,如此焉能長久?」

    此時的宋蒙之戰已經是總體戰,是宋蒙兩國國力的總對決!而戰場又擺在大宋的殘山剩水之上,隨著一塊塊富裕繁華之地化為焦土,大宋的國力也在急劇衰退!最後恐怕不是敗於戰陣,而是要敗於缺糧少錢了!賈似道吸口氣想說什麼,最後卻還是默然不語。

    陳德興只是定定的看著賈似道,「某家的辦法,乃是建立一支精銳水軍,有兩三萬人足矣,用之從海路攻打山東、遼東、燕雲極其附庸高麗等地,使北地紛亂不熄,讓北虜困於海防……而北地海疆數千里,北虜若要處處設防,縱有精兵百萬亦不足用,如何還有南侵之力?」

    這個辦法,在歷史上也有人用過,就是**戰爭中的大英帝國!以區區一萬多精銳自海上入侵,便讓有海無防的大清王朝屈膝求和,割地賠款。如果大宋能發揮其水軍優勢,建立一支可以隨時攻打北方和朝鮮沿海的海上力量。蒙古人還能有效動員起北地漢軍世侯的力量大舉南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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