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912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9-3 17:39
三國小霸王 第1340章 時不我待

  荀衍代麴義向袁紹進言,以事急從權為由,同意麴義祭拜韓馥,與潁川韓氏和解,但他沒有向袁紹通報荀諶為孫策效力的事。他相信郭圖也不會這個時候說這件事,他會等大戰結束,勝負已定時再說。荀諶只是為丞,並不涉及軍事,與外界的接觸也不多,袁紹從其他渠道得到消息的可能性並不大。現在把這件事通報給袁紹,不僅會置荀諶於危險之地,還會毀掉汝潁人掌兵的機會。

  他沒想到黃琬也得到了消息,而且拿這個來威脅他。看來何咸這幾年還真是長進不小,這刺奸做得有聲有色啊。

  荀衍抬起頭,打量了何逵片刻,嘴角微挑。“黃公太緊張了吧?兩軍交戰,虛虛實實,誰知道收到的消息是真是假?如果不加甄別就通報盟主,盟主身邊就算有十個郭公則也忙不過來。且舍弟不過中才,在盟主麾下效力時不過爾爾,勝少敗多,就算他為孫策效力又能如何,還能比郭奉孝更有用?”

  何逵閉上了嘴巴。荀衍這幾句話說得很清楚,世家子弟分投敵我兩方的情況很普遍,荀氏兄弟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袁紹能容忍郭嘉在孫策身邊任謀主,還那麼信任郭圖,就不會因為荀諶而對荀衍有什麼不利。就算他們能把這個消息通報給袁紹,有郭圖為荀衍解脫,荀衍也不會有什麼事,但他們卻得罪了荀衍,而且撕破了臉皮。

  荀家不僅有荀衍,還有在長安的荀彧。

  荀衍又轉向何咸。“子同兄,你能見到舍弟嗎?如果能的話,麻煩你幫我帶句話。郭有道曾言,瞻烏爰止,於誰之屋?天下有識之士皆知天命在盟主,僅憑他一人之力難違天命。若為謀生,大可不必,荀家還養得起幾個閒人。如為委屈求全,則當隱忍待變,不要著急。”

  何咸眉頭緊皺。他雖然沒什麼學問,卻也聽得懂荀衍這句話中的威脅。他和袁紹不睦,袁紹是不會相信他的,他傷害不了荀衍,卻會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只言片語之間鎮住了何逵和何咸,荀衍又露出熱情的笑容。他扯了扯何咸身上的衣服。“都這麼熱的天了,還穿這麼厚的衣服,你不怕熱?多年不見,今日重逢,我有薄禮一份,還請子高兄與子同不要嫌菲。我們最近得了一些越布,就是我們身上這種,吸汗不粘身,還厚實,一件足矣,不用擔心露體失禮。”

  何逵早就看到了荀衍身上的衣服,只是不知道來歷。聽荀衍說是越布,心中一動,連忙問道:“可是吳越之地生產的布?”

  “是啊,你也知道?”

  “休若,你可知道這越布最近惹出來多少事? ”

  何逵讓何咸把他了解的情況說了一遍。荀衍聽完,這才知道這越布這麼緊俏,在陳國、梁國一帶居然賣到一匹兩千錢左右,相當於絹價,是普通布價的數倍。雖然還是遠遠不及絲帛錦繡的價格,可是對於中等偏下的人家來說,這種布已經是難得的上等衣料,論舒適、方便,甚至比絲帛還要好,所以不僅普通人家求之若渴,就連家境好的也喜歡穿,以至於這種越布一面市就被哄搶一空,有價無市。

  荀衍越想越緊張,不禁頭皮發麻。他相信,這種越布不僅會在陳國、梁國銷售,遲早會傳入冀州,如果在冀州也是這麼暢銷,那冀州的布商會大受影響,最顯著的例子就是紙坊,冀州紙被南陽紙壓得抬不起頭來,只能靠袁紹的命令強行壓制。儘管如此,冀州士紳私人用的紙還是南陽紙。

  紙只是讀書人會用,布卻是所有人都可以用。冀州紙雖差,至少還能用,冀州卻沒有能和越布相比較的本地佈匹,要么就是質量太粗糙,只有窮人才用用,要么就是價格太昂貴,只有大戶人家才穿得起,像這種既能滿足大部分人要求,價格又不是太高的越布,一旦進入冀州,幾乎沒有對手。

  冀州世家要倒霉了。雖然荀衍一直希望汝潁系能壓過冀州系,可是他很清楚,冀州係是袁紹不可或缺的支柱,如果冀州系遭受重創,僅憑汝潁系,袁紹是無法與孫策爭鋒的。更何況這種越布由南而來,到冀州之前,先會在豫州全面鋪開,汝潁系會先蒙受重創。

  韓繇不就已經得到了這種越布?

  荀衍來迴轉了兩步。他意識到形勢比他想像的要嚴峻。孫策不僅用兵有一套,對經濟民生也有過人之處。龐山民與棗祗合著《鹽鐵論考釋》絕不是孤立事件,他從來沒有就兵論兵,他在其他方面下的功夫不比練兵少。這是一個奇招迭出的勁敵,如果不能盡快的擊敗他,用不了幾年,袁紹可能就制不住他了。

  荀衍轉頭看看何逵,又看看何咸。“子高兄,子同兄,黃公有什麼計劃?”

  何逵鬆了一口氣。“盡快擊敗孫策,搶占潁川。再拖下去,盛夏酷暑,將士們無法作戰。”他指了指荀衍身上的越佈單衣。“孫策可以讓他的將士穿這種單衣,我們可沒有啊。”

  荀衍低下看看自己的越佈單衣,嘴裡充滿苦澀。事出倉促,若非何逵提醒,他還沒想到這個問題。夏天作戰最大的問題之一就是戰袍太厚,別說作戰,穿上就能熱得讓人受不了。現在孫策有了這種越布,他可以製成相對舒適的單衣戰袍,雖然還是會流汗,卻不至於無法忍受。

  換句話說,孫策擁有了在夏季作戰的基本條件。考慮到他的部下以江南人居多,比冀州人更適合夏天的濕熱天氣,考慮到軍械比常用的軍械輕便堅實,在夏天作戰,他會擁有更多的優勢。

  他拖得起,袁紹拖不起。

  荀衍轉身走到麴義面前,把自己的擔心說了一遍。麴義濃眉緊鎖,沉思良久,也覺得形勢不容樂觀,拖下去對他們不利。

  “事不宜遲,讓韓繇快一點,先準備一個月的軍糧,我們壓上去,逼孫策決戰。再多準備一些乾糧,讓騎兵路上食用。”麴義說道:“我們將騎兵分成四批,突襲許縣、長社一帶的屯田,放火燒麥。”

  “好。”荀衍一口答應。“不過騎兵要高度警惕,孫策麾下騎兵不多,戰力卻不弱。兵力相當的情況下,我們並沒有優勢。”

  “休若,你放心吧,那些匈奴人才不會硬拼呢,一看到風向不對,他們逃得比誰都快。真要打硬仗,還得靠我們漢人。”

  荀衍也笑了。“那倒也是,論頑強善鬥,折衝陷陣,有誰能和將軍的親衛營勇士爭鋒。”他頓了頓,又道:“孫策以勇悍著稱,麾下還有兩個以遊俠兒為主的近衛營,一曰武猛,一曰武衛,人數大概也有七八百人,或許堪與將軍一戰。”

  “遊俠兒?”麴義輕笑一聲,帶著幾分不屑。“如果有機會,我倒想會會。”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9-3 19:29
三國小霸王 第1341章 幹得好

  臨潁。

  董襲坐在城頭,看著不遠處絲帶般的潁水和水對岸來回奔馳的騎士,歪了歪嘴角,收回不屑的眼神,擠出一臉笑容,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溫和些,轉頭看向一旁的臨潁令淳于重。

  因為讀書少,不擅長和讀書人打交道,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更好的機會落入全柔手中,要說不鬱悶,那是騙人的。不過鬱悶歸鬱悶,接受了命令,還要以完成任務為先。對面的麴義是河北第一名將,兵力雄厚,麾下還有五千來去如風的胡騎,董襲不敢掉以輕心。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失去了鎮守陽翟的機會固然可惜,得到了和麴義面對面的機會也是一個不錯的補償。黃琬不過是個迂腐書生,打敗他也不足為傲,只有與麴義這樣的名將對陣並擊敗他,那才是真本事。

  雖然孫策嚴令只能守城,不能出擊,董襲心裡還是充滿了期待。臨潁造近昆陽,麴義如果進軍,有可能會先取臨潁,一場攻城戰是避免不了的。

  臨潁是縣城,又不是交通要道的關塞,防備設施一般,連護城河都有點敷衍了事。又正值收麥季節,周邊的百姓都出去收麥,想徵發徭役也找不到人,更何況淳于重又是個讀書人,董襲還沒開口,就被他一句不可耽誤農時懟了回來。雖然吃了癟,董襲很惱火,可是為了能完成任務,他還是強顏歡笑,絞盡腦汁地和淳于重套近乎。

  “明廷任臨潁令幾年了?”

  淳于重冷著臉。“兩年又三月。”

  董襲耐著性子,笑得更加燦爛,只是長相太兇惡,看起來有點像不懷好意。“哦,兩年多,時間也不短啦。臨潁百姓這幾年生活得怎麼樣?能吃得飽嗎?夏天快到了,有沒有準備好單衣?”

  淳于重神情有些凝重,長吁短嘆。“這幾年雖然苦,總算安定,龐府君愛民,日子也一天天的好起來。只是這大戰一起,別說單衣了,能保住命就不錯。能將麥子收回來,還能熬過這個夏天,種稻卻肯定要受影響,秋天收成不好,冬天可怎麼過啊。”

  董襲撫著鬍鬚,抬頭看了一眼藍天,咬咬牙。“我倒有個辦法,不知明廷意下如何?”

  淳于重斜睨了董襲一眼,不以為然。董襲被他看得惱火,手癢癢的,恨不得一巴掌把這書生扇到城下去。他忍了又忍,安慰自己還是以任務為重,不能打敗仗,丟了江東子弟兵的臉,被全柔笑話。

  “據我所知,潁川這幾年戶口損失不小,臨潁現在有多少戶口?有五千戶嗎?”

  淳于重新打量了董襲一眼。“去年上計時的數據是四千一百又七戶,兩萬又七百三十五口。”

  “兩萬多人,一個月要三萬石米?”

  “倒也用不了那麼多。”淳于重轉過身,臉色鄭重起來。他看得出來,董襲不像是開玩笑,他是真的想解決問題。“臨潁周邊水陂邊,就算不種稻,種些茨實、蓮藕也能對付一些,再捕些魚、撈些蝦補充,就算是青壯,一個月有一石米便也能活。實在不夠,六七斗也能應付了。”

  “那好,我們就按一個月兩萬石算,如果耽誤了收麥種稻,補你半年,十二萬石米,夠不夠?”

  淳于重掐著手指盤算了一下。“差不多了。”他隨即又問:“將軍,你能做主嗎?”

  董襲笑了。“這個不用你擔心,我給你立字據。到時候如果將軍不批,我自己掏錢買米賠給你。”

  “這可不是小數目……”

  “的確不是小數目,可是明廷也要知道,如果臨潁失守,讓麴義毀了屯田的收成,那就不是十二萬石米的事了,是一百二十萬石。”見淳于重語氣鬆動,董襲暗喜,趁熱打鐵。“明廷學識淵博,胸懷天下,應該比我們這些武夫看得更遠。臨潁的百姓是人,我們身後的潁陰、許縣百姓也是人,你說對吧?”

  淳于重仔細想了想,接受了董襲的建議,徵發一部分民伕協助董襲守城,清理護城河,建造守城器械。不過他還是要求董襲先向孫策匯報,最好能得到孫策的承諾。畢竟十二萬石不是小數目,如果孫策不同意,董襲也許能拿出來,但肯定壓力很大。

  董襲同意了。他以自己不擅文辭為理由,請淳于重代筆,寫了一封報告。淳于重寫好後,他又是誇淳于瓊文章寫得好,又是誇淳于重書法棒,接著又誇潁川人傑地靈,奇才輩出。淳于重雖然啼笑皆非,卻還是抵擋不住董襲的熱情,同意在得到孫策的批復之前先發布命令,調集人手。

  董襲大喜,在報告上加蓋自己的官印,派人用快馬送往潁陰。看著淳于重匆匆下城,帶著掾吏們去征發民伕,他才鬆了一口氣,誇張的抹了抹汗。

  “跟這些書生打交道真麻煩,嘴都說破了,我現在算是體諒到將軍的不易了。”

  一旁的親衛笑了起來。“那當然了。這淳于縣令還算是講理的,至少比陳君那小子強太多了。”

  想起陳群,董襲拍拍後腦勺,也很無語。

  孫策的回覆很快。僅僅隔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董襲就收到了批覆。孫策不僅同意了董襲答應淳于重的條件,還要將這個辦法推廣到潁陽、陽翟,只要能守住城,哪怕是顆粒無收,百姓都不用擔心沒飯吃,由屯田的收成來兜底。如果還不夠,還可以從汝南調運。總之一句話,絕不會讓一個百姓挨餓。

  在命令之外,孫策還給董襲帶了一句話,只有三個字:幹得好!聽到這三個字,董襲樂開了花,所有的委屈和郁悶都不翼而飛,渾身充滿了乾勁。

  有了孫策的承諾,淳于重徹底放了心。他沒見過孫策,但他對孫策有信心。去年豫州大疫,孫策為救百姓所做的努力有目共睹,深得人心。他親自出面向百姓宣布孫策的命令,希望所有人能和董襲並肩作戰,守住臨潁,守住潁川。

  淳于重官聲不錯,再加上孫策的承諾,臨潁百姓很快就響應號召,組織起來夜以繼日,協助董襲加固城防,清理護城河,收集所有的船隻,監視麴義的斥候、細作。五天後,當荀衍帶著一萬大軍趕到潁水以西的時候,臨潁的城防已經初肯規模,至少看起來像那麼回事。而那些沒來得及收割的麥子則被燒得精光,田野裡倒處都是灰燼,濃煙滾滾,薰得人睜不開眼睛。

  面對此情此景,荀衍措手不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9-4 06:48
三國小霸王 第1342章 知易行難

  作為潁川名士,荀衍對淳于重並不陌生,對臨潁城也不陌生。淳于重是有點迂腐的書生,恪守聖人教誨,施仁政,行教化,要勸降他很難,要打敗他卻很容易。而臨潁城又是一個談不上任何戰略地位的普通縣城,根本沒什麼城防可言。論防守效能,城牆可能還不如城外的潁水有用。

  正因為知道臨潁無險可守,荀衍才將這個機會爭取過來,打算將攻克臨潁作為自己的第一戰。他有自知之明,學問再好也敵不過一支箭矢,他也許可以做一個優秀的謀士,卻不是一個有經驗的將領。不經歷幾場真正的戰事,他讀過的兵法再多也沒用。

  潁陽正當襄城,背後就是潁陰,孫策安排了重兵,派魯肅守城。荀衍聽荀諶說過魯肅的名字——在劉和調離徐州之前,率部準備進攻他的就是魯肅。這樣的對手當然要交給主將麴義對付,他選董襲就行了。董襲據說也很勇猛,但沒有獨當一面的經歷,是個粗勇武夫。

  粗勇武夫遇到迂腐書生會怎麼樣?這樣的事情荀衍見得很多,所以他怎麼想,也沒想到淳于重會協助董襲修城牆。考慮到董襲是江東人,又驍勇善戰,他一直在籌劃如何防備董襲踹營,所以走得非常小心。這一路走來,董襲沒來踹營,他還有點慶幸自己謹慎,沒給董襲機會,現在才知道董襲根本沒時間踹營,他一直在加固城防。

  荀衍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也第一次體會到了戰場上敵我之間互相算計的煎熬。做謀士出出主意和將萬餘將士的生死存亡扛在一個人的肩上根本不是一回事。

  面對潁水對岸的臨潁城和城外沿河監視的斥候,荀衍很頭疼。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嘛繞過臨潁,直撲許縣;要嘛強攻臨潁。這兩條路都不好走,繞過臨潁,等於將自己的後背暴露給敵人。強攻臨潁,他的兵力又遠遠不夠。

  即使臨潁沒有經過修繕,以一萬餘人攻四千人守的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考慮到董襲所領的都是精銳,而他所領的不過是一些剛剛集結起來的各家部曲,雙方的戰力差距並沒有兵力差距那麼明顯,他就更沒有強攻的信心了。

  如果早幾天來就好了。荀衍懊悔不迭。戰機如靈感,稍縱即逝,在木陂的那幾天的確很開心,現在卻要為此付出代價。

  可是話又說回來,誰能想以董襲這匹夫會不進攻,一心一意的守城呢。

  荀衍左思右想,命人在潁水西立營,同時將消息送往麴義大營。

  ——

  潁陽,潁水西。

  麴義勒住坐騎,手搭涼棚,看著遠處的潁陽城。

  他率部趕到潁陽時,魯肅已經在潁陽半個月,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就等著麴義來攻。麴義派人挑戰,魯肅不理,挑戰的勇士劃著小船,渡過潁水,都快摸到城牆根了,魯肅也沒反應,連箭都不射一支,擺明了就是不想理你,有本事你就攻城試試。

  麴義很驚訝。他聽說魯肅很年輕,又是遊俠出身,有一身好武功,曾在蒲姑陂大破劉和的戰陣,以為魯肅會比較衝動,看到這一幕,他意識到魯肅比他想像的要能忍。

  難怪孫策會讓魯肅來守潁陽城,這是一個很難纏的對手。

  麴義也不敢輕易攻城。兩萬步卒攻四千步卒守的城,即使勝也是慘勝。他承受不起這麼大的損失。這些人馬都是他立身之本,只能勝,不能敗,而且不能損失太大。

  麴義揮揮手,下令挑戰的勇士回來。既然無法激怒魯肅,再喊也沒用,浪費體力。

  收到命令,挑戰的勇士罵罵咧咧的回到潁水般,登上小船,操起漿,準備返回西岸。這時,一直很安靜的城頭傳來一聲斷喝。

  “嘿!”

  勇士轉頭,見城頭站著一人,左手持弓,右手夾著一枝羽箭,站在城垛上,身後一桿大旗,獵獵作響。看他身上的甲胄,應該是一個身份不低的將領,至少是中郎將。再看他身後的大旗,此人很可能就是守將魯肅。

  意識到這一點,勇士連忙放下槳,舉起大盾。他聽說魯肅開得硬弓,不敢大意。剛才到城下挑戰,他故意沒舉盾牌對示輕蔑,此刻情急之下,忘了掩飾,本能地將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城頭的魯肅不屑地笑了一聲,搭上一枝箭,舉起弓,開弓放箭。

  弓弦一震,『嗖』的一聲,羽箭離弦,瞬間飛越五十餘步,一箭正中盾牌。『呯!』蒙在盾牌上的生牛皮裂開,木質的盾體爆開一個大洞,木屑飛舞,扎進了勇士的面皮,但他卻來不及呼痛,鋒利的箭矢射中他的眼睛,直至箭桿。

  勇士翻身落水,激起一陣水花。

  城頭的將士爆發出一陣轟笑,隨即七嘴八舌的謾罵些起來,污言穢語,不絕於耳。

  潁水西岸正等著接應的將士愣住了,片刻之間,他們反應過來,掉頭就跑,狼狽不堪,剛剛罵陣時的囂張不翼而飛。

  城頭的笑聲更響。

  麴義放下了手,臉色鐵青。“豈有此理。這些關東鼠子,實在可惡。”

  麴義一怒之下,用涼州話罵了一句。話出了口,發現一旁的掾吏面面相覷,這才意識到自己這話罵得不妥。正自尷尬,有騎士奔到面前,送來了荀衍的消息。聽到荀衍的名字,麴義的眼角不自覺的抽了抽,伸手接過軍報,查驗了完整性後,伸手抖開,看完之後,他的怒氣漸漸散去,眼神卻變得更加凝重。

  對荀衍的受挫,麴義一點也不意外。他同意荀衍獨領一部,又將集結起來的潁川世家部曲全部交給荀衍,就是知道事情不會像荀衍想像的那麼順利。這些讀書人也許見多識廣,也許博通古今,但通曉兵法和能帶兵是兩回事,知道易,行道難,天下事從來就不是書上寫的那麼簡單。

  可是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孫策根本沒想和他決戰,孫策就是要將他攔在潁水以西,為許縣一帶的屯田收割爭取時間。潁川這些年人口損失很多,賦稅銳減,真正能大量產出糧食的只有許縣一帶的屯田。只要守住屯田,孫策的收穫比潁川其他地方的總和還要多。

  除非他能放開手腳,將百姓家裡的糧食全部搶走。可是那樣一來,潁川人要恨死他,不用孫策對付他,袁紹身邊的郭圖等人就會與他勢不兩立。

  麴義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召黃琬前來助陣。
本帖最後由 noriko1026 於 2018-9-5 12:56 編輯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9-4 20:58
三國小霸王 第1343章 左右逢源

  作為軍司馬,沮鵠謹慎地提醒麴義,召黃琬助陣名義上不合理,戰術上有風險。

  黃琬是太尉,是主公的舊友至交,又是江夏世家出身的名士,就連主公邀他出戰都要客客氣氣,你召他來?他不罵你麴家先祖就算客氣的了。你剛剛和潁川韓氏和解,此時不宜再惹是非,否則將來一旦有人在主公面前進讒言,你無法自解。

  其實,黃琬守著通往洛陽的大道,堵著黃忠進入潁川的大門。孫策已經派全柔奔赴陽翟,有截斷我軍唯一退路的可能,黃琬就是最後一道保障。這時候調他來,我們有可能被堵在潁川,真正成為一隻孤軍。主公在圍浚儀,不可能分兵接應,就算他願意接應,也要通過長社、鄢陵防線,絕非易事。

  麴義一手揪著短鬚,一手挽著馬韁,身體隨戰馬的步伐上下起伏,心情也跟著起伏不定。激憤之後,他意識到沮鵠說得有理,這不僅僅是一場戰事,這更是幾個派系勾心鬥角,互相算計。

  而他不屬於任何一個派系。他既不是冀州系,也不是汝潁系,他是涼州人,一個關東人看不起的涼州人。別說太尉黃琬,就連袁紹麾下的名士也看不起他,只不過懾於他的戰功,沒人會擺在臉上而已。等他打了敗仗,實力受損,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荀衍不就雄心勃勃的想統兵麼。

  “那該怎麼辦?”麴義籲了一口氣,心裡說不出的沮喪。

  “讓。”

  “讓?”

  “讓出指揮權,請黃公來主持大局。”沮鵠瞟瞟四周。低聲說道:“黃公曾任豫州牧,與潁川世家的關係極好,又與主公交情深厚。由他出現指揮戰事,不僅潁川世家會支持他,勝算大增,萬一敗了,主公也不會責備他。”

  麴義眉梢一挑,眼神有些不善。沮鵠這是讓他放棄兵權的意思嗎?

  沮鵠輕嘆一聲:“將軍,荀將軍有萬人,獨領一部,匈奴人桀驁不馴,將軍已經無法掌控全局,與其勉為其難,何不急流勇退,先求自保?黃公有屯田兵數万,何必奪將軍之兵。將軍是河北第一名將,不知多少人等著將軍受挫,此時奉黃公為主,也是避嫌分謗之策。黃公若有功,豈能不念將軍之德?他若為將軍進一言,將軍在關東揚名,指日可待。”

  麴義眼珠轉了轉,心中恍然,神色慢慢放鬆下來。沮鵠所言不錯,這的確是一個兩全齊美的好辦法。如果能因此和黃琬拉上關係,以後還有誰敢說他是西涼蠻夷?

  “伯志,你親自走一趟吧?”麴義說道:“除了你,我身邊的人恐怕沒有一個能入黃大名士的青眼。”

  沮鵠正中下懷。“願為將軍效勞。”

  ——

  黃琬負手立於阡陌之間,看著正在收麥的將士,臉色陰沉得要滴水。

  沮鵠拱著手站在一旁,低著頭,屏氣息聲,態度恭謹,甚至有一些謙卑。正是這些謙卑,讓原本很生氣的黃琬沒有責罵他。黃琬惱火的是麴義和荀衍,對沮鵠這樣一個年輕人橫加指責沒有意義,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沮鵠的父親沮授不快。

  黃琬和沮授有過一面之緣,對那位河北名士非常欣賞。愛屋及烏,他對沮鵠也有一絲愛護之意,尤其是他知道沮鵠不久前在幽州作戰時曾經被俘受辱。

  “伯志,對當前的局勢,你有何看法?”

  沮鵠沉默片刻。“小子愚昧,不敢妄言。”

  黃琬擺擺手,一個從停在路邊的馬車上取下幾席,擺設好,又放在一壺水,兩隻陶杯。黃琬邀沮鵠入座,沮鵠推辭不過,只好在黃琬對面坐下,主動提起陶壺,倒了一杯水,雙手送到黃琬面前。黃琬點點頭,心疼地看著​​沮鵠,又有點埋怨沮授。他就不應該讓沮鵠從軍,尤其不應該讓他跟著麴義,哪怕是送到洛陽來也好啊,難道我會虧待他的兒子?

  “這兒沒有外人,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黃琬說道:“你父親是河北名士,見識卓絕,你又隨軍征戰這麼久,總該有一些想法吧。”

  沮鵠沉吟片刻,給自己倒了一杯,雙手端起。“長者有問,小子不敢辭,不揣妄陋,還請黃公指教。”

  黃琬笑笑,用眼神鼓勵沮鵠直言無妨。沮鵠心中一暖,緊張的情緒安定了不少。他呷了一口水,潤潤嘴唇,分析起當前形勢。

  正如黃琬所說,沮鵠有一個見識不凡的父親。即使是在戰時,他也隔三岔五的讓信使捎上一封家書,與沮授保持聯繫,探討當前形勢,再加上跟著麴義身邊,隨時可以接觸到最新的消息,他對整個形勢有著清晰的了解。

  “幽州未定,黑山未平,青州戰事又不利。是以此戰宜速勝,不宜持久,久必生變。浚儀堅固難下,欲破此局,唯有從潁川著手。孫策不去浚儀,卻率主力馳援潁川,正是為此。”

  黃琬喝著水,不動聲色,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沮鵠接著說道:“潁川是豫州門戶,與洛陽近在咫尺。孫策有潁川,則可聯通荊豫,隨時可以合兩州之兵,進入洛陽。黃公有潁川,則能隔斷荊豫,直抵汝南。豫州不安,孫策不能北顧,浚儀孤城必克。黃公曾任豫州牧,深得豫州士庶之心。荀將軍潁川名士,足智多謀。麴將軍百戰名將,驍勇善戰。有此二人襄助,黃琬破孫策正在此時。若錯過……”

  沮鵠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水杯。黃琬見他不說了,笑罵道:“若錯過又如何?年紀不大,習氣不少,賣什麼關子。”

  沮鵠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聲,欠身致意。“對主公而言,若錯過此機,一旦青州落入沈友、太史慈之手,孫策直接威脅冀州,主公將不得不放棄浚儀,數年內可能都無法再渡河一戰。對黃公而言,若錯過此機,朝廷一道詔書至,黃公恐怕只能解甲,或在長安隱居,或在江夏養老,再無掌兵之時。”

  黃琬眉梢一顫,端著水杯的手抖了一下,幾滴水潑了出來,落在胸襟前。他沉默了片刻,一聲輕嘆。“我本想將你留在身邊,現在看來,也許還是讓你留在麴義身邊更妥當。伯志,依你之見,如何才能擊破孫策,奪取潁川?”

  “先取潁陽,再取潁陰,逼孫策決戰。屯田在後,除非孫策燒麥而走,否則他只能背水一戰。”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9-4 20:59
三國小霸王 第1344章 進補

  潁陰,高陽里。

  荀悅揮著袖子在堂上來回急走,大聲疾呼,聲色俱厲,唾沫橫飛。仲長統撇著嘴,歪著頭,不屑一顧,每當荀悅停頓的時候,他的嘴角就會動一下,迫不及待的想反駁荀悅的論點。

  孫策抱膝而坐,看著仲長統和荀悅辯論,不時的回頭和諸葛亮、陸議嘀咕兩句。潁陰令高深坐在一旁,神情恭敬,眉眼間卻掩飾不住的得意,仔細看,還有一點興災樂禍。

  這兩天麥收即將結束,前方又沒有戰事發生,孫策忙裡偷閒,來拜訪荀悅。荀悅是荀家的讀書種子,後來做過漢獻帝的伴讀,寫過一部,算是荀家保皇派的代表。不過孫策主動來拜訪荀悅,卻是因為荀悅的另外一重身份:荀悅是漢末政治學者的代表之一,他的學術不僅僅是儒家經典,更是對社會現實的反思,代表著儒家學者中的理性成份。

  仲長統也是其中之一。

  荀悅年近五十,從兒時開始讀書為學,到現在已經三十多年,再加上潁川荀氏的出身,算得上成名學者。仲長統還年輕,才十六歲,可是面對荀悅,他毫不畏懼,有理有據,逐一反駁。

  孫策開始還聽得懂,後來兩人越說越複雜,引經據典,尤其是各家註釋,他就懵了。他讀過一些,但局限於理解歷史事件和主要觀點,對各家註解之間的細微差別,他一竊不通,聽得云裡霧裡。陸議聽得津津有味,他家學淵源,這些年也一直沒有閒著,還經常去平輿向張昭、程秉等人請教,沒什麼障礙。諸葛亮也聽得懂,但他似乎沒什麼興趣。

  聽到外面有馬蹄聲和腳步聲,諸葛亮主動起身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他拿著一封軍報走到過來,附在孫策耳邊說道:“將軍,魯將軍的消息。”

  孫策不敢怠慢,向荀悅點頭致意。荀悅正說得興奮,也沒在意,揮揮手示意孫策自便。孫策起身告辭,快步出了中庭。郭武、劉虎正在前院坐著,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看到孫策出來,他們連忙站起。孫策坐在欄杆上,拆開軍報瀏覽起來。

  原本在魯陽與黃忠對峙的黃琬正率領主力趕往潁陽,荀衍也放棄了臨潁,三軍可能會在潁陽會師,總兵力估計在六萬上下。但魯肅並沒有求援,他只是匯報了對方的動向。

  孫策卻不敢怠慢。潁陽畢竟是縣城,城牆不夠高大堅固,城防設施也不夠完備,麴義、黃琬甚至不需要大城攻城器械,僅用最原始的蟻附戰術就可以強行登城。有十幾倍的兵力優勢,就算魯肅對擋得住,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別的不說,攻城時雙方的箭陣密度就完全不是一個級別,數量上的絕對優勢足以彌補質量上的相對劣勢。

  “走,回大營。”

  ——

  郭嘉圍著沙盤模型來迴轉著圈,幾個軍謀散在一旁,輕聲議論著。見孫策快步走進來,他們紛紛閉上了嘴巴,挺起了胸膛。

  “奉孝,還有什麼消息?”

  “消息不多,而且很不及時。”郭嘉搖搖頭,咂了咂嘴,有點鬱悶。因為雙方騎兵的數量懸殊,斥候的傷亡率居高不下,導致消息的完整性大受影響,他們收到的都是零星的消息,空白處很多,只能靠猜,滯後性也很嚴重。雖然潁水以東的消息還好說,潁水以西的消息至少要滯後一天。沒有及時收到黃琬移師的消息,原因正在於此。

  “魯肅會被包圍嗎?”

  “被包圍是必然的,關鍵是他能守住幾天,會不會被圍殲。”郭嘉揉揉眉心,看起來有點苦惱。“麴義這是想逼將軍增援,要和將軍決戰啊。”

  孫策也這麼想。兵力懸殊,騎兵不足,這都是明擺的。他想以守伐攻,以放棄潁水以西為代價,將麴義、荀衍擋住,為屯田收麥爭取時間,必要的情況下不惜燒掉已經成熟的麥子。這是他的想法,但麴義、荀衍不會跟著他的希望走,一旦發現分兵攻城不切實際,他們乾脆集中兵力,中路突破,逼他決戰。

  優勢在對手那裡,主動權也就在對手那裡,這就是現實。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一點還手之力,只能躺下來任人蹂躪。論數量,他的確沒什麼優勢,可是論質量,他卻有足夠的優勢。對方能打的只有一個麴義,他手下能打的卻有四五個,魯肅、董襲都是堪和麴義一戰的狠人,更何況還有一個正當壯年的黃忠在麴義身後。

  可惜現在消息不暢,不知道黃忠現在在什麼位置。不過以他對黃忠的了解,只要有機會,黃忠一定不會放過。能在混亂的戰場上斬對方大將首級的,有幾個不是捕捉戰機的高​​手。

  孫策心中一動,走到沙盤前,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摩挲著下巴上的短鬚。這些天沒太忙,連修面的時間都沒有,鬍鬚有點長了。

  “把雙方可能的形勢擺出來。”

  “喏。”一個軍謀應了一聲,將代表各部的兵俑擺到位置。這樣一來,雙方形勢就非常直觀了。中間是駐守潁陽的魯肅,四周圍著麴義、黃琬、荀衍,再往外,孫策本人在東,董襲在南,全柔在北,黃忠在西,從四面將麴義三人圍住。

  “這是瓫中捉鱉之勢啊。”孫策笑道:“秋天還沒到就要進補,是不是太急了點?”

  軍謀們忍俊不禁,轟堂大笑,原本有些壓抑的氣氛變得輕鬆起來。從形勢上看,如果不考慮雙方的兵力差距,這的確是一個對己方更有利的局面。

  陳群咳嗽了一聲,不緊不慢地說道:“是啊,好大一隻鱉,如果能抓住是夠補一補的。只是要小心,被它咬住可是要丟一塊肉的。”他指了指被圍在中央的魯肅部。“首先要丟的就是充當誘餌的這塊肉。”

  郭嘉笑了笑,同樣用不緊不慢的語氣說道:“長文,你看錯了。這不是一塊肉,這是一塊骨頭,而且是一塊硬骨頭。麴義想咬這塊骨頭,還要看他的牙口夠不夠好。”

  陳群哼了一聲,不以為然。

  郭嘉也不理他,來回走了兩步,手指在沙盤案邊輕輕叩擊著,眼珠轉來轉去,思索半晌,突然說道:“將軍,春田夏苗,秋蒐冬狩,我們也別分那麼清楚了,乾脆春夏秋冬一起上,來一場群毆吧。至於最後是春花襲人,還是秋風刺骨,那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孫策心領神會,連連點頭。“有意思,我覺得不錯。你們覺得呢?”

  軍謀們也恍然大悟,紛紛點頭附和。

  “我看行。”

  “這個法子好。”

  “沒錯,這個很切題。”

  陳群莫名其妙,看看孫策,又看看郭嘉,見在場的人似乎都懂,只有他一個人不懂,不免有些尷尬。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9-4 21:01
三國小霸王 第1345章 患得患失

  孫策回到大帳,讓人叫來了龐山民。

  在營裡住了幾天,龐山民情緒一直不高。他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的帳裡讀書,修訂,偶爾出來散散步,也只在大帳周圍走走,絕不出中軍大營。孫策找他很方便,諸葛亮剛出去一會兒,龐山民就來了,手裡拿著一卷書,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將軍。”龐山民拱拱手,靜靜地著了孫策面前。

  孫策很驚訝。他仔細打量了龐山民兩眼,又站了起來,走到龐山民身邊,歪著頭,仔細打量著他,關切地問道:“病了?”

  “哦,沒什麼。”龐山民忽然意識到自己有點頹廢,讓孫策誤會了,連忙挺起胸膛,大聲說道:“將軍放心,我什麼病也沒有,只是……”他有些尷尬。“突然閒下來,有點不太適應,而且軍營裡事務多,睡得不太好。”

  孫策恍然大悟,龐山民是有病,不過不是身體有病,是心理有病,四個字:患得患失。龐家的人似乎都有這毛病,即使是號稱隱士的龐德公也不例外。他鄙視地瞅了龐山民一眼。“你還沒娶妻生子,就虛成這樣?不是說要帶兵征戰嗎,這麼好的機會,怎麼不去實踐一番。”

  龐山民紅了臉。“是我一時糊塗,書生意氣。”

  “你可別這麼說,書生能帶兵的不在少數。”孫策忍不住刺了他一句,龐山民微紅的臉頓時沒了血色,剛剛抬起的頭又低了下來,就像被人抽去了脊梁骨。孫策更加失望,本想再臭他幾句,可是一看旁邊的諸葛亮,再想到遠在青州的龐統,又把湧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算了吧,龐山民不是宰相之才,只是機緣湊巧做到了潁川太守,對他來說其實並不是什麼好事。當初無人可用,龐山民還算出類拔萃,現在人才多了,龐山民就不起眼了。

  孫策擺擺手。“你收拾一下,準備回陽翟。”

  龐山民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隨即又很驚訝,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孫策。孫策很無語,卻不想和他計較。大戰將起,全柔沒有時間處理陽翟的政務,他需要龐山民回去分擔責任,守住陽翟城,讓全柔一心一意的執行戰鬥任務。

  “回去之後,配合全柔,如果有人想征戰立功,讓他們到我營中報到。郡兵交給全柔,由他統一調度,你安心處理政務。麥收基本結束了,父城、昆陽諸縣有不少人響應黃琬、麴義的,你把名字記下來,等戰事結束,我再和他們一個個的算帳。陽翟、潁陽、臨潁、潁陰諸縣交戰,會有損失,你也記下,屆時找棗祗劃撥糧食救濟……”

  孫策要需要龐山民做的事一一交待,龐山民認真地聽著,不時的點點頭。孫策最後又關照了幾句,讓他有什麼不清楚的去問諸葛亮。諸葛亮有過人的記憶力,他幾乎記得孫策說過的每一句話。

  龐山民唯唯喏喏,跟著諸葛亮出了大帳。出了大帳,他輕輕地籲了一口氣,覺得很丟臉,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和諸葛亮說話。諸葛亮倒是很平靜,陪著龐山民走回他的大帳,幫著龐山民收拾東西,等龐山民情緒穩定下來,他才慢吞吞地說道:“山民兄,我剛到平輿的時候,曾由嚴曼才引薦,隨徐公河大師學過幾天算學。”

  龐山民默默地點點頭。他聽說過這件事。

  “可是我後來放棄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龐山民這才意識到諸葛亮不是說閒話,打起精神,思索片刻,若有所思。他重新抬起頭,打量著諸葛亮,眼神有些複雜。他沉默了好久,點點頭,欲言又止。

  諸葛亮笑笑,指指擺在一旁的。“弱冠而位登潁川太守,未而立而著此書,幾乎人手一冊,山民兄仕途得意,學林有聲,足以青史留名,又何必非要在軍功上證明自己?”

  龐山民苦笑,又有一些釋然。“孔明,多謝。”

  ——

  黃琬趕到潁陽,比預期的日期遲了兩天。

  荀衍接到消息,已經提前趕到,與麴義一起出營三十里迎接。韓繇隨行,他雙腿不良於行,只能坐著輪椅。這輪椅是從南陽傳來,據說是南陽本草堂病人專用,後來便流傳到潁川來了。

  黃琬看著韓繇,很是感慨。他和韓馥也算是上舊相識,誰會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他和韓繇寒喧了幾句,聊了些當年事,默契地避開了韓馥之死。

  客套話說完,黃琬便與麴義、荀衍商量起攻打潁陽的事。他告訴麴義、荀衍一個消息:黃忠已經離開了魯陽,正尾隨在他後面,但離得比較遠,大概有百里左右。

  麴義和荀衍不解,異口同聲的問了一句:“他想幹什麼?”

  黃琬一聲苦笑,透著說不盡的無奈。“別看黃忠只有萬人,他卻是孫策最信任的將領之一,早在襄陽之戰時,他便陣斬過曹操部下的夏侯淵,此後一直坐鎮南陽。”他看看荀衍,又掃了一眼麴義,伸手點點自己的太陽穴。“這樣的人跟我後面還能幹什麼?取老夫的項上人頭耳。”

  “不會吧。”荀衍倒吸一口涼氣,頭皮有些發麻。他現在有點理解為什麼黃琬會遲到兩天,而且臉色這麼不好了。被一個這樣的人盯著,絕不是一個輕鬆的事情。他對此深有體會,董襲是江東人,以勇猛著稱,他一直擔心董襲會來踹營,每天睡覺都不敢睡死,隨時準備應變。幾天下來,人就像霜打了似的,渾身乏力。黃琬雖說有帶兵經驗,畢竟年過半百,精力日漸不濟,如果再睡不好,這是很熬人的。

  荀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袁紹今年也五十了,他面對的孫堅可比董襲、黃忠還要勇猛,他的壓力豈不是更大?他的身體堅持得住嗎?就算他這次戰勝了孫堅,下次面對孫策呢?讓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和二三十歲的青壯拼體力,不用看也知道孰勝孰負啊。

  見荀衍出神,黃琬咳嗽了一聲:“麴將軍,休若,我想設計伏擊黃忠,先解後顧之憂,你們意下如何?”

  荀衍不假思索。“一切全憑黃公吩咐。”

  黃琬看向麴義,麴義不緊不慢地說道:“黃公所言,自是至理,只是黃忠謹慎,離我軍百里,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遠遁,想伏擊他怕是沒那麼容易。如果伏擊不成,又耽誤了時間,那可如何是好?”

  黃琬再次抬起手,點點太陽穴。“我用我的首級作誘餌,不怕他不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9-5 06:41
三國小霸王 第1346章 傳幫帶

  魚齒山北麓,湛浦側。

  湛浦並不算大,方圓五十餘步,但水質清澈,適合飲用。湛浦北側還有一片坡地,名為湛阪,南側數百步遠就是湛水,地勢低窪,到處是茂密的水草,無法列陣,尤其是對騎兵非常不利。

  黃忠知道麴義有五千騎兵,他只有兩百親衛騎,差距懸殊,不能大意。離開魯陽,進入潁川後,他一直非常小心,選擇駐營地時首先考慮的就是不能給騎兵突襲的機會。潁川以平原為主,是適合騎兵奔馳的地形,麴義又是出自邊地的將領,不會不利用這一點。

  好在黃忠手裡有圖,一份非常詳盡的軍用地圖,詳盡到湛浦有多大,水質好不好,能夠滿足多少人馬日常用水都一清二楚,甚至標註了不同季節的水位。有這份地圖在手,黃忠對潁川地形瞭如指掌,大大減輕了對斥候的依賴,也增強了取勝的信心。

  儘管如此,黃忠還是不敢大意。下令紮營前,他在親衛騎的陪同下親自查看了地形,確認沒有明顯的漏洞,又在關鍵位置安排好暗哨,這才回到大營。親衛準備好了晚飯,一碗米飯,一碟醬,幾片熟牛肉,一杯酒,和普通士卒吃得一模一樣。黃忠幾口吃完,一邊抹嘴一邊讓軍謀將收到的消息取來。

  軍司馬李嚴捧著一捲紙快步走了進來,跪坐在黃忠面前。一手將案上的杯盤推到一邊,一邊攤開手中的紙捲。黃忠看看他,嘴角微挑。“有什麼發現?”

  “將軍,我覺得黃琬這些天立營的地點有些詭異。”

  “詭異?”

  “是的。”李嚴將紙捲展開,這是一幅地圖,裡面夾著一張紙,上面寫著幾個地名。“我對照地圖,仔細查看了一番,發現這些地點有一個共同點,都非常適合伏擊。”

  “哦?”黃忠湊了過去,盯著地圖看了又看,嘴角挑起一絲笑意。“正方,還有嗎?”

  “還有?”李嚴抬起頭,看著黃忠,搖搖頭。“我暫時想不起來了。將軍,你發現了什麼?”

  黃忠直起腰,打量著李嚴,若有所思。“你聽過朱太尉的兵法課嗎?”

  李嚴眼珠轉了兩下,忽然笑了。“將軍的意思是說,黃琬這幾次紮營的安排與朱公用兵的習慣暗合?”

  朱儁免職後,受孫策之邀,先在汝南游歷,後來又去了南陽,除了拜見故主尹端之外,還在南陽講武堂開講,包括周瑜、黃忠在內的將領都去聽過課。李嚴當時已經從講武堂畢業,在黃忠身邊任軍司馬,他跟著黃忠聽課。朱儁是尹端的故吏,但他們用兵的習慣不太一樣。尹端主要在北疆作戰,朱儁卻是在交州一帶,地形不同,養成的用兵習慣也不太一樣。即使是同一個問題,他們的處理方法也可能有所不同,當時還引起了不小的爭議,黃忠作為知名將領,自然參與了討論。

  “黃琬雖是太尉,但他作戰的經驗並不多,他選擇這些地方紮營應該是聽取了朱公舊部的意見。當然,他在豫州為官,多次經過潁川,對這里地形還是熟悉的。最終的方案很可能是他們互相補充的結果。”

  李嚴咧著嘴樂了。“怪不得我總覺得有些彆扭呢,原來是這樣。”

  黃忠接著說道:“他想伏擊我,這並不奇怪。不過現在他已經到了潁陽,又離我們有百里之遙,用步卒奔襲的可能性不大,倒是要小心騎兵。你們找找看,這一路走過去,有沒有適合步卒紮營,卻又適合騎兵踹營的地方。如果有,我們要特別小心。還有,行軍路線也要加強偵察,仔細搜索,不要給他們伏擊的機會。騎兵速度快,活動範圍廣,明天將行軍速度再降一半,給斥候足夠的時間。”

  “將軍,是不是太謹慎了?”

  “關係到上萬將士的性命,不能不謹慎。”黃忠語重心長的說道:“正方,不可勝在我,可勝在敵,只有先立於不敗之地,然後才能談到找到破敵良機。千萬不要小瞧你的對手,我們能看出黃琬麾下有朱公舊部,麴義、荀衍難道就不能看出我們的習慣?麴義是河北第一名將,荀衍是潁川名士,與荀祭酒不相上下,也是聰明絕頂的人物,不容小覷。在沒有摸清對手的路數之前,謹慎一些總是好的。”

  李嚴點點頭,也有點頭疼。“是啊,胡騎來去如風,防不勝防,真要被他們抓住機會,後果不堪設想。”

  “謹慎是必要的,但用兵不是寫文章,還是有章可循的。只要不貪功冒進,寄希望於僥倖,就算有所失誤也不會造成致命後果。剩下的就是看雙方耐心了,誰的耐心更好,誰就能笑到最後。”

  “那肯定是我們笑到最後,黃琬、袁紹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等不起的是他們。”李嚴想了想,突然說道:“將軍,既然如此,我們何不折向北,去奔郟縣,切斷黃琬與洛陽的通道?”

  黃忠想了想。“你們可以商量一下,看看是否可行。”

  “喏。”李嚴拿起地圖和紙條,興沖沖的去了。

  黃忠叫來了衛士,走出大帳,開始例行的巡營。他要走遍每一個大營,與盡可能多的士卒見面,關心他們的生活,安撫他們的心情,處理他們之間的糾紛,尤其是要查看那些剛從講武堂畢業的學生。今年是講武堂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批學生畢業,以前的講武堂學生都是從各營抽調出來的精銳,本身就有豐富的戰鬥經驗,到講武堂是進修,系統的學習用兵技巧,彌補他們的短板。李嚴這一批講武堂畢業生入學之前沒有軍營經歷,多少有些書生意氣,和老兵之間常有摩擦,需要他這個主將調解或仲裁,幫他們順利渡過這幾個月的適應期。

  一萬多人,七八個大營,一圈走下來已是半夜。大部分將士都已經入睡了,黃忠才回到中軍大帳。即使是最強壯的衛士這時候也感到疲憊,與換班的袍澤交待完事情后,就抓緊時間洗漱,鑽進帳篷休息了。黃忠卻還不能休息,李嚴等人研究出幾個方案,正等著他審閱。

  黃忠解了甲,李嚴提來準備好的涼水,澆在黃忠的身上,黃忠迅速洗了一遍,擦乾身體,換上乾淨戰袍,舒展身體,在帳中練起了導引術。不用他吩咐,李嚴開始口述擬好的方案。他經驗豐富,節奏掌握得正好,黃忠練完,他正好結束。

  “這麼說,不去郟縣?”

  “是的,就算能攻下郟縣,也未必守得住,反而自縛手腳,患得患失,不如全無牽掛,相機而動。”李嚴有些臉紅。“將軍,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黃忠看看李嚴。“正方,我想到了是我的經驗所得,你們經過討論得到結果,就是你們的經驗,和我直接告訴你們是不一樣的。”他來迴轉了兩圈,又說道:“還有一件事,你們沒有考慮到。將軍一直與董越有來往,黃琬到了潁川,董越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李嚴一拍腦袋,恍然大悟。
本帖最後由 noriko1026 於 2018-9-5 13:46 編輯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9-5 14:31
三國小霸王 第1347章 陷阱

  經過幾個軍謀討論,李嚴最初奪取郟縣的計劃被否定,修正成駐紮在魚齒山,等待戰機。

  魚齒山東麓有襄城,南麓不遠就是昆陽,滍水、昆水經其南,汝水繞其東,湛水則穿行其間,取水非常方便,既能顧守潁川通往魯陽、葉縣的要道,又利於防範騎兵突襲。襄城離潁陽約六十餘里,處於作戰半徑內。如果戰機出現,半天時間就能趕到戰場。

  襄城在汝水之側,溯汝水上行,經郟縣,可至梁縣,與溝通洛陽與南陽的三埡古道相接。在不能控制陽翟的情況下,這條路是黃琬與洛陽保持聯繫的必經之道。麥收之後,黃琬很可能會從洛陽運糧來供應大軍,保障長期作戰。

  當然,襄城的重要性人所皆知,麴義之前便在魚齒山東麓立陣,以便阻擊東來的孫策。現在麴義趕赴潁陽作戰,還在襄城留下了不少人馬,強攻襄城的難度猶勝郟縣。麴義的主力就在潁陽,騎兵在一個時辰內就能趕到戰場。

  在奪取襄城的可能性微乎其乎的情況下,駐兵魚齒山,保持對襄城、郟縣的威脅,牽制黃琬,讓他不能全力以赴的攻擊潁陽城,就成了黃忠部最好的選擇。

  黃忠接受了這個方案。這個方案談不上出奇制勝,但勝在穩妥,沒有明顯的破綻。進可攻,退可守,牢牢的掌握著主動權。一旦形勢不對,還可以得到魯陽和葉縣兩個方面的增援,或者乾脆退回南陽。

  接受方案的同時,黃忠調整了斥候營的任務,將主要精力用於偵察魚齒山的地形,尋找攻破襄城的機會。機會少不等於沒有,如果能找到破綻,奪取襄城,對形勢影響甚鉅。即使不能,也能造成一種想要強攻襄城的態勢,分散麴義的注意力。

  驚喜不期而至。僅僅用了兩天時間,斥候營便發現了一個異常現象黃琬在襄城,大量的信使出城向東,同時又不斷有使者歸來,舉著三角小旗,高呼聲穿過城門。種種跡象表示,襄陽似乎成了指揮中樞,黃琬成了潁川戰場的主將,但他卻沒有去潁陽,而是駐留在襄城。

  黃忠對此很驚訝。襄城固然重要,但作為全軍中樞似乎離潁陽太遠了。騎士可以迅速往返,步卒卻不太容易。他麾下士卒精練,每天繞營行軍十里,隔三岔五的還要進行長途急行軍的演練,這才有把握有半天時間內行軍五六十里,還能保持戰鬥力。黃琬麾下的那些屯田兵可沒有這樣的體能,六十里路,他們至少要走一天。

  但軍謀們有不同意見。他們認為這很合理,具體有幾個理由首先,論官職,論名望,論與袁紹的關係,黃琬成為潁川戰場的主將當之無愧,荀衍是晚輩,麴義是武人,他們都不足以和黃琬比肩。之前分作兩部,各打各的,不論高低,現在合兵一處,自然是黃琬為主。其次,潁陽是縣城,又只有魯肅四千人馬,麴義和荀衍有三萬多人,足以圍攻,不需要黃琬親臨一線。更何況黃琬雖然在襄城,但他的部下並不是全在襄城,有一部分在潁陽協助進攻。最後,黃琬年過半百,又是讀書人,經過幾個月的軍營生活,身體有所不適,回襄城養病,同時加強襄城的防禦力量,確保退路安全,有何不可?

  雙方各有道理,相持不下。黃忠也無法判斷。他下令繼續打探,同時率領大軍潛入魚齒山深處,像一隻潛伏的獵豹,藏起了自己的踪跡。

  ——

  黃琬負手站在紫雲嶺上,看著鬱鬱蔥蔥的山林,愁眉不展。

  他說服了麴義和荀衍,以身為餌,出現在襄城,伏下重兵,一心等黃忠入彀,黃忠卻一直沒有露面,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連續幾天都沒打聽到他的下落。

  魚齒山說大不大,和嵩高山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就連魯山都要比它大很多。可是說小也不小,南北四十餘里,東西七八十里,又分作幾條山嶺,現在正是林深樹密的時候,要迅速找到黃忠的踪跡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黃琬嘆了一口氣。他這個計策有一個致命的缺點胡騎不能入山,擅長在山裡作戰的是曹豹、許耽等人率領的丹陽兵,可是這些丹陽人都傾向於孫策,他不能完全相信他們,只能派自己的心腹承擔這個任務,卻將曹豹、許耽安排在潁陽,協助麴義、荀衍作戰。

  他身邊的這幾個將領都是不錯的好苗子,人年輕,武藝好,有強烈的功名心,響應朝廷尚武的號召,到洛陽應選,隨朱儁學習過用兵之道,唯一的缺陷是實戰經驗少。從魯陽到潁陽的這一路,他們幾次設計想誘擊黃忠都沒成功,有點著急。黃琬理解他們急於立功的心理,他也想盡快解決黃忠。夏天快到了,形勢對他們越來越不利。

  幾個幕僚站在不遠處,輕聲嘀咕著,神情興奮,不時發出一聲輕笑。

  黃琬皺起了眉頭,很是不悅。他知道這些人在高興什麼。荀衍送了他不少越布,他將越布分給幕僚,每人做了兩套單衣。比起華麗的絲帛,這些越布看起來更素淨,非常符合這些文士的氣質,又輕便透氣,非常涼爽。絹紗也透氣,可是太單薄,要層層疊疊的穿上幾件甚至十幾件才能保證不會暴露體膚,越布一件就夠。

  黃琬使了個眼色,讓何逵提醒幕僚們別耽誤正事。何逵走了過去,關照了一下,幕僚們訕訕的散開,各忙各的去了。何逵正準備迴轉,卻看到何咸從山下快步走了上來,徑直來到面前。

  “黃公,我們篩查了這幾天斥候的失蹤情況,發現了三個黃忠可能藏匿的地點。”

  黃琬大喜,連忙走向一旁的案幾,鋪開地圖。何咸跪坐在對面,伸手在圖上指了指。“落鳧山,湛阪,還有一個就是這兒,紫雲嶺。”

  “這兒?”黃琬又驚又喜。驚的是黃忠離自己這麼近,自己卻還不知道,喜的是黃忠如果真的在紫雲嶺,那他就在自己佈置的陷阱之內了。“具體位置能確定嗎?”

  “還需要進一步打探。”何咸舔了舔嘴唇,又咽了一口唾沫。黃琬一見,連忙倒了一杯水,推到何咸面前。何咸端起水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喝掉,這才一抹嘴。“不過紫雲嶺能藏人的地方不多,雷穴、黃柳崖、禹登台,其中以禹登台的可能性最大,只有這裡能藏三千人以上。雷穴、黃柳崖只能藏三五百人。”

  黃琬盯著何咸指出的這三個地點看了又看,伸手敲了敲。“明天遊覽雷穴,後天去禹登台。”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9-5 14:34
三國小霸王 第1348章 用力過猛

  黃琬的決定遭到了何逵等人的一致反對。

  當初的計劃是黃琬回襄城,偶爾外出,渡過汝水,在紫雲嶺附近遊覽,然後伏重兵於嶺下的黑龍溝。黑龍溝原本是一個大河,後來上游水源改道,現在只剩下一條小河,河水不深,但河道很寬,非常適合伏兵,尤其是騎兵突擊。如果黃忠來,先由騎兵發起突擊,將黃忠的陣型沖散,再由準備好的強弩射擊,可以大獲全勝。

  可是雷穴和禹登台都在黑龍溝以外,附近沒有適合騎兵衝擊的地形,如果黃忠出現在那裡,騎兵用不上,只能以步卒發起攻擊,成功的機率大減。如果考慮到黃忠的善戰和南陽兵的精銳,這一戰幾乎沒什麼成功的可能,誰伏擊誰還真說不准。

  黃琬堅持要這麼做。他有他的理由,一是時間不等人,潁川世家提供的糧食支撐不了太久,最後還要洛陽屯田提供軍糧,黃忠駐兵在此,目的很可能就是劫糧。軍無糧自亂,糧道被截斷,兵力再多也沒用,必須在軍糧耗盡之前誘殺黃忠。一是黃忠為人謹慎,如果不讓他看到成功的可能性,他也許永遠都不會出擊。既然是陷阱,就要讓獵物看到有利可圖,而風險卻不大。黃忠之所以遲遲沒有出現,正是因為我們的方案太保守了,黃忠擔心有埋伏。

  最後,既然是伏擊,意外才是關鍵,事出突然,強弩齊發,勝負只在數人而已,並不需要那麼多人。雷穴只能藏幾百人,禹登台也只能藏三千人,我們根本不需要埋伏那麼多人馬,只要帶上幾百親衛就行。萬一伏擊不成,反被黃忠圍住,也可以支撐到援兵出現。

  何逵等人拗不過黃琬,只得答應了。

  黃琬隨即調整兵力部署,抽調了三百精銳衛士隨行,人手一具三石弩,還特地準備了十餘具六石弩,剩下的人原地不動,等待增援的命令。

  第二天,黃琬在三百衛士的保護下,遊覽了雷穴,安然無恙,什麼事也沒發生。

  第三天,他走得更遠,再登禹登台,依然什麼事也沒發生。

  站在禹登台上,看著西斜的落日,黃琬有些氣急敗壞,額頭全是細密的汗珠。他來回踱步,不時的抬頭看看遠遠的山林,心裡一次次的發問。

  “黃忠,你究竟在哪裡?”

  何逵等人面面相覷。他們知道黃琬急了,但他們也沒有任何辦法。任你計策再妙,對方不上當,你能有什麼招?看看天色將晚,何逵挨不過,只得上前請示,該回城了,半夜在野外宿營太危險。

  “危險?”黃琬冷笑一聲:“我看黃忠要嘛是無能,耳聾眼盲,要嘛是懦夫,膽小如鼠,只敢躲在深山之中,不敢與我一戰。今天不回城了,就在這裡宿營。他要是還不敢來,明天我就去湛浦。”

  何逵嚇得魂飛魄散,極力勸阻。黃琬卻是堅決不肯,厲聲喝斥何逵。他為官多年,一向以雷厲風行著稱,此刻發怒,更是氣勢如虎,何逵根本勸不住。他請示黃琬調兵布防,又被黃琬拒絕。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讓何咸留心四周動靜,並私自通知接應的將士不得解甲,睜大眼睛,徹夜守候,一旦有情況立刻增援,以免貽誤戰機。

  ——

  黑龍溝西側三里,一個無名山頭上,黃忠站在林間,張開搭箭,看著坡下策馬飛奔的騎士,鬆開手指。

  羽箭離弦而去。

  下一刻,騎士中箭,翻身落馬。幾個身影從林間躍出,騎士在地上掙扎著,想要取弓,射出身上帶的鳴鏑示警,但他中箭受傷,行動不便,被衝出去的衛士按住,一拳打暈,拖回林中,又有人趕上去,將戰馬牽入林中,套上籠頭,免得戰馬嘶鳴,發出聲音。

  林間響起幾聲鳥鳴,漸傳漸遠。

  幾個衛士配合默契,迅速將騎士身上的搜了個遍,但什麼也沒收到。衛士們也不著急,兩人按住騎焉,一人取出一壺酒,倒在騎士身上。騎士驚醒,剛準備掙扎,脖子一涼,一柄短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寒意沁入他的皮膚,激得寒毛倒豎,呼救聲還沒出口就被截斷。

  “說吧,你剛來傳的什麼命令?”

  “我……”

  “你最好想好了再說。”拿著短刀的李嚴歪著嘴,笑得很陰森。“我們已經抓了一個,他說了,我們不知道真假,所以才抓你驗證一下。你們倆說的如果能對上,就都能活,對不上,一起死。我數十個數,十個數數完,你還不說,就送你上路。十,九……”

  騎士臉色煞白,眼珠滴溜溜地亂轉。一會兒看看李嚴的臉,一會兒看看他手中的短刀,一會兒又四處張望。李嚴也不著急,不緊不慢地數著。“五,四……”他擺了擺手,示意一旁的同伴。“通知將軍再抓一個,這個嘴比較硬。三,二……”手上微微用刀,刀鋒割開了騎士的皮膚。

  “我說,我說。”騎士崩潰了,汗如雨下。

  李嚴停住,刀子還壓在騎士的脖子上,有鮮血緩緩流出。李嚴咧嘴一笑。“說吧,別耽誤我時間。”

  “黃太尉在禹登台野宿,讓藏在黑龍溝的伏兵做好準備,一見禹登台方向舉火,立刻增援。我說的全是真的,你別殺我,別殺我。”騎士泣不成聲,一邊說著一邊癱在地上,軟作一團。

  李嚴不屑地哼了一聲,收起短刀,一掌切在騎士脖子上,再次將他打暈過去,讓人把他綁在樹上,用布塞緊嘴。他走到黃忠面前。“將軍,被你猜中了,黃琬瘋了,不惜以身為餌,非要誘你出來。”

  黃忠眉梢一挑,面露不解。“他為什麼會覺得我想殺他?”

  李嚴忍俊不禁。“將軍不想殺他嗎?他可是太尉,首級很值錢的。”

  “是的,他的首級的確很值錢,可是他有沒有想過,他這麼做,圈套的意圖太明顯了?一軍主將,不惜以身犯險,只為誘殺我。我跟他有公仇,可沒有私恨,兩軍交戰,發形爭勢爭鋒,卻沒有必要殺得你死我活,個人的生死沒有這麼重要。”

  李嚴撓了撓頭,也覺得沒法理想黃琬的思維。“將軍,我們怎麼辦?”

  黃忠一聲輕嘆。“既然黃琬這麼用力,我就勉為其難地配合他一下吧。”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9-5 19:46
三國小霸王 第1349章 心太急

  明月東昇,清風徐來,原本燠熱的天氣一下子涼快了不少。黃琬忽然打了個寒戰,心生悔意。

  這時候在山林中夜宿實在太危險了。黃忠再蠢,也會看出這裡面的不正常,更何況他並不蠢。不僅不蠢,而且精明得很。若非如此,荊州那麼多將領,孫策不會唯獨將他從荊州調來助陣。

  與黃忠對峙兩個多月,他多次想誘黃忠出城都沒能如願,這一次,他卻希望黃忠不要來。如果黃忠來了,絕不是他的誘敵之計成功,而是將自己置於危險之地,送到了黃忠的刀下。

  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決定?黃琬百思不得其解。他在帳中來回踱步,回想著自己到洛陽來的這段時間,赫然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都可以用一個字來形容:急。不僅是這一次以身為餌,誘擊黃忠的決定,幾乎所有的決定都是如此。

  當然,犯了急躁之病的人絕不是他一個,袁紹同樣如此。他置公孫瓚、張燕於身後不顧,倉促南下與孫策決戰,何嘗不是著急了。

  為什麼我們都會犯這樣的錯誤?我們都是年過半百,久經磨難的人,我們不應該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嗎,為什麼卻像一個少年一樣盲目衝動,甚至不如孫策沉穩。

  這完全弄錯了啊。孫策年方弱冠,正當少年,著急衝動的應該是他才對啊。

  黃琬呆立在帳中,後背全是冷汗。他越想越不安。不僅是眼前這場戰事,所有的事都錯了,所有的事都急了。想一朝除盡閹豎急了,想一舉擊敗孫策急了,想一戰而取黃忠首級也急了。他們就是脫韁的馬,一路狂奔,以為自己在奮力爬上成功的高峰,卻不知道自己正衝向敗亡的深淵。

  大漢亡了,黨人敗了,袁紹被孫策逼得左右支絀,他將自己送到了黃忠的面前。

  “黃公!”帳門突然被人掀開,打斷了黃琬的思緒。何逵站在帳門口,滿頭是汗,眼神驚恐。黃琬心中一驚,被不祥的預感籠罩全身,一陣涼意從後背湧起,直沖頭頂,頭皮發麻。

  “怎麼回事?”

  “黃公,你看。”何逵拽著黃琬走出大帳,一指不遠處的山頭。山頭的哨台處,幾點火光正上下起伏。黃琬下意識地看向四周,聲音抑制不住的顫抖。“黃忠來了?”

  “如果是黃忠來了,也許是好事。”何逵哭喪著臉。“可是黃忠根本沒有來,那個信號不是我們發的,上面舉火的不是我們的人。”

  黃琬一愣,隨即明白了何逵的意思,求援的信號不是他們自己發出的,說明對方不僅截獲了他的命令,而且派人潛入他們的營地,殺死了負責舉火的士卒,然後發出了求援的信號,誤導準備增援的人馬。不用說,等待那些人馬的不會是坦途,而是一個陷阱。

  他給黃忠準備了一個陷阱,結果黃忠利用這個陷阱反殺,先折斷他藏在暗處的利刃。

  “還等什麼,擊鼓示警,奪回哨台,提醒他們不要中計!”

  何逵一動不動,臉色蒼白。黃琬的吼聲嘎然而止,轉頭看向哨台。他聽到了喊殺聲,聽到了箭矢破風聲,親衛們正在搶攻哨台,但形勢卻非常不利。

  哨台是黃琬親自選的。為了能保證遭到圍攻時也不影響舉火求援,哨台又高又陡,上面只能站兩個舉火的人,易守難攻,幾塊巨石就是盾牌,再強勁的弩也射不穿,只要守住上去的狹窄通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敵人是怎麼摸上去的?黃琬很好奇。不過他隨即就沒心情關注這個問題了,越來越多的將士湧了過來,列成圓陣,將他和何逵圍在中間,張弩上箭的聲音響成一片,一枝枝火把點了起來,鋒利的箭矢指向四周,寒光閃閃,殺氣騰騰。

  四周的山林一片寂靜,沒有任何聲響,但遠處卻漸漸傳來了聲音,充滿了死亡的氣息,悲傷而絕望。從聲音的大小和方向來看,應該是禹登台東南三里左右的山澗發生了戰鬥。黃琬知道那裡是一個絕佳的伏擊陣地,兩側的山坡上有大量碎石,只要將這些碎石推下來,就足以將行走其中的人馬打得七零八落。昨天去雷穴時,他還設想過在那裡伏擊黃忠。

  現在,那裡成了黃忠的戰場。

  黃琬忽然覺得血往上湧,嘶聲大吼。“還等什麼,黃忠就在那裡,殺過去,和他決一死戰。”

  “黃公,敵我不明,不能妄動啊。”何逵不管不顧,一把抱住黃琬。禹登台下一片漆黑,誰知道裡面藏了多少人,只要在裡面伏上一些弓弩手,不管多少人下去都是死路一條。對他來說,戰事勝負並不重要,黃琬的性命最重要。黃琬已經犯了致命的錯誤,將自己置於危險之地,他絕不能再讓黃琬冒險。

  這時候還想著殺黃忠?你們一個是江夏黃氏,一個南陽黃氏,都姓黃,有什麼深仇大恨?

  黃琬暴跳如雷,用力掙扎,但何逵卻打定主意不鬆手,十指緊扣,牢牢的抱住黃琮。黃琬畢竟年過半百,何逵卻正當壯年,僵持了一會兒,黃琬就氣喘吁籲,體力不支。他靠在何逵身上,一下又一下的捶打著何逵,淚流滿面。“子高,你誤我大事,誤我大事啊……”

  何逵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黃公,你已經盡力了,天意如此,非人力可以挽回。”

  太尉府的掾吏們也趕了過來,一個個衣衫不整,神情驚惶,很多人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四周一個人影也沒有,這些親衛營將士卻如臨大敵,為什麼遠處有人在攻擊自己的哨台,黃琬為什麼又是這般模樣。

  黃琬的嘶吼聲漸弱,哨台上的戰鬥還要繼續,四周漸漸安靜下來,遠處的戰鼓聲、喊殺聲和慘叫聲卻越來越清晰。有火光亮起,照亮了山影,像是一個巨人睜開了雙眼,在夜空中顯然尤其詭異。有掾吏耳朵尖,反應比較快,猜到了事情的真相,頓時嚇得面如土色,兩腿發軟。

  風中傳來了煙火味,隱隱約約還有一些人肉烤熟的味道,若有若無的縈繞在每個人的鼻端。

  殘月西斜,一隊人馬舉著火把,逶迤而來,將禹登台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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