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黎明之劍 作者:遠瞳 (連載中)

   
mk2258 2018-4-11 21:1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7 4534872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8 09:36
第90章 嚇死我了


就如高文之前預料到的那樣,僅僅依靠一次山崖崩塌和滿地地雷並不能完全消滅那些怪物。

當然,如果他有著更多的縱深,更大的雷場,威力更大的爆裂水晶,要做到這一切並不是不可能,畢竟那些怪物沒有腦子,只要地雷夠多,它們就總會耿直地全部踩個遍然後集體上天——可條件不滿足說什麼都是白費。

還是有一些怪物僥倖——或者說耿直地衝過了所有爆炸物,然後嘶吼著衝了上來。

到這一步,任何猶豫和恐懼都會煙消雲散,戰士們早就把神經繃到極限,當命令下達的一瞬間,便是刀光劍影乍現,展開避無可避的白刃戰。

人的吶喊和怪物的吼叫響成一片。

這是他們的第二次交鋒。

上一次,是在如今已經被龍炎焚毀的塞西爾領,戰士們披掛著簡陋粗劣的鋼鐵裝備,用那些毫無魔力的兵器面對近乎刀槍不入、恢複力卓群的畸變體,而這一次,他們穿戴著古代文明遺留下來的超凡武裝,有護盾保護,又有附魔的長劍與長槍,而他們面前的敵人則已經被炸的破爛不堪。

雖然這裏是一片簡陋的營地,但真正的局勢卻比上一次好了太多。

剛一交手,有經驗的老兵便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他們身上的裝備在畸變體造成的壓力面前表現出了超乎想像的良好性能,人類在怪物面前不再是被壓著打,而是完全能夠正面相拚,於是陣線在稍微晃動了那麼一下之後,便立刻穩定下來,甚至開始將那些衝出雷區的怪物逼退回去。

拜倫騎士甚至不得不在後面大吼:“別太向前!不可越過柵欄——小心自己掉在陷阱上!”

高文隨手砍翻一個被炸的渾身焦黑的畸變體,注意到這場戰鬥已經沒了懸念,哪怕不用自己幫忙,兩位騎士帶領著營地的士兵便足以解決所有敵人了。

於是他鬆了口氣,正準備回頭看一眼瑞貝卡的情況,但就在這時,他卻突然注意到戰場東側的十幾個畸變體在衝向防線的過程中停下了腳步,那些沒有面孔的血肉巨人就好像“嗅”到了什麼氣味,突然齊刷刷地揚起頭,“看”向某個方向。

隨後它們竟衝著那邊跑了過去——全然放著近在咫尺的、渾身充盈著魔力反應的守衛們不顧!

高文愣了一下便猛然反應過來那個方向有什麼東西:那是存放“龍蛋石球”的營帳!

它們感知到了那個“龍蛋”的氣息?那個“龍蛋”對它們的吸引力甚至比活人和魔力反應都大?!

高文腦海中驟然冒出這些猜測,而這個意外情況也讓他出了一頭的冷汗,他立刻衝著瑞貝卡大喊起來:“帶著你的衛隊跟上來!”

說完也不等瑞貝卡作出回應,他便已經拔腿向著存放石球的帳篷跑去。

那營帳周圍當然是有衛兵留守的,但由於人手緊缺,再加上畸變體很容易被聚集起來的人類氣息以及魔力氣息所吸引,所以絕大部分戰鬥力都集中在營地西南的防線上,留在“龍蛋帳篷”周圍的士兵只有一小隊民兵而已,而且還是剛剛完成訓練的新兵,以他們的戰鬥力,絕對擋不住那些怪物。

很快,那些畸變體便越過了這並不很長的距離,龍蛋帳篷周圍的士兵們已經遠遠地看到這一幕,此刻正慌慌張張地試圖擺出迎擊的陣勢,卻顯得毫無章法。

一名民兵手腳發抖地把長槍放平,努力回憶著前兩天才好不容易記住的迎擊敵人的幾個簡單動作,而就在這時,一聲彷彿布料被撕扯的聲音卻從他身後傳來。

這名民兵原本不敢把視線從那些畸變體身上移開,卻又忍不住想要回頭看一眼,最終,他還是沒能忍住對身後聲響的好奇,便飛快地回了一下頭——結果回頭的瞬間便瞪大眼睛。

他看到在十幾米外,營帳原本綁住的門簾被撕開了,而那個直徑一米五左右的巨大石球正探頭探腦地從兩道門簾之間擠出來,下一秒,他才注意到這個石球竟然是飄在半空的!

聯想到這石球詭異的特性,民兵立刻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但這一次石球並沒有任何吸引周圍金屬的意向,它從帳篷裏鑽出來之後左右晃動了一下,隨後從球體中發出一陣帶著金屬顫音的尖叫:“哎媽這啥?!”

它似乎是“看”到了那些正朝著自己猛衝過來的畸變體。

負責看守帳篷的民兵們此刻都注意到了石球的動靜,遠處正衝過來的怪物和身後正發出怪叫的石球讓這些剛剛武裝起來並完成基礎訓練的新兵一片混亂,就連他們的小隊長都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面,但就在這時,他們看到了一個渾身裹挾著淡白色微光的高大身影正從另一個方向飛速靠近。

那是開啟了騎士衝鋒的高文,而在高文身後,還跟著瑞貝卡以及一小隊家族戰士。

高文遠遠地就看到了那個正在帳篷門口飄著的石球,這詭異的一幕差點讓他腳下一個踉蹌栽倒在衝鋒的路上,而緊跟著他就聽到那個石球發出刺耳的聲音:“救命啊!怪物啊!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原來這玩意兒是可以發出聲音的麼?!

高文這時候也顧不上去分析那個見鬼的“龍蛋”到底是什麼原理了,他決定在這種過於詭異的情況下放棄思考,隨後腳下猛然用力,一個高跳之後發動了騎士的招牌技能之一,冠軍斬擊。

他整個人在空中被一團刺目的白光包裹起來,長劍上驟然燃燒起上千度的能量烈焰,緊接著又如一道流星般從天而降,狠狠地劈砍在一頭怪物的腦袋上。

這個血肉巨人被冠軍斬擊直接命中,瞬間從中一分為二,兩半身體甚至還沒來得及完全分開,便已經被高溫燒成了兩團四散的灰燼,而斬擊所產生的剩餘衝擊波則繼續向前,留下一道深深的溝壑。

周圍的畸變體被高文這驟然爆發出來的強大能量暫時擾亂了感知,它們略有些困惑地原地遲疑了一下,而趁著這個機會,高文趕緊對遠處的石球大喊起來:“快點躲起來!外面有怪物!”

“媽耶!”石球發出一聲尖叫,“就那麼個一吹就倒的帳篷,躲起來有毛用哦!”

高文猛然朝旁邊一閃,躲過了一頭畸變體橫掃的利爪,並反手一劍刺出,而與此同時,一個臉盆大的火球就在他身旁半米不到的地方飛過,將另外一頭試圖偷襲的畸變體炸的半個身子都朝後仰去。

高文趁勢解決了這個失去平衡的怪物,用眼角的餘光看到瑞貝卡已經在士兵護衛下抵達戰場邊緣,她高高揚起左手,又一個巨大的火球在她手上成型,隨後她將這火球向上一拋,兩只手抓住法杖使勁掄了半圈,砰一下子把火球打飛出去:“祖先大人!我來幫您牽制它們!”

少女,你的火球術修煉很明顯出問題了啊!

但這時候高文卻沒功夫跟瑞貝卡打聽她的火球術到底是怎麼練的,因為他注意到跑在最前面的幾個畸變體已經距離帳篷和石球很近,一名民兵鼓足了勇氣刺出長槍試圖阻攔敵人,但卻被遠處的另外一頭畸變體所釋放的混沌能量箭命中,整個人都被炸飛出去,但看他身上的護盾還殘留微光,應該還不至於死去。

那個飄在半空、離地不到半米的石球被嚇的大呼小叫,它飛快地亂竄著,試圖躲避那些從四面八方衝來的畸變體,但在十倍數量的敵人面前,它的躲閃空間卻越來越少,最後實在沒地方可躲了,這個石球只好發出一聲混雜著金屬顫音的尖叫,然後漂浮高度一下子拔高了十幾米——

高文還以為這家夥是要直接飛走,但卻沒想到它只是飛到一半便失去後勁,又跟塊隕石一樣掉了下來。

“砰”的一聲巨響,正在石球下方的一頭怪物竟然就這樣被當頭砸中,這個倒黴到家的畸變體甚至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便已經被砸進地裏,甚至整個坑都凹陷下去至少一米。

就如之前吸住三個士兵時,連高文都推不動這個石球分毫——這才是它的真正分量。

別說高文愣了,就連石球自己都愣了。

但周圍的怪物們卻不會愣,它們只能感知到自己的獵物就在眼前,於是等石球落地的一瞬間,它們便再度撲了上去。

於是石球再次發出一聲尖叫,再次嚐試把自己發射到天上,再次失敗,再次把一個敵人砸進地裏……

高文晃了晃手裏的開拓者之劍,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並沒必要這麼火燒火燎地跑來救場。

恐怕就是真的世界末日了,這個神經病蛋也不一定有事兒……

趕來的士兵和留在帳篷周圍的民兵們只能帶著古怪的表情看著這略顯滑稽的一幕,那個疑似龍蛋的石球驚恐地尖叫著把襲來的怪物一個個砸死在地上,沒腦子的畸變體則像排隊救爺爺的葫蘆娃一樣一個個地投身於這片熱土之中——直到還剩下最後三個怪物的時候,高文突然注意到石球的“起飛”高度變的只有不足兩米,他才立刻拔劍上前,將最後的敵人解決乾淨。

砸死十幾個畸變體的石球從怪物堆裏慢慢飄了出來,它漂浮的離地高度只剩下十幾厘米,顯然已經累壞,確認周圍再沒有敵人之後,它才終於鬆了口氣:“媽呀,嚇死我了……”

高文:“……”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9 09:27
第91章 到底孵出來個啥


危機就這樣結束了。

隨著最後一頭怪物在菲利普騎士的劍下哀嚎著倒地,戰場上再也看不到活著的畸變體,只剩下滿地正在不斷分解飄散的骸骨,以及一群已經快要耗光體力的士兵。

再也沒有新的怪物從山裏衝出來,黑暗山脈的方向也再聽不到那彷彿雷鳴一樣的轟然巨響。

就這樣足足過了半分鍾,拜倫騎士才帶頭第一個歡呼起來。

隨後是士兵、民兵,再然後是營地裏的平民和農奴,歡呼聲響徹了白水河的南岸,每一個人都知道了這場勝利——而對於這些經歷過舊塞西爾災難的人而言,這場勝利有著格外不一般的意義。

制定計劃的人知道這勝利中有多少借助天時地利的成分,有多少運氣和風險,有多少不可控的變量,但絕大部分普通人不知道,他們只知道有成百上千的怪物從南方襲來,其數量幾乎是營地戰鬥人員的十倍,但在短短的半天不到裏,這些怪物已經全部灰飛煙滅,甚至連一頭都沒有闖入到營地的柵欄牆裏。

巨大的心理壓力在此時便宣洩為狂歡一般的歡呼,就連剛剛和赫蒂一同回到營地的琥珀都不禁受到了感染,跟著歡呼慶祝起來。

而歡呼了沒一會,她就注意到高文竟然沒和大家在一起,於是拉住了從旁路過的小侍女貝蒂——後者這時候正捧著一堆藥劑瓶子、跟在德魯伊皮特曼身後:“你家老爺呢?”

貝蒂呼呼地搖著頭:“不知道呀!”

“他在南邊那個營帳裏,”皮特曼停下腳步,扭頭飛快地說道,“好像是那個龍蛋又出狀況了。啊我不跟你說了,我先把藥水送過去——傷員不少呢!”

小老頭帶著小侍女飛快地跑遠了,琥珀四處看看,覺得這裏確實沒自己什麼事,便一閃身消失在暗影中。

在營地南部的帳篷裏,高文與瑞貝卡也早就聽到了響徹整個營區的歡呼聲:大勢已定,這場危機算是平安度過了。剛才拜倫騎士已經派人來了一趟詢問後續安排,高文傳話讓兩位騎士先進行戰場的善後工作,而他則和瑞貝卡暫時留在這裏,面對著這個疑似“龍蛋”的石球。

帳篷外面的怪物屍骸正在飛快崩解,殘留的骨架則由士兵們收集起來集中堆放,等待自然分解,而剛剛大展神威的石球此刻卻已經重新回到帳篷裏,現在它正安安靜靜地漂浮在離地幾十厘米高的地方,跟高文保持著某種尷尬的對峙。

“說實話,剛才真的嚇死人哦,”石球原地搖晃著,從其內部傳來金屬顫音般的聲音,“那些什麼什麼……畸變體是吧?怎麼就突然全都衝著我來了……”

“我是不知道你有什麼吸引它們的地方,不過你一個'人'砸死十幾個怪物,這時候說自己被嚇著了好意思麼?”高文斜眼看著這個奇奇怪怪的大球,“而且搞了半天你竟然不但能自己移動,還能開口說話……這麼說之前你一直在裝啊?”

石球一點都不慚愧(當然也確實沒法從它表面看出表情來):“自保意識強點還有錯嘍?我是不知道你們的意圖嘛,自然先低調一點。本來我還想多觀察兩天呢,結果今天突然就聽到外面亂哄哄的,而且守衛的士兵也少了很多,我就想悄悄出來看看情況……我哪知道自己剛一動彈,那些怪物就都來了!”

高文點點頭,他已經搞明白了這整個經過:這個石球之前顯然刻意壓制了自己的某種“活性”,所以存在感稀薄,就連皮特曼都是在巧合的情況下才發現了它的生命反應,但今天怪物襲擊,這個石球覺得或許是個機會,便作死地想要跑出去,結果一活動就把氣息外洩了——這點外洩的氣息對人類而言或許不算什麼,但對那些以生命反應和魔力反應為餌食的畸變體而言,卻如夜幕中的明燈一般顯眼,而且在那些怪物心目中,這個石球的生命和魔力反應顯然更“美味”一些,於是就發生了後來那意料之外的情況。

幸運的是,一切最終有驚無險。

想通這些之後,高文忍不住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差點作死成功的神經病蛋:“所以你現在還打算跑麼?我可跟你說,那些怪物只是遊蕩過來的一小波,你要跑到它們眼皮子底下,那誰也保不了你的。”

旁邊瑞貝卡一聽就知道自家老祖宗在嚇唬人……蛋,但石球卻不知道真正的情況,於是自然被嚇住了:“噫——我不跑了,這地方太危險了。而且話說回來……我現在有點相信你之前說的話了。”

“哦?”高文眉毛一挑,“你相信什麼了?”

“你們跟當年把我抓進實驗室的那些人……應該真的不是一夥的。”

高文感覺有趣,剛想問問它是怎麼做的判斷,眼角的餘光卻看到帳篷角落的陰影中蹦出一只琥珀來,半精靈小姐顯然已經聽到了剛才的對話,一蹦出來就咋咋呼呼地問道:“你這次是怎麼看出來的?”

石球上下浮動了一下:“你們比當年那幫人寒多了,這麼大個營地連個魔導炮都沒有的,肯定不能是一幫人……”

高文額角青筋一跳,卻聽到旁邊的瑞貝卡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哦哦,這麼說也有道理……”

琥珀一個暗影步湊到高文身旁,壓低聲音:“說真的,我要是你,揭棺而起的第二天就把這個丟人後裔逐出家門了……”

一個萬物之恥竟然還敢說別人丟人的?

高文瞪了琥珀一眼,扭頭看著那飄在半空的石球:“這麼說你終於願意相信那天我跟你說的話了?”

“慢著,我只是相信你們跟當年那群人不是一夥的,又沒說信了你全部的話,尤其是一千年過去之類……這個我得好好確認確認才成,”石球特別神氣地晃了晃身子,接著有點勉為其難地繼續說道,“當然,我現在基本上相信你們沒有惡意了,嗯,我記著你剛才特地跑過來救我來著。”

這態度仍然稍微有點欠揍,但多少比之前好了很多,高文知道自己不能強求這個從實驗室裏被解救出來、曾經被帝國人粗暴對待過的迷之球體輕易相信別人,也就點了點頭:“好,信任可以慢慢建立,咱們……誒等等,你往旁邊轉一下讓我看看——往左轉往左轉。”

琥珀和瑞貝卡聽到高文的話也頓時好奇地湊了過來,而石球則不明所以地轉動著:“幹嘛?我身上有東西?”

石球朝旁邊轉了一點點,琥珀終於知道高文發現的是什麼了。

在石球下半部分的側面,那原本堅固緻密的、介於岩石和金屬之間的外殼不知何時脫落了一小塊,而且還有好幾條長長的裂紋從脫落處蔓延開,已經延伸到球體的腰線上。

“你的殼好像裂了,”瑞貝卡眨巴著眼睛說道,並用法杖小心翼翼地指點著球上開裂的部分,“你不疼的麼?”

“啊呀?”石球這才彷彿注意到自己外殼上的開裂,語氣稍微有點慌張,“啊!一定是之前從天上掉下來好幾次的時候摔裂的!”

“你這殼裂了沒問題麼?”高文突然有點擔心,“要不要我找個石匠或者鐵匠什麼的來幫你修補一下?”

“……嘖,算了,反正我也到破殼的時候了,你們也不是什麼敵人,”石球貌似考慮了一下,隨後搖搖身子,“你們退開點,我要從殼裏出來。”

琥珀頓時瞪大眼睛:“等下!你說你要破殼?!那你等等!我得去叫人!”

半精靈小姐咋咋呼呼地撂下這句話,也不等現場任何人有反應便一閃身滾回到了陰影之中,留下石球跟高文幾個相顧蒙圈,石球沉默了幾秒鍾才開口:“那我還出不出來?”

“你稍等等,她肯定馬上就來,”高文也把握不住那個半精靈的思路,只能隨口說道,“她一貫有自己的想法。”

然後過了沒一會,琥珀便風風火火地跑了回來,而且還拉著赫蒂與皮特曼兩人。

兩個人顯然是在一頭霧水的情況下被拽過來的。

“先祖,這裏發生什麼事?”赫蒂一進來就看到了飄在半空的石球,隨後她看向高文,“剛才琥珀急匆匆地說什麼龍蛋快孵出來了,我也沒聽明白……”

皮特曼則一進來就注意到了那石球下半部分的脫落、開裂痕跡,小老頭立刻驚呼起來:“天哪!這枚龍蛋就要孵化了!”

“是吧是吧!”琥珀興奮的就好像要破殼而出的是她一樣,“所以我把你倆招呼過來!對了你倆會照顧小龍人麼?”

被強行拉來的兩人頓時一愣,高文則立刻尋思著要不要現在就把琥珀扔出去,而那枚石球卻已經沒耐心再等這些奇奇怪怪的人胡亂搞事情了,它內部傳來一陣奇特的低沉嗡鳴,就好像在充能一樣,球體表面則劇烈震顫起來,那些緻密而粗糙的外殼物質在震顫中不斷開裂,以球體下半部分的脫落處為起始點,一塊又一塊的“殼”開始從它表面脫落。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他們帶著驚訝與期待的表情看著這枚迷之球體,等待它裏面的生命破殼而出的時刻。

終於,伴隨著一連串的爆裂脆響,球體上迅速布滿了細密的裂紋,緊接著所有的外殼“砰”一下炸裂開來!

石球的外殼脫落了。

裏面是個光溜溜的金屬球。

金屬球晃了晃:“怎麼樣?我亮不?”

皮特曼這時候才意識到整個破殼過程已經結束,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飄在半空的金屬球:“額不是……這就完啦?你確認你已經從蛋殼裏出來了?”

金屬球:“確認啊。”

“可你仍然是個蛋啊!”老德魯伊的語氣彷彿要抓狂,“你仍然是個蛋啊!說好的是個龍蛋呢?”

瑞貝卡愣愣地看著那個飄在面前的、銀白色的圓球,良久才冒出一句:“所以這其實是個蛋蛋……”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9 09:29
第92章 尼古拉斯•蛋


老實說,這個從石頭蛋裏孵出來的金屬蛋確實是挺亮,它看起來比之前略小了一圈,但仍然有一米三左右的直徑,其表面呈純淨的銀白色,極端光滑彷若鏡面,那光潔的球面甚至有一種工業化精確打磨的感覺,它就這麼飄在距離地面不到半米的空中,從球體內發出夾雜著金屬顫音的bb:“我絕不接受這個名字!蛋蛋這是個名字麼!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我哪點像個蛋了——而且我什麼時候說自己是個蛋了?!”

“我們一直以為你是個龍蛋……”瑞貝卡就像一只好奇的貓一樣繞著金屬球轉來轉去,還時不時大著膽子用法杖上去捅一捅(神奇的是球竟然對此沒什麼反應),“沒想到你從蛋裏孵出來還是個蛋……蛋的蛋那不就是蛋蛋麼?”

金屬球嗡嗡地震動起來,聲音聽上去氣急敗壞:“你才孵出來是個蛋!你全家都叫蛋蛋!我一直是這樣,我們全族長大之後都是這樣!”

高文使勁憋著臉皮的抽搐,硬生生用無數年衛星精的修為壓住了三觀崩壞的傾向,他艱難地保持著理智和鎮定,嚐試跟眼前這個金屬蛋交流:“你剛才說你全族?還有很多像你這樣的……生物麼?你到底是個……什麼?為什麼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奇怪生命體?”

不管這個球是什麼,它都不大可能是一頭龍了,但高文可以確定,他從未聽說過這個世界上有如此奇特的生命體——假如它真的是個生命體的話。這個金屬圓球的形態與這個世界的所有生物都截然不同,如果它真是在這片土地上自然進化出來的,那麼它和它的族群不可能瞞過高文這雙在天上掛過無數年的眼睛。

除非它是在高文“斷片”的那些時間段中出現的。

圓球聽到了高文的問題,卻不怎麼配合:“你這涉及到我的秘密了啊,我還沒確定能不能信任你們這幫野蠻人呢——而且說什麼也得先把名字說清楚,打死我也不能叫蛋蛋……”

“你自己有名字麼?”這時候赫蒂好奇地在旁邊問了一句,這可算問到點子上了。

“名字……誒對,我應該有個名字的,”金屬蛋靜止在空中努力思索起來,“媽耶……忘了。”

眾人:“……”

高文:“你自己都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別人給你起個就怎麼了?!”

金屬球的語氣突然格外欠揍:“那反正我不叫蛋蛋。”

高文額角的青筋再次忍不住蹦出來:“難不成我得叫你聖•尼古拉斯•蛋總才行?”

金屬球瞬間一愣,然後竟然很滿意地左右搖晃起來:“哦呦?這個名字不錯誒……”

高文感覺跟這個球交流起來簡直是在以三倍的速度損耗自己的壽命,而且他還想起如今外面有一大堆的麻煩事需要自己去處理,於是搖了搖頭:“行了,總而言之你再老老實實待一天,我們剛剛經歷了一次怪物襲擊,我得去處理一大堆後續的麻煩事——在這段時間裏我不希望你再給我增加更多的爛攤子。”

金屬蛋慢悠悠地降落,趴在它之前待過的那個坑裏:“行行行,你忙你的吧,我才懶得到處跑——今天這番折騰的差點沒累死個球……”

高文頗有些懷疑地看了這個銀白色的“巨蛋”一眼,很是懷疑這家夥是否真的能安安靜靜不搞事,但考慮到剛才這傢夥還經歷了一次驚心動魄而且失敗到家的“逃跑”,估計短時間內它不會再嚐試第二次,也就姑且相信了它。

不信也沒轍,營地裏要處理的事還多著呢,總不能把時間都耗在跟一個球掰扯不清上。

一行人離開了帳篷,赫蒂臨走還忍不住回頭看了已經重新綁起的帳篷門簾一眼:“我們就把那個球那麼放著?”

雖然嘴裏說的好像是擔心球會搞事,但她眼中閃爍的卻是十足好奇與探索心爆發的光芒,作為一個法師,一個研究者,赫蒂對“未知”有著無窮無盡的興趣,而一個會漂浮、會說話的金屬圓球絕對比她這輩子所遇到的任何一種“未知”都更加“未知”。說實話,如果不是責任在肩而且那個球有極大可能不願配合,她真想現在就把那個大球給運到自己的實驗室裏——她能一口氣研究大半個月的。

不說切片吧,起碼也得鑽個眼看看裏面是啥餡的……

高文如今對赫蒂多少也是有一些了解的,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這位大孫女是在想啥,但他也沒說破,只是搖了搖頭:“它已經不是個待在原地不動彈的石頭了,它能活動能思考,而且看起來運動性能還不錯,又有操控金屬和魔力的天賦,強行控制沒好處不說還不一定能控制住,所以不如讓它主動配合點。”

說著,他看了不遠處站崗的士兵們一眼。

這些士兵仍然按照之前的吩咐,守衛在帳篷周圍十米以外的警戒線上——雖然並不能確定這個距離是否就在那個尼古拉斯蛋的金屬控制能力之外,但這多少可以讓士兵們安心一點。

“當然,還是要加強一下警戒,”高文說道,“把民兵換成家族戰士,但還是遠遠地監控為主。提前告訴那些士兵,帳篷裏的球體是儲存著上古靈魂的魔法裝置,讓他們不要和球體有過多接觸與交流,如果那個球真的亂跑,讓他們第一時間向上彙報,別起衝突——那個球雖然慫,但蹦起來砸人的時候連畸變體都是一下一個,尋常士兵根本攔不住它。”

“您覺得那個球到底是什麼?”赫蒂皺著眉問道,“它……會不會真的是古代剛鐸帝國的魔法造物?”

在“龍蛋假說”被排除之後,赫蒂不由自主就想到了這個方向——在這個世界上,剛鐸遺產和巨龍傳說有著不少的相似之處,比如說都很適合用來解釋那些解釋不清的東西,其作用類似地球上的玄學……

“剛鐸帝國也不是萬能的,”高文搖了搖頭,“哪怕是星火年代的奧術師和魔偶師們,也造不出有這種智能等級的魔法造物。”

他卻有另外半句話沒說出來:別說是剛鐸帝國的魔法人工智能專家了,就連剛鐸帝國之前的、在這片大陸上活躍過的每一個王國,每一代文明,每一個種族,都未曾出現過這種等級的智能造物。

高文現在還不敢完全排除那個球是“人造物”的可能性,但至少,他可以肯定那個球不是這片大陸上任何一個種族的造物。

事實上他心中更傾向於認為那個球真的來自某種奇特的、人類認知之外的智慧種族。

只是不知道它是怎麼來到這片大陸的……

聽到高文的回答,赫蒂微微低頭陷入了沉思,而旁邊的德魯伊皮特曼卻仍然保持著一言不發,事實上從剛才在帳篷裏的時候他就突然不說話了,一直到現在還滿臉糾結和沮喪的模樣,這讓高文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你也有疑問?”

“那個蛋孵出來怎麼就還是個蛋呢……”老德魯伊的眉毛幾乎都要糾結到一起去了,“它怎麼就不是個龍蛋呢?”

就連琥珀都看不下去了:“你為什麼這麼執著於龍蛋啊!”

小老頭抓著自己的鬍子:“龍蛋啊!孵出來就是龍啊!隨便蛻一片鱗或者放點血出來你知道能換多少錢麼?哪怕不能換錢,我直接扛著一頭幼龍跑去聖龍公國,至少換個實地伯爵回來!”

“就你這想法,扔到聖龍公國起碼得絞刑四十多次,”高文瞪了小老頭一眼,“有胡思亂想這個的功夫,跟我說說傷員們怎樣了。”

小老頭使勁撚了撚自己的鬍子,一聲歎息放過這個話題:“唉……好吧,不是龍蛋就不是龍蛋。傷員那邊你不用太擔心,我已經把我能配出來的最好的藥水都送過去了,傷勢比較嚴重的也用魔法處理過,可以保證不會再有傷重而死的情況。說老實話,這是一個奇跡,我原本以為哪怕你那些大膽的計劃奏效,營地的衛兵們也得死一片人,卻沒想到基本上都是傷員,竟沒有一個死掉的。”

“你小看了古代剛鐸帝國的製式裝備,”高文搖搖頭,“那個年代的士兵,很難死的。”

小老頭看了高文一眼,不鹹不淡地說道:“那你可最好有點危機感,我聽你家那倆騎士聊天來著,大部分士兵身上的鎧甲和作戰水晶都已經在戰鬥中損壞,而且那些東西好像還沒法維修和充能。雖然保住了命,卻保不住裝備本身,以這種消耗速度,用不了多久你就得坐吃山空。”

不用擔心,我們已經有了更好的武器,”高文微笑著看向營地方向,“更重要的是有了更好的思路。”

這次開口的卻是琥珀:“你是說你用來炸塌山崖、製造陷阱的那些爆裂水晶?”

高文微微點頭。

“好吧,那些水晶威力確實不小,但要想光憑它們就搞定一切問題還是不太現實,”琥珀搖著頭,“它們用起來限制太大,而且缺乏個安全的起爆途徑,我跟你講,當時赫蒂引爆的時候我差點沒嚇死,我都鑽到暗影界了,還愣是被衝擊波吹了好幾個跟頭——這我就得告狀了,你那個胸大無腦的大孫女竟然只給自己撐了個護盾……”

走在高文身後的赫蒂立刻對琥珀怒目而視。

高文卻沒有注意到半精靈和曾曾……曾孫女之間的小小火花,他只是微笑著將視線放向遠方,在地平線上,那輪巨日正緩緩下沉,天際的雲霞與日輪周圍彌散出的光交相輝映,極盡燦爛。

任何東西剛出現的時候都是有缺陷的。

既然畸變體的危機暫時已經退去,那就該把精力放在解決這些缺陷上了。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11 10:17
第93章 勝利之後


一場危機平安度過,但更多的工作才剛剛開始。

傷者需要休養,善後需要有人去處理,受到驚嚇的領民需要安撫,營地的生產工作也需要重新回到正軌。

高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那些堆積在營地外面的、散落在山口的、堆積在山道上的血紅色骨骸收集起來,他派出了幾乎三分之一的壯勞力,趕在這些殘骸被秩序力量完全分解之前將其運回了營地,然後把它們堆滿了白水河南岸,在營地旁的鋸木廠附近堆積出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骸骨之山。

那些怪物的體型是如此巨大猙獰,哪怕死亡之後,骨骸又“分解”了一天一夜,這些殘餘的部分仍然有著駭人的體積和外觀,它們雜亂無章地堆積在一起,不斷升騰起黑色紅色混雜的煙塵和霧氣,就好像無形的火焰在燃燒一般,而在所有骨骸裏,只有不到一成的骨架是相對完整的。

完整的骨架大多是在和守衛部隊戰鬥中留下,那些被岩壁掩埋或者被“地雷”炸死的怪物幾乎沒有全屍。

高文把那些相對完整的骨架從骸骨堆裏挑了出來,將其用木架子支撐,整整齊齊地排列在白水河南岸,遠遠望去,就好像在營地北邊增加了一道駭人的新圍牆一般,而在圍牆正中的骨堆前,高文支起了一個高高的木台。

營地的每一個人都能看到骨堆和木台搭建的過程,大多數平民與農奴在看到那駭人的血紅色屍骸時都嚇了一跳,昔日家園被毀的恐懼便油然而生,但前一日那在雷霆炸響中進行的防禦戰卻又多少抵消了他們心中的恐懼,哪怕不識字的農奴也能明白一件事——既然他們自己還活著站在這裏,而怪物卻被堆在河岸上,這就足以說明是領主的軍隊大獲全勝,那麼怪物也便沒那麼可怕了。

士兵們在營地中奔走著,大聲宣讀領主的召集令:高文•塞西爾公爵召集這片土地上所有的子民,前往河岸邊的高台前聽取新的命令。

不足千人的營地很好調動,很快鋸木廠旁的廣場上便聚集起了領地上所有的人口,高文站在臨時搭建的木台上,他面前是聚集起來的領民,身後則是正不斷分解、升騰起元素塵霧的血紅色骨堆。

赫蒂釋放了擴音的法術,於是高台上的聲音便響徹整個廣場——

“塞西爾的領民們,今天,我要宣布三件事,”高文將開拓者之劍支在地上,目光掃過下面的民眾,隨後突然一揚劍,指著那些沿著河岸排列開的骨架,

“第一,我要宣布慶祝,慶祝這些曾經毀滅過塞西爾領的,這些曾經屠戮過你們兄弟姐妹、親朋好友的,這些前不久還再次威脅你我所有人性命的怪物,被打敗了!被迎頭痛擊,碾壓一般地擊敗!近千頭怪物,數量幾乎是營地守衛的十倍,但它們最終沒有一個能踏進我們的營地半步——你們應當知道這些怪物的強大和可怕,但現在你們也應該知道,這些怪胎並不是無法戰勝的!”

這一番話讓下面的人群略有騷動,也讓他們感到恍然,這實在是再簡單、再樸實不過的話語,原本營地裏的領民們便已經在猜測著領主要什麼時候宣布慶祝這次不可思議的勝利了,這時候高文的話只是給一切敲下了實錘而已,於是一種激昂和興奮的氣氛便在人群中醞釀起來。

而把這種氣氛變成歡呼聲的,是高文接下來的話:“為了慶祝,今天下午收工之後,營地所有人都可以吃到肉湯和白面包!還有從坦桑鎮運來的麥酒!”

很快,便有幾個分佈在人群中的歡呼聲響起——這些歡呼聲就成了引子,最終讓所有人都跟著歡呼起來。

高文揮了一下手,人群漸漸安靜下來,緊接著高文便繼續說道:“第二件事,我要感謝,感謝每一個在守衛營地時做出貢獻的人——包括我的士兵,也包括你們。”

高文故意停住,下面的人群果然騷動起來。

因為這是他們頭一次聽到如此古怪的說法。

貴族在對平民,甚至對賤民和農奴表示感謝——而且是在這種正式、嚴肅的場合下,這絕對不是開玩笑!

一些人開始面面相覷,因為他們感覺困惑,而一些站在人群邊緣的農奴則乾脆地東張西望起來,因為他們壓根不覺得這件事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但他們卻看到幾個人在士兵的“護送”下走了出來,一直走到台子上,站在高文身後。

“這片土地不只是我的領地,也是你們的家,守衛這片土地的,不只是領主和領主的軍隊,也有你們的功勞,”高文嚴肅地開口,說著在這個時代絕對算得上離經叛道、離奇古怪的話,“你們每一個人都為之前的防禦戰付出了努力——你們所燒製的那些'爐渣',你們洗選出來的水晶,你們製作的木匣,雕刻的符文,你們採的草藥,為士兵漿洗的衣物,你們在黑暗山脈的岩壁上鑿出的孔洞,在山道上挖出來的陷阱,所有這些東西,都保護了你們自己的家園和你們自己的生命!”

人群產生了更大的騷動,其中至少一半人都一時間沒聽明白高文這番話的邏輯和含義,而另一半人則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混在人群中負責喊666的琥珀這時候也忘了自己該幹什麼,而是瞪著眼睛看著高文嘴裏嘀嘀咕咕:“這家夥腦子有病麼……這豈不是承認平民和貴族有一樣的價值和作用了麼……”

而高文在說完一番話之後則沒管下面的反應,而是側身示意身後的幾個人走上前來。

他們中除了一個是領地上的士兵之外,其他人都是穿著粗布破衣的、手腳粗大的平民苦力,這些人滿臉緊張地走到台前,顯得手足無措:他們已經提前知道領主要做什麼,但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反應,只好像鏽住的魔偶一樣四肢僵硬地挪動著,生怕聽漏了一個指示。

石匠戈登不小心比其他人多走了半步,結果一下子來到了幾乎和高文平齊的位置,他一開始還沒注意到這點,只看見了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第一次站在這麼多人面前,而且還是站在台子上,這讓這位肌肉紮實的老工匠竟一下子手腳發抖起來,隨後他才注意到自己站的位置已經“逾越”,更是臉色大變。

但高文只是笑了笑,對其他人小聲說道:“站在石匠這條線上,這條線就是給你們的。”

而這時候台下的人已經認出了站在上面的人都是誰——營地只有區區八百人,而且還都是從塞西爾災難中活下來的倖存者,互相之間早就無比熟悉了,哪怕是農奴的名字也是人人都能叫出來的。

“那是石匠戈登老爺子啊!”

“旁邊那個是漢特?打獵的那個?”

“那個又瘦又小的誰?”

“好像是領地上的農奴,叫霍姆來著,在爐窯那邊燒'渣'的……”

“那個當兵的我認識,叫克裏姆,聽說昨天他一個人幹掉了兩個怪物——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之前都沒能從領地上逃出來……”

此刻高文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下面低聲的議論:

“這些人,都是為守衛營地做出極大貢獻的,在自己的工作中表現最優秀的人,他們是最勤勞的工匠和最勇敢的領民,對他們,我要提前兌現我的承諾。

“霍姆,特裏,瓦克爾,你們原為農奴和奴工,現在你們是自由民了——你們今後可以擁有自己的財物,並可以用自己的雙手來掙取自己的土地與房屋,但要記住,工作與生活的自由也是挨餓和墮落的自由,你們今後的生活都在自己手中,不要辜負了這份自由。

“石匠戈登,獵人漢特,士兵克裏姆,你們已經是自由民,因此你們將提前得到一塊新開墾出來的土地,並在房屋建成之後第一批得到自己的居所。另外,克裏姆,由於你的格外勇猛,拜倫騎士有意指導你,如果你也同意的話,你可以先從一個騎士扈從開始做起。”

被念到名字的人一個個挺直了胸膛,而高文則從旁邊赫蒂的手中取過了幾個早已準備好的銅製徽章,將它們別在幾個人的衣服上。

這徽章著實簡陋,其實就是砸扁的銅餅上刻畫了塞西爾領的徽記,又在背面寫上了“新塞西爾第一次保衛戰紀念”的字樣而已,是連夜趕工做出來的,包括赫蒂和瑞貝卡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理解做這些東西有什麼意義——因為這些“銅餅”並不是貨幣,高文也明說了它們不可用於交易,換句話說,這些都是一文錢不值的東西,除非熔了當銅塊賣掉。

但高文就是非要做這些東西不可。

他把這些東西別在幾個人衣服上,低聲跟他們說道:“這是榮譽的象徵。”

這個象徵確實有點簡陋,而且倉促之間他也來不及弄出“勇敢作戰獎”、“生產促進獎”、“傑出貢獻獎”之類五花八門的說法(更何況領地上的人還不一定能聽懂),但無論如何,一套這樣的榮譽體係是必須建立起來的。

這不但對當事人是個鼓勵,對其他人更是一種象徵作用。

站在看台下的人們雖然看不清那勳章是什麼樣子,但能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們對這種站在台上的榮譽產生了一種嚮往和羨慕之感。

隨後高文宣布了第三件事:“第三,是關於領地上的軍隊的。”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11 10:30
第94章 關於軍隊


關於目前為止在這個世界上看到的“軍隊”,高文的評價只有兩個字:奇葩。

至少在安蘇境內是如此。

文明程度嚴重倒退、生產力低下、貴族分封割據、高端武力職業佔據絕對統治地位等各種因素共同作用之下,導致了安蘇王國軍事體制的畸形,這個國家名義上是統一的整體,但實際上每個分封貴族都相當於佔據著一個獨立的王國,而所謂國王只不過是所有領主中最光鮮的一個(並且還不一定是最有權威的那個)罷了。這個王國沒有統合起來的職業軍人,有的只是各個貴族的領兵和聖蘇尼爾城內的王室直屬騎士團,而且各級貴族並不存在自上而下的統治權威,類似地球上古典歐洲“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的情況在這裏顯得尤為嚴重,哪怕是號稱國王直屬貴族的南方諸多家族,也只不過是以盟約的形式依附王室而已,他們僅僅對國王負有監控南境、提供情報、戰時出兵的少數義務,卻不會聽從國王的其他調遣。

他們手底下的兵,自然也只是他們自己的。

就連一個子爵手底下的幾個兵丁,也是子爵自己的。

那麼如果一個大貴族需要進行一場戰爭,他要如何拉起一支大軍呢?

簡單,假如他的威望還夠,而且給戰爭找了個好理由,又針對戰後瓜分環節許諾了足夠的好處的話,那麼他名下的大小領主們就有義務領著自己的私兵前來助戰,這些私兵各自成隊伍,由自己的領主或領主派來的強力武力職業者率領(通常是後者,這個年代的安蘇貴族有很多已經墮落到不會騎馬打仗,而只能用金錢僱傭強者坐鎮家族的程度了),打仗的時候,這些旗幟番號編制戰術全都五花八門的“混合大軍”就烏泱泱一擁而上,視敵人強弱和自身好處多寡而自行選擇出工不出力以及躺地上裝死的姿勢,等到打完之後,領隊的人就跑去找大領主或者國王計算瓜分的好處。

這樣做的結果顯而易見:整個王國竟沒有一支職業軍隊,也沒有一種統一的指揮體係和士兵訓練規則,各個貴族自行用五花八門的方式拚湊著自己的私兵,武器不統一,軍制不統一,後勤不統一,甚至貴族老子和貴族兒子訓練出來的軍隊都不一定統一——假如倆人關係不那麼好的話。

而除了士兵們五花八門之外,這種混亂的軍事體制還導致了其它一係列嚴重的惡果:軍隊戰鬥力成型極端緩慢,訓練效率低下,士兵選拔毫無章法,逃兵率高的嚇人,而且一旦帶隊的強者陣亡,整隊整隊的士兵就等於全完——因為他們既無紀律又無知識,所學所會的只不過是跟著帶隊的騎士衝鋒而已。

塞西爾家族在這方面倒是比別的貴族略強一些,作為當年在邊疆抵禦怪物侵襲的“南境守護家族”,塞西爾家哪怕沒落了,也還保留著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習慣:較為科學的民兵制度。

除正式士兵(也就是家族戰士)之外,塞西爾領士兵的另一大來源便是訓練起來的民兵,家族騎士按照低於正式士兵的標準來訓練這些從自由民中徵召來的人,閑時練兵,忙時務農,以補充正式士兵人數上的不足,同時也用這種方式為領地儲備了大量的後備兵員,因為接受過基本戰鬥訓練的人很多,一旦遇上緊急情況,要補充正式士兵會比其他貴族容易的多。

而瑞貝卡將徵召民兵以及民兵轉正的範圍從自由民擴大到農奴身上,則是將這個制度進一步發展的結果。

但高文決定將這一切更進一步。

考慮到將來的規劃,他需要一支職業化、專業化,而且兵源穩定的軍隊,所以他乾脆地取消了民兵和家族戰士相分離的製度,轉而將所有士兵統一編製為“戰鬥兵團”,他要求所有士兵都必須按照新的、統一的方式進行係統培訓,並且宣布會為他們統一發放薪金。

在此前,貴族的私兵們是沒有薪水一說的,通常貴族的私兵都要自備武器或者自費從領主手上購買武器,出征的時候甚至還要自備糧食,在這種情況下,士兵們之所以還願意為貴族打仗,是因為“私掠”行為的存在:士兵們可以在戰場上以及在攻破敵人城池之後進行劫掠,並將其中一半的財物留做己用,這就是他們當兵的酬勞。

而塞西爾領的情況則和別處不太一樣,歷代塞西爾領主都會以租借的方式為士兵提供武器裝備,並且發放糧食以作為訓練、服役時耽誤農活的補貼,但除此之外也是不發任何薪水的,那糧食也僅夠糊口而已。

理所當然的,高文決定給職業化的士兵發放薪水,也在同時宣布了塞西爾軍人將永久禁止任何私掠行為。

而如果士兵們想要獲得晉升或者額外的獎賞,那也很簡單:高文還承諾會制定出依靠戰功與各類貢獻進行晉升的詳細參考,比起以往那種毫無秩序、野蠻不堪的掠奪行為,今後能奮勇殺敵或認真執行命令所能得到的財富將會更多。

這一點倒是沒什麼問題,因為塞西爾家族一向只和怪物作戰,頂多早年間打過邦外蠻族,他們的士兵是壓根沒有什麼私掠習慣的,一直以來維持他們對塞西爾家族效忠的,是那些糧食補貼,以及各種對參軍家庭的仁慈政策。這時候高文只不過是將“禁止私掠”變成了明確的法律而已,大家都沒什麼感覺,甚至還很歡迎:畢竟高文承諾今後哪怕農奴參軍也能依靠戰功晉升了,這在以往可是家族戰士才有的特權。

但接下來的事情就讓他們有點感覺了:作為原有民兵制度的保留和延伸,高文規定領地上所有的成年男子都有義務在農閑時接受基本的軍事訓練,從原本的徵召性,變成了全民性、強制性。

這並不意味著所有人都要上戰場打仗,而是為了保證領民有基本的軍事素養,可以較為容易地轉化為職業士兵。

這一點若是在別的時機提出來,多半會引起一定的不滿,但此時此刻,怪物襲擊的事件才剛過去不到一天,高文•塞西爾的威望又空前高漲,再加上親手保衛了營地所造成的事實激勵,這條制度便順勢被公佈了出去。

而且大家也想得很開:反正平常服領主的勞役也是出力,這時候參加訓練也是出力,這樣想想的話,其實也沒什麼變化,只要能吃飽肚子就行。

再說了,萬一真的有機會被選成正式士兵,那披上鎧甲拿上劍也就相當於成了“半個體面人”,這對於大多終生赤貧的窮苦人而言反而是一條難得的出路,在這條出路面前,僅僅是把農閑時間拿出來訓練一下,是完全划得來的。

軍事制度上的改變不是一天能夠完成,其中涉及的細節也遠非三言兩語能說明白,考慮到現場聽眾的接受能力以及各種細則上的複雜性,高文並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全部都在台上講明,他只是大致說了一下所有士兵整合編組為“戰鬥兵團”以及基礎軍訓的事情便離開了高台,至於真正的細節……那就要跟兩位騎士和赫蒂商量了。

而且他今天所宣布的事情也只是打個基礎,說白了,考慮到領地如今的現狀,他說的這些東西甚至有點過於超前——開拓地這邊滿打滿算也就只有八百多人,其中拉出來訓練成兵的只有一百,這一百人竟便是塞西爾領全部的“軍隊”了,其規模和高文構想中的未來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而且可別看只有一百,這軍民比率其實已經達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八分之一的人口轉化為職業士兵,單從比例來看的話幾乎就是寫在臉上的窮兵黷武四個字,高文印象裏,這個世界和平狀態下一個王國的軍民比率通常在四十比一到七十比一之間,甚至會更低,而即便戰爭時期,這個比例也不會超過十分之一——除非是發生了生死存亡的大戰或者是像當年的北方蠻族那樣全民皆兵的遊牧民族。

而他的領地上,八分之一的人都是士兵!

如果這些都是脫產士兵,那麼就意味著營地幾乎所有的物資產出都將用於供養這八分之一的脫產戰鬥人口,而一切發展都將因此停滯,社會穩定性也會隨之下降,因此領地裏的所有士兵現在都是不脫產的,他們平常進行訓練、守衛,有時間就要參與營地的建設和開荒工作,以保證勞動力的充裕。

這讓他們近似於建設兵團,而讓高文慶幸的是,士兵們對此毫無怨言。

這一部分原因是士兵中有一大半都是民兵,本身就屬於不脫產的範疇,剩下的一部分則是忠誠度極高的老兵,而且塞西爾家族一向嚴格的治軍方略也保證了家族名下的戰士不會變成好吃懶做的老爺兵,這才有如今這種局面。

即便這樣,這八分之一的士兵比例也不是長久之計,高文下一步的計劃就是想辦法引進更多人口,把營地最大的短板補上。

不把人口補上,說什麼都是空想,對著只有八百人的營地和一百人的士兵隊伍規劃出一支職業化專業化的現代軍隊來,高文自認哪怕當初揭棺而起時一個沒扶穩被棺材蓋砸了腦袋也不會做出這種夢來。

只不過他必須提前把這些框架定下,哪怕現在定下來的只能是個框架——因為一旦外來人口大量湧入,很多事情再做就來不及了,到那時候如果沒有個成熟穩定的框架頂著,他在這裏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會被那些魚龍混雜的新人口給稀釋掉。

散去集會之後,高文立刻便召集了包括兩位騎士在內的營地管理人員,而且這次他還叫上了已經在“農業主管”這個位置上適應了十幾天的農夫諾裏斯,以及已經開始負責鋼鐵廠事務的鐵匠漢默爾。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11 10:43
第95章 維羅妮卡


營地的管理人員都被召集起來,在高文的營帳中商討未來的道路。

琥珀不太老實地坐在瑞貝卡旁邊的位置上,時不時就扭來扭去地看看四周,彷彿隨時在找機會偷溜出去,注意到高文完全沒有放自己走的打算之後,她忍不住嘟囔起來:“話說你要開會就開會,幹嘛非得把我招呼來——我又不懂你說的那些。”

“把你放在視線裏主要是為了防止你出去禍害別人,”高文隨口說道,然後無視了琥珀下一瞬間呲牙咧嘴的表情,直接進入正題,“我把大家叫來,是想先說明一件事——危機還沒有過去。”

瑞貝卡立刻張大了眼睛,愣愣地看著高文:“啊?咱們不是已經打退那些怪物了麼?”

“這就是關鍵,”高文搖了搖頭,“咱們只是打退了它們一次,但它們就不會再來了麼?”

現場所有人面面相覷,而第一次被叫到這種場合的農夫諾裏斯更是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他並不是被高文的話給嚇到,事實上他壓根沒注意到高剛才說了什麼,這位樸實的老農只是覺得以自己的身份呆在這裏渾身別扭,身邊每一個人在往日裏都是他必須仰視的對象,但現在卻全都跟他坐在一起,這讓他格外緊張。

坐在他旁邊的漢默爾倒是表現不錯:這位鐵匠雖然也是平民出身,但因為常年負責為領主冶煉鋼鐵,因此有很多和貴族接觸的經驗,這時候顯得很是鎮定自若。

赫蒂注意到了諾裏斯的緊張,但她並未說什麼,而是接著高文的話題:“先祖,您不是已經確認過宏偉之牆的完整性了麼?它的自我修複能力……”

“它確實已經自我修複,但我不確定它會不會再壞,”高文說道,“諸位,我們要明確一件事——雖然我們剛剛解決了一次危機,但這完全不是什麼徹底的、可以讓人安心的勝利。宏偉之牆不是什麼神明造物,哪怕它是個奇跡,它也已經是七百年前的奇跡了,這一次從剛鐸廢土遊蕩出來的怪物足以說明這堵牆並不是萬能的,現在這堵牆正在老化,所以我們必須做好它再度出現故障的可能性。”

琥珀捏著下巴嘀嘀咕咕:“那乾脆跑路好了啊……”

“跑到哪?”高文看了半精靈一眼,“宏偉之牆一旦崩塌,汙染會擴散到整個大陸的,而且再說了,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有點風吹草動就能竄出幾百公里,而且隨便找個犄角旮旯就能生存下來的啊?”

隨後他擺擺手:“我提醒你們,只是不想你們太過放鬆了警惕,並不是說那屹立七個世紀的宏偉之牆這就要塌了——上次我已經確認過,它整體上還是在正常運行的,漏洞應該只是個'小問題',按照當年的設計圖以及精靈造物的耐用性,起碼幾十年內它應該都沒有徹底崩塌的可能性,所以大不必過於緊張。”

在場眾人這才鬆了口氣,而菲利普騎士則緊接著認真說道:“即便這樣,我們這次的勝利也有很大的僥幸——如果敵人數量再多一點,如果那些陷阱的效果再差一點,如果那些怪物觸發陷阱的時候再稍微幸運一點,戰鬥的結果就有可能完全相反。畸變體的個體素質是遠遠超過人類的,而且隨著數量增多,它們僅憑散發出的氣息就足夠殺死大範圍內所有的活物,它們增加一個,戰士們要面對的壓力就增加不止一倍,我們的勝利……並不是那麼令人安心。”

這位誠實的年輕騎士毫不掩飾地說出了自己的內心想法,而這也正是高文所想說的:“沒錯,不能被這次勝利蒙蔽住。我們的營地仍然很薄弱,各方面都是,現在我們只是在這裏活了下來,還遠遠稱不上紮穩腳跟,所以我才把你們都召集過來,說說我接下來的計劃。”

赫蒂好奇地開口了:“接下來的計劃?”

“築牆,積糧,增加人口,增加鋼鐵產量,”高文一邊說一遍輕輕敲著桌面,他首先看向瑞貝卡,“燒製'水泥'的進度怎麼樣了?”

“嗚……還沒成功,”瑞貝卡略有些沮喪地說道,“其實已經有些眉目了,用鐵礦山附近採到的一種多孔岩石和粘土做出了很類似的東西,但要找到最佳的配比和溫度、燒製時間都需要做很多測試。這陣子爐窯那邊把幾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燒製水晶上,'水泥'進度很慢。”

也就是說,其實已經看到了曙光?

高文心中隱隱高興起來,他看著有點缺乏自信的瑞貝卡:“不錯,找到方向就是最大的進展。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抓緊時間研究出真正可用的水泥配方來,越快越好。另外,'瑞貝卡水晶'的生產不能停,至少隨時保留有三分之一的爐窯在燒製水晶,而且留一批人專門進行洗選。營地西南新建的倉庫給你,專門存放那些晶體。”

說著,他又看向諾裏斯:“開荒方面呢?”

老農夫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但緊跟著又有些尷尬地坐下,幾秒鐘後,他才整理好要說的話:“營地東邊和西邊已經各開出來一百里特的耕地,種上了甜木根和火葉菜,德魯伊老爺的魔法和他配出來的藥水都格外有效,農作物長勢快的嚇人,說不定霜月到來之前就能收獲,而且餵飽所有人還有富餘……”

高文打斷了諾裏斯的話:“你是農業主管,並不用管跟你同級的人叫老爺,事實上你不用這麼稱呼我,叫我領主或者叫我的爵位都行。”

諾裏斯有點緊張地看了高文一眼,連連答應:“是,是的公爵……大人。”

而旁邊的皮特曼則垮著臉:“難得有人這麼叫我,就不能讓我多爽兩天……”

“公爵大人,”這時候諾裏斯又說道,“另外還有一件事,希望您能允許。”

“只管說。”

“白水河北岸的土地,我希望也能開墾出來,”諾裏斯說道,“我帶人去看了那裏的地,土質都很好,而且碎石也少,只不過因為需要過河,所以一開始就沒放在開墾的計劃裏,但我覺得把那裏利用起來是很好的。這次怪物打過來,不少人都在擔心,農民們尤其擔心白水河南邊的地,如果河對岸也能開一片的話……”

諾裏斯說到這兒便停了下來,好像是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黝黑發皺的臉上帶著一絲不安和期待的表情,而高文對此很快便做出回複:“我同意了,北岸的開墾列入到第二期的開墾計劃裏,但在那之前,得先在白水河上造出一座橋來,光靠幾個木筏子可不行……赫蒂,你記錄一下。”

“接下來是關於人口,”高文一邊說著,一邊看向赫蒂,“這方面你有什麼想法?”

赫蒂放下手中的蘸水筆,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其實……最簡單的是購買農奴,基本上出身清白,不怎麼需要擔心忠誠度,但這需要一筆錢,而且不一定能買得到足夠的數量;其次就是接納流民,因為最近幾年南境收成不佳,幾個小的實地貴族還爆發了好多次衝突,到現在還有不少流民居無定所。對於大多數貴族而言,多出來的人口就是負擔,來自其他領地的流民就是牲口,所以這些人在夾縫裏過著艱難的生活,他們甚至比農奴還'便宜',給口吃的就走……”

說到這兒,赫蒂忍不住搖了搖頭:“但問題也很明顯:這些人難以查明出身,四處遊蕩的過程中又沾染了很多偷雞摸狗的惡習,讓他們大量進入領地,治安會成為巨大的問題。”

琥珀的聲音突然幽幽傳來:“如果遵守法律就能安居樂業,一大半的無賴和混混都會試著去找份工作——他們又不是喜歡在陰溝裏打滾才選擇去當老鼠的,你以為有人會因為喜歡偷東西而主動選擇整天餓肚子還要挨鞭子的生活麼?”

赫蒂愣愣地看著琥珀,第一次沒有把這個半精靈的話給嗆回去,而高文則在幾秒鍾後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前天還想偷我的印章結果被我從帳篷裏扔出去了——所以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但你自己說出來真好意思麼?”

琥珀:“我就跟你開個玩笑你至於麼!”

“停!”高文立刻揮手打斷了琥珀,心說好險,跟這個精靈之恥交流的時候真是不能有一點大意,指不定哪句話你接了她的下茬就會忍不住變成一個捧哏的,“擴增人口還需要計劃一下。漢默爾,接下來說說鋼鐵那邊的進度吧……”

而在同一時間,白水河上遊,一艘懸掛著安蘇王室徽記、張開三道風帆、整體塗成白色的漂亮大船正平穩地航行在河面上,另有幾艘小船護衛在其前後。

在那艘白色大船的船身一側,還可以看到一個淡金色的特殊標記,那標記是一個發出金光的圓環,圓環內有著兩束交叉的光芒。

那是聖光教會的標記。

在整個安蘇,同時懸掛王室徽記和教會標記的情況可不常見,因此這一幕自然引起了在河岸邊的坦桑鎮居民們的關注。

這艘船上的人從安蘇王都出發,在多爾貢河上漂了一個月的時間,隨後從運河支流轉入白水河,又漂了一周之久,這才終於踏上這片位於王國邊陲的不毛之地。

這著實是一段艱苦的旅程,但船上卻無一人開口抱怨,因為一個論身份論地位都完全不需要經受這番顛簸的人也在船上,而這個人還從未抱怨過一句話。

在隸屬王室的“白橡木號”的上層,一間專用的祈禱室內,有著“光明眷顧之女”稱號的聖女公主維羅妮卡正緩緩張開眼睛。

她有著淡金色的長髮,容貌與其兄弟艾德蒙•摩恩有著三分相似,但卻更為柔美、動人,常年浸於聖光之道讓她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聖潔與沉穩氣質,哪怕身上只穿著一件樸素的白色修女服,她也彷彿天降的神使般縈繞著一股不容侵犯的氣息。

直到完成祈禱數分鐘後,這種超然到不屬於人類的氣息才漸漸從她身上褪去。

似乎是感應到祈禱室內的氣息變化,敲門聲此刻才適時響起,一個幾乎沒有感情變化的女性聲音從外面傳來:“公主殿下,已經抵達坦桑鎮,要靠岸見一見那個安德魯子爵麼?”

維羅妮卡雙眸中淡淡的微光漸漸退去,她溫和地回答道:“不了,派一個使者過去就好。主給予我啟示,我不可在此停留,要快些趕到塞西爾領去,那裏……有主指引給我看的東西。”

門外的氣息離開了,維羅妮卡微微瞇起眼睛,聖光就好像不受控制般再次從她雙眼中浮動出來。

她完全閉上眼睛,再次進入了冥想。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12 11:02
第96章 姍姍來遲的一百人


讓開拓地翹首以盼了一個多月的援助,終於到來了。

在這一天的早些時候,有一艘快船從上遊飛馳而下,並停在了西邊伐木場的邊上,隨後從船上下來的使者和駐守伐木場的士兵進行了交流,並告知來自王都的隊伍即將抵達的消息,士兵便乘上快馬,將這個消息火速送到了營地,高文得知之後立刻停下手頭的工作,前往營地碼頭去做接應的準備。

這處碼頭是在臨時碼頭的基礎上進行增築、改建而來,雖然還沒達到長期使用的標準,但已經擁有了更寬闊的棧道和更堅固的結構,它的西側是鋸木廠,東側則留出大片空地為將來擴建做準備,現在那空地上已經站了不少人——人人都好奇從王都來的隊伍是個什麼樣子,整個營地差不多一半的人都聚集到這兒了。

高文並沒有阻止這一切,相反,這還是他特許的:從聖蘇尼爾城來的支援隊伍對於安定領地人心有著不小的作用,而且在這個缺乏各種娛樂的地方,枯燥的勞動本身就會積累壓力,領地上發生一些新鮮事是提升群眾活力最有效的途徑之一。

琥珀站在碼頭的棧道上,踮著腳尖看著白水河上遊的方向,身體搖來晃去沒個安靜,等了沒一會她就忍不住了:“怎麼還不來啊……我感覺自己都快長蜘蛛網了。”

“那蜘蛛得多神速,”高文白了這姑娘一眼,“你剛剛才到,一共就站了沒十五分鐘好麼?”

“哎哎,你說王都那邊來的人都長什麼樣啊?”

“別強行一副土包子模樣,你沒去過王都是怎麼的?”

“嘁,跟你這人說話真沒勁,”琥珀扁著嘴,但沒堅持幾秒鐘就又bb起來,“哎哎,你聽說了麼——這次帶隊的人物好像很不一般……”

“維羅妮卡,弗朗西斯二世唯一的女兒,前兩年皈依聖光之神的那位'聖女公主',”高文面無表情,“嗯,確實有點出我預料,我沒想到這位據說常年呆在聖光大教堂裏、從不參與任何政治行動的公主殿下竟然會跑出來,還親自給這支隊伍帶隊……嘖,可惜我不了解她,也推測不出什麼東西來。”

琥珀特不屑地從鼻孔裏出氣:“嘁,你們這幫貴族就是心眼賊多,什麼事情都非要分析出個陰謀詭計來,恨不得人家放個屁都得有前因後果的。”

站在高文身後的赫蒂立刻皺眉:“粗俗不堪,毫無長進。”

琥珀頓時瞪大了眼睛,就要跟赫蒂辯論一番,但高文卻突然揚起手:“省省吧,人來了。”

在被林木遮擋的河岸上,一道帆影越過樹叢,正出現在白水河上游的水面上。

一艘漂亮的白色大船,數艘看上去像是護衛的中小型快船,正沿著河面順流而下。

那大船上有很明顯的安蘇王室徽記,其外觀也和使者通報的情況相吻合,毫無疑問,就是它了。

而在同一時刻,“白橡木號”上的人也看到了隱隱約約出現在遠方河岸旁的那片營地。

工匠和學徒們在船艙裏悶了多日,各方各面的忍耐力其實早就到了極限,他們期盼靠岸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時候聽到目的地臨近的消息自然分外振奮,許多人從甲板下面湧出來,擠到船舷旁眺望遠方,而一大片整齊、嶄新的營地便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那營地的規模遠比他們想像的大,其整齊程度也是令人驚訝。

船上的人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他們知道塞西爾領發生的事情,也知道那片開拓地是在一個月前才剛剛開始建設的,並且參與建設的人總共也只有八百難民而已。以這個時代人們所熟知的建設速度,這麼短的時間這麼少的人手,能支起一片亂七八糟的帳篷並圍上一圈柵欄就已經算是不得了的進度了,下游那片營區……

怎麼看都不像是在這麼短時間內能建立起來的!

他們甚至還在那營地旁看到了一個漂亮的木質碼頭,營地裏甚至還有不少的木板房屋!

維羅妮卡也站在甲板上,只不過是在位於船首的上甲板,工匠、學徒和粗俗的水手們不能靠近這個地方,站在她身旁的只有一個穿著白色神官長袍、容貌平平的短髮女人,以及一個身穿絲質外套、胸前佩戴著王室騎士團徽記的中年男人。

與那些只知道聚在一起亂糟糟驚呼的人不一樣,維羅妮卡只是安靜地眺望著遠方的塞西爾開拓地,她那雙躍動著光輝的眼睛所能看到的東西更多、更遠、更清晰。

她清楚地看到了在營地北側,白水河的南岸,排列著無數望之令人生畏的東西。

維羅妮卡用聖光增強目力之後凝神細看了一下,頓時心中一顫,就連平日裏浸於聖光、波瀾不驚的心緒都難以抑制地波動起來,甚至差點影響到了臉色。

那竟是無數彷彿巨人遺骸般的血紅色骸骨,它們在河岸邊堆積如山,一些巨大的骨架又沿著河流排列出去數百米之遠,朦朦朧朧的黑紅色煙霧從那些骨架上飄散出來,而骨架本身似乎每時每分都在分解,僅僅一眼掃過去,她就看到了好幾個被支起來的骨架其實已經嚴重殘缺風化,彷彿隨時會化為沙塵。

顯而易見,那些骸骨就是被人刻意放在那裏的,就像彰顯戰功的戰利品一般。

維羅妮卡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但旁邊的中年男人並未壓制驚訝之情,這位帶著騎士團徽記的護衛在注意到營地旁的事物之後低聲念動了幾個咒文,隨後雙眼浮現出一層奧術能量的光輝,他用鷹眼術朝著營地的方向看了一眼,頓時忍不住驚呼:“國王的名義!那些是什麼怪物的骨頭?!”

“兩個多月前,高文•塞西爾公爵便警告我的父王,說魔潮中的畸變體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然而在我看來,這個警告並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維羅妮卡淡淡地開口了,聲音中帶著一種聖潔的、彷彿與塵世疏遠般的韻律,“毫無疑問,這些怪物是真實存在的,而且那位古代英雄又把它們打敗了一次。”

中年人語氣嚴肅:“此事必須稟報陛下才行!”

“是的,科恩副團長,”維羅妮卡靜靜地說道,“但這樣一來,局勢就更艱難了。”

“您是說東邊……”被稱作科恩的騎士團副團長欲言又止,最後只能一聲歎息,“天災與人禍啊。”

白橡木號終於靠岸了。

高文看著那艘漂亮的白色大船穩穩當當地減速,它的風帆已經完全收起,而一些帶有魔力反應的、不自然的波浪在船體兩側湧動,將這艘船精準地推動到碼頭前,很多人站在甲板上,正好奇地看著營地這邊的方向,而幾名水手則從人群後面走了出來,他們將跳板推出來,搭在甲板和碼頭的棧橋之間。

船上的人群向兩旁退開,一隊士兵首先沿著跳板跑下,在棧橋上站成兩排,隨後才有三個人出現在甲板上,一個身穿神官長袍、面無表情的女人,一個穿著王國騎士團軍官的制服,但看起來卻文雅不像武將的中年男人,在這兩人中間,則是一位身穿樸素白袍、留著淡金色長髮,容貌柔美恬靜,氣質令人印象深刻的年輕女士。

高文只一眼就能確定,站在中間的那個便是傳說中的聖女公主維羅妮卡——因為他在王都的時候見過畫像來著……

“媽哎,好漂亮,”琥珀忍不住低聲咕噥起來,“真人看著比畫像上的還漂亮……吃什麼長大的……”

一邊低聲咕噥著,她一邊看了高文一眼,卻看到高文的視線竟然幾乎完全沒有在那位漂亮的不像人的聖女公主身上停留,反而是一直在盯著公主旁邊那個容貌平平的女人在看,這就讓她不明白了:“哎,哎哎——你看啥呢?難不成……你審美觀有問題?”

高文一下子驚醒過來,一頭霧水地看向琥珀:“審美觀?什麼審美觀?”

“那邊有個漂亮的不像人的公主你不看,一直盯著旁邊的看啥?”

高文隨口敷衍過去:“別鬧,只是看著跟我生前認識的人有點像所以多看了兩眼。”

說話間,從船上下來的三人便已經走到了平地上,高文便果斷地結束了和琥珀的交談,邁步迎上去:“歡迎,歡迎,你們的到來可是這段日子以來最大的好消息。”

“能見到七百年前的傳奇英雄,也是我莫大的榮幸。”維羅妮卡微微垂首,她那特殊的空靈聖潔氣質和語調中隱約混雜的、不像人聲的韻律讓高文微微一愣,但隨之恢復如常。

緊接著,維羅妮卡微笑起來:“我應以面見長輩的方式與您交談麼?”

隨著這句話,她之前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奇特氣質迅速收斂,整個人也更加“鮮活”起來。

“不用拘泥什麼禮節了,跟我這種從墳裏爬出來的老家夥交談,真講究禮節的話咱們兩個都得糾結死,”高文現在已經很適應自己“揭棺而起老祖宗”的身份定位,三兩句話便把氣氛帶到自己熟悉的節奏裏,“平等交談吧,先讓船上的大家上岸休息,這裏雖然沒什麼太好的東西,但站在平地上總比站在船上舒服點,然後我再帶你們參觀參觀這個營地……”

一邊說著,他一邊不經意地將視線一掃,掃過維羅妮卡身旁那位面目普通的短髮女子。

他之前跟琥珀說的什麼“熟人”當然是假的。

因為真正的情況他壓根沒法跟人解釋。

在他眼中,維羅妮卡身旁站著的根本不是什麼身穿神官長袍的女子——而是一團有著人類五官的,半透明的光芒!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13 09:49
第97章 來自王都的客人


在維羅妮卡身旁這個無名女子出現的第一時間,高文意識到情況不對——他以人身在這個世界活動已經好幾個月,之前以衛星精的形式觀察大地也有很多年頭,可以說起碼這片大陸各種稀奇古怪的人種他都是見過的,可卻從未見過有誰長成這樣:頂著一幅人類的五官,穿著人類的衣服,但實際全身下都是半透明的光芒,這形態與其說是個人,倒更像是某種元素生物……

可元素生物也不長這樣啊!

高文的第一反應是見著稀有生物了,說不定還是個ssr,但他緊接著發現自己身邊的人全都是一臉淡定,好像全然沒有注意到那名短髮女子的異樣外觀,如果說赫蒂這樣的魔法師是因為見過稀奇古怪的魔法現象所以淡定也罷了,可連琥珀這種看見個大一圈的雞蛋都能興高采烈找人叨叨半天的傢夥竟然也是一臉淡定,甚至還有功夫分析別人的審美問題……那情況可有大問題了。

唯一的解釋是,除他之外,所有人眼中的那名短髮女子都是正常的。

因此高文決定暫時壓下心中巨大的驚愕和好奇,他強行繃住了自己的表情,並把注意力轉移到維羅妮卡的容貌——還真別說,除了旁邊那個全身發光跟全息投影似的面癱之外,維羅妮卡確實是現場最吸引人注意力的存在,盡管單從美貌講她並不比赫蒂優秀太多,但那種近乎非人的氣質卻不是誰都有的。

據傳言,這位“聖女公主”自小展露出驚人的天賦,在魔法、武技方面力壓常人之餘,還擁有不可思議的、聖光傾向的靈性天賦,在她第一次走入聖光大教堂的時候,甚至連主鐘樓的銅鐘都被聖光震擊而自動鳴響了三次,而這也是導致其最終放棄王位繼承權、皈依聖光教會的原因之一。

雖然這其中恐怕有百分之九十的成分都是謠傳,但高文相信,哪怕謠傳,也是有原因的。

兩方人在碼頭簡短地寒暄著,內容不外乎“公爵大人開荒辛苦了”、“牢記英雄精神”、“國王身體咋樣”、“久仰久仰失敬失敬”、“啥時候開飯”之類沒啥營養的內容(最後一條是琥珀說的),而在相互寒暄的過程,兩方也進行了簡短的介紹。

高文從維羅妮卡口中知道了她身旁那位神官女子的名字:名字很普通,珊迪,但身份卻不一般,她是聖光教會的高階女神官,從等級看和維羅妮卡是平級的,但由於並未領受任何教內職務,晉級時間又短,因此暫時以協助維羅妮卡的名義在隊伍隨行。

而那位身穿官職服飾,佩戴王室騎士團徽記的男子則是弗朗西斯二世直屬的、王室第一騎士團的副團長,

名為科恩•羅倫,有伯爵爵位。從姓氏便能聽出,他與東境公爵塞拉斯•羅倫關係匪淺,事實上這位騎士團副團長確實是羅倫家族的一員,他是塞拉斯•羅倫的遠房表弟,但很多年前便自願放棄了在家族中的地位,轉而接受弗朗西斯二世的特殊冊封,成為了王室的內廷貴族之一。

此次隨行,這位騎士團副團長的職責便是保護維羅妮卡的安全。

等寒暄完之後,高文便讓赫蒂去安排那些正從船上下來的一百名技術人才去休息,而他則帶著琥珀與瑞貝卡,陪同維羅妮卡三人向心大帳走去,兩位騎士則護衛在左右。

那些從船上下來的士兵也跟了來,但維羅妮卡很快便停下腳步,對身旁的中年男子吩咐道:“科恩先生,請讓士兵們休息去吧。”

年男子略微猶豫了一下,維羅妮卡隨之輕輕搖頭:“在開國大公的領地,我想我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而且您不覺得帶著這麼多士兵跟在塞西爾公爵身後是很不禮貌的事情麼?”

中年男子這才點頭,揮手遣散了跟來的士兵,但他自己仍然跟在公主身旁。

保護維羅妮卡的安全,這是出發時弗朗西斯二世交給他的任務。

在路上,高文簡單說了一下營地這邊的情況,隨後果不其然,維羅妮卡主動問起了白水河南岸那些血色骸骨的事情。

“那些巨大的骨架……是您提到過的,魔潮才會出現的畸變體怪物麼?”維羅妮卡看著高文的眼睛,語氣認真地問道。

“沒錯,正是七百年前那場大災難的產物,幾個月前我便去王都提醒過你們,”高文答道,“它們前幾日又來了一次,但這一次我們把它們擋下來了。我要說的是,這次的這批怪物是從剛鐸廢土遊蕩出來的——在那些怪物身上,我們找到了剛鐸時期制式兵器的碎片。”

維羅妮卡的腳步微微一頓,語氣稍有變化:“剛鐸廢土?!您確定?”

“無比確定。”

“這不可能!”王室騎士團副團長,科恩立刻皺著眉低聲驚呼起來,“從剛鐸廢土到這裏需要穿過一條帶狀平原和黑暗山脈,而且在此之前還有宏偉之牆阻隔,那些怪物怎麼……難道宏偉之牆出了問題!?”

說著他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黑暗山脈的方向,彷彿此刻便按捺不住,想要去山那邊確認一番似的,高文見狀搖了搖頭:“現在牆還在,你翻過山還能看到它,但我可以肯定,那牆已經開始衰退了……它老化的速度比我們當年預計的快。”

科恩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情況之嚴重再一次超出他的想像,他深吸兩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宏偉之牆的哨兵節點一直由白銀帝國監控,精靈們這幾百年都從未說過牆壘衰弱的問題……”

“精靈麼……精靈是個值得信賴的種族,最起碼當年跟我們共事過的那一批是如此,”高文一邊說著一邊迅速看了旁神遊天外的琥珀一眼,飛快地在腦海把這個精靈之恥除外,“現在只不過過去了七百年,對精靈而言,還不足以更換一代人口,所以我相信他們不會在這個問題欺瞞大陸諸國。但有一點我們要知道……這裏是大陸的北端,而白銀帝國在大陸的最南端,間隔著一片廣袤的剛鐸廢土,哪怕以白銀帝國的力量,要監控這邊的哨兵之塔也會有很嚴重的信息延遲。”

科恩眉頭緊鎖,他當然知道這個事實,但由白銀帝國的精靈們全權監視整個宏偉之牆是一件別無選擇的事情:在當年剛鐸帝國崩潰之後,唯有精靈掌握的先祖魔法可以建起這道堪稱奇跡的防護屏障,其他國家與種族撐死了也只能提供一些物資和勞動力而已,所以整個宏偉之牆的“高魔法技術部分”完全是基於精靈的古老魔法體係運行起來的,而這種魔法技術……只有精靈能掌握。

並非是白銀帝國進行了技術壟斷,而是除精靈之外,其他種族的大腦結構根本無法處理精靈的法術模型,那些有著尖尖耳朵的掛逼們天生存在特殊的感知和思維能力,他們的施法過程複雜而精密,人類所使用的魔法和精靈法術比起來更像是某種低配簡裝的山寨版……

當然人類的法術也有好處,是量大管飽:耗費低、威力大,除了偶爾會出現像赫蒂這樣打不中人和瑞貝卡那樣只會大火球的奇葩之外,各方面都還不錯。

總而言之,由於宏偉之牆的基礎架構限制,這七百年來所有的哨兵之塔都是由白銀帝國進行監控的,而高文所說的局限便難以避免:位於大陸南方的精靈們,很難及時知道最北邊的哨兵之塔在出了什麼問題。

“雖然我已經皈依聖光,不再過問王國事務,但聖光教義教導我們,要秉持憐憫與仁愛之心,”維羅妮卡突然打破了沉默,“我回去之後會把這裏的情況稟報我的父王,並建議他立刻派出使者聯繫精靈族。”

隨後她有些擔憂地看著四周:“如果宏偉之牆真的熄滅,這裏一定首當其衝,這些羸弱的人怎麼可能倖存下來……塞西爾公爵,我並不質疑您的勇氣,但為了這裏的人民,您是否考慮要換個地方……”

“多謝擔心,但我暫時還沒這個想法,”高文微笑著看了維羅妮卡一眼,“我已經確認過宏偉之牆的情況,短時間內它是不會再次出問題的,而全面崩潰的風險幾乎是零。再者說,如果宏偉之牆真的塌了……那在這片大陸躲到哪裏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很好奇,你們究竟是怎麼擋下那些怪物的,”科恩忍不住好地問道,“從那些骨架殘留的氣息我都感知到它們曾經有多強大,而這片領地的武力……”

高文嗬嗬一笑:“一大半是運氣,這些怪物不幸地遇了山體崩塌,而且在靠近營地之前好幾天被我們的人給發現了,我們為此做好了準備,剩下的原因……你們當是老年人的智慧和力量吧。”

維羅妮卡和科恩:“……”

跟在高文身後的琥珀和瑞貝卡嘀嘀咕咕起來:“你看,我說你祖宗開口能氣死人吧。”

瑞貝卡一臉單純:“說實話也有錯嘍?”

琥珀:“……這種不要臉的風格一定是你們家族傳統。”

瑞貝卡:“你無禮!”

高文略有點尷尬地聽著身後傳來的小小動靜——倆姑娘自以為把聲音壓制的恰到好處,但事實在場是個人都能聽見這倆的動靜,要說瑞貝卡頭鐵耿直情商低容易被撩撥也就算了,琥珀這種賊精賊精的傢夥明顯是故意討打的,但偏偏現在這場合把她吊起來打似乎不太合適……

幸好維羅妮卡似乎並未在意兩個年輕女孩在旁邊的嘀嘀咕咕,她聽到高文留在此地的決定之後只是露出了似乎早有所料的表情,並靜靜地說道:“我尊重您的決定,但有一件事也希望您能知道——如果南方這邊的局勢再有惡化,王國恐怕並沒有多少餘力來提供支援。”

雖然從一開始高文就知道,以安蘇王國如今的體制,自己多半是得不到王室多少支持的,而這也正好符合他自己的意願,可是從維羅妮卡的語氣中他卻聽出了另一層含義,於是忍不住問道:“出什麼問題了?”

“東部邊境,”騎士團副團長科恩語氣低沉地說道,“我們和提豐帝國……怕是已經沒有何緩和餘地了。”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13 10:05
第98章 聖光的信仰


如果是七百年前那個正版的高文•塞西爾,這時候心情應該是失落甚至有些悲涼的,因為七百年前的人類諸國全然沒有後世的矛盾,那時候大家都是從剛鐸廢土逃出來的父老鄉親,只是被天災分割而各處一方,幾個王國攜手合作共築防線,互通資源,提豐帝國與安蘇王國的蜜月期甚至長達五百多年。

那時候誰都沒有想到,大家會有刀兵相向的一天。

然而現在站在這裏的卻不是正版的高文•塞西爾,而只是一個從天而降的衛星精,高文心裏知道自己應該唏噓一下,卻無奈實在不是很好入戲,於是只能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僵硬嚴肅,多少也能算個哀莫大於心死表情包:“難道已經宣戰了麼?”

“僅差一線,”科恩伯爵輕輕搖頭,“所有的外交途徑已經斷絕,雙方都在屯兵,這時候已經沒什麼道理可講,就看誰先動手。我們都在猜測,或許一年內,第一場爆發在人類諸國之間的大戰就會打響。”

跟在旁邊的瑞貝卡實在忍不住:“但我們要面對的是魔潮啊,如果宏偉之牆真的崩潰了,難道他們提豐帝國就能安然無恙麼?如果剛鐸廢土裏的怪物衝出來了,那些怪物會管你是哪個國家的?”

“事實上在外交中斷前的最後一次通信裏,我的父王已經對帝國發出了警告,”維羅妮卡低聲說道,“他警告那些高傲的帝國人,剛鐸廢土正在發生變化,安蘇邊境還發現了畸變體活動的跡象,他希望帝國人能在這種真正的危機面前放下那些愚蠢的仇恨……”

琥珀急吼吼地問:“然後呢?”

維羅妮卡垂下眼皮:“然後提豐那邊就單方面地切斷了邊境上的魔法傳訊,並再度增兵三萬。”

“這不合情理!”瑞貝卡立刻說道,“提豐那邊對安蘇有多大仇,非要做到這一步?而且就算他們不信,至少也說一聲啊,直接把傳訊關了是什麼意思……”

“因為人類本身就是一種不怎麼聰明的生物,尤其是摻和上政治與貴族體係之後,他們的腦子經常會被利益、臉面、宗族以及戰爭慣性之類的東西給糊住,”高文搖著頭說道,“而且安蘇說魔潮要來,提豐人憑什麼相信?他們寧可相信你是在用這種藉口拖延或者備戰,而即便他們相信了……恐怕他們巴不得魔潮趕緊以安蘇為中心爆發呢。”

瑞貝卡眨巴著眼睛,那被狼拍過的腦袋直接在這個話題上卡住:“為什麼?”

高文聳聳肩:“因為這樣安蘇就完了,

他們覺得他們可以直接瓜分餘利。”

瑞貝卡感覺自己更加跟不上高文的節奏:“他們覺得這可能麼?魔潮面前……”

“在親眼見到那些畸變體之前,你有想過那些怪物的力量麼?在塞西爾領被元素腐化成廢土之前,你有想過混沌魔能的真實威力麼?而直到目前為止,你所見過的其實連真正魔潮的一點餘波都算不上。”

瑞貝卡:“……”

高文歎口氣,他這番話不光是說給瑞貝卡聽,也是說給旁邊的維羅妮卡三人聽的:“所以這就是原因,七百年過去了,而人類是個短壽又短視的種族,如今除了那些精靈之外,人人都把魔潮當做一種古代傳說來看,安蘇王室甚至直接放棄了整個南部地區,你們說說看,如今除了這片開拓地之外,安蘇全境有哪個地方是可以直接眺望到宏偉之牆的?”

科恩伯爵臉色微變,而維羅妮卡則雙手交疊放在胸前,垂下頭低聲說道:“願聖光之神寬恕愚昧眾生——人類龜縮在安穩的土地上,文明的邊界一退再退,那道事關所有人生死的壁壘早已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了……”

“如今恐怕只有精靈還在盡職盡責地照看著宏偉之牆上的節點,可安蘇與提豐都對這些不感興趣,”高文感歎著,隨後話鋒一轉,“但話又說回來,提豐帝國的反應確實有些不太對勁,雖說人有愚昧的時候,但他們的反應……實在有些用力過猛的跡象。”

科恩伯爵微微張大了眼睛:“您是說,他們既知道安蘇境內出現了怪物,又相信剛鐸廢土的威脅,但仍然選擇先進行人類內戰?”

“我什麼都沒說,因為我都不知道如今的提豐帝國是什麼模樣,當年認識的那幫老傢夥早死光了,”高文攤開手,“別說提豐了,我在安蘇都蒙圈好幾個月,你們這幾百年簡直是野蠻生長,要不是親眼看見好些人把我們當年那幫人的遺像掛牆上,我簡直不敢相信這片地真是我們當年開出來的……”

維羅妮卡:“……”

在這之後,高文為來自王都的客人們安排了一場接風宴席。

如今的開拓營地仍然處於拓荒狀態,除了從附近山林中獵獲一些野味之外,營地中的食物主要還是依靠從坦桑鎮採購然後河運至此,雖然當初過來的時候也帶了一批牲畜家禽,但這些動物都是用來繁衍的,這時候可捨不得宰殺吃掉,再加上食物種類的匱乏,這場宴席當然不會有多豐盛,但很顯然,維羅妮卡並不是一個會在這方面挑剔的刻薄貴族,隨她一同前來的女神官珊迪和騎士團副團長科恩伯爵也很識大體,沒有任何人認為塞西爾家族的待客之道有絲毫問題。

當然更重要的是大家普遍不好意思挑老祖宗的刺,七百年的輩分在這兒擺著呢。

在完成人員交接之後,維羅妮卡三人並不會在此停留,但在他們離開之前,高文會首先帶著他們在營地中參觀一圈。他並不擔心這會暴露自己什麼秘密,因為這裏的諸多項目都還在草創時期,哪怕專業的人來了,恐怕也看不出什麼名堂,更何況兩位神官與一位戰鬥法師都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他們甚至連原始的熔爐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更別提看懂爐窯區燒製瑞貝卡水晶的過程了。

更何況,炫耀財物與土地乃是這個世界貴族的習慣與準則,如果不帶著他們在營地裏轉一圈,反而會顯得這裏很可疑。

當然,他把那個放球的帳篷給排除在參觀項目之外——那個球就真的是不太好解釋了……

理所當然的,在這一路上高文注意力還是不止一次被維羅妮卡身旁的珊迪所吸引,這也沒辦法,放著這麼一個跟全息投影式的發光生物在旁邊站著,還只有你自己一個人能看出她的異常來,這事兒擱誰身上都忍不住,高文就這麼多掃了兩眼,維羅妮卡便終於注意到了。

“您在介意珊迪的沉默寡言麼?”維羅妮卡委婉地引起這個話題,“請見諒,她一向如此。”

“不,只是因為她跟我當年認識的人有點像,”高文隨口胡謅著已經在琥珀面前用過一次的理由,抱著“死無對證”的心態他在胡謅此類事情的時候一向都是理直氣壯,“當然,肯定不是同一個人,就是忍不住多看兩眼,如有冒犯還請見諒。”

“珊迪不會介意的,”維羅妮卡微微笑了起來,而那個名為珊迪的女子則只是輕輕點頭,算是發表了一點意見,隨後維羅妮卡繼續介紹,“她是我多年好友,在我之前,她便已皈依偉大的聖光之神,而且也正是她,為我指明了這條正確的道路。”

一股狂信徒的語氣。

高文並沒有把心中的不以為然表現出來,畢竟人家怎麼信仰是人家的事,這位聖女公主在談及信仰之外的話題時還是挺平易近人的。

而維羅妮卡的話題還未結束:“她的虔誠令人尊敬,她在您面前沉默寡言,但這是因為她已經把自己的大部分言語獻給我們的主。說到這裏,我發現您這片領地上雖然一切都充滿生機,卻好像缺少了信仰的指引?”

高文扯出一個微笑:“我很尊敬虔誠的信徒,但你看,我的領地現在加上你帶來的那一百人也只有九百多人,大家建屋墾荒就已經用去了很多精力,修築教堂、供養傳教士之類的事情只能往後放放。”

“信仰並不會成為人民的負擔,反而會成為他們的方向與力量,”維羅妮卡微笑著,“至少聖光之神便教誨我們,讓我們寬和以待人,並以聖光的力量指引和庇護眾生——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可以以個人的名義幫助您在這裏建起聖光之神的教會,我可以向您保證,除了自願的供奉之外,教會絕不會在這片土地上聚斂一分錢財,所有的用度都會由我個人來提供,而與此同時,教會的神職人員將免費為您的子民提供治癒和開導。”

高文保持著微笑:“會有這麼好的事麼?”

維羅妮卡身上彷彿洋溢著一層淡淡的、聖潔的光芒,她的微笑都似乎浸潤在聖光之中:“請不用懷疑,這是我個人對您這樣的傳奇英雄所表達的善意和敬仰,我和我的弟弟一樣,是聽著您的故事長大的。”

高文臉上的笑意卻絲毫沒有變化:“塞西爾家族感謝公主殿下的好意,我會考慮這件事的,但不是現在。等到領地穩定下來了,我手下的領民也多到了需要信仰指引的程度,我會很歡迎你的幫助。”

“這樣也好,”維羅妮卡身上的微光漸漸收斂,她的笑容變得平易而柔和,“不論您什麼時候有需要,主都會眷顧所有人,須知諸神雖多,卻唯有聖光之神可包容一切,在聖光的盡頭,才是愚者眾生最終的救贖。”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14 09:20
第99章 關於宗教


說實話,如果刨除掉最後那點“傳教”一般的說教的話,高文對維羅妮卡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這位聖女公主確實有著吸引人而且令人忍不住想要稱讚的特質:她謙遜,有禮,溫和,平易,這種種特質放在如今這個時代的貴族身上可都是稀有品質,而且高文能看得出來,她的平易近人並非偽裝,也並非只針對自己——在經過營地中那些雜亂的工地,看到那些忙碌又粗俗的平民和農奴時,她也始終保持著微笑相對,不管言行還是眼底的神色中都沒有任何鄙夷與隔閡,而她身旁的那個科恩伯爵就完全是一副嫌棄和不耐煩的模樣了。

而且即便維羅妮卡是演技驚人,裝出了和平民親近的樣子,在高文看來這也相當不易——畢竟,在這個時代的貴族們壓根就不會考慮跟平民親近的必要,他們連裝都懶得裝。

但說到底,維羅妮卡也是一個早早便皈依聖光之神的信徒,而且現在看來這並不像外界傳揚的那樣是一次單純的政治交易,她是全身心的信仰與投入了那個教派,甚至投入的有點狂熱。

高文對宗教本身並不抵觸,尤其是在這個世界存在真正信仰之力的情況下,他是將宗教視作這裏的一種必然與自然現象來看待的,既然那些神多多少少庇護了名下的凡人,他也不會對神明們產生什麼沒來由的惡感,但他卻有點接受不了維羅妮卡那種傳教式的態度……說到底,他還是有點前世“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

維羅妮卡很敏銳地注意到了高文的態度變化,但她並沒有多想,而是將其視作了一個貴族對外來勢力介入自身統治時的正常警惕感,畢竟不管怎麼說,她這個“聖女公主”的名號裏還有一半是公主,她多多少少是帶著王室的影子的,因此在這個話題上,她點到即止。

最後,這幾位來自王都的貴客便到了啟程離開的時候。

白水河畔的“白橡木號”已經做好啟程出發的準備,高文目送著那位聖女公主和她的兩位隨行人員走向通往甲板的跳板,但在踏上甲板之前,維羅妮卡突然停了下來,並轉過身:“塞西爾公爵,其實我有一個比較冒昧的問題想要問您,只是一直沒敢說出口,此刻您能不能滿足一下我這個後輩小小的好奇心呢?”

高文笑嗬嗬地點頭,他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簡直可以用慈祥來形容——在這幾位“小輩”面前揣著老祖宗的架子大半天,入戲太嚴重了:“有問題就問吧,只要我知道而且不涉及隱私和機密就行。”

“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涉及隱私,”維羅妮卡淺淺地笑了起來,“在您……歸於死者國度的那些年裏,

您可曾見過神明麼?”

盡管她只是淡淡地笑著,高文卻總覺得那笑容中仍然帶著某種教徒的狂熱,他不尷不尬地嗬嗬兩聲,一攤手:“沒見過——大概是當年死的不透徹,神明們壓根沒當我是個死人,就給無視了吧。”

“是這樣麼……”維羅妮卡似乎有些失望,她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感謝您的回答,我會在主的面前為您和您的領地祈禱的。”

說完這句話,這位聖女公主便帶著科恩伯爵以及那位從頭到尾都在高文視線裏發光的珊迪女神官踏上了甲板,三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白橡木號的船舷後面。

船隊離開了,高文等人走下碼頭,返回營地。

在路上,抽空過來送行的赫蒂顯得有些心事,高文看見便問她:“想什麼呢?”

赫蒂張了幾下嘴,還是忍不住說道:“先祖,聽說您拒絕了維羅妮卡殿下幫助您籌建聖光教會的好意?”

“是好意麼……”高文抿了抿嘴唇,看著赫蒂的眼睛,“你覺得有何不妥麼?”

“聖光教會的神官們有著治愈和安撫人心的能力,”赫蒂說道,“領地現在的醫療人員很缺,雖然皮特曼先生是個合格的德魯伊,但他有一大半的精力要放在農業上,配製出來的藥水長期供不應求,尤其是最近的戰鬥造成了不少傷員,領地上儲備的藥物幾乎用光了,還要緊急去坦桑鎮採購才行——而如果有一到兩名聖光之神的神官,甚至僅僅見習神官也行,就足以緩和這種情況。”

“是啊,”旁邊的瑞貝卡也忍不住開口道,“咱們領地現在根本供養不起一個正式的教堂,自己掏錢請神官很不划算的——公主殿下願意個人出資幫咱們建立教會,那能省好大一筆錢呢!而且公主殿下派過來的神官肯定也不是那種鄉下小教堂裏的半吊子,多划算啊。”

“我不喜歡聖光教派,”琥珀在高文身後嘟嘟囔囔,“他們神神叨叨而且又刻板又頑固,我這種信仰暗夜女神的就好像天生殺過他們全家似的,走哪都被他們冷眼……”

瑞貝卡白了琥珀一眼:“那真不是因為你成天跑到聖光教堂裏偷東西?”

“你別胡說!我哪次偷東西被發現過?!”琥珀瞪著眼,“他們明明都沒發現東西是被誰偷的還要找我麻煩,那不是挑事兒是什麼?”

高文和倆大孫女目瞪口呆,半精靈小姐這強無敵的邏輯瞬間三殺。

隨後高文決定徹底無視這隻萬物之恥:“我當然知道維羅妮卡的建議會讓我們很划算,但我也有自己的考量——你們真覺得她幫助咱們建立當地教會,就單純只是蓋個教堂派個牧師那麼簡單麼?”

赫蒂不像瑞貝卡那樣是真的只有一根筋,她很快反應過來:“您是說……這背後恐怕會有王室和聖光大教堂的影子?應該不會吧……維羅妮卡公主的正直和虔誠世人皆知,她虔信聖光之神,從不會讓利益關係汙染她的信仰……”

“她不會,不意味著別人就不會,你們沒看到她帶來的人麼?一個是根正苗紅的聖光大教堂高階女神官,雖然全程沒說幾句話,但幾乎半步都沒離開維羅妮卡,一個是國王親自冊封的內廷伯爵——而且這個內廷伯爵還是從東境羅倫家族'切割'出來的,”高文撇了撇嘴,“王室和教廷,在那位聖女公主身邊一站就跟左右護法似的,片刻不給維羅妮卡離開他們視線的機會。那位公主殿下自己的虔誠信仰很顯然壓根就擋不住別的不太虔誠的人有什麼想法,在這種情況下她的好意我可不敢輕易接受。”

赫蒂與瑞貝卡聽到這裏,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前者是在思考王室與教會可能的想法與打算,而後者則主要是在思考老祖宗巴拉巴拉說的到底是啥。

高文說完,緊接著又提起了一件令他也很在意的事情:“另外……我覺得那位維羅妮卡公主跟我說的一句話很令人在意。”

琥珀好奇起來:“哪句話?她今天跟你說的話多了!”

“諸神雖多,卻唯有聖光之神可包容一切,在聖光的盡頭,才是愚者眾生最終的救贖,”高文一字不落地重複了維羅妮卡那句彷彿傳教般的說辭,“你們不覺得這句話有點問題麼?”

“有啥問題,不就是那幫神神叨叨的聖光神棍平常最愛用的句式麼,”琥珀撓著頭髮,“他們最愛的就是宣傳他們的神有多博愛——就好像全世界都是他們兒子似的……”

“後面大部分確實是聖光教派的傳教詞沒錯,但她在前面加了一句——諸神雖多,”高文的語氣有些嚴肅,“這句話很簡短,她說的也很淡然,但這句話可不是聖光教會的信徒們平常會說的。”

赫蒂反應了一下,不太肯定地說:“她這是……把聖光之神淩駕於所有眾神之上麼?!”

高文微微點頭:“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誘導,但確實是這個意思。”

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古怪起來。

這個世界信仰繁多,這一點是高文早就知道的:有名有姓的大教派多達數十,鄉野之間傳播有限的小教派則多達數百,而那些隱藏起來的、在某些小團體小組織裏面傳承的密宗信仰就更是達到了多不勝數的程度,而幾乎每一個能穩定傳承的教派都會有各自的神術,這也就意味著他們背後存在真正的神力來源——一個神明,或者如神明一般強大的什麼東西。

而如此之多的教派,在如今的大陸上卻維持著相對平衡的局面,他們的平衡甚至超然於國家和種族之上,哪怕幾個國家爆發了戰爭,這些國家的主流宗教仍然會處於置身事外的狀態。

這當然不是一直如此,其實在歷史上,這片大陸的宗教戰爭爆發過不知多少次,打著宗教名義進行的吞併和侵略更是寫滿史書,哪怕當年人類統一於一個國度的時候,剛鐸帝國境內還時常會有不同信仰的派系爆發局部戰爭的情況出現。

高文在天上掛著的那些年裏,看宗教戰爭的戲碼甚至看到了嚴重厭煩的程度——這裏額外提一句,偏偏那時候他還沒法翻身或者閉眼……

但不管各個教派如何把腦漿子打出來,如今他們確實是“和平”的。

所有爭端都止於剛鐸魔潮爆發的那一年。

神明們在魔潮到來的那一年選擇了沉默,沉默了整整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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