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稱雄 作者:木子藍色 (已完成)

 
regn13 2018-3-31 23:21: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87 137107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22
第十章 九封宮保名家

    劉鈞估計這也只是一夥小股流賊,原本可能也只是想來個突襲,趁麻城縣無備搶上一票。

    而當他們見麻城居然早有準備,還派人來給遣散費,肯定會認為自己的行蹤早被發現,麻城已有準備。當然,這最關鍵的還是流賊實力不強,要不然管你三七二十一,直接殺進來就是。

    哪怕不打你縣城,也要在鄉間搶幾個莊園鄉鎮市集,正所謂賊不走空。

    「我擔憂賊匪萬一待會發現我們唱的是空城計,只怕會去而復返,還是早點離開此地為上。」劉鈞損失了一百兩銀子的禮物,不過保住一條命,倒也沒太過鬱悶,他對老者道。

    「嗯,老夫打算回縣城,世佷一起同回?」

    想了想,劉鈞還是拒絕了,他還是想要馬上去劉家,畢竟前程重要啊。

    「世佷打算去哪?」

    「鎖口河劉家老太爺大壽,某正要去賀壽。」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剛才賢佷給匪人的財物本應是你準備的壽禮吧,如此一來,你豈不是沒有了賀壽之禮?」

    劉鈞攤手,苦笑,「到時再尋摸一兩件禮物吧。」

    老者打量劉鈞,突然道,「今天還多虧賢佷,這樣吧,我這正好有件字畫,本是一舊友所贈,今日正好攜帶在身邊,不如就以此贈給賢佷,拿去做賀禮吧。」

    老者旁邊的文士皺眉,低聲道,「老爺,那幅畫得之不易,價值千金,如此輕易送人,不好吧?」

    「錢財皆是身外之物,有何捨不得的,何況今日若不是世佷智計退賊,不說此物定落入賊手,我們也未可知呢。」老者說著,讓隨從取來一個長條盒,打開,裡面一個捲軸。

    劉鈞並未聽清那文士與老者的對話,不知這畫珍貴,他沒好意思當面打開畫軸,只是推讓三番,最後老者情真意切,他便收下了。本以為只是普通畫作而已,想到正好可以代替失去的禮品作為賀壽之禮也就收下了。

    「就此告辭,他日有緣,再會!」老者很灑脫的向劉鈞拱手告辭。

    老者帶著隨從離去,劉鈞想想又給那幾十個逃難的襄陽百姓買了百來個鏝頭,然後告辭離去上路。

    一路上再沒有什麼意外,午後之時,劉鈞已經到了鎖口河劉家。

    鎖口河在縣西二十五里,以山水交結如鎖故名。這裡四周青山環立,中間田疇開闊,兩條清水小河流向東南,東南的龜山與亭子山與水相餃接護衛著一域靈秀,若說山水藏龍聚氣,那這裡山與河相交匯有如金鎖固百寶之態,將其緊鎖於盆腹之中。

    劉家祖宅正是坐落於此。

    鎖口河劉家不但是麻城的四大望族之一,甚至是在整個鄂東,整個湖廣,乃至整個晚明,都算的上是名門望族。

    惟楚有才,鄂東為最。

    有明一代,大明朝一共開科取士兩萬餘人,其中湖廣一千五百餘人,而黃州府九縣就有近四百人,其中麻城一縣就有一百三十六個進士,還不包括武進士,數量是湖廣之首,被稱為進士之鄉。

    明代麻城的第一位進士,則正是出於鎖口河劉家。

    有明一代,鎖口河劉家先後出了四十九個舉人,二十個文武進士。

    他們之中著名的有治行天下第一的劉訓,有江右有司第一的名臣劉,有朝廷考績天下第一的兵部尚書劉天和,有錦衣衛統帥劉守有,有太子太傅劉僑,還有抄傳首印天下第一奇書金-瓶-梅的收藏家劉承禧,著名家劉侗等。

    在鎖口河這一片,就沒有不知劉家的。甚至在鎖口河這一帶,阡陌縱橫的大片良田好土幾乎盡屬劉家。

    劉家所在甚至已經形成了一片很繁榮的市鎮,比西灣要繁榮興盛的多。一進去,遠遠的就能看到劉氏祠堂高高聳立,明英宗朱祁鎮所親筆題寫的御賜「荊湖鼎族」牌匾赫然高懸。

    走近一些,便看到宗祠門口掛有一幅對聯。

    「十代元魁世冑,九封官保名家」

    皇帝御賜的親筆題寫牌匾,加上這副對聯,無不處處彰顯著鎖口河劉氏家族的榮耀。

    到的今日,劉家更是成為錦衣世家。想想就讓劉鈞激動,自己就是這個大家族豪門的一份子啊,一旦回歸宗族,謀個錦衣百戶什麼的總行吧,飛魚服繡春刀,帶上一眾錦衣衛,那得有多威風啊。

    自當年湖廣出了個皇帝,湖廣人可就雞犬升天,朝中得勢了。

    當初正德皇帝無子,他在彌留之際,選定了明憲王的孫子,封藩於湖廣鐘祥的興獻王次子來兄終弟及,迎接入京嗣皇帝位。

    這個幸運的傢伙就是朱厚酙捸@罄吹募尉富實郟 諼凰氖 迥輟U 換實郾臼嗆惴   笠饌餿刖┤沒實畚唬 勻灰簿痛罅μ嵐魏閎耍 親約尉鈣穡 笈愕墓僭背聳貧穡 跏霞易逡艙悄歉鍪焙蛘嬲似穡 瘓俚於ㄋ敲磐宓牡匚弧br />
    劉鈞走到劉家祖祠門口,看著那高大巍峨的大門,看著上面由皇帝親筆題寫的大字,很自然的生出一股子自豪嚮往的感覺。但緊接著,當他來到劉家大宅門口時,便為那如菜市場一般的喧鬧環境,還有那刺鼻的汗臭味所消解。

    錦衣都督劉宮保父親的七十大壽,自然是一件大事,不但麻城縣的知縣陸晉錫帶著縣丞主簿典吏等一群官吏和大批衙役胥吏前來幫忙張羅,麻城各大小家族也紛紛前來慶賀,就是黃州府衙、湖北布政使司衙門,那也都是派人親自前來的送禮賀壽的。

    甚至聽說皇帝都特意派了太監前來傳旨賀壽,這榮耀無可復加。

    劉家大院的正門,只有那些有品級的官員,還有如梅李周董等大族名門子弟才能得進。一般來賀壽送禮的還沒那資格,得走側門。那裡早排成了長龍,想送禮都還得排隊。

    雖說走側門送禮的身份不會太高,可劉鈞打量著隊伍,還是發現這些排隊的人大多是穿綾著緞,錦衣絲綢,腰纏金帶,個個非富即貴。他們送的禮物,也自然都是名貴非凡。

    不知什麼時候,在側門外來了一群年輕人,個個衣著華麗,腰纏金帶,手揮摺扇,他們歪歪斜斜的站著,對著排隊送禮的人群指指點點。他們似乎都是從大門進府的客人,便總有種優越感,此時湊在一起來取笑嘲諷這些送禮還只能走側門的人。

    「瞧那個鄉巴佬,長的跟塊黑炭似的,腳上的泥怕是還沒洗乾淨呢,還來湊熱鬧賀壽。就那禮物還好意思拿出手,野豬兩隻,錦雞六對!哼!」

    「就是,這當是鄉下喝喜酒呢,這樣禮物也拿的出手。難不成,他們以為劉家能看的上他們這點東西?」

    「哈哈哈!」

    一群人在那裡哈哈大笑著,肆無忌憚的議論著那些禮物不夠貴重的送禮客人。言語之中毫無顧忌,沒有絲毫減輕聲音,甚至是故意要讓別人聽到。

    劉鈞本來倒也想走正門的,可惜沒有請柬根本就靠近不了大門。更別說跟他們說自己是來認親的劉家子弟了,最後只得先從這側門送禮登記,才能在這壽宴上有一席之地。

    走側門送禮的人既有富貴之人,出手豪禮。當然也有一些禮物只是一般的,比如前面那位,兩頭野豬,六對錦雞,這禮物其實已經算是不錯了,那人是劉家下面的一個田莊的莊頭,其實也就是幫著劉家管理那個莊子的佃戶,能拿出這樣的禮物來,其實也算是不輕了。

    很快,劉鈞就排到了登記管事的案前。

    「名字?」劉家登記賓客禮物的管事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樣,讓劉鈞心裡暗是中喜。不過還是盡力克制,道,「在下麻城西灣鎮武生劉鈞。」

    「送的什麼禮物啊?」

    「為賀老太爺大壽,特送字畫一幅。」劉鈞並沒有打開過那字畫,當下也不知道字畫的具體信息,現下也只得這般回答。

    不料那管事抬著在劉鈞身上掃了一眼,見只是尋常生員衣巾,並沒有什麼華貴裝束,當下語氣又慢怠了三分,哼了一聲,「麻城西灣鎮武生劉鈞,送字畫一幅。」旁邊有人登記在冊。

    後邊傳來陣陣嘲笑之聲,「什麼字畫,連名頭也沒有一個,不會是自己胡畫亂寫了一通,就拿來充當禮物吧。我看啊,這人根本就是來蹭吃喝的。」

    又有人道,「唉,劉管事,把那畫打開來看看啊,讓我們倒是見識見識,究竟是什麼名家大手的高作。」

    「對,打開來讓我們見識見識。」

    那名管事的臉色也很不好看,這劉鈞不但沒對他有半點表示,而且還送這麼個禮物。現在聽旁邊那些公子哥們一喊,他便立即對旁邊人道,「沒聽到諸位貴客們的話麼,打開看看。」

    雖然這樣做明顯得罪這個武生,可一小小武生而已,比起對面這群衙內公子哥們,可就不值一提了。

    盒子打開,一副畫呈現在在眾人面前。

    山巒林壑,綿延無際,劉鈞也是第一次看到此畫,卻立即為這幅畫所吸引住了,就算他不是什麼鑑賞名家,可也看的出這幅非常好,極有意境。他沒料到那位老者居然送了他一幅如此好的畫作。

    畫一打開,也引來許多驚訝之聲,大家都沒料到,居然是幅這麼好的畫作。先前嘲諷的那幾個公子哥頓時覺得臉紅,其中一人不甘,便仔細去尋找破綻之處,別說,還真讓他找到一處。

    「香光居士?董其昌的畫作?這怎麼可能,董玄宰的書畫作品我可都知道,卻沒有這一副,嗯,這幅畫叫關山雪霽圖,從來沒聽過。小子,你沒錢送貴重禮物就算了,居然還送了副假畫,還愚蠢的送了幅冒充董其昌的畫作,真當我們都眼瞎,當劉家人好欺騙嗎?」

    「這幅畫挺好的啊。」一旁有人說。

    「不過是副假畫,有什麼好的,不值一文。」

    「真不是董其昌的畫?」

    「從沒聽說董其昌畫過一幅關山雪霽圖,若真是董其昌所畫,肯定早有人認出來了。」

    「那這樣說,還真是一幅假畫啊。給劉老太爺賀壽,居然送幅假畫,真是無恥。」

    「這人自稱是武生,說不定也是假的!」

    「把他趕走!」

    「滾!」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22
第十一章 人生處處有相逢

    「你們在吵什麼,叫誰滾呢?」幾個華衣公子搖著摺扇走來,見這邊一片熱鬧,連忙過來湊熱鬧。

    「有個鄉下來的傢伙,自稱是武生,來給老太爺賀壽,結果卻送了幅冒名董其昌所作的假畫,現在大家正讓他滾呢。」一個相識的公子哥給後來者介紹情況。

    「鄉下來的武生,哪呢,爺現在最聽不得武生二字,讓我看看。」後來者中有個胖的如球般的大胖子一聽武生,立馬來火了,連忙拔開人群,擠上前去。一看之下,不禁又怒又喜。「好你個賊廝鳥,居然在這讓爺遇上了,真還是山不轉水轉,處處有相逢啊。」

    「鋼哥,你認識這人啊。」

    「當然認識,還不僅是認識呢。」胖子獰笑著,一邊還不由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裡還隱隱做痛呢。

    「真是人生處處喜相逢啊!」胖子一想起之前在半路上那茶鋪裡丟的面子,就覺得心裡一陣怒火中燒。原本以為,吃的這個虧丟的這個面子是沒機會找回來了,卻不料報應不爽,這麼快就讓他又找到這個傢伙了。

    劉鈞站在那裡冷眼看著一眾人的冷嘲熱諷,對於他來說,字畫這塊他並不太懂,不過卻覺得這幅畫畫的很有意境。

    畫上所題香光居士他並不知道,但說起董其昌的名字卻肯定是知道的,算的上是明代最有名的書畫大家了。不過在場的人都說董基昌沒畫過這幅畫,劉鈞也不知真偽。甚至在打開這幅畫之前,他根本不知道那老者所送給他的畫是什麼。

    突然之間,一人大聲吆喝,「各位劉家的朋友,大夥聽著。」

    「在下與這位拿假畫做禮想混入壽宴的這個傢伙有些過節,現在要算一算,大家請讓一讓。」

    排在門口等著送禮的一眾人都大為驚訝。

    有人問,「這誰啊?」

    「劉大帥的七公子。」

    「以前怎麼沒見過啊?」

    「劉大帥在京師納的妾侍所生,一直在京師呢,聽說現在好像是在國子監讀書。」

    人們齊齊讓開一條通道來,那劉僑的第七子,也就是那個路上被劉鈞收拾過的胖子得意洋洋的走了過來,在他的身後跟著一群公子哥,還有十七八名大漢。

    這些大漢都是短裝打扮,青衣黑靴,手中拿著齊眉短棍。

    胖子朝左右拱拱手,「各位朋友,打擾莫怪,在下陪禮。」

    說著抱拳自左到右,又從右到左的拱了拱手,跟著朝劉鈞笑的很燦爛道,「小賊,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你之前只怕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吧。」

    旁觀眾人都有些奇怪,不知道這位劉七公子怎麼與這年輕人有什麼恩怨。但明顯的,這個年輕人要倒霉了,不少人興災樂禍的等著看戲。

    胖子向劉鈞高聲道,「小賊,今個中午,你在路上囂張得意,現在怎麼不繼續囂張了?」

    其他公子哥中有幾個也是之前路上挨過劉鈞打的這時跟著叫嚷,「小賊你不是很能打嗎,怎麼現在做了縮頭烏龜,你倒是再來秀秀你的拳腳啊?」

    胖子得意道,「這小賊拳腳倒是不錯,要不這樣,你跟我的這些奴僕們一起比試比試,不管你是輸是贏,之前你冒犯我等,還有前來劉家招搖撞騙之事,我就既往不咎,任你離開。」

    胖子心裡早計算好了,他手下這十幾條壯漢,那可都不是一般人物,都是劉家的青壯家丁。這小子再難打,可雙拳雙敵四手,他一人還能打的過十幾個人不成。正好借這機會,好好修理一下這個小賊,出一口心中惡氣。要不是這裡人太多,他還不會這般輕易饒過這傢伙。

    可等了好一會,卻始終沒聽到那個小賊的搭腔回應。

    劉鈞這時倒沒害怕,只是覺得有些鬱悶。一路辛苦跑來劉家認親,想沾點光,可不想先前路上看不順眼教訓的一個胖子,居然是劉僑的第七子,說來他們還是堂兄弟呢,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不認一家人了。

    想了想,劉鈞道,「先前只是一場誤會,希望能化干戈為玉帛,以和為貴。」

    胖子上前幾步,靠近劉鈞,在他耳邊惡狠狠的低沉道,「之前在茶鋪你打小爺的時候,怎麼不說以和為貴,現在認慫了?行,跟我手下打一場,不管輸贏,我都算了。」

    劉鈞是絕不相信這話的,對方十七八個如狼似虎的手下,他就算武藝再好,可一人對付三五個也許能行,要說對付十七八個那就是神話了。

    正為難之時,忽然那邊有個清朗的聲音說道,「這是在幹嘛?」

    隨著聲音響起,一個年青人過來。

    審一個衣著素雅的年青人,一身月白的長袍,手中拿著一把摺扇,雖然他與之前那群公子哥的裝束也大致差不多,可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胖子拿著摺扇,只給人一種紈褲惡俗的感覺,而這年輕人拿著摺扇,卻有種出塵的感覺。

    「好俊秀的公子。」

    一人喃喃念道。

    「這是四部尚書李公之佷,春江公子。」

    「春江公子?他就是李公的佷子春江公子?」大家聽著這個名字,不由更加震驚,有人道,「春江公子幼時就有神童之名,十二歲就為縣試府試院試第一,得中小三元,上科他參加鄉試,更高中解元,可惜據說那科會試將近之時,春江公子身體不適,因此沒能參加。要不然,大家都說春江公子很可能還能取得會元呢,殿試之時如果再得中狀元,那就是大小三元六連中了。」

    「明年就是會試了,春江公子不是應當在京準備大比嗎?」

    「聽說最近李公身體欠安,春江公子特意從京中趕回來探望。」

    有人解釋,「春江公子最有才名,然亦至孝,他父親是李公三弟,李公欠安,他自然是第一時間趕回來的。梅李周劉四大家族聯姻有親,如今劉老太爺大壽,他回來了肯定也是要來參加的。」

    說到春江公子的名字,大都都不由的嘖嘖稱讚,一個天才般的人物。他的伯父李長庚號為四部尚書,在朝中先後擔任過四部的尚書,最後從吏部尚書位上致仕歸鄉,在麻城這塊,可以說也是個相當得鄉人尊崇的一個人物了。而李春江,則被大家一致認為是李家新一代最有前途的俊秀。

    劉七雖然剛才很是高調,可一見到李春江,還是不由的蔫了幾分。雖然這裡是劉家,他是劉家公子,可他這劉家公子的份量可遠遠不如李春江。

    胖子劉鋼不好意思把他之前半路上囂張被打的事情說出來,只是笑著上前對李春江說劉鈞拿著一副假畫來招搖撞騙,想混進劉家的壽宴中。

    「借董其昌之名的假畫?」李春江打量了一眼劉鈞,見劉鈞並不是那種萎瑣之人,堂堂正正的站在那裡,便道,「畫呢,拿來我看看。」

    人人都知道春江公子不但時文做的好,而且還詩畫雙絕,既做的好詩又兼精書畫。

    當下有人把那幅畫拿了過來,在李春江面前展開。

    李春江一見那畫,臉上表情就有些驚訝,他忍不住扭頭又打量了劉鈞一眼。

    「這是真的。」李春江仔細的驗看了許久之後,悠悠道。

    「什麼?」胖子訝聲,「公輯兄,你再看清楚點。」

    「不用看了,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幅畫確實是董其昌先生的真跡。」李春江緩緩道,「這幅畫大多數人都沒見過,甚至沒聽聞過。這幅關山雪霽圖乃是董玄宰前兩年之作,也就是逝世那年之作,因此這幅畫其實是董玄宰最後的傳世大作。之前,我有幸曾見過此畫,這畫確實就是直跡。」

    胖子一聽李春江的話,也信了大半。不過又覺得不太對勁。

    「如果這真是董其昌的直跡,還是絕世之作,那豈不是很珍貴?」

    李春江一笑,「珍貴?這當然珍貴,在喜歡的人眼中,這幅畫價值千金都不算多。而且這幅畫存的越久,只會越珍貴。」

    李春江充滿欣賞的指著畫卷道,「你看這畫,山巒林壑,綿延無際。右方重巒疊嶂,氣勢沉雄。中間幽壑重重,峭壁矗立,村落、叢林、流泉、山徑,錯落有致,雜而不亂;大江曲折跌宕其間,雖有干岩萬壑,亦無窒礙不通的感覺。」

    「左方雲煙瀰漫,浸淫樹石,路遙山重,隱人微茫,深遠莫測,意味不盡。圖中以渴筆鉤勒峰巒山石,皴擦的運用極其準確、靈活,而線條流走輕快,疏密得宜。山岡陵石的凹凸明暗,則以橫點巨苔,配上淡墨直皴的層層渲染來加以完成,技巧純熟,無懈可擊。意境樸厚深邃,很有「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詩意。」

    「全圖用筆老辣生拙,骨力練達,墨氣鮮潤,絕去甜俗,以疏曠之筆,畫出凝寒淡遠的景緻。卷尾數行行楷跋文,書體娟秀剛勁,更使此圖富有書卷氣,爽朗瀟灑,自具風格。」

    李香江最後讚賞道,「董香光滿腹經綸,故能筆清墨潤,山色如洗,寧靜深邃,絕無塵垢。」

    胖子對李香江的那番點評欣賞絲毫沒有聽懂,但他聽出了一句話,那就是這幅畫真的是董其昌的大作,而且還是絕世大作,價值千金。

    李春江也相當驚訝,據他所知,這幅珍貴畫作此時應當是在他伯母梅氏的堂兄梅之煥手中收藏才對啊,怎麼卻突然到了這個年輕人手中?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22
第十二章 熱臉貼了冷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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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子驚訝,李春江驚訝,而劉鈞比他們更驚訝。

    李春江對這幅畫作的審驗點評他也都聽到了,他沒有想到,他與那個老者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關係,老人居然將這樣一幅價比千金的名貴畫作贈與了自己。

    特別是老者送自己時,絲毫沒有提起這幅畫的珍貴,似乎只是送了一幅普通至極的年畫一樣。

    臥槽,對方究竟是誰,居然能將千金貴重之物眉頭也不皺一下的就隨手送了人,更加讓人驚嘆的是甚至不曾說過畫作的名貴。自己遇上土豪了,再一想對方的那四個隨從,還有那老者的氣勢,絕對是那種大人物。

    可惜,自己就這樣與他們錯過了,連個聯繫方式都沒留下。

    「在下李春江,不知這位兄台尊姓大名?」李春江現在對劉鈞很感興趣,站在這邊偏門排隊送禮,穿著的也只是普通的生員衣巾,並無富貴之氣象,可偏偏一出手就送出了價值千金的名畫。

    當然,他最感興趣的還是這畫究竟是怎麼到的他手中。據他所知,這畫現在應當是收藏在李家的親戚梅之煥手中才對。梅家號為麻城四大族之首,那可不是一般人家。

    他伯母梅氏的父親梅國楨曾任兵部侍郎,早年與兄弟還有妹夫三人同榜登進士科,名動天下。後來他另位的兩個兄弟也各中文武進士。

    佷子梅之煥父子皆為進士。

    梅之煥,十四歲考中秀才,二十八歲中進士,又考中庶吉士,之後宦途幾十年,提任過南贛、甘肅等巡撫重職,前幾年致仕歸鄉之後,還不甘寂寞,親自組織了一支鄉紳武裝,甚至從南贛自己的老部下那裡弄來了幾十門的紅衣大炮,

    梅之煥雖進士出身,可練兵帶兵打仗很是厲害,在廣東剿滅海賊,在南贛剿滅山匪,到了甘肅又大破套賊。致仕歸鄉也不肯閒著,平時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小夫孺子、乞兒販夫,但有冤憤赴訴,都可以到他府上告訴,他都會親自與之調整處理。

    縣裡面有那些奸滑胥吏漁肉鄉里的,而官府不管的,他就會派家丁把人抓來,痛折辱罵教訓,審列罪狀然後交給縣衙處置。

    因此,這幾年麻城縣裡,雖說高官大員們致仕的不少,可卻沒有人如梅之煥一樣精力旺盛,也沒有人如他那般的得到鄉中的盛讚。因為麻城山多,盜賊也多,因此他還親自組織了一支鄉團,按照軍中的組織和律令來訓練鄉團,養健壯數百,為正兵,又收許多流民青裝為遊兵,還從南贛和廣東舊部那裡弄來南贛大炮和東粵紅衣大炮等分關隘建寨堡把守,他自己還建立了一支馬隊家丁,四處巡邏,這使得數年來那些盜匪流賊們往往繞城避走,不敢輕易來犯。

    如今各地流賊復起,聲勢再起,梅之煥更是在縣東南的沈莊梅家築一大堡,名為保生堡,接納流民安置,聲勢越高,在麻城,知縣不是說話最算數的人,而是梅之煥,次是李長庚等一眾退休的高官,然後是諸望族高門。

    李春江很是尊崇梅之煥,覺得梅之煥這樣的鄉紳才是讀書人的楷模,在官時能造福一方,就算致仕歸鄉,也能造福鄉里。

    他知道梅之煥除了會做官,還能打仗外,也還是個文壇高手,留下不少有名的文章,屬於公安派,而董其昌也公安派文人們關係很好,與梅之煥交情不錯,因此他晚年的那畫絕世之作才會最終到了梅之煥手裡。

    可這畫最後又怎麼從梅之煥的手裡到了這個年輕人手裡?

    他很好奇,非常好奇。

    禮尚往來,既然這位春江公子如此客氣,劉鈞當然也以禮相回,連忙道,「在下麻城西灣劉鈞劉繼業,現為黃州衛武學生員。」

    「某斗膽問一句,請問這幅畫公子自哪得來?」

    「一位隻水相逢的老者相送,當時某因故遺失了準備好給劉老太爺的賀壽之禮,那位老先生見此便將此畫相贈說是讓他拿來做禮物。當時老先生並沒說此畫如此珍貴,在下一時也沒注意。不料,竟是如此貴重之物,實在意外。」

    「哼,這話我怎麼聽的這麼難相信呢,我看,這就是個騙子,這畫更是偷來的。」胖子根本不信劉鈞的話,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劉鈞轉頭沖胖子微微一笑,「其實那位老者你也應當見過,就是在茶鋪裡你喊著要打要殺的那位老者,這畫就是他贈於某的。」

    胖子驚訝,「那老不死的?」

    李春江聽了卻是心中一動,「劉兄所說的那位老者,可否為我描述一二?」

    劉鈞大略說了一下。

    李春江頻頻點頭,然後轉頭問胖子,「劉兄剛所說的茶鋪之事到底怎麼回事?」

    這麼丟人的事情胖子是不想說的,可既然李春江問了起來,最後他還是支支唔唔的說了一遍,聽完胖子的敘述,李春江已經基本確定,劉鈞沒騙他,劉鈞和胖子他們所說的那個老者,無疑就是梅之煥了。

    一想到梅之煥經常做的那些出人意料的事情,李春江倒是覺得事情已經基本說的清了。梅之煥明顯很欣賞劉鈞此人,然後相當大方的把這件珍貴的字畫送給了劉鈞。雖然不知為何他沒有把自己的身份告訴劉鈞,這倒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劉兄,如今你知道了此物之珍貴,你還要拿來當作壽禮相送嗎?」

    劉鈞笑笑,「禮物是一片心意。」

    「很好,如此貴重禮物,相信劉老太爺收到後會非常高興的,不如某帶劉兄去見劉老太爺,由你親自把禮物送到老太爺手中。」

    「如此多謝了。」劉鈞連忙感謝。他沒忘記自己此行來的目的,雖然跟劉胖子有過矛盾,可畢竟主要是來投劉家的,又不是來投劉胖子的。

    劉家大宅內院,劉老太爺拿著這畫珍貴畫作仔細欣賞了半天,然後打量了劉鈞半天。

    「你說你是西灣劉家來的?」

    「正是。」

    「劉承業是你什麼人?」

    劉鈞看著劉家老太爺劉承啟,認真回道,「那是家祖!」

    劉老太爺微微皺眉,一聽西灣劉家,他就差不多猜到來者是何人了,甚至已經猜到了來者的目的。本來他是想直接揮手讓他走人的,不過最後他還是又問了一句,「你現在是武生?」

    「是。」

    「好了,你的禮物我收下,我也很喜歡。不過,老夫還是要告訴你,劉承業早就被開革出了劉家,族譜上也除名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既然你們在西灣也紮下根了,那就好好的在那生活。」

    「叔祖」

    「不要那樣叫,你並不是我劉家子弟。」

    「我知道當年我祖父是有過錯,可經過這幾十年,他老人家也早已做古。如今,就不能讓我們重回宗族嗎?」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是當年的老族長,我的伯父所做下的決定,不可逆改。」劉老太爺有些不耐煩的道,「年青人,好好的腳踏實地,別只想著攀龍附鳳,當年你祖父正是如此,才最終被趕出宗族。」

    「希望劉家能給我們一個機會。」

    「可劉家不需要這樣的機會。」劉老太爺無情的拒絕了。

    劉鈞想不到老爺子居然如此不給機會,一時愣在那裡。

    「你可以走了,以後也不要再來了。」

    「另外,我希望以後不會聽到有人在外面打著鎖口河劉家的招牌招搖,不然,會果會很嚴重,明白嗎?」

    雖然心裡千不甘萬不願,可面對劉承啟的那冷漠的態度,劉鈞還是只得點頭辭。

    「告辭!」

    「不送!」

    出了書房來到前廳的時候,李春江還坐在那裡,見到他出來,主動的迎了上來。

    「如何?」

    「沒什麼。」劉鈞搖了搖頭。

    「西灣劉家,其實我早就應當想到,你們就是當年劉家逐出去的那位的後人吧?今日你前來,想必也是期望能重回劉氏宗族,看樣子,劉老太爺拒絕了。」

    劉鈞有些驚訝,沒想到對方居然還對劉家的這些舊事知道的這麼清楚。

    「別忘了,麻城四大望族其實是互為姻親的,各家的事情差不多都是相互清楚的。」李春江看出劉鈞的疑惑,笑著解釋道。

    「確實是拒絕了。」

    「其實你也沒有什麼可難過的,自立門戶,一樣也可以有所作為。我觀你儀表堂堂,也是一表人才,就算不依靠劉氏宗族的勢力,也一樣能出人頭地。你現在是武生,今年就是鄉試之年,去參加武舉考試,考個武舉人出身就有了,若你明年參加武進士還能中個進士,那西灣劉也就起來了,如此幾輩人之後,誰又能知道,西灣劉就不能如鎖口河劉一樣的興盛起來呢,甚至,也許一二百年後,大家只記得西灣劉而不知道鎖口河劉了呢。」

    「哪裡會有這麼簡單。」劉鈞搖了搖頭。

    不過被他一番開導,心情確實也輕鬆了一些。認不了劉家的親,靠不上這顆大樹,就算靠自己,也並不是就不行。

    「那幅董其昌的畫呢?」李春江問。

    「送出去的禮物哪有再要回的道理。」

    李春江也在旁邊一笑,「是劉老太爺不願意把到嘴的肥肉再吐出來吧,劉老太爺既不肯讓你認祖歸宗,卻又把這麼貴重的禮物收下了,真是有些厚顏無恥了。」

    「你不是跟劉家有親麼,這麼說不好吧?」劉鈞意外道。

    「哈哈哈,我幫理不幫親,說的是實話。」

    「哈哈哈」兩人一起大笑,並肩走出劉府。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22
第十三章青眼有加

    (感謝拿根棍走天下、G00D、貧道孤獨子、尹三問,謝謝大家的打賞支持,求推薦票!)

    「他是一個讓人相當驚訝的人,有著一種讓人驚訝的成熟穩重。他的言行舉止,都絕不應當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鄉下武生所有,讓我感覺更像是一個睿智的中年人,久經世故,睿智沉穩。」

    「這樣的人,真的好久沒有見過了。」

    晚上,劉家待客的別墅裡,李春江與兩位老者坐在一起聊天,這兩個老者,一個是他的伯父,當代麻城李家的當家人,曾任江西布政使和山東巡撫以及四部尚書的李長庚,另一個則是曾先後擔任過南贛巡撫和甘肅巡撫的梅之煥。

    「你跟他一樣年紀,乃是同庚,說他年輕,實在是有趣。」李長庚對自己的佷子笑道。

    梅之煥在一邊道,「更有趣的是,你不是無緣無故的跑來跟我們說一個陌生的年輕人吧?」

    「伯父確實不認識他,但梅世伯卻是認識他的。董其昌送梅世伯的那幅絕世之作,您之前不是送人了嗎?」

    「你說的那個年青人是他?」梅之煥微微驚訝。

    「你把董其昌的那幅畫送給了一個鄉下武生?」李長庚微微一笑,看來這裡面定有故事了。李長庚和梅之煥年紀相當,兩人還是親戚。李長庚的妻子是梅之煥叔父原兵部侍郎梅國楨之女,梅之煥與李長庚還有同鄉的劉鐘英一同號為西陵三友。

    同時,李長庚和梅之煥兩家與劉家也是親戚,梅國楨另一個女兒嫁給了劉僑的叔父劉承禧。

    李長庚是梅之煥的堂妹夫。

    梅之煥的母親又是劉守有的女兒,是劉承禧劉承啟的姑母。

    劉家老太爺劉承啟和梅之煥是姑表親,李長庚和劉承禧是連襟。說起來,他們都是劉僑的長輩。

    梅之煥笑著點頭,「那確實是個很不錯的年青人,我已經好些年沒見過如此出色的年輕人了,沉穩大氣。之前聽他說要來劉家賀壽,倒不曾想到他原來是劉承業的孫子,如此說來我們跟他倒也是親戚了。」

    梅之煥的母親是劉守有的女兒,也就是劉承禧劉承啟劉承業等一眾劉家兄弟的姑母,這麼一來,劉鈞的祖父劉承業是梅之煥的姑表兄弟,劉鈞父親劉修得喊梅之煥一聲表叔,劉鈞更得喊梅之煥一聲表叔公了。

    而且其實兩家的關係並不算遠。若是還有走動的話,其實還是很親的。

    「劉老爺子拒絕了劉鈞的認親請求,其實是他們劉家自己的損失。假以時日,我敢肯定,劉家肯定會後悔今日的決定的。」

    「他只是一個武生,未必有你說的這麼玄乎吧,若沒有宗族勢力支持,一小小武生哪有出頭之日?」李長庚說道。

    「你可別小看了他。」梅之煥把之前他在路上遇到一群流賊突然來犯,而當時危急之下,劉鈞用智計退敵之事。「那小子,有膽有識,而且還捨得,上百兩銀錢的禮物,對於他來說也不是一筆小錢了,可他當時二話不說就拿來給賊人了。這樣的人,缺的只是一個機遇而已,一旦得到機會,他必然會出人頭地的。」

    「可機會難得。」

    「我給他一個就是了。」梅之煥笑著對李春江道,「公緝,你既然這麼欣賞劉鈞,那你幫他一把。」

    「要我做什麼?」

    「我覺得他是個天生武將之才,準備先將他招攬到我的鄉團裡去,那裡正缺這樣的有膽有識之輩。不過我暫時還不想馬上跟他會面,就由你出面,說是為他謀一差事,讓他去保生堡。等磨礪幾年,到時我直接向朝廷給他舉薦一官職,也算是有了晉身之資。」

    李春江笑道,「世伯,我也想到你的鄉團之中厲練一番,你接納不。」

    「我可不敢接納你,你可是讀書種子,要考狀元的。」梅之煥笑道。

    「如今天下,到處兵革不斷,我國朝也以文馭武,做文臣也是要統兵打仗,如世伯在各地任官之時,不也是下馬管民,上馬統兵嗎?聖人書我自謂讀的不少,考狀元不敢說,可考進士絕沒問題。眼下我倒真想去世伯的鄉團中歷練一番,反正離會試還早呢。」李春江答道。

    「你想的倒是長遠。」李長庚雖是李春江的伯父,平時對這佷子也十分疼愛,可卻又遠比一般長輩開放,並沒有立即反對,而是道,「雖然鄉團算不的軍隊,可也經常要剿匪緝盜,並不輕鬆的,而一入行伍,可就沒有交情可講,一切得按營中規矩行事,你吃的這苦嗎?」

    「佷兒若連這點苦都吃不得,那今後又哪能在仕途上有所作為。」

    「說的好,這話我愛聽。如今這天下,關外後金連年作亂寇關,而中原也是流賊遍地,遍地烽煙,世無寧日啊。當官,已經不能安心的在官衙裡教化子民了,在北地為官,得抵禦後金,在中原為官,也得剿匪緝盜,若沒這本事,這官也當不好,當不久的。你既然願意歷練,那就來吧,不過事先說好,來了之後,到時可就沒有什麼梅世伯了。」

    「佷兒明白。」

    劉鈞晚上住在鎖口河鎮上的客棧裡,劉老太爺把那幅珍貴的畫作毫不客氣的收下了,可卻不肯接納西灣劉家的回歸,甚至最後都沒留劉鈞參加壽宴。五十餘里路,劉鈞不可能摸黑趕路,因此,雖然心裡極為不喜歡劉家的作派,可還是得留在這裡住一夜。

    來時興匆匆,此時卻已經是極為鬱悶。

    他沒想到劉家拒絕的如此乾脆果決,一點機會也不給他。

    認親失敗,現在劉鈞不得不考慮下一步該何去何從了。

    若是太平盛世,也許不認這門親也沒關係,大不了,憑他的那些後世的知識,搞點生意什麼的難道還混不開?可這是明末啊,大明還有五年就要滅亡了,鄂東處於南北之交,這地方正是明末亂世各方勢力往來通過之處,若只是個平頭百姓,這一波-波的又能堅持的了幾回。

    本來,如果能攀上劉家,起碼這幾年的安全是沒問題的,可劉家卻根本不把他當劉家人。他需要劉家,而劉家並不需要他。

    今日你對我愛理不理,明日我讓你高攀不起。

    劉鈞走出劉家時心裡想起這句話,可實際上不過是一時的氣憤罷了。

    劉府。

    「他現在落腳東街的客棧,表現的很平靜,異常的平靜,讓人意外,難以相信。」劉承啟的書房裡,管家正向劉老太爺稟報劉鈞的情況。

    「那幅畫打聽清楚來路了嗎?」

    「還沒有,不過這畫確實是董其昌直跡,因是董其昌絕世之世,很珍貴。」

    劉承啟扶著拐仗,「這個劉鈞很不簡單啊,我把這幅畫留下,如此貴重之物,可他卻沒表露出半分不滿來,尤其還是在我無情的拒絕他回歸劉氏宗族的請求之後。很有成府的一個年青人,我們鎖口河劉家如今的年輕一輩,都不如他。」

    管家驚訝,沒料到老太爺對那年輕人如此讚賞。「那您為何又拒絕他認親?」

    劉承啟搖了搖頭,「有些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這涉及到一些其它事情。」具體是什麼事情,劉承啟沒有跟管家說,其實那確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涉及到相當重要的事情,劉承啟雖然是劉天和的曾孫,但到了他父親這一代,繼承祖上傳下來錦衣衛世襲職的卻是他的伯父劉守有,而不是他爹劉守濟。劉守有生了三個兒子,承禧承還有承業,而劉承啟的父親生了劉承啟八兄弟。

    最後,劉家的錦衣世職在劉守有之後很正常的傳給了劉承禧。

    劉承禧最初在劉守有還仕途風光時,和前首輔徐階家結親,取了徐階的曾孫女。後來劉承禧中武進士,會試第一人,襲錦衣衛指揮,都督同知。不過後來劉守有罷官,他也受牽連歸鄉,劉家失勢後,他妻子徐氏跟他離婚回了娘家。他後來便又續娶了梅國楨之女。

    本來劉承禧的世職最後肯定是傳給他兒子的,但劉承禧無子,所以最後才由劉承啟的兒子劉僑這個武進士得以繼承世襲錦衣衛的世職。

    多年過去了,劉承禧早亡故多年,當初劉承禧先選了堂兄劉承啟的次子劉倬繼嗣,可劉倬卻又先於劉承禧而逝,且並無子嗣,最後劉承禧又從堂兄劉從棠處以其次子劉伊為嗣子。

    雖然第二個繼子劉伊在劉承禧死前已娶了親,可卻也是個病殃子,生了幾個兒子卻沒有一個活下來。如今劉伊也眼看要不行了,宗族便打算從族裡挑一個子佷過繼給劉伊,以繼承長房的血脈。

    按親近關係,首選同是長房所出的劉承禧兄弟劉承佑的兒子,可劉承佑也只有一個兒子,不可能過繼給兄弟。因此,現在只能從劉守濟的兒個兒子中選一支的孫子來繼承劉家長房這一支。

    宗族長房是相當重要的,尤其當初劉承啟等人還與兄長劉承禧約定過,劉承禧因兒子身體不好,將錦衣世職交給劉承啟之子劉僑。但當初說好了,等劉僑之後,這世職是還得轉交回劉家長房這一支子孫繼承的。

    因此現在就不只是一個繼嗣這麼簡單的事情了,還有繼承當年劉天和好不容易掙下的這份錦衣世職。雖不是公侯伯爵位,但錦衣世職其實也相當於世襲爵位了。劉承啟和劉僑父子都不願意這個好不容易到手的世職又交回長房那裡去。

    他們的打算是從劉僑的兒子中找一個過繼給劉伊,這樣一來肥水不流外人田。

    而劉鈞一家如果認祖歸親,那就會讓這事情更複雜化。畢竟,劉承啟有八個兄弟呢,誰不想得這個繼嗣的好處,可之前大家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人選,畢竟長房那邊有兩支,可一個無後,一個只有一子,才輪到這邊來,八兄弟中按輩份排,那劉承啟是老大,從他家中選,大家也沒什麼理由否決。

    可劉鈞一家如果回來了,那情況就不同了,劉承業是長房那邊的,雖是庶出子,可畢竟是長房自己一支的,尤其是劉修有三個兒子,劉鈞是次子,又這麼出色,完全可以繼嗣長房。他又是個武生,如此年輕,到時由他來繼承錦衣世職,也是條件正好的。

    劉承啟絕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因此他雖然也很欣賞劉鈞這個年輕人,但卻依然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的認親。

    想想本朝那些公侯伯諸大家族裡,為了一個襲爵,鬧出了多少糾紛醜事。劉家雖然只是爭一個錦衣世職,可一個控制不好,到時一樣會鬧的非常不堪,他絕不能讓這種情況出現,必須早早扼殺一切可能。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22
第十四章 橄欖枝

    炎炎夏日,客棧的這一夜過的很糟糕。

    沒有空調也沒有風扇,只有一把蒲扇,可卻無法驅除屋內的悶熱,還不斷有蚊子嗡嗡的亂飛。也許並不只是天氣的原因,或者是心情的煩燥,這個夜晚他在床上輾轉反側,身上的衣衫早被汗水打濕,最後他不得不一個晚上跑到後院的水井邊打井水沖了三次涼。

    天亮之後,劉鈞收拾好不多的行李,一刻也不願意在這裡繼續呆下去了。

    退房,結賬。

    一轉身,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大早坐在客棧大堂裡悠閒的喝著茶。

    李春江一身月白長袍,坐在那裡,微抬著下巴,神情悠然,似乎旁若無人,安之若怡的悠然。

    這間客棧裡因為劉承啟的大壽,入住了許多客人,既有本地也有外地的,沒人不認識這位春江公子。四部尚書的佷子,麻城李氏家族年輕一輩中最出色了得之人,傳言明年大比,必中秀才的李家天才。

    但沒有人能靠近搭訕,李春江坐在那裡喝茶,然而他的周圍卻站著一排八個彪形大漢,渾身散發著一股旁人勿近的肅殺冷漠。

    劉鈞有些意外,看到李春江第一眼,他就突然覺得李春江是在等他。

    只是,他和李春江只能說是一面之緣,點頭之交,李春江在這裡等他作什麼?

    李春江放下茶杯,起身過來,向他拱手見禮。

    劉鈞回禮,然後等待著李春江接著說什麼。

    只是李春江並沒馬上道明來意,只是上下打量著劉鈞,看的劉鈞有些心裡發毛。都說中國古代的讀書人大多有龍陽之好,喜歡分桃斷袖,他們的小書僮,往往就是他們的小夥伴。這李春江,長的很是儒雅文靜,或莫非也有這愛好?

    「我要走了。」劉鈞最終打破沉默,攤了下手。

    「我來送你。」李春江道,「我請你喝杯茶吧,這客棧的茶還行。」

    客棧的夥計過來,給劉鈞送上一壺新茶,茶倒好,夥計退下。

    「你這就回去了?」

    「嗯,鎖口河並不能容納我。」

    李春江道,「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暫時還沒想好,也許會去做點生意吧。」劉鈞道,他確實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了,腦中一團混亂。做生意只是隨口一說,但也不是沒有可能。當不了官,那就多賺點錢,就算是亂世之中,有了錢也總能有些作用吧。

    「你去經商,那是浪費。」李春江說道,「你為何不去考武舉?」

    劉鈞搖了搖頭,但沒多做解釋。

    「我會參加明年的會試,不過現在距時還早,因此我有一個打算,並希望你能同行。」

    劉鈞意外,「什麼計畫?」

    「沈莊保生堡鄉團你知道嗎?」

    「前甘肅巡撫梅公所建立,經常剿匪緝盜,保境安民,為百姓稱頌。」劉鈞如實道。

    李春江笑了笑,有些興奮的對他道,「我打算去保生堡鄉團中歷練一番,梅世伯已經同意了,我想邀請你同去。」

    劉鈞抬頭看了李春江一眼,然後慢慢翻了個白眼,覺得這位春江公子真是閒的蛋疼,你一個好好的舉人,有名的大才子,不好好在家讀書,你偏要跑到鄉下的地主鄉紳武裝民團中去歷練,這不是閒的蛋疼是什麼。

    正喝茶的李春江沒想到得到這麼一個回覆,驚訝萬分。他怎麼也沒料到,之前在他眼中最為沉熟穩重的劉鈞,居然會有這樣的表情。

    劉鈞卻在想,沒事跑民團裡歷練,能歷練出個啥?

    況且,李春江說邀請他同去,究竟是個什麼意思,難道想要讓他去做個的保鏢,就跟眼前這八個壯漢一樣?

    有趣的是,李春江似乎還真有這意思。

    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李春江伸手拍了拍劉鈞的肩膀,「我很欣賞你!」

    李春江雖然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成熟,可他跟劉鈞坐一起,卻明顯的比劉鈞顯得面嫩許多。而他用那種長輩般的語氣動作,跟劉鈞說這句話的時候,真讓劉鈞有些想笑。

    不過想想對方的出身還有現在的舉人身份,便硬忍著回了句,「謝謝!」

    「謝謝就不用說了,你考慮好沒?」

    「考慮什麼?」

    「跟我去保生堡鄉團歷練。」

    「怎麼個歷練法?」

    李春江手一甩,畫著仕女的摺扇刷的打開,他輕輕搖晃著,「我準備建立一支巡邏馬隊,也不需要多少人,五十精騎足矣。也不用梅世伯的人,我親自挑選招募這隊人,然後按兵書戰策之法嚴加訓練,再拉出去剿匪破賊。」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小弟?」

    「什麼小弟,是副手。我親自擔任巡邏馬隊的隊頭,你任隊副,怎麼樣,不錯吧?」李春江笑著道。

    「那還是你的小弟。」

    「你以後跟著我混就行了,那些細節不用在意。」李春江道。他也是個傲氣之人,覺得劉鈞對他脾氣,便要提拔劉鈞當他的隊副,要好好的提拔賞識他。

    劉鈞卻有些哭笑不得,跟李春江混倒不是什麼問題,但有個問題卻很關鍵,李春江去民團只是歷練,說好聽點是歷練,難聽點估計就是當參加一個夏令營,是一次野外的冒險遊戲了。李春江明年二月就要參加會試,那這歷練也就最多半年時間。半年後,李春江拍拍屁股走人,考他的進士去,那自己呢?

    「明年你去參加會試了,那我呢?」劉鈞問。

    「你也去參加武舉啊。」李春江理所當然的道,「你現在是武生,待到今秋九月時,你可以去參加武舉科試,以你的能力肯定能過,然後你就再去考武舉人,年底我們一起入京,到時我考文舉會試,你考武舉會試,咱們都中進士,豈不更好?」

    劉鈞心想,你當科舉是你家開的啊,說考中舉人就中舉人,說中進士就中進士。

    「別猶豫了,收拾下行李,咱們去沈莊。」

    劉鈞本想拒絕,可一看李春江這麼熱情的樣子,也不想掃他面子。畢竟李春江來頭不小,他剛沒抱上劉家大腿,若是能跟這春江公子拉好關係,跟李家扯上些關係也好啊。至於去民團,先混一下吧,反正李春江也只歷練半年。當下想了想,最後點頭道,「好吧,不過我得先回一趟西灣,跟家人通知一聲。」

    「這是應當,我跟你一塊去吧,順便拜訪一下伯父。」李春江十分自來熟的拍板,然後招呼他的八名家丁幫劉鈞拿行李,立即上路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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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我張屠夫又回來了

    沒有風的正午,又是夏天,西灣的街道上看不見一個行人,連狗都趴在樹蔭下吐著老長的舌頭。

    可就算呆在屋子裡,也一樣覺得悶熱無比。

    張屠戶叫去年新納的三房小妾給他弄了壺冰鎮楊梅湯端過來。兩個今年各花了五兩銀子買的小丫頭一左右的揮著蒲草編的團扇,呆呆的給張屠戶打著扇。

    張屠戶敞開懷,露出那個鼓起的大肚子,還有那滿是黑毛的胸口。

    「沒吃飯嗎,用力扇。」

    他那隻脫臼的胳膊已經接了上去,可心裡的卻一直還憋著一股火氣。一百兩銀子啊,想想就夜不能寐,吃嘛嘛不香。一百兩銀可不少,夠買五十頭大豬,兩百石稻子。小丫頭都能買二十個,還能娶一房漂亮的小妾。

    可現在卻生生被劉家那二楞子搶去了。

    不但被搶了一百銀子,還被痛打一頓,一想想那天嚇的屎尿都出來了的情景,他就羞憤萬分。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響,「誰呀?」

    「老爺,是我。」管家在外面回道,「老五回來了。」

    張屠戶一下子來了精神,「老五從鎖口河回來了,快叫他進來。」

    家丁老五風塵僕僕的進來,張屠戶急忙道,「情況怎樣?」

    「老爺,好消息。」老五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拿著衣襟扇著風,「那劉二愣子確實去劉家賀壽了,還送了一副名畫,據說很貴重。不過他卻跟劉金吾的七公子好像有過節,還在劉家門口鬧了一場,然後劉老太爺見了劉二愣子,但很快送他出來了。據我從劉家人那裡打聽道的消息,這個劉二愣子是去劉家認親的,自稱是劉家的什麼親戚,結果人家根本不承認。」

    張屠戶臉上泛起紅色,「你是說劉二愣子根本不是劉家的親戚?」

    「劉家說沒這門親戚。」

    「哈哈哈!」張屠戶大笑不止,幾天來胸中的一口悶氣總是一掃而光。「太好了,這個劉二愣子,竟然敢騙到老子頭上來了。這回好,新賬舊賬一起算。」

    張屠戶當即一揮手,叫管家把家裡的家丁還有肉鋪的夥計都叫來,「咱們去劉家找劉二愣子算賬去。」

    就在這悶熱的中午,張屠戶帶著不下二十號人殺氣騰騰的往劉家大宅過來了。

    劉老爹正在前廳裡教導孫子劉洪讀書,寶兒剛收拾好桌子,在灶頭洗碗洗筷。

    劉家的兩位小姐在樓上的閨房裡繡花,知了在屋外的那株老樹上不停的叫著。

    這時,劉家虛掩的大門突然砰的一聲被撞開了。

    「姓劉的,給老子出來!」張屠戶帶著一眾人闖了進來,放聲喊道。

    天井邊休憩的白貓受驚,喵的一聲逃竄遠去。

    劉修放下書,起身迎了過去。

    「張老爺突然登門,不知所為何事?」

    「何事,你還問老子何事,劉二愣子呢,讓他出來。」張屠戶怒目揚眉,大聲喝道。

    「鈞哥兒外出去了,不在家,有什麼事跟我說也一樣的。」劉修道。

    張屠戶冷哼兩聲,「那好,我廢話就不多說了,前兩天,劉二愣子跑到我家,打傷了我張家一眾主僕,還搶走了一百兩銀子。現在,你說,這事怎麼辦?」

    「這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劉老爹臉上難看,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當初他就勸過兒子,張屠戶的錢是那麼好拿的,可兒子當時一臉的自信,他也就沒勸到底。現在看來,這張屠戶確實難應付。

    只是他忍了兩天才發難,這又是為何。

    「誤會?誤你娘的會,老酸儒,老子今天告訴你,看在咱們是多年鄰居的份上,我就不報官了,給你一個私了的機會。要不然,你知道我女婿那是縣丞,打起官司來,你就得破家。」

    「我願意私了,回頭就把那一百兩銀子還有你們的湯藥費送上門去。」一百兩銀子不是小數,可劉老爹這個時候也只能選擇息事寧人,要不然,真要告官,他們哪是張家對手。

    「很好,既然願意私了,那我就讓一下。今天日落之前,五百兩銀子送到我家,此事就算了結。如若不然,咱們衙門裡見。」

    「五百兩?」劉老爹驚訝。

    「五百兩還是看在多年鄰居的份上,要不然,告到衙門,劉老二搶劫行兇,判一個絞死都不為過。要錢還是要人,你自己選。」張屠戶既然知道劉二愣所謂的跟劉金吾兒子是兄弟的話不過是句謊言後,心裡底氣十足。

    平時沒事他都要琢磨著哪裡撕下一點肉來,何況如今劉家徹底得罪了他呢。這回不讓劉家破家,他就不姓張,要不收拾了劉家,他以後在西灣鎮還如何立足。

    「你也別想再拿什麼鎖口河劉家來嚇老子,老子早已經知道了,劉二愣子去劉家攀親,可人家根本就不認識你們劉家。識相的,就馬上湊集五百兩銀子交上來,要不然,咱們衙門見。」

    聽這樣一說,劉老爹這下真是心中震驚,劉鈞去劉家認親失敗?

    那如此一來,再鎮不住張家了。

    「五百兩太多,你看這樣如何,一百兩銀子我們肯定會還你的,另外我願意再賠十兩湯藥費,那頭豬也算是送給你們賠罪了,如何?」

    「我呸,你想的倒美,十兩銀子,你打發叫花子呢?我大兒是舉人,二兒是監生,我女婿是縣丞,你兒子闖進我張家打人劫財,給你私子機會你還不珍惜?」

    「可五百兩銀子確實太多,我們也拿不出這麼多錢來。」

    「沒錢,那也好辦,你家不是還有一百多畝上好的水田嘛,這樣,你拿出五十畝地做賠償,就抵五百兩銀子,此算就算了結。」

    劉老爹急道,「那可是最好的水田,如今至少二十兩銀一畝,可不是十兩一畝的一邊田地。那五十畝地,都值一千兩銀了。」

    「嘿,你還要跟老子講價還價?你若是不願意,那好,咱們衙門見。」張屠戶有恃無恐。

    張老爹搖頭不肯,劉家這百來畝地也是祖上傳下來的,其中還有四十畝是大兒媳的嫁妝,並不能算是劉家公產。況且,五十畝地值一千兩銀,哪能半價賣掉。

    況且在麻城這地方,你就是有錢也很難買到地。劉家這樣的上好水田,更是有價無市。

    「要不,活賣。」張屠戶的兒子在一邊與父親一唱一和。

    「活賣也行,你這那一百來畝地都活賣於我,就當抵這銀子了。」張屠戶趁火打劫。

    在江南一地,由於人多地少,因此土地珍貴,非到萬不得已一般人是不願意出賣田地的。後來便出現了絕賣與活賣兩種土地的買賣方式。

    所謂絕賣就是指以一定價格把土地的所有權賣給買方,從此對土地再無任何權利。

    而活賣則是保留土地的所有權,但出賣土地使用權。活賣其實就是把佃租權賣掉,地活賣掉後,每年還依然能收取佃租,一般用土地所出產的糧食來抵租。

    絕賣的話,劉家這樣的上好水田,每畝能賣二十兩銀。而活賣,一畝田只能賣四兩銀左右,但以後每年還能收一筆租糧,一般行情是每畝地每年不拘豐旱,應交午谷肆擔,秋收後送至上門,不得短少。

    不過如此一來,地活賣後,以後耕種使用權就全歸買家了。

    張屠戶也是早打好了算盤來的,劉家大約一百三十畝地,因此他早早提了個五百兩銀子的賠償私了數額,然後先說絕買劉家五十畝地,劉家當然不肯。這個時候他再退而其次,要求活買劉家的那一百多畝地。

    按一畝四兩銀的活買價,正好把劉家的一百三十畝地可以全活買下來抵賠償款。

    對於現代人來說,無房不成婚。而對於古代人來說,土地則是重中這重,意味著一家人的生計。就算張屠戶這種在西灣市集上壟斷了屠宰生意的有錢人來說,對於土地的慾望也是無窮的。

    哪怕絕買不到,也要弄個活買。

    一百三十畝地的永佃權,那也是非常不錯的。先活買到佃權,等以後有機會再絕買,把所有權也給弄到手。

    這種絕買活買的精明方式,最早是從淮南的徽州人那邊發明的,但現在江南都已經流傳了這種方式。

    張屠戶算盤打的很精,劉家這次落下這麼大把柄在他手中,他提出這要求,劉家還能不乖乖就犯?

    劉老爹一口氣悶在心裡,氣的都快暈倒。

    可他知道這個時候沒有拒絕的權力,以張屠戶的性格,如果不答應他,肯定是要使更卑鄙的手段的,萬一打起官司來,那才是無底洞。

    咬了咬牙,劉老爹道,「劉家有一百三十畝水田,都是好地,但其中四十畝是我兒媳婦帶過來的陪嫁,這不算劉家公產。這樣,我把劉家那九十畝水田活賣於你,充抵賠償。然後以後每年秋,你再每畝給我四石稻子,此事就這樣了結,如何?」

    張屠戶仔細的打量了劉老爹一眼,見他咬牙切齒的已經到了極限,當下也就不好過於逼迫,怕適得其反。能一下子得到九十畝地的活買權,那也不錯了。一畝四兩銀,算下來這相當於三百六十兩銀子。他只是被劉二愣子訛走了一百兩,現在都翻了三四倍回來了,何況,在麻城西灣這塊地方,你有錢也根本沒有地可買啊。

    至於受的那點傷,不值一提。

    「好,看在多年鄰居份上,就給你個面子。此事就此說定,老三,去請甲長保長,還有縣衙裡的書辦過來為我們簽定契約做個見證!」事情大功告成,張屠戶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大聲的向兒子喊道。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22
第十六章 強買

    (第三更送上,求推薦票!)

    一掀長袍,張屠戶得意的坐在家丁端過來的椅子上,目光有些熾熱的望著中人手裡的那道契約。

    他挺著肥大的肚皮,叉開一雙粗腿,伸手去接那張契約。

    剛剛由保長揮墨寫就的賣地契約上,開頭就寫明了麻城西灣劉修將縣前河灣口九十畝上等水田活賣於他,每畝作價銀四兩,此後每年每畝再交付稻穀四石做租

    整整九十畝最好的水田,一年可以種早晚兩季水稻,甚至晚稻收過後,還能再種一季油菜。那地的極為肥沃,一年到頭都有水,有現成的水渠引水,不怕乾旱。一季稻的產量起碼四石,一年兩季稻再加上種油菜或者蠶豆,那就是十石不止了。

    這地甚至都不需要積什麼肥料,每年冬天直接在河塘裡挑淤泥到田裡去,就足夠補充肥力了。

    張家在河灣岸邊也有幾塊地,但都是些零散的,而劉家的這九十畝,卻基本上都是連成一片的,現在收到這塊地,自己的那些零散的地也可以全連在一起了。整塊的地,不論是管理還是灌溉都是非常方便的。這樣的地,價格也更加增值。

    雖然以後每年還得向劉家交三百六十石稻穀的租,也是一大筆錢。可張屠戶心中早有一筆明細賬。

    劉家這九十畝地,一畝平均下來每年能收穫十石糧,交掉四石還能剩下六石。他把這地再佃租給別人,他打算直接來個三七,他七佃戶三,那他一年每畝還能收四石二斗,九十畝就是三百七十八石稻子,這些稻子能出差不多兩百石米左右,兩石米一兩銀,就是每年旱澇保收的一百兩銀。

    不說這九十畝地的價值,光以後每年收租他就能進項一百兩銀子,這次真是賺大發了。而他付出的本錢,不過就是一百兩銀子。一年就能收回成本,以後每年都是淨賺的。想到這裡,之前被擰脫臼的那條手臂也覺得不虧了。

    多好的地啊,張屠戶心中充滿著喜悅。北方的地,大多是斗種石收,一畝也就收一石多點,甚至以斗記。南方的水稻田產出高些吧,但也多是三石左右,如劉家西灣這樣肥沃不需肥,一年能種三茬的好地可是極為難得的。一般人家有這樣的地,哪個肯賣?

    就算要賣,也得先問過親族,沒有肯買,然後才能輪到外人來買。

    「簽字畫押吧!」張屠戶已經有些等不及把這紙契約收入懷中了。

    甚至為了穩妥,他還特意請來了甲首保長,甚至是鎮上不少鄉紳地主們來做見證,還找來了縣中的書辦,為的就是把契約簽成紅契,由官府承認的紅契,可就不是百姓自己簽訂的白契了,那效力更高。

    張屠戶再次把目光望向劉修,這個死老頭,手裡還捏著四十畝好地呢,想辦法早晚也得弄過來。嗯,這些地弄過來後,最好還是得想個辦法最後弄成絕賣。

    劉修提著筆,望著那紙契約,好幾次都下不了筆。當年他父親被趕出鎖口河劉家,但也還是分了一筆不少的錢財的,另外就是這塊地,其實都是當年劉家的產業。原本有兩百畝地,但他父親自立門戶之後,雖說是個監生,但只是個承蔭的監生,自己並沒有什麼真正的本事。

    離開了劉家這顆大樹,便也只是坐吃山空,娶妻生子,然後一家人的生活,漸漸的後來又賣掉了一部份地,還有些則給幾個女兒做了陪嫁。最後傳到劉修手中時,還剩下八十畝地,這些年劉修又置辦了十畝,才有了如今九十畝地。

    加上大兒媳帶來的,劉家面上也有一百三十畝地。

    可今天,他卻要把這九十畝祖地活賣給張屠戶。

    可一想到,如果他今天不簽這契約,只怕等兒子一回來,就得被鎖拿進衙門大牢了。最終,劉修一嘆氣,落筆急揮,草草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好了!」張屠戶早就等著這一刻,一見老爹簽下名字,當即喜笑顏開,趕緊也抓筷子似的抓起一支毛筆,沾了點墨水,跟著在契約上歪歪扭扭的寫了自己的大名,「張貴。」

    其實他從前叫豬仔,後來長大了殺豬,大家又都習慣了叫他張屠戶,倒是他本名沒幾個人記得了。等他發了財,便請先生給他起了個大號,張貴。

    自取了這個貴氣的名字後,他的日子倒是越過越富貴了。

    劉鈞走的時候騎的是家裡的大青騾,回來的時候卻已經換成了一匹青花驄,一匹高頭大馬,真正的駿馬。用李春江手下的那八個壯漢家丁之中的老三的話說,這是匹真正的戰馬,而非一般的馬。

    這是自關外販入京師,然後再由那些手眼通天的馬商販到江南的,有錢都很難買到,要買到這樣的好馬,不但得有錢,還得有勢,也只有如四部尚書李長庚這樣的鄉紳才能買到。

    李春江李解元是個相當豪爽的人,或者說他度圖向劉鈞表現出他豪爽的一面。因此執意要送劉鈞一匹好馬,用他的話說,既然劉鈞已經是他馬隊的隊副了,那怎麼還能騎著騾子呢,好壞不丟他李春江的臉面嘛。

    好馬還配了副好鞍,以劉鈞對眼下特價的一些瞭解,這匹青花驄至少也得個五十兩銀子,鞍子估計都也得這個價,這匹馬原本就是李春江的備騎,鞍韉十分不凡。

    不過一路上騎行過來,劉鈞再次肯定了自己的騎術外,也對這匹青花驄刮目相看。這確實是匹戰馬,而且是匹年青力壯,且訓練有素的戰馬,跑了五十里地,結果速度一直保持的很好,而且也只是微微出了些汗,依然還保持著充足的體力。不說日行千里,但日夜六七百里估計絕對沒問題。

    這樣的好馬,五十兩根本買不到,他估計得有個百把兩銀子。而後來他聽老三說,這馬也十分驕貴,雖然能跑,可卻得用心照顧,光是一年吃的草料、雞蛋、黑豆等花費,就起碼得三十兩銀子開外。

    沒點身家的人,就是送你一匹這樣的寶馬,你都養不起。

    不過劉鈞倒不為養馬費用擔心,反正暫時接下來一段時間,起碼半年內他會先跟著李春江的。有這位財大氣粗的老闆在,難道還是自己掏草料錢?

    一路接觸下來,劉鈞對於李春江還是滿欣賞的,出身大族,而且又是個天才,二十歲的解元,前途無量啊,居然還刻意來結交他,真是讓人有些受寵若驚呢。

    這次去鎖口河,一心想要攀附劉家,結果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倒是柳成蔭了,意外結識到了壩上李家的解元春江公子。

    輕輕一勒韁繩,被劉鈞給取名為『路虎』的青驄馬立即停下腳步。

    劉鈞跳下馬,伸手拍了拍路虎,很是滿意。

    「這馬原來的名字青花驄獅子多好聽啊,你非起個什麼陸虎,全沒意境。」李春江也翻身下馬,他騎的是一匹渾身雪白的俊馬,如青花驄獅子一樣,他那匹馬也叫獅子,全稱照夜玉獅子。在李春江看來,獅子比老虎應當更有氣勢。

    劉鈞笑而不語,心想路虎可比獅子貴多了,你不懂。

    他帶著李春江往劉家宅院過去,八個大漢則提著大包小包的拜訪禮物。一行人剛走到那顆老青檀樹下,就看見寶兒他爹坐在樹下抹眼淚。

    「安叔,你這是怎麼了?」劉鈞走上去問道。

    劉安抬頭,見了劉鈞回來了,忙拿袖子擦眼淚,「少爺你可回來了。」

    「出什麼事了?」

    「那個張屠戶他逼上門來,強讓我們劉家把九十畝祖地賣給他們張家了。說是賣,其實就是搶,一分錢都沒有出,就把劉家九十畝祖地盡數搶去了。」

    「什麼?張屠戶還敢上門來找事?」劉鈞詫異。

    劉安忙道,「少爺,你去鎖口河事情沒辦成吧?」

    「你怎麼知道的?」

    「張屠戶早已經知道了,所以他才敢跑到我們家來,他要挾老爺說要去報官,告你傷人劫財,要讓你下獄。然後提出私了,要買我們家的地。」

    劉鈞眉頭皺起,「地已經賣了?」

    「賣了。」劉安痛苦的道,「老爺都已經把字給簽了,還有縣衙裡的書辦以及保長甲長等諸多人見證。契約都已經送去縣衙備案,馬上就成紅契了。」

    「安叔,你別急,我不是已經回來了嘛,這事情我來解決。我們先回去。」劉鈞安慰他道。

    契約既然都簽了,那也就不急於這一時了。不過,張屠戶還真是不長記性啊,這剛讓他修理了一頓,才隔了幾天啊,居然就好了傷疤忘了疼,看來這次一定得讓他疼一下,他才能記的更牢一些。

    他往旁邊瞟了一眼,嗯,李解元正有些迷惑不解的表情呢。張屠戶啊,你的消息不夠靈敏啊,你既然知道我沒跟劉家認上親,那你怎麼就不知道我跟李解元又交上朋友了呢。

    沒有錦衣都督劉金吾這個親戚,可有四部尚書的佷子李解元做朋友啊,你真的覺得我能夠任你欺負?

    「走,帶你去會會一個好玩的傢伙!」劉鈞笑著對李春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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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找後帳

    「老爺,劉二愣子回來了。」劉家廳堂裡,張傢伙計見小跑著進來,湊到張屠戶衛邊急忙稟報。

    「回來就回來,怕他做什麼。」張屠戶聽到劉二愣子兩個字時,先是心裡下意識一格登,然後又醒悟過來他為什麼要怕劉二愣子呢。這個敢詐到自己頭上的傢伙,自己還正想找他呢。

    劉鈞踏進家門裡,發現家裡擠了一大堆人,有認識的,街上的鄰居街坊們,甲長保長們,也有不認識的一些生面孔。滿臉橫肉的張屠戶喧賓奪主的坐在堂上,叉開著腿,腆著個大肚子。

    他看到劉鈞進來,伸出肥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好你個劉二愣子,你倒還敢回來。」

    劉鈞掃了一眼眾人,「聽說你把我家地買了。」

    「沒錯,契約都已經簽定好了。」張屠戶一拍桌子,得意的道。

    「我要看看。」劉鈞很是平靜的道。

    「小子,怎麼,你想撕毀契約?這可是大家見證過了的,敢毀約,後果可是很嚴重的。告到衙門,你家剩下的那四十畝地也得全交出來。」張屠戶假作好意的說道,可語氣裡卻充滿著一股子得意後的囂張勁。

    「劉兄,這是怎麼回事?」李春江自進來後,就被一眾人無視了。想他堂堂四部尚書的佷子,去年湖廣鄉試的解元,好歹也是個舉人老爺,居然被人無視。尤其是他一看那個大胖子的粗魯樣,就心生不喜。

    「李兄,事情是這樣的」

    「一個小小屠夫也敢這樣囂張?」

    「他女兒嫁給縣丞做填房續絃,大兒子納了個監生,二兒子上科鄉試中舉,還和你是同科呢。」劉鈞笑著介紹道。

    「上科跟我同科中舉的多了去了,有上百個。」李春江有些不在意的道。「我幫你擺平他,煩人。」

    「不必勞動你大賀,這樣的鄉下惡霸,有的是法子對付他,你幫我押陣就是。」劉鈞笑著道,他也不願意在新交的朋友面前表露出無能,若是一個小小的屠夫他都對付不了,那還談何其它。

    劉鈞上前兩步,笑著對張屠夫道。

    「我怎麼會毀約,但我要看看合約總是沒問題吧,我也是劉家人。」

    合約有一式兩份,簽訂合約後要送報縣衙審批報備,然後還得交一筆稅。這是一筆土地交易稅,賣地者要繳納割稅,而買者則要繳納收稅。

    張屠戶見劉鈞一副平靜的樣子,心裡倒覺得有些意外。這劉二愣子去外面攀親不成,回來發現欺騙自己的劉家親戚一事被揭破,而劉家為此付出了九十畝地的慘重代價,不應當衝上來跟他撕打才對嗎,怎麼卻這麼一副慫了的樣子呢。

    不過不管如何,他現在根本不用怕劉鈞。因此將契約拿了出來,遞給劉鈞。反正這契約是大家見證簽定的,劉鈞要是敢撕毀,他正好有機會把劉家剩下的幾十畝地也給吞了,說不得這次還可以一次性的弄成絕賣,省卻許多麻煩事。

    劉鈞接過契約,仔細的看了幾遍,差不多心下有數了。憑著原來的記憶,他知道這樣的契書就算還沒經過衙門的審批備案,可也是得到衙門承認的契約了。

    「活賣?」

    「沒錯。」

    劉鈞笑笑,「既然今天來了這麼多中人見證人,那我就問一句,這賣田是大事,例來得先問過賣家親族,如無人要買,才能輪到外人來買,對吧?」

    土地是百姓的根本,因此土地的買賣也是相當麻煩繁瑣的。

    到的此時明末,大明各地基本上都形成了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那就是賣地時需先問過弟佷叔伯等親房,親房要買,則應賣與,親房不要,再問本家族人,又不要,才能找另外的人承買,否則要引起了爭端,帶來麻煩,甚至會惹出人命案來。

    因賣地起的紛爭各地每年都有無數,麻城之前也有過這樣的實例,前不久縣裡的張王氏丈夫死後,家裡沒錢,於是只得賣地度日。

    先盡問過張姓本家,都說不要,佷子張仁也就沒錢買,讓他只管尋主出賣。結果最後尋了王家出售,議好了價錢,當寫契約交銀量地時,張仁卻來阻擋,說王家擅買他張家的地,兩邊結果打起來,最後張仁被打的重傷而死,而最後衙門判置,王雅依殺人抵命之律判處死刑,那塊地王家也無權購買。

    現在劉鈞站出來,拿這條說事,立即讓張屠戶怒了。

    他娘的,他這本就不是正常買賣土地,要什麼詢問親族,而且劉家還有親族嗎?

    張屠戶冷冷的笑道,「詢問親族,哦,我倒是忘記了,不過劉家有親族嗎?聽說,鎖口河劉家與你家有親,昨天鎖口河劉家劉老太爺大壽,莫非劉二爺往那邊賀壽去了?」

    「劉金吾家某高攀不上。」劉鈞回道。

    「哦,原來劉家不是你們家親戚啊,我還以為你們是劉金吾的親戚呢,都說皇帝還有三門窮親戚,本以為你們是劉金吾的窮親戚呢,原來不是。哈哈哈。那你們家,還有別的親戚嗎?」

    「有!」這個時候李春江有些不甘寂寞了,堂堂解元,在這堂上站半天了,也沒人理他一下。他更早瞧這殺豬屠夫不爽許久了。「我就是劉家的親戚。」

    「你又算哪根蔥,哪裡冒出來的?哪涼快哪呆著去。」張屠戶見李春江是跟著劉鈞一起回來的,且又只是穿著身月白的儒袍,身上也沒有金玉之物,便沒放在心上,以為只是劉鈞的朋友之類的,當下不客氣的道。

    「我算哪根蔥你管不著,但是我是劉家的親戚,而且現在我願意出錢買劉家的地。按規矩,這地得先賣給我才對,沒問過我,這地你就買不走,就是官司打到衙門我也不怕。」

    「打官司,你要到衙門打官司,好啊,我也正想打官司呢,告訴你,我女婿」

    他的話還沒說完,李春江已經一臉鄙視的打斷了他,「你女婿不就是一個縣丞嗎,嗯,年紀跟你差不多大,死了老婆,然後娶了你女兒做填房。」

    張屠夫臉黑了下來,他的縣丞女婿確實比他還大些,可人家是官啊,縣裡的二老爺。「你既然知道,那還敢跟我猖狂?小子,你哪家的?」

    「在下姓李。」

    「姓李?」張屠夫愣了下,然後哈哈笑道,「小子,你純心是來鬧事的是吧。買地先過問親房,指的是同族本家,可不包括外姓人,你一個姓李的,哪來的資格插手管姓劉的家裡賣地,哪涼快你哪呆去。」

    李春江倒是吃了一憋,氣的他就要亮明身份。劉鈞伸手攔住他,不急著攤牌呢。

    「張老爺,好吧,現在就算劉家宗親都同意地賣給你了。」

    「這不就結了,扯那麼多廢話做什麼,走,回府。」張屠戶站起身要走,呆在劉家,跟劉二愣子在一起,他總覺得不太舒服。

    「別急啊,張老爺,事情還沒完呢。」劉鈞笑著攔住他。

    「買賣田地,按舊例約定,你付了買田錢外,還得給畫字銀吧?」劉鈞笑的很燦爛,「按規矩,這畫字銀是買田款一成五到三成五,我家的地賣給你,買地錢是三百六十兩,嗯,就按三成五畫字銀算吧,你得給我家畫字銀一百二十六兩。我沒算錯吧,張老爺你算算,看是不是這個數。」

    畫字銀,也叫掛紅錢,相當於簽字費。中明以來的慣例,賣地除了賣地的錢外,還有一筆畫字銀,這也是一筆不小的錢。

    「你還跟老子要畫字銀?」張屠夫真是有些震驚倒了,這個劉二愣子到底有沒有搞清形勢啊。

    「不光你得給我家畫字銀,按鄉俗舊例,凡是賣產,親房弟佷都有畫押的錢文,業主本支戶族都給畫字銀兩。我沒有說錯吧。」

    張屠夫陰著臉,「可你家有親房宗族嗎?哼!」

    「這地算是我父親的,嗯,我們三兄弟可以分開來算的,也就一人一百二十六兩畫字銀吧。我算下啊,四個一百二十六兩,那就是五百零四兩,張老爺,你經常殺豬賣肉,算數肯定比我好,你算算,看我算的對不。」

    「痴心妄想,你白日做夢呢!」張屠戶往地上吐了口痰,不屑的道。

    「別急呢,我還沒算完呢。」劉鈞一臉的微笑從容。

    「說完這個畫字銀,按老例,賣地還得要給脫業錢對吧。」

    所謂脫業錢,就是凡賣田產,上首業主要拿一份脫業錢。這不是劉鈞胡扯,而是事實。在絕大多數地方,買主交清田地正價,去衙門繳了稅,付出了畫字銀,給了一大筆錢後,事情還沒完,還得依照老規矩給這份田產的上首業主一筆錢。所謂上首業主,也就是劉家這塊田產的前任主人。

    這個錢倒是不多,凡把產業轉賣別人,原主都要向買田的要幾兩銀子,這叫賀銀,也叫脫業錢。總之,很坑爹的一個習俗舊例。

    李春這時又跳了出來,「我就是原主,我也不多要,每畝地給個五兩銀子賀銀吧,一共九十畝是吧,給我四百五十兩銀子就好。」

    雖然這個畫字銀、脫業錢都很坑爹,可衙門卻是承認的,打起官司來,絕對賴不掉,這屬於買田必須支付的額外成本。當然,一般來說畫字銀、脫業錢都不會如劉鈞和李春江開口要的這麼多就是。

    張屠夫這個時候倒是怒極而笑了。

    「想的不錯,還有什麼沒算的沒,一起加上。」

    「你還別說,還真有,別急,一樣樣來。」

    劉鈞的笑容已經變的有些冷厲了,張屠夫還真以為劉家好拿捏,這次他就要讓張屠夫知道,什麼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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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反了天了

    劉鈞左手拿著契約,右手輕輕彈打著。

    「賣地款是三百六十兩,畫字銀是五百零四兩,另外還有這位李公子該得的脫業錢五百四十兩,加一下,嗯,應當是一千一百零四兩。張老爺,你自己再算一下,看是不是這個數。」

    「當然,這還沒完呢。」

    劉鈞冷哼一聲,「你買我家這地,是活買對吧。」

    這田地不是衣服也不是食谷、牲畜,因此不是一經出賣,就歸買主所有,賣者再無權干預。這田地可就要麻煩的多了,有絕賣也有活賣。」

    土地買賣有絕賣和活賣這麼有特色,也完全是與田地買賣日益頻繁,而地租額也不斷增加,地價持續上漲,且土地又是最根本最重要的生產資料,因此最後形成了這種活賣與絕賣。

    「嗯,這契約簽的是活賣,但沒簽定贖買時間,因此我可以理解為我們雙方默認為三十年內賣方有權隨時備足銀錢向買主贖回此地,對吧?」

    買地不光有絕賣和活賣兩種,甚至活賣也還有兩種。一種就是將使用權完全出售,只保留所有權,這種也就出租永佃。而另一種,則是可以贖回佃租權,以三十年為期,三十年內只要賣主備足原價銀錢,就可以隨時贖回此地。

    劉修與張屠夫簽定的契約裡,並沒有說明是永佃還是三十年內可贖,現在劉鈞說是雙方默認三十年可贖。

    張屠夫這會倒不氣了,實在是氣樂了。

    他不知道這個劉二愣子哪來的一股子愣勁,居然還跟他扯這些。算,讓他算,他倒想看看這小子最後能算出個什麼鳥毛來。你再算,最後也得乖乖的把地送到他手上來。

    「當然,地既然已經賣出去了,大家又都有見證,我們劉家也不會馬上反悔要贖地。現在提一下,只是讓大家見證下,這是雙方默認可贖回的。嗯,現在我們接下來算賬。」

    「張老爺,按照鄉俗舊例,這活賣的地,其實還是可以找價的,對吧?」

    找價,這也是明代土地買賣裡坑爹的一項。

    所謂找價,就是你和買家商量好了價格把地賣了,然後你也拿了額外的畫字銀什麼的,然後你過後又覺得賣的價錢低了,因此,不管是地賣了一天也好,賣了一年兩年,三年五載也罷,你完全可以理直氣壯的再去找買家,要求找價。

    也就是加錢。

    而且最坑爹的是,找價還可以不止找一次,只要你願意,隔斷時間你可以再去找一次價,直到找絕為止。而所謂的找絕,一般指找的錢達到了原賣地的正價。

    當你找價找的賣價都翻了一倍的時候,自動示為找絕,也就是從活賣轉變為絕賣。而更坑爹的是,當你找絕了之後,活賣變成了絕賣時,你還擁有一次找價的機會。

    因此,活賣找價最多能找到正價翻一倍,如果找絕了,可以再翻一倍。

    而官府對於找價這種約定,官府基本上是承認的。

    如果買主不交應付的找價銀兩,引起了糾紛,最後官府懲治的反而是買主。之前麻城就有一個人將二十四畝地賣與劉監生家,因田多價少,希圖找價,談不攏,直接赴縣告官,要求回贖,最後知縣判劉監生支付找價銀二十四兩,結果劉監生沒立即給付,最後引起爭執,發生了命案,最後官府依律處置,處置了當事人後,還是讓劉家付了這二十四兩銀給賣家,還打了四十大板。

    這種一找再找的習俗,使得土地交易變的更為複雜,買田的成本大大增加,同時賣地的人也不僅是好處,也有麻煩。

    因為哪怕是活賣可以贖回,但往往最後找賣的錢已經達到賣田的正價,很多賣田的人根本沒錢贖回去了,最終便成了絕賣,然後還要再找一次,這地就徹底不屬於自己了。

    現在劉鈞也要找價,當然不是劉家急需要錢用。

    「我覺得我家這地賣的太便宜了,我現在要求找價,原來這地賣了三百六十兩,我現在要求找價三百五十九兩。」

    找價比正價差了一兩,因此還沒達到一倍,按例不算找絕。

    「一千一百零四兩,加上找價三百五十九兩,加一下應當是多少?」劉鈞問張屠夫。

    張屠夫不答。

    李春江一邊道,「一共一千四百六十三兩。」

    「嗯,就是這個數,張老爺,契約已經簽定了,現在該你付錢了,總共一千四百六十三兩,整數。」

    「哦,對了,這只是活賣還有畫字銀、脫業錢以及找價錢,在我劉家贖回田地之前,你每年還得向我劉家上交三百六十石的稻子。嗯,這部份不折錢,只收當年的新稻子。」

    張屠夫緩緩起身,瞪著劉鈞,「你沒喝多?」

    「沒有,我現在清醒的很。」

    「你也沒開玩笑?」

    「沒有。」

    「那你就是瘋了,老子沒興趣跟個瘋子廢話,讓開。」

    劉鈞卻是站在那裡紋絲不動,「先把錢交了再走。」

    「好狗不擋道,滾!」

    李春江從劉鈞手裡接過契約,在張屠夫面前晃了晃,「白紙黑字,墨跡未乾,你就想不認賬了?」

    「滾開。」張屠夫喝道,一面向自己的夥計招手,準備要動手了。

    他剛一招手,李春江也招手,立時從門口湧進來八條大漢,個個都是拳頭上能站人,胳膊上可跑馬,身高馬大,虎背熊腰,一個個如黑面煞神一樣,往那一站,廳堂裡的光線都為之一暗。

    「不交錢,誰也別想離開這裡。」

    劉修和劉釗等一眾劉家人早就看呆了,劉修之前更是幾次向兒子招手示意他罷了,可劉鈞根本不理他們,現在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劉修更是臉都白了。

    「老三,你騎馬去縣衙,請你姐夫帶縣裡的馬快來一趟,還反了天了。」張屠夫大喝道,可聲音裡又有些色厲內荏,八條粗壯的漢子往那一堵,張屠夫心裡也開始打鼓了。莫非之前家丁打探回來的消息不對,這劉二愣子真跟鎖口河劉家攀上了關係?可這人剛才自己也說了他姓李啊。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22
第十九章 陪了夫人又折兵

    劉鈞也不攔著張老三,任由他出去。不過卻不讓張屠夫走,之前做見證的一行人,也都被劉鈞挽留在家中。雖然劉鈞沒用強,可大家見事情有些出人意料,都不免心中覺得有樂子瞧,便也都留了下來。

    「寶兒,給大家上茶。」劉鈞向縮在廓下的寶兒喊道。小丫頭沒見過這麼大的陣勢,已經為這緊張的氣氛嚇的小臉都煞白了。

    茶送上來,大家都只是各坐著喝茶,好眼眼光都不時的往李春江的身上瞟。劉二愣子一反常態,居然敢這般對付張屠夫,明顯是仗著這人的勢,就是不知這個人是誰。雖然說李春江也是麻城人,上一科鄉試還中過解元,可畢竟大多時間不是在書院就是在京中,劉鈞屋裡的也只是西灣這個小集市裡的保甲長之流,一時倒沒人認出他來,只是在心裡不停的猜疑著。

    大家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個來時辰,眼看著太陽都已經偏西,快要暗下來了,才聽到門外的馬蹄子聲響。

    張屠夫一聽這聲音,立即就來了精神。剛才還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現在卻一下子跟打了雞血似的一蹦而起。

    「哈哈哈,小子,這回看你怎麼收場!」

    劉鈞卻很淡定的坐在那裡喝茶,不時的跟李春江小聲交談兩句,私毫沒有把張屠夫這夾帶威脅的話語放在耳中。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張老三去而復返,帶著一大群人闖了進來。

    「爹,我把姐夫請來了。」張三隔著天井就在喊。

    「岳丈大人,哪個不知規矩的傢伙,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敢惹您,,看本縣丞不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一個五尺多身高又矮又胖又黑的傢伙帶頭進來。

    「是誰?」

    「是我。」劉鈞緩緩起身,出聲應道。

    矮又胖的縣丞拿著一雙三角眼瞪了劉鈞一眼,「好你個小子,無膽無天了,來呀,把他鎖起來。」

    「是。」幾個青壯漢子立即應聲,提著鐵尺鏈條的就向劉鈞走了過來。

    「小小一個縣丞,倒是好大的威風,只是不知道,又是誰給你的膽!」

    「誰在那裡嚼蛆!」矮胖縣丞聽到有人中傷他,立即怒喝起來。

    「是我!」李春江張嘴應了一句,卻連身都沒起一下。

    矮胖子氣呼呼的瞪過去,嘴巴已經張了開來,正想叫手下動手連他一塊捆了。可一眼望過去,卻覺得這人有些眼熟,然後彷彿想起了什麼,又朝著李春江仔細看了一眼。

    忽然之間,矮胖子的臉色全變了。

    他又仔細的打量了眼李春江,臉色終於變的很難看,眼楮裡閃過一絲慌張。

    這裡別人或許認不出這位麻城年青大才子,可他卻是認識的。崇禎九年,李春江鄉試高中解元,當時他還跟著行縣令一起往壩上李家恭賀送過禮。

    當下他收起了之前那副盛氣凌人的嘴臉,臉上帶笑,連背也微微彎了一些,幾步走到李春江面前,小心著道,「哎喲,這不是李解元嗎?」

    李春江卻是根本沒正眼瞧他一眼,一個小小的縣丞,在他眼裡真是不值一提。何況,這個傢伙剛才一進來還那副丑惡嘴臉。「正是在下。」

    「沒想到李解元也在這裡啊。」矮胖子擦著手,黑臉上擠出討好的笑容,跟朵菊花似的。

    「我怎麼在這裡,你可以問問你的岳父。」李春江一副距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說道,如果來的是本縣知縣,他或許會給點禮貌,可來的只是個胥吏提上去的縣丞,這種濁吏,他是根本不會正眼瞧一眼的。

    「哦,對了,你岳父還欠我五百四十兩銀子沒給呢,你問下他打算什麼時候給。」

    矮胖子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這位祖宗怎麼在這裡,而且他老丈人怎麼還欠人家銀子?不是說劉家的二楞子不服調教,讓他過來管教一下嗎,怎麼事情卻成了這個樣子。

    看著人家根本不想理他一眼的樣子,矮胖子只好壓著心裡的驚懼和怒火,轉頭走到張屠夫那邊去。這個時候,張屠夫也早傻眼了,本來他以為,等他縣丞女婿一到,那劉家還不得立即跪拜求饒,到時他正好可以乾脆把劉家剩下的四十畝地也給弄過到手,再順便把之前那九十畝也給弄成絕賣,再好好的教訓劉二愣子一回,省的這小子沒大沒小。

    可一向在他眼中那就是高高在上的縣丞女婿,怎麼卻突然對著那個小子這麼畢恭畢敬的,還對那個姓李的小子喊什麼李解元。等等,李解元,李解元,這個年紀,既姓李又是解地獄,還讓女婿如此恭敬的,莫不就是麻城大才子春江公子?四部尚書李長庚最喜歡的佷子?

    張屠夫腦子砰的一聲爆炸了。

    壩上李!四部尚書李長庚!解元李春江!

    這幾個字不斷在的他腦中迴旋閃爍,然後他牙齒打戰,腿打戰,心裡感覺特別的冷,最後砰的一聲直接從椅子裡滑溜到了地上,嚇暈了過去。

    暈倒前,他腦子裡閃著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他沒有得罪荊湖鼎族的鎖口河劉家,不用擔心錦衣都督劉金吾的打壓報復。可他卻得罪了麻城四大望族之一的壩上李家,而且他還把四部尚書李長庚最喜歡的佷子解元李春江給得罪狠了。

    天啊,怎麼會這樣。

    矮胖子縣丞見自己的老丈人張屠夫直接暈倒了過去,心裡倒恨不得他此時直接死了才好,自己被他牽連進了這麼尷尬艱難的境地之中。

    天啊,他居然得罪了春江公子,這以後還要怎麼在麻城立足。

    矮胖子也想暈過去,但他知道自己此時不能暈,必須得控制局面,扭轉局面,改善與春江公子的關係。

    來的路上,他基本上從小舅子那裡知道了這邊的情況。此時他腦子迅速的轉動著,結闔眼前的情景,也差不多弄明白了情況。自己的老丈人欺負鄰居老實的劉秀才一家,結果這回踢到鐵板上了,人家兒子雖然只是個武生,可居然跟春江公子是好友。

    得,認栽,什麼也不用多說了。

    「春江公子,繼業公子,大人不計小人過,你們大人有大量,就饒過張家一回吧。」

    「這話從何說起,什麼饒不饒的,我們劉家不過是跟張家做點交易,買賣點田地而已,你看,賣田的契約都簽好字了,現在就等著張老爺付錢呢。」

    「付付付,一定付,現在就付,馬上付,多少錢,我馬上就讓人去取銀子過來。」矮胖子忙不迭聲的道。

    劉鈞冷哼了一聲,「一共一千四百六十三兩,整!」

    矮胖子轉頭衝著張老三大喝道,「還愣在這做什麼,還不快去取銀子去,拿一千五百兩過來,取個整數,記住,要成色足,快去。」

    張老三怔了一回,才啊啊啊的拔腿往家跑,湊銀子去了。

    劉鈞淡定的看著這一切,一臉雲淡風輕,毫無得饒人處且饒人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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