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重生] 天工 作者:沙包(已完成)

 
vera1023 2017-12-28 18:30:4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58 405354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30 18:19
0190 社團第二

    天榜群裡,匿名對話還在繼續,語氣越來越酸。

    到現在為止,文修專業的學生還沒怎麼加入談話。

    他們自然有他們的的尊嚴,一天兩百多分的確很驚人,但對他們來說,還沒到有威脅的程度。

    反倒是那些文修社團,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一個接一個地踩下去,心情簡直難以平復。

    如果這個社團明天再這樣沖一把,盤木社團第一社團的位置也未必保得住!

    現在就有人在勸盤木社團的人,又像擔心,又像慫恿地說:“你們還是要小心一點,老實說,這分數來得太不正常了,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背後做了什麼事情?你們有關係的話,最好跟文安組或者文物協會打個招呼,查他們一下!不然,下一個被踩的就是你們了……”

    同時在附和的還有十來個,這會兒,好像大家真的都很關心他們一樣。

    盤木社團的成員們心裡也很有點不舒服,他們自己的內部群裡也在討論。

    “我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是該打個招呼問一下,這個新社團的分數,太不正常了。”

    “別,打什麼招呼?你沒看出來嗎?這些傻逼們在拿我們當槍使呢!”

    “嘖,誰看不出來啊?但事實就是這樣,很明顯,他們下一個目標,就是我們了!”

    “我說句話你們別不愛聽,我覺得,他們根本就沒把我們當目標。”

    “嗯……對。我也有這種感覺。我剛才在想一件事——”

    “什麼事?”

    “他們明明上周就已經完成鑒定了,為什麼第二周才登上萬物生,開始計分?”

    “呃……”

    說話的人名叫疾時雨,是盤木社團裡頭腦最清醒、思維最慎密的一個。他一直沒在大群裡說話,這時卻在內部侃侃而談,把自己的想法全部擺了出來——

    “有兩種可能,第一,他們的背後有關係,一開始就給他們開了後門。但是這個關係不夠硬,在另一邊被打回來了,兩邊博弈了一下,這才在第二周給他們放行。”

    “有可能!”

    “對,我也覺得,應該就是這樣!”

    群裡突然群情激憤,已經有人開始怒駡這個“無所不在的人情社會”了。

    疾時雨推了推眼鏡,繼續冷靜地打字:“第二種可能。他們上一周彙報了分數,申請了鑒定,但是文安組跟我們一樣,對非正常的成績產生了懷疑。於是,文安組用了一周的時間進行驗證,驗證結果就是,他們沒有問題,所以給予了通行,登記了分數。”

    疾時雨嘴角一勾,打字道,“兩種可能,就看你們信不信任文安組了。”

    這句話打出來,群裡沉默了下去。

    信不信任文安組?

    以前,對於他們來說,文安組就是個高高在上的組織,掌控著他們手裡的文物和大部分鑒定結果,兩者間根本談不談得上什麼信不信任。

    但現在,一個例外出現了,把這個問題擺在了他們面前。

    疾時雨說的沒錯, 他提出來的兩種可能,的確都是有可能的。唯一的區別就是,文安組究竟是可以走後門,還是真的“秉公執法”!

    群裡一時間沒人說話,過了一會兒,一行字出現了。

    “有必要嗎?”

    打字人的名字叫四石,這四個字一打出來,群裡的人紛紛招呼道:“謝師兄。”

    “師兄來了。”

    “歡迎師兄。”

    就連一直侃侃而談的疾時雨,也尊敬地跟了一句:“師兄好。”

    四石沒有回應,繼續著剛才的話:“文安組為什麼要這麼做?還做得這麼明目張膽?”

    一語道破,盤木社團的成員頓時明白了過來。

    天工42號社團的成績實在太過扎眼了,所以,反而可能是真的!

    文安組再怎麼說也是國安局下面的組織,就算真的走後門,誰敢走得這麼光明正大?

    他們會為了一個組織,一個只有六個人的社團,破壞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信譽?

    如果真的會這樣做的話,這個組織究竟得有多大的來頭啊!

    但如果他們的成績是真的,那他們的實力就真的稱得上可怕了。盤木社團第一的位置,真的能保得住嗎?

    四石平靜地說:“他們的成績應該是真的,不過能不能繼續下去,超越我們,還要看後續的文物能不能跟上。不要忘了萬物生的規矩,他們現在只能修復一級文物。”

    被他這一提醒,大家紛紛恍然大悟。

    沒錯,新社團在註冊三個月內,只能修復一級文物。

    這兩天,他們就已經修復了87件文物,他們還能找到更多的一級文物嗎?就算能找到,有這麼集中、這麼易於得手嗎?

    疾時雨接道:“那就是說,要看他們明天的成績了?”

    四石簡單回了一句:“嗯。”

    接著,又一句平淡中微帶嚴厲的話出現在盤木社團各人的螢幕上,“而且,別人的成績,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這句話,徹底結束了盤木社團的討論。

    …………

    此時,天榜群裡,匿名發言的群眾們也基本上達成了一致。

    他們冷嘲熱諷地表示,天工42號社團的勢頭的確是很猛,但誰知道,這趨勢還能不能繼續下去呢?

    先看看他們明天能不能拿分再說吧!

    後續還有一些討論,比較零散。大家一件件觀察天工42號社團修復的文物,試圖從裡面挖出各種蛛絲馬跡。

    不得不說,總是還有觀察力很敏銳的人的。

    你一句我一句的,把現在天工社團所有披露在外面的消息基本上都挖得差不多了。

    終於有人意外地問道:“京師大學文修專業的師兄師姐們,到現在還沒出現過呢……”

    “他們知道這件事了嗎?”

    “難說,文修專業跟我們不一樣,我們只能抽週末空餘時間工作,週末對他們來說就純粹是休息時間了……”

    “之前我小窗敲了蔣志新師兄,他沒回話……”

    “我也……”

    “我靠,你們太八卦了!不過我也好好奇,蔣師兄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啊……”

    被大家熱烈討論著的蔣志新,其實已經收到了那些人的小窗密語。

    這時,他正盯著群裡快速流過的對話,面無表情地沉默著。

    他知道那些人來找他就是為了看好戲,所以也不想理會。但是,他們的對話他卻看進了眼裡。

    會有什麼反應?

    蔣志新的右手握緊了滑鼠。

    聊天群的對話方塊視窗後面,顯示的正是萬物生和吉光榜的網頁。

    蔣志新再次點開天工42號社團的單獨頁面,審視一樣地看著。

    這個頁面的上方,簡單列舉著這個新社團的資料,下面則是修復文物的列表。

    87件文物,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從上到下,密密麻麻。

    這些全部都是在一天之內——準確地說,是在三個小時內出現的。

    這裡面的每一件,蔣志新都點開來看過,仔細研究了前後的對比照片,有鑒定說明的,他也一個字一個字地全部研究過了。

    越看,他就越覺得心驚。

    他現在已經是一段修復師,准二段。所有人、包括他的師父在內,都相信,明天龍抬頭時,他晉級肯定毫無問題。

    但是,他捫心自問,要是換了他,能把這些文物修復到這種水準嗎?

    最後的結論讓他有些心驚。

    單論修復水準,也許他能達到這個程度,但是修復速度呢?

    兩個星期,他絕對完不成這麼多件,拼了老命也不行!

    當然,修復師的段位差不是體現在修復速度上的,但這個事實,已經足以打擊蔣志新了……

    而對他來說,最關鍵的是另一個事實。

    這些文物的修復者列表裡,只有賀家他們五個人,沒有蘇進!

    雖然大家都是化名,但每個人的名字特徵還是很明顯的,蔣志新稍微一琢磨,就能把各人對上號。

    賀家、方勁松、徐英、岳明、魏慶,所有文物都是他們五個人修的,徐英的件數少一點,其餘四個人的數量都差不多。

    這裡面,沒有蘇進,沒有!

    其餘不瞭解情況的社團,會覺得蘇進可能是個管理者或者組織者,不擅修復。但蔣志新卻很清楚,絕對不是這樣。

    他眼皮半垂,自從第一次知道這個名字開始,所有蘇進做過的事情一件件流過他的腦海。

    面對文修新生的挑釁,辨紙解圍;公開課上,侃侃而談,回答自己提出的問題;學校網站上,淵博有趣的文物文章;還有最關鍵的、那場決定性的公開課上,被他打下手時,自己感受到的那種奇妙的感覺……

    這些看上去全是小事,但這段時間以來,蔣志新的腦子裡一直都在翻來覆去地想著這些事,而忽略了另外一些。

    他知道蘇進跟柳萱走得很近,也知道學生們、論壇上是怎麼說他的,但他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

    很久以前對柳萱抱有的那種微妙的好感,他幾乎已經忘在了腦後。

    現在,他滿心想的都是一件事:蘇進究竟是誰?他在公開課上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30 18:20
0191 南鑼鼓巷嗎……

    蔣志新曾經無數次逗留在文修專業的教室裡,盯著那幅敦煌壁畫看。

    時間久了,他向來明晰的心裡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迷霧——

    這樣的修復方法,真的是對的嗎?蘇進說的,真的一點道理也沒有嗎?

    把這一切全部梳理起來看的話,蔣志新對天工42號社團的特別有了更深的感悟。

    毫無疑問,在天工社團組建起來之前,賀家等五個人都是新手,純的。但這個社團建立不過兩個多月,從一竅不通到獨當一面,蘇進對這五個新手做了什麼?

    他們為什麼會成長得這麼快?

    這種超乎理解的成長速度……

    蔣志新的目光長時間逗留在這個頁面上,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段對話——

    “聽說天工社團這段時間,一直在南鑼鼓巷活動,給那裡的老頭老太太們修家裡的破爛,笑死人了!”

    “南鑼鼓巷嗎……”蔣志新自言自語。

    …………

    “南鑼鼓巷嗎……”

    幾乎就在同時,電腦前面,另一個聲音正在自言自語。

    這個人中等身材,戴著一幅眼鏡,書卷氣十足。他的衣領上端端正正地別著京師大學的校徽。

    他正坐在自己的宿舍裡,電腦上方的簡易書架裡塞滿了書,就連單人床上也堆了半床,只勉強留下了一個可以睡人的空隙。

    仔細看就會發現,這些書全部都跟文物、考古以及歷史有關,有一個單架上擺的全是一二三級的文物考古期刊,不太齊全,但作為一個普通學生來說,能收集到這種程度,已經花費了不知道多少心力了。

    他叫文則銘,網上和微信的名字叫“舊事”,從小就對歷史有著濃厚的興趣,傳統文化復興運動開始之後,更是一頭紮進了文物修復的大海裡。

    但他就是個中等家庭出身,沒有關係,當然進不了文修專業。

    後來,他抓緊一切機會,終於拿到了一個輔修的名額,並且在輔修的學生裡表現得非常出色。

    按照文修專業那邊傳出來的風聲,輔修成績排名前列的,可以申請轉專業,正式轉到文修專業進學。

    要是以前,文則銘肯定高興得不得了,第一時間上交申請表。

    但現在輔修了這麼久,對文修專業有了更多的瞭解,他卻開始猶豫了……

    文修專業裡的階級之分,比他想像得明顯多了。

    新生必須尊敬老生,必須尊敬更老資格的學徒。

    單是尊敬也就算了,他更不能忍的是資源的不合理分配,以及那種無處不在的隔膜。

    他們這些輔修學生明顯被當成了“外人”,基本上沒有動手操作的機會,更沒有接觸文物的機會。他們成天只能跟著被指定的前輩師兄或者老師,給他們打下手,幫他們處理各種雜事。

    舊事因為表現比較突出,跟的是個二段老師。很多學生很羡慕他,覺得他運氣好,把老師奉承好了就能被開小灶。

    但實際上呢?文則銘清楚地感覺到了,這個二段老師,根本就沒把他當真正的徒弟——他就只是個好用的雜工!

    一個最明顯的證據就是,這個老師到現在都不記得他的名字,每次都叫錯。但是對於那些先入門的學徒,卻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

    時間越長,文則銘卻覺得壓抑。

    他有些迷茫了……這種難受的感覺,會一直持續下去嗎?

    最讓他感到糾結的是:會介意這種事情,會有這樣的感覺,是不是因為……他對文物修復的愛,其實不如他想像中那麼深?

    作為一個資深文物修復愛好者,魯墨榜和吉光榜是他每天必刷的兩個榜單。

    他別提有多嚮往上面的你爭我奪了。要知道,這上面的每一個分數變動,代表的都是——有一件文物被修復了。

    尤其是吉光榜,動手修復的全部都是跟他一樣的學生,總是讓人感覺觸手可及……但實際上卻遠在天邊。

    每看吉光榜一次,文則銘就要鬱悶糾結一次。但儘管如此,他還是每天都要上去一次,刷新幾次,然後再怏怏然地退出。

    然後就是今天。

    文則銘跟普通的文修專業學生不一樣,其中一點就是他同樣還會關注地榜。

    相對于天榜上高分的文修專業來說,他對地榜上掙扎的文修社團們,更有親切感。看著他們,他就像看到了他自己。

    偶爾他也會想,如果他不在京師大學,而在另一個沒有文修專業的大學的話,他會不會加入文修社團,跟著他們一起去努力,去拼搏?

    於是,他偶爾也會有一個奇怪的念頭——他是不是該關注一下京師大學的天工社團了?

    然後他還沒來得及開始行動,就被今天地榜上的變化驚住了。

    身為旁觀者,他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一個新社團的出現,注意到它的所屬學校、它的成員、它的來歷!

    然後,他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社團一飛沖天,幾乎每次刷新,都會有全新的定位。

    文則銘目瞪口呆,完全反應不過來這是怎麼回事!

    文則銘在電腦旁邊整整坐了三個小時,一動也沒動過。

    他有個文修小夥伴的微信群,當他一開始發現天工社團的動靜時,下意識地就想把這件事情通知給群裡的大家。結果他剛抬起手,就又放下了。

    出於一種微妙的心理,讓他暫時把這件事瞞了下來。他甚至略微留意了一下,群裡安安靜靜,沒人注意到這個奇跡的發生。

    然後,他緊盯著排行榜,不斷刷新又刷新。

    三小時後,他的眼睛有點發酸了,但他仍然捨不得離開那個頁面。

    現在他看著的,可是吉光榜的正榜,到現在為止,不過三小時時間,天工42號社團已經直升到了第30名!

    他曾經反復點開這個社團的資料,查看它的來歷。每一次,那一行行字跡都在告訴他——

    沒有錯,這就是他們學校的天工社團,那個成立了才兩個多月,被所有人都瞧不起的天工社團!

    在他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從哪裡學來的本事?他們從哪裡找到的文物?

    文則銘的心跳得極快,撲通撲通的像是快要跳出胸口——

    他仿佛正在看見一扇全新的大門在他面前打開!

    他的腦海中回饋出在學校裡聽到的傳聞,喃喃道:“南鑼鼓巷嗎……”

    …………

    第二天,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出現在南鑼鼓巷的巷口。

    他戴著鴨舌帽,鼻子上架著一幅墨鏡,手裡拿著一個口罩,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戴上去,而是胡亂把它塞進了口袋裡。

    現在才是秋天,還沒徹底冷下來,戴帽子架墨鏡還算正常,再加上口罩的話,真的好像變態啊……

    這個人正是文則銘,網名舊事。

    他昨天被震了一把,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天工社團究竟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

    於是,他終於下定決心,今天親自到南鑼鼓巷來看看。希望天工社團真的在這裡活動……

    週末的南鑼鼓巷比平時熱鬧多了,小孩子三五成群的在巷子裡穿梭,老頭老太太們搬著椅子坐在外面曬太陽,貓兒狗兒懶洋洋地趴在他們身邊。

    因為上次熊孩子家的事情,小孩子們明顯乖多了。偶爾不小心撞上了誰,還會乖乖地停下來道歉。

    文則銘家裡有個小魔頭的表弟,現在見到這幕場景,他好奇地多看了兩眼,心想:這些孩子被教得真不錯啊……

    沒一會兒,他就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南鑼鼓巷上。

    他站在巷口,仰望著高高的牌坊。

    這牌坊曾經非常光鮮,但現在經歷風吹日曬,又缺乏修葺,上面的色彩早已失去了原先的鮮麗,變得黯淡斑駁。

    文則銘摸了摸粗糙不平的柱子,歎了口氣。

    “小同學,你也是京師大學的嗎?”

    突然,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帶著濃濃的好奇。

    文則銘一轉頭,發現是一個老頭,一手托著一個鳥籠子,被厚厚的黑布遮著,帶著濃濃老帝都人的氣息。

    文則銘連忙取下墨鏡,客氣地說:“爺爺好,嗯……我是的,為什麼這麼問?”

    老頭眼睛一亮,笑呵呵地說:“我就猜到了!不愧是京師大學的學生,就是有禮貌!你跟小蘇他們是一起的嗎?來看他們的?”

    不愧是?小蘇?

    文則銘頓時知道自己是怎麼被認出來的了。他完全沒想到,天工社團跟這裡居民的關係竟然這麼友好!

    不過想想也是,修了一個月的破爛呢……

    文則銘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們是同學沒錯。我聽說他們在這裡……”

    “是同學啊!”老頭一聽這話,笑得更開心了。他一手抓著文則銘,大聲說,“走走走,我帶你去找他們!”

    這也太熱情了!

    文則銘可不想就這樣貿貿然地跑到蘇進他們面前去,到時候對方問起來他要幹嘛,他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呢。

    他一陣汗顏,正要想辦法掙脫這熱情的老頭子,突然聽見身後又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文則銘一轉頭,立刻認出了那張熟悉的面孔,意外地叫道:“蔣師兄!”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30 18:20
0192 鑽狗洞

    蔣志新跟文則銘一樣,戴著鴨舌帽和墨鏡,穿著一件棕色的皮夾克。他看上去比文則銘更不自在,瘦高的身體下意識地蜷了起來。他被另一個老太太抓著,顯然遭遇了跟文則銘同樣的處境。

    蔣志新聽見叫聲,頓時有點緊張地看了過來,見到是文則銘,馬上就放鬆了一些,叫道:“文師弟。”

    文則銘很有些意外。他認識蔣志新是理所當然的事,但他完全沒想到,蔣志新竟然也能叫出他的名字。要知道,他給他那個直屬的二段老師打了兩個月的下手,還不則被他叫成“小王、小李”什麼的呢。

    而他跟蔣志新,不過是見過一兩面的交情……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兩人湊到一起,很快擺脫了過於熱情的老頭老太太。他們宣稱自己沒跟朋友說,想先看看他們,給他們一個驚喜。

    他們從兩個老人嘴裡知道了天工社團所在的位址——南鑼鼓巷6號,一個四合院裡。

    拎著鳥籠的老頭跟老太太一起離開了,蔣志新和文則銘同時鬆了口氣。

    文則銘訕訕地說:“天工社團跟這裡人的關係可真好啊……”

    蔣志新不置可否地點頭,問道:“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文則銘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沉默了一會兒,才含糊不清地道:“有點好奇,想來看看他們……”

    他沒說是因為什麼好奇的,蔣志新也只是沉默著點了點頭,沒有追問。

    兩人動作劃一的壓了壓帽子,一起向南鑼鼓巷6號走去。

    走到門口,兩人同時停步,對視了一眼。

    文則銘客氣地道:“蔣師兄,你要進去嗎?”

    蔣志新立刻搖頭,文則銘鬆了口氣,他往四周看了一眼,指了指一個方向,道:“那邊應該是後院,也許可以想辦法……嗯……”

    這事聽上去太鬼祟了,他不好意思往下說,蔣志新卻了然地道:“好,過去那邊看看。”

    兩人剛剛轉身走出幾步,突然聽見後面有人笑了一聲,道:“裘老師,今天又是您來啊?這位是……”

    “這是我同事,姓韋。小駱,你們改建組可夠閑的啊,天天往這邊跑!”

    “韋老師您好。裘老師,您忘記今天是週末了吧?是我休息時間,我感興趣才過來的。你們二位不也是?”

    “我們這是萬物生的正事,正事!”

    “正事也不需要兩個人吧?那還不是跟我一樣?”

    “你小子昨天蔫不拉噠的,今天怎麼這麼牙尖嘴利!”

    兩人同時轉頭,看見是三個人正站在四合院的門口對話。

    蔣文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其中兩人的衣領上,同時瞳孔微縮。

    他們的胸前佩戴著修復師的徽章,清清楚楚的四段修復師,兩位!

    四段是中位修復師的起始點,地位跟低位完全不同。看這樣子,他們倆都是沖著天工社團來的?一半是為了萬物生的公事,一半是為了自己的個人興趣?

    天工社團到底做了什麼,竟能同時吸引兩位四段修復師!

    另一個人看上去比較年輕,細眉長眼,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不怎麼起眼。但他卻能跟兩個四段修復師平起平坐地對話,並不顯什麼弱勢……

    這人又是誰?

    蔣文兩人一時間在腦子裡想了無數事情,那三個人卻沒留意周圍,說笑著進去了。

    兩人對視一眼,加快腳步,迅速繞著房子轉了一圈,文則銘眼睛一亮,指著前面說:“蔣師兄,你看那裡!”

    蔣志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臉色馬上就變了。

    這一帶老街老房, 房屋院牆都很破舊,不時還有被破壞的地方。

    蔣志新一直在左顧右盼,想找到一堵可以看到裡面的破牆或者矮牆什麼的,但一直沒發現這種目標。

    南鑼鼓巷6號院的院牆雖然破舊,但還算完好。當然,它也算不上全部無損,至少文則銘現在就發現了一個空隙。

    但這空隙讓蔣志新臉色發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它不在院牆上面,而在偏下方的位置——

    一個狗洞!

    直徑大概半米,剛好夠他們兩個人勉強鑽進去!

    蔣志新盯著那個狗洞看了好一會兒,緩緩轉頭看向身邊:“你是說那個?”

    文則銘很高興,他沒留意蔣志新的表情,道:“是啊,我算過方位了,它正好在東南向的那間房後面。運氣好的話,說不定直接就可以看見天工社團租的那間房了!”

    文則銘眯著眼睛又打量了一下,很肯定地點頭說:“對,就是這個位置沒錯。走吧!”

    說著,他帶頭往那邊走,走得還挺小心,生怕旁邊有人過來看見了。

    蔣志新下意識地跟上去,看著他無比自然地趴下去,不可思議地問道:“你是說我們來鑽狗洞?”

    文則銘理所當然地點頭:“是啊,怎麼,你小時候沒玩過嗎?”

    還真沒玩過……

    蔣志新很小的時候就被帶進了師門,一直在學文物修復,練習各種基本功,很少跟同齡的小孩一起玩,哪還會被帶著做這種事?

    所以這會兒,他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文則銘熟練地趴在地上,撅起屁股往狗洞裡鑽。

    特別讓人無語的是,文則銘的氣質一點也不“淘氣”,反而人模狗樣,書卷氣十足。所以他現在這樣子,別提多有違和感了……

    文則銘三下五除二就鑽了過去,轉身向蔣志新招手:“師兄快來,咱們運氣不錯,這洞大小剛好!”

    這叫運氣不錯?

    文則銘的樣子太自然了,蔣志新一時有點晃神,我記得這師弟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只是他跟文則銘以前也沒真正打過什麼交道,就是一次兩次的碰面,文則銘究竟是什麼性格,蔣志新當真還沒法判斷。

    只是現在看著文則銘興沖沖的樣子,蔣志新突然覺得,這樣的事情……好像也挺有趣的?

    “師兄,快點,這兒人太多,小心被人看見了!”

    “哦……哦!”

    蔣志新正在走神,被文則銘一催,竟然真的也彎下腰,湊到狗洞跟前,手腳並用地爬了過去。

    爬到一半他才驚醒,他這樣子要是被學校其他人看見了,估計得被嚇死吧!不過都已經爬到這裡了,他也不可能反悔,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爬了過去。

    他過去的時候,文則銘已經打探好了周圍的情況,低聲道:“師兄,咱們運氣真不錯。”

    他向前一指,“天工社團的活動室,就在這裡。”

    一聽這話,蔣志新迅速拋開了心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低身體,跟著文則銘一起潛到了四合院的側窗位置。

    文則銘判斷得果然沒錯,這地方位於四合院的側面,沒辦法直接看到正屋,但是透過兩扇窗戶,正屋的大半都可以收入眼中。不太吵的情況下,那邊的對話也是能聽見的。

    蔣志新看了文則銘一眼:“位置選得不錯啊。”

    文則銘彎了彎眼睛,沒有說話。

    前面清楚地傳來了聲音,是蘇進的,兩人頓時閉嘴,湊近窗戶,安靜地聽。

    他們到得剛剛好,天工社團剛剛開始一天的活動。

    蘇進沒有多說什麼,他指了指旁邊堆起來的箱子,道:“今天還是老樣子,每人五件文物,我現在全部發下去, 你們寫計畫書,自己安排時間。”

    他轉向兩位四段,道,“今天可能要到下午才能鑒定,兩位是……”

    裘四段擺手道:“沒關係,不用管我們,我今天肯定一天都在這裡,隨便什麼時候鑒定都可以。”

    蘇進向他點頭道歉道:“那辛苦二位了。我今天有點事情,可能不在這裡……”

    韋四段沒覺得如何,裘四段倒是有點失望:“哦,有事?下午還會回來嗎?”

    蘇進點頭:“最後驗收的時候,肯定會回來的。”

    裘四段鬆了口氣:“那就好,放心吧,我會等你回來的。”

    簡簡單單幾句話,側窗那裡的兩個人全部聽呆了。

    他們對視一眼,紛紛在對方眼裡看見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前面說話的人,蘇進的聲音他們是聽得出來的,而另一位,他們緊盯著對方看了半天,才終於從他胸前的徽章再次確認了他的身份。

    沒錯,就是之前在門口瞥見的那兩位四段中間的一位!

    文安組派來的鑒定師,一位四段的中位修復師!

    要不是親眼聽見他說話,蔣志新和文則銘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四段說出來的。

    他對蘇進……也太客氣吧?不,這態度,簡直不能只用“客氣”兩個字來形容了。這幾乎就是對一位平等、甚至還要高一級的大師的!

    不僅是對蘇進,這位四段對天工社團的態度也非常重視。

    即使蘇進不在,他也保證自己一天都呆在這裡?

    要知道,每個文物修復師的時間都無比寶貴,要不是看重這個社團,他憑什麼在這裡白白浪費一天?

    這時候,蔣志新也好,文則銘也好,一時間都有置身夢中的感覺。

    這真是他們知道的那個天工社團嗎?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30 18:21
0193 每人五件?

    而且,文則銘還留意到了另一件事情。

    蘇進說了,要給天工社團這些學生,每個人安排五件文物!而且聽他話裡的意思,是讓學生們在今天之內,把它們全部修復出來?

    我靠,他是從哪裡得來的這麼多文物,還就這樣放心地交給他們來修?

    一時間,文則銘感覺無比羡慕嫉妒恨——他心心念念想要接觸文物,不能修,摸摸也好,結果天工社團的學生這麼輕易地就得到了?還一次就是五件?

    看這架勢,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們在吉光榜上的分數也是這樣得來的!

    從文則銘的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看見徐英和岳明。

    這兩個人他都是認識的。京師大學文修專業剛剛開始上公開課的時候,他們一起被問卷選進了A組,成為重點關照培養的學生。

    後來,A組的大部分人都進入了輔修課程,徐英和岳明卻毅然投奔了天工社團。

    最早的時候,文則銘覺得這是因為跟蘇進的私人交情……當時他還替徐英和岳明遺憾了一下,覺得他們因為義氣放棄前途,有點讓人佩服,又有點覺得可惜……

    結果,“誤入歧途”的他們,竟然提前一步得以修復文物了嗎?

    文則銘緊盯兩人的動作,只見他們起身,一人從蘇進身邊抱了一個木箱,放到自己的工作臺上。

    然後,徐英打開箱子,小心翼翼地從裡面拿出了一件東西。

    文則銘目光緊縮,看見那是一個巴掌大的撥浪鼓,有些破舊,其中一根繩子已經斷掉了。它無論是從整體的形制還是裝飾的細節,都可以看出,這的確是一件老東西——即使不是文物,也是古物了!

    文則銘羡慕地轉向另一邊,看見岳明拿出了一個深藍色、長條形的織物,因為時間太久了,光澤黯淡,顏色也不太鮮豔,上面還有不少結塊的髒東西。

    岳明小心翼翼地把它鋪在一方白紙上,蔣志新喃喃道:“蘇繡扇套……”

    文則銘頓時明白,這也是一件文物,羡慕得眼睛都快滴血了。

    各人都領到了自己的文物,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徐英和岳明的表情都很平靜,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他們一起看向另一邊,蘇進的聲音跟著響起:“很好,多的話我也不用說了,你們都知道該怎麼辦。現在開始吧。”

    徐英和岳明同時點頭,他們仍然沒有馬上開始工作,而是對著自己面前的文物仔細觀察了半天,然後坐下來,扯過一張紙筆,開始寫起了什麼。

    蔣志新頓時想起了蘇進剛才說的話。

    計畫書?蘇進要求他們在正式修復前,先前計畫書?

    身為大學生,他也知道其他專業或系別要求的一些流程,但在文修專業,卻從來沒有這回事。

    文修專業的老師們,從來都是準備好東西,上手就修,從來都不知道什麼計畫,也不知道什麼總結!

    蘇進的身影在窗子裡晃過去,片刻後,前面隱約響起了對話聲。聲音很小,聽不清說的是什麼,只聽得出來,跟蘇進對話的另一方是個女性。

    一開始,文則銘只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沒意識到聲音的主人是誰。

    但很快,他就覺得身邊的氣氛有點不對勁。

    他低頭一看,只見蔣志新傾身上前,一隻手握住了窗框。與此同時,他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目光極為複雜。

    文則銘迅速想到了學校裡的傳言,頓時恍然大悟——

    這聲音,是柳萱柳學姐的!

    今天柳學姐也來南鑼鼓巷,參加天工社團的活動了!

    文則銘心裡打鼓,屏住呼吸安靜地聽著。

    柳萱的聲音不大,但仍然可以聽出其中的愉悅之情與親密之意。好像跟她說話的,是她非常親近、非常喜歡的好朋友一樣。文則銘甚至覺得,這已經不只是好朋友的感覺了……

    說了幾句話之後,柳萱的聲音裡有些失望,似乎很遺憾蘇進今天不能在這裡。

    蘇進安撫了幾句,她的聲音很快又變得活潑起來。

    文則銘用眼角餘光看著,蔣志新的手越握越緊,手背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

    修羅場啊……文則銘在心裡暗想,然後他又仔細聽了聽那邊的對話,覺得自己用詞不妥當,給蔣志新點了根蠟燭。

    很明顯,蔣學長這就是襄王有心,神女無意嘛!

    過了一會兒,蔣志新的手指漸漸放鬆了下來,文則銘偷偷看他,發現他抬起了頭,凝視著正屋那邊,一臉若有所思。

    片刻後,蘇進跟其他人打了聲招呼,離開了。文則銘這才徹底鬆了口氣。

    不過,很快他就無心再多想這邊的事情了。

    他被正屋那邊,徐英的動作吸引住了。

    徐英伏案書寫了一會兒,又站起來,把其餘四件文物擺在了桌上。

    五件文物看得文則銘眼饞,徐英卻神態自若。

    他旁邊有個架子,上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徐英從上面拿出一個試管架,用吸管吸了一些溶液,滴進試管,搖晃了一下。

    文則銘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了蔣志新一眼。

    這套/動作他再熟悉不過了,這明明就是在做化學實驗!文物修復,跟化學試驗有什麼關係?

    他雖然沒怎麼接觸過文物,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路,他從來沒見哪個文物修復師這樣做過。

    那麼蔣志新呢?

    這時候,蔣志新顯然也從剛才的情緒裡掙扎了出來,他皺著眉頭,看著那邊的做法,同樣一臉不解。

    也就是說,這不是正經文物修復師的修復手法?

    文則銘感覺更奇怪了。

    徐英這是在幹什麼?

    這時,前面也響起了輕微的對話聲。

    其中一個四段問道:“這是在做什麼?”

    剛才跟蘇進對話的另一個四段答道:“昨天我問了一下,小蘇說,這是在分析文物上面的菌叢。”

    “菌叢?這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上面的黑黴啥的吧?用這種方法,來判斷它究竟是什麼,是怎麼形成的。”

    “那不是一看就知道嗎?”

    “那是你!你有經驗,當然一眼就能看出來了。這些學生可沒有你的經驗,用這種方法,他們就能判斷出來。”

    “咦……”

    側窗外面,文則銘和蔣志新同時震驚。

    蔣志新是傳統文物修復門派出身的,他立刻把自己以前學習的過程套用了進去。

    的確,在清理一件文物之前,他們要判斷上面的髒東西是哪裡來看。這看上去簡單,其實是一個複雜的過程。

    文物存世的時間一般都很長,經歷的環境非常複雜。從南到北,大江南北,每個地方都有不同的特徵,產生的變化也各有不同。

    他是以親傳弟子的身份入門的,老師對他還算毫無保留。當年,光是這樣的判斷,老師就教了足足三年!

    教他牢記各種污染的特徵,在什麼情況下可能出現,可以用什麼手段判斷……

    他還得到了一本小冊子,天天死記硬背,對著文物反復研究嘗試……

    即使這樣,他學了十幾年,到現在為止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判斷出文物污染的所有種類。 有些特殊情況,他還要回去請教老師。

    第一次請教的時候,他還有點慚愧。老師對他很慈和,笑著說他還年輕,時間長了,見識廣了,自然而然就會記住更多了。

    天工社團的這些學生,全部都是新手入門,肯定不可能有他這麼長的時間來慢慢學習。結果他們用的的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手法?

    蔣志新有些疑惑,他沒正式學過其他科目的知識,不知道、也想像不出來,對方怎麼能通過這種方式進行判斷。

    文則銘就不一樣了。他不像蔣志新,從小進入師門,學的全部都是傳統的東西。

    他就是小學中學大學,沿著正統知識體系的路線上來的。他一看徐英的動作,一聽兩個四段的對話,立刻就明白了。

    這就是化驗嘛!

    讓不明物質跟化學試劑結合,產生不同的反應,利用反應的結果判斷這種不明物質是什麼。這是化學檢測裡常用的手段,原來還可以用到現在!

    蔣志新側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一臉恍然大悟,輕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文則銘疑惑地“咦”了一聲,反問道:“蔣師兄你不知道?”

    在他的目光下,蔣志新非常難得的有點羞愧。文則銘的表情太理所當然了,好像不知道這個,反而是不正常的事情一樣……

    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地搖頭,道:“我沒學過這個。”

    文則銘沒有多想,簡單給他科普了一下,蔣志新如遭雷擊:“也就是說,用這種方法,能很輕易地判斷出上面的附著物是什麼?”

    文則銘點頭:“那要看怎麼操作了。不過應該是這樣。”

    不需要死記硬背,不需要用用舌頭舔嘗味道,不需要反復嘗試,只要像這樣“化驗”就可以嗎?

    其實,文物污染的種類的確很多,情況非常複雜,單單只用化驗的話,肯定沒辦法應對所有情況,有時候還是要配合其它一些手段的。

    但從根本上來說,文則銘說得也不算錯。

    蔣志新遭受了巨大的打擊——這種做法,相當於宣告了他小時候那三年的時間,基本上是白費的。根本用不著那麼複雜,用這種新辦法,新手也能入門……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30 18:21
0194 突破傳統

    兩人沉默了下來,繼續看著徐英的動作。

    徐英忙忙碌碌,一邊化驗,一邊寫計畫書。

    只有知道了文物是怎麼被破壞、被污染的,才能列出修復計畫。

    蘇進今天一次性安排了五件文物,就是要讓他們利用統籌方法,充分利用時間碎片,打造修復鏈,一次性修復更多文物。

    這些都是他們做慣了的,他們先列出每一件文物的修復方案,然後再把各步驟進行拆分,然後合併同類項,把五件文物當成一個整體來完成。

    他們熟練而流暢的動作不僅吸引了窗外的兩個人,也吸引了一邊的兩個四段。

    韋四段看得眼花繚亂,喃喃道:“原來還可以這樣……”

    天工社團使用的修復手法,有些是傳統的,有些是在傳統的基礎上改進的,有些則是全新的。但他們詳盡的計畫與科學的手法,讓兩個四段也大開眼界!

    韋四段呆看了半天,轉頭道:“難怪你今天也硬是要過來呢……”

    裘四段昨天已經在這裡呆了一天,今天同樣看得目不轉睛。他平常總是一臉嚴肅,不苟言笑的樣子,這時卻笑呵呵地說:“怎麼樣,很有收穫吧?”

    韋四段安靜了一會兒,搖搖頭又點點頭:“太有收穫了。不過要是那些老古董們看見這個……”

    裘四段也安靜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輕地道:“不管怎麼樣,我已經打定主意了。這樣的團體、這樣的手法,必須要保護起來。誰都不能傷害他們!”

    這個年輕的社團,代表的是一條全新的道路!

    韋四段沉默地點著頭。

    文安組的修復師都是見識比較廣、思想也比較先進的一群人。但他們出身于傳統家族,深知裡面的種種弊病和骯髒手段。

    現在,他們看出了天工社團的潛力與價值,也在心裡打定了主意……

    這時,蔣志新的手指抓緊了窗框,身體前傾,幾乎要探進房間裡。

    這表情、這動作,比剛才聽見柳萱聲音的時候還要激動!

    老實說,徐英他們的動作他只看懂了一點皮毛,但就這一點皮毛,他也隱隱約約感受到了其中的潛力。

    來之前,他心裡其實也還是有點猜測的。

    天工社團突然拿到的是兩百多分,真的是他們自己得到的嗎?他們究竟是怎麼樣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拿到這麼多分的?

    但現在,看著他們的化驗手法,看著他們的準備工作,蔣志新感覺到了——這就是他們“致勝”的原因!

    他迫不及待地盯著裡面,想要看到更多細節。

    他這樣其實是很容易被發現的,但文則銘也完全被裡面的流程吸引住了,完全忘了要提醒他。

    這時候,他比蔣志新看出來的東西更多。

    他發現,天工社團的操作手法、行動流程,很多都是他以前學過的。現在,他們只是把它應用在了文物修復的過程裡而已。

    文則銘看得很有親切感,他對比著這段時間輔修時的經歷,隱隱覺得,這才是他想要的文物修復!

    不再那麼陳腐呆板、唯心主義、唯經驗至上,而是科學的、系統的、流暢的!

    文則銘的心裡漸漸鼓噪起來。一個想法從他腦海中最深處浮現了出來,變得越來越清晰。

    蔣志新看得正激動,裡面兩個四段的對話突然傳進了他的耳中。

    擔心打擾了學生們,兩個四段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這時候,周圍一片安靜,輕微的語音也顯得那麼清晰。

    不像文則銘,蔣志新瞬間就聽懂了他們的意思。

    他被拉回了現實,這兩句對話像是投入油鍋的水一樣,在他 心裡沸騰了起來,翻滾不休。

    他露出了一些迷茫的表情。

    剛才那短短的片刻時間裡,他心裡曾經掠過了一些想法——他想學到這些東西,把它應用在自己的文物修復中。

    但現在,四段們的對話提醒了他。

    想法是美好的,現實是嚴酷的。

    天工社團的修復手法突破了傳統,他的師門能夠順利接受嗎?

    蔣志新很想騙騙自己,但只要他稍微冷靜一些,他就能想到師門可能的反應。

    不,所有突破傳統的行為,都是一個巨大的忌諱!

    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曾經有個師弟,比他入門晚不了多少,大部分時候兩人都在一起學習。

    那個師弟的天分,還在蔣志新之上,一開始,老師八成的稱讚,都會落到他身上。當時的蔣志新年紀還小,經常很嫉妒他。

    入門一年後,蔣志新的嫉妒就消失了。準確地說,他嫉妒的源頭已經不見了。

    這個師弟才華橫溢,靈氣十足。學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就開始大膽創新。

    當時他們正在學習古籍修復——當然是很淺薄、很入門的一些知識。

    師弟興致勃勃地修改了老師所教的某種手法,在蔣志新看來效果還挺不錯。

    但是,當他得意洋洋地向老師現寶的時候,卻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老師眉頭緊皺,雷霆暴雨一樣地痛駡這個師弟,要求他按照自己教授的方法重新修復,並且重複一百次。

    師弟在師父的強制下,不斷重複著同樣的動作。

    那時候蔣志新跟他都還很小,一個小孩子彎著腰,細嫩的手指浸泡在刺鼻的試劑裡,很快發紅起泡,向外滲血。

    蔣志新心裡很不安,他想阻止,但看著老師的表情,只能乖順地退到一邊。

    一百次下來,師弟的手已經不像樣子了。

    師父平時對師弟千疼萬寵,這時候,卻從頭到尾冷眼旁觀,完全沒有阻止的意思。

    最後,直到師弟做完,師父才歎了口氣, 把那個小小的身體摟進懷裡。

    他溫和地對師弟說:“不要瞎想,以後照著老師說的話去做就行了,知道嗎?”

    師弟的小臉上全部都是眼淚,麻木地在師父懷裡點著頭。師父極為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髮。

    蔣志新在一旁看著這和樂融融的動作,心裡卻在發寒。那句“不要瞎想,照著師父說的話去做就行了”深深地銘印在了他幼小的心靈裡。

    那之後,師弟靈氣全失。他休養了一陣之後,重新回來學習,真的就像老師說的那樣,師父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從來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這樣又學一年,師弟不見了。據說是不想再學了,被家裡人接了回去。

    師父很惋惜,對著蔣志新說了好幾次,他心志不堅定,可惜了這個好苗子。

    蔣志新乖順地聽著,一句話也沒說。

    過往的事情流水般掠過蔣志新的腦海,他閉了閉眼睛,重新睜開。

    是的,年紀越大,他越能感受到周圍的密不透風。

    不可突破傳統,不可越雷池半步,必須要循規蹈矩,照著師父教的內容去做。

    到現在,他心裡隱約有些明白了師門為什麼會這樣要求,但他從來都不敢多想。

    現在,聽見兩個四段的對話,他心裡隱約認同了他們的看法。

    是的,天工社團修復的方法再巧妙,他們也是不能用的。

    京師大學文修專業上層,也就是他的師門,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但是……

    現在,正屋那邊,學生們已經紛紛完成了計畫書,開始進入正式工作。

    他們的表情沉穩,動作稔熟,每一個環節都卡得極為巧妙。

    蔣志新看出來了,他們所用的試劑配方、修復工具,都是經過改進的,有點古怪,但非常合用。

    這一點一滴,共同打造了吉光榜上的奇跡——他們昨天得到的兩百多分,其實就是這麼來的。再加上今天的這些,再加上未來的成績,文修專業給他們施加的那點壓力,五百積分,又算得了什麼?

    別人正在疾速前進,我們卻故步自封……

    濃濃的不安在蔣志新的心裡升起。他隱隱有一種感覺——

    他們再不改變的話,也許真的會被這樣一個非專業的社團拋在身後!

    …………

    蘇進不知道今天的社團活動,會多了兩個不請自來的旁觀者。

    要是張萬生今天來了的話,說不定會發現。但這師徒倆昨天吃完飯以後就走了,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跟蘇進說。

    蘇進有點摸不著頭腦,他們在這裡呆一天,真的就只是來看天工社團的活動的?

    不過他現在也沒時間猜測這些。

    昨天晚上吃完飯之後,柳萱和林若主動去幫紀老太太洗碗,徐英大叫這個他拿手,硬拉著岳明把柳萱和林若擠了下去。

    紀老太太笑呵呵地看著,轉眼把蘇進拉到一邊,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道:“上次我跟你說,要請你到我家去做客。”

    蘇進一愣,看了一眼她的小院,道:“不是已經去了嗎?”

    紀老太太笑了起來,向他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那是哪裡……

    蘇進的心裡浮現了一個想法,緊緊地盯著紀老太太,問道:“您還有另一個家?”

    老太太說:“那個家太久沒住人了,有點邋遢,我本來想收拾收拾再請客吃飯的。不過終究還是年紀大了,收拾不過來,想請你幫我個忙。”

    蘇進愣著沒有說話,紀老太太笑得非常溫和,問道:“明天怎麼樣?明天我先帶你過去看看?”

    蘇進的眼中閃過一道銳光,重重點頭道:“好!”

    紀老太太慈愛地笑了,另一邊,盛老頭站在樹下面,懶洋洋地看著這邊。他聽見了紀老太太的話,輕輕哼了一聲,撇了撇嘴。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30 18:22
0195 承恩公府

    今天蘇進出門,就是準備去赴紀老太太的約的。

    他心裡有了些猜測,特地背了一個大包,裡面裝了一些東西。

    然後,他走出天工社團,直奔紀老太太家,敲了敲門。

    門很快打開,紀老太太走了出來。她穿著一身藍布旗袍,外面披著坎肩,花白的頭髮像往常一樣梳得整整齊齊。雖然年紀已經大了,但仍然透過一股別樣的氣質,硬是讓人想起了“腹有詩書氣自華”這句話來。

    蘇進贊道:“紀奶奶,您今天真漂亮!”

    紀老太太嗔笑著拍了一下他:“淨會取笑你奶奶。”

    蘇進真心實意地說:“我說的是真的!”

    紀老太太看了工作室那邊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這些話,還是留給年輕姑娘們吧。”

    紀老太太手裡捏著一個布包,做成荷包的樣式,比普通荷包要大一些,更像個手包。上面繡著一枝寒梅,兩隻冬鳥。繡工非常精湛,點點梅瓣好像隨時要脫離枝頭,落在地上一樣。

    蘇進看了一眼,贊道:“這繡工很不錯啊!”

    紀老太太挽了挽頭髮,微笑著說:“這是我年輕的時候繡的。”

    蘇進打量著:“這是納紗繡吧?納繡的袍服比較常見,用來繡手包倒真挺少見的。”

    紀老太太笑笑:“年輕時閑極無聊,什麼都想試試。後來能留下來的,也不剩什麼。”她的話語裡微微有些悵然,但很快又展開了笑顏,“昨天老盛說你什麼都懂,我現在也有這種感覺了。”

    蘇進搖搖頭:“也只是相關文物的一部分而已……”

    紀老太太意味深長地說:“以你的年紀,就算只是相關文物的這些,已經懂得夠多的了。”

    蘇進非常坦然:“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有些東西,我想瞞也瞞不住的。”

    紀老太太深深看他:“你自己心裡有準備就好。”

    “謝謝紀奶奶關心,我知道的。”

    兩人走出院門,紀老太太領著他往巷子深處走,沒有介紹究竟要去哪裡。

    蘇進也不問,只是跟在老太太身邊。

    紀老太太很快帶著蘇進轉進了一條小胡同,這是八條胡同之一的帽兒胡同。

    蘇進一踏進這裡,心裡就是格登一下。剛才在心裡掠過的猜測更加強烈的浮現了出來,他有點猜到紀老太太要把他帶到哪裡了。

    果然,又走出幾百米,紀老太太停下了腳步。

    他們的右側有一道高大的垂花門,旁邊標注著“帽兒胡同30號”的字樣。現在大門上掛著一把陳舊的老鎖,上面生滿了鏽。

    垂花門上貼著封條,紅漆斑駁,但從上門四個木制門簪、麻葉梁頭、垂蓮柱上,仍然可以看出當年的氣派來。

    紀老太太走到跟前,從荷包裡翻出一把銅鑰匙,湊近銅鎖。

    卡擦一聲,銅鎖雖然生銹,但仍然能用,很快被打開了。

    紀老太太隨手撕下上面的封條,推開門,向蘇進招了招手:“進來吧。”

    蘇進的心情有些莫明激動,打量了一下這道破破爛爛、明顯沒有經過修葺的垂花門,快步跟了上去。

    門後非常破敗,青磚小路坑坑窪窪的,石縫裡雜草叢生。

    滿地都是深棕色的落葉,被乾涸的雨水和泥土粘在地上,到處都顯得無比狼狽。

    這裡比盛家大宅看著更加破敗,蘇進卻抬頭看向四方,表情比之前看見盛家大宅時激動多了。

    紀老太太也跟他一樣,環視四周,目光掠過破爛的門窗、低矮的紅磚牆、窄小得只能容一個人通過的夾道、倒在地上的樹枝樹葉,有些悵然。

    她轉向蘇進,問道:“看你這樣子,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蘇進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嗯,清末三等承恩公府邸,末代皇后婉容的潛邸……是婉容的曾祖父郭布羅長順所建,本來只是普通的民居,後來因為婉容被選為皇后,升格為國公府,進行了擴建。”

    看到眼前這破敗凋敝的模樣,沒幾個人能想到它曾經會是個國公府,更想不到它會是皇后的故居。蘇進卻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轉頭揚眉問道:“這是您的故居?”

    清朝末代皇后故居,蘇進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把它跟紀老太太聯繫起來了。

    紀老太太的表情也很自然,她搖頭道:“也不算是,只是小時候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之後離開了,後來發生了些變故,這房子和裡面的東西都到了我的手上,變成了我的東西……”

    她說得輕描淡寫,背後卻不知道隱藏著多少故事。

    這樣一座府邸,現在看上去是很破爛,但其中包含的歷史價值和文化價值,傻瓜都想得到。

    這麼輕輕鬆松地就轉手到了她的手上?肯定不可能!

    蘇進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周圍。

    紀老太太抬手笑道:“隨便走走吧。”

    蘇進點頭,跟在她後面,散步一樣走著。

    這裡不愧是國公府,論規模還是很大的。它的東路有三進院子,西路有四進,後院還有一個小花園,裡面有假山、水池等等。

    不過不管哪裡,都是一副破破爛爛的模樣,比普通的民居還不如。

    蘇進一路走,一路審視地看著。

    在他以前的世界裡,婉容故居當然也位於這條胡同裡,是被禁止參觀訪問的地區,破爛廢棄的程度……跟這裡差不多,保存的完整程度比這裡還差遠了。

    因為它就跟紀老太太之前指過的僧王府一樣,被分割開來,租了出去。租住在這裡的都不是什麼有錢人,當然不會整體維護。

    整個婉容故居,只有一小部分被保護了起來,還曾經搞過一個民間的博物館,沒過多久就被取諦了。

    他離開那個世界之前不久,婉容故居曾經試圖進行修繕,但剛才動工20多天,就以“破壞文物”的名義被文保部門叫停。

    蘇進當時還特地關注了一下,是因為房子太破舊了,修繕的過程中有幾塊彩繪頂板掉下來摔壞了。

    現在他眼前的這座國公府、皇后潛邸,跟那個世界唯一的區別就是少了那些租戶。

    沒有了人氣,沒有了臨時搭建的違章建築,沒有了到處伸出來晾曬的衣褲,整個國公府顯得格外冷清寂寞,每一個角落仿佛都在盡情展示著,時光是怎麼流逝的,是怎麼把一個繁華興盛的府邸,變成現在這樣的。

    蘇進深吸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去,轉頭問道:“紀奶奶剛才說,留給您的不止是房子,還有裡面的東西?”

    紀老太太向著一處一指,道:“的確有一些,就在那邊。”

    蘇進對這片地方還是有些瞭解的。紀老太太指的是婉容故宮的西路,一共四進院子,第三進就是以前婉容住的地方。

    這裡被稍微修葺過,但也就是比其他地方稍微好一點而已。

    紀老太太帶著蘇進進了院子,走到正房門口。這裡也被鎖著,一樣是那種老式的銅鎖,大半都生銹了。

    紀老太太再次用鑰匙打開,兩人一起走了進去。

    蘇進看向一邊,眼睛頓時一亮。

    那裡有一對紫檀落地罩,上面鏤空雕刻著棲鳳牡丹的圖案,非常精細別致。

    蘇進以前就聽說過它,不過一直沒有親眼見過。他快步走了過去,細細撫摸了起來。

    落地的木刻架子上面有幾個彈孔,拼接的雕花被挖走了幾塊,顯得有點狼狽。即使如此,仍然可以看出上面牡丹與鳳紋的華美精緻。

    這是在婉容被冊立為皇后之後,國公府專門為她製作的裝飾物,以示後邸的豪華富貴。鳳紋,是只有皇后才能使用的紋樣。

    其實當年紫檀木已經非常稀缺了,但婉容的父親還是不惜重金,打造了這對隔扇,究竟是出於對女兒的愛,還是對後位的炫耀,到現在都難說了。

    蘇進的目光有些悠遠,透過這一對落地罩,他仿佛看見了當初國公府的熱鬧喧囂,與它的主人的興奮狂喜。而上面的彈孔,卻充分展示著那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年代,那之後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紀老太太摸了摸紫檀木,對蘇進說:“跟我來。”

    蘇進有點戀戀不捨地跟著她離開,走出門後,他用全新的目光打量著這幢宅邸,目光不時落在各處的木雕、石刻、屋脊、房檐上。

    西路一共四進,婉容住的正房後面,還有一進院子,與前面以抄手遊廊連接。

    蘇進以前的世界,這座府邸只剩下一半,這進院子早就消失了,但在這個世界裡,它還存在著。

    這個院子有後罩房七間,一樣非常破舊,全部都鎖著。

    透過破破爛爛的門窗可以看見,裡面還保留著一些傢俱,除此以外的東西全沒了。

    紀老太太帶著蘇進走進左邊第二間,這裡面只剩桌椅和床,都很破了,牆上還有煙薰火燎的痕跡,像是有人曾經在這裡做過飯。

    紀老太太說:“這裡曾經被租出去過一段時間,有些租戶就直接在屋子裡開火了。”

    蘇進突然皺起了眉,他敏銳的直覺告訴他,有哪裡不太對勁。

    他狐疑地東張西望,紀老太太一怔,問道:“怎麼?”

    蘇進皺著眉,遲疑了片刻才道:“這裡的空間……好像有點問題?”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30 18:22
0196 密室

    蘇進轉身從進門處到窗戶的位置,來回走了幾遍,又走到門外,打量整幢房屋。

    審視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問紀老太太:“紀奶奶,隔壁的屋子能打開來看一下嗎?”

    紀老太太一直看著他,有些驚奇,又有些複雜的樣子。聽見蘇進的要求,她立刻道:“當然可以。”

    紀老太太把兩邊的門都打開了,這兩間房也是一樣,煙薰火燎,有明顯的租住痕跡。

    蘇進沒留意那些,他關注的是房子的整體結構。

    他從背包裡摸出了一卷皮尺,量了起來。

    不管他做什麼,紀老太太只是在旁邊微笑著看著,一言不發,當然也不會阻止。

    蘇進把測出的資料記在了紙上,根據資料畫起了結構圖。

    畫了一會兒,他突然道:“這房子的結構不對。”

    紀老太太似乎並不驚奇:“哦,有什麼不對?”

    蘇進探究地看著老太太:“您知道?”

    紀老太太笑而不答。

    蘇進道:“這房子的建築面積比實際使用面積大了二十平方米。小一點的話,還有可能是火牆之類的附屬設施。但大到這種程度,就只有一種可能了——這幢房子還另外有暗室。”

    他在面前的紙上畫了兩道線,道,“就在這個位置。”然後,他抬起手,對著面前的房子虛畫了一下,正在左邊第一間跟左邊第二間之間。

    紀老太太笑了,她說:“這麼多年都沒人發現的事情,竟然被你看出來了。”

    她走進剛才那間房子,在左手的隔牆上敲了兩下。

    聲音很沉悶,聽上去並不像是空心的。

    紀老太太對蘇進說:“麻煩幫我把桌子搬過來一下。”

    窗邊有一個木桌,很破了,上面大量裂痕,但是非常厚實沉重,顯然是實木的。

    蘇進照著紀老太太說的,把它搬了過來,又往上架了把椅子。

    爬高竄低的話,蘇進肯定不能讓紀老太太來做。在她的指揮下,蘇進順著桌子爬上了椅子,探手摸向天花板附近的牆壁。

    “左邊一點,向下,再向下一點……”

    紀老太太不斷指揮,蘇進就順著她的指示摸。按照她的說法,那個地方會有一個略微鬆動一點的磚塊,可能不太明顯,讓他多試兩次。

    蘇進抬著頭,眼睛微閉。他沒像老太太說的那樣用力,而是指尖輕觸磚隙,一點即過。

    片刻後,他突然睜開眼睛,道:“在這裡!”

    然後,他重重一按磚塊,那塊磚立刻像是被彈簧彈出來了一樣,向外冒出了一寸。

    紀老太太眼神不太好,急忙問道:“找到了?”

    蘇進應了一聲,夾住磚塊,輕輕把它抽了出來。

    還沒等紀老太太教他下一步怎麼說,他就已經把手探進了磚洞裡,不知怎麼地撥弄了兩下,一陣沉悶的機簧聲從牆後深處響起,跟著發出卡噠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松脫了。

    蘇進輕鬆地從上面跳了下來,拍拍手,說:“打開了。”

    紀老太太表情古怪:“你怎麼知道怎麼開?”

    蘇進說:“這種機關不算少見,我以前接觸過。”

    “……你接觸過的東西可真不少……”

    蘇進只是笑笑。這也是因為這裡不過是一座國公府,還是一人飛升,雞犬升天的那種三等國公府,裡面所用的機關也不可能是太稀有少見的種類。

    果然,蘇進只是根據特徵判斷了一下,它立刻就應聲而開。

    從結構看上去,牆後應該有個密室,說是夾壁也可以。

    說起來,婉容故居竟然還有這種地方,看上去像是建造它的時候就已經修好了的。

    應該是當時局勢緊張,修了用來預防萬一的。

    然後呢?看這樣子它是被用上了,牆後面會有些什麼東西?

    雖然過了這麼多年,機關的品質還是很不錯,機括被打開之後,就連紀老太太這種老人也能輕易把它推開。當然,蘇進還是馬上就上來幫手了的。

    夾牆剛一被打開,一股腐敗惡臭的氣味立刻撲面而來,蘇進馬上捂住了鼻子,順手把紀老太太拉到一邊。

    兩人迅速退到門外,蘇進問道:“您一直沒來過這裡?”

    紀老太太被腐氣沖到了,難受地咳嗽了兩聲,道:“嗯,是沒來過,咳咳,我也是小時候留了些印象,後來一直沒機會,也不敢來看。”

    不敢?為什麼不敢?

    蘇進很快會意。紀老太太年紀這麼大了,一個人獨居,有這麼大座房子也就算了——這房子這麼破爛,賊都沒什麼好偷的。要是她貿貿然地有什麼舉動,被人發現竟然還有個密室的話,不光是財產,連她的人身也有可能有危險。

    所以,這個密室的存在,絕不能隨便被人知道了。

    正因為如此,紀老太太今天把他帶到這裡來,對他賦予的是什麼樣的信任,也不用多說了。

    蘇進深深看了她一眼,冷靜地道:“嗯,我們的動作得快一點。”

    話雖如此,他們現在還不能馬上進去。

    夾壁裡面被封了幾十年,密不透風,裡面原有的空氣早就腐敗了,包含了大量的有毒氣體。

    蘇進他們必須得等毒氣全部散完才能進去。

    想到這裡,蘇進半跪下來,放下背包,從裡面取出了一些瓶瓶罐罐。他拿了一個塑膠瓶,在裡面倒了一些透明液體,晃了晃。

    然後,他又拿了一個布條,浸進液體裡,淋得半濕。

    接下來,他在外面試探了一下,點燃布條,扔到了密室門口。

    “嘭”的一聲悶響,火焰突然燃燒得更加劇烈,蘇進又一拉紀老太太,道:“我們走遠點!”

    兩人再次退出門外,退到一定的距離,再次停下。

    蘇進解釋道:“通過燃燒可以讓密室裡的毒氣發生化學反應,加速它的代謝。”

    紀老太太信任地一笑:“你懂行,你決定就好。”

    蘇進也不客氣,掐著表計算了一下時間,看了一眼室內,道:“差不多了。”

    他讓紀老太太留在外面,自己先一個人進去看了一眼。密室門口,火星微微閃了兩下,徹底熄滅。

    蘇進從背包裡拿出一條自製試紙,粘濕之後,在空氣裡晃了晃。他看了看試紙上的結果,鬆了口氣,回頭道:“好了,紀奶奶,進來吧。”

    兩人一起走進了夾壁,紀老太太從小包裡拿出一個LED的小電筒,把它打開了。

    電筒的光非常明亮,夾壁裡側不算太大,只有十平方不到,光線照亮了屋子的一半,顯出牆邊堆積的一個個箱子。

    紀老太太的聲音在黑暗裡顯得有些空洞,她靜靜地道:“當初到處都是一片混亂,家裡人說要撤離承恩公府,東西帶不走,急急忙忙地把一些箱子扔進了這裡來。我當時年紀還小,沒人跟我說這些事。後來兵荒馬亂,眼看著個個都自身難保,我父親匆忙把這裡的事告訴了我……”

    蘇進點點頭,冷靜地問道:“也就是說,您也沒有親眼見過這裡的東西?”

    紀老太太看向他:“嗯,這裡到底有什麼東西,我的確不清楚。我這幾十年的生活,幾十年的記憶,也都跟它一點關係也沒有。十多年前,政府找到我,把這房子還到我手上,老實說,我真覺得挺棘手的。”

    對這麼大座房子、這麼大筆財富說棘手,聽上去似乎有點矯情,蘇進卻很能理解。

    這樣的房子對擁有者來說,是財富,也是負擔。

    其中一個最大的難題就是修葺。

    這麼大的房子,不修根本沒法住,但修起來,一個是金錢,一個是技術,哪一點都是難題。

    而且,政府的歸還通常都伴隨著不得轉售、不得拆毀的要求,想要把它變現也是不行的。

    紀老太太道,“眼看著這裡一天天破敗下去,我本來打算再過一段時間,就把它捐贈給政府的。至於這裡,我也沒打算讓它重現天日。”

    她環視四周,目光掃過密室裡的箱子,眼神極為平靜。最後,她走到蘇進身邊,把小電筒塞到了他的手上,“要不是碰見了你,我估計就會那樣做了。至於現在……”她抬起頭,溫和地看著蘇進,道,“就全部歸你處置了。”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30 18:23
0197 找人幫忙

    冰冷的金屬被塞進掌心,同時被塞過來的還有另一件東西。那是一個小鐵盒,蘇進打開一看,裡面裝著一張折疊的紙,還有一大串鑰匙。

    蘇進不用看也猜到這是什麼,那張紙,多半是全權委託書,至於鑰匙,就不用說了……

    蘇進猛地抬頭,叫道:“紀奶奶……”

    紀老太太走得很堅決,這麼一會兒,她的身影就已經快要消失在牆後了。聽見蘇進的聲音,她向後擺了擺手,姿態無比瀟灑。

    事實上,這種灑脫,也是蘇進對她最大的印象。

    不管是當初用來吃飯的碗,還是熊家賠來的四合院,還有眼前這間夾壁密室,她都拿得起,放得下,仿佛金錢這東西,對她來說什麼也不代表,什麼意義也沒有。

    但是人生在世,誰能真正視金錢如糞土呢?

    就連蘇進也做不到。

    他還想著賺錢、賺大錢,然後用賺來的錢,做很多很多想做的事呢。

    紀老太太現在能變成這個樣子,究竟經歷過什麼樣的事情?

    那一定是很多悲傷、很多快樂、很多哀痛、很多喜悅吧。

    蘇進低下頭,看著手裡的盒子,合上蓋子,把它收了起來。

    給什麼東西,怎麼給,是紀老太太的事。

    收不收,怎麼收,那就是蘇進自己的事了。

    蘇進轉過身,拿著手電筒,去看密室裡的箱子。

    看得出來,當初這裡的人走得非常匆忙,隨便整理了箱子,隨便扔進了這裡,又匆匆地走了。

    箱子擺得很不整齊,甚至有一些直接摔在了地上,蓋子半開,裡面的東西散了出來。

    蘇進沒有馬上動手,而是先數了數,共有十八個箱子,大大小小的都有,全部都是樟木的。

    開了蓋的那一箱摔出來的全部都是長形的布袋,長短不一,兩頭繫繩。

    蘇進一眼看就出來了,那是裝書畫用的畫囊。

    蘇進從背包裡拿出一個濕度儀,測量了一下這間密室裡的濕度。

    很明顯,這裡在建設的時候曾經經歷過一些防潮處理,但時間太久了,這些處理基本上都失效了,現在空氣裡的含水量跟正常地下室的差不多。

    地下室本來就潮濕,書畫等紙製品、絲織品在這種情況下非常難以保存。蘇進把電筒的光芒打過去,眉頭緊皺。

    光是這樣就能看出來,畫囊的外表有被鼠蟲啃咬的痕跡,災患直接深入了內部。

    他輕舒口氣,拿出相機,調到弱光模式,把當前的情景如實拍攝了下來。

    然後,他還是沒有去動那些箱子和落在地上的畫囊,而是走出密室,最後看了它一眼,重新把機關牆壁合攏了開來。

    可想而知,這些東西被扔進來的時候,正是承恩公府遭難,馬上要逃難的時候。

    那種情況下,他們還不忘把這些文物藏進密室,可見其價值。

    現在它們經歷了這麼多年,遭遇了嚴重的破壞,必須用最妥善的辦法保護起來才行。

    蘇進走出廂房,抹了把臉,抬頭看向四周。

    周圍仍然一片寂靜,秋蟲的低鳴越發凸顯出了這裡的空幽。一串腳印從面前走上回廊,已經不見紀老太太的身影。

    她走得果然灑脫,說離開,真的就一點留戀也沒有了。

    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中,天氣有點微涼。從沉悶的密室出來,被涼風一吹,蘇進的頭腦也為之一清。

    他回頭看了一眼廂房所在的方向,走到回廊上,找了一個乾淨穩固的位置,坐了下來。

    時間過得太久,這條曾經華美的抄手遊廊已經塌了一半,破爛的木頭爛糟糟地堆著。

    蘇進從包裡拿出筆記本和紙,沉思片刻,寫了起來。

    這間密室其實就是一個遺跡,裡面有大量文物,其中一部分損壞比較嚴重。

    就像他一直教導學生們的一樣,遇到這樣的情況,不能貿然動手,應該先列好計畫,作好準備。

    損壞文物的第一步是保護,第二步才是修復。

    蘇進對比剛剛拍下的照片,不斷放大縮小觀察,又回想著之前看到的情況,很快就在紙上寫了滿滿當當的三四頁。

    寫完之後,他放下筆,從頭到尾地看了幾遍,確認無誤之後,站起身,離開了這裡。

    兩小時之後,蘇進又回來了。這時,他的手裡提著一個巨大的編織袋,裡面滿滿當當地塞滿了東西。

    蘇進快步走進房間,卸下東西,把裡面的東西一件件拿了出來,放在地上。

    裡面有一半裝的都是塑膠袋,還有防潮劑、加濕劑、白棉紙等等。

    對於潮濕的書畫,不能隨便脫水除濕。不然,長期浸泡在濕氣裡的紙質或者織物很有可能變得脆弱,容易損壞。所以在前期未加固修復的情況下,最好還是能保持一定的濕度。

    這時候,蘇進才重新打開密室,走了進去。

    他半蹲下身體,先試探了一下地上畫囊的情況,然後用極其俐落而穩定的動作,把它拿了起來,放進旁邊的塑膠袋裡,加以密封。

    很快,大量的塑膠袋被用了出去,所有的散落畫囊全部被保護了起來。

    蘇進把塑膠袋全部運了出去,轉身回去摸了摸樟木箱,沒有打開,直接把它抱了出去。

    箱子很沉,要不是蘇進一直在修習戰五禽,身體素質有了極大的提高,說不定還抱不動——至少不可能抱得這麼輕鬆。

    很快,一個接一個的箱子在廂房裡撂了起來,很高的一堆。

    蘇進盯著這些箱子,沉吟了片刻。

    把它們放在這裡肯定是不行的,必須得找個合適的地方,先行保護起來才行。

    南鑼鼓巷6號的工作室那裡現在擠滿了人,不管出於什麼因素,蘇進都不能讓這些箱子隨便暴露在他們面前。

    但是要放去哪裡,怎麼不引人注目地運出去,都是個問題啊……

    蘇進有點發愁了。

    他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在這個世界的根基太淺。個人等級和聲望是一方面,人脈資源是另一方面。

    換了以前那個世界,他分分鐘就能調動一批人幫忙——不,換了他以前的世界,面對這種情況,他根本不需要擔心什麼安全問題之類的。

    但現在,他只是個還沒出頭的大學新生、考古新人,人員也好,資源也好,一時間都不知道應該到哪裡去找。

    他拿出手機,翻看著通訊錄,猶豫著。

    最後,螢幕停在了談修之的名字上。

    要說在考古文物上頗有實力,又得他信任的,只有這個人了。不過上次打電話的時候,他還在外地辦事,沒有回來,不知道今天怎麼樣……

    蘇進不再猶豫,撥通了電話。

    兩聲之後,電話接通,談修之的聲音響了起來:“蘇進?”

    蘇進感覺他的聲音有些疲憊的樣子,道:“是我,找你有點事情……怎麼,你還沒回來?”

    談修之也舒了口氣:“是啊,還得過段時間。怎麼,找我有事?”

    聽著他疲倦的聲音,蘇進有點猶豫道:“是有點事……”

    談修之乾脆地說:“有事就說吧。我能辦就辦,不能辦也可以幫你找找人。”

    這句話戳中了蘇進的軟肋,他笑了一聲,道:“是這樣的。”

    他看了一眼周圍,再次坐了下來,把南鑼鼓巷以及紀老太太的事情從頭到尾都跟他說了一遍。

    談修之那邊似乎有點嘈雜,但很快就安靜了下來。他安靜地聽著,不時回應一下。最後蘇進說完,談修之有些遺憾地說:“你身邊的事情總是挺有意思的啊。可惜了我不在,不然我真想看看你焗瓷的手藝……”

    蘇進笑了笑,道:“總有機會的。”

    談修之也笑了兩聲,說回正題道:“你現在是在發愁,這些文物不知道該怎麼運出去?”

    蘇進“嗯”了一聲,道:“是,就算是為了紀奶奶的安全,也不能太興師動眾了。而且這些文物到時候整理修復好了,我還是要還給她的。所以,現在最好能保密。”

    他說得非常坦然,一點停頓也沒有。

    談修之在電話那邊揚了揚眉。

    數十年前,承恩公府在最危急時候留下的寶物,可想而知會是什麼價值。 現在別人雙手奉到面前,蘇進卻毫不猶豫地說還就還,這種心性和氣派……

    談修之又笑了兩聲,道:“行,我知道了,交給我來辦吧。你先在那裡等一下,過會兒會有人跟你聯繫。”

    蘇進鬆了口氣,道:“你能找到人?那真是太好了。”

    談修之半開玩笑地說:“你難得找我幫忙,我不出手怎麼對得起你?”

    蘇進哈哈笑了兩聲:“其實上次也打算找你幫忙的,結果沒打通電話。”

    談修之咦了一聲:“什麼時候?”

    蘇進道:“我組了個工作室,想找平天機械拿些貨,後來還是彭律師幫忙聯繫了一下。”

    談修之笑了:“這怎麼能算是你找我幫忙,明明是你照顧我生意。老闆,這次用得好,下次再來啊!”

    電話兩邊,兩個人一起發出了笑聲。

    最後掛電話之前,談修之又問了一句:“上次那個帛書,你開始動工了嗎?”

    蘇進道:“還沒有,還在準備階段。它的損壞程度太嚴重了,必須做足準備才敢動工。”

    談修之道:“希望我回去的時候,還能趕得上。”

    他的確很好奇,損壞到那種程度的帛書,蘇進究竟要怎麼樣恢復它的原貌。稍微想一下,就覺得神乎其技!

    蘇進笑著說:“那你可真要快點回來了。”

    談修之苦笑一聲:“我也是歸心似箭啊……”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30 18:23
0198 保潔公司

    打完電話,蘇進心情不錯。

    不管什麼時候,有可以信任、隨時會出手相助的朋友,總會讓人心情愉快的。

    他放下電話,重新拿起紙筆,在上面增減了一些東西。

    談修之動作很快,沒一會兒,蘇進的電話再次響起,顯示是個帝都的陌生手機。

    蘇進接了起來,對面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不是天生音質如此,明顯是講話講太多的結果。

    對方問道:“是蘇進同學嗎?”

    “是我。您是……”

    “我叫樂新征,是平天機械的總經理。談董剛才打電話給我,讓我聯繫您。”

    “哦,樂總您好。”

    “談董剛才大概把事情跟我說了一下,我跟您確認一下地址。”

    樂新征非常果斷,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跟蘇進談清楚了。

    兩人約定,一小時後,樂新征會安排好一切,帶人過來,蘇進只用把貨物收拾好就行了。

    兩邊談完,蘇進回去密室檢查了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漏下的東西。

    一小時後,蘇進耳朵一動,站了起來。

    附近出現了一些響動,有些奇怪,聲音不是從前院傳來的,而是……

    蘇進轉頭看向身後——是從後面的院牆外面傳來的!

    蘇進皺起了眉頭,往四周看了一眼,藏到了廊柱後面。

    片刻後,一陣窸窸簌簌的聲音,院牆上方冒出了兩個腦袋,他們探頭往院子裡看了兩眼,輕聲叫道:“蘇同學?”

    蘇進一聽這稱呼,立刻就明白了。他走了出來,道:“我是。”

    從這兩人身邊又冒出了一個腦袋,道:“我是樂新征,東西是在這裡?”

    蘇進有點無語,怎麼感覺跟作賊一樣……他點點頭,往後讓了一步:“對,是在這裡。”

    牆頭上的人鬆了口氣,轉眼間,從上面跳下來四個人,走向蘇進。

    樂新征是個中年人,四十多歲的樣子,穿著一身深藍色的工裝,其貌不揚。不過偶爾抬眼時,他的眼底會閃過一道銳光,這才看得出他的不平凡來。

    他向前走了兩步,從口袋裡摸出身份證,遞到蘇進面前,動作非常流暢,顯然早已形成了習慣。

    蘇進低頭看了一眼,目光彙集到他工裝的胸口。那裡印著四個小字:“正一保潔。”

    蘇進的聲音有點古怪了:“正一……保潔?”

    樂新征也跟著低頭看了一眼,笑呵呵地說:“是啊,正一保潔,也是談董旗下,我管理的公司。”

    他跟蘇進一起並肩往房子那邊走,一邊走,一邊順便介紹了一下。

    蘇進這樣的要求不是唯一的。

    這兩年,傳統文化復興的熱度非常高,危險性也就跟著增加了。

    很多時候,貨主在轉移文化的時候,都需要避開周圍人的眼光,加以保密。

    談修之真是一個目光敏銳的人,正一保潔公司應運而生。

    它名義是一個保潔公司,甚至也開展了不少保潔業務,除此以外,還隱藏了一部分保全公司的職責。

    保潔公司的員工,出現在城市的哪個角落都不奇怪,他們完全可以以這個名義,掩人耳目,轉移文物及一些機密物品。

    蘇進打量著這些人背後的大字,有些想笑,但又覺得這個方法的確挺巧妙的……

    他們來到房間裡,樂新征抬眼一看,微微吃了一驚:“這麼多?”

    蘇進轉頭問道:“方便嗎?”

    樂新征點頭:“嗯,已經做好了準備,現在往外搬嗎?”

    蘇進點頭,樂新征立刻招呼一聲,帶著三個年輕小夥子,把箱子捆紮了一下,抗起它們往外走。

    他們還是原路返回,照老樣子搬到剛才翻進來的院牆下面,把箱子上的繩索吊上吊鉤,用力拉了兩下。

    輕微的軸承聲音響起,外面顯然還有人接應,箱子被吊了起來,向外送去。

    樂新征也搬了一個箱子,同樣送到牆邊。他年紀略微有些大了,體力下降。放下箱子後,他抹了把汗,對旁邊的蘇進笑道:“箱子挺沉的啊……”

    話沒說完,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他一直有感覺蘇進在他身後,眼角餘光也能掃到。但身後的腳步聲一直很輕巧,呼吸非常平穩,他還以為蘇進是空著兩隻手,跟他一起出來的。

    這時候一回頭,他才看到,蘇進手裡也提著箱子——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巨大而沉重的樟木箱被繩子捆得結結實實,被他輕鬆地提在手中。樂新征甚至有一種錯覺——蘇進拎著的是兩個空箱子!但是輕重貨物的差別是很大的。綁著箱子的繩子被地心引力用力向下拉扯著,繃得直直的。這充分說明了,蘇進手上的箱子絕對不比他手上的輕。

    樂新征打量了一下蘇進,他的手臂被衣服掩蓋著,看著還是挺削瘦的。

    “你的力氣挺大的啊……”樂新征搖了搖頭,蘇進笑了笑,放下箱子,轉身又回去繼續搬了。

    沒一會兒,所有的箱子和捆紮好的塑膠袋一起,被送到牆邊,全部吊掛了上去。

    然後,蘇進跟正一保潔的人一起,翻過牆頭。他的動作同樣輕巧靈活,翻起牆來一點也不費力。

    看見這情景,樂新征終於能確定,這個年輕人多半是練過什麼功夫的……

    牆後是一條窄道,另外又有四個人在下面等著。樂新征早就看好了路線,帶著一群人一起,沿著小道把貨物全部搬了出去,到了帽兒胡同另一家的後門處。

    這家的後門敞開著,一個人蹲守在那裡,一看見他們,立刻迎了上來,掃一眼他們身後,咋舌道:“這麼多!”

    樂新征問道:“車呢?”

    那人手一指:“在前院。”

    接著,一群人穿過房屋,把箱子全部搬到了車上,這才鬆了口氣。

    蘇進一直默不吭聲地打量著四周,這是一個普通四合院的住家,他們從後往前搬東西的時候,這裡的住戶就沒有從房間裡出來過。

    過了一會兒,樂新征下了車,走進正房那邊說了幾句話,又笑著轉身出來,連連拱手。

    他再次上了車,這才道:“行了,走吧。”

    車子開了出去,蘇進好奇地問道:“你們究竟是怎麼安排的?”

    樂新征也不隱瞞,道:“很簡單,我們就是以抽獎的形式,送了一次免費保潔。這車對外面說就是裝工具的,臨時有事要提前走。搬東西的時候,拖住裡面的人讓他們不要出來就行了。”

    果然很簡單……

    樂新征笑著遞給蘇進一張傳單,“抽獎的目的就是公司宣傳,這家人還答應了回頭幫我們派傳單呢。”花花綠綠的傳單上打著大大的“正一保潔”的LOGO,還有近期的優惠活動,設計得非常吸引人。樂新征向蘇進眨了眨眼睛,道,“老實說,這種抽獎宣傳效果真不錯,公司因為這還接了不少生意!”

    車上的年輕人們一起笑了起來,朝氣十足,蘇進也忍俊不禁地笑了。

    笑聲中,樂新征遞給蘇進一份合同和一把鑰匙,蘇進一愣,接過來問道:“這是什麼?”

    “談董說的,讓我把這個房子租給你,租金就按照合同上的來。”

    租房?談修之之前沒提過啊?

    蘇進不解地看向手上的紙,果然,這是一個再標準不過的租房合同,從頭到尾都是。

    產權方是談修之,租戶是蘇進,房屋的地點在天湖社區……正是彭書辛所住的那個高檔社區,離學校距離很近。

    這是個清水房,只有簡單的裝修,沒有傢俱家電。房屋面積倒不小,有兩百平方米。

    談修之……這是什麼意思?

    樂新征道:“談董說,這房子您可以隨意改造裝修,都沒問題的。條款已經寫在合同上了。”

    一聽這話,蘇進就有點明白了。他笑著說:“你們談董的服務可真周到啊。”

    老實說,樂新征對這點也很奇怪。

    他們談董標準世家子弟出身,骨子裡其實挺傲氣的。生意歸生意,真正能被他瞧得起的人不多。

    這一點,平常人看不出來,樂新征這種跟了他多年的心腹總是清楚的。

    而樂新征跟了他這麼多年,還真沒見過他對幾個人這麼上心過。而少有的幾個被他這樣看重的人,無一不是一方俊傑,在各自的領域擁有接近巔峰的實力。

    這個叫蘇進的,難道也是其中一員?

    樂新征被老闆的要求驚住了,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蘇進。

    蘇進沒有留意,他又從頭到尾地把合同看了一遍,爽快地在最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合同看上去挺一本正經的,房租每個月一萬,時限三年,租戶可以在不改變房屋原本結構的基礎上對其進行裝修改裝……

    但實際上,所有的條目其實都是談修之對蘇進的讓步。說到底,談修之就是考慮到蘇進現在缺這樣一個合適的住處兼個人工作室,才特地為他準備了這裡。

    這樣一處房產對談修之是大事嗎?當然不是。

    但他這樣做了,蘇進就得記他這份情。

    不為別的,就為他的的確確是為蘇進考慮了,幫了他一個用得上的忙。

    蘇進簽完名字,放下筆,在心裡暗笑著搖了搖頭。

    生意人果然是生意人……不過,有這樣一個朋友兼合作物件,也還是挺不錯的吧。

    他把簽完名的合同寄還給樂新征,道:“樂總,我還想托您件事。”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30 18:23
0199 小明星

    樂新征正想找理由跟蘇進搞好關係,一聽這話,連忙道:“蘇……我叫你小蘇吧,咱兄弟,就誰也別跟誰客氣了,你有話直說。”

    他比蘇進大二十多歲,當他叔叔都綽綽有餘,這時候自稱兄弟卻一派自然,好像再正常不過了。

    蘇進笑笑,道:“上次我在平天機械訂了一些設備,現在想補訂一些。”

    樂新征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一聽這個,爽快地說:“行,你要什麼,開個單子給我,我給你最優惠的價格!”

    蘇進搖搖頭,道:“不光是這個,除此以外,我還想在你們那裡訂做一些設備,不知道可以嗎?”

    樂新征一怔:“訂做?怎麼訂做?”

    “我看平天機械的大部分設備都是特製的,在此之前應該會不斷調試,做一些樣機吧?”

    “那的確是。”

    “嗯,就是這樣。我想提供大概的圖紙,想麻煩您幫我細化一下,製作樣機。勞務費和製作費,我都會支付的。”

    樂新征皺起了眉,他還從來沒聽說過這種要求。

    他在心裡回味了一下, 問道:“也就是說,你新設計了一些設備,細節還不充分,想讓我們公司幫你補全,做出樣機?”

    蘇進想了想,點了點頭:“差不多是這樣吧。”

    上個世界的文物修復界,早已應用了大量的現代化設備,非常普及。除了考古修復專用的,還有一些通用設備,可以用在修復上,也可以用在其他領域內。

    現在平天機械的確是設計了一些新的專用設備,但是時間太短,種類不多,應用範圍相當有限。

    無論是馬王堆帛書還是新得到的這些文物, 要正式修復的話,必須配合相應的設備,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蘇進早就在想應該怎麼做了,今天正好碰見樂新征,他就問了一下。

    樂新征沉吟不語,上下打量著他。過了一會兒,他頗為誠懇地道:“小蘇,我跟你說句實話。按理說,你既然提出來了,又是全額支付,這樣的要求我們應該同意的。”

    蘇進問道:“有什麼困難嗎?”

    樂新征問道:“一個新設備從設計到完成,中間需要多少工序、多長時間,你知道嗎?其中又會產生多少花費……”他搖了搖頭道,“我覺得你想得太簡單了!”

    在他看來,蘇進就算有值得談修之看重的資質,那也是有限的。不管怎麼說,他的年紀擺在這裡。

    一個二十左右的學生,可能在文物修復上有些天賦、有些造詣,但是機械設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條路線,不是說跟考古文物相關就可以的!

    他略微一想就猜得到,蘇進多半是在文物修復的過程中,有了一些異想天開的想法,想把它變成現實而已。但粗劣的想法化成現實,本身就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蘇進不懂,樂新征是做這行的,當然再明白不過了。

    年齡和資歷,是蘇進現在最大的軟肋。

    口說無憑,他也不打算直接說服樂新征,只笑了笑道:“可能是吧,不過我還是想試試。不如這樣,回頭我把圖紙和設備說明帶過來,您幫我看看,把把關?”

    樂新征語重心長地道:“我聽談董提過,你在文物修復上本領很大。但是文物修復博大精深,需要涉及的領域、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我覺得,你還是應該珍惜一點時間……”

    他說的的確挺誠懇的,但蘇進還是搖了搖頭,道:“我已經想好了,如果不行的話,那我……”

    樂新征是聽了談修之囑咐的,怎麼能讓他這樣說。他舉起雙手,道:“行行,你拿來,我找人來看。不過我先說好了,做不成的話……”

    蘇進笑笑,道:“嗯,只是試一下,做不成的話,那也沒辦法。”

    樂新征這才鬆了口氣,心想,就當是陪小孩子玩了,反正他出錢,也不會吃虧!

    已經簽了租房合同,車當然就是直接開向了天湖社區。

    這是一個高檔社區,門口有警備杆,沒有出入證的話是不能通行的。

    樂新征熟練地探出身去,交了一個東西給門衛,很快,門衛向他點點頭,警備杆升起,小貨車直接開了進去。

    跟著一起來的年輕人好奇地左顧右盼,道:“樂總,我上次也來過,他們說車不能直接開進社區啊,得往地下停車場走!”

    樂新征嘿嘿笑了兩聲:“你們談董在這裡買了十套房,是大業主,當然有優待。”

    那個年輕人彈了彈舌頭:“十套房!嘖嘖,我打一輩子工,也買不起一套吧?”

    旁邊另一個年輕人笑著推了他一下:“一輩子也買不起一套?你這是在寒磣樂總還是在寒磣談董?”

    前面那個年輕人嚷了起來:“我怎麼敢?我說的是實話!這裡可是天湖社區,不是談董這種有錢人,誰會在這裡買房?對了,我聽說這裡住了很多明星,因為社區的保全做得特別好……”他好奇地東張西望,好像很期待能偶遇一個。

    樂新征笑了一聲:“周家背景的保全公司,哪能不好?行了,下車吧,趕緊把東西搬上去。”

    社區很大,但車開一會兒也到了,停在了七號樓的樓下。

    樂新征招呼一聲,拉下來一輛拖車。年輕人們很快行動起來,把箱子一個個搬到了拖車上。

    他們顯然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本身的力氣比較大,行動起來也很小心,輕拿輕放,生怕弄壞了裡面的東西。

    論力氣,蘇進不輸給這裡的任何人,他很快也搬起一個,輕輕放在了拖車上。

    他手上幹著活,腦子裡卻想著樂新征剛才的話。

    周家背景?是之前駱恒問過的那個周家嗎?

    駱恒為什麼會覺得他跟周家有關係?這裡面是有原因的。

    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蘇進腦子還沒轉完,箱子和零落的塑膠袋一起,已經全部進了電梯,向著十八樓升去。

    十八樓一共四戶,談修之租給蘇進的是四戶中的一戶,1804。

    電梯升到十六樓,突然停了一下,打開了。

    樂新征一怔,下意識地把手指按在了關門鍵上。

    這種電梯戶,鄰里間一般很少來往,通常都是一樓開,直接到自己住的樓層停。

    現在電梯上升期間,會在十六樓停下打開,多半都是前面的按錯了,不小心按到了向上的鍵。

    電梯門一開,大家就是一怔。

    門口竟然真的站著一個人,一個女人!

    這女人大約二十左右,一頭黑色直發,化著一層薄薄的裸妝,看上去像一汪泉水一樣,清純可人。

    她無論髮型妝容都很正常,唯一有些奇怪的是,她裹的是一件睡衣。雖然粉色的毛絨料子很可愛,但不能掩蓋它是睡衣的事實。

    她好像也沒想到電梯裡是一群大男人,有些意外。接著,她看見了他們身上穿著的工裝,臉上飛快地露出一絲厭惡的表情,很快又換成了原先的清純甜美。

    蘇進和樂新征都是老江湖了,迅速捕捉到了她的表情。旁邊的年輕人們卻被她的臉驚呆了。

    其中一個年輕人光速按住了開門鍵,原本馬上就要合上的門又緩緩打開了。他緊張地問道:“是宜佳小姐嗎?你好,你好,我是你的劇迷!”

    另一個年輕人也跟著說:“你快請進……”

    說完他馬上覺得有點尷尬。電梯裡包括蘇進和樂新征在內,一共站了五個大男人,還有一輛裝滿了貨的拖車,擠得滿滿當當,這個宜佳小姐根本就進不來了。

    “宜佳小姐”彎了彎眼睛,說:“好啊,麻煩讓一下下。”

    年輕人們迅速興奮起來,向角落裡挪了一下,硬是擠出一個足夠一人站的空隙。“宜佳小姐”走了進來,安定地站著,道:“麻煩二十樓。”

    她走進來,樂新征和蘇進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蘇進本來就站在門口,這時身體幾乎緊貼著樓層面板。

    他費力地側了側身體,按下了“20”的數字。

    這裡唯一不是穿的工裝的只有蘇進了,“宜佳小姐”理所當然地轉向了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你是今天新搬來的?住十八樓?”

    蘇進不是很習慣跟陌生女孩子搭腔,不過對方既然問了,他也笑了笑,道:“是,剛租的房子。”

    他的態度平和自然,很明顯沒認出她來,也沒把她的美貌放在心上。

    “宜佳小姐”咬了咬嘴唇,又笑了起來:“那以後大家就是鄰居了,我有什麼事情,可以找你幫忙吧?”

    蘇進道:“我回來的時間可能不定,如果有事的話,最好還是找物業吧,比較方便。”

    很明顯這是一個拒絕,“宜佳小姐”的笑容消失了,表情有些陰鬱。

    但兩層樓,很快就到了。電梯門打開,樂新征踏出一步,轉身道:“先把門擋一擋。狄小姐,麻煩你先出來一下,免得衝撞到你了。”

    狄宜佳的臉色不太好看,她又咬了咬嘴唇,道:“你們先讓電梯把我送上去,再下來卸貨吧。”

    這個條件不算過份,樂新征想了想,正要點頭,突然旁邊電梯發出了“叮”的一聲。

    他立刻就笑了,轉身讓路道:“正好這邊電梯也到了,麻煩換個電梯吧?”

    狄宜佳的表情更不好看了,她臉拉了下來,走進旁邊電梯,頗不耐煩地按上了關門鍵。電梯迅速上行,很快消失在他們面前。

    “宜佳小姐真好看啊……”一個年輕人緊盯著合上的電梯門,戀戀不捨地說。他就是剛進社區時說買房的那個,這時候,他羡慕地看著蘇進說,“我就說了,這裡明星特別多,看,這不就碰上了一個!”

    蘇進微微揚眉:“這是明星?我倒不認識。”

    那個年輕人好像被褻瀆了偶像一樣,馬上嚷了起來:“你怎麼可能不認識宜佳小姐?《家養小精靈》裡的小精靈夢淚就是她演的!還有《天一神水》裡的小師妹,啊,太讓人心疼了……”

    蘇進看著他這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搖頭道:“抱歉,是我孤陋寡聞了。”

    他剛到這個世界來幾個月,哪有時間去看這些電視劇?而原身一直在福利院,生活裡除了照顧福利院的弟妹就是拼命學習,更沒時間去接觸這些。

    所以,在他的腦海裡,對這個名叫狄宜佳的明星一點印象也沒有。

    那個年輕人還是挺不滿意的樣子,嘀咕道:“這兩部劇很紅的,宜佳小姐在微博上有兩千萬的粉呢……”

    他還沒說完,就被樂新征狠狠敲了一下:“閉嘴!你今天是來工作的,不是來發花癡的!”他嚴厲地看著對方,道,“小劉,你再對客戶這個態度,以後我就不會再帶你出來了!”

    小劉終於發現了自己的不對,回過神來,連忙向蘇進道歉。

    年輕人嘛,追追星也不是什麼大事。蘇進只是看著年輕,對待這種人卻有些成年長輩一樣的寬容。他笑著搖頭,一指前方,道:“別說了,趕緊把東西搬進去吧。”

    小劉連忙點頭,蘇進拿著鑰匙去開門,聽見身後,樂新征又“啪”的一聲拍了一下小劉的腦袋:“小子,還是要多學學看人啊。不然到時候你樂總我可真不放心把你嫁出去!”

    小劉低聲嚷嚷:“什麼嫁不嫁的,我是要娶老婆的!”

    樂新征哼了一聲:“家和萬事興,娶媳婦,可不能只看臉!”

    蘇進揚了揚眉,轉頭看了樂新征一眼,兩人對上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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