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盛唐風華 作者:天使奧斯卡 (連載中)

 
V123210 2018-2-18 13:40: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6 97768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06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七十一章逼迫(七十)

    劉武週一身弊舊大氅,策馬踏雪而來。恆安鷹揚府上下都知道,劉武周不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也符合他的出身不高。開心就大笑,生氣就劈頭蓋臉大罵,有的時候甚至挽起袖子動手,火發得太過分了,苑君璋還得趕緊拉住他,劉武周被拉著猶自能不依不饒的跳腳大罵。

    現下過來,這怒氣更是明顯之極,大氅都揮開了,露出了裡面更破舊的皮袍子,一頂氈帽也被扯下來抓在手裡,似乎下一刻就要把手中帽子砸在誰人臉上!

    劉武周出現,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如韓小六,都要給個面子,緩緩放下手中的弓。還箭入撒袋之中。

    一眾剛才還和鬥雞一樣的恆安甲騎和玄甲騎兩邊兵馬,現下也都老實了,各自退開,守著自家陣營,只是還互相瞪著,一副都不服氣的模樣。

    劉武周先轉向尉遲恭和苑君瑋他們,先掃了一眼尉遲恭,點點頭:「你這黑廝,不喝酒還算老實,這次看你一直在阻攔,沒你過錯,讓開去。」

    尉遲恭鬆開韁繩,給苑君瑋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一聲不吭的縮到一邊去了。

    劉武周目光落在苑君瑋身上,苑君瑋垂下頭去,脖子都快縮到腔子裡去了。

    劉武周停頓一下,扔下帽子抄起馬鞭,劈頭蓋臉的就朝苑君瑋頭上身上亂敲而去,馬鞭打在鐵做的兜鍪之上,聲音響亮。

    「入娘的苑四,盡給我捅婁子!仗著你哥哥,以為阿爺就收拾不了你?反了天了?阿爺收下的玄甲騎,你拔刀想砍就砍?砍了我算了,省得為你們這幫傢伙整天操心受氣!」

    劉武周下手毫不留情,苑君瑋抱著腦袋左躲右閃,又不敢叫痛,給打得狼狽不堪。

    劉武周打發了性子,越罵越是高聲,似乎這七八鞭子才不過活動開來,再抽個二三百鞭也不在話下。

    尉遲恭在旁邊吼了一聲:「苑四,還不快走?」

    苑君瑋一下反應過來,打馬就跑,遠遠竄出去十七八步,這才敢停下來,畏畏縮縮的躲在遠處。

    一眾苑君瑋的親衛,全都噤若寒蟬模樣。低著頭不則聲,任劉武周在那裡大發怒火。看苑君瑋跑掉,劉武周倒也沒追上去,算是給了尉遲恭一個面子,但仍然家鄉土語各種罵人的話源源不絕而出,聲如洪鐘,中氣十足,在道路上轟響。

    玄甲騎這才是第一次見到劉武周的罵人本事,真的是能壓得恆安鷹揚府這些驕兵悍將一個個都抬不起頭來!

    劉武周罵了一陣,才恨恨收聲,用馬鞭點點在遠處頭都垂到胸口前的苑君瑋:「回去再收拾你,這次不是虛話,你哥哥來也沒用!」

    說完這一句,劉武周這才轉向玄甲騎那一撥人。宋寶和陳鳳坡已經開始有點發抖了。自家心腹都被馬鞭抽打,再被罵了個狗血噴頭,輪到玄甲騎這方,豈不是要拖幾個人出來以正軍法?

    只有韓小六,還倔強的昂著頭,雖然渾身也繃緊了,但仍堅持著不垂下頭來。

    劉武周慢慢策馬過去,靠近幾人,一直在旁邊沉默聽著的尉遲恭趕緊跟了上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時候攔著劉武週一點。

    劉武周繃緊臉,打量了一下韓小六他們幾人,緩緩開口。

    「選樂郎君為前哨,就是對他有絕對信任。他去襲取壬午寨,自然有他的把握。但大軍行進,自有章法,前哨接敵,就是提前為大軍示警,掩護大軍步步為營,以萬全之備上前與敵而戰。現在樂郎君進一步軍情還未曾傳回來,大軍如何能疾行而前?既然知道前面有大敵,敵情不明就這樣上去,用兵有這個道理沒有?」

    一眾恆安甲騎抬起頭來,滿臉都是不服氣的表情。劉武周適才將他們罵得狗血噴頭,將苑君瑋一陣好打。現下對著玄甲騎,卻是這般客氣!就算是禮遇新來投效之士,這未免也太客氣了一些。且那樂郎君,有什麼了不得的,雖然自家廝殺本事的確是出類拔萃,但是現下領著百騎就想反擊壬午寨的優勢執必部大軍,不過也是一勇之夫罷了,說不定還會將自家弟兄白白葬送,如此人物,如何值得這般優遇?

    宋寶和陳鳳坡兩人都抬起頭來,一臉感動表情。劉武周實在是給足了面子,這般解釋自家不願意催促大軍加快行進速度以接應徐樂,優遇得讓兩人都感動得近乎於惶恐了。

    劉武周說得自是正理,徐樂幹的就是前出哨探的活計,將軍情傳遞迴來,大軍才好決定到底如何展開接戰。現在就知道徐樂反擊壬午寨去了,進一步軍情還未曾傳回,這支主力自然不能輕進。

    這個時代的道理,不論家主還是統帥,就是麾下的天,不管做什麼決斷大家奉命就是。劉武周肯這樣放下身段解釋,已經是懷柔客氣到了極點!

    宋寶忙不迭的在馬上行禮:「鷹擊決斷,我們尊奉就是,適才實在是我們行事不謹,還請鷹擊重重責罰。什麼罪過,屬下都心甘情願受領。」

    這番話,宋寶自覺說得高風亮節,韓小六惹出來的事情,自家一力承擔了。誰讓現在樂郎君和小門神不在,玄甲騎中是自家主事呢?這韓小六,自家就多包容一些也罷。

    卻沒想到,此時此刻,韓小六卻梗著脖子,硬邦邦的回了一句:「樂郎君出擊,必然大勝,這個時候不追上去跟著樂郎君窮追猛打突厥狗,這恆安鷹揚府的兵,當著還有什麼意思?你們不去,我也要去!」

    宋寶大怒:「韓小六!」

    尉遲恭笑著搖搖頭,苑君瑋一直遠遠聽著,這個時候忘了才被劉武周又打又罵,哈的一聲笑出來,頂著臉上鞭痕嘲諷開口:「這可是執必家青狼騎主力深入!見識過去歲大戰麼?知道這些突厥狗有多難打麼?你們樂郎君,說不定已經在壬午寨下撞得頭破血流,這個時候倉皇回轉了,大軍持重而進,才是他的堅實後盾!」

    就在這個時候,風雪之中,兩騎疾馳而來,正是全金梁麾下的恆安甲騎,一身輕裝,戰馬身上猶自沾染著多少突厥執必家青狼騎的血跡,出現在後續大軍的視線當中!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07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七十二章逼迫(七十一)

    苑君瑋嘲諷之聲遠遠傳來,韓小六回得極快,聲音也大,震動四下。

    「樂郎君又不是你們!你們打不出來,樂郎君可打得出來!現下樂郎君一定已然大勝!現在慢慢而行,耽誤了戰機,都是你們的錯處!」

    劉武周尉遲恭苑君瑋這種虎狼將帥之前,在多少恆安甲騎面前。韓小六這個身形單薄,猶帶稚氣的少年,絲毫畏懼之態都沒有,脖子也始終梗著,一點服軟的意思都沒有!

    宋寶這一刻,手按著刀柄,真的想一刀砍了這韓小六!

    陳鳳坡卻放棄了,垮著肩膀在一邊站在,反正都已經這樣了,愛怎麼樣怎麼樣吧。橫豎今天韓小六已經決定得罪所有恆安鷹揚府的人到底了。自己選擇追隨樂郎君的那一天開始,就注定了一生當有諸多磨難…………

    苑君瑋一臉鞭痕,神色真正猙獰起來,原來想砍韓小六一刀,縱然憤怒,尉遲恭一拉,也就罷休。現下哪怕劉武周也在,苑君瑋又將直刀拔了出來,這次連喊聲都沒了,只是狠狠一磕馬鐙,直衝韓小六而來。

    縱然劉鷹擊怎樣責罰,也要一刀砍掉這小子,看有沒有人還敢當面辱及恆安鷹揚府上下!

    苑君瑋這次衝擊之堅決勇猛,襠勁給得十足,戰馬馬蹄發力之處,大塊的冰雪橫飛,胯下戰馬,就如離弦之箭一般朝著韓小六衝擊而來!

    尉遲恭猛然一扯韁繩,戰馬打橫,攔在苑君瑋衝擊而前的路上。苑君瑋也不和尉遲恭廢話,一撥馬頭就要繞開他。尉遲恭戰馬打橫,也還未曾發力,只要繞開他,尉遲恭攔不住自己!

    而在另一邊,韓小六他們也看見了苑君瑋衝擊而來,韓小六一把就抽出弓來,閃電也似搭箭上弦。這小子真是個膽大心狠之輩,手指一動就想放弦!宋寶在側,終於反應過來,猛然一掀韓小六胳膊,弓弦聲一響,羽箭衝天而起,韓小六側頭怒目而視宋寶,又想從撒袋中抽箭,宋寶已經怒吼出口:「韓小六,老子先砍了你!想把大家都害死不成?」

    尉遲恭那邊,在苑君瑋準備繞開他的時候,尉遲恭已經伸手,一巴掌就拍在苑君瑋坐騎鼻子之上,苑君瑋坐騎長嘶一聲,頓時就前腿一軟,跪倒在地。苑君瑋也給帶得倒下,就地一滾翻身而起,瞪著尉遲恭眼睛都紅了,似乎在下一刻,不管平日裡多麼忌憚尉遲恭,也要撲上去和這黑尉遲分個勝負!

    苑君瑋和韓小六這倆熊孩子,徹底將玄甲騎和恆安甲騎之間隔閡放大。兩軍的戰兵都走到前頭去了,此間的都是輜兵。

    輜兵行進艱難,難分隊列,兩支輜兵差不多就混雜在一處。剛才就差點鬧起來,不過大家還曉得進退收斂,互相問候幾句祖宗,也沒到真個動手的地步。

    現下苑君瑋滿地打滾,韓小六一箭衝天,又把火氣引燃。邊地漢子,本來就強悍兇蠻,桀驁不馴。兩軍之間也談不上有什麼同生共死的情分在,這下子紛紛怒吼出聲,各自尋趁手兵刃就要廝打在一起。

    這些時日,雲中之地,恆安鷹揚府受到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南有王仁恭絕糧,北有突厥執必部深入逼迫,困守孤城,風雪之中,六百騎匆匆北上,試圖破局。一路就在大雪泥濘之中掙扎前行。

    人人心中,憋得似乎都要爆炸。一支軍隊,都是活生生的人組成的,各有想法,各有心思。不是將帥威望重,任何時候只管下令,就是令行禁止。練兵帶兵之道,從來都如煉丹孵卵,要小心從事,認真對待。

    今日雖然劉武周在場,但是一時間這些邊地漢子這些時日累積的壓力都被引燃,渾然都忘了他們劉鷹擊就在場中,真的各尋傢伙,就要廝鬥在一起,在這大雪之中先毆鬥一場出了胸中鬱氣再說!

    劉武周瞪眼看著這突然又混亂起來的場面,一時間手足冰涼。

    這場面,已經近乎於營嘯!

    軍中壓力一大,這種營嘯也似的失控場面,就是將帥最為畏懼的事情。在這個時代,任何精銳都不敢保自家不會碰到這樣的場面。

    當年大隋十二衛絕對精銳遠徵高麗,這是百戰餘生的大隋帝國中央虎士,用以壓服整個天下,並讓突厥人束手內附。但是在高麗苦戰不勝之後,也屢屢營嘯崩潰,劉武周就親身經歷過這樣可怖的場面!

    這場鬥毆下來,玄甲騎和恆安甲騎內訌,至少這北上軍馬,軍心可救崩了。自己如何遂行下面的破局之策?沒有恆安鷹揚府強軍,自己可什麼都不是!

    此刻道路之上,兩邊人就要撲擊在一起,用各色隨手尋覓到的傢伙,毆鬥在一起。韓小六和宋寶在那裡拉扯,苑君瑋等著尉遲恭一副也要動手的模樣,陳鳳坡見亂不知道鑽到哪裡去了,劉武週一時間也呆愣住想不出應對之策,眼看就要無可收拾!

    就在這個時候,蹄聲雷動,卻是大隊玄甲騎和恆安甲騎回返而來。

    劉武周轉頭看到這些甲騎回返,一顆心差點都停跳了。以為是這些甲騎見到後面廝鬥,也來加入戰團。

    原來只是輜兵互毆,傷損總歸還是有限。這些戰兵,可是最擅長的就是殺人的活計,一旦捲入戰團,那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收場,自家的全盤打算,真的付諸流水!

    這個時候,梟雄人物總是梟雄人物,戰兵回頭,劉武周反而鎮定下來,丟下馬鞭拔出佩刀,橫在自己脖子上面,用力如此之大,冰冷刀鋒,頓時就在頸項上帶出了淺淺創口,鮮血流出,轉眼就被凍得凝結起來。

    劉武周用盡全身氣力怒吼:「是劉某人過錯麼?自家兒郎要毆鬥在一起,雲中絕糧,突厥深入,都是劉某人之罪!弟兄們要是互相傷損,劉某人就死在前面!」

    不管是紅了眼睛的韓小六還是苑君瑋,或者從頭到尾都覺得很無辜的尉遲恭,亦或者是準備廝打在一起的兩軍輜兵,最後還有那些回轉而來的兩軍戰兵,全都停頓了下來,看著劉武周。

    尉遲恭也終於掣鞭在手,吼聲如雷:「誰再敢動一動試試?黑尉遲的鐵鞭認不得人!」

    風雪之中,一時寂靜,所有人都僵在當場,如一尊尊造型各異的雕塑。

    遲疑少頃,一名恆安甲騎隊正才啞著嗓子發問:「這是怎生回事?全五遣人前來回報,樂郎君拿下壬午寨,執必部前鋒全軍覆沒,斬首逾六百,另俘三百。執必部小王僅以身免…………鷹擊,怎麼這裡打起來了?」

    劉武周手中刀落在地上,一臉呆愣。

    「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09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七十三章逼迫(七十二)

    自從掌恆安鷹揚府以來,劉武周解衣推食,待人大度,治軍嚴整,短短時間內,就樹立下偌大威望。

    今日此刻,劉武周第一次有了自己鬧出了大笑話的感覺。

    以為恆安甲騎和玄甲騎要轉回來參加毆鬥,自己擺出以死相逼制壓軍心的模樣。反正劉武周向來都是這個至情至性的樣子,也算不得什麼丟人的。只要能把軍心穩住,少少丟點面子,以他威望之深,也足夠賠得起。

    但是這些甲騎回轉,卻是來傳捷報的!

    而且這捷報,大得如此驚人!

    斬獲俘虜,近千之數。執必家的青狼騎前鋒,差不多是全軍覆沒了。青狼騎純是騎軍,就算敗績,也能跑得飛快,難得有這樣的損失。真不知道這一仗是怎樣打出來的!

    被恆安甲騎和玄甲騎夾著的兩名傳騎,劉武周認得出來,正是全金樑的手下。都是信得過的老卒,本來一臉興奮模樣,但迎頭撞上統帥要勒脖子這個場面,兩人都一副下巴能砸到腳面上的表情。

    苑君瑋紅了眼睛準備好生廝殺一場,和玄甲騎分個你死我活。但是現下也完全僵住,嘴裡格格有聲,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已經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做什麼好。

    口口聲聲用兵之理,口口聲聲徐樂會被撞得頭破血流,甚或準備在這兒和玄甲騎動手。結果傳來的,卻是這樣一場驚人大捷!

    誰都知道這場大捷的意義何在。如此大捷,已經不僅僅是挫動突厥執必部的銳氣這麼簡單了。完全可以乘勝追擊,擊破南下的執必部,如此大捷,冰天雪地之中,不知道能有幾成執必部的青狼騎能夠生還塞外!

    如此執必部短時間內難以威脅雲中,則南北受到脅迫威逼的絕境就有了一絲生路,雲中城只用單獨面對王仁恭的壓力即可。雖然仍然艱難,但是比之烽火初燃之際那種絕望,已經不知道好到哪裡去了!

    徐樂拚死拚活,以近乎自殺性的突襲,為恆安鷹揚府打出了一條生路,自家還在這裡欺負他的弟兄,自家還稱什麼英雄?/p>而場中準備毆鬥的一班玄甲騎和恆安甲騎的輜兵,抓著各色各樣的傢伙,愣在當場,全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原來人喊馬嘶的道中,現下寂靜得跟無人的墓場一般。

    徐樂大捷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過不可思議。

    怎麼就能帶著不足百騎就這樣趕過去,然後過了一天,就遣人來回報,青狼騎前鋒就這樣全軍覆沒了呢?

    大家和青狼騎也是交過手的,打得極苦,好容易才獲得一場大捷,幾方軍馬還得相當時間才能將元氣將養回來。

    怎麼什麼事情,到了這位樂郎君手裡,就變得這麼順理成章輕描淡寫?大隋沿邊立下這麼多軍府,用那麼多資財將養這麼多的精兵強將,以守邊應對突厥。大家還辛辛苦苦什麼個勁兒,只要有戰事就將這位樂郎君派去就是了!

    寂靜當中,劉武周終於打破了沉默,追問一句:「再說一遍?」

    那兩名全金梁派來的傳騎,收攏下巴,肅容回稟:「打贏了!百騎破千騎,壬午寨奪回,數百突厥人燒成了灰,樂郎君帶人堵住山道,打退了突厥人的增援!突厥人敗下去之後,樂郎君猶自不肯罷休,滑雪從山頂而降,帶領一直未動的全隊正甲騎,直擊青狼騎大營,擊破大營,執必部小王逃遁,樂郎君與全隊正遣小人們前來傳捷!」

    話語聲中,一場慘烈血腥的戰事就展現在所有人眼前。

    場中多少人都是宿將老卒,如何想不出這戰場場面?夜色大雪,偷襲軍寨,然後分兵堵截援兵,徐樂身在隊中,大呼酣戰,渾身浴血。饒是這樣,也一直未動全金樑的兵馬!

    血戰之餘,擊退突厥人的強攻,然後毫不喘息,從山頂飛降而下。這才調動一直養精蓄銳的全金梁人馬,咬著敗退的突厥人不放鬆,直撞大營!

    如此剽悍凶狠的軍將,真不愧為劉武周許之的兇龍之名!

    尉遲恭低低嘆息一聲,緊握鐵鞭,肌肉都繃緊了。誰都明白他的心思,實在遺憾錯過這場蕩氣迴腸的戰事!韓小六臉昂得更高,幾乎都是用鼻孔去看苑君瑋了:「這就是咱們的樂郎君!還有什麼說的?要打就來,六爺爺奉陪到底!」

    那些玄甲騎輜兵,也是一臉高傲的看著適才差點扭打在一起的對手。而對面那些恆安甲騎輜兵,一個個鬆手將手中傢伙丟下,默默退開。

    軍中有的時候,就是奉行一種最為簡單的規則。能打贏敵人,就能贏得最大的尊重!

    那些興沖沖趕回來的恆安甲騎,也是看著玄甲騎一臉愧色,自家弟兄,這些事情做得實在太過丟人,想找點場面話說,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劉武周正正容色,狠狠掃視了剛才亂成一團不聽號令的麾下人馬一眼,但也沒多說什麼,現在再找補什麼話,都是丟人。

    「樂郎君如此一場大捷,正是雲中城死中求生之機!當軍漢的,有血性朝著敵人撒去!某當為全軍之前,接應樂郎君,擊破突厥執必家!讓他們來得去不得!」

    韓小六斜睨一眼苑君瑋,振臂大呼:「接應樂郎君!」

    玄甲騎上下,不論是戰兵輜兵,頓時同聲應和:「接應樂郎君!打入娘的突厥狗!」

    玄甲騎呼喊,這些恆安甲騎也終被帶動,徐樂大勝,也激得他們戰意昂揚,多日鬱悶,全都變成求戰心切。

    「樂郎君,萬勝!」

    呼喊聲中,苑君瑋沉著一張臉,扯下兜鍪,一把拽斷頭髮束帶,刷的一刀割下半截頭髮來,向韓小六扔去:「苑爺爺欠你一箭!現今要上陣廝殺,傷損不得。等能活著回去,苑爺爺接你這一箭!」

    恆安甲騎和玄甲騎之間,一時間因為徐樂的大勝,全都沒了隔閡,呼喊聲中,每人都望向劉武周,只待上前!

    劉武周再不打話,猛一揮手重重前劈,大隊人馬頓時高聲歡呼,甲騎一扯韁繩掉頭繼續向前。而輜兵也拿出吃奶的氣力,繼續和那些輜重搏鬥,無論如何也要趕上大隊!

    風雪之中,劉武周的神色,卻略略有點陰沉。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10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七十四章逼迫(七十三)

    風雪之中,一處烽燧挺立。

    這座烽燧被執必部突襲拿下來之後,現下已經完全變了個模樣。烽燧周圍原來的溝壕已經被加深,鹿砦也多設了幾層。只有進出通道被加寬加闊,便於執必部的青狼騎馳驅。

    突厥人雖然沒有漢人這麼強的構築防禦體系的本事,但是將原來留下的各種防禦設施加強的本事還是有。如此冰天雪地中,驅使奴兵去伐木挖壕,也是狠狠下了一番功夫!

    以這烽燧為中心,也仿照漢人式樣建立了四處軍寨,分守四面。雖然這些軍寨看起來都甚是簡陋粗疏,也有防禦弱點存在。但是四座軍寨一立,整支大軍營地頓時就形穩固許多。

    被四面軍寨夾在裡面,拱衛著中心烽燧的,就是連綿的牛皮帳幕。這些牛皮帳幕都積滿落雪,靜靜佇立,正是數以千計的青狼騎居於雪原之上,似乎隨時等待出擊,撕咬獵物咽喉!

    除了此間,其餘幾處被打下來的烽燧也是被改造成了這般模樣,護衛犄角,在雪原上形成連綿陣勢。在和漢人打了這麼久交道,近年來擄掠了成千上萬漢人生口,軍民皆有。突厥人同樣也也在慢慢學習漢人的本事。

    饒是設立了還算穩固的營寨,也盡力用上了各種保暖手段,但是駐紮在此間,還是一個過於艱苦的差事,這些時日內,突厥青狼騎受了風寒之人總有數百上千之多,忙得隨軍的巫醫漢醫不可開交,營地當中到處設了熬煮湯藥的地方,多少奴兵在照料著火勢,供應燒柴,營地中瀰漫的都是一股奇怪的藥草味道。

    本身此次出擊,突厥人攜帶的糧秣並不甚多,駐紮這段時日下來,雖然遠遠還沒到見底的時候,但是進又不進,退又不退,就在這雪原上耗著,軍心也難免惶恐起來。而執必賀仍然穩坐中軍烽燧所在,不為所動。

    執必賀今年雖然老病,什麼事情都是執必落落代行居多,但是執必賀始終是執必部的定海神針,他在這裡安然而坐,執必家的青狼騎,不管有什麼心思,都能安下心來,在這雪原上忍受一切辛苦!

    烽燧之外,風雪轉大。雖然烽燧開的箭口觀察口都已經被上好的皮毛堵住,但總有寒風漏進來,吹得升起的火盆一陣陣明暗不定。

    執必賀悠悠醒轉,方才醒來,就咳嗽了幾聲,年老火升,咳嗽中痰只是在咽喉裡滾動。讓呼吸都變得殘破起來。

    所有一切,都提醒執必賀已經老了。

    跟隨在執必賀身邊多年的老親衛掇吉上來,給執必賀拍背,另一名老親衛失巴力則笨手笨腳的捧著一個朱漆描獸紋的痰盒,遞到執必賀面前。

    執必賀揮開痰盒,吐在地上,喘息著笑道:「某沒那麼多漢人脾氣,非得還用這些沒用的器物。」

    失巴力笑道:「這是少族長的孝心。」

    執必賀搖搖頭:「這小子,倒是不用擔心他跟草原漢子一樣,自家強了,先奪了父親的汗位。但是在草原上求存,沒有一副硬心腸也不行。失巴力,你說,這趟思力這小子,能不能磨煉出來?」

    掇吉和失巴力都是跟隨執必賀日久,和拔卡一樣,全都是奴兵一路提拔上來的,跟隨執必賀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生死,說話盡可隨意。失巴力和掇吉對望一眼,掇吉直通通的道:「少族長還差得遠!得練!」

    執必賀笑笑:「這不是把他丟在前面吃苦了嗎?」

    失巴力終於問了一句:「汗王,兒郎們在這裡挨得苦。下一步該如何行事?在這冰天雪地裡還要耽擱多久?」

    執必賀斜了失巴力一眼:「可爾奴攛掇你來問的吧?」

    失巴力笑笑,就算是默認了。

    失巴力雖然謹守在執必賀身邊,什麼執必家的位置也不要,但還是婚配生子。可爾奴是他最喜歡的兒子,現在在青狼騎中也得了百夫長的位置。現在通過老爹的關係,來探探執必賀的口風。

    執必賀慢慢問一句:「軍心有不穩麼?」

    失巴力搖頭:「汗王親自坐鎮,軍心有什麼不穩的?」

    執必賀冷冷道:「那還多問什麼?」

    失巴力悚然而退,掇吉在一旁也不敢則聲。看兩個跟隨自己日久的老奴兵這般模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歲數大了,心腸變軟。執必賀嘆了一口氣,搖頭道:「此次南下深入,不是打仗的事情,劉武周是個聰明人,知道本王前來,是來在他們馬邑郡兩虎之間,做奇貨可居事業的。本王就是在這裡等待劉武周前來,總要為咱們執必部撈到足夠的好處。有點耐心就是,執必家兒郎,連這點寒都不能受了麼?」

    失巴力和掇吉都不敢多說什麼,執必家直屬青狼騎,雖然敢戰依舊。但是現下,也都是擁有奴兵伺候,有專門牧場,有擄掠來的生口為他們放牧勞作。吃苦的本事,比之以前金山腳下千族血戰,已經不知道差了多少。

    此次冬日南下,大家奉命行事,要是痛痛快快的血戰一場,青狼騎都沒什麼想頭,跟著老汗王廝殺就是,突厥人的天下,就全是要從馬上得來!但執必賀只是讓青狼騎打下幾個烽燧,拿下壬午寨就算了事。然後就是在這冰天雪地中苦熬,現下青狼騎,可是有點吃不得這個苦了!

    但這個話,哪怕親厚如失巴力與掇吉,都不敢喝執必賀說。掇吉只有另找話題,笑著道:「所以汗王才把少汗王放在前面?不然老奴還擔心少汗王是不是年輕了些,擔不得這個重任,現下看來,也沒什麼好顧慮的。」

    執必賀終於推開蓋在身上的厚重皮毛,翻身起床,失巴力拿來在火盆上暖熱的靴子,服侍執必賀換上。

    一邊起身,執必賀一邊笑道:「小仗總還是要打點的,劉武周前來,也得做做樣子,不然怎麼和手下交代?不過有拔卡在那裡照應著,想思力總應付得來。」

    失巴力湊上來笑道:「這樣要不了多久,少族長就真的能領大軍,打硬仗了,汗王就只管享福罷!」

    執必賀搖頭呵呵大笑:「不敢想,不敢想!」

    這個時候,這位讓馬邑雁門兩郡漢家百姓聞之而膽寒的突厥名王,慈祥得有若鄰家太公一般。

    就在這個時候,烽燧之中,那狹窄的石梯之上,響起了疾疾的腳步聲。

    轉瞬之間,失巴力的兒子可爾奴出現在前面,即為最心腹的老奴兵之子,可爾奴這個百人隊,就負責烽燧的關防。

    這老奴兵之子,長得又高又壯,高鼻深目,還帶著高加索人的血統,失巴力配偶,正來自九姓韃靼之中帶高加索血統的女子。

    可爾奴一臉倉皇神色,劈頭就是一句:「少族長慘敗了!拔卡背著少族長回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11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七十五章逼迫(七十四)

    整座大營,已經擾攘起來,多少青狼騎,從避風遮寒的帳幕中出來,默然無聲的看著眼前的場景。

    營地之中,人頭湧湧。而四面寨子當中,同樣多少青狼騎在探頭探腦,十夫長百夫長也都未曾約束,甚至還擠在前面,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原因無他,只是因為眼前這不可思議的慘狀!

    零零星星的殘兵,或者騎馬,或者步行,在雪地上踟躕而行。幾乎是人人負創,身上纏著各色各樣裹傷的布條,互相護持著堅持行進。有的人靴子都走爛了,赤腳在冰雪上,走一步就是一步的血色痕跡。

    就是這樣的殘兵,極目所見,雪原之上不過也就寥寥百餘名!

    要知道大軍選出來的前鋒,有青狼騎十一個百人隊九百餘騎,再加奴兵五百餘,是一千四百餘人的大隊伍!

    而且除了青狼騎雙馬之外,奴兵也有馬,行進作戰,覆蓋的範圍足可抵得上漢軍五六千人的隊伍,跑得動打得了,在這個時代,已經是一支強悍而不可侮的力量。

    放在幾年前王仁恭和劉武周未曾到來馬邑郡,將兩大軍府重建之前,這樣一支力量,已經足夠震懾馬邑郡緣邊烽燧堡寨要塞,一路打到桑乾河谷的範圍!

    但是這樣的前鋒,突然就敗了,然後這麼淒慘的敗殘軍馬,就出現在大家的眼前!

    一時間的震駭,讓滿營上下,半點聲響都發不出來,只覺得在身邊吹動的寒風,如刀一般酷厲!

    最先接到這些敗兵的,是放出去的青狼騎哨探,在這裡執必賀鎮得住局面,青狼騎不敢偷懶,還是每天乖乖派出邏騎哨探,在駐紮範圍數十里遊動,進行早期警戒,誰知道沒等來敵人,結果卻等來了自家的敗軍!

    數十邏騎,護衛在敗軍兩側,有的人將馬讓出來了,給傷得最淒慘的袍澤,剩下的人就算還騎在馬上,也都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連馬都沒了精神。

    最前面的兩匹戰馬,中間拉上了繩網,繩網中躺著的正是執必思力,拔卡一身血跡,騎馬在旁邊照料。

    執必思力在繩網中緊緊閉著眼睛,不是因為傷痛,而是因為羞愧,被這麼多人注視著自己的敗殘之狀,執必思力恨不得自己當初就在山道上死去!

    敗殘軍馬終於入了營地,營地之中蝟集的青狼騎默默分開一條道路,讓他們入內,有的人有親友在前鋒軍馬之中,探頭探腦的張望有沒有回來,但也無一人發聲詢問,每個人都被深深的震住了。

    突厥大軍,多是騎軍,來去如風,縱然挫敗,呼哨一聲分散就走。吃了一場敗仗,一千人的隊伍,丟下一百條性命已經算是多的了。現下卻是近乎於全軍覆沒的場面,這種慘敗,損折的還全是執必家的直屬青狼騎,可以說執必家已經被狠狠的挫傷了元氣!

    草原是一個最為現實的地方,執必家一路成為草原大部,阿史那家麾下八汗王之一,吞併的其他部族也不少,但靠著執必落落為阿賢設統領大軍,鎮壓各部,而執必家青狼騎實力雄厚,一直穩穩的掌控著局勢。現下這兩根支柱都形搖動,這些執必家直屬狼騎,如何能不感到震動?

    只有拔卡坐在馬背上,如一塊花崗岩一般動也不動,只是任寒風吹動他花白的頭髮。

    烽燧之中,一隊人馬迎出,當先之人,正是執必賀。失巴力掇吉可爾奴拱衛在側。執必賀打馬而行,飛快的直迎上來。

    拔卡見到執必賀到來,翻身下馬,垂首立在一旁。執必賀勒定坐騎,翻身下馬,也不看拔卡,就匆匆走到繩網之前。

    雖然聽見父親出迎,但執必思力仍然躺在繩網之中不言不動,這個時候,他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的父親。

    執必賀看著自家兒子躺在繩網裡緊緊閉著眼睛,顫抖著摸了摸執必思力的頭髮。大顆的淚珠頓時就從執必思力的眼角冒了出來。

    執必賀喃喃道:「人沒事就好,執必家血脈不斷,還怕沒有報仇的機會麼?好好養傷,什麼都不用想,萬事都有某在!」

    執必思力終於睜開眼睛,眼神之中,全都是仇恨,顫聲道:「我一定要殺了那徐樂!」

    執必賀點頭:「先把傷養好,爹爹助你殺了那什麼徐樂!」

    執必思力只是在繩網之中不住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執必思力轉頭瞪向失巴力和掇吉:「還看著做什麼?快將我兒扶進去治傷!將醫士都傳來,照應不好我兒,全都人頭落地!」

    失巴力和掇吉忙不迭的領命,趕緊去將執必思力扶抱起來,直送入烽燧之中。拔卡在側,不言不動,執必賀也不去看他。

    可爾奴忍不住上前問了一句:「前軍失敗得如此之慘…………」

    若說剛才執必賀是個再慈祥也不過的父親,一顆心只是系在自家負創的兒子身上。可爾奴一句話問出,執必賀神色就冷了下來,掃視了可爾奴一眼,眼神鋒利如刀!

    在兄弟被擒,兒子倒下的時候,執必賀又恢復了原來那個千族血戰之中凶悍統帥的模樣!

    「所有不守本位,觀望之人,百夫長以降,人人領責,全都二十馬鞭!可爾奴你來監刑。打完他們,你自己領二十鞭!動搖軍心,再有下次,老夫砍了你!」

    可爾奴凜然一驚,再不敢多說什麼,正準備轉身離去。執必賀又叫住他,冷冷掃了拔卡一眼:「拔卡輔佐吾兒不力,念在以前的功勞份上,打一百鞭便罷!」

    拔卡一聲不吭,拜服在地,深深垂首。執必賀已然不顧而去。可爾奴心底嘆息一聲,命令身邊親衛四下而出傳執必賀的軍令。

    營地頓時動了起來,所有青狼騎,各歸本位,而一名名十夫長百夫長,全都朝著這裡匯合而來。可爾奴的百人隊充當行刑之人,人人挽著馬鞭。

    十夫長百夫長人人卸甲脫衣,精赤著上身,排隊領刑。一個個單膝跪在雪中,咬牙挺直脊背。一排排青狼騎站定,挽著鞭花就打下來,雪地之中,就聽見一片馬鞭狠狠抽打在皮肉上的聲音!

    行刑聲中,執必思力已經被親衛奴兵們七手八腳的安頓好,執必賀一直心疼的看著自己兒子。

    「劉武周,還有那個什麼徐樂!」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12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七十六章逼迫(七十五)

    烽燧之內,行刑之聲直傳入而來。只聽聞馬鞭抽打在皮肉上的響亮聲音,卻沒聽見任何哀嚎慘叫之聲。

    執必賀恢復原來那剽悍汗王面目,則麾下青狼騎,士氣也不自覺的振作了起來!哪怕是如此多的十夫長百夫長同時受刑,也比原來那個大家一起挨凍士氣低沉的樣子好了許多!

    若說執必家青狼騎才開始這場冬日出征之際,是勉強上陣,也勉強能使用打仗而已。則經歷了自家袍澤的接連傷亡,還有執必賀重新振作起來接過大權,也漸漸磨礪出本來凶悍的光芒!

    執必賀站在烽燧箭口處,一會兒看看自己躺在榻上,被多少人圍著照應伺候的執必思力。一會兒又小心的挑開箭口處遮擋的皮毛,看看正在排隊領刑的那些十夫長百夫長。

    原來執必賀行動遲緩而鈍重,純然就是一個老人的模樣。哪怕出征,一應軍事都儘量交給兒子和身邊老親衛們去打理,自己只是在萬軍拱衛之中安然歇宿。怕風畏寒,三餐講究。

    但是現在,整個人還是那般模樣,但是給人的感覺就是不同,站在烽燧之內,原來那個強悍汗王的氣度就展露無遺,失巴力和掇吉這些原來也有點懶洋洋的老親衛也陡然間就變了模樣,要背挺直,按著佩刀侍立在側,眼神中全然都是警惕和嗜血,似乎只要執必賀一聲號令,就會撲上去撕咬任何對手的咽喉!

    而在外面的雪地之上,青狼騎十夫長百夫長排隊領刑,人人精赤上身,跪得筆直的挨打。行刑的青狼騎也沒有絲毫容情,一鞭下來,往往就血花四濺!

    這些十夫長百夫長也就咬牙受著,一聲不吭。挨完打之後起身,也不急著穿衣,就是在雪地中,捧起冰雪,就擦傷口!

    徹骨寒冷,讓一名名青狼騎百夫長十夫長這個時候才忍不住嚎叫起來,如一隻隻終於醒過來的兇狼,在營地之中呼號!

    可爾奴指揮麾下才打到一半,自家就把皮袍扯下,也往雪地裡一跪,微微叫勁,身上肌肉賁突,回頭對著親衛大吼:「用勁打!阿爺身上癢癢,用力撓撓!」

    親衛點頭,兩根馬鞭絞在一起,還向後用力一揚,狠狠抽在可爾奴身上。鮮血飛濺之中,可爾奴仰天大吼:「痛快!」

    在另一邊,拔卡一聲不吭的跪在雪地上,赤著上身,肩上創口血肉模糊。一百鞭不是個小數字,他歲數已然不小了,還身上有創口,背著執必思力逃出來體力消耗嚴重,像可爾奴這樣是挨不下來的。可爾奴親衛也知道這個,打的時候未免就放了些水,拔卡也不吭聲,輕也挨著,重也挨著,頭也始終沒有垂下來,花白頭髮被寒風吹得亂飛。

    執必賀從箭口處看到這個場面,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榻上被一眾人圍著照顧的執必思力,這個時候開始喊他:「阿爹,阿爹!」

    執必賀悚然一驚,原來剽悍汗王姿態一瞬間丟得乾淨,又變身回了原來那個慈父模樣。兩步就趕了過去:「我兒,如何?」

    一名渾身裹著皮子,這些天連軸轉照顧青狼騎病人,累得臉色又青又灰,被執必部擄掠而來的漢醫揣揣不安的道:「少王其他傷勢倒是不妨,骨頭折斷處也上了夾板,傷處也都上了藥,就是有些發熱,這…………」

    執必賀看著執必思力,自家這兒子臉色潮紅,傷處上了夾板,纏了布條,裹得跟粽子也似,睜開眼睛,竭力想坐起來。

    這副場景,差點就讓執必賀的眼淚掉了下來。他們兄弟二人戎馬一生,打下執必部如此基業,但也就執必思力這樣一個繼承人。雖然執必思力好漢人風物,不太像草原兒郎。但是執必賀也從來沒強迫他什麼,總想著日後能磨煉出來。平日裡看著執必思力這瀟灑可喜的類漢家子模樣,執必賀還覺得頗為欣慰。

    這麼辛苦打出來基業,不就是讓兒子享福的麼?

    可是現下,自家兒子卻變成了這般模樣!本來以為這次只是冬日深入,只是示強舉動,劉武周應該識趣,雙方不會有什麼大戰,才讓兒子為前鋒歷練他一下,卻沒想到,劉武周下此狠手,不打痛劉武周,看來他還認不清局勢。不殺了劉武周那個先鋒叫什麼徐樂的,難以了此恨意!

    執必賀按著自家兒子肩膀,讓他繼續躺下,溫言安慰:「思力,你安心歇著就是,一切都有阿爹我,必然幫你報仇雪恨。」

    執必思力還是掙紮著想坐起:「阿爹,當心那個徐樂,當心那個徐樂…………」

    執必賀不住點頭:「一切有阿爹,一切有阿爹。」

    好說歹說,將發熱得已經有些昏昏沉沉的執必思力按下去。執必賀起身之際,眼眶已經有些紅了。他平復一下情緒,走開一些,揮手讓醫士們繼續照料執必思力,自己轉向一直候命的掇吉和失巴力。

    「那些小狼崽子挨完鞭子,讓他們整軍點兵,準備進擊!將那什麼徐樂,擒回來見我!」

    掇吉和失巴力都點頭領命,掇吉追問一句:「誰領兵馬?」

    執必賀哼了一聲:「就可爾奴吧,看看他的本事!」

    青狼騎百人隊就是基本建制,而能出一百戰士的戶口,也是一個經濟單位,百夫長同樣也掌握著這個經濟單位的全部權力,族長之下,分封而建。臨戰之際,湊齊數十上百個百人隊,由執必家之人率領。需要調撥千人規模的時候,就在百夫長中選拔資歷深能力強之人為統帥。

    失巴力應命,轉身而去就通知他兒子去了。

    執必賀又想了一下,對掇吉道:「拔卡還撐不撐得住?」

    掇吉遲疑,拔卡歲數不小了,將執必思力救回來,又挨了一百鞭子,實在是元氣大傷,最好能將養一陣。但是拔卡隨執必思力出征,現下少王還渾身是傷的躺在榻上,這求情的話,如何能說得出口?

    執必賀停頓一下,冷冷道:「挨完鞭子,讓他滾起來,他好歹和劉武周前鋒照過面,讓他輔佐可爾奴,要是再有一點什麼閃失,讓他也不必回來見我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14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七十七章逼迫(七十六)

    一場慘敗,一頓鞭子,似乎打醒了在雪原上冬眠也似的執必家青狼騎。一時間,整個營地,都已經擾攘起來!

    可爾奴已經披掛整齊,一疊連聲的各種命令傳遞下去。雖然挨了二十鞭,對於這個高大的有高加索血統的漢子而言,真的如同撓癢癢一般,渾若無事。

    可爾奴的號令之聲,響亮兇厲,一道道的傳下去。老軍奴之子,從小就在戰陣中長大,又一直作為執必賀的親衛百夫長,日日受執必賀執必落落這樣的人物熏陶。這些命令都有條不紊乾淨利落!一名名青狼騎親衛奉命上馬而去,將號令傳出去,整個營地也隨著這號令騷動起來,被點調到的百人隊,全都開始準備束裝,待命出擊,整個營地,一時間又充滿了戰意和殺意!

    可爾奴的號令很簡單,執必思力十一個百人隊致敗。他也同樣點十個百人隊再度迎上去,掃蕩敵人這支精銳前鋒。不用奴兵輜重,一次合戰,打垮他們就走,省得遭遇敵人後續大隊被纏上,平白多增添傷亡。

    對於可爾奴而言,其實抽調五個百人隊就覺得足夠了。兵多累將,十個百人隊行軍隊列就老長一條,指揮起來反而不甚便利。

    至於敵人,可爾奴私心覺得,是執必思力太過無能了一些。這少族長,從小耽於享受,雖然習武練射,可是沒有多少次死戰經歷,這些本事不見得能使出三成了。而又很少和青狼騎一起嚼冰臥雪,千里而擊,沒有這些同生共死的經歷,沒有帶領這些青狼騎打出一場又一場勝利,甚或跟他們一起倉皇敗退,互相裹傷,如何能讓麾下兒郎安心從命,牢牢的控制住軍馬?

    雖然給了他千騎精銳,數百奴兵,但是真正使用起來,可爾奴真懷疑在執必思力手裡,能不能發揮出三成的威力出來。

    對退下來敗兵的詢問,也證實了可爾奴的想法。執必思力對大軍的控制指揮,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壓不下麾下軍馬,哨騎都未曾派出,在壬午寨中塞了太多人馬,大家一起偷閒躲懶。結果被人摸上來放了一把火。從山道增援,自己魯莽的又身先士卒,結果被從斷崖上扔了下來。引得全軍崩潰,然後敵人再不依不饒的以重騎直搗大營,最終敗得不可收拾!

    要是執必思力是可爾奴自己的麾下,八個腦袋都已經被砍下來了。但是現在人家是少族長,什麼話也只能藏在心裡。

    這股打敗執必思力的敵人,的確是精銳敢戰。但是也人數不多,經歷一場血戰,如此大捷,總要喘口氣,而且也有傷損。可爾奴真的覺得五百騎,一次合戰就足以重創對手,找回點場面來。

    但是執必思力千騎致敗,自己帶五百騎回去就是一場大捷,這少族長的面子朝哪裡放?老汗又是個疼愛兒子的,到時候說不定心裡還對自家有什麼想法,就不找這個沒趣了。

    帶領千騎就千騎也罷,反正大家在這營地當中也是挨凍,不如出去走一遭也罷!

    轉瞬之間這些號令就傳了出去,可爾奴滿意的看著營地中頓時動作起來,一派求戰心切模樣,點點頭搓著手回頭看著身後坐著的拔卡:「叔叔,侄兒分派,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拔卡就坐在可爾奴的營帳之中,一臉委頓模樣,垂首不言不語。

    連傷帶凍,又是一百鞭子,還要被執必賀驅趕上陣。誰都知道,這是心痛自己兒子。拔卡特地派去輔佐於他,最後回來的卻是一個傷成這樣的執必思力!

    也虧得拔卡是老軍奴出身,執必賀最後還念了一點舊,換了任何一個人,都要被執必賀下令,用五六匹健馬扯一個四分五裂!

    拔卡雖然年歲不小,但筋骨向來如鐵打的一般,這樣折騰下來,只是委頓了一些,居然還能坐著。

    可爾奴發問,拔卡好一陣才抬起頭來,滿臉茫然:「你只管分派就是,我聽號令,要我做什麼?為前鋒死兵麼?」

    可爾奴嘆息一聲,低聲勸慰:「叔叔,不必這樣,老汗還是唸著叔叔情分的,立一場功勞,也就遮過去了。我是叔叔看著長大的,豈能讓叔叔去為前鋒死兵,叔叔到時候在後陣歇著,什麼功勞,都有叔叔的一份。」

    拔卡仍然一副茫然模樣,緩緩搖頭:「我當為死兵,我沒將少族長照料好。我負了老汗所託。」

    可爾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這位老軍奴叔叔,不成家不蓄財,一心只為執必家賣命。如此境遇,哪怕忠心如可爾奴這種軍奴二代,也覺得微有不平。

    這樣的少族長…………真要讓他為執必家的大汗…………

    可爾奴微微搖頭,似乎就是要將這樣的想法甩開。只是略微一想,都覺得滿背都是濕涼的冷汗。

    就在這個時候,營地當中傳警訊的號角響動!

    牛角號吹出尖利而短促的聲音,只是在營地當中迴響!

    可爾奴再也顧不得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拔腿就從帳中直衝而出!

    可爾奴的營帳就貼著烽燧而設,也是為了方便拱衛執必賀。烽燧外面,也堆壘了一層馬道,從外間就可以直上烽燧頂部,不用打擾在烽燧中安歇的執必賀。

    可爾奴三步並作兩步就直衝上烽燧頂部,舉目四望。

    就在南面,冰天雪地之中,一標人馬出現,打著黑旗,穿著黑色的甲冑,一人雙馬,突然在雪塵中出現,正將外間巡哨的邏騎徹底擊潰!

    這些黑甲軍馬,有二三十騎左右,在雪原上追逐著十餘騎北面的青狼騎哨騎。這些青狼騎哨騎紛紛落馬,剩下兩三騎拚命的向著營地逃來。

    在這一瞬間,可爾奴臉色鐵青!

    不用問了,就是那幫擊敗了執必思力的敵人!居然還不依不饒,直逼青狼騎主力大營,挑戰執必家汗王的大旗!

    這樣的敵人,實在強悍,但也必須除掉!不然執必家,如何還能穩居突厥八王,號令如許多的草原部族!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15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七十八章逼迫(七十七)

    數十玄甲騎,在雪原上馳奔縱橫。衝殺在前之人,正是徐樂。

    徐樂猛然一磕馬鐙,吞龍長嘶一聲,盡力前躍,徐樂馬槊探出,那名巡哨十夫長背心中槊,如一口麻袋也似的從馬上摔了下來。步離策馬從旁邊搶過,一把挽住了那匹戰馬韁繩,從此這匹戰馬就成了玄甲騎的戰利品了。

    這領巡哨小隊的十夫長,自然是青狼騎中精強之士。但玄甲騎自風雪中突然顯現而出,一場衝殺,麾下紛紛落馬。這十夫長也被徐樂找上,一個照面這十夫長就被打飛了兵刃。戰陣上過活的人生死之間最是靈醒,馬上掉頭就走,結果吞龍神駿,沒跑幾步就被追上,一槊下去就此了賬。

    徐樂收槊,左右一掃,看還有沒有什麼值得追殺的對手,但這一個青狼騎哨騎小隊,已經全數落馬,入眼之處儘是自己的玄甲騎戰士。雖然奉命又急襲而來,並未曾如何休息,但仍士氣高昂,有的騎士還學著突厥人,向著遠處營地發出嗷嗷的狼嚎之聲,迴蕩在雪原上,向著數千突厥狼騎發出挑戰!

    步離搶了馬回來,突然間像是感覺到什麼似的,耳後絨毛一下炸了開來,轉頭望去。

    另一邊韓約也搶了上來,神荼大盾已經抄在手裡,一指前面:「突厥狗動了,反應還真快!」

    徐樂極目望去,就見飄飄灑灑的大雪之中,在突厥人營地中留出的通道上,幾個突厥百人隊正次第開出,每隊之中,都有號手吹角,應和著營中不斷傳出的號令。

    第一個百人隊開出來,立即向兩邊散開,人人下馬,弓矢在手,立在雪中,掩護後續百人隊出來。下馬可以用步弓,射得更遠,足以穩住陣腳,這般舉動,甚是有章法。

    而第二個百人隊開出,就絲毫未做停留,隊形也分散開,排出一個正面三十騎,連續三列的隊形,立即就便步向前,每一排都保持著齊頭並進的姿態。最前排在左側的號手,持著牛角號不斷吹出淒厲的長音,就是一副準備應戰的姿態,想要和這突如其來,欺負到門上的這些玄甲騎,打一場騎兵對沖之戰。

    這號角就彷彿是在問對面玄甲騎,有沒有這個膽色!

    這個百人隊,並沒有等待後續大隊跟上。若是幾個百人隊一起上前,只怕這些玄甲騎轉身就走了。現在就是一個百人隊邀戰,希望玄甲騎能斷然應戰,大家分一個高下出來!

    徐樂按著馬槊,看著這副場面,淡淡一笑。一瞬間就已經戰意沸騰。笑問韓約和步離兩人:「打不打?」

    韓約沉聲道:「聽樂郎君你號令!」

    徐樂領軍作戰,從一開始,就是這侵掠如火的風格。這還真不是徐敢老爺子教出來的,只能歸結於自己的天賦性格。

    雲中之地,一時間受到南北兩邊壓迫,幾乎被趕到絕處。但是徐樂就是要擊破這個局面,在壬午寨大敗青狼騎前鋒之後,又率領激戰之後的兒郎,又是一個急襲行軍,直壓到青狼騎主力面前,所有一切,都是為了保持住好容易獲得的戰場主動權,壓制住青狼騎的後續動作,劉武周領軍開來之後,作戰的選擇就多了許多,就可以從容展佈,直到徹底擊敗這冬日深入的執必家青狼騎主力。

    雖然青狼騎兵力佔據絕對優勢,但是徐樂從來不覺得這種兵力優勢算什麼。戰陣之上,所謂優勢,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各種條件配合。而統帥軍將,就是要竭力營造這各種條件,兵力優勢只是其中一個方面罷了。

    這冬日奇寒天氣,對行軍打仗限制實在太大了。執必家青狼騎主力離合不定的優勢發揮不出來,蝟集在雪原之上,不能展開,不能控制要點,不能獲取戰場主動權,不過是兵多累將而已,劉武周加自己,最多再徵調一些緣邊軍寨的守軍,集合千騎精銳,足夠擊破對手了!

    在大局上,恆安鷹揚府被各種逼迫。而在這冬日馬邑郡緣邊戰場上,徐樂卻要反過來逼迫著優勢青狼騎,讓他們在這雪原上擔驚受怕,動彈不得,直到最後潰敗!

    徐樂點點頭,單手持起馬槊,向上一舉,週遭玄甲騎看著徐樂舉動,立即收攏隊形。

    徐樂帶來的玄甲騎是一隊五十人足額,經歷一場大戰,連死帶傷,現在還能作戰的,不過三十四五騎的樣子。稍稍休息了大半天,一人雙馬,又急襲而來。這個時候,要說疲累,那是一定的。但是將為何等模樣,自然會帶得麾下兒郎也是何等模樣,這個時候,都還是戰意高昂!

    這三十四五騎立即排成兩列,隊形越收越緊,直到兩馬之間,不過一兩尺的距離,又排成了一面鐵牆也似的密集隊形!

    徐樂策馬,和韓約直到第一排的隊列之中,步離又乖乖的退後一步,位於第二排之中。

    對面那前來邀戰的青狼騎百人隊,已經從便步轉為襲步,近百騎開始小跑,因為隊形疏鬆,開始有些參差不齊,戰馬開始噴吐出長長的白氣,冰雪在馬蹄下破裂飛濺,越來越近。

    徐樂放下馬槊,接過韓約遞上來的兜鍪,合在頭上,再將面甲嵌在鐵盔之上,憤怒金剛之像,又在這一片雪原之上,開始張牙舞爪。

    接著徐樂再解開大氅風襻,用力一甩而開。那一身式樣古舊的玄色鐵甲,頓時也就展現出來!

    大氅被風吹動,獵獵有聲。鐵甲上冷鍛而出的瘊子,森冷冰寒。鐵甲在身,就代表徐樂要率領大家,再進行一次這個時候最為酷烈的戰鬥。

    騎軍對衝!

    每名玄甲騎都屏住了呼吸,而步離在後看著徐樂如劍一般的身形,藍色的大眼睛裡,流露出來的竟然是仰慕之情,不過想讓這個小狼女當面表現出她的感情,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身後,這樣看著也好…………

    馬槊再次被徐樂高高舉起,接著就毫不停頓的微微前傾。玄甲騎的坐騎,本來就已經跑熱了身子,從一開始,就是襲步小跑,直迎了上去。

    兩邊距離越來越近,突然之間,兩隊人馬不約而同提起了馬速,戰馬奔騰嘶鳴,在下一刻,漢胡兩支騎軍,就要毫無花巧的狠狠對撞在一起!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17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七十九章 逼迫(七十八)

    可爾奴調兵號角聲響起,也驚動了在烽燧內的執必家父子。

    執必賀悚然一驚,就又奔到箭口處觀望,正看見一個個百人隊被調動起來,準備出而迎戰。同樣也看到了玄色的漢軍甲騎在雪原上縱橫決蕩,將撒出去的青狼騎哨騎最後一人刺落馬下!

    持槊男兒,身形如劍,坐騎神駿之際,哪怕離得這麼遠,這持槊男兒的鋒銳之氣,似乎都刺痛了執必賀的眼眸!

    如此漢軍健兒,多少年未曾見到了?

    執必賀雖然不通漢家文墨,也不看漢家典籍。但是中原喪亂,大隋重整河山,不過才數十年的光景。原來亂世當中,流落在塞外的人盡多,塞外那些雄城殘垣,多半都是一個個曾經稱雄中原的塞外民族,擄掠來漢家工匠營造出來的。漢人出身的軍奴,就算是在執必家也是甚多,而執必賀又是願意聽前代故事,以消草原上漫漫長夜的。

    那時候,都是草原男兒,在中原縱橫馳奔爭雄,漢家之人,不過或者據守塢壁堡寨以自守,或者匍匐在草原漢王腳下請求效力,或者在大江以南自成小朝廷,苟延殘喘。

    每當聽到這些故事,哪怕其時還是金山腳下的一個掙扎求生的小部落,執必賀也總幻想著將來能踏入中原,飲馬那條大江,追隨一代代無敵草原民族的榮光。

    但是大隋成立了,草原民族如潮水一般退出了中原,在塞外自相混戰殘殺。直到阿史那家崛起,才漸漸收拾起局勢,將草原各部漸次整合在一起。

    大業六年,大業天子第一次巡視緣邊,執必賀隨阿史那家覲見。那時大隋的十二衛精兵強將還沒有在海東之地全軍覆沒,執必賀親眼看到了那些百戰餘生的漢家精銳健兒。那時大隋精兵強將之盛,讓執必賀一時間生出了近乎於絕望的感覺!

    但是這些漢家健兒,彷彿曇花一現一般,在歷史上綻放出絢麗的光彩之後,就瞬間凋落。

    從南面傳來的消息,隋朝皇帝,自家將這些精銳全部葬送了。

    在後來的日子裡,執必賀移帳馬邑郡之北,開始不斷深入入侵漢家土地。而那曾經震動他的漢家健兒,再也不見蹤影。

    執必部蹂躪馬邑郡,追隨阿史那家殘破雁門郡,甚至包圍了隋朝的那個大業天子。戰場遭逢,漢家軍隊退避潰散,漢家百姓哭號逃亡。有的時候,真讓執必賀覺得,大業六年曾經見到的那些漢家健兒,不過是自己在草原上的那些漫漫長夜中,所做的一個有些荒唐的噩夢而已。

    這樣的戰爭,未免有點乏味。不過是一次次的入侵擄掠,一次次的不斷削弱漢人的抵抗能力。直到突厥人的實力在這樣的入侵擄掠中壯大到了足夠的程度,而漢人也被削弱到了足夠的程度,再深入南下,直到將整個中原,變成突厥人的牧場!

    到得後來,執必賀已經很少親自領軍深入了,實在沒有什麼了不得的硬仗要打,有什麼強悍的漢家將領需要他去摧毀征服。軍事上面的權力,執必賀盡數交給了自家兄弟執必落落,而部族事物,則想交給自家兒子執必思力接手。

    自己已經老了,這些雄心壯志,就交給後人來實現吧…………

    但是去歲之際,風雲突變,執必落落的大軍被擊敗。這才讓執必賀打起精神來,佈置下一次的入侵。結果在佈局過程之中,執必落落又失手被擒。

    在部族中人眼中,已經老得有點慈眉善目的執必賀,又恢復了他本來的強悍面目。斷然謀求義成公主支持,冬日領兵深入,要在馬邑郡雙雄爭競之際,獲取最大好處,最後能坐收漁人之利。

    但是這一次出師,此前順利,緊接著傳來的就是自家兒子所領精銳先鋒大敗虧輸的消息,兒子差不多僅以身免,被老軍奴拔卡背了回來。如此近千騎接近全軍覆沒的敗績,執必部起家以來,就未曾遭逢過!

    而擊敗了自己兒子的敵人,猶自不肯罷休,風雪之中,繼續奔襲而來,在自家大營之前耀武揚威!

    如此漢家健兒,是大業六年之後,執必賀所再未曾見到過的。他還以為,這些漢家英傑,就算是難得出了一批,也早就該死絕了!

    執必賀目光死死的盯在那在遠處耀武揚威的漢家將領身上,因為牙關緊咬,在腮幫子處形成了一道深刻的線條。

    在烽燧之中,本來以為發熱而有些迷迷糊糊的執必思力又掙紮著起身,大聲道:「是徐樂,是徐樂!殺了他,殺了他!」

    執必賀頭也不回的大喝一聲:「看好思力!別讓他亂動!」

    掇吉忙不迭的和醫士們一起按住執必思力,各種安神的藥物都流水價的拿上來,給執必思力灌下。而執必思力的精力,大吼一聲之後也消耗殆盡,又昏昏沉沉的躺了回去。

    在執必賀的注視下,可爾奴調度,盡在眼中。可爾奴也是真有擔當之任,對這突如其來的情形,並沒有去請示執必賀該如何做,既然執必賀賦予了他臨時節制全營,可以調度軍馬的權力,他就毫不客氣的用了。

    大營北面,三四個百人隊開出去,卻是準備用來直當敵人正面,牽制住他們的。而可爾奴,自己領了不過百騎,從側翼繞出營去,就是準備藉著風雪掩護,去抄擊對方後路,爭取將這股膽大包天的敵人全都留下來。

    營中其餘人馬,也盡數做好的準備,隨時可以開營出擊。

    因為誰知道風雪之中,還潛藏著多少敵人,這個時候,就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短短時間被,可爾奴就調度指揮得井井有條,整個大營都動了起來,處處都有準備,可爾奴更是親自上陣,準備去抄擊後路。對這老軍奴之子的才具本事,執必賀都忍不住微微點頭表示認可。

    但他的注意力,更多還是集中在正面迎上去的那個百人隊上面。

    對面漢家將領所領數十騎,居然在青狼騎百人隊邀戰之態下沒有絲毫退縮之意,擺出了一個奇怪的陣型,就這樣迎擊而上,準備打一場硬碰硬的交手戰!

    雙方眼見就要對撞,執必賀磨著牙齒,低聲冷笑:「徐樂麼?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傷了我的思力,就留下來也罷!」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5:17
盛唐風華 第二百八十章 逼迫(七十九)

    在所有突厥青狼騎眼中,徐樂他們排除的這麼一個陣勢,都是可笑至極的。

    馬上對沖,在高速對撞,生死一線之間。比拚的就是打磨熬練出來的馬上本事,廝殺手段。這樣對拼,最是公平不過。也最是刺激不過,突厥男兒,自信馬上本事,和廝殺手段,絕不在任何人之下!

    而要施展出足夠的本事,就需要足夠的空間,這空間至少是需要五六匹馬並排的間距。所以一個三十騎排面的衝擊陣型,拉出的寬度足有三四十丈之多。

    排面再大,帶隊軍將就已經控制不過來了,而且也難以配合。三十騎一排的衝擊陣型,正是恰恰好!

    一旦發起衝擊,夏秋之際,會揚起一道三四十丈的煙塵捲動。而在這冬日雪原,就是一道三四十丈的雪牆被激起,向前翻滾而來!

    如此聲勢,在此前戰事之中,往往漢軍的陣列就自己瓦解了,不少人丟下兵刃掉頭就跑。等待突厥青狼騎的,就是從背後追上,用刀矛,用弓矢,愉快的收割著性命!

    就算是漢軍騎兵對沖,漢軍拼湊起來的騎兵,也往往馬術不精,在對沖中損折重過突厥青狼騎。

    突厥大軍,可以說人人都可以拉來當騎軍用,只是裝備和素質有高下之分而已。但是漢軍騎軍貴重,一兩次下來,往往也就避戰。騎軍拼光了,可以說整支大軍都失去了對戰場的掌控能力,只有避戰保存實力。所以戰場之上,向來都是大團大群的突厥青狼騎,圍繞著漢軍呼嘯馳奔,耀武揚威!

    只有在去年,漢軍騎兵才稍稍佔了上風。那是因為有尉遲恭這名無敵虎將,善於指揮騎戰。而劉武周砸鍋賣鐵,拚力恢復恆安甲騎。而在馬邑郡雁門郡等地的輕俠少年也紛紛來投,這些輕俠少年往往來投軍的時候,都自帶弓馬。一時間湊出了上千可以用來騎戰的大陣容。

    恆安甲騎,和突厥青狼騎狠狠的打了幾場。終於難得稍佔上風,甚而衝到了執必落落的大旗之前,迫得執必落落退避。而戰前聲勢煊赫的上千恆安甲騎陣容,也只剩下兩營六百騎。

    而執必家直屬的這些青狼騎,也憋著找回這個場子。冬日深入,本來有點打不起精神來。但是敵人居然在擊敗了執必思力之後,上門挑釁來了。執必家青狼騎也終於恢復了原來的凶悍面貌,準備先將這些不開眼的漢軍騎士吃掉,熱熱身子,再一路打到雲中城下,為那些陷沒的同族之人報仇!

    對面漢軍騎士雖然大膽的也迎戰上來,但是在這些久經戰陣的青狼騎眼中,如此陣勢,不堪一擊!

    而對面漢軍排出的衝擊陣列,不僅一排只有十六七騎,而且整個排面寬度,也就十丈。馬上騎士,幾乎膝蓋碰著了膝蓋,如一面牆一般向前移動,無人突前,無人拖後,嚴整無比。

    但是光是隊伍排得好有什麼用?如此陣列,馬上騎士,如何有施展的空間?如此小的排面,兩翼被側擊又將如何?只要一接戰,兩翼狼騎圍上來,就是被包著打的局勢,連逃都逃不掉!

    捲動的雪塵之中,每一名突厥青狼騎,都眯著眼睛,帶著血腥意味,想著接戰之後怎樣炮製對面的這些漢軍騎士。

    兩軍終於衝近。突厥青狼騎在一瞬間,陡然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嘯之聲,若群狼撲擊之前的呼喊。以前接戰,往往這一聲呼嘯,就能驚得對面漢軍不論歩騎,都遲疑退縮!

    但是對面漢軍陣列,如牆一般而前的騎軍陣列,卻絲毫沒有散亂的模樣。每一桿長矛,都遞了出來。而在最前,兩騎突出。一騎在側,持著鐵盾做遮護狀。而他所遮護之人,卻是一個全身玄甲,甲葉上凸起可怖的尖刺,面具之上,憤怒金剛像張牙舞爪的甲騎。

    這甲騎大氅舞動,胯下神駿異常的黑馬驟然加速,就在雪塵之中,一頭撞進了青狼騎陣列之中!

    馬槊舞動起來,呼嘯聲淒厲之極,而當面突厥青狼騎,往往只覺得眼前一花,就已經應槊而倒,臨死前記住的最後影響,就是那彷彿越來越大,充斥在天地間的憤怒金剛像!

    接著後面的甲騎跟著沖上,狠狠的和突厥青狼騎撞在一起!

    戰陣之上,面具之下,徐樂再不是那個平日裡總溫和愛笑,有的時候還有點神不守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英俊青年,毫不容情的擺動馬槊,收割著一條條性命。

    比之初出茅廬之際,甚至比之停軍山那一戰,徐樂舞動馬槊,更簡潔,更致命,少了許多的花俏,馬上而戰,已經越來越像一架單純用以收割性命的機器!

    爺爺教導過的,在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有爭勝,只有殺人。

    徐樂也從來都是不折不扣的做到這一點。

    馬槊如靈蛇一般忽進忽退,快若閃電。只要擋在徐樂衝擊道路之前,只有應槊落馬的份。而韓約鐵盾飛舞,只是緊緊遮護著徐樂,偶爾還向外拍擊,將突厥青狼騎遞過來的長矛砸成兩截,飛上半天!

    徐樂為鋒矢,一下就打開通路,深深鑿入突厥青狼騎的陣列當中!

    青狼騎呼喊著,怒吼著,向靠攏過來,重整陣列。結果蹄聲如雷之中,玄甲騎又迎頭撞上!

    真正交手,這些青狼騎才知道這緊密而來的陣型可怕之處!

    他們的陣列,活動空間足夠,足以讓戰馬盤旋進退。但是戰馬是有靈性的動物,從來不會朝著必死的方向的衝去。對面一點縫隙沒有,迎面而來的就是如林一般雪亮鋒刃,這些戰馬長聲嘶鳴,自行閃避,或者轉彎,或者橫排幾步,青狼騎自己就撞在一起,亂成一團。

    而玄甲騎陣型緊密,戰馬無從避讓,只有向前,長矛馬槊如林一般吞吐不定,沿著徐樂打開的缺口直入,長矛馬槊掠過,血雨飛濺,但凡是在衝擊道路之上的青狼騎,如雨一般紛紛落馬!

    雪塵飛舞,瀰漫四下,籠罩戰場,而在這雪塵之中,則是玄甲騎對青狼騎的凶狠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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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