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黎明之劍 作者:遠瞳 (連載中)

   
mk2258 2018-4-11 21:1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7 4534890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15 08:50
第100章 宗教歷史與動力機關


在魔潮爆發之後長達一年的時間裏,所有信徒都失去了聆聽神明啟示的能力——不只是那些低階的神父和祭司,就連各個教派的主教甚至教宗、聖座們,也都同時失去了這個能力。

當然,哪怕正常情況下人類也無法直接聽到神明的聲音,所謂的“聆聽神明啟示”其實指的是虔誠信徒在誠心祈禱、行聖事、履聖約的過程中,因自身的精神狀態靠近了神明的“神之靈性”,從而能夠聽到的一點近乎幻聽的、呢喃般的低語,這些低語會直接回蕩在信徒的腦海中,並形成一種長久而難以磨滅的“精神印記”,而這個精神印記又會反過來改變信徒的精神,讓他們更加靠近“神之靈性”,這便是這個世界的神職者們晉升變強的主要途徑。

因為那些模糊的低語聲確實有著改變人類精神、讓人類變得更加強大而純粹的力量,它便從普通的幻覺幻聽中被昇華出來,並被神職者們視為一種神聖的現象。

然而在魔潮爆發的那一年裏,所有信神的人都無法聽到這種“來自神明的低語”,他們驚恐地發現,不論自己怎麼祈禱、怎麼按照嚴格的方式舉行儀式,他們的神明都不再做出任何回應,就好像眾神集體消失了一樣。

因為失去了神恩,在那一年中,所有的神職者都無法獲得晉升,而且在淺信徒和普通人裏也沒有出現任何一個可以掌握神術的新人,甚至在那一年裏出生的嬰兒,事後都被證明不具備絲毫神術天賦。

如果情況照著那種趨勢繼續惡化下去,很難說這片大陸上的眾神信徒們會有怎樣的未來,但就好像是絕望中的最後一絲希望,人們發現已掌握的神術並未失效——雖然威力比以往略有削弱,但最起碼在魔潮之前便已經成為正式神職者的神官們還是可以用出神術的,而這些仍然能夠使用神術的神官便勉力維持了當時搖搖欲墜的各個教會——但即便如此,當時也有不少小教派沒能支撐下去,在人們從剛鐸帝國逃離的過程中便消失在廢土上。

高文記得,當時各大教派的首領們進行了不止一次密談和嚐試,人們紛紛放棄了以往的偏見和敵意,就好像魔潮中並肩前行的普通人一樣,神職者們也不再顧忌各自的信仰和歷史仇恨,轉而聚在一起嚐試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後來以聖光之神、戰爭之神、豐饒三神為代表的幾個大型教派終於有了些進展,在數次緊急會議之後,幾個教派的領袖們在如今奧古雷部族國東部邊境的“先祖之峰”山頂進行了一次溝通神明的嚐試,那次嚐試是一次閉門會議,連高文•塞西爾都不知道具體經過如何,只知道各教派領袖們從山峰下來之後便對外宣布,眾神降下了新的神喻,啟示凡人們放棄爭端,團結求生——而魔潮,正是因人類各種愚行才招致的災難。

各個教派在先祖之峰簽訂了被後世稱作“神聖盟約”的約定,宣布放棄一切信仰爭端,各個教派不再對立,並將竭盡全力,以延續人類文明為己任——而似乎真的是這種舉動取悅了眾神,在神聖盟約簽訂之後的第二個月,也就是魔潮爆發之後整整一年的紀念日那天,神明再次眷顧了人類。

信徒們可以重新聽到神明的聲音了。

這就是高文所知的、導致如今這片大陸上各個教派林立但維持相對和平局面的歷史事件。

這次歷史事件改變了很多東西:

它終止了大陸各個信仰之間的紛爭,也讓各個教派的神職者們團結起來,共同幫助人類文明抵禦魔潮、重建家園,但也有一些過於頑固的教派無法接受這種事實,他們選擇了墮落,與所有簽訂“神聖盟約”的教派為敵,成為各種扭曲的異端信仰,並漸漸演化為如今這個世界上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幾個黑暗組織,他們所使用的神術也被稱作“黑暗神術”……

時至今日,那些墮落而扭曲的狂信者們仍然是這個世界上最令人不寒而栗的陰影之一。

作為一個邏輯正常腦子沒坑的人,高文當然對“神聖盟約”有著很高的評價,雖然他不信教,但他很欣賞那些有信仰的人在危急存亡之刻放下爭端、團結一致、延續文明的努力——不管那努力是否是因為神的命令。

但他也知道,對於人類這種壽命短暫(相對精靈而言)的種族,哪怕神聖盟約也不是永久的。

如今七百年過去,當年的盟約雖然仍刻在各個教派的奠基石上,但就像提豐和安蘇之間早已蕩然無存的“兄弟協議”一樣,後人們也已漸漸淡忘了那些在先祖之峰山腳下締結的盟約的意義。

今日的大陸諸多神教雖然仍保持著和平局面,但實際上私下裏的針鋒相對和排斥、擠壓從來不少,有個別教義偏差巨大的教派甚至已經到了就差沒公開宣戰的局面。

畢竟,根本沒有誰能真正清晰地聽到神明到底在跟自己說什麼,哪怕是聖光教派的教皇,從神明那裏聽到的也不過是些模糊的低語而已,而神啟的模糊便給了人們發揮的空間——

“萬一神明讓咱們跟異教徒們打一架呢?反正我是這麼認為的,這絕對跟我祈禱之前嗑了太多的夢境草沒關係……”——不少人都這麼想。

但不管怎麼說,神聖盟約畢竟比幾個人類王國之間的同盟協議還是多了那麼一點權威(畢竟是以神的名義),哪怕各個教派私下裏摩擦愈演愈烈,至少在明面上,大家還是保持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大城鎮裏好幾個教堂紮堆、各派神官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情況也很常見——當然,神官們互相打完招呼之後扭頭吐唾沫回家紮小人的情況也很常見。

只不過誰都不會把這種情況說在明面上,尤其是各個教派的高階神官們,更是不可能在公共場合說出什麼“諸神雖多,但我家老大比你們都牛逼”這樣的話。

維羅妮卡卻這麼說了。

高文不知道那位聖女公主是故意暗示還是聖潔聰慧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說話不經大腦的心,反正他對這件事很在意,而且跟維羅妮卡一起出現的那個彷彿光鑄一般的高階女神官更是讓他滿心疑慮,在這種情況下,他可不敢貿然接受對方扔過來的任何東西。

至於領地上將來要不要建設教堂、引進教會,這方面他其實真沒多大抵觸,畢竟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神術也確確實實是人們日常生產生活的一環,作為一個務實的人,他哪怕自己不信神,也不會阻止別人去信——都到這麼個奇幻世界了,如果還使勁抱著無神論,那也太唯心主義了。

只不過到時候他肯定會對教會加強監督,確保一切都在自己控制下:神術是真的不假,神權會影響政權可也是真的,他可不願意在這方面栽坑。

就像每一個合格的穿越者——神術,在高文心目中是當生產資料用的。

當然,現在規劃這些事情有些太過遙遠,在領地連一座小教堂都蓋不起來的情況下,尋思怎麼控制土地上的信仰還不如尋思尋思怎麼折騰基建來的實際,所以高文決定趁著外患暫平的這段時間,先打一下領地的底子。

維羅妮卡等人帶來的、關於東部邊境的消息給他提了個醒,在這個不太平的世界上,危險的東西遠不止剛鐸廢土裏的魔潮那麼簡單,這片大陸已經享受了長達七百年的和平,有太多東西在和平的表像下蠢蠢欲動了,而想要在這樣的局勢中活的安逸,自己就先得緊張起來。

高文回到自己的帳篷——話說現在越來越多的帳篷正在變成更加結實保暖的木板房甚至磚石房屋,他這帳篷也是時候升級一下了——叫醒了正蜷在墊子上呼呼大睡而且口水流一片的貝蒂,讓這姑娘把他前些日子裏積累出的圖紙全都搬了過來。

他將這些圖紙一張張展開,隨後把裏面不切實際的東西剔除掉(但不準備銷毀,萬一將來有用呢?),最後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些:那是某種簡化的機械,金屬輪、連桿和缸體被巧妙地組合在一起,幾張副圖上分別有這些機械結構的拆分和詳細說明,但在主要圖紙下方,卻寫著一行醒目的紅字:最初動力無法解決,暫時擱置。

“你去把瑞貝卡和赫蒂叫來,”高文看向正站在桌旁愣神的小女僕,“就說我有東西……算了,你就記著把她們叫來就行。”

貝蒂一溜小跑地出去了,留下高文面對著幾張半成品圖紙陷入思索,琥珀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後傳來:“你這是畫的啥?我怎麼看不明白?”

“某種動力機關,”高文頭也不抬地說道,同時輕車熟路地把半精靈盜賊的爪子從自己的銀製印章上拍開,“理論上,這是一種只需要消耗能源,就能自行不斷運動的、可以帶動其他機械結構的東西,但還沒設計完。”

琥珀的整個身體都從暗影形態脫離出來,她好奇地低頭看著桌上那些圖紙:“哦?你是說那些用元素核心驅動起來的魔偶?”

高文搖了搖頭:“不,完全不是一種東西,這是更加通用更加基礎的裝置,但價值卻遠超那些魔偶……可惜,它還缺乏最重要的部分。”

是的,沒法燒開水的部分……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15 11:26
第101章 傻麅子又立功啦!


在發現燒開水無法產生足夠的蒸汽動力之後,高文就放棄了製造地球經典蒸汽機的計劃。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放棄了要製造一種通用、可靠、簡單的動力機器的目標。

他依然記得在自己的故鄉世界,工業量產是如何摧枯拉朽般的夷平了包括手工作坊在內的所有低效生產模式,轟鳴的機器是如何牽引著整個人類文明從土地上崛起並進入太空時代。在工廠裏,原材料如流水般被注入車間,而機器集群的末端便會噴湧出數以噸計、數以萬計的產品,機器的力量可以完全改變一個社會的運行方式,它們能開山裂石,也能填海平川,它們可以比任何一個單獨的人類個體都強力、精準、高效,不知疲憊,而這些淩駕於自然人的特質——卻恰恰體現了人類真正的力量。

那就是思考與創造的力量。

當然,高文也很清楚工業生產的副作用,比如汙染,比如過高的生產效率對自然資源造成的壓力,但是問題是可以解決的,存亡卻不容商量,就如人的疾病可以醫治,但你要為了防止生病直接拒絕投胎那就說不過去了……

所以不管是為了能扛過包括魔潮在內的天災,還是為了讓自己在這個落後世界能生活的更舒服點,亦或者是為了搞明白這個世界的真相,高文都必須把科技樹點起來,而為了點亮科技,最基礎的就是要解決動力問題。

蒸汽推進是一條走不通的路,但這個世界在宏觀領域的很多規則還是可以用的,齒輪能用,槓桿能用,水車也能用,而且拜魔法的力量所賜,很多在地球上無法跳過的、需要緩慢積累才能實現的技術發展在這裏反而可以直接跳躍式前進,比如基於魔法技術而冶煉出的優質鋼鐵,比如各種與地球不同,但性質異常卓越的合金與晶體——只不過這些東西在這個世界都沒能完全發掘出用處。

或者說,這個世界的人們確實已經在他們自己的技術路線上發掘出了這些東西的用處,畢竟異界人也不是傻的——只不過由於世界觀限制,他們壓根沒想過用別的方法來使用這些東西。

高文看著圖紙上的缸體結構,他已經把這個結構畫上了叉,現在他要想一種替代品,來取代蒸汽為整個裝置提供動力。

他能想到的仍然是膨脹做功,或者高壓氣流做功,但這些高溫高壓的“力量之源”從哪來?

他曾經想過瑞貝卡水晶——爆炸說白了也是一種膨脹,只要利用得當,爆炸的力量也是一種動力,地球上的內燃機其本質其實就是在氣缸裏進行著持續不斷的“安全爆炸”(爆燃),那麼瑞貝卡水晶造成的爆炸是否也可以進行控制和引導,從而成為推動力呢?

可在了解到那些水晶爆炸的原理之後,他卻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想法。

用魔法產生爆炸的瑞貝卡水晶,和地球上的火藥完全不是一種東西,兩種“爆炸”過程也截然不同。

瑞貝卡水晶所產生的爆炸,其本質是一個“法術”,魔法陣的力量將水晶中的能量催動,並形成一次自主的施法過程,而這個法術效果就是“爆炸”,所以在產生衝擊和膨脹之前,瑞貝卡水晶首先產生的其實是個法術效果,那麼如果把這樣的水晶塞進氣缸裏,觸發引爆法陣的話會產生什麼結果呢?

氣缸會被作為一件煉金產物引爆……

當然,高文可以讓這個氣缸極其結實,極其厚重,甚至結實厚重到裏面塞滿水晶都炸不開的地步,那麼這時候它裏面的爆裂魔法可以產生推動了麼?

不,它會把較為脆弱的連桿、活塞之類的東西當成施法材料炸掉,只要這些東西位於法陣的施法範圍內就無法倖免。

如果連桿活塞等一切東西都結實無比,都不會被炸掉,只有水晶參與魔法反應呢?

好吧,這時候這個裝置或許真的能夠做功了,但它的體積將極其巨大——因為它那個絕對防爆的外壁外徑必須超過引爆法陣的施法範圍才可以,視其核心的當量大小,這個外壁極有可能是一個半徑數米到數十米的圓球,並且不能有絲毫的縮水——一旦縮水了,裝置外面有一部分位於爆裂法術效果範圍內,那麼操作員在旁邊站著的話這個操作員就會被引爆……人類可是最佳的魔導材料之一。

即便旁邊沒有操作員,這個裝置本身也會被籠罩在持續不斷的爆炸中,並引爆所有靠近它的東西。

這壓根沒法用嘛!

而因為這個世界的“爆炸”是如此特殊,所以用瑞貝卡水晶來製造槍炮的想法也被高文放棄了,至少是放棄了用這種水晶來發射的念頭:他沒辦法把這些水晶塞進槍膛裏當做發射藥,因為這些發射藥在施法的過程中會在法術效果區域內直接製造一次爆炸,到時候槍沒事,開槍的人肯定是炸了,站旁邊的應該也炸了……

那他應該用什麼東西來做功?

蒸汽不管用,爆炸不管用,燃油……他到現在還沒聽說這個世界上存在類似石油的東西。

而且還得考慮到現在這個世界的加工精度問題,哪怕他設計出一個可用的原型機來,鐵匠們敲打不出合適的零件也是個事兒。

不過說實話,這方面他倒不是最擔心的:他還記著自己在王都老宅裏翻出來的那個秘銀保險箱,保險箱裏複雜的魔法鎖其實就是一種很精密的機關,而製造此類機關的不是尋常鐵匠,是專門加工魔法物品的、地位比鐵匠更高的符文工匠。

符文工匠就相當於受過進階培訓的鐵匠、木匠,他們雖然沒有施法的能力,但卻有一些魔法領域的知識,通常是魔法師們培養出來為自己製造魔法道具的“工人”。

他們的手藝精湛,能夠打造比尋常鐵器更加精密複雜的東西,而且懂得如何安全地加工各種魔法材料。

雖然符文工匠數量較少,打造東西的時候也耗資巨大(主要是魔法材料的費用),但如果他們能幫自己造出一台原型機,那還是值得的。

從王都來的一百名技術人員裏就有符文工匠……

正在高文思索著的時候,兩個熟悉的氣息出現在他的感知中,帳篷的門簾隨之被掀開,瑞貝卡與赫蒂一同走了進來。

“先祖(祖先大人),您找我們?”倆人幾乎異口同聲。

“對,”高文也不廢話,直接把圖紙往前一推,“自己搬椅子來坐這兒,你們看看這些東西。”

瑞貝卡顛屁顛屁地跑去搬了把大椅子,而赫蒂則隨手一招,塑能之手便抓起帳篷角落的一把椅子向這邊飛來——把瑞貝卡看的一愣一愣的。

但很快,鐵頭小姐這點小小的失落就被高文展示出來的圖紙給吸引住了。

“這是什麼?”瑞貝卡的眼睛閃閃發亮,“有好多輪子和連桿……也是水車麼?”

“不,是一種……能產生動力的機器,”高文隨口解釋著,“我的思路有限,想聽聽你們的想法——你們構想一下,一種機器,用最基礎的魔法單元推動,可以產生穩定可靠的動力,比如讓車輪不斷旋轉,比如帶動鐵錘上下運動。你們看這些連桿和輪子,還有這個結構——它叫做曲軸,這些東西能夠將直線的往復運動和輪子的旋轉運動互相轉換……”

高文耐心解釋著自己的想法,赫蒂聽著聽著便若有所思起來,而瑞貝卡則眼睛閃閃發亮:她對這些天馬行空的設計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依靠魔力推動而運行的機械裝置——這個概念其實並不新鮮,這個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在很多方面都有天然優勢,自然也存在很多在高文看來“超時代”的事物,比如魔法師們製造出的魔偶,山中寶庫那種用密匙激活的自動大門,還有當初在王都見到的、可以識別用戶身份的魔法鎖,這些都算是魔力機關的應用,其中不少甚至可以用“黑科技”來形容。

但瑞貝卡本能地感覺,高文所提出的“魔法動力機關”與那些東西完全不是一種事物。

它的絕大部分結構都是直觀又直接的機械結構,不需要魔力參與。

它的功能和目的都格外單純,就是為了提供動力,而這份動力是為下一級機械做準備的。

它規範,標準,明明白白,摒棄了一切讓手藝人“自由發揮”的部分,取而代之的是如魔法規則一般精確的數字指標,力求以最合理、最簡潔的方式實現目的,而不像那些傳統的符文工匠或法師們那樣,會在自己製造出的魔法物品上打一大堆的花紋,還要費盡心機讓那些真正有用的符文隱藏在繁複的加密紋路之中,生怕被人看到並理解到。

瑞貝卡使勁想了半天,腦海中終於浮現出高文經常對自己說的一個詞:通用性。

就如魔網一號一樣,這個裝置也是“通用”的。

它不是作為一件珍寶或藝術品被設計出來,而是像爐窯區燒製的那些瑞貝卡水晶一樣——要的就是量大管飽,皮實可靠。

高文解釋完了自己的想法,最後指著那個已經被打上叉的缸體結構:“現在就差這一步:它需要一個最初的動力源,好讓這個'活塞'運動起來,我曾想過讓膨脹的氣體來完成這個過程,所以設計了這個密封的'氣缸',但你們不用受我思想的限制——從魔法的角度,你們認為哪種法術可以製造出一個只要有能量供應就可以不間斷的、循環往復的推進力量?”

瑞貝卡抓著椅子,身體搖來晃去:“在裏面刻個超小的颶風法陣?使勁吹風?”

赫蒂也皺起眉,認真思考:“不太現實,颶風法陣過於複雜,而且在密閉環境裏它能引動的氣流有限……”

一邊說著,她一邊隨手在身旁凝聚出一只半透明的塑能之手,但緊接著又將魔法散去:“如果用塑能之手在裏面推動倒是簡單,可惜這是個很特殊的法術,沒有對應的魔法陣,而且……在機器裏面有個塑能之手推來推去感覺好怪異。”

“塑能之手誒……”瑞貝卡翻著眼睛想了想,突然好像打開一點思路,“對哦,不一定非要用氣流……甚至不用這個叫'氣缸'的東西也行?”

看著瑞貝卡越來越亮的眼睛,高文心中不禁一喜:傻麅子又要立功了!?

赫蒂也好奇起來:“你想到什麼了?”

瑞貝卡高興地比比劃劃:“姑媽,你還記得我當初有一個法術始終學不會……”

赫蒂:“除了火球術你當初有哪個法術是學會了的?”

“不是,就那個戲法級別的,您當初覺得哪怕我腦子再笨也肯定能學會的,”瑞貝卡使勁擺著手,“後來我偷偷把符文畫在手套裏假裝自己會施法,結果被你和老爸吊起來打……”

高文:“……”

這姑娘說這些的時候有必要還樂嗬成這樣麼?!

而赫蒂顯然已經想起了瑞貝卡所指的那個“戲法”是什麼:“斥力戲法?”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16 09:28
第102章 魔能引擎


戲法,是被列於正式法術之外的、學徒級法師們也能施展出的基礎技法,通常情況下它們的學習難度極低,需要構築的法術模型簡單到幾歲孩子也能理解的程度,但相對應的其效果也極為有限,功能十分單一,甚至很多戲法在戰鬥或工作中都不具備實用性,而只能作為正式法術的補充或“學前教育”所用。

高文就知道幾個很有趣的“戲法”,比如變形術的前置戲法“染色術”,可以將目標的毛髮染成隨機的顏色,但除了染色之外沒有任何殺傷力,而且還只能維持兩個小時;或者單純用於錘煉精神力的戲法“心志鍛煉”,施展之後立刻會在施術者自己的視野內召喚出一個幻影,這個幻影會立刻開始朗讀施術者小時候寫的青春悲傷文學,一直念叨到施術者主動停止法術效果為止,對錘煉心志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效果……

好吧,青春悲傷文學這個是高文自己的理解,在本土法師的認知裏這個幻影主要是會喋喋不休地講述施術者人生中所有的失敗和愚蠢錯誤,因為幻影只能被施術者自己看到,所以這大概是心理暗示類的、介於法術和技術之間的一種技巧,用於錘煉精神、自省、總結經驗頗有奇效,但大部分人都不樂意學這個。

對於正式法師而言,他們是不願意將僅僅掌握戲法的人也稱作和自己相同的“施法者”的,那些在街頭表演幾個戲法來哄騙愚昧平民,甚至靠著幾個戲法忽悠鄉下騎士的都是蹩腳學徒,而且即便是學徒,也不會把掌握幾個戲法當成多麼值得驕傲的事——但相對應的,如果連幾個戲法也掌握不了,那肯定值得丟人……

瑞貝卡顯然就是法師丟人界的一員悍將。

而讓她童年差點產生心理陰影的斥力戲法,算是各種戲法裏面少有的、較為強力的一種。

它是力場系法術的前置之一,屬於同為戲法的“意念移物”的變種,也是後期練習包括重力操控術、漂浮術、塑能之手在內一系列法術時的鍛煉技法,斥力戲法的作用是推開施術者正前方或週邊範圍的物品(具體哪種效果取決於構築法術模型時添加的符文字節類型),推開物品的重量則取決於施法者的魔力強度,它是少有可以在戰鬥中產生一定作用的戲法——推開敵人,或者使敵人失衡。

高文是知道這個戲法的,但他完全沒想到它。

他滿腦子都只有膨脹氣體做功,或者高溫高壓氣流——即便偶爾閃過了電動機的模型,他也沒能和這個世界上最基本的“斥力戲法”聯繫上。

看著瑞貝卡興致勃勃地描繪她的想法,

高文卻帶著點自嘲的心態反省起自己——

不要太高看了“穿越者”那點開闊的思路和異界經驗,這些思路和經驗或許能有奇效,但很多時候它也會成為穿越者自己的束縛和絆腳石,就像他這次:原本高文•塞西爾的記憶裏就有斥力戲法,但為什麼會想不到它?

因為高文的腦子裏全都是地球上的經典引擎模型……

瑞貝卡沒見過蒸汽機,也不知道內燃機是什麼東西,她甚至不明白為什麼高文非要在機器裏加一個密封起來的氣缸,所以她的思維根本不受這方面的限制——她只需要高文提出一個大的思路,隨後再加上她自己的好腦子,以及本世界的魔法知識,她就能想出更加完美的解決方案來。

當然,這其中有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瑞貝卡確實天賦異稟,就她那些超前的理念,擱在這個世界但凡沒餓死就有可能當個偉人,至少是能印在歷史書上佔兩個課時的那種,但也不可否認一點:異界人哪裏傻了?

人家只是沒往那個方向尋思!

赫蒂也被瑞貝卡的想法打開了思路,她拿過一張紙,隨手在上面勾畫出符文和線條:“沒錯……斥力戲法也是很適合轉化為簡易魔法陣的法術,事實上很多魔法機關,比如自動開啟的大門和最常見的地板陷阱,它們就都是用斥力戲法來推動的——只不過從未有人想過可以把這種力量轉化為一種可以持續運轉的,標準化的機器……先祖,您的智慧與思慮果然深不可測。”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上勾畫出的草圖遞了過來。

高文被赫蒂誇的一後腦勺虛汗:自己這頭的自省還沒完呢……

他接過赫蒂的草圖,一眼掃過便發現這上面不但勾畫了幾種最簡單的斥力法陣,而且還在它們下面標注了能夠完成對應法術效果的最廉價的材料組合方式。

真不愧是勤儉持家過來的——營地裏要是少了赫蒂,不知道得多花多少冤枉錢。

仨人的腦袋都湊到了一起,開始興致勃勃地圍繞著“斥力戲法”這一在法術中極端基礎的東西討論起來,瑞貝卡首先指著高文原始圖紙上的氣缸:“如果是用斥力戲法的話,那這個密封的金屬筒子就可以直接去掉啦,或者頂多留個防止異物掉進去的保護罩,完全不用這麼嚴密。”

“我們可以把斥力法陣刻在這個基座的一端,讓它來推動這個叫'活塞'的東西,”赫蒂也被激起了研究興趣,“但被推遠的活塞又怎麼回來呢?”

“用慣性,這個鐵輪的慣性,它叫做飛輪,”高文指著與活塞連接的飛輪,“它通過曲軸和活塞連著,當活塞遠離斥力法陣的時候,飛輪轉動,將活塞復位。”

琥珀在旁邊瞪著眼睛看了半天,一開始是完全沒看明白,但高文三人討論著討論著她也總算是看出點端倪來了:畢竟這個機器的基礎原理實在不算複雜,其主要結構只是一堆基礎的輪子和連桿而已,而作為一個盜賊,琥珀經常跟各種機關陷阱打交道,她對那些輪子和連桿還是不太陌生的。這時候看到大家討論活塞復位的問題,她在旁邊幽幽來了一句:“活塞重新靠近斥力法陣的過程中呢?這時候法陣還在往外推它——但這時候這個大輪子要轉完最後半圈才能繼續出力,所以這時候機器就在跟自己較勁了是吧。”

“對啊……”赫蒂聞言皺起眉來,“在活塞遠離的時候自然需要斥力法陣推動,但活塞復位的時候斥力法陣就會抵消掉那些有用的動力……”

“'有用的動力'叫做'做功',”高文趁著這個機會向對方灌輸他所熟悉的那些名詞,並且同時已經想到了如果解決機器“跟自己較勁”的問題——對於地球上的四衝程發動機或其他經典發動機,活塞復位的過程中需要排氣來給氣缸洩壓,而對於這個機器,他需要在活塞復位的瞬間讓斥力法陣停止運轉,“符文扳機,我們可以用符文扳機來控制斥力法陣——當活塞從動力機關的基座遠離時,符文扳機接通,當活塞在飛輪的帶動下返回、靠近底座時,符文扳機中斷……”

赫蒂腦海中又冒出了各種魔法符號:“可是怎麼控制?飛輪轉起來很快,活塞運動也快,反應如此迅捷的魔法術式,瞬間就要切換符文扳機的位置,這需要高級的符文……”

結果她這頭還沒尋思完,瑞貝卡就隨口說道:“把符文扳機綁在活塞上唄,活塞靠近基座的時候基座就通了,然後活塞被推走,一靠近就推走,一靠近就推走……哇,蹦蹦跳跳的。”

所以這丫頭腦袋裏到底浮現出了什麼畫面以至於冒出“蹦蹦跳跳”幾個字來?

赫蒂跟高文一塊瞪眼看著瑞貝卡,前者是驚訝於這個解決方法的精妙,後者則驚歎傻麅子真是個理工科天才——她是怎麼做到在魔法知識和機械知識之間無縫切換,瞬間就能跳出自己當前思路並在新思路裏得到成果的?她腦子不需要冷卻的麼?還是說這兩部分知識竟然是在她腦海中同步運行?哪個出了解決方案就用哪個?

而瑞貝卡則被盯的一縮脖子:“我說錯啦?”

“不不不,這是個非常好的辦法,”赫蒂趕緊擺手,“而且我還想到更多:我們為什麼只刻一個斥力法陣?活塞是要往返運動的,所以我們完全可以在動力機關的另一端也刻上斥力法陣,這樣活塞就能在一次往復中做兩次加力……”

高文也認真看著桌上的草圖,腦海中想著符文扳機的位置問題,突然也有了點想法:“另外,符文扳機固定在活塞上也不是最好的辦法,這意味著它在一次運作中只會接通一瞬間,我們可以把它接在飛輪的轉軸上,並且讓活塞兩端的兩個符文法陣都由這個扳機控制,用一種'撥動'裝置來切換扳機所處的魔力迴路。也就是說,當飛輪轉到前半圈的整個過程中,符文都在第一法陣內部,而飛輪轉到另外半圈的過程中,符文連接另外一個法陣,這樣活塞在被推離斥力法陣的整個過程裏,第一個斥力法陣都在發揮作用,直到活塞抵達最遠的點——這時候第一個斥力法陣關閉,第二個開啟,活塞反向,你們覺得怎樣?”

瑞貝卡張著嘴巴,看了看赫蒂,又看看高文,突然扁著嘴沮喪起來:“果然我還是最笨的……”

“你可一點都不笨!”高文頓時被這個習慣性卑的丫頭弄的哭笑不得,“斥力法陣的思路都是你打開的,我跟你姑媽只不過是在這個基礎上敲敲打打而已。”

瑞貝卡繼續扁著嘴:“但這個機器的思路還是祖先大人您提的。”

“但要沒你的啟發,我這個機器估計也就永遠是個圖紙了,”高文笑了起來,“你不覺得自己很厲害麼?”

“真的啊?”

高文跟赫蒂一塊笑著點頭:“真的真的。”

“哦!”

“對了,先祖,您給這個裝置起名字了麼?”赫蒂這時候突然想起件事,“這種全新的事物……您有權給它起個新名字的。”

“名字麼……”高文思索起來,一個名字隨之浮上腦海,“那就叫魔能引擎吧。”

赫蒂聽著這個陌生的、用奇怪語法組合起來的詞彙,慢慢浮現出笑意:“先祖,這確實是個好名字。”

瑞貝卡也連連點頭:“是啊是啊,雖然聽不懂什麼意思但好像很帥氣!”

看著陷入興奮喜悅中的兩個“孫女”,高文卻低頭看著自己的草圖,腦海中冒出了新的念頭:

這個結構,是否還可以繼續改進下去?

或者說……既然已經有了斥力法陣和符文扳機打底,那麼可不可以乾脆一點,弄出更加先進的、架構都截然不同的機器來?

比如像使用電磁力量推動的電動機那樣,取消掉活塞和連桿、曲軸,直接把斥力法陣以某種角度刻在環狀外殼上,來推動裏面的導魔轉子?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19 12:16
第103章 談個球啊
   

說實話,在得到瑞貝卡的啟示之後,高文一瞬間真的意識到了這個小小的“斥力戲法”簡直就是這個世界給他最大的驚喜:簡易,低耗,穩定,而且效果還不錯。

    任何一個對魔力機關有接觸的人對這種基礎魔法都不會陌生:不管是自動打開的魔法門還是別的什麼,只要機關裏存在需要被推動的結構,就肯定會有“斥力戲法”的存在,而它能輸出多大力量呢?作為一種法術,它的力量完全取決於你能提供多少魔力以及魔導材料本身的性能,而在高文看來它的轉換效率是極高的:山中寶庫的大門是用沉重的紫鋼整體澆鑄而成,單扇門扉重達數噸,而控制門扉開合的古老機關可以在幾乎沒有力學優化的前提下輕鬆運行,當然這是因為古代剛鐸帝國有黑技術,他們提純的魔導晶體性能鬼畜,可是當代的“劣質品”們也不差,能夠推著巨石滿地跑的魔法陷阱也不是什麼太稀罕的東西!

    而所有這些魔法機關,它們對斥力法陣的運用其實都相當原始拙劣——就是力大磚飛的路線,本著大力出奇跡的精神用斥力法陣硬推,幾乎從不考慮用槓桿齒輪之類的東西來進行優化……

    所以高文對魔能引擎的期待值很高,他相信,哪怕他用廉價的材料把引擎造出來,那東西所能提供的動力也將是不可思議的。

    而在“活塞版”的魔能引擎被討論出來之後,不等著瑞貝卡和赫蒂完成對圖紙的改造與細節論證,他便想到了將斥力法陣進一步運用,拓展到類似電動機的結構上。

    用定子和轉子組成的馬達自然有著額外的優勢:它結構相對簡單,故障率也就大大降低;它啟動時轉子上的“斥力點”可以直接滿負荷運作,起步扭矩很大,而不像活塞式引擎那樣起步扭矩不足,需要等轉速提升之後扭矩才能達到最大;它的體積可以壓縮到很小,在同樣使用魔網供能的情況下有著更高的體積效率比;得益於魔法技術的特殊性,“轉子式魔能引擎”不需要電刷,也不需要一種用來頻繁切換符文扳機的“撥動裝置”,這在降低故障率的同時也提升了機器整體的壽命(因為磨損件很少),相當划算……

    但它也有很明顯的缺點——不考慮地球上電動機和內燃機比較起來的優劣,僅從“這個世界”的技術出發,高文構想中的轉子式魔能引擎需要有大量的“斥力點”分佈在整個外殼上,以確保加力過程的平衡和連續,而將如此多相互獨立的法 陣放在一起,就必須保證它們不能相互干擾、出力精確一致、與轉子距離精準等等等等,這樣一來,降低了引擎在機械結構上的技術難度,卻提高了在法陣繪製方面的難度,而後者……需要的技術人才更難培養,這方面複雜一點,要比機械方面複雜一點所造成的麻煩大得多。

    但不管怎樣,這個構想都是格外誘人的,高文不可能將其放棄。

    所以他從旁邊拿過一張空白的紙,在琥珀、瑞貝卡與赫蒂好奇的注視中,刷刷刷地飛快勾畫起一幅草圖。

    一個環形外殼,一個帶有很多傾斜葉片(斥力對象)的內部轉子,外殼上有很多對稱分佈的斥力法陣……

    它的結構就是如此簡單。

    “這是……”赫蒂眉毛一挑,好奇而猶豫地開口了。

    高文放下筆,略帶著點興奮地說道:“第二代機器。”

    現場除他之外的仨人頓時目瞪口呆三臉懵逼,半晌之後琥珀才跟看怪物一樣看著高文:“你這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

    “不許侮辱我祖先!”瑞貝卡一聽這話頓時生氣起來,順手抄起法杖就把杖頭頂在琥珀腦門上,但緊跟著她也扭頭問了一句,“祖先大人您的腦子是怎麼長的?”

    高文:“……”

    直到兩秒鍾後,瑞貝卡才反應過來,趕緊收起法杖老老實實地道歉:“對不起祖先大人,我說話又不經過腦子了……”

    “不是,問題不是這個,”從鐵杖爆頭危機中苟活下來的半精靈小姐絲毫沒有安分,瞪著眼睛繼續驚呼,“這邊連你的第一代草圖還沒討論完呢,你竟然順手就弄了個第二代出來?而且不管從原理還是結構上看著都完全不是一個親媽生的……你腦子裏怕不是早就有一大堆的草圖等著了吧?!”

    高文差點一口口水嗆進支氣管裏:這貨算是陰差陽錯蒙準了一次麼?

    “只是個不成熟的想法,”他迅速收斂起差點就要崩壞的表情,看向思維比較縝密一點的赫蒂,“它的原理很簡單,你認為可行性怎麼樣?”

    “確實簡單了很多,理論上的可行性很高……但實際做起來大概不容易,”赫蒂只是看了一眼就看出問題所在,而且答覆跟高文構想中的一模一樣,“大量斥力法陣排列在一起,而且還是這種對稱、緊密的排列,幾乎就是專門為魔法共鳴準備的,它們百分之百會互相干擾,啟動之後能不能動都是問題。”

    “如果把直徑變大,讓每個'斥力點'的距離也變大呢?”

    “……可行性還是不高,我能看明白您的意思,這些斥力點必須連續'接力',才能最大效率地推動中間的旋轉部分,所以它們的距離再遠也有限,與其說拉遠距離,不如想辦法在法陣之間增加禁魔結構,屏蔽干擾,但這樣一來……成本恐怕是恐怖的。”

    高文立刻牙疼地抽抽嘴角:禁魔材料啊,哪怕最便宜的也是魔導材料裏的貴金屬,真要用在批量生產的機器上,那哪怕他當場去世再讓人埋起來 瑞貝卡跟赫蒂在旁邊收門票讓全國人民來參觀也供應不起的……話說這什麼鬼畜比喻?

    “那就有餘力的情況下再做個樣機研究吧,也算技術積累,”高文歎了口氣,“首先把活塞式的原型機搞定,它的大部分零件交給漢默爾和他的學徒應該都能手工打造出來,難度比較高的部分和斥力機關交給新來的符文工匠,記住,第一台機器不要考慮成本,只要它能安全穩定地運行起來,我們就成功了— —而且在這個基礎上犧牲一些性能甚至都沒問題。”

    赫蒂與瑞貝卡帶著一大堆圖紙離開了,考慮到前者承擔的行政壓力,高文把製造魔能引擎樣機的主要任務交給了瑞貝卡,而赫蒂則還是僅僅進行一些技術支持,這一點再次讓瑞貝卡高興的不行不行的。

    等倆人都離開帳篷之後,高文便把剩下的圖紙收攏起來,交給了正蹲在附近地上、認真用小樹枝練習寫字的貝蒂:“把它們收起來。對了,我讓木匠那邊給你做了個小書桌,傍晚的時候會送到你帳篷裏,順便,還有一套文具和一些白紙——省著點用。”

    貝蒂接過裝著圖紙的羊皮袋愣了一下,緊跟著便露出特別高興的表情,使勁一個鞠躬差點把自己朝前扔出去:“謝謝老爺~!您真是太好啦!”

    小女僕幾乎是連蹦帶跳地跑開的。

    高文面帶微笑地看著小女僕蹦蹦跳跳的背影,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旁邊琥珀的眼神古怪起來:“我就奇怪了,你成天那麼忙,還能有空這麼照顧這個傻乎乎的丫頭……難不成你這家夥真正的癖好是這種?噫——你們這種家夥都流行對自己女僕出手的……哎哎哎疼疼疼!”

    高文使勁擰了琥珀的耳朵一下,沒個好氣:“什麼癖好什麼出手的,我就是喜歡那孩子勤奮好學上進的勁兒,你腦子裏就不能乾淨點?”

    琥珀一邊揉著自己的耳朵一邊氣鼓鼓地看著高文:“你平常不是經常說我腦子乾乾淨淨的麼?”

    高文:“……我那是說你腦子一片空白不學無術!!”

    “哈?搞半天你不是誇我? !”

    高文瞥了這個丟人的半精靈一眼,邁步走向帳篷大門。

    琥珀果不其然按捺不住好奇跟了上來:“你去幹嘛?要去偷偷吃好吃的?帶我一個!”

    高文等琥珀跟上來之後才隨口說道:“去跟那個大鐵球談談心,它在帳篷裏趴窩這麼久,應該願意跟我說點什麼了。”

    琥珀一聽是這個,頓時失去興趣:“哦!那我就不去……”

    高文順手一撈,就又把這貨夾在胳肢窩準備帶走。

    但這一次他卻失敗了:早已被這麼折騰過一次的琥珀有了經驗,在被抓住的一瞬間便已經遁入暗影,高文就感覺手裏一空,半精靈盜賊便已經跑到十幾米外了。

    “你去跟球談心吧~”琥珀站在遠處一臉得意地嚷嚷著,“我找貝蒂蹭飯去~~”

    高文哭笑不得地看了這個我行我素的“名義護衛”一眼,揮揮手轉身離開。

    在營地南部的特殊帳篷前,高文對衛兵詢問起那個金屬球的情況:“帳篷裏那家夥有什麼動靜?”

    “沒有”,盡職盡責的士兵挺直身子答道,“我們一直守在這裏,那個古代魔導裝置就老老實實呆在帳篷裏,並沒有外出的意思。”

    古代魔導裝置,這是高文給目睹了金屬圓球的士兵們做出的解釋,現在看來,這個解釋已經被他們接受了。

    隨口鼓勵了認真站崗的士兵幾句,高文便邁步走入帳篷。

    那個金屬球就好好地漂浮在帳篷中央,距離地面半米左右,看著彷彿一個科幻感十足的懸浮裝置。

    但這個科幻感十足的球卻叨逼叨地開口了:“媽耶,我還以為你把我扔在這兒就忘了呢!周圍站崗的就一群呆頭呆腦的大兵,要麼就是那個碎催煩人的小老頭進來,要麼就是那個喜歡穿一身紅裙子的雌性人類過來,都沒勁的很吶。我跟你講,要不是我這球重視承諾,今天早起我就走了……”

    高文無視了球的絮叨,徑直來到後者面前:“我今天來跟你聊聊,先確認一件事——你,應該不是這兒的人……球吧?”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19 12:29
第104章 異鄉人……球


    那個球聽到高文的話大概是愣了一下這完全無從判斷,畢竟它只是個光溜溜的金屬球,沒有五官沒有表情甚至沒有肢體動作,飄在半空不動的時候甚至你都不知道它有沒有在聽著,但它確實是在沉默了兩秒之後才回答的:“你這不廢話麼,我是被你從別的地方運過來的,那肯定不是本地球啊!”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高文完全不為所動,“你應當來自更遠的地方,甚至用單純的遠近恐怕都不好形容一個會思考能說話的金屬球體,還能釋放奇怪的能量波動,控制魔力和金屬,我可沒聽說過這世界上還有這種奇奇怪怪的種族。”

    “那是你見識少了,”球體貌似嘲諷地說道,“這兩天我已經從那個自稱德魯伊的人類口中了解過你們,你們看來是經歷了一 大衰退,現在落後的不可思議,那麼你一輩子能見識多少東西呢?僅憑你們人類的那雙眼睛,還有口口相傳的信息傳遞方式,你們一輩子能見識的東西太少了……”

    高文聽到這裏,心裏就穩了三分。

    這個球說的沒錯,這個時代這個世界的絕大多數人確實是被“蒙著眼睛”的,信息傳遞方式的匱乏和混亂的分封割據狀態讓人們難以接觸到、收集到新的信息,只有少數高階貴族或大魔法師、大騎士們會去關注一下外面的世界,而其他人,包括像坦桑鎮安德魯子爵那樣的實地貴族,都是自封自閉的,而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其一輩子能接觸到的新鮮事物也只不過有幾張報紙的信息量,因此假如高文也是一個這樣“蒙著眼睛”的人,那麼他僅憑“自己沒見過”就判斷一個球是天外來客確實會顯得可笑。

    但真正的高文不但沒有蒙著眼睛,他甚至還瞪著眼睛看這個世界演化了無數年,從這片大陸的猴子還不會直立行走開始他就在盯著這個世界了,雖然他看不到其他大陸的情況,但其他大陸上的生命形態再怎麼跟這邊隔絕、奇異,也不至於在一堆碳基生物裏面進化出個合金球來!

    除非真的在高文視線之外有個開掛般的種族迅速點出了天頂星科技,造了個合金外殼反重力懸浮強人工智能的玩意兒,而且這個玩意兒還流落到一千年前的洛倫大陸被那幫剛鐸魔導師給抓住了……與其相信這種事兒,高文寧可相信琥珀會把隔壁安德魯子爵管家的懷表給還回去。

    所以他微笑著,來到球的面前,把手按在對方表面。

    球體立刻尖叫起來:“哎哎你幹嘛!?不帶惱羞成怒的啊!否則我……”

    球體說到一半就卡殼了,因為高文通過魔力共振的方式將一句話直接送入了它的腦海,話說一個球真的有這些玩意兒麼?:“你不覺得,你跟這個世界上所有生物的畫風都相差太大了麼?”

    球體又沉默了幾秒,隨後也用魔力共振的方式回答:“……說話就說話,非要這麼神神秘秘的幹嘛。”

    “因為我知道,有些事情你可能並不想讓別人知道,”高文微笑著,“所以你可以只告訴我。”

    “那我也不想讓你知道啊!”

    高文不為所動:“你到底從哪來?是怎麼流落到這個世界的?你來到這裏到底多久了?”

    球體故意裝著糊塗:“我都聽不懂你什麼意思,你這聯想能力是不是太強了點?”

    “唉,我理解你的努力,但不得不說,你這清新脫俗的造型讓你根本藏不住的,而且你有些低估了我掌握的知識量,那個叫皮特曼的德魯伊有沒有跟你提過,雖然領地裏的大多數人都是文明衰退之後出生的,但這裏的領主,也就是我,其實是從七百年前文明鼎盛時期復活過來的,而且我還是 博物學家。”

    球體這次完全沉默下來,顯然,那個嘴巴跟琥珀一樣毫無把門的德魯伊跟它提過這事。

    憑借著穿越者的開闊思路和目前掌握的情報,高文幾乎可以斷言這個球體是異域來客,只不過他無法確定對方是跟自己一樣穿越了世界,還是僅僅來自別的星球,但不管怎麼說,這個倒黴蛋絕對是穿越者中最倒黴的那種:它畫風跟別人不一樣……

    這他媽就尷尬了,比那些黑頭髮黑眼睛穿越過去被當成惡魔之子的套路尷尬起碼兩百多倍:你怎麼頂著一副異形生物的尊榮跟人忽悠說自己來自一個遙遠的東方神秘國度?

    為了自身安全,也因為還不清楚這個球體的底細,高文不能直接把自己也是穿越者的秘密告訴對方,但他有的是別的身份忽悠過去:一個來自七百年前文明發達社會的博物學家,這個身份應該比那些“封閉無知的土著”要容易跟這個球打交道的多。

    “好好想想,你的秘密或許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緊要,”高文放緩了語氣,“我不是狂熱的宗教分子,也不是一千年前研究你的那些魔導師,所以我並不在意你是不是個異域來客,我既不會喊著哪個神仙的名號把你淨化掉,也不會弄一大堆金工工具在你身上開洞,我只希望能和你好好談談,一方面是滿足一下我個人的好奇心,一方面也是為了找到幫助你的辦法。

    “要知道,你幾乎是沒地方可去的,山的那邊是一片廢土,廢土上全是你前兩天見過的那種怪物,而往北走則是一個文明衰退之後的封建王國,那裏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比我頑固、極端、迷信還不講理,你只能在這兒,那何不跟我們成為朋友?

    “當然,如果你還是懷疑,我可以讓你離開,你大可以去人類國度或者山南邊看看,但我很難保證你可以活著回來,而且……”

    “我也記不清了。”在魔力的共振中,球體突然發出一聲帶著金屬顫音的聲音,打斷了高文的話。

    高文眨眨眼睛,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正在配合自己,他趕緊控制好激動的情緒,好奇地問:“記不清?”

    “記不清自己從哪來的,也記不清是怎麼來的,”球體悶悶地說道,“你猜的沒錯,我確實來自一個很遠的地方,而且遠的你們都無法想像。一千年前的你們有星球和宇宙的概念,所以你應該也有,我跟你直說了吧,當年那些研究我的傢夥也私下討論過,琢磨我是不是從別的星球來的,但我要說,比那還遠,那是超出宇宙空間這一概念的距離。”

    高文表情嚴肅起來:“事實上某些天文知識也沒全部失傳,只不過完全失去了這方面的觀測和計算技術之後,相關知識都退化扭曲成傳說了而已。但你不是說你記不清自己故鄉的模樣以及你來到這裏的經過了麼?你怎麼能確定自己不是跨越宇宙空間過來的?”

    球體的聲音有些無奈:“我是失憶了,但我常識沒丟啊,兩個地方物理法則都不一樣,怎麼可能是同一個宇宙?”

    高文心中難以抑制地湧起激動與興奮之情,一個同伴雖然只是個球,一個和自己一樣穿越過來的同伴雖然只是個球,一個能夠和自己討論星球、宇宙、時空穿梭等概念的同伴雖然只是個球,這對於已經孤單單在這個世界呆了不知道多少萬年的他而言是何等令人激動的一件事?

    當然,現在他有新的朋友和親人,雖然血緣關係遠了點,琥珀、瑞貝卡、赫蒂、拜倫等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但這些人能跟他討論宇宙和時空麼?

    嗯……瑞貝卡的腦洞再擴大一點應該還行……

    高文把腦海中一瞬間湧出來的紛亂思緒努力壓制回去,好容易整理出新的問題:“你就這麼肯定自己跨越了宇宙?你有沒有想過,宇宙裏的物理法則或許是不平均的,說不定各個星係的規則不同呢?”

    “唉,怎麼沒想過,但這是不可能的,”球沮喪地說道, “我的種族已經探索了我們所生存的整個宇宙,甚至開始琢磨著在世界屏障上打洞了,如果宇宙中的物理法則不平均,我們早寫在小學課本上了……所以來這兒的第一天起,我就排除了自己流落異星的可能。”

    高文目瞪口呆。

    這個球竟然來自一個如此強大和先進的文明麼?他們探索了整個宇宙?甚至在研究怎麼去別的宇宙?

    高文自己就是個穿越者,而且他在發現這裏的物理法則與地球不同之後,便已經猜想過自己是否進入了所謂的“異宇宙”,因此對球體所講述的穿越事實並不驚訝,但他很驚訝這個球的種族竟然會那麼先進……那麼這個球難不成就是自己開啟科技爆發模式,半年橫掃大陸,一年統一全球,兩年衝向太空的金大腿?

    稍微這麼想了一下之後高文就嗬嗬一笑:想想就行了,物理規則都不通用的……在這麼個稀奇古怪的世界裏,誰穿越過來都一樣抓瞎。

    而且這個球應該比自己還抓瞎:球只有球的世界觀,可是他這邊起碼還有高文‧塞西爾的知識打底呢……

    而球這時候則忍不住感慨起來:“真不容易啊,能跟人說話真不容易啊,這個時代的人一個個都又無知又自大,別說宇宙時空了,就你營地裏這幫人,跟他們說個大氣層他們都聽不懂的……我可算找著個能聊到一塊的家夥了。”

    高文聽著就一把辛酸淚:球真是說到自己心坎裏了,他心中的感慨又何嚐不是這樣?

    異鄉人遇著異鄉球,這真是個球的緣分吶!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19 12:44
第105章 尼古拉斯蛋的新身份


    球看來真的是在這個世界憋了很久——考慮到它之前假裝自己是個石頭球時的那種狀態,甚至就連高文這個在天上掛著很多年的傢夥都不禁對它佩服起來,這般定力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佛性能解釋的。

    而憋了這麼久假裝石頭的生活,此刻終於能打開話匣子,球叨逼叨起來簡直就沒完沒了,它不斷感歎著與人交談的愉快,又感歎著這個時代這個世界的人有多麼無趣。

    “唉,要不是事實在這兒擺著,誰敢信你們竟然文明倒退到這個地步?那幫站崗的大頭兵竟然連大氣層地磁場之類的概念都不知道……”

    “那個叫皮特曼的德魯伊,他腦子肯定有毛病我跟你說,這兩天不知道他來了多少趟,每回話題就一個,那就是勸我承認自己是個龍蛋,還跟我打聽龍是不是得從蛋殼裏孵出來兩次才行,媽耶簡直煩死個球,我真的已經從殼裏出來了好不?我再破殼一次就掛了耶!”

    “還有那個穿紅裙子的雌性人類,整天拿著各種稀奇古怪的魔法道具在我身上比劃,還跟我商量要從我身上刮點碎屑去研究,噫——嚇死個球!簡直跟當年那幫魔導師一樣不正常…… ”

    高文聽到這兒忍不住打斷了一下:“那什麼,你說的那個紅裙子不正常的雌性人類是我家人,我孫女。”

    “誒——那你可得好好教育教育她,搞研究不能這麼來的,這樣 早精神得出問題,”球上下浮動著,似乎有點尷尬,“不過話說回來,一千年前那幫魔導師倒是懂點東西,我剛開始還打算跟他們交流一下,研究研究回家的方法來著,但誰想到那幫傢夥唯一想的就是研究我,嘖嘖,當年那些人要都跟你一樣好說話就好了。”

    高文有些好奇地看著對方:“你落到這個世界多少年了?或者說,你是落到這個世界多少年的時候被那些魔導師給抓住的?”

    “唉,我一到這兒就被抓住了啊,”球沮喪地說道,“然後就一直被關在那個實驗室裏,而且貌似關了很長時間——時間長的我連你們的語言都學會了。”

    高文上下打量著對方:“那些魔導師一直沒發現你其實是個智慧生物麼?”

    “嘿嘿,我謹慎啊,”球得意洋洋地說道,“剛落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就本能地用金屬和岩石給自己製造了個保護殼,還把自己轉到了半冬眠狀態,一點生命反應都沒有的。而且因為一開始我也聽不懂這個世界的語言,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麼情況,就一直假裝自己是塊石頭,偷偷觀察。

    “後來那些魔導師發現了我,就把我帶到了實驗室,我剛開始還想跑來著,但他們實在厲害,稍有點動靜就會讓他們警覺起來,我就徹底不敢動了。不過我運氣不錯,那些魔導師發現在我附近總是會發生一些不好解釋的現象,他們就認為我是個古代封印物之類的裝置,沒有第一時間把我給切開……”

    說到這,球的聲音突然有點後怕:“不過也真懸,我記著後來他們結束了第一個階段的研究,真準備把我給切開來著,但當時突然來了一道命令,要求整個設施所有人員立即轉移,而且不準帶走從本地發掘出的任何試驗樣本,我才算是保下一條命——但那些魔導師走的時候還特別缺德地給實驗室加了一道封印,結果我就一覺睡了很多年,再然後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

    球說完了自己當年的遭遇,高文則立刻注意到它最後的幾句話:“你說那些研究者突 接到一道命令,不但要他們迅速撤離,而且要求他們把當地發掘出的所有樣本都留在設施裏?”

    “對啊,”球隨口答道,“當年他們一直都沒發現其實我是活的,所以談論什麼事情都沒躲著我,那道命令也是在實驗室裏直接宣讀的,我記得特清楚。”

    高文立刻皺起眉,摩挲著下巴思索起來。

    圓球好奇地問道:“怎麼著?有問題?”

    “這種撤離命令不是正常情況會下的,”高文解釋道,“當年剛鐸帝國撤回各個開拓隊是因為收益和付出不成正比,並不存在緊急問題,但你聽到的撤離命令明顯是一道緊急命令,而且不準帶走當地發掘出的任何試驗樣本……為什麼不可以帶走樣本?”

    球想了想:“難道是因為樣本有汙染?或者研究樣本用的什麼設施失控了,來不及搶救?”

    “前者很有可能,後者不太像,”高文回憶著山中遺跡的情況,“雖然是緊急撤離,但遺跡裏面我觀察過,是在有序的情況下搬空的,很多大型設備都帶走了,不存在什麼來不及轉移樣本的問題。話說他們當年到底在這片山裏研究什麼?”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搞研究的,我是被研究的,”球無奈地說道,“不過有幾次他們給我轉移實驗室的時候我看見點東西,他們把一些增生變異、渾身腫脹的屍體推到焚化間去,我懷疑那些屍體是他們拿人類做實驗弄出來的— —雖然都不成人模樣了,但一眼就能看出來以前是人類。”

    “人體試驗?”高文一愣,他還真沒想到這裏的剛鐸研究設施裏竟然是埋藏著這樣的秘密,“那些試驗體還有什麼特徵沒有?”

    “讓我想想……哦對,除了比普通人高大一些,肢體有變形跡象之外,他們身體各處還生長出了 多像是結晶一樣的東西,就好像是從生物組織裏面析出來的晶體一樣。有一個研究人員是怎麼說的來著……”球使勁想了想,終於想起那個詞來,“啊,叫'神孽'。不過我也不知道他們說的神孽是指那些試驗體身上長出來的結晶,還是那些試驗體本身,你們的語言太麻煩了。”

    “神孽?”高文眉頭緊皺,忍不住重複這個字眼。

    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用的詞!

    神之孽,不被允許、違背規則、背棄神意,因神力而生,但卻壓根不該誕生的東西,有人認為那是神明在失去本心、陷入墮落的瞬間,因痛苦而釋放出的負面因素,也有人認為那是凡人染指神明權柄因而觸怒眾神,後者派來人間懲戒罪人的使者,但不管哪種說法,這個詞都和神有關。

    剛鐸帝國時代,對眾神的信仰就和今時今日一樣鼎盛,那些研究人員不可能毫無意義地貿然使用“神孽”這樣有著特殊含義的詞彙來指他們的研究產物。

    一千年前的一紙緊急命令,讓黑暗山脈中的研究設施人去樓空,但這個緊急命令卻讓他們把所有在當地發掘出的樣本都留下來不準帶走——那麼球所看見的那些“人體試驗”,跟緊急命令裏提到的“本地樣本”有什麼聯係麼?

    後者是前者的資材?能源?或者技術來源?

    當然這些並不是高文最關心的,他最關心的是——一千年前那些帝國研究人員沒帶走的樣本,現在還留在黑暗山脈的那座遺跡裏麼?

    一千年過去了,那些樣本是風化了?是衰變了?是分解了?還是壓根沒什麼變化,甚至還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這片區域!

    “你好像有點緊張?”金屬球雖然不是人類,但在長期觀察人類的過程中,它已經學會怎麼分析人類的情緒,“擔心什麼嘛,那都是一千年前的研究項目了,這時候人也死光了設施也廢棄了,能有什麼影響。”

    “我在擔心他們當年沒帶走的那些樣本,”高文皺著眉,“你知道那些樣本被他們放在哪麼?”

    球左右晃了晃:“更不知道了。雖然當年我也是被按照'本地樣本'分類的,但那些魔導師顯然不傻,不會把我跟他們真正的樣本搞混,所以我一直沒接觸過設施的真正核心。怎麼,你想把那些東西找出來?”

    高文撇撇嘴:“最起碼找到,也好知道是些什麼。”

    山中遺跡的規模巨大,甚至大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高文已經領著人進去探索過一次,但他懷疑自己那次探索所看到的區域恐怕連整個遺跡的五分之一都不到,換句話說,在剩下的五分之四還多 遺跡區域裏,藏著什麼東西都有可能!

    “如果你想探索,那最好謹慎著點,”金屬球看出了高文的想法,很好心地提醒道,“以那個設施的規模和危險度,你這個營地組織出來的人手要想把裏面全探索一遍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高文點點頭,“我會量力而行。不說這個了,先說說你吧。”

    金屬球愣了一下:“說我?我有什麼好說的?”

    “你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的畫風有多醒目麼?”高文哭笑不得地說道, “這個世界上壓根沒你這種生物,你就這麼跑出去的話,跟人怎麼介紹自己?”

    金屬球:“聖•尼古拉斯•蛋總可以吧。”

    高文:“……”

    “好吧我開玩笑的,”尼古拉斯蛋慢慢下沉了一點,幾乎貼著地面,“這個時代大部分都是蠢人,像你這樣聰明能交流的人確實很少,所以你說吧,怎麼安排我的? ”

    “我現在對外解釋你的身份,用的說法是一個存儲了古代靈魂的魔法裝置,不過這個說法現在也只是部分士兵知道,營地的絕大部分平民都還沒見過你——如果你覺得沒問題,今後你就可以以這個身份在營地露面了。”

    “啊哈,聽起來還是挺帶感的嘛!”

    顯然,尼古拉斯•蛋先生(女士)對高文的安排還挺高興的。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19 13:32
第106章 援建隊伍


    在和尼古拉斯•蛋達成共識之後的第三天,這位“來自古代剛鐸遺跡,存儲著一個古老的靈魂,與塞西爾先祖結下友誼的魔法裝置”終於開始正式出現在新塞西爾領的民眾面前。

    從此以後,稱呼這個蛋便不能用“它”,而必須用“他”了。

    他的出現理所當然引起了一番關注——哪怕是最麻木的農奴和奴工也會忍不住對這個金屬球產生好奇心,當看到一個直徑一米五、飄在半空、澄明瓦亮的金屬球朝自己飄過來的時候,大家都不禁會駐足觀看,然後跟身邊的人議論一下這玩意兒。

    最初,有不少人是感到恐懼的,因為尼古拉斯•蛋的外形實在匪夷所思,而且在太陽下也亮的過頭了點,簡直像個隨時要爆炸的法球一般,那些見識淺薄又迷信深重的平民見到這東西甚至會忍不住驚呼著跑開,但高文專門派了些士兵,來宣講、介紹這個“魔法裝置”的來歷,並格外強調:蛋裏面其實是一位值得敬重的古代學者,只不過因一次魔法事故才不得不被困在金屬球裏面,除了這異樣的外形之外,他和營地裏的人沒什麼差別。

    在這麼宣講了很多次之後,人們終於勉強能接受這麼一個金屬球了——當然,一點點恐懼和緊張是無法避免的,只不過他們確實發現了這個圓滾滾的傢夥是無害的,而且還能發出聲音跟人交流,再加上有高文的承諾,大家才強行鎮定了下來。

    而尼古拉斯•蛋本人……本球則對自己的現狀感到分外滿意。

    從流落到這個古怪的異世界第一天起,他就處境艱難而尷尬,首先面臨了環境的詭異,緊接著是不懷好意的當地人,被抓到實驗室裏當研究樣本,還險些被一千年前的剛鐸魔導師們切成金屬刨花,最後又被那些魔導師隨手一個封印給鎮壓了一千年,睜開眼就是個文明倒退技術崩潰之後的新世界——他原以為自己就要在這樣持續不斷的壞運氣裏完蛋了之,但卻沒想到竟然遇到了高文這麼個另類。

    能交流,能理解他說的話,而且思路開闊到可以接受他的各種說法,既不像現代的當地人一樣愚昧無知,也不像古代的那些人一樣只知道解刨研究。

    現在想想,前些日子偷偷想要逃跑但卻被人正好撞見……著實是一件很好的事,否則自己繼續假裝石頭球還不知道得多長時間才能像今天這樣光明正大地出來遛彎呢。

    但尼古拉斯•蛋在營地裏溜達的很爽,卻有人跑到高文那裏告狀了,赫蒂一臉發愁地站在高文面前:“那個球一直在營地裏飄來飄去,
您真的不管管?”

    高文正在低頭仔細研究人員資料:那是前兩天剛剛抵達此地的、來自王都的一百名技術人員的大致登記,聽到赫蒂的話,他抬頭笑了笑:“那個球給人搗亂了麼?”

    “搗亂倒是沒有,”赫蒂搖搖頭,“但他好奇心實在太過旺盛,基本上只要看到哪裏有人在幹活,他就會飄過去看半天,他那外形實在醒目,工人們難免會受影響。”

    “大家遲早會習慣的,只是一個飄來飄去的金屬球而已,又不是巨龍,”高文嗬嗬一笑,“當然,我回頭提醒他一下,讓他盡量別影響別人工作。對了,話說回來,你對尼古拉斯•蛋有什麼想法麼?”

    赫蒂臉色古怪起來:“您真的確認給他起這個奇怪的名字?”

    高文無奈地攤開手:“沒辦法,他就認這個。”

    赫蒂歎了口氣:“想法的話……其實我一直想研究研究他是怎麼飄起來的,他散發出來的能量反應很奇妙,不像是我熟知的魔法力量,而且他能永久漂浮在半空,如果這是一種天賦法術……”

    “打住打住,”高文趕緊打斷了赫蒂已經開始發散的思維,“你要是就想研究,那還是收斂一點吧,那家夥一千年前就被剛鐸帝國的魔導師們抓起來研究了很久,現在心理陰影特別嚴重,你這樣會讓他好不容易對咱們建立起來的信任感煙消雲散的。”

    “當然,我現在也只是心裏想想,”赫蒂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比起這個,我此時更在意您提到的,在山中遺跡裏面還隱藏著一千年前沒能撤走的樣本的事。我聽說您讓菲利普騎士組織了一支探索隊伍?難道您現在就要去遺跡裏面尋找那些危險的東西麼?”

    “當然不是,”高文搖了搖頭,“你都說了,那是危險的東西,不是我們現在能染指的。我讓菲利普騎士組織隊伍主要是為了探查遺跡淺層,以及查看一下之前咱們進入遺跡時未能探索的那些岔道。要知道,那可是個龐大而且堅固的要塞……就那麼放在山裏不利用起來,你不覺得很浪費麼?”

    赫蒂微微張大了眼睛:“您是想… …”

    “稍微利用起來,最起碼把入口大廳到淺層迴廊之間的那些房間利用上。這裏畢竟是黑暗山脈,危險總是會出現的,如果遇上緊急情況,大家起碼可以去那座要塞裏面避難——不是麼?”

    說完這句話,他便低下頭,重新將注意力放在那一百人的名冊上。

    “正式工匠十五人,包括石匠、木匠、鐵匠、皮匠等,另有擅長造屋的工匠十人,正式的施法者只有兩個,其中之一是個二級的奧術師,另一個是四級的符文師,”高文一邊看著一邊忍不住笑出了聲,“詹妮•佩羅,四級符文師,隊伍裏等階最高的職業者。這算是國王的慷慨吧,竟然還有一個中階的施法者……”

    赫蒂聽著高文的話,卻忍不住皺了皺眉,因為她對那位“中階施法者”其實是不滿意的:那位四級的符文師是一百人隊伍中等階最高的一人,按照“三級一階”的劃分方式,她已經屬於中階,一名中階施法者確實算的上高端人才,畢竟目前領地裏除了高文之外,最厲害的也就是三級職業,但符文師實際不能這麼算——他們雖然也叫“法師”,但實際上是法師裏面的“工人”,他們所掌握的是在各種魔法器物和法陣上刻畫符文與法陣的技術,與常規法師相比,他們最大的特長就是手比較穩……

    符文師怎麼晉級呢?就是大家紮堆畫符文和法陣,規定時間內畫的又多又好就可以,而至於施法能力……

    符文師只有最基礎的魔法技能,能做到感應魔力、識別不同元素便足矣,通常他們的法師等級在二級左右,最低甚至剛剛從學徒畢業的一級法師也可以成為正式的符文師。

    在無法掌握魔力的普通人眼中,能夠繪製法陣的符文師同樣是神秘而強大的“法師大人”,但在真正法師的眼中,符文師是比他們低一等,甚至低好幾等的“劣品” ,其地位僅僅比完全無法施法的“符文工匠”高那麼一點。符文師通常只能給正式法師打下手,充當附庸,與符文工匠一起幫助後者製作魔法器物或者繪製法陣,而由於其本身不具備太高的魔法技藝,所以符文師們甚至沒辦法使用自己弄出來的法陣和道具——他們那羸弱的魔力與低劣的控魔技巧完全不足以操控那些複雜的魔法陣。

    因此,這是一個為他人做嫁衣的職業。

    赫蒂並沒有大多數法師那種高高在上的心態,她也並不歧視被主流法師視作“魔法僕人”的符文師,但她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個叫做“詹妮•佩羅”的符文師其實是被王都塞進來湊數的——名義上的中階施法者,有這麼一個人在隊伍裏,弗朗西斯二世就等於是盡了禮數了,甚至傳出去還能當個美談。

    這才是讓赫蒂最不滿意的地方,而且這支隊伍裏所有的施法者加起來才只有兩個人,剩下的全都是法師學徒或者工匠學徒,這讓她認為王都派來的這支隊伍嚴重缺乏誠意。

    赫蒂不是一個很會隱藏表情的人,尤其是在高文面前的時候,所以後者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滿:“怎麼?覺得一個四級符文師是在侮辱咱們的智商?”

    “國王沒有誠意,”赫蒂說的很直白,“一個符文師——瑞貝卡好好練練手的話說不定都比她強,這完全就是放進來湊數的嘛。”

    “這應該不是弗朗西斯二世的意思,”高文擺擺手,“那個國王必須顧慮到我的態度,所以他對塞西爾開拓地的支持不會有太大水分,但他必須承受王都其他貴族的壓力,而那些貴族不見得希望塞西爾家族能快速崛起,事實上他們有一大半恐怕都巴不得咱們這個昔日的南境統治家族可以悄無聲息地死在黑暗山脈。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他們會允許一支精幹而寶貴的技術隊伍來到這裏麼?”

    赫蒂臉色變得很不好看:“那些狹隘又貪婪的王都貴族……塞西爾家根本沒有和他們爭奪任何利益的想法,他們卻費這麼大功夫來搞破壞。”

    高文搖搖頭:“這正是貴族的行事準則,你不能接受,只能說明你其實並不是個合格的貴族——按照他們的標準。當然,我也不合格。”

    “那您對這份名單……”

    “當然是笑納,為什麼不呢?”高文 了起來,“這再怎麼說也是一百個技術人才,哪怕是胡亂拚湊起來湊數的,也比沒有強,這些鐵匠和木匠總不至於連錘子和鋸子都不會用吧?而且我還要見見這個叫詹妮•佩羅的符文師,她的資料上有一句話讓我挺感興趣的。”

    “哪一句?”

    “詹妮•佩羅,法師等級——學徒。”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19 13:43
第107章 詹妮•佩羅


    來自王都的四級符文師詹妮•佩羅正呆在她的房間裏,整理著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物品。

    那大多是一些用於繪製符文或刻畫法陣的工具,比如耐腐蝕的塗抹棒、摻有精金粉的刻刀、楔形刮刀和各種型號的筆,除此之外便是這些年仔細收藏的書籍和筆記。

    在離開導師的法師塔時,她被允許帶走的東西就只有這些,除此之外甚至就連換洗的衣服都只有兩件。

    但詹妮•佩羅仍然認認真真地整理著它們,然後把這些少得可憐的個人物品放在書桌、櫥櫃和床頭的架子上,忙完這些之後她便坐在房間中央的椅子裏,靜靜地環視著這間可以用簡陋來形容的木板小屋。

    作為百人隊伍中等階最高的職業者,她得到了格外的關照:一座單獨的房屋。盡管這只是一間簡樸的木屋,與導師的法師塔完全不能相比,但詹妮知道這已經是這座營地裏為數不多的好房子了,這次隊伍裏只有正式工匠和另外一位法師先生才有資格住獨立的屋子,而她的這間屋子還是所有房屋中最大的一座,這已經讓她分外滿意。

    畢竟,當初哪怕住在導師的法師塔裏,她也只不過是睡在雜物間的地鋪上而已,除了身邊的牆壁是石頭搭建之外,那處居所實在不比這裏好到哪去。

    不,這裏才更好一些,至少這座木屋是自己的,她也不用時時擔心會被導師叫去測試魔藥和法陣。

    詹妮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又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思索著今後的日子。

    她很清楚自己的尷尬位置,她是隊伍中等階最高的職業者,但實際上她真正的超凡等級只是個法師學徒,符文師是一種手藝活,刨除掉施法能力和感應魔力的能力之外,跟那些木匠、石匠沒有本質區別,事實上按照法師們的習慣,隊伍裏那位二級的奧術師先生才應該是地位最高的人,所以很明顯——她這個中階職業者就是湊數的。

    同時她也很清楚,那位七百年前的傳奇公爵一眼就能看出這點。

    那麼一個如此尷尬的人,卻要按照規矩認真接待,還要提供獨立的居所,這種局面可以持續多久呢?

    大概持續到那位公爵大人認為已經給足了國王面子,或者持續到領地中隨便哪個人對這件事提出異議吧。

    而到了那個時候,能讓她保證在這片土地上有立足資格的,便只有手上這點手藝了。

    這畢竟是個正在建設期的營地,它有很多東西需要建立起來,不管是製造魔法器具還是加工符文都要人手,而那位赫蒂夫人不可能事事躬親,自己這個符文師就有了用武之地,如果做的夠好,說不定還能得到那位女士的認可——詹妮也不敢奢望過多,能在這個地方立足就讓她心滿意足了。

    就在這時,敲門聲突然傳來,打斷了詹妮的思索。

    她有些驚訝和緊張地看著房門方向,猜測著這時候會是誰來找自己,但她並沒有因此就停下動作,而是立即起身去開門:不管門外的是誰,最好都不要得罪。

    房門打開了,站在門口的人讓她呼吸都忍不住慢了半拍。

    一個高大的身影,留著棕色的短發,眼神深邃,正是這片土地的主人,那位從七百年前復活過來的的高文•塞西爾公爵,而在這個高大的身影旁邊,則是身穿一襲紅色長裙,優雅而美麗的赫蒂女士。

    領主和總管親自來了,這讓詹妮一時間手足無措,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剛才的胡思亂想,並大大地擔心起來:難道現在這位領主就已經覺得給自己的這套待遇太好了麼?

    在詹妮稍稍陷入驚愕的時候,高文則在打量著眼前的少女,並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位來自王都的符文師看起來應該還不到二十歲,高挑但是瘦弱,有一種病懨懨的感覺,她留著一頭銀白色的長髮,長髮卻因疏於打理而顯得有些乾枯雜亂,頭髮從兩側垂在她的臉頰上,在其臉頰的左側,頭髮沒能遮蓋的地方,卻赫然有著大片醜陋的疤痕——那疤痕正是讓高文忍不住多看兩眼的原因。

    它們已經完全影響了這位少女原本還算得上清秀的容貌,不但覆蓋了左邊的三分之一面孔,而且還順著脖子一路向下蔓延,由於衣服的遮擋,高文不知道這片彷彿燙傷一樣的疤痕具體有多大面積,但他猜這一定源於某種相當可怕的意外。

    很快,他就意識到這麼盯著一位少女看是不合適的,於是收回目光:“怎麼,不請我們進去?”

    詹妮這才彷彿驚醒過來,她有些無措地讓開身子,緊張而拘謹地小聲開口:“公爵……公爵大人,您親自來……親自來是有什麼吩咐麼?”

    “只是來看看,”高文帶著赫蒂走進這座木屋,隨意打量了一眼:屋子不大,臥室和起居室完全就是連在一起的,裏面有什麼陳設一眼就能看出來,他看到這裏基本上就是領地木匠們打造出來的那些簡易家具,根本看不到多少私人物品的痕跡,便判斷出這位詹妮•佩羅如自己所猜想的一樣,在王都也是過得相當落魄,“怎麼樣?已經在營地裏適應兩天了,對這裏的生活還滿意麼?”

    詹妮根本不知道領主和總管親自來自己的簡陋小屋到底是要做什麼,也不好主動開口詢問,便只能硬著頭皮順著高文的問題回答:“很…… 滿意,老實說已經比我想像的要好了。”

    一邊說著,她一邊搬來了兩把椅子,讓領主和總管有地方坐下,她自己則只能站在旁邊:這裏總共只有兩把椅子。

    “想像的?”高文好奇地看了詹妮一眼,“你想像的是什麼樣?”

    詹妮一聽這個頓覺失言,但卻不得不回答:“一開始……我以為這裏會更艱難一些。我聽說這座營地從開始建設到現在才只有一個多月,而且人手什麼的都不足,我沒想到這裏竟然已經建起了這麼多房屋,還有碼頭可以接收從坦桑鎮運過來的物資……”

    “這是因為大家勞動都很努力,”高文笑了起來,“而且說實話,這還不算快呢,我可是見識過一個月建起一座城鎮的建設速度。”

    那是在有水泥的地球——高文心中悄悄補充道。

    詹妮則被高文隨口一句話給嚇了一跳,但緊跟著她就用自己的方式理解過來:“啊,您說的是七百年前的剛鐸帝國吧?”

    “差不多一個意思,”高文隨口說道,並看了看這座簡陋的小屋,“嗯,現在營地只能提供這樣的居住條件,不過你放心,磚窯廠已經開始建了,等有了充足的磚瓦,我會盡快讓領地上的人可以住進磚瓦房裏。”

    詹妮:“……哈?”

    她從一開始就在等著高文提到“待遇過高”的問題,結果等了半天話題卻越來越往偏的方向走,到現在甚至已經算是截然相反了,她忍不住懷疑眼前這位古人是不是在按照當年剛鐸帝國的標準來做這片營地的規劃,但緊接著又想到——當年的高文•塞西爾也是從零拓荒,和先君一同建起安蘇王國的,他老人家在這方面有的是經驗,應該不至於胡亂分析才對……

    一頭霧水的符文師小姐自己開始胡亂分析起來。

    高文卻不知道這個叫詹妮的符文師在腦補些什麼東西,他只是隨口說幾句話打開氣氛而已,眼看氣氛打不開了,他就幹脆地轉移了話題:“我們今天過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們的安置情況,了解一下你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都還有什麼需求,順便了解一下你本人。”

    “了解……我?”詹妮詫異地指了自己一下,“您是指哪方面的?”

    赫蒂順手抽出一張紙,推到對方面前:“我便明說了吧,我們看了你的資料,你是一位四級的符文師,但你的法師等級… …是個學徒?”

    詹妮心中頓時一抽。

    果然如此,該來的還是來了。

    四級的符文師等級並不會為自己帶來榮耀,反而那學徒級的法師等級才是真相,而這相差懸殊的等級並不意味著天賦,只會讓人把她和“怪胎”聯係在一起。

    甚至更糟:一個法師學徒,被當做中階職業者塞進隊伍裏充數,那位來自七百年前的開國大公會怎麼想?按照一般貴族的思路,他必然會把這視作一種欺騙和侮辱,為此盛怒也是有可能的,但他卻不會對國王發脾氣,那麼他發洩的對象就只能是自己這個“謊言本身”了。

    來自王都的符文師深深低下頭,用最謙卑和惶恐的語氣請罪:“對不起,公爵大人,還有赫蒂女士,我無意欺騙你們,我願意為此接受懲… …”

    但高文卻突然打斷了她的話:“你怎麼辦到的?”

    詹妮正在努力組織語言,好撲滅她想像中的“貴族怒火”,但卻沒想到高文不但沒有發怒,反而問了這麼個沒頭沒腦的問題,結果一下子愣住了。

    高文還以為對方沒聽清楚,只好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你是怎麼以學徒身份,完成符文師那些基礎練習的?你能同時感應到複數符文的魔力麼?你能對符文進行'魔力調律'麼?”

    符文師確實是“手藝人”,他們的勞動在專業法師看來與泥瓦匠沒什麼區別,但高文卻很清楚,區別還是有的,並且區別甚大:

    符文師不只是按著圖紙畫出法陣就行,他們還必須能做到可以主動修改、調整符文的位置,還要能對那些不太確定的符文進行調律測試,而要做到這些,他們就必須掌握對複數符文進行感應、對調整後的符文進行“魔力調律”的技巧。

    這是一級法師才能掌握的東西!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20 12:34
第108章 符文與公式


繪製法陣、刻畫符文是一種技術含量很高的工作,作為這個世界獨有的一種產物,它可不像很多人想像的那樣只是單純的“繪畫”而已——雖然單純照著原圖繪製確實簡單,但要成為符文師,可不能僅僅學會描畫。

如果是單純照著圖紙去畫法陣,那麼普通人也能做到,哪怕是完全感應不到魔力的平民,只要告訴他們怎麼畫,用什麼畫,他們能做到對法陣的繪製,這是一種簡單的“生產和複製”工作。

但符文師除了這種生產和複製之外,還要有創造和隨機應變的能力:他們需要幫助法師製作魔法道具,或者把法陣繪製在各種複雜的導魔材料,而每種魔法道具或者導魔材料的性質各不相同,組合起來更是有著數不清的變化,這注定了他們不能完全按照書本的圖紙來繪製法陣——他們必須依照載體材料以及法陣用途的不同,來改變法陣的符文排列規律,或者微調每一種符文的位置和連接方式才行。

簡而言之,符文師製造的是“藍圖”,他們的每一次繪製,都是在繪製最初的母本,都是在進行創造。

而這個過程必須用到魔力感知的能力,以及對符文進行“調律”的能力。

前者可以在繪製藍圖的過程確定每一個符文是否能正常發揮作用,感知符文之間是否存在超過閾值的干擾,而後者則是將自身魔力注入符文,進行實際測試的技能——符文師雖然往往沒有驅動整個法陣的能力,但測試局部的符文組還是可以辦到的。

要做到這兩點,至少得成為一級的正式法師,法師學徒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因為法師學徒壓根不具備同時感應並操控複數符文的能力,他們的魔力也無法做到精確控制、對外輸出,假如做到了……他們畢業了。

而詹妮的資料明明白白地寫著,她是一個法師學徒。

這一次詹妮聽清楚了高文的問題,然而她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在猶豫、權衡了好久之後,她選擇低下頭,囁喏著開口:“是運氣,大人。”

“運氣?”高文眉毛一挑,語氣不以為然。

“是的,運氣,”詹妮仍然低著頭,“我的直覺很好,總能找到正確的符文排列方式,您應該知道,符文排列是有一定規律的,只要有了足夠的經驗,再加足夠的直覺,能準確排列那些……”

“如果真憑運氣,在你積累足夠經驗之前已經死於事故了,”高文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

“我雖然是個騎士,但我也懂基本的魔法原理——對於一個魔法陣而言,每個符文的位置和連接方式都是相當嚴格的,除非你已經洞悉了世間所有符文的規律和它們的組合方式,否則你根本不可能把它們每個都排列到位。符文排列確實有規律可循,但我還從未聽說有誰解析出了所有符文的排列規律,而正是由於人類沒辦法把每一種符文組合都解析出來,因此才需要'感知'和'調律'這兩種能力。”

高文說著,盯住了眼前的銀髮少女:“抬起頭,跟我說實話——在沒辦法進行感知和調律的情況下,你是怎麼知道每一個符文應該放在什麼位置,以及每一個符文會產生什麼效果的?”

大概是高文的語氣太過嚴肅,以至於詹妮忍不住哆嗦一下,更加不敢開口了,赫蒂見狀想起之前高文叮囑自己的、一嚴一寬的角色,於是用柔和的語氣開口道:“你不用緊張,這裏不是規矩嚴密的王都,也不是沉悶古板的秘法會,我們歡迎並且鼓勵一切能對領地建設起作用的行為,哪怕這種行為是離經叛道的也沒關係。”

詹妮終於抬起了頭,並看向高文的方向,而後者則表情嚴肅地微微點頭:“我可以向你保證,創造性的想法在這裏是受到保護的,因為我是這片土地的法律。”

“其實並不是創造性的想法,”這位來自王都的、以學徒身份成為四級符文師的銀髮少女終於鬆動了,她輕聲開口,隨後起身從自己的床頭取來了一本很厚重的大書,“這是邏輯和計算。”

高文把手放在書上,但還是問了一句:“我可以看麼?”

“當然可以,您是領主。”

高文打開了這本看起來已經相當陳舊的大書,發現它其實是一本手寫的筆記,已經泛黃捲曲的紙頁寫滿了符文、數字與算式、圖例,有些筆跡甚至已經因磨損而顯得有些模糊,他隨意翻了翻,更是發現整本筆記裏的筆跡竟然還是不一樣的:有至少四種不同的筆跡出現在書頁內,並且按照從前往後的順序依次出現:很顯然,這本筆記起碼換過了四任主人,而每一個主人都在它上面留下了自己的記錄。

這本書似乎印證了高文之前隱隱約約的猜測,他幾乎是帶著激動和振奮的心情飛快翻動著書頁,以至於坐在對面的詹妮都開始擔心這本寶貴的筆記會不會因這粗暴的翻閱而被損壞,而在這飛快的翻閱中,高文的視線突然被筆記後半部分所夾著的一張附紙給吸引了。

這張紙被漿糊粘貼在筆記書頁之間,似乎是一個額外的批註或總結,上面的字讓高呼吸不由得一窒:

所有次級符文的能級與較高一級符文的能級比率恆為一比三,次級符文若連續連接則逢三進一,被視為一個完整的高一級符文;

任意符文與同級同位不同屬符文的連接數最大不超過八,與同級同位同屬符文連接數最大不超過四;

任意符文以起始字符對結尾字符形成“結”,每“結”符文內部可填充的連接字段必為偶數,每兩個連接字段計為一“對”,設該字段“對”數為x,則每“結”符文所產生能級為(x+1)取平方;

在一個魔力干擾區域內,兩個結構完全相同且相鄰的符文結設為一個“干擾結”,區域內所產生的總干擾值隨干擾結數量增加而劇烈增加。單一干擾結的干擾值為常數t=1.35,干擾結數量為n,則實際總干擾值m=t*n3。(備注:盡量避免結構完全相同的符文結相鄰可以極大減少干擾結的產生)。

導魔材料以紫銅為“零”級,弱於紫銅者視為負,優於或等於紫銅者視為正,正性導魔材料符文連接時可承受的理論干擾值設為m,符結數量設為n,符屬性數量設為z,干擾結所產生的干擾值為常數t,則位於該導魔材料範圍內的符文組整體可承受之理論干擾值為m=(n+z*n)*t,負性導魔材料則以此干擾值除以常數e=1.66……

任何情況下,應確保實際干擾值m小於等於理論干擾值m……

複合型魔法陣,符結內部所產生的“自干擾”的計算公式為……

複合型魔法陣,各符最佳排布方式應遵循……

後面還有更多的記錄。

大量公式,規律,邏輯,幾乎寫滿了這張附紙,而且在附紙之後的書頁也能看到許多,高文幾乎一眼便判斷出這已經是具備實用價值的總結和推導。

只不過它們似乎仍然不是最終的成果,而且仍然帶有一些這個時代的局限性:很多總結都是純粹的經驗產物,還缺乏明確的公式,而又有很多公式過於淩亂,還沒有簡化、合併成更加通用的式子,並且所有的這些東西都沒能按照一個體系整理起來,而是鬆散、獨立地堆積在這裏,全無章法。

但它們已經是令人震驚的事物了。

“這些是你總結出來的?”高文幾乎是瞪著眼睛驚呼出來般地開口。

“不,不……”詹妮有些驚慌地答道,“不全是,這本筆記只有一部分是我寫的,其他部分是……前人的遺產。”

說到“前人的遺產”幾個字,她臉上帶著明顯的灰暗和悲哀神色。

“嗯……沒錯,這面有至少四種筆跡,”高低頭看了一眼筆記本,然後翻著翻著突然發現它最開篇的那些字體依稀有點眼熟,仔細辨認了一下之後,他轉頭看向赫蒂,“那本筆記你帶著麼?野法師那本。”

野法師的筆記在高文看來簡直是一件瑰寶,但它最珍貴的是裏面記載的知識,而非筆記本本身,所以他把筆記謄抄了一份,自己保留謄抄的副本,卻把原件當做禮物送給了熱衷於魔法研究的赫蒂。

赫蒂點點頭:“帶著,這兩天我正好在研究它裏面關於通用符文組的論述……”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那本陳舊的筆記從懷裏掏了出來,高文將其放在桌上展開,和來自詹妮手中的筆記本相對照——果不其然,後者前四分之一部分的筆跡和野法師的筆跡是一模一樣的!

這本厚重而陳舊的筆記竟然也是野法師的遺物之一?而且他這件遺物還在法師圈子裏流傳,被至少三名後來者研究、延續了下來?

“您這是……”詹妮也看到了赫蒂掏出來的那個筆記本,她下意識地開口,“您認識它的主人麼?”

“曾經見過,”高文隨口說道,並指著詹妮那本記錄有符文計算公式的筆記本,“既然你手中有這個,證明你也見過他?”

“很遺憾,我得到這本筆記的時候它已經被轉手三次了,”詹妮搖搖頭,“您見過他?他現在在哪?難道也在這座營地?”

符文師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絲崇敬和激動,然而高文卻不得不讓她失望:“他已經死了,我手頭的筆記本是他僅有的遺物。當然,現在得再加上你手頭上這本。”

詹妮張了張嘴,最終卻化為一聲歎息:“是這樣麼……”

“你說這本筆記被轉手了三次,那麼它之前的主人們呢?”高文沒有給詹妮太多沉浸於感慨的時間,他緊跟著追問道,“那些將筆記的研究推進下去的人,他們還在王都或者秘法會?你能聯繫到他們麼?”

“他們……也死了,”詹妮的語氣突然變得很低沉,“它的第二任主人死於一次探險,而它的第三任主人,也是在我之前的主人,是和我一同學習符文的拉文凱斯先生,他死在導師安排的一次任務——常數e=1.66是他的遺產。”
本帖最後由 cchjames 於 2018-6-21 09:41 編輯

cchjames 發表於 2018-6-21 09:41
第109章 e=1.66


在高文和赫蒂的追問下,詹妮終於不再沉默,有關這本筆記以及它幾任主人的故事第一次完完本本地呈現在人前,而高文也知道了更多關於那位野法師的事情。

筆記的第一任主人確實是那位野法師,但他在這本筆記中也仍然沒有留下自己的名字,詹妮只知道那是一位落魄、怪僻而受人排擠的前輩,那位野法師來自大陸北方的紫羅蘭王國,曾經是最大的人類法師組織“秘法會”的一員,但就如高文知道的那樣,他實力低微,受人排擠,其研究在正統法師眼中又屬於離經叛道,因此生活極為落魄,並最終為醫治自己的女兒離開了秘法會,進入安蘇境內,而詹妮所得到的這本筆記,便是那位野法師早年間流落出來的手稿之一——如果沒錯的話,是他為了籌集路費而賤賣給安蘇王國一名法師的。

或許只賣了三個銅板,或許一文不值,僅僅充當一大堆書籍和筆記的贈品。

而它的第二任主人境遇同樣沒有強到哪去,從筆記的字裏行間便可以看得出來,那位法師在進行的同樣是“離經叛道”的研究,而他進行這樣的研究,原因也同樣是個人實力低微、提升無望。

一位在魔法和符文上進境艱難的法師,寄希望於邏輯和數學來幫助他探索這個世界的真實,而野法師在符文通用性和潛在規律方面的研究給他點亮了一盞指路的燈,讓他隱約把握到了即便不借助強大魔力,不具備個人實力也能探索魔法奧秘的道路,但這第二位研究者卻並沒能在這條路上走多遠。

或許是為了籌集做研究的費用,也或許是為了驗證從筆記中得到的某條數據,這位無名法師死在了一次外出探險中,而他留下的為數不多的財產很快便被瓜分乾淨,這本寶貴的筆記則輾轉落到了詹妮的導師手裏。

但詹妮的導師並未成為這本筆記的主人,因為那位“正統派的導師”對這本筆記異常的不屑,他並不認為兩個低階法師在紙上寫一大堆算式就能揭露出什麼真理,並且認為筆記的第二任主人正是因為相信了這些廢紙上的胡言亂語才在一次冒險中丟掉性命——那個死在遺跡裏的可憐蟲恰恰證明了筆記中理論的謬誤。

所以那位導師直接把筆記扔掉,扔到了法師塔外面的垃圾堆裏——並被他的“學徒”拉文凱斯撿了回去。

而這所謂的“學徒”,其實也就是那位大魔法師的奴隸。

這種現象在正統派魔法師中很常見,他們的學徒通常分為兩種:真正的學徒和不算人的學徒,前者是具備較高魔法天賦之人,

要麼就是出身高貴血統純粹,而後者則只是在法師塔裏掛了個學徒的名頭,實際上卻被當做奴隸和實驗材料來使用。拉文凱斯便屬於後者。

因為魔法天賦差勁,本身又不算什麼名門望族,拉文凱斯在法師塔中從不受重視,盡管在數學和邏輯上有著極高的天賦,但因為施法水平和符文感應能力低劣,他被法師塔裏的所有人稱作“低能兒”和“怪胎”,大魔法師勉強教了拉文凱斯一些入門知識,然後便用後遺症巨大的廉價魔藥和儀式強行將其催生成了正式法師,之後便按照培養符文師的方式對其培養,打算讓他擔任繪製魔法陣和製作道具的工作。

拉文凱斯便是在那時候撿到筆記,成為筆記的第三任主人的。

而在那之後又過了幾年,詹妮才與拉文凱斯結識。

與絕大多數能夠進入法師塔的“有天賦者”不同,詹妮的出身更為卑微低下,她甚至不是作為“法師奴僕”被遴選入塔的:這個瘦弱的姑娘來自距離王都很遠的貧窮鄉下,家中祖祖輩輩都沒有跟超凡者打過交道,更不用說擁有“法師的高貴血統”了。

她能進入法師塔是因為老家遭遇了災荒,一家人眼看就要餓死,而當時她的“導師”正好從她老家的村子路過,並要“發善心,用手中的糧食跟當地饑民換些東西”。

詹妮清楚地記著,那是一個無風卻很冷的夜晚,她的父母把孩子們集中起來,抽了個簽,抽中了年僅十四歲的她。

第二天早上,她就被推進了“魔法師大人”的篷車裏,並為家裏換到了足夠活命的糧食:兩袋麥子。

她還記得當時篷車裏堆著很多東西:不認識的草藥,動物的標本,石頭,金屬,樹皮,幾個神情麻木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車裏堆滿了實驗材料。

那位魔法師用糧食換的是做實驗用的材料,她是作為實驗材料被帶到法師塔的。

再之後,她便在法師塔裏認識了拉文凱斯,一個作為法師奴僕,但卻比她地位高一些的“學徒”。

拉文凱斯負責給實驗材料們“投食”。

一同從鄉下被帶過來的孩子們很快便被那位魔法師派上了用場,幾乎每隔兩三天,就會有一個孩子被帶出去,他們有的能活著回來,有的不能,而即便是活著回來的那些,也很快便變得瘋瘋癲癲、虛弱無比,詹妮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命運,但她卻沒有逃跑。

因為拉文凱斯每天都在提醒她:千萬不要跑,會比死更可怕。

就這樣,終於輪到了詹妮被“派上用場”的時候,她已經記不清那天的具體經過了,因為她當時幾乎完全沉浸在恐懼和混沌之中,但幸運眷顧了她:在被送上實驗法陣的時候,她突然被檢測出了非常微弱的魔力親和。

她竟然是具備魔法天賦的。

由於具備魔法天賦,再加上之前表現得很老實,詹妮就這樣保全了性命,並變成魔法師的學徒之一,而且是和拉文凱斯地位一樣的“奴僕學徒”,而她也得到了自己的姓氏:那位魔法師非常隨意地給她起了個姓叫“佩羅”。在人類通用語中,這個詞是“麥子”的意思——因為當時她是被魔法師用兩口袋麥子買回來的。

脫離了死亡的威脅,對身為實驗材料的詹妮而言便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但實際上她的處境仍然沒有步入光明:她只不過是從一樣“東西”變成了一個“奴隸”而已,而在很多情況下,這兩者其實也沒多大區別。

可當時的詹妮卻沒多少心思來思考這些,能活下來便已經讓她無比慶幸,而能夠以法師學徒的身份(盡管是奴僕學徒)讀書識字、學習魔法更是她想都沒想過的好事情,她開始如饑似渴地學習那些知識,近乎晝夜不休地讀書、識字、辨認符文、記憶法術,而且很快,她便發現拉文凱斯有著和自己差不多的愛好與思維方式……

他們結成了好友,忘年之交,拉文凱斯興奮地將他珍藏的那本筆記展示給詹妮,並講述著筆記中那些不可思議的、紮根於數學和邏輯的事物,兩個法術實力低微,而且壓根沒有好好接受正規法師教育的“學徒”汲取著筆記中的知識,並以其為基礎建立著自己的世界觀。

他們全然沒有意識到這種依靠公式和計算來接近真理的研究方式在正統的、信奉以個人實力追求真理的法師們眼中是多麼離經叛道。

而在另一邊,詹妮的“導師”,那位強大的魔法師很快便發現詹妮的魔法天賦其實低微又可憐,這個從實驗材料中爬出來的病秧子有且只有那麼一丁點感應魔力的能力而已,以她的精神力天賦,恐怕一輩子都只能掌握幾個學徒級的法術戲法,而無緣正式法師的行列。

所以他很快便停止了在詹妮身上的投入,並迫切地想要收回成本,他給了詹妮一瓶魔藥和一份法陣圖紙,讓詹妮把魔藥喝下去,強行催化成一級法師,然後開始符文師的練習。

已經喝過魔藥的拉文凱斯私下裏阻止了詹妮,並給出一個大膽的建議:何不相信筆記上的知識,相信平日裏根據筆記知識推導總結出的那些公式,嚐試著不借助法術,而僅憑數學與邏輯來控制那些符文?

詹妮聽從了拉文凱斯的建議,並以學徒身份完成了對法陣的重構。

那大概是這個世界上第一份“算出來”的法陣。

但她的“導師”並沒有因此而獎賞她,反而大發雷霆,並很快查明了是拉文凱斯在“搞小動作”,緊接著,他又順藤摸瓜地查到了那本筆記的存在——這近乎“背叛”的行為讓他更為震怒,他認為一本寫滿了胡言亂語、來自實力低微的蹩腳法師的研究筆記竟然可以在他的法師塔中蠱惑他的僕人,這對他而言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大魔法師怒火中燒,準備摧毀筆記,並狠狠懲罰自己的兩個“學徒”,但這時候拉文凱斯卻第一次勇敢地站了出來,主動面對自己“導師”的怒火。

他獨自一人接受了懲罰,並以一只眼睛、四分之一靈魂和兩條筋腱為代價保住了那本筆記和詹妮,他嚐試讓那個暴虐的大魔法師相信,保留筆記並讓愚笨的學徒去研究筆記是有價值的——筆記中說不定會有那麼一點點值得投資的東西,他和詹妮可以成為這樣的試驗品,去按照筆記裏記載的方式來製作法陣和符文,這樣如果成功了,那麼所有成果都歸屬於大魔法師,如果失敗了,魔法師也只不過會損失兩個實驗材料而已。

詹妮的導師接受了這種說法,讓兩個大膽的學徒將這種研究進行下去,但他從未放棄時時刻刻的嘲諷和打擊——他認為那些壓根沒辦法控制高階符文的人所作出的符文研究必然是荒謬可笑的,就像農奴猜測國王的菜單一樣愚不可及,沒有感悟並控制符文的能力,卻憑借幾個算式憑空猜測那些符文的力量,這不是可笑是什麼?

但不管怎麼說,拉文凱斯和詹妮終於能繼續研究那筆記的內容了,並且他們很快發現了不同的導魔材料在魔力傳導等諸多性質上存在一個明顯“斷層”的問題,這個斷層似乎將所有導魔材料分為了“正”“負”兩個區間,而一個神秘的常數影響著這兩個區間的導魔材料在魔法陣中的實際表現,原來各種導魔材料僅僅影響著魔法陣的“輸出功率”,而魔法陣本身的抗干擾穩定性則主要取決於符文的排布邏輯,和導魔材料之間的關係僅僅受其正負極性以及一個常數影響……

他們開始推導這個常數,並漸漸接近最終的結果,然而就在成功的前夕,他們的導師突然給了他們一個任務。

去一處失控的魔力井,重設那裏的符文陣列。

這完全超過了他們的符文師技能,而且重設魔力井的符文陣列這種事情也不是符文師的專長:這是正式法師的工作。

但導師的命令是絕對的,而且隨著命令一同傳來的還有一句話:

“你們不是說所有的符文都能套在你們的式子裏麼?那就去套吧。”

拉文凱斯接受了這個命令,他很清楚那位大魔法師已經失去耐心,因為後者並不是一個能容忍自己的奴僕自由行事的人,所以他根本沒有選擇,而且去魔力井中調整符文,正好也可以讓他驗證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詹妮的回憶接近尾聲,她的語氣已經很平靜,平靜的不像是在說有關自己的事情:“拉文凱斯先生離開前告訴我,他會按照第一種猜想去調整那些符文,如果他活著回來了,e就等於1.29,如果他沒有回來,e就等於1.66——他沒能回來。”

高文低下頭,看著那本筆記,那上面關於常數e的記錄是嶄新而清秀的筆跡,那是詹妮寫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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