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君臣
「陛下,要穩定西域,就非得先徹底解決滿清不可!」
李定國的話聲不大,但是在這個靜悄悄的暮色中,卻依然顯得極為響亮。
話聲清楚的傳到朱明忠的耳中,不過他並沒有立即說話,而是繼續往榆林城趕去,偶爾的會抬頭看一眼前方。
前方已經隱約可以看到榆林城殘破的城牆了。已經成為一座空城的榆林,現在已經徹底的荒廢了,沒有了人工的維持,城牆上長滿著野草,甚至還有矮小的樹木,再有幾十年的時間,也許,城牆上就會長滿樹林,到那時,恐怕就再沒人能認出這裡了。這座城市最終會被綠色所淹沒。
也許再過兩三百年,會有一些大明的學者、考古人員來到這裡,在這片密林的深處,尋找著舊時的城市,也許,到那時,這裡會成為文明的遺址,吸引著各地的遊客。
誰知道呢?
或許現在已經沒有辦法預料未來了,但並不妨礙他去設想有一些可能。
長久的感歎之後,看著夕陽中的城池,想著李定國的話,朱明忠點頭說道。
「是時候解決他們了!」
沒有必要再拖下去了,有些問題總是需要解決的,已經拖了太長的時間了。
「這二十年,我們一直在積聚力量,而我們也看到,滿清是何等殘暴,所過之處又是如何人煙皆無,當年陝西色目不下數十萬,可等到我們解放陝西時,所遺餘人不過區區千餘人,其男丁無論老少皆被屠殺,女子被掠走為奴婢,為他們生兒育女。西域亦是如此,數百萬土人被殘殺,即便是有少量土人逃脫,也紛紛被餓死在山區,滿清如此暴虐,即便是蒙元也不過如此,當地的百姓苦滿清久矣,盼王師久矣!」
當地還有百姓嗎?
似乎已經沒有了,除了死人之外,活著的女人不是被滿清賣掉了,就是被他們掠為奴婢,分賞給有功官兵了。
似乎,許多當地的女子都被賣到了大明……
哎,商人啊!
即便是在大明與滿清交戰的時候,那群商人也仍然追逐著利潤,將滿清掠來的女子,賣往國內各地,成為無業次子們的妻子——次子離家,父兄有責任為他娶妻納妾。但許多人並不願意把女兒嫁給無業的次子,即便是在有法令要求女子必須在最遲18歲嫁人,否則就要交納重稅的情況下,仍然有許多人不願意女兒跟著次子「受罪」。
也正因如此,朱明忠似乎明白了,為什麼歐洲的人口增長有限,不是因為其它,是因為沒有產業的次子娶親不易,不過相比於歐洲,大明百姓的解決辦法簡單而又粗暴。
娶不到可以買,官府不准買漢人,可以從海外異邦買婢女。所以他們的父兄紛紛為其買異族婢女,名為婢女實際上一買回來,次子就會納她為妾,然後離家自然也就順理成章。這也是異族奴婢貿易盛行的原因。民間因為次子對妾室以及富家對婢女的需求刺激了這個貿易。這個貿易以後世的觀點來看,無疑是不道德的,但是卻遠比奴隸貿易更為高尚。
儘管許多傳統的士人,認為次子大量娶納異族奴婢為妾,生兒育女令漢人血脈混雜。但對此朱明忠卻一直持歡迎態度。畢竟,有一個番女嫁入大明,就意味著番人少生數人,漢人就多生數人。此消彼漲,對大明的人口增漲是有利的,甚至可以削弱異域的實力,讓其人口增加的速度降下去。
這些年不僅有來自暹羅、朝鮮、南洋等地的番女大量流入大明,還大量來自歐洲、中亞、印度、中東等地的番女作為婢女來到大明。她們或是作為豪門大戶的婢女,伺候主人起居,滿足大明富人對女婢的需求,或是作為妾室,成為次子的婢妾,大量婢女的湧入,刺激了大明的人口增長,使得這幾年大明的人口增長屢創新高。
不過這兩年,來自西域的婢女越來越少了,這表明當地的土人在清軍的屠刀下,已經日漸稀少,甚至許多地方都到了千里無人煙的地步。既然這柄刀已經沒有了用處,那也是時候解決遺留的問題了。
「是時候去解救他們了,不能因為他們民異域番民,而無視了他們所遭受的苦難……」
儘管是因為刀沒了用處,所以才要解決遺留問題,但並不妨礙朱明忠用冠冕堂皇的話語,去解釋為什麼現在出兵。
「所以,我們必須要出兵,出兵解救他們,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中。」
如此義正辭嚴的話語,自然讓李定國連連恭維著陛下仁慈,儘管他也知道,當地已經沒什麼土人百姓了,可是,冠冕堂皇的話,聽起來確實好聽,而且大家也喜歡聽。至於有沒有土人不要緊,重要的是擊敗了滿清,移民西域的陝西鄉親們,又能多得到一些土地。而且有功的將士還能得到分賞的奴婢,畢竟,戰後會有大量的有功官兵定居當地,會有許多被俘的女眷需要有地方安置。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來到了榆林城,殘破的城牆上長滿了野草,城牆的許多地方已經塌陷了,甚至就連城門洞也是搖搖欲墜,大有一副隨時可能塌陷的模樣。
「陛下,小心些。」
進城時,注意到城門洞的破舊,李定國連忙提醒一聲。
「沒事!」
直接策馬從城門洞進入榆林城,已經荒廢的城市中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息,放眼望去,入目的儘是塌毀的房屋,這是一座已經沒有人煙的死城。現在的榆林城在西域,至於這裡,再有幾十年的時間,就會被樹木所吞噬。甚至就是現在,許多曾經的房屋、院落裡也長滿了雜草、矮樹。
行走在長滿各種樹木雜草的街道上,荒涼的城市分外的淒涼,置身於一片死寂的城市中,總會讓人感覺有那麼幾分驚悸。
「陛下,這裡已經沒人了,」
看著那些塌陷的房屋中長出的樹林,李定國的心裡湧起一陣異樣的感受,看著這城池,他能想像得到當年這裡的是如何的熱鬧,百姓們世代在這裡生活,可現在,隨著一紙官命,所有的百姓都被遷走了,無論他們是否願意,都必須收拾行李,前往遙遠的異域。
儘管在那裡,他們生活地方仍然叫「榆林」,可也僅僅只有一個地名作為懷念了,無數人家的祖祠、祖墳仍然留在這裡,並且最終將會被林木吞噬。然後消失去自然之中。
想到路上看到一些已經消失在林木中的墳塋,李定國忍不住長歎口氣,神情變得有些痛苦而壓抑。
「是啊,所有人都已經遷走了。」
點點頭,注意到李定國神情的變化,朱明忠說道。
「朕知道他們並不願意離開家鄉,可是有時候,為了達成一些目的,總需要付出一些代價的,他們現在的遷移,是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晉王以為可是如此?」
陛下的問題,讓李定國點了點頭,此時的他,心情顯得有些失落,儘管這並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城市,當年在西南的時候,他曾目睹過一個個城市是如何變成空城,進入城中那地上到處都是死人的骷髏,人都已經被殺絕了。
但這裡,榆林卻不同於其它的地方,這裡是他的家鄉!
他就是榆林人啊!
只是現在,榆林已經不在了。
即便是他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榆林,可是現在,看著這已經荒廢的故鄉,他的情緒難免有些失落。
跟在陛下的身後,來到城中衙門前方,看著同樣塌毀的衙門,李定國突然開口說道。
「陛下,臣知道該怎麼做了!」
現在,李定國似乎明白了,為什麼陛下會帶著自己來到這裡,恐怕並不僅僅只是為了巡視陝北,為了查看這裡的植被恢復情況,其實,這又豈需要勞動陛下親自前來?每年都有來自書院的書生們,來這裡進行考察,每年都有數百份論文提出,陛下根本不需要親自來這。
但是現在,李定國終於明白了。明白了陛下的心意。現在想起來,他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後知後覺了,居然到現在才明白。
「明白了就好!」
朱明忠並沒有多說那怕一個字,有些話,並不需要直接告訴大臣,但是事情總需要有人去做,就像這件事,必須要有人去做。
「晉王,有些事情,即便是再過五十年,人們也不會忘記,但是再過三百年,也許,就會有人去抱怨,他們會去指責今人的殘暴。」
走到衙門邊,看著那長滿籐蔓的石獅子,朱明忠沉聲說道。
「所以,這件事朕是不能去做的,也不能下令讓誰去做,但卻必須要有人去做,要有人去承擔這一切。」
「陛下,這是臣的榮幸!」
李定國沒有絲毫的猶豫,他明白有些事情,陛下確實不便於直接安排。陛下是天子,是明君,不能是暴君。
「不過,臣有一事相求。」
「說!」
「待到剿滅建奴之後,臣希望能夠靠老連鄉。」
「朕許你在榆林修建王府!」
朱明忠直接了當的回答道。
「陛下,臣想要還的是這裡……」
看著空蕩蕩的城市,李定國搖頭歎道。
「臣想回的是這個榆林城,而不是西域的那個,況且,臣也不適合呆在那裡,畢竟,一切結束後,那裡也容不下臣了……」
稍作沉默,李定國說道。
「而這裡,無論如何,都是臣的家鄉,臣希望能夠在此安度餘生。有臣在這裡,至少將來對於榆林人來說,他們至少知道,在祖地還有人在,多少還有個念想,也算是臣唯一能為同鄉做的事情了。」
李定國的請求,讓朱明忠陷入了沉思,良久後,他才說道。
「晉王,這裡現在可是百里無人煙啊。在這裡生活,總是多少不便。」
「臣知道。」
點了點頭,李定國看著破舊的城池說道。
「陛下,你看,這城池雖然廢了,可底子還在,只要稍加整治,就可以住人了,臣的王府就修在這裡,至於人煙什麼的,臣倒不在意,糧食可以從外邊運過來……」
聽著李定國的講述,朱明忠並沒有回絕他,沉思片刻,然後看著他說道。
「大明親王分封,是朕定下的規矩,但晉王是異姓王,是不能封國的,不過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裂土封國雖然不能,但現在這裡是官地,是朕的私業,朕答應你,待到建奴被蕩平除盡,晉王凱旋之後,朕便把榆樹老城以及城外十里之地,皆賞給晉王,永歸晉藩。」
啊!
陛下的話,讓李定國的神情微變,他驚詫的看著陛下,陛下這是何意?難道這是裂土封國?在大明本土。他甚至能夠想像得到,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後,會引起什麼樣的轟動,同樣也知道會有什麼阻力,必定是群臣反對。
「臣,臣……」
就在李定國吱嘸著不知如何應對時,朱明忠笑道。
「晉王不要誤會,朕所說的使用,就是這榆林老城和城外十里之地,都是你代朕管理,使用權在你,你在這裡修王府也好,殖業也罷,朕和朕的子孫後代是不會過問的,嗯,這裡就算是一座皇莊吧!不過,這皇莊朕全交給晉王,晉王嘛……以後每年給朕一兩銀子就行了!如此,也好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陛下的話聽在李定國的耳中,只讓他一陣激動,連忙說道。
「陛下如此厚待,臣,臣必定誓死報答陛下厚待之恩!」
「朕不需要晉王的以死報答!」
搖搖頭,朱明忠看著遠處說道。
「朕,所要的東西非常簡單!」
扭頭看著李定國,朱明忠認真的說道。
「朕只要定王在凱旋時,把玄燁小兒的腦袋於朕提來,讓朕獻祭於太廟既可。」
「請陛下放心,臣此次返回西域後,就立即發兵討伐建奴,不但要把他的腦袋砍下來獻予陛下,就是其父的腦袋也要一併砍下,以告慰我先帝在天之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