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求生在西晉末 作者:瘋子161414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12 17:24:2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1 11703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7:37

第70章 均田令

  自那天宴會之後,衛朔很長時間沒在祝其縣公開露面,他一直躲在縣衙內跟梁丘商議安置流民事宜。近日隨著胡人入侵徐州,有大批百姓從西部、北部逃難到祝其縣,如今聚集在祝其縣的流民已達三萬餘人。

  衛朔沒來的時候,這些流民除了一部分被當地豪強收為奴僕、部曲外,絕大多數仍滯留在祝其縣境內等待官府救濟。

  “衛大人,時至今日,本縣周濟災民所需的糧食尚有剩餘,只是那些流民一直無所事事,本官擔心時間長了,眾人產生懈怠之心就不妥了。”

  聽了梁丘的話,衛朔深以為然。他深知安撫流民絕不是簡單的發放些糧食就行了,最重要的是要給流民找些活來幹,最好是能每家分一些田產,這樣流民就會在本地安居下來。

  “梁大人,如今祝其縣內大概還有多少土地可供分配?”

  衛朔如此問顯然是想走歷朝歷代王朝開創者都曾走過的道路——幕民分田,土地是封建社會最重要的一種生產資料,而庶民擁有土地的多寡卻又關係到一個王朝能否穩定長久。

  “哪裡還有什麼田地可分呐?祝其縣內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土地都在當地豪強手中,太康年間開墾出來的荒地,到了今天,大多數也都成了世家豪強的私田。”

  “屯田呢?如果衛某沒記錯的話,前朝武帝曹操可是開墾了大量屯田,難道都沒了?”衛朔對這一時期的土地制度不是很瞭解,他只記得曹操曾在北方大規模施行屯田,進而依靠屯田兵統一了華夏北方。

  “屯田制早崩潰了,自咸熙元年朝廷就下旨廢除了名存實亡的民屯,雖然兵屯還在北方少部分邊疆地區存在,但作用已經不大。屯田制廢止不久,武帝就下旨推行占田制。”梁丘作為基層行政官員,對朝廷推行的各種政策相當熟悉,正好彌補了衛朔在這點上的生疏。

  “占田制?那是什麼制度?”

  說起占田制梁丘忽然頓了一下,不知該不該直說,畢竟他是占田制的受益者。根據占田令中有品官各以貴賤占田及蔭客的規定:官品愈高受田愈多,受田之後又往往有受而無還。說白了占田制就是為了保護豪門士族的利益。

  “占田制麼……”梁丘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畢竟這樣的秘辛根本瞞不了多久,所以他一咬牙接著道:“占田制就是在屯田制崩壞之後,朝廷為了鼓勵庶民開墾荒地推行的一種土地政策。雖然他承認庶民開墾出來的荒地歸庶民所有,但由於並不收回世家官吏已經超額佔領的土地。”

  聞言衛朔眉頭一皺,他有些不敢相信的說道:“梁縣令,難道這就是朝廷推行的占田制嗎?這占田制不但容許世家對舊有的超額土地佔領,同時又給那些未占或少占的世家官宦人家提供了按法補足的便利!”

  “怪不得魏晉以來門閥世家日益囂張跋扈,原來根子都在這占田制上。難道朝廷不知道?這樣一來,不但原有的土地沒有觸動,反而因經濟特權與政治特權合而為一,他們得以再次參與因占田令的頒佈而引起的新的土地分配,這不更加重了門閥士族對土地資源的壟斷?”

  到了這一刻衛朔總算明白了為什麼魏晉南北朝時期門閥政治會如此盛行了,真是什麼樣的經濟基礎決定了什麼樣的上層建築。

  每一次王朝更迭無不伴隨著新一輪的土地再分配,魏晉時期隨著屯田制崩壞,一種新的土地制度開始在華夏大地上推行開來,這就是晉武帝頒佈施行的占田制。從占田制的內容看,它是一種既保證政府收入,又保護士族特權的一種土地制度。

  占田制的核心精神不在於對官僚士族的特權加以限制,而在於確認和保護他們已占到大量土地和戶口的既成事實。

  可以說占田制是西晉推行世家門閥政治的經濟基礎,正是因為占田制的流行,才使得大批庶民淪為世家豪門的奴僕、部曲。

  經過梁丘的再三細說,衛朔總算弄明白了屯田制與占田制之間的區別。可在衛朔看來無論是屯田制還是占田制都不是理想中的土地制度,屯田制能在短短的幾十年內就崩潰掉,說明它存在著不可彌補的缺陷。

  其實衛朔不知道,屯田制最大的局限性就在於參與屯田的百姓沒有人身自由,他們相當於朝廷的佃農。朝廷將土地出租給無地的貧民,每年收取一定的租稅。但因為屯田帶有強制性,朝廷收取的租稅也不一樣,到了後期租稅甚至高達八成!

  正是因為屯田制的隨意性和強制性,才導致各地大量屯民不堪剝削而紛紛逃走。那些逃走的屯民寧願給世家大族當奴僕、部曲,也不願在朝廷手下屯田。

  除了屯田制、占田制外,衛朔最瞭解的土地制度莫過於均田制,均田制是北魏時期出現的一種新的土地制度。他比前兩種土地制度先進的地方在於,均田制是按照人口來分配土地。因為土地屬於庶民自己,極大地調動了庶民的生產積極性。

  提起均田制,就不得不提府兵制,二者是相互依存、相互促進的關係,煌煌大唐的滅亡就跟均田制、府兵制崩壞不無關係。均田制雖好,但衛朔又擔心現在就提出均田制會招致各方激烈反對。

  “以衛某看來,無論屯田制還是占田制都不適應如今的局勢,如今在下心中還有一套新的土地制度,名曰均田制。衛某雖有心推行此良法,但不知諸位可有膽量追隨某左右?”

  “主公,丘不才,願杖履相從。”

  衛朔話音剛落,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梁丘竟然先跪倒在地表起了忠心。梁丘直接承認衛朔是他的主公,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梁丘本身也是一般寒門出身,只是當時走了世家門路,才僥倖得了當時剛糟了災的祝其縣縣令之位。

  這些年,梁丘一直都是本地豪強的傀儡,在遇到衛朔之前,他這個縣令當得分外憋屈。如今他看到天下即將大亂,自認不是爭雄天下的豪傑,最好的辦法就是擇一賢明之主輔佐。而衛朔就是他認為的可追隨的人,如今機會來了,他怎能不趕緊表明態度更待何時呀?

  梁丘這麼一打岔,其他人也反應過來,只見張二郎、曹宏二人也紛紛跪倒在地。張二郎還大聲嚷嚷道:“衛大哥,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好了,我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誰要是敢不聽您的,小弟我就砍了他的腦袋。”

  曹宏雖然不像張二郎那麼直接,但也言辭懇切道:“曹某自追隨大人以來,就發誓要找到一條為萬民謀福利的道路,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大人有何難處不妨直接說出來,讓大夥兒一起議一議。”

  “好!衛某何德何能,得諸位如此相待,他日若霸業有成,則必不負諸位今日之情!”衛朔滿臉振奮道:“讓我們的霸業就從均田令開始吧!”

  “均田,顧名思義,就是要打破世家大族對天下土地的壟斷,將他們手中的土地以按口授田的辦法,分給全天下沒有土地的庶民。”

  “均田制?按口授田?”

  聽了衛朔的話,張二郎還沒什麼,梁丘、曹宏二人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臉色大變,兩股戰戰汗如漿下。他們二人從衛朔寥寥數語中看出來,衛朔要挖世家大族的根啊!可以想像,一旦世家大族發現了均田制,他們絕對會對衛朔展開瘋狂的報復。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7:37

第71章 世家的恐慌

  “聽說了沒?官府要給庶民分田了!”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家鄰居是縣衙書辦的小舅子的二叔的小姨子的大姨媽的二表弟的小兒子的兄弟,這事是他親口告訴我的,怎麼可能有假?”

  “對,對,我也聽說了!這事還是那個衛大人提出來的,衛大人護著大量流民來到咱們祝其縣,為了安撫流民,就提議要給流民分配土地。”

  “可土地都在豪強手中,官府拿什麼分給流民啊?”

  “就是,就是,官府跟世家豪強都是穿一條褲子的,他們怎麼可能會把豪強的地分給我們?”

  正當眾人紛紛質疑的時候,一個年輕人神秘兮兮地說:“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衛大人準備拿本地豪強開刀,只要交出土地和部曲者,均可得到一定的補償,若不願意則有大軍前來圍剿。”

  “嘶!真的假的?”

  “那個衛大人有這麼大的膽子嗎?敢朝世家豪強下手?”

  “若衛大人真剿滅了豪強就好了,到時咱們就有田地了,再也不用看豪強地主的眼色過活。”

  “哼!哪有那麼好的事?你以為那些地主豪強是好欺負的嗎?就拿咱們縣的胡楊兩大家族來說,每家光是部曲就有數百人。若真惹到了豪強世家,他們肯定不會束手就縛的。”

  ……

  很快就有各種各樣的流言傳遍了祝其縣,一些地主豪強聞聽後,紛紛趕到縣衙打探消息。縣令梁丘按照衛朔的吩咐,以模棱兩可的態度打發了前來的世家豪強們。沒有從縣衙內得到確切的消息,祝其縣內的世家豪強們更加的坐臥不安。

  這日,一直毫無動靜的官府縣衙終於熱鬧起來,一大早就有數十人打著銅鑼滿縣城得吆喝:“縣令大人有令:請各位父老鄉親快快到縣衙門前集合,官府有新公告的發佈!”

  一些聰明伶俐之輩立馬想到,今日可能是縣衙公佈分田的日子,頓時將手中的活計放下,心急火燎的跑向縣衙,不一會兒縣衙門前就聚集了數百人。為了防止有人搗亂,梁丘專門向衛朔借調了一百名士兵前來維持秩序。

  到了巳時,眼見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衛朔終於帶著梁丘等人出現了。人群中不時有人對著衛朔指指點點,好像在說那個就是提出分田給庶民的衛兵曹。

  衛朔虎目一掃,發現現場到的人基本上都是衣衫襤褸的庶民,偶爾幾個穿著規整的人,看上去都是些世家豪強派來打探消息的奴僕、心腹。他也不在意,只伸出雙手往下壓壓,示意大夥兒安靜。

  現場所有百姓見此,立刻安靜下來。

  “鄉親們!在下衛朔,和你們一樣都是普通庶民出身,故而深知百姓之疾苦!今幸得梁縣令相助,決心為天下庶民百姓謀福利。按照規定,日後凡我祝其縣百姓,無論貴賤只要年滿十五周歲,男子即可獲得田四十畝,女子可獲得田二十畝。每年每畝田按照十五稅一向官府繳納一定的糧食即可,官府不再加征其他和農業有關的賦稅。”

  衛朔的開場白雄渾有力,簡單明瞭。對於這些時日因分田流言而鬧得人心惶惶的庶民來說,他的講話如同久旱逢甘霖,一下子說到了眾人的心坎兒裡,各個興奮地不知所以。在場不少底層庶民,迫切想要得到屬於自己的土地。

  “大人英明啊!”

  “衛大人好人啊!”

  “好!好啊!”

  很多庶民百姓滿含熱淚的歡呼起來,他們使勁拍著手掌,恨不得將巴掌給怕爛了。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宣洩自己內心的激動之情。有人甚至用指甲狠狠的掐著自己的肌肉,生怕眼前的這一切,都是在做夢而已。直到將自己掐的眉頭直皺,倒吸冷氣,才確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切的。

  更讓在場庶民感到驚喜的是,縣府大大降低了農稅。雖然還比不上漢朝文景之時三十稅一的輕徭薄賦,但與漢末三國以來繁重的稅賦相比,衛朔制定的稅賦已大大降低了百姓庶民的負擔。

  按照古代的生產效率,在玉米、紅薯、土豆等高產農作物得到推廣之前,通常小麥、小米等作物的畝產量不過百四十斤,也就是一石左右。四十畝田每年需向官府繳納四石糧食。

  古代一個男丁在牲畜的幫助下,可輕易打理四十畝田。但考慮到古代肥料跟不上,一般情況下,古代農戶會將四十畝田分成兩部分進行輪耕,也就是說每年只有二十畝田出產糧食,算下來大概有三十石。

  這樣下來,每年一個成年男子打理四十畝田可餘下二十六石糧食,基本上可養活一個四口之家。若是家中壯勞力富裕,僅靠種田完全在風調雨順的情況下,基本上可過上古代小康生活。

  在場還有不少淪為世家豪強的奴僕、部曲,他們得知縣府有意廢除奴籍並為奴僕授田,不禁也意動起來。雖然在世家當奴僕比一般庶民要好過一點,但無論如何也比不上自己當家作主自在。

  如果今日衛大人說得都是真的,那意味著像他們這樣的人,從今以後也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他們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土地,還可以讓自己的後代讀書學習,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下賤奴隸。

  也許衛朔還不知道,他的一番話竟然在無形中分化了世家陣營中的奴僕和部曲,這或許就是意外之喜吧?

  看著下面這些神情各異,要麼激動的要命,要麼是痛哭流涕的庶民百姓,衛朔也是感慨萬千。是誰讓佔據了天下近八成人口的庶民百姓過得如此艱難?是誰剝奪了他們後代接受教育的權力?

  很顯然天下庶民所遭遇的一切不公正對待,都來自于魏晉時期畸形的社會。在此時的社會上,世家就該主宰著世間一切,他們理所應當得享受著庶民提供的財富。而衛朔就是要打破這一切,儘快結束這個亂世,為那些在底層苦苦掙扎的庶民贏得一線生機。

  “請諸位鄉老注意啦!和均田令有關的各項法規將在近日傳達到各個村,希望諸位回去之後好好跟治下百姓細說明白。日後各位有何疑問,盡可來縣府直接詢問。若有人膽敢威脅和阻撓縣府均田令的推行,一旦發現本官決不輕饒!”

  “明日,官府將派有關人員前往各地區核查人口,希望大家回去之後做好準備。”

  在這一刻,衛朔不得不為之前軍中舉辦的各種學習班感到慶倖,若沒有這些學習班,他絕沒有足夠的識字人才來幫他完成核查人口和土地兩項重要工作。若不能清查縣內的人口和土地,均田制又如何推行?

  ……

  很快縣府即將推行均田令的消息頓時傳遍了祝其縣,很多世家豪強得到消息後,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胡昭、楊文幹作為本地豪強代表,必然要給眾人一個交代,否則日後如何號令眾人!

  “胡兄弟,你可知衛大人為何會執意行此暴政?難不成他真要撇開世家不成?”

  “小弟也看不明白,自漢以降,世家勢力日益膨脹,百十年間除了雄才大略的魏武帝曹操外,你看還有哪個皇帝可壓得住世家?衛兵曹到底仰仗了什麼,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更可惡的是,他還以武力相脅!”

  胡昭、楊文幹恐怕再聰明也不會想到衛朔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只是遁尋著歷史規律知道均田制是符合社會發展的。要說衛朔真正的仰仗,當然是他本身擁有的超越這個時代人的見識。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7:37

第72章 鴻門宴

  自打縣府對外發佈了均田令後,整個祝其縣的氣氛就變得詭異起來。庶族百姓是暗地裡歡欣鼓舞,整日盼著官府早點計口授田。可本縣的豪強地主們則日夜坐臥不安,生怕哪天引來縣府大軍。

  這樣一日三驚的日子過了幾日後,縣府終於再次有了動作。這一次縣令梁丘向祝其縣內大大小小數十位豪強地主發出了邀請,邀請他們晚上戌時前往縣府參加宴會。眾家主接到邀請函後,紛紛前往胡楊兩家商議,最後經過商議,眾人決定應邀前往。

  戌時未到,縣府前就變得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一眼看過去全是衣衫華麗之輩。如果看得仔細一點就會發現,這些往日裡在縣裡風光無限的地主豪強們,今天各個臉上帶著憂愁。

  且不提正往縣衙趕的各位家主,單說在後房內謀劃這一切的衛朔。衛朔之所以武力手段要從地主豪強手中掠奪土地分發給庶民,除了要收攬民心外,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根本沒有本錢採取更加和緩的方法。

  作為莫名來到此地的現代人,衛朔在這個時代並沒有雄厚的家族財產支持,雖然他手中握有精鹽之利,但與傳世百年的世家比起來,他那點財富還不值一提。

  為了快速積累起與北方胡人爭鋒的實力,衛朔只能借鑒歷史經驗,以暴力打破此時社會上不平衡的財富分配,重新將世家手中的財富分給庶民。

  誰讓天下庶民佔據了人口的八成以上?衛朔只能站在大多數一方。

  “梁縣令,如今祝其縣總共有多少人?”

  “回主公,具體人口數目必須等到普查結束後才能知道。不過據在下估計,如果加上即將被釋放出來的奴僕和部曲,以及遷移過來的流民,本縣的民眾估計有超過十萬之多。”

  曹宏驚呼道:“十萬之多!”

  “沒錯,至少十萬眾!也就是說起碼得有百萬畝土地才勉強可完成計口授田的任務,根據太康年間的記載,祝其縣一共有土地一百五十萬畝,其中九成以上是本地豪強的私田。若真能讓這些豪強們突出所有土地,那大人提出的均田令就可以在全縣推廣了。”

  “在下總算明白為何近來朝廷的稅收越來越少了,原來大量的人口和土地都被世家大族藏匿佔有了,而世家大族是不用繳納稅賦的。”曹宏臉色有些不好看,隨後朝衛朔一拱手問道:“大人,今日你打算如何炮製來縣府的客人?”

  “嘿嘿!”衛朔嘴角露出一絲壞笑,沒有說話,反正他是沒打算輕易放過對方。若是對方識趣倒還罷了,否則他只好打土豪分田地嘍!

  ……

  戌時一到,衛朔帶著梁丘、曹宏、張二郎出現在縣府大廳內,本來鬧哄哄的宴席頓時安靜下來,所有豪強家主一眨不眨的盯著前面那個笑盈盈的年輕人。

  “哈哈哈,衛某來遲了,諸位莫怪莫怪啊!”

  “不敢,不敢,我等給衛大人見禮!”以胡昭、楊文幹二人為首,本縣數十豪強家主口稱不敢,紛紛起身相迎。

  “諸位請坐!”衛朔來到主位上,雙手一伸,笑道。

  “謝衛大人!”

  “今日衛某請諸位前來,是有一件關乎我祝其縣未來發展的大事要與眾位商議。方今天下大亂,各地庶民流離失所。近日光是來到我祝其縣的流民就有數萬之多,為了安置這些流民,本官想出了一個辦法……”

  說到這兒,衛朔故意停頓了一下,四下虎目一掃,頓時讓在場的各家家主們感到一絲寒意,給對方施加了足夠的壓力後,衛朔接著道:“沒錯,就是均田令!為了解決本地流民問題,唯有大力推行均田制不可!”

  果然,今日宴會還是為了推行均田制!在場諸家主相互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憂慮之色。他們不是沒想過動用暴力手段,將衛朔排擠出祝其縣。

  但一來衛朔麾下有強兵守護,絕不是他們手中的部曲所能對付的;二來,幾個月來,以衛朔為首的嶗山早就用手中的青鹽與祝其縣各方勢力結成了較為緊密的關係,尤其是本地的商賈更是以嶗山上下唯馬首是瞻。

  “不知衛大人想要我等做些什麼?”想了半天,胡昭覺得還是先探出衛朔的底線才好,故作為豪強代表問道。

  衛朔一手舉著酒樽,一面看了胡昭一眼道:“想必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胡家主,說實話衛某的條件對你們來說不算寬鬆。不但要將手中大量的田地捐獻給縣府,同時要釋放大批奴僕、部曲。”

  “什麼!?”

  衛朔話音剛落,現場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不少地主豪強們紛紛臉色大變,他們怎麼也沒想到衛朔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這是要挖世家大族的根呀!沒有土地和奴僕、部曲,豪強世家如何維持自己驕奢淫逸的生活?

  “衛大人,我等家中的土地和奴僕也不是憑空靠大風刮來的,都是幾世幾輩積累所致。如今大人一句話就要我等獻出全部家產,這跟土匪強盜有何區別?”胡昭強忍著怒火質問道。

  “土匪?強盜?哈哈哈,咳咳,呵呵……”衛朔仿佛聽了什麼好笑的話,差點兒笑岔了氣,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接著道:“你說我是強盜土匪?哼!我看你們這些世家豪強才是天下最大的土匪、強盜!”

  “要不要本官把梁縣令叫上來,讓他把你們當初是怎麼巧取豪奪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抖露出來?哼!還敢跟本官談條件!若非看在諸位都是華夏同族的面上,本官早就將你們趕出了祝其縣。”

  “既然你們不想幫助本官,那好呀,日後胡人來了,你們也別指望本官能護著你們。”

  衛朔一番義正詞嚴的駁斥,頓時讓在場的世家豪強們蔫了。衛朔說得沒錯,他們手中的土地和財富來路並不光彩,很多都是靠巧取豪奪從庶民、官府手中掠奪的。以前沒人治得了他們,所以也沒人在意這些。

  可現在衛朔將他們老底都翻了出來,就由不得他們不重視。衛朔的潛臺詞眾人都聽明白了,要想活命就好好按照縣府的規定辦事,否則有的是罪名等著他們。

  此時以胡楊兩家為首的各家主的臉色極其難看,雖然想到了今晚會是一場鴻門宴,但沒想到會是如此的血淋淋。

  “今日本官就跟在座的直說了吧,這均田制本官是一定要推行的,你們手中的土地和部曲、奴僕是一定要交出來的!如果有人願意配合,本官當然會熱情歡迎。日後待本官功成名就之後,自會有所補償。”

  “但若有人膽敢反抗拒不合作,那就休怪本官翻臉無情了!別看你們數十家部曲加起來也有數千人,但本官還真沒放在眼裡。當初本官以區區三千兵馬就敢跟同等數量的胡騎對著幹,還怕爾等手中的烏合之眾嗎?”

  “也許你們覺得本官是在誇大其詞,哼!本官也不多說,你們大可鼓起勇氣試試!今日回去之後本官給爾等一日時間考慮,等到後日本官將派人到各家收繳土地奴僕、部曲,希望爾等好自為之,不要讓某失望。”

  在場的豪強地主們,聽了衛朔的話各個如喪考妣,像個行屍走肉般離開了縣府,交出土地和奴僕、部曲如同挖了他們的心頭肉。可他們有沒有正面對抗衛朔的決心,很多自覺無力抗衡的豪強世家趁機離開了祝其縣,前往江東定居,這樣有關均田制的情況又被他們帶到了江東,隨即在江左各地掀起了一股風暴……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7:37

第73章 對自由的嚮往

  宴席結束後,世家豪強家主們失魂落魄地離開了縣衙,衛朔的強硬出乎眾人的預料,難道真要將家中的土地和奴僕都交出去不行?

  翌日,有關釋放奴僕、計口授田的消息如風一般傳遍了整個祝其縣,最激動的人群莫過於那些貧寒庶族之家,日日盼著官府能早日開始分田。

  除此之外,那些世家大族中的奴僕、部曲們也變得蠢蠢欲動起來,凡是人又有誰天生願意做個奴隸?得知官府有意恢復眾人的自由身,這些一直在社會底層滾爬的奴僕們,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

  甚至有的奴僕、部曲早就暗暗打定了主意,只要自家主人稍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主動到縣府告狀。這一股風波慢慢波及到祝其縣各個角落,更加打擊了那些世家豪強們舉兵叛亂的信心。

  “楊兄,如之奈何啊?”

  楊文幹面如土色,仿佛沒有聽到胡昭惶急的問話,反而像一座沒有生氣的雕塑一般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楊兄,你倒是說句話?”胡昭在一旁急的直跳腳,連連發問。

  “嚇嚇!還有何可說的?那個衛朔根本就沒給咱們留一絲可乘之機,如今他內有縣令、刁民支持,外有數千精銳大軍在側,我們拿什麼與之對抗?”楊文幹一臉死灰色,自宴會之後,他就預感到楊家在祝其縣一手遮天的日子到頭了。

  “那怎麼辦?總不能將我們的土地拱手相讓吧?要不我們集合所有部曲給他來個……”說著胡昭眼中寒光一閃,伸手在胸前揮了兩下。

  沒想到楊文幹苦笑一聲道:“胡兄弟,難道你還沒發現麼?你自己觀察一下自家的部曲,看看有多少人願意跟咱們一起起兵叛亂?”

  “自均田令、釋奴令發佈以來,那些庶民、奴隸們個個興高采烈,只等著縣府人員到來,然後他們轉身就會變成擁有自家土地的自由民。嚇嚇!自由民,自由民啊!你說面對這樣的誘惑,又有哪個奴隸、部曲不動心?”

  胡昭聞言臉色大變,是啊,他們想依靠部曲作亂,卻不知部曲的心早就向著官府一方。說不定將來到了戰場上,不等衛朔大軍到來,那些部曲恐怕會自個兒動手將他們綁起來送給官府。

  “那豈不是說此次咱們輸定了?”

  胡昭、楊文乾等世家豪強們終於認清了形勢,別看平日裡世家們一個個高高在上的,連縣令都不放在眼裡。其實說白了如果不是他們擁有大量的部曲,恐怕幾個小小衙役就能將他們繩之以法。

  同理,像琅琊王氏那樣的頂級世家之所以敢藐視皇權,無非是他們掌握著天下大多數的資源,包括土地、糧食、人口等等。在這種情況下,作為皇帝面對這些世家時,總是顯得底氣不足。

  ……

  宴會後,世家豪強們的一舉一動並沒有逃過衛朔的眼睛,不光有他本人的眼線在盯著他們,還有很多自動前來報信的世家奴僕、部曲。

  “濟夫,看到了沒?這就是自由的力量啊,任何誘惑都抵不過人心對自由的嚮往,若非不得已又有誰願意給別人做奴隸呢?”衛朔看著進進出出的奴僕、部曲們對著曹宏感慨道。

  這幾日,曹宏的臉色一直不太好看,儘管他不反對衛朔執行均田令、釋奴令,但他對衛朔如此苛責世家豪強頗為不滿。可今天當他看到有大批奴僕、部曲,暗中來到縣府向衛朔報告自家主子的動向時,曹宏對世家前景徹底感到絕望了。

  “我本以為家中的奴僕應該很感激我們曹家的,畢竟是我曹家給他們提供了衣食住處,但現在看來,怕是也抵不過一紙釋奴令。”

  “濟夫,這世界上是沒有人心甘情願做奴隸的。平日裡豪強家裡的奴僕、部曲們之所以對家主表現得畢恭畢敬,不是他們心存感念,而是他們沒有任何自由之身。他們的一切,包括財產、性命,全都操於主家之手,故奴僕們才不敢反抗。”

  “可今天我卻給了全縣的奴僕、部曲們一個自由之身,金錢、美女等等之類的俗物,又怎能與之相提並論?有了自由之身,那些奴僕、部曲就能擁有自己的土地,他們的後代就能讀書上學,未來還有可能躋身官宦之家。”

  “面對這樣的誘惑,世家那點所謂的小恩小惠怎會被他們放在心上?如今他們只是暗通消息,若那些世家豪強再不有所行動,恐怕有人會在半夜割了他們的腦袋!”

  “嚇嚇!是啊,自由之身,自由之身啊……”曹宏喃喃自語,說完就失魂落魄的離去了……

  “衛大哥,曹參軍沒事吧?”張二郎望著曹宏的背影有些擔心的問。

  衛朔微微一笑道:“沒什麼大不了得,濟夫只是一時想不開而已,等他想明白了自然就沒事了。對了,二郎,士兵駐紮的新軍營安置好了沒?”

  “呵呵,梁縣令早就準備了,那個軍營比咱們在彭城那個還大,如今輜重營、工匠營的人正在裡面安裝各種訓練設施呢,等再過多段時間新軍營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嗯,那就好,總之近日你要多多留意此事,今後咱們要擴軍,沒有一座寬敞舒適的軍營可不行。”

  “擴軍?衛大哥什麼時候擴軍啊?”張二郎一聽到‘擴軍’二字就兩眼放光。

  衛朔搖搖頭道:“不著急,起碼也得等均田令、釋奴令在祝其縣完全貫徹下去才行。走吧,我們去城外的軍營看看。”

  在祝其縣縣城的東南方向,原本是一片荒蕪的沙石地。後來梁丘為了安置衛朔的麾下,就將此處劃給衛朔充當軍營所在。原本的荒蕪之地,隨著大軍進駐此地竟然慢慢變得繁華起來。

  衛朔來到城外後一看,軍營的面積果然很大,光是訓練場就足以容納上萬人。校場西邊是一溜兒木房,是專門供軍士休息住所之用。而今衛朔的大軍就暫時駐紮在這裡休整,自胡人入侵以來,大軍歷經留縣、泗水河畔兩場大戰,軍士折損近三分之一,實在是需要好好休整一二。

  來到祝其之後,衛朔並沒有急於安排眾人展開訓練,而是下令讓大軍以屯為單位,對兩場大戰進行總結歸納,希望從中吸取經驗教訓,爭取下次面對胡騎時能取得更好的成績。

  “大夥兒總結的如何了?”

  “還行吧,不少軍官、士兵都提出了一些很有見地的意見。”

  “哦?都有什麼?說來聽聽!”

  張二郎聞言撓撓頭不好意思道:“嘻嘻,衛大哥,我只記得一小部分,其他的都紀錄在冊,若衛大哥想知道的話,我讓人給你取來。”

  不料,衛朔擺擺手道:“暫時不用去取,你只需稍稍說幾條讓我聽聽即可。”

  “嗯,讓我想想,嗯……想到了,有個軍官提出,咱們的長矛兵面對胡騎時防禦有餘、攻擊不足,若能有騎兵配合,才能發揮出長矛兵的全部實力;還有士兵指出咱們的弓箭手有點太單一了,長弓手雖然攻擊範圍遠,但近距離射殺的效果不太好。若能裝備一種類似諸葛連弩那樣的短程連弩,那咱們的步兵大陣就更加完美了。”

  “嗯,不錯,看來這次總結大會搞得不錯嘛!”

  對於底層軍官和士兵提出來的建議,衛朔還是十分看重的,畢竟他們才是戰事的真正親歷者,對敵我雙方的陣勢優劣有著切身體會。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7:37

第74章 來自江左的關注

  在衛朔躲在祝其縣攪風攪雨的時候,遠在江左的建鄴同樣不平靜。自晉懷帝丟了洛陽,被匈奴人劉聰擄到北地後,江東琅琊王府的氣氛就一日比一日變得詭異起來。

  最近更是有一條‘銅馬入海建鄴期’的讖語突然在江東流傳開來。因為琅琊王司馬睿的生母夏侯光姬的小字就叫銅環,故很多人都認為該讖語正巧應徵了司馬睿即將承繼帝位,因此有不少野心勃勃之輩紛紛上書司馬睿要求其立即登基稱帝。

  可司馬睿卻深知,秦王司馬業已安全抵達了關中長安,司馬業乃晉武帝司馬炎的嫡系子孫,可比他這個旁系宗室有資格繼承帝位。因此,儘管司馬睿十分眼饞皇帝之位,但有司馬業在他還不敢僣位稱號。

  再加上彭城失守,接連出現的鬧心事,搞得琅琊王最近十分焦躁不安,不少府中下人都因此受到了遷怒。

  琅琊王府,書房裡,司馬睿滿臉鐵青地坐在案前,地上扔著一份密折,這是從徐州送來密報。徐州刺史裴盾粗心大意,導致彭城旦夕失守,漢國大軍攻破了彭城後,在城內姦淫燒殺,洗掠全城,無數庶民百姓被胡人屠殺掉。

  更為嚴重的是,當初裴盾耗費無數心血訓練出來的大軍一夜之間被胡人俘虜,只有兵曹從事衛朔麾下因事先不在彭城內而僥倖逃過一劫。至此,徐州境內再也沒有了可與胡人對抗的大軍。

  短短數日內,胡人兵分幾路,相繼入寇東莞郡、琅琊國、東海國等徐州北部地方,除了東海國東部沿海地區暫時由兵曹從事衛朔接管外,徐州北部幾個郡國大部落入王桑、趙固手中。

  而青州刺史曹嶷也趁機占了半個城陽郡郡,如今徐州刺史裴盾與奮威將軍祖逖僅僅領著近千殘兵退守到下邳。以此時裴盾手中的兵力,不要說反攻彭城國,能不能保住徐州南部幾個郡國都是個問題。

  一旦徐州南部有失,江左失了江淮屏障,那建鄴將直面胡人兵鋒,面臨的壓力就太大了。因此司馬睿可以接受裴盾丟失徐州北部,但他決不允許徐州南部再出現任何問題。

  裴盾的表現實在是讓司馬睿感到失望,他冷冷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王敦、王導、刁協、劉琨、周顗等人,可惜眾人除了王敦外紛紛低著頭,司馬睿的雷霆之怒讓他們有點心虛,當初就是他們極力反對祖逖代替裴盾的刺史之位。

  司馬睿正要開口,一名近侍官匆匆進來稟報:“啟稟大王,奮威將軍祖逖派人送來了緊急軍情。”

  “什麼?!祖將軍的軍情密報到了!還不快快拿進來!”一聽祖逖送來了緊急軍情,司馬睿頓時急了,就是王導也無法保持一貫鎮靜之色。裴盾是指望不上了,若祖逖再出了問題,那江左真要考慮出兵援助徐州了。

  片刻一個近侍舉著一封軍報走了進來,司馬睿忙站起來一把拿起軍報,拆開後一目三行流覽起來,看完後總算鬆了一口氣。

  司馬睿揚了揚手中的軍報如釋重負道:“果然徐州還得靠祖士稚啊!你們都看看吧,祖將軍在軍報中說,如今他已在下邳、睢陵一線建立起新的防線,與東邊的衛兵曹形成了東南呼應,足以應付胡人下一次的進攻。”

  其他人接過軍報後仔細流覽起來,最後全都鬆了一口氣。只要祖逖能穩定下邳一線,力保後方的江淮不失,江左面臨的壓力就會小很多。琅琊王司馬睿也就能從容的整治江東各地,等到琅琊王完全掌握了江左後,就能出兵北伐,到那時奮戰在下邳一線的祖逖就可以充當大軍的前鋒。

  “大王,你看是不是恢復祖將軍的刺史之位?”劉隗看完軍報突然出聲建議道,“如今徐州局勢全靠祖將軍維持,不如大王順水推舟將其任命為徐州刺史,至於裴大人麼?大王可將其調到琅琊王府內任職。”

  琅琊王若有所思,對劉隗的額建議,似乎有點兒心動,但他深知這事不是他個人能做主的。所以他看了看王敦道:“不知祭酒大人有何看法?”

  “任命祖逖為徐州刺史沒問題,但這個衛朔是何方神聖?身為兵曹從事當初彭城將破時,他在哪裡?他如何跑到了東部沿海地區?還有祖將軍憑什麼認為一個小小的兵曹從事就能承擔起側翼牽制胡人的重任?”

  說著王敦眼中精光一閃道:“若是出了問題,他承擔得起嗎?”

  “呵呵,祭酒大人有所不知,劉某倒是對這個衛朔有些瞭解,此人乃青州俊彥,因揭露了逆賊司馬奧的陰謀,而受到了刺史裴盾的重用。此人頗有權謀,亦通軍事,是個難得幹才。”一旁的劉隗忙出來解釋道。

  “原來是劉大人的舊識啊。”王敦語氣有些陰陽怪氣。

  “哈哈哈,舊識倒算不上,只是在下來江東前,曾與之有些交往,對他的人品和才幹頗為欣賞。”

  “好了,好了,好了……二位卿家莫要爭論了,今日我等只是議論一下徐州之事,若處仲對這位衛兵曹有興趣,改日寡人將其召到江東就是。”司馬睿一看劉隗、王敦二人又掐上了,忙出言岔開。

  話說自劉隗入了琅琊王的幕府後,琅琊王的日子總算好過了些。起碼在王敦跋扈之時,終於有人敢為他出頭了。因此,司馬睿也就更加看重劉隗,愛屋及烏之下,對劉隗日夜念叨的衛朔也頗有好感。

  很快有關祖逖出任徐州刺史的任命就被通過了,無論王敦、王導,還是劉隗、刁協都深知此時的徐州需要一個像祖逖那樣精通軍事的人才坐鎮,方可確保江淮不失。至於裴盾嘛,若不是因他出身河東裴氏,估計早就被問罪下獄了,最後也不過是得了閑差調回江東養老罷了。

  ……

  江東裴家新宅內,裴穎兒坐在窗前望著花園內飛過的蝴蝶,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忽然門簾一動,一個盛裝的小娘子走了進來,看到裴穎兒出神的樣子,眼中不禁露出一絲促狹的笑意。

  只見剛進來的小娘子伸出晶瑩細膩的右手,猛地一下拍在裴穎兒後背上,把個裴穎兒嚇得差點兒沒了魂魄。

  裴穎兒轉身看著來人捂著胸口嗔道:“原來是縣主啊,呀,外面的奴婢怎麼也不知通知我一下,好讓我出去迎迎縣主。”

  “嘻嘻,若是告之他人,我怎能看到穎兒發呆的樣子呢?”來人調笑道。

  裴穎兒看著調皮的司馬麗兒頓時有些無語,這是她剛剛結識的閨蜜,乃彭城王司馬羕的妹妹。當年汝南王司馬亮被害時,她與三哥因為年幼而倖免於難,後來輾轉之下來到江左。

  “穎兒,你剛剛發什麼呆呢?”司馬麗兒好奇地問。

  “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些人和事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對了,縣主今日怎麼有空來看我了,前幾日我約你出去遊玩,你還說沒時間呢!”裴穎兒不想讓外人知道自己的心事,忙轉移話題道。

  “呀,若非穎兒提醒,我差點兒忘了!今日有個好消息要告之穎兒,你父親裴大人不日將調回江東任職,這樣你也不用天天為裴大人擔驚受怕了。”

  “真的?”裴穎兒聞言滿臉驚喜,自離開徐州之後,她沒有一日不為父親擔憂的,彭城失守的消息傳來後,她跟母親二人差點兒昏厥過去,幸虧得知父親逃了出去,她們母女才稍稍放下心來。

  “當然了,聽我三哥說,這次裴大人能順利脫險,多虧了祖將軍和一個叫衛朔的人相助。”

  “衛朔?”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7:37

第75章 推行均田令

  “怎麼?你認識他?”司馬麗兒一驚隨即恍然道:“也對,你是徐州刺史的女兒,他是刺史府下屬的官吏,你們當然有可能相識。嘻嘻,穎兒,快告訴我,告訴我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裴穎兒眼簾微垂,雙手緊緊抓著衣角問道:“縣主打聽此人幹嘛?”

  “哎呀,還不是我那個三哥嘛,他也不知聽誰說,琅琊王非常欣賞衛朔,故到處打聽和此人有關的消息。”司馬麗兒脆生道。

  裴穎兒聞言悄悄鬆了一口氣,雙手也鬆開了,隨即答道:“我跟他也不是很熟,只是見過幾面,衛兵曹非常不喜世家子弟,曾在宴會上公然打了徐州世家子弟的臉面。不過,他非常擅於練兵。”

  司馬麗兒畢竟不是真對衛朔感興趣,因此很快就將衛朔拋在一邊,跟裴穎兒兩人討論起女兒家的事來。裴穎兒也樂得如此,一時間閨房內二人相處得其樂融融。

  ……

  自宴會之後,祝其縣內的地主豪強們再也沒了往日的氣焰,面對強勢的衛朔,大多數豪強地主只能選擇臣服,交出手中的土地且釋放家中的奴僕和部曲。少數冥頑不靈之輩,統統被衛朔冠以通匪的名義收押待審,同時還得被官府炒家。

  在衛朔的雷霆手段之下,均田令、釋奴令以極快的速度在全縣推廣開來。

  根據縣府頒佈的均田令,只要是年齡超過十五歲,無論男女,只要在黃冊上登記備案,男子可分得四十畝田地,女子則可分得二十畝田地。這部分田地被稱為永業田,永業田不得專賣,不得轉讓,只有主人死後才會有官府收回重新參與分配,除了田主外任何人無權處置。

  要想推行均田令,首先衛朔得搞清楚祝其縣有多少人,一共有多少土地可用來分配。要解決這兩個問題,就得靠普查工作了。為了做好人口、田地的普查,衛朔將之前培訓的識字士兵全都拉了出來,再加上縣府內的文書們,大約共三百人全都用來搞普查。

  無論人口普查,還是土地丈量,都是繁瑣且需耗費大量精力的工作。好在此次有大量識字士兵幫忙,再加上本地庶民踴躍參加,倒也大大加快了普查進度。

  經過詳細的統計,如今祝其全縣一共有十一萬五千三百人左右,其中原祝其無地庶民只占了不到六成,剩餘近半多出來的人口幾乎都是最近從各地遷移過來的難民,以及剛剛獲得自由身的奴隸。

  根據縣府頒佈的均田令規定,十五歲以上的男女都可參與授田,如今祝其縣共有大約八萬人符合條件,遠遠超過了當初衛朔預計的人數。也多虧祝其縣極其四周幾個縣境內有非常多的荒地尚未開發,再加上從地主豪強手中掠奪過來的土地,才堪堪滿足了授田所需。

  在這次推行均田令的過程中,損失最大的莫過於那些地主豪強們。衛朔固然沒有動他們的錢財和房子,但卻拿走了大多數的土地和奴僕。

  分田的前期準備工作,已經全部完成,並且根據土地的好壞劃分為一片一片,提前貼上了編號,等待大家的抽籤。只要抽籤完畢,大家就可以領到屬於自己的田地了。

  事先衛朔讓人已經準備了大量的木牌,木牌上面有田地主人的名字。等到抽籤完畢,將木牌釘在田間地頭,這塊土地就是木牌上寫著名字的人的了。所有從地主豪強家裡搜出來的舊有地契,都被衛朔當著眾人的面一把火燒掉了。

  除了劃分已有的土地外,均田令還有一個重要的內容,就是鼓勵大家墾荒。均田令裡面有明確的規定,墾荒出來的田地,歸墾荒人所有可傳給後代子女,官府無權收回,頭三年不需要納稅,但是每個人最多只能開墾四十畝。

  “人真多啊!”衛朔帶著人來到分地現場的時候,被眼前黑壓壓的人群驚呆了,看來真是低估了百姓對擁有一塊土地的熱情。沿途不少衣衫襤褸之輩,遠遠朝著衛朔等人叩頭拜首。

  “主公,雖然土地都分了下去,可縣裡的耕牛太少了,就是加上主公提供的一些戰馬也無法滿足目前對牲畜的需求啊。如果沒有足夠的耕牛,那些庶民就是拿到了土地,恐怕今年無法保證所有土地都被耕作起來。”

  望著滿臉憂慮之色的梁丘,衛朔沉吟片刻說:“嗯,這倒是個大問題,耕牛一向是非常重要且稀缺的戰略資源,在中原就是有錢怕是也買不到多少。看來要解決這個問題,還得靠北方的胡人啊。”

  “二郎,你可知咱們嶗山有多少艘可以遠航的海船?每艘船一次可載多少馬?”

  “衛大哥,這個我知道,目前咱們嶗山一共有三艘適宜遠行的海船,每艘船一次大概可載八十匹馬。”

  “每艘船載八十匹,三艘不過才二百四十匹馬。可來往一次遼東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就算咱們一年日夜不停地來往青州與遼東兩地,僅靠這三艘船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籌措到足夠的耕牛和馬匹。”

  “不行,必須儘快擴長船隊規模,二郎,回去後,給徐福島的尤大當家送個信,讓他想辦法從江東弄些大點兒船來。”

  “知道了衛大哥。”

  ……

  陳老實本是本地地主家的佃農,他們一家五口人全靠著租種地主家十畝旱田過活,每年若是太太平平風調雨順,他們一家雖然不能填飽肚子,但也能勉強保證餓不死人。可隨著天下大亂,各地流民增多,主家為了多招收幾家佃戶,硬是從他們手中收回了五畝地。

  本想著要賣兒賣女才能渡過難關,卻不料祝其縣突然來了個衛大人。不但抄了縣裡老爺們的家,還將老爺家土地分給像他一樣的窮人。陳老實一家五口人,共分得一百二十畝土地。

  這可是一百二十畝土地呀,陳老實長這麼大就沒擁有過如此多的土地。當他親眼看到縣府文書將寫著陳老實名字的木根砸入地頭時,陳老實抱著地契突然蹲在地上號啕大哭。在這一刻,他想到了父親臨走前叮囑他的話。

  “爹,我做到了,爹,我做到了!咱們老陳家有自己的地了!”陳老實淚流滿臉喃喃自語。

  這時陳老實的老伴以及兒子也來到了自家地頭,突然看到陳老實蹲在地上痛哭,不由得大急道:“他爹,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咱家沒分到地?”

  “爹,說話呀,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如果是,我這就去縣衙告狀去!讓衛大人收拾他們!”陳老實的兒子指著縣衙的官吏問陳老實道。

  不料陳老實一巴掌拍在兒子頭上喊道:“喊什麼喊!沒人欺負咱,你爹這是高興啊!你爺爺多少年的心願,今天終於實現了。現在我就是死了,到了地下也有臉去見他老人家了。”

  這下陳老實兒子知道咋回事了,他摸著後腦勺不要意思地朝四周忙活著官吏們笑笑。那些縣府的官吏們見此還能如何?自衛大人來了之後,對他們這樣的基層官吏抓的比較嚴,一旦發現仗勢欺人者必受嚴懲。

  如今縣裡的庶民有衛大人撐腰,各個氣勢囂張,只要受一點兒委屈,就恨不得立即告到衛大人面前,使得最近縣府官吏們只好夾著尾巴做人。

  今日就在祝其縣內,不少田埂地頭都出現了眼前這一幕,很多分到土地的庶民一家,興高采烈恨不得就直接住在地裡才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7:38

第76章 不甘心的世家豪強

  “楊兄,難道咱們就這麼白白的讓那姓衛的將田產、奴僕統統奪走?”

  楊家密室內,祝其縣內十幾個豪強家主聚集在一起,商議如何應付縣府強制推行的均田令、釋奴令。

  楊文幹眉頭緊鎖一臉苦色,任誰被強行割去大半財產後,估計都不會有好心情。他掃了眾人一眼道:“如今衛朔勢大,而我等力弱,正面對抗絕非良策啊!”

  “可咱們也不能無動於衷吧!這幾天,那些賤民可是囂張的很呐!每天半夜裡都往老夫院中扔石頭,前日還差點砸到老夫頭上。”一個鬍鬚皆白的老頭怒氣沖中抱怨道。

  “就是,就是,我家還被人潑糞了呢!”

  “楊兄、胡兄,你們得想個辦法呀,再這麼下去,我們可真要玩完了。”

  “楊家主你給大夥兒表個態,若真不打算跟衛朔起衝突,那我等只好遠走江東避禍去了,省的留下來,受賤民侮辱。”

  胡昭一看屋內有些沸反盈天,忙站起來安撫道:“諸位,諸位,莫急,莫急啊!楊兄自會給大夥兒一個交代,但請諸位給楊兄一點兒時間。那個衛朔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楊兄也很頭疼啊!”

  “還等?胡兄,再等下去,咱們的田產、奴僕可都全沒了,還等什麼等!”

  “是呀,是呀,等不下去了,我等必須讓姓衛的知道咱們世家的厲害!”

  “必須給姓衛的一點顏色瞧瞧!”

  “不如我等將此間事情告之琅琊王若何?”

  一下子屋內罵聲四起,變得喧囂起來,不少家主面色潮紅,雙目圓睜,顯然內心已氣極。

  嘭!忽然一聲巨響,一下子打斷了眾人的抱怨聲,大家循聲望去,只見楊文幹雙拳捶在案幾上,眼中凶光四起,恨聲道:“爾等以為楊某不想找那姓衛的報仇麼?可是如今我等部曲統統被其奪走,我們拿什麼去跟那衛朔麾下虎賁拼命?”

  “若惹得衛朔性起,一怒之下派兵前來圍剿我等,到那時難道讓全家老小陪著我等一同喪命嗎?”

  嘶!聽了楊文幹的話,眾人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冷汗一下子浸濕了內衣。看著面無土色的各位家主,楊文幹接著道:“那衛朔出身底層,靠著逃民起家。在彭城又跟數千胡人廝殺了數次,乃是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殺神。”

  “關鍵時刻他絕不會心慈手軟,而今他之所以沒對咱們下狠手,不就是大家還沒正面挑戰他的耐心嗎?若真按照大夥兒說得那樣做,哼!楊某相信,那姓衛一定會毫不猶豫將咱們大夥兒連根拔起。完了,他還會抹抹帶血的嘴唇對著咱們的屍體嘲諷一句:一群蠢貨!”

  楊文幹這一番話頓時讓在場眾人面紅耳赤,臉面皆無。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呀!楊文幹表面上顯得無動於衷,其實早就在謀劃著反擊,可他沒想到其他豪強們竟然如此沒有耐心。

  胡昭一看氣氛有些尷尬,忙站出來打圓場道:“不知楊兄有何打算?且說出來給大夥兒聽聽,如此也可讓眾人安心不是?”

  楊文幹長歎一聲說:“如此卻是楊某不是了,讓諸位著急了。”

  “不敢,不敢,實在是我等不識好歹,誤會了楊家主的一番好意。”

  “不是楊某信不過大夥兒,實在是之前在下也沒什麼好辦法,好在近日總算有些頭緒。剛剛有人提議將此間事告之江東琅琊王,楊某卻以為此議雖好,恐遠水不解近渴啊!如若天下太平,琅琊王大可上奏朝廷一紙詔書撤了姓衛的官職,給大夥兒出氣。”

  “可如今天下大亂,烽煙四起,群雄爭鹿。朝廷、世家對各地的約束力已降到最低,無數叛將、盜匪紛紛占地稱王。在這個武夫當道時代,你們真以為那個姓衛的會聽從琅琊王的命令?”

  “此人曾在留縣大破三千胡騎,想必他麾下虎賁的威名已傳到了江東,以琅琊王禮賢下士之胸懷,再加上徐州局勢危矣,絕不會為了一個縣城內的小事,去和一個手握精兵的大將翻臉。”

  “嗯,楊兄言之有理,是我等考慮不周全了。”果然,眾人聽了楊文幹之語,紛紛讚歎其思慮周全。

  “以楊兄之見,接下來我等該如何做呢?”胡昭起身問道。

  楊文幹摸摸頜下鬍鬚,沉吟片刻道:“暫時不要跟衛朔正面對抗,在他面前還是要裝低做小,最好讓衛朔覺得咱們已放棄了反抗,其他的一切都交給老夫與胡兄弟二人來辦。”

  胡昭朝四周拱拱手解釋道:“不是楊兄看不起大家,實在是此事關係到我等身家性命,由不得不小心行事。萬一人多嘴雜洩露了風聲出去,豈不誤了大事,害了在場諸位家主?”

  “嗯,胡兄言之有理,這事就全拜託給二位了,我等只管靜候佳音了。”說著眾人紛紛起身離去,不一會兒書房內就只剩下胡昭、楊文幹二人。

  “這一次多虧了胡兄弟幫忙,要不然在下真不知該如何安撫眾人。”楊文幹喝了一口茶水,朝胡昭謝道。

  “咱們兩個還說這些幹甚?不知楊兄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楊文幹可以瞞著其他人,但卻不能瞞著胡昭,胡楊兩家乃多少年的世交,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只見楊文幹將茶盞放下,微微側著腦袋,湊到胡昭身前小聲道:“前段時間司馬奧曾派人過來,當時因衛朔勢大,我並沒有理會他的招攬。可如今既然衛朔不給咱們世家豪強一條活路,那就別怪楊某心狠手辣。”

  “什麼?楊兄難道要學王浚引胡亂華嗎?”胡昭聞言頓時臉色大變。

  卻見楊文幹一臉狠毒之色道:“哼!引胡亂華又如何?如今這世道誰有實力,誰就能立於不敗之地。那王浚雖然犯下滔天大禍,可朝廷不也沒拿他如何?還不是因他手下有鮮卑鐵騎嗎?”

  “再看看那司馬奧能重返徐州,還不是靠那些胡騎?若你我聯合司馬奧,便可一舉將衛朔趕出祝其縣。到那時我們就能拿回今天失去的一切了!”

  “可,可,可……可那些胡人可不好惹啊!萬一他們翻臉不認怎麼辦?”胡昭對胡人還是不敢太相信,在他看來,胡人還沒衛朔的信譽好使,楊文幹提出的辦法完全是驅虎吞狼,可他就怕狼被驅走了,老虎卻又翻臉了。

  “此舉的確有些風險,可總比遠在江東琅琊王靠譜些。那司馬長史派來的人說,這衛朔曾三番五次襲擊胡人,早成了趙固、王桑二人心中欲除之而後快的人。再說胡人麾下文官極少,他們若要掌握地方,必得依靠我等地方豪強。”

  “你沒看到臨近的青州嗎?曹嶷也只是在各地派了些兵馬,而當地政務基本上還是由原來的官吏處理。他們跟衛朔完全不一樣,衛朔是要打破世家大族對地方政權的壟斷,而胡人卻不會。”

  “再說了,不是還有司馬長史嗎?我看這司馬奧也不是簡單之輩,他若不想成為胡人手中的傀儡,必須爭取本地豪強的支持。有了司馬長史從中周旋,想必風險會降到最低。”

  胡昭聞言點點頭道:“嗯,言之有理,一切皆聽楊兄的吩咐,只是這事還得從長計議才可。”

  “放心吧,沒有完全把握,在下絕不出手。”楊文幹灑然笑道,顯得胸有成竹,仿佛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

  一時之間,祝其縣內的局勢顯得格外詭異,那些世家豪強被奪了田產、奴僕後,竟然沒鬧騰,反而各個大門緊閉,似乎已認命了一般。可衛朔卻不敢大意,仍然讓人小心監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7:38

第77章 石勒崛起

  衛朔的到來固然改變了一些人原有命運,但於大勢卻無大影響。北方形勢依舊沿著固有道路演變,當初苟晞因晉懷帝拒絕遷都倉垣而離開洛陽之後,即引兵退保譙國山桑縣城。

  不久匈奴大軍攻破了洛陽,俘擄晉懷帝,豫章王司馬端與和鬱等部分逃出洛陽投奔苟晞。苟晞原本出身寒微,而今卻突然得到了當初魏武曹操那樣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機會。驟然得志,苟晞不免有些驕傲自滿。

  苟晞不但效仿王浚私自立司馬端為皇太子,還脅迫司馬端任命他為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等官職,在山桑縣建立了行台與關中、幽州三處小朝廷爭權奪利。再加上苟晞自敗于曹嶷後漸漸耽於享樂,而今倒行逆施更是激起了不少世家官員的反對。

  在此關鍵時刻,石勒突然發兵攻取了陳留滅了王贊,王贊乃晉陳留內史,是苟晞最重要的一個盟友,不料竟被石勒所滅。石勒消滅了王贊後,並沒有停下擴張的腳步,他在張賓的建議下,奔襲百里一舉攻破了蒙城,將苟晞也擒于馬下。

  石勒一戰消滅了兩個晉地方割據勢力,聲威頓時大震,也將自身的勢力擴張到兗州大部分地區,進而威脅到西面屯居在司州汲郡的王彌。

  苟晞被石勒所捕獲後,並沒有殺掉對方,反而任命其為左司馬。只是石勒沒有料到,一個多月後,苟晞竟然野心勃勃與王贊合謀,妄想殺掉石勒進而吞併其部族,結果事泄反被石勒殺死。

  自此橫行中原多年,曾殺得汲桑、石勒等鬼哭狼嚎的晉名將苟晞徹底退出了歷史舞臺。

  滅了苟晞之後,兗豫兩州再無任何可抵抗石勒的勢力,石勒終於騰出手來專心致志得對付司州的王彌。而且這個時候,石勒在張賓的輔佐下,已經脫離了一般盜匪行徑,開始懂得安撫流民,恢復生產。

  因為攻打兗州各地過於容易,使得諸將包括石勒本人都對張賓之前提到的立足北方的戰略產生了懷疑。夔安、刁膺等心腹,反而紛紛勸他放棄襄國,立足與兗豫兩州,等打敗了王彌、李矩等司州割據勢力,就可盡得中原兗豫司三州之地,不比河北冀州差多少。

  石勒也因此猶豫起來,關鍵時刻還是張賓指出了南下戰略的弱點,“將軍攻陷帝都,囚執天子,殺害王侯,妻略妃主,實乃晉之大仇,不殺不足以贖將軍之罪!兗豫近江漢、江淮,司州西鄰關中,四周皆晉之藩王!”

  “若將軍據此地,彼豈不復大軍伐之乎!再者,江漢水道密佈,不利騎兵縱橫,且氣候炎熱多雨,對我北方士卒多有侵害,故不宜於此營建根基。鄴有三台之固,西接平陽,四塞山河,有喉衿之勢,宜北徙據之。伐叛懷服,河朔既定,莫有處將軍之右者。”

  石勒聞言稱善,更加堅定了立足襄國、鄴城的決心。話說自石勒擒獲了苟晞後,王彌日益驚懼,生怕石勒將兵鋒對準他,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決定先下手為強。可王彌有沒有正面擊敗石勒的信心,因此決定先寫信恭賀石勒,以麻痹對方。

  王彌寫信給石勒,說:“明公擒獲苟晞卻赦免他,真是太神奇了!讓苟晞和我在明公左右效力,天下不足為慮。”

  石勒多聰明他一眼就看出王彌的用意是麻痹自己,於是將信件交給張賓看。張賓看後輕蔑一笑道:“王公位重而言卑,其意欲圖將軍也!”

  “孟孫何以教我?”自任命張賓為自己的謀主後,石勒對他是日益倚重,任何大事必先與張賓商議之後才施行,這次也不例外。

  “觀王公有青州之心,桑梓本邦,固人情之所樂,明公獨無並州之思乎?王公遲回未發者,懼明公踵其後,已有規明公之志,但未獲便爾。今不圖之,恐曹嶷複至,共為羽翼,後雖欲悔,何所及邪!徐邈既去,軍勢稍弱,觀其控禦之懷猶盛,可誘而滅之!”

  張賓勸石勒必須迅速剷除王彌,可以先引誘他,然後再加以消滅。石勒接受了他的建議。

  當時,王彌軍與司州乞活軍首領劉瑞相持,形勢相當危急。不過,此時石勒也不輕鬆,正全力清剿陳留乞活軍大帥陳午。在這個關鍵時刻,王彌竟然寫信向石勒求援,石勒本不想答應。

  但張賓卻眼珠子一轉勸道:“明公常擔心沒有機會算計王彌,如今是天賜良機啊!這是王彌親自把機會交到我們手中。陳午乃小賊,有什麼威脅?王彌可是人傑,一定會成為我們的禍害!”

  石勒欣然聽從了張賓的建議,親自率軍支援王彌,擊敗司州乞活軍並斬殺了劉瑞。王彌得知石勒來援,很是高興,竟然認為石勒是可靠的盟友,不再懷疑他。

  過了數日,石勒以慶功名義請王彌赴宴,王彌不顧部屬勸阻,貿然前往。席間,石勒突然發伏兵擊殺王彌,隨後又兼併其部眾。

  事後石勒表奏漢國皇帝劉聰,稱王彌系因叛逆被殺。劉聰雖然生氣,但也拿羽翼豐滿的石勒無可奈何,只得下詔書斥責幾句而已,然後又不得不加封石勒為鎮東大將軍,督並、幽二州諸軍事,領並州刺史。

  石勒見詔,心下稍安,其實他也不願現在就與劉聰鬧翻,好在一切都如張賓所料。接到詔書後,立即派人上表稱謝,還將之前王彌約曹嶷之書與圖己之情,具表劉聰,這下劉聰更加無話可說了。

  掃滅了王彌後,石勒徹底開始大肆攻掠豫州諸近縣,向南甚至威脅到荊州、揚州兩地。迫于石勒的兵威,兩地晉軍竟然不敢與之對敵,江東司馬睿也是一日三驚。

  自掃滅了王彌後,在名義上石勒雖為匈奴漢國之臣,實際上他已在獨立行動了,並在中原徹底站穩了腳跟。

  誰也沒有料到,在短短的一個多月內,石勒相繼消滅了西晉在中原最後的一支力量苟晞部,旋又剷除漢軍在中原地區的主要對手王彌部,遂乘勝南下,於十月率兵攻掠晉豫州諸郡,兵臨長江而還,屯于葛陂,威震江南。

  平定了豫州後,石勒依張賓計策,立即勒兵北返,只留下侄兒石虎率少數兵力威懾江東。當時中原各地連造胡禍天災,早就變得赤地千里,人煙荒蕪。為了躊躇大軍糧食,張賓建議石勒剿滅沿途遇到的豪強塢堡,收編各地塢主的人馬以及糧草。

  石勒率大軍北返途中,沿路攻破了大量塢堡,果然如張賓所言得到了急需的糧草。如今石勒可謂是志得意滿,不但剿滅了心腹之患,還得到了大批糧餉,唯有可惜的是鄴城卻被劉琨派遣的侄兒劉演所占。

  於是石勒率大軍長驅至鄴,攻北中郎將劉演於三台。劉演首戰失利,部將臨深、牟穆等率眾數萬人降於勒。幸好鄴城守衛猶固,劉演退守及時。石勒見大軍一時難於攻下鄴城,只能徒耗兵力,不得不聽從張賓的建議北上襄國。

  石勒進據襄國,以為據點。張賓又說:“今我都此,劉越石、王彭祖深所忌也,恐及吾城池未固,資儲未廣,送死於我。聞廣平諸縣秋稼大成,可分遣諸將收掠野穀。遣使平陽,陳宜鎮此之意。”

  石勒聞言大喜,命麾下諸將攻掠附近冀州郡縣壁壘,徵集糧食物資送于襄國。並上表于漢帝劉聰,劉聰得報後加封石勒都督冀、幽、並、營四州諸軍事、冀州牧、上黨郡公。

  從此,石勒稱雄襄國,改變以往流動作戰方式,開始建立自己的根據地,為爭霸天下、建立後趙政權奠定了基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7:38

第78章 前往江東買船

  在石勒崛起於北方,與王浚、劉琨等爭奪冀州時,衛朔則蝸居祝其縣推行均田令、釋奴令,兩大善政推行後,雖為他募集到了大量人口和土地資源,但也因缺乏牛馬等牲畜,使得土地資源不能很好的被利用。

  為了彌補這一點,衛朔下令開拓至遼東的貿易航線,若要去遼東販賣馬匹牛羊等牲畜,必須得有適合遠航的大型船隻。如今嶗山商社只有三艘小型船隻,一艘船不過運得八十匹馬,完全不能滿足眼前的需求。

  “看來得前往江東一趟了。”衛朔喃喃自語,古人有南船北馬之說,要想買大船還得去江東。徐州本地的造船業遠不及江東興盛,至於嶗山自己的造船作坊,更是沒影兒的事。眼下缺船之事,還得從外面購買才行。

  “二郎,濟夫,過兩日趁著趙固、王桑二人暫時還無法顧及我祝其縣,本官決定前往江東一趟。”

  “江東?衛大哥去江東幹嘛?”張二郎一聽急了,忙問道。

  只是曹宏卻若有所思道:“大人是不是想去江東買船?”

  衛朔欣慰道:“嗯,還是濟夫深知我意,如今隨著均田令推行,祝其縣內急缺牛馬等牲畜,可遼東鮮卑人部落中卻有大量牛馬。因此,本官打算開通本地至遼東的貿易航線,從遼東販馬到我徐州。”

  “商路好打通,可船隻就不好找了。徐州本地沒有大型船隻,都只是可載不到百匹馬小型運輸船。我已打聽過了,若要得大船,還得去江東。”

  “大人所言甚是,據說吳主孫權曾派遣大型艦隊前往遼東貿易,只是中途遇到了魏國汝南太守田豫正督青州諸軍從海道討伐公孫淵,才導致第一次遼東之行失敗而歸。但遼東與江東之間的貿易並未就此斷絕。”

  “江東本地船塢頗多,既有官府督辦的,又有民間經營者。每年可產大小船隻數以千計,據萬震《南洲異物志》記載:‘大者長二十余丈,高出水二三丈,望之如閣道,載六七百人,物出萬斛。’”

  衛朔聞言微微頷首,對曹宏的表現非常滿意,這就是曹宏與張二郎的不同,他對這種朝廷典故十分熟悉,幾乎用到了就可張口就來。

  “衛大哥,你要去江東,把我也帶上吧,反正我還沒去過江東呢,正好去見識一番。”

  “不行,二郎你得留下幫我守著這裡,雖說本地世家已暫時屈服,但誰知他們是否還暗懷鬼胎?若我們都離開,恐有人生事,壞了我們的大計。所以這次江東之行,我只帶著濟夫一人即可。”

  “可我若不去,誰來保護衛大哥的安全?”

  “呵呵,我此去自會帶護衛百人,足以應付一般蟊賊。再說江東地界還算太平,我們是去買船,又不是打仗,帶那麼多人幹嘛?”

  張二郎聞言嘟著嘴頗為不滿,但他也知道祝其縣還有些不穩,需他統領大軍坐鎮於此才可。兩日後,衛朔在梁丘、張二郎的相送下,帶著曹宏登上了前往江東的船隻。為了不引起其他麻煩,衛朔一行全都扮作一般的商賈,從祝其沿海出發,一直向南方航行。

  沒有身臨其境,是不可能體會到古代海上行船所吃的苦頭的。高達數丈的巨浪一次次地擊打著船隊,而水手們只能用繩索將身體困住,一步步在甲板上艱難地前進,一起控制海船不要偏離航線,至少不要被巨浪打翻。

  最可怕的是黑夜,好在此時的造船技術還算可以,再加上有羅盤可定位,衛朔倒也不怕迷失了航向。不過,他總算明白了古代船隻為何總是在近海航行了,原來是為了方便辨別方向。

  隨著在海上待得時間越來越長,衛朔內心卻越來越煩躁不已,他兩輩子都沒有吃過這樣的苦。而且又遭遇了風暴,連續幾天,吃了吐,吐了吃,有時還根本吃不下。不光是他,除了那些經常出海的水手外,連曹宏同樣也犯了暈船症。

  之前雄姿英發的衛朔,氣器宇軒昂的曹宏,最後都是一臉的灰白,軟弱無力地卷著身子坐在船艙內。只能坐,不能躺,還得捆上繩索,固定身體,不然船一抖動,那就得像皮球一樣四處滾動了。之前他們兩個已經吃了一次虧,腦袋上不知道被撞了多少個包了。

  “大……大人,沒……沒想……想到,坐船如此難……難受。”曹宏一臉苦色。

  “呵呵,我也沒想到會遇到一場風暴,看來咱倆還是缺乏訓練啊,你看那些水手們怎麼一點事都沒有。如今我才知道海軍建設不易,百年海軍真不是說說而已!”衛朔蜷縮成一團,無力地指指甲板上的水手道。

  “大人,六月將至,天氣要熱起來了,海上經常產生這樣的颶風。大海上的,這樣的小颶風說有就有,根本沒法推算。幸好不是大颶風,否則咱們這一行人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曹宏現在想起前幾天遇到風暴時的情形還心有餘悸,那場面實在是太駭人了,十幾米的海浪像山一樣壓來。

  好在接下來的航程很順利,又過了幾日,衛朔一行總算安全抵達了晉安郡侯官縣,三國時,吳主孫權曾在此地設典船校尉,強迫刑徒造船。聞名天下的溫麻船屯就位於侯官縣下屬的溫麻鎮境內。

  後來晉統一天下後,太康年間,晉析建安郡置晉安郡,侯官縣屬晉安郡,但為了進一步管理該地的造船業,晉武帝下旨析溫麻鎮為溫麻縣屬晉安郡。

  如今侯官、溫麻兩地成了江東最大的造船基地,每年可造船只近千艘,但其中的海船卻只占了不到十分之一,大多數都是適宜內河航行的樓船。而且隨著北方局勢日益緊張,司馬睿急需大量水軍看守長江防線,故再次縮減了海船的產量。

  一進侯官縣城,衛朔就帶著曹宏雇了個本地人做嚮導。

  “衛東家,今天你們想要去哪裡?”嚮導弓著身子跟在衛朔、曹宏後面問道。

  “嗯,知道本地的船坊在哪兒嗎?我們想去船坊看看,你這裡的船坊不是號稱天下之最嗎?若不親眼看上一看,在下是不相信的。”再次站到了陸地上後,衛朔一下子又變得生龍活虎起來,他甚至有心情跟嚮導開個玩笑。

  “那衛東家可得好好看看,咱們這裡雖然比不上前朝時鼎盛,但比起其他地方還綽綽有餘。侯官縣內一共有近五十家船坊,其中光是官府經營的大型船坊就有超過十家,另外還有大量中小型私家船塢,衛東家都要去看看嗎?”

  嚮導顯然非常熟悉本地,熱情地為衛朔介紹著,但他顯然不想陪著衛朔去太多地方。這麼多船坊,若要一家一家的參觀,每個十天八天根本看不完。

  衛朔似乎看出了嚮導的心思,故笑道:“放心吧,只要你用心為我們辦事,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走吧,咱們先去那家看看。”

  說著衛朔向著不遠處的一家小船坊。

  “侯官何家船坊。”衛朔來到門口,看了看門前的招牌,輕輕念道,隨後便走了進去。

  “快,去通知你家東主,說有大主顧來了。”嚮導急忙招呼一個何家船坊的船工說道。

  何家船坊的船工看到有衛朔一行衣著不凡,不敢怠慢,急忙遣一人朝後面跑去。其他人則帶著討好的神色看著衛朔一行,希望這位大主顧能多購買些他們船坊的船隻。像他們這樣的小船坊,平日裡維持不易,很少遇到什麼像衛朔這樣的大主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7:38

第79章 參觀船坊

  不一會兒,遠處跑來一群人,打頭的是個老漢,旁邊跟著兩個精壯漢子。

  嚮導湊到衛朔身前指著來人介紹道:“前面那個就是船坊的東主何老頭,也是附近有名的造船技師,後面那兩個漢子是何老頭的兒子們。

  “哦?是嗎?”衛朔眼中精光一閃,嶗山的船坊最缺的就是技師人才,若能在此地招募幾名熟練的技師前往嶗山,那可就太好了。

  “不知貴客來臨,老漢有失遠迎,失禮失禮呀!”何東主沖著衛朔連連拱手致歉。

  衛朔微微一笑道:“何東主客氣了,在下青州衛朔,添為嶗山商社社長,想要買幾艘海船回去,不知這何家船坊內是是否出售海船?”

  “海船?”何東主聞言眉頭一皺有些為難道:“其實別看我這何家船坊規模不大,幾年前我這兒還能產一千料的海船,可最近以來官府只收購在江河行駛的船隻,導致海船價格直線下跌。像我們這種小船坊,就只能砍掉生產海船的船塢。”

  衛朔點點頭非常理解對方的舉動,如果換成他也會做出同樣的決策。小船坊規模不大,資金不寬裕,受政策的影響最明顯,一有風吹草動,必然隨之做出調整。

  “何東主,你這船坊內都生產些什麼船?”

  何東主一聽這個來了興頭,只見他指著沿河分佈的船塢介紹道,“要說這個,那我這何家船坊造的船可就多了,除了不能造大型樓船、蒙沖等戰船外,像什麼客舟、漕船一類的商用船隻都能造。”

  “不過,我家船坊主要還是造平底沙船,這類船適用於在內河或者近海行駛,還可以被改造成小型蒙沖戰船。除了可以銷售給一般商賈當作運輸商船外,還能賣給官府充當戰船,銷路非常好,訂單也多!”

  “就在幾天前,剛剛有個本地商賈在我這兒購買了三艘中型平底沙船,載重都在一千料左右,可載大米兩千石,很多來往於南北兩地的商賈都喜歡用買這種船。”

  衛朔聽到這話咋舌不已,想當初他在徐州本地見到的最大船隻的載重才不過一千石,可兩千石的船在江東本地才是中型船,真不敢想像當初東吳時江東造船業最鼎盛的時候,是何等景象!

  “咱們江東別的不說,唯有造船這一行絕對稱得上是天下之最,其實不光晉人來這兒買船,還有海外來的蠻夷商賈曾在這裡買船。對那些海外蠻夷來說,咱們的船不但運載量大,且穩定性強、船速還快,非常的安全可靠。”

  “哦?你這兒還有海外客商前來買船?”衛朔聞言一動,忙問道。

  “有,怎麼沒有?那個,像什麼林邑人呀、扶南人呀,還有叫什麼來著……對,堂明人,自吳主孫權遣廣州刺史呂岱佔據交州後,先後多次派遣從事前往南海諸國,宣揚吳國聲威後,扶南(今柬埔寨)、林邑(今越南南方)、堂明(今泰國境內)諸王,紛紛各遣使奉貢。後來吳國與這些國家的海上交易就沒斷過,直到現在還有商賈來往兩地。”

  “在我小的時候,聽長輩們說,吳黃武年間,還有來自波斯、大秦的大海船來江東貿易。當時有個叫秦什麼的大秦商賈,坐著海船到了交趾,被交趾太守吳邈遣送建鄴拜訪吳主孫權,後來吳主還派遣使者劉咸護送該使者返回。”

  “真……真的,假的?”衛朔有些不敢相信這事是真的,古代華夏稱之為大秦的國家,一般都指的是古羅馬或者近東一帶的國家。他不敢相信在三國的時候,華夏就能在海上往來於羅馬。

  “東家,這事是真的,據吳人康泰撰寫的《吳時外國傳》記載,‘從加那調州,乘大海船,張七帆,時風一月餘,乃入秦,大秦國也。’可見當時的確有海船來往于江東與大秦之間。”何東主還未說什麼,旁邊的曹宏卻開口證實此事不假。

  “看看,我說什麼來著,在下怎敢欺瞞諸位呢?”說完何東主一副早知如此的樣子。

  “何東主,我能到你們船坊中參觀一下嗎?”

  “可以呀!這又什麼不能的?走吧,我陪衛東家走一遭。”說著何東主率先走向了船塢,衛朔等人緊隨其後。

  剛一進船坊,衛朔就看到四周堆滿了木料,他扭頭對何東主笑道:“何東主,沒想到你這兒生意不錯呀,竟然存了這麼多木料。”

  “呵呵,這都是大夥兒給面子,這些木料都是為了應付之前接到的訂單,眼下還有十艘二百料到五百料不等的船隻等著交付呢。”何東主滿臉喜色,可見最近何家船坊的生意有多紅火。

  “何東主,你這兒造一艘船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這要看造什麼船啦,如今我這船坊內大概有老船師十人,普通工匠五十人,打雜的有二三百人。若要造八百料以下的小型船隻,全部人工用上頂多月餘就能完工,最多不超過兩個月。”

  “一千料以上的中型船隻耗時較長,沒個三五月根本造不出來。主要還是我這兒人手不足,像那些大船坊,造三千料的沙船頂多三個月就能完工。若要趕上朝廷急需,船坊日夜趕工的話,五千料的大船用不了半年就能造出來。”

  “你這船坊內都有近三百人了,竟然還只是小船坊,那些大船坊豈不要有上千人?”

  何東主顯然對本地的船坊非常熟悉,聞言不假思索道:“呵呵,那是當然,如今侯官最大的船坊內光是工匠就有兩千餘人。每年可造數百艘各種船隻,比咱這兒可強多了。”

  “何東主,若我要在你這兒訂購一艘三千料的大海船,你們何家船坊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完工。”

  聽到衛朔發問,何東主一時有些緊張,他明白這是衛朔在考校何家船坊的實力,能不能拿到訂單,就看這一遭了。他深思了一會兒答道:“至少得半年時間。”

  “半年呐?時間有些長。”衛朔有點兒失望,不過考慮到何家船坊的實力,知道何東主沒有說瞎話糊弄他,可見人家是個實誠人。

  何東主見大主顧衛朔眉頭緊皺,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可他也不能編瞎話騙人啊。何家船坊的實力就在那兒擺著,就算矇騙得了一時,卻無法騙得了一世。只要衛朔出了船坊,四周一打聽就可知虛實。

  “不過,雖然何家船坊無法承接三千料以上的大海船,但接一些中小型的海船還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何東主願不願放棄河船造海船?”

  看著糾結的何東主,衛朔一點兒都不意外,晉朝遠不如東吳那麼重視海上貿易,這也就造成了河船遠比海船受歡迎。如今來江東購買海船的商賈,除了還在跑南北貿易的大商賈外,大多數都是來自南海的蠻夷商人。

  “何東主實話跟你說了吧,在下麾下有個商社,專門從事海外貿易,不但跟遼東有往來,就是高句麗、三韓也有貿易往來,將來我還打算往南海一趟。這就需要大量的海船,如果何東主願意重新造海船的話,在下可以跟何家船坊簽訂長期合作協定。”

  “長期合作協定?有多長?”何東主一聽可簽長期合作協定,頓時心動了。像何家船坊這樣的小作坊,如果能簽一個長期協議,就等於今後幾年內不愁吃飯的問題啦,完全是旱澇保收啊。

  “三年起步,五年不限,具體看雙方協商的結果。跟我們嶗山商社合作,在下雖不敢保證何東主發什麼橫財,但可以讓何家船坊不再為日後的生存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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