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骨 作者︰無語的命運 (連載中)

 
as000538 2018-5-3 11:17: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5 373857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8 21:21
第369章 托孤

    隨後的一個半月裡,正像王化行說的那樣,儘管清軍依托堅城、堡壘層層佈防,層層阻擋,但是堅城卻無法阻攻城炮,要塞無法阻擋火藥,看似堅固的要塞在攻城炮的炮機下,被轟擊成了廢墟。曾經堅不可摧的要塞變成了一個個墳墓。

    接連幾仗,清軍的防線不斷的被撕開。儘管在費揚古的指揮下,庫爾代等地的清軍還是撤了出來,未傷元氣,但是卻無法阻擋連連取勝的明軍進攻。儘管清軍沒有損失主力,但也是損失慘重,費揚古的麾下已經只剩下不到二萬人馬了。

    天險、地利,並沒有給清軍太多的保護,甚至反倒讓試圖信賴天險地利的清軍,陷入新的危機之中——明軍多次翻過大山迂迴到費揚古撤退的必經之路上,層層阻敵,儘管每一次,費揚古都可以衝出明軍的阻擊線,但每一次都會丟下不少人馬。唯一讓人慶幸的事,因為那些山路險要。所以每一次明軍派出的阻敵部隊,大都是小股部隊。甚至,他們的目的只是在於擾敵。所以清軍總能夠輕而易舉地衝破他們的阻擋。

    面對追擊而來的明軍和阻攔,費揚古開始變得驚慌失措,卻又無計可施。他心裡很明白,只要自己退卻的慢一點,隨時都有可能陷入明軍的重重包圍之中,必然遭到全軍覆滅的下場。可要是全軍後撤,又必須有皇上的旨意,沒有旨意後撤,最後也是死路一條。

    恰在這時,皇上的派來了信使,直接下旨告訴他,讓他撤下來,有了皇上的聖旨後,振作起精神的他,立即下令全軍後撤。

    清軍撤退的速度很快,甚至明軍追擊部隊根本沒有機會迂迴阻攔,而且崇山也阻擋了大部隊的迂迴,小股部隊的襲擊,也不過是只是襲擾罷了,就像之前一樣,只是起到拖延的作用。

    所以到最後追擊的明軍也只能望敵生歎,感歎著清軍行動的果決,撤退的果斷,當然更讓人感歎的恐怕還是他們逃跑的速度。逃跑速度之快,甚至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全部都騎了馬,成了騎兵,恐怕即便是騎兵也趕不上他們逃跑的速度。

    有時候人們不得不承認,在面臨生死關頭,人們的潛力總會得到最大程度地挖掘,就像現在這些倉皇逃跑的清軍一樣。

    士兵可以逃。將軍也可以撤。

    但是皇上能夠逃到什麼地方呢?

    屋裡的御案上,堆滿了各地來的奏報,最多的當然是靖南留守的太子送來的,而且大多是勸皇上說,皇上萬金之體,不宜再受征戰之苦。請皇上以國為重,立即迴鑾。這些奏報的內容,沒有一個人去提現在的時局,似乎所有人都沒有看到局勢的緊張,奴才們看不到,作為皇上的玄燁卻不能去看,不能不去想。

    「朕,把費揚古從前邊撤下來了。」

    頭也不抬的玄燁直接說道,他都沒有去看一眼王化行。

    「看樣子,這層層防守是不行了,王化行,你告訴朕,現在咱們該怎麼辦?」

    將費揚古撤下來!

    這並不是王化行的建議,他只是說出了層層防守不行,是徒勞的送人頭。與其這樣給明軍送人頭,還不如把軍隊撤下來。至少只要有人在總還有辦法去想。

    萬一要是人都沒有了,到時候可就沒辦法去想了。

    接下來怎麼辦?

    皇上的問題,讓王化行一時間不知應該如何回答,他也知道,皇上想要聽到什麼樣的回答,可他同樣也明白,大清與明國的差距,現在一開始就出現失誤,又如何能收場呢?

    可即便是在不好說。有些話總是需要說出來的。

    想到這兒,王化行跪奏道。

    「皇上,臣斗膽問上一句,咱們大清國與明國打起來的話,論實力,誰會贏?」

    其實問題的答案大家都很清楚,只不過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直接的說了出來。即便是直到現在對於大清國而言,他們仍然會用自我麻痺的方法。去逃避著現實,逃避著大明遠遠強於大清的現實。

    甚至有時候為了逃避這個現實,他們會拿當年如何在遼東擊敗明軍,打的明軍不敢出城。如何浩浩蕩蕩的殺進中原,佔據中原的昨日輝煌,來證明大清國的強大。

    但是即便是自我麻痺,也知道事實的真相。有一些問題總是無法逃避的。

    玄燁沉默著並沒有立即回答,他盯著王化行,似乎是想看出他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見其滿面的赤誠,心知他是想知道答案,知道他這個當皇帝的看法。片刻後才答道。

    「明國人口過萬萬,實屬當世之大國,火器犀利,遠非人力所能擋,其披甲精銳不下百萬,幾與我國人口相當,兩國交戰自然是明國佔上風。」

    儘管這麼說,儘管說的也是事實。但是玄燁隨後又說道。

    「但水無常勢,兵無常態,明國再強,當年太祖皇帝不也是輕易敗其數十萬大軍嗎?」

    電視只到了這個時候,作為皇帝的懸液,仍然選擇在言語上,為大清國挽回那麼一點面子。畢竟現在大清國的裡子已經丟了,要是面子上再不想辦法去保住那麼一點。那日子可就變得更難過了。

    「皇上所言甚是,說得也有道理。」

    抬頭看著皇上,王化行又說道。

    「臣這兩年,自甘墮落,不曾為皇上分憂,只是在家裡看著史書,尤其喜好看元史,還有明史朱洪武那段,畢竟,明人皆稱興乾是「小太祖」,而他中興明朝,確實也是如此。臣看元史時的,總看到蒙元失國之後,面對明軍,即便是蒙元有數十萬,也總是一敗再敗,所謂朝廷也只能在草原上四處奔逃,不知多少蒙人先後降明。按道理來說,這個時候,朱洪武應該放過北元,可是他仍然決心要拿下北元,從不曾給北元偏安於蒙古的機會,後來藍玉率師十五萬北進。北元一路逃至到捕魚兒海,藍玉一路追擊,隨後被藍玉殺的大敗。脫古思帖木兒帶著太子天保奴、知院捏怯來、丞相失烈門等數十人逃往和林方向,行至土剌河一帶,為其部將也速迭兒所縊殺,捏怯來、失烈門南下,投降明朝。經此一役,烏薩哈爾汗的次子地保奴、嬪妃公主一百二十三人、官員三千餘、人口七萬七千多、馬駝牛羊十五萬多頭,以及大量印章、圖書、兵器、車輛,都被明軍俘獲。」

    從王化行提及北元時,玄燁就陷入沉默之中,他垂著眉頭默默不語的坐在那,他同樣也看過史書,尤其是這一段,更是字字翻看,字字推敲。早已經倒背如流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在北元的身上看到了大清國的將來,看到了自己的將來。

    「此役之後,黃金家族,也就是忽必烈家族喪失了在蒙古人中至高無上的中央汗國的地位,大多數蒙古部落宣佈脫離它而獨立,先後降附明朝,再後來,永樂討伐草原,將其餘部蕩盡,世間也就再無北元了。」

    王化行的話聲落下時,玄燁點頭說道。

    「對於明朝皇帝來說,成吉思汗的黃金家族的元朝已經完結了,草原的那些新君主是一支沒有顯赫歷史的民族,他們不可能如黃金家族那樣具有無上的威望和號召力。那麼,元對於明的威脅就應該自此結束了。當年,父皇為何對永歷窮追不捨,也正因如此,永歷是正統,不殺他,我大清國永遠不得安寧啊!」

    一聲長歎後,看著王化行,玄燁知道為什麼大家都會在那裡趕盡殺絕。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能夠坐穩江山。為的是不給子孫後代留下隱患。

    玄燁又說道。

    「這麼多年,也就是你,能說出句真話來,其它人……」

    可不就是這些年,可真沒有幾個人會說出這樣的實話,他們都在那裡想辦法維持著大清國的面子。

    也就是一群奴才,只有一群奴才才會千方百計的維護著主子的面子,而不是幫主子擺脫眼下的難關。

    搖搖頭,玄燁長歎道。

    「他們心裡知道,可卻沒有誰出這句話,於他們而言,也就是奉誠主子罷了,這忠言逆耳啊!」

    他的話說得十分親切,可也說得十分動情,甚至言詞誠懇非常。大有一副到現在才認出忠臣的模樣。

    「朕這兩年沒用你,你有怨言也是對的!」

    王化行連忙叩頭說道。

    「臣不敢!」

    這個時候當然只能這麼說,要不然的話豈不就是在說皇上是有眼無珠,不識忠良?

    「算了,錯已鑄成,即便是朕現在重新重用你,又有什麼用,大局難返了。這件事,朕失算太多,朕只想著中興大清,卻不曾想於明國來說,只要朕在,愛新覺羅家的大清,就是他們的心腹之患,他們是絕不會允許我們在那的,就像當年朱洪武滅北元,咱們剿永歷一樣,大家都知道,不能給對手喘息之機,只要朕在,我大清對明國就是威脅。興乾皇帝一代賢君,又豈會看不到?這些年對我大清窮追到底,不把咱們大清國滅了,不把朕殺了,他就不能安臥中都,這……」

    斬草除根,以絕後患。當年大清國對永歷就是如此。為的是什麼?為的正是大清國能夠千秋萬代的坐穩江山,為的是不給子孫後代留隱患。

    現在在明國的眼裡,大清國也就是那個隱患。他們不殺盡愛新覺羅家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站起身來,玄燁在屋內走了兩步,然後長歎道。

    「所以,只要朕在一天,朝廷在一天,明國就會窮追不捨的,朕說的對嗎?」

    其實對於這一切,從書中看到元朝的下場。玄燁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將來,知道自己會是什麼樣的下場。不管不甘心,但是即便是在不甘心,又能怎麼樣呢?

    現在大清國已經到了眼下這種地步,即便是在爭,又能爭出一個什麼所以然。

    跪在皇上面前,王化行叩著頭顫聲答道。

    「臣無能,臣無能,讓皇帝憂心如此,臣實在是罪該萬死,萬死。」

    這個時候除了叩頭認罪之外,就不能說其它的話了。再說話恐怕是要掉腦袋的。所以也就只能跪在這裡唯唯諾諾的磕頭認罪了。

    「其實,黃金家族敗了,但是蒙古人還是在的,後來的土木堡之變,不是讓大明丟盡了臉面?再後來達延中興,其實,蒙古還是有機會再崛起的,只是……」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玄燁並不僅僅只是想到了蒙古人,他同樣想到了那個逃到印度的蒙古人,他們當年是何等的倉皇,但是現在卻幾乎佔領了整個印度。國土之遼闊甚至不遜於大明。

    既然他們可以,為什麼大清國就不可以呢?

    在大清國的實力可是遠遠超過當年那群形同乞丐的蒙古人。

    當然並不是沒有區別的,兩者最大的區別就是大清國的身後有一個不死不休的敵人。

    對於大明來說,只要他愛新覺羅玄燁。還活在世上一天。他們就絕對不會放過大清。只要大清的朝廷還在,他們就會繼續追擊下去,哪怕是天涯海角都不會停下來。

    而這一切正是那些史書給他的提示,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做出那個決定。

    沉默片刻,已經打定了主意的玄燁說道。

    「只要有人在,總有機會再崛起,可如果沒有人,就什麼機會都沒有了,就像哈薩克、布哈拉,他們再也沒有機會了!」

    人才是最關鍵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把前方的部隊撤下來,就是為了保住人。只要大清國還有人就還有那麼幾分恢復當年的希望。要是把人都丟在了這裡,到時候大清國就會像這裡的布哈拉人一樣。徹底的從這個世上消失。

    看著遠方,玄燁又繼續說道。

    「就像你說的那樣,咱們這麼層層阻敵,其實,並沒有多少意義,永遠擋不住明軍的進攻,最後他們會打到靖南,會不斷的奪下咱們的地盤,在這時候,咱們的兵被他們殺光了,人也被殺完了,大清國就再沒有崛起的希望了,王化行,朕說的對吧!」

    盯著王化行。玄燁的語氣中帶著一些無奈,但是神情卻又很堅定,畢竟他的心裡已經做出了決定。現在已經到時候了,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臣萬死!」

    又一次叩頭,王化行又一次請罪。現在除了請罪磕頭之外,他連大氣都不敢出。

    「萬死?要是萬死能救大清國的話,朕是不惜萬死的!」

    玄燁感歎一聲,那些個當奴才的,動不動就是這副樣子,在那裡磕頭請罪,可是除了磕頭請罪之外,他們又有幾個人能夠真正的為大清分擔一點?

    也許正是因為對於那些奴才們的失望,才會讓玄燁今天說了這麼多的話。而且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

    「萬死,是死不成了,可是一死卻是可以的,朕或許救不了大清國,但是,卻有法子救下旗人,有法子給愛新覺羅家留下一絲元氣!」

    皇上的話,讓王化行跪的更低了,他沒有說話,只是跪在那裡。他已經猜出來了,皇上想要怎麼樣去保護愛新覺羅家的一點元氣。

    回頭看到王化行跪在那裡候著,玄燁按下心中的煩燥,對他說道。

    「起來吧,朕給你一萬精騎,你從這裡一路撤往靖南,要日夜兼程,等到了靖南,告訴太子,然後帶著太子一路向南撤去,現在阿富汗那邊兵力空虛,你們撤到那裡,多少總還是會有一線生機的!」

    什麼!

    瞬間,王化行的後背猛然一顫。然後他的心裡無數個念頭在那裡翻滾著,這就是皇上的打算嗎?

    「皇上……」

    王化行抬頭看著皇上,看到皇上在那裡沉默不語的樣子,他知道皇上已經決定了。於是又問道。

    「皇上,那你怎麼辦?」

    只是皇太子出逃,那麼皇上呢?

    片刻後,王化行就理解了皇上的做法,或許也只有如此,能夠接受這一切,能夠保住愛新覺羅家的一點元氣,讓愛新覺羅家將來還有那麼一點希望,有那麼一點盼頭。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什麼呢?

    是皇上。

    現在皇上說出的這番話,無疑就是在向自己托孤。

    一想到自己被冷落了這麼長時間,居然在這個時候突然成了托孤之臣。想到這王化行的,心裡不由得一聲長歎。

    「朕……朕這次御駕親征,實際上已經知道結果了,朕是無顏回京的,即便是回了靖南,又能如何?無非也就是再拖延上幾天,明國是不會放朕一條生命的,也不會放過大清朝廷,待你撤到靖南後,朕會先與明軍決戰,決戰後,再率中軍撤往靖南,然後……」

    玄燁沒有再說話,他只是站在那裡沉默著,似乎就在那裡想像著想像著將來會發生什麼。但是對於將來的事情,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而只是靜靜的看著王化行,盯著跪在地上的他,良久之後才說道。

    「朕今日托孤於你,太子,將來就拜託你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8 21:22
第370章 末日

    鋒利的刺刀,在清晨的陽光下,映照出耀眼的光亮。那光亮晃得人眼都睜不開,是戰場上閃爍著。伴隨著一陣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刺刀沒入敵人的胸膛。那雪亮立即被血遮擋。

    震耳欲聾的爆裂聲,在戰場上迴響著。

    「手榴彈、手榴彈,炸死這群明狗……」

    相比於的十幾年前的那些被殺喪了膽的清軍,現在的這些清軍,儘管他們的相貌與父輩迥然不同,但是卻具勇氣,畢竟,他們沒有經歷過那種提著鳥籠子,生下就有落地銀的太平歲月,在他們成長過程中,所有的一切都要去爭取,包括大清的生存。也正因如此,他們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了讓人難以想像的勇氣。少對於明軍來說,他們甚至很難想像這些清軍此時所表現出來的勇敢,這種勇敢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

    在叫嚷聲中,一個受傷的清軍兵卒背靠著戰壕,一隻手拿著香,一隻手拿著手榴彈,點著手榴彈後,就往拚命往人群中扔著手榴彈。試圖用手榴彈去阻止敵人的進攻。

    技術的落後,使得清軍至今都生產不出拉發引信的手榴彈,他們仍然使用著二十幾年前忠義軍使用的舊式手榴彈,儘管原始但是卻仍堪使用,在過去的戰鬥中,正是憑藉著燧發槍、手榴彈,征服了布哈拉。

    手榴彈的爆炸,並沒能阻擋明軍的進攻,越來越多的明軍湧入清軍的防線,將他們的防線撕的千瘡百孔。

    在戰士們舉著刺刀與敵人拚殺時,手榴彈不時的戰壕裡的爆炸,手榴彈爆炸的火光與煙霧,在戰壕中瀰漫著,刺刀拚殺時飛濺的鮮血,在空中揮舞著,戰鬥,以一種最原始的形態在這裡上演著。

    鮮血、硝煙,暴喝與慘叫,在空氣中迴響著,在空氣之中激盪著。

    「殺光他們!」

    在復仇的意志的支持下,李德新完全變了個模樣,他的心裡只剩下這麼一個念頭,在這個念頭的驅使下,他變得如猛虎一般,不時的拼盡全力,把刺刀刺向敵人。

    在戰壕邊上他擋住了一個身材比他更為粗壯的一個敵人。

    「殺……」

    就在他把刺刀刺向敵人的時候,突然,不遠處爆炸的氣浪把他衝倒在地。他整個人腦袋轟轟作響。半響都回不過來神。

    等了好大一會兒。當他搖晃著腦袋站起來的時候,他看到那個敵人也站了起來,不過他們兩個手裡的火銃都摔到遠處去了,那個清軍看著他,立即嚎叫著衝了過來,完全沒有一絲退縮的念頭。

    敵人的面目猙獰,以至於讓人懷疑他們之間一定有很深的仇恨,才會讓對方如此的猙獰。

    「你麼……」

    氣喘吁吁地的他立即揮著拳頭迎上去,兩人很快就打成一團,抱摔在地上,一番撕打後,終於將這個清軍壓倒在身下的李德新,用膝蓋壓頂著清軍的肚子上,一一隻手抓住他的手臂,他的另一隻手卻又被對方的手抓住了。兩個人完全膠著成一團,被扣住的他,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拚命的用膝蓋壓頂著清軍的肚子,壓頂他的心臟,而這個清兵也在拚命的掙扎,他不斷的用膝蓋撞擊著郴德新的身體,並企圖把他翻轉過來,或者掙扎他瑣扣。

    「你麼……」

    被膝蓋的撞擊撞得幾次差點鬆手的李德新,也許是惱急了,他猛的一下張開嘴巴,然後直接一口咬住了敵人的脖頸,然後,拚命的撕咬著敵人的喉嚨,一口下去,他就感覺到嘴裡的血腥味,喉嚨被咬住的清兵痛得發出一聲慘叫,原本還在拚命抵抗的清兵在發出這聲慘叫後,就鬆開了手,想要保護自己的脖子,可是手得了空的李德新壓根就沒有給他機會,而是拚命的咬了下來去。

    「卡……」

    隨著一聲脆響,血噴到他的口中,湧入口中的甚至甚至淹沒了他的喉嚨,嗆到他喘不過氣來。不過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斷的撕咬著。原本拚命掙扎的敵人,他的撕咬下很快就放棄了掙扎。他惶恐的把一隻手試圖摀住脖子,想要用手止住喉嚨處湧出來的血。但他的動作卻是徒勞的,根本就止不住血,很快他便再也不動了。

    躺在地上喘了口粗氣,李德新等了好一會才爬起身來,再一看身邊的清兵,已經沒有了氣息,被咬開的咽喉一片血肉模糊。

    「嚇,嚇死我了。」

    心有餘悸的他在那裡喘著粗氣,他的心裡甚至感覺有些後怕,之前差一點就把性命丟在那個人的手上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嘴裡的血腥味,這才啐了一口,吐出了一口混雜著血的唾沫,然後看著地上漸漸冰冷的屍體。他恨恨的罵了一句。

    「你這龜兒子,差點要了老子的命……」

    罵了一句,然後他彎腰從地上拾起的自己的步兵銃,然後才氣喘吁吁地坐到一塊石頭下面,把疲憊不堪的身體倚靠在石頭上。在經歷了一番生與死的考驗之後。這個時候他已經精疲力盡了。

    嘴裡滿嘴的血腥味,讓李德新的第一次感到恐懼,他第一次發現自己距離死亡是那麼的近。先前也許他只要是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自己。

    「剛才差一點就死了……」

    就差那麼一點,要不是一口咬到那人的脖子,估計這會死的就是自己的,那個人瞧著可比他壯實多了……

    心裡後怕著的時候,他的身邊仍然是一陣陣的喊殺聲,戰友們正在清理著殘敵,此時,曾經撕殺成一團的戰場,已經恢復了平靜。

    地上到處都是屍體,戰友們在戰場上不時的用刺刀清點著敵人的屍體,以防止有人裝死。在戰場上並沒有什麼憐憫,有的只有最原始的撕殺。

    「李德新!」

    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總算是恢復一些力氣的李德新便嚷嚷道。

    「來了,來了……」

    然後他急忙跟著弟兄們,繼續向前進攻。在戰場上他們並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用來休息,更多的時候,他們必須要遵守長官的命令。像現在即便是精疲力盡了,也要選擇服從。

    這是軍人的天職。

    很快他們的再次進攻就被阻攔了下來。在他們的前方,一小股清兵躲進到一個碎石堆徹的堡壘裡,在那裡依托著堡壘頑強的抵抗,灼熱的子彈,不時的從石堡的射孔裡向外噴射著。儘管這個石堡並不大,而且是用片巖堆砌成的,但是對於這些步兵來說,卻是一道堅固的障礙,子彈打在上面沒有任何用,就是手榴彈也炸不塌,甚至因為角度的問題,火炮也派不上用場,況且這個時候,火炮本來就已經沒有了用處。

    現在這個時候只有靠人了。不過他們並沒有立即發起進攻,而是在陣地前喊起了話了。

    「裡頭的人聽著,你們要是抵抗到底的話,就只有死路一條。」

    和在西南深山中作戰一樣,楊森大聲的衝著敵人喊話,想要勸敵人繳械投降,但是顯然他忘記了現在面對的敵人並不是西南的土司,而是一群心知必死的旗人,他們非但沒有投降,甚至還趁機偷襲了楊森,而且不知死活的大聲喊著。

    「明狗,爺爺是旗人,是絕不會降你們這些明狗的!」

    「明狗,老子的爺爺就是專殺漢人的,老子咋可能投降……」

    敵人的喊罵,激起了弟兄們的怒火,他們無不是咬牙切齒的盯著那個片石堡,然後憤怒的喊道:

    「龜孫子,老子打過去,非得把你們全都砍了……」

    「砍了……得等你們這些龜兒子有刀才行……」

    似乎他們已經算準了,明軍手裡沒有刀,甚至算準了這個位置大炮轟不著。所以決心頑抗到底了。完全是一副有持無恐的模樣。

    「他麼的,別讓老子抓著活口!」

    「就是,抓著了,非得把他們給剝了!」

    聽著兄弟們的言語,楊森並沒有說話,李德新和身邊的弟兄們這會都已經被敵人激怒了。

    「老子,還就不信了,那麼多人守的地方都拿下來了,就這麼一個東西,還能擋得了咱們?」

    嚷罵的時候,成串的手榴彈就被甩了過去,在片石砌成的堡壘頂上和周圍爆炸開來,藉著硝煙的掩護,被激起起火來的弟兄們,很快就衝到了石堡的前面。

    對於他們來說,他們當然不相信就這麼一個小小的碉堡,就能夠擋住他們進攻的道路。

    「不要強攻!」

    楊明友大喊了一聲。作為老兵的他當然知道在戰場上最大的機會就是失去冷靜。一旦失去了冷靜,十之八九是會丟掉性命。

    可這個時候弟兄們根本就聽不清他的話,憤怒左右著他們的理智,他們試圖像先前一樣,通過一次衝鋒奪下這個石堡。

    「停下來!停下來!」

    楊森大聲喊道。

    聽到楊森的喊聲,弟兄們有的退了回來,有的伏在地上,他們停止了攻擊。儘管憤怒,但是他們還沒有忘記他們的身份。

    不過這個時候,據守石堡的敵人不僅用火銃連擊,還從甩出了一些手榴彈,將幾個弟兄先後炸倒在地。

    「楊森!去把弟兄們帶下來!」

    楊明友大聲命令道。隊長的命令讓楊森立即行動了起來。

    趴在石堡的前方,手裡抓著一枚手榴彈的楊森,先甩了手榴彈,藉著硝煙的阻擋敵人視線的功夫,大喊道。

    「跟著我撤!」

    說完他就貼著地滾了下來,其它的弟兄們也學著模樣,跟著他滾動著,或者匍匐離開了敵人的射界。

    不過即便是如此,在硝煙散去的時候,仍然有兩個弟兄被敵人的火銃擊中,然後倒在血泊中的,甚至後面的弟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流血而死,敵人的火銃阻擋著他們試圖救援的想法。

    「不能這樣打。」

    楊明友氣呼呼地說道。

    「硬拚肯定是不行的!」

    楊森抱著步兵銃說道。

    「咱們打仗,從來都是看情況,該列陣的時候列陣,不該列陣的時候,肯定不會自尋死路,這樣硬拚,到最後,吃虧的肯定是咱們。」

    作為老兵的他很清楚,在戰場上,明軍從來不主張死拼硬打。所以他才會說出這番話來。

    「那不硬拚怎麼辦?」

    李德新大聲問道。

    「上火藥包吧!」

    朝著石堡看了一眼,楊森說道。

    「當年咱們在貴州老家的時候,可沒少用那玩意……」

    說著話,看著身邊的弟兄,當年的弟兄都不在身邊了,想到這,他的心裡就是一酸再也沒有說什麼了,這些新丁又那懂那麼多呢?

    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要去贊敵人的便宜。也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夠最大限度地去殺傷敵人,保存自己。

    想到這兒。他又想到了那些陣亡的戰友,要是他們在這裡的話,恐怕也不會白白丟下幾條性命。

    「成,就用火藥包。」

    作為小隊長的楊明友立即拍了板,做出了決定。

    差不多十來分鐘後,兩名戰士背著兩個帶長桿的火藥包,從山下跑了回來。

    這種爆破用的火藥包,平時的用處並不多,正因如此,即便是現在他們想用火藥包也要從營裡領取,畢竟它的用處並不多,所以,前方不對,很少裝備種武器。不過這時候,火藥包正好派上用場。

    在火藥包送來之後,先觀察了一下地形。楊森立即摸過來兩個手榴彈領著那兩個弟兄,指著通往碉堡的路上的幾個障礙說道。

    「一會我甩手榴彈出去,你們藉著起來的煙衝過去,躲在石頭後面保護自己,知道嗎?」

    隨後他又仔細的告訴他們應該從哪幾個障礙接敵。

    「是,楊什長。」

    「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說話的功夫,楊森甩出第一個手榴彈,手榴彈剛一爆炸,在爆炸的煙霧中,兩個爆破手就衝了出去,藉著硝煙的掩護衝到了一塊石頭的下方,儘管清軍用火銃阻攔,但石頭卻掩住了子彈。

    他們回頭看過來的時候,楊森又是一枚手榴彈,又是一次衝鋒,接連甩出四枚手榴彈後,一個爆破手就到了清軍的石堡前,推上了火藥包。很快另一個爆破手也將火藥包放了上去。

    爆破手一拉著導火索,兩包火藥的導火索急速燃燒著,噴吐出白色的煙霧。隨後楊森又甩出了兩枚手榴彈,掩護弟兄們撤了下來了。

    在爆破手剛撤下來,他們的身就傳出接連兩聲有如雷鳴似的爆炸聲,猛烈的爆炸震得大山一陣地動山搖,片石築砌的石堡的石塊立即被炸得粉碎,在硝煙瀰漫中,大量的石塊隨著爆煙騰飛至半空,石堡被摧毀了,原本據堡而守的清軍被埋在了石堡裡。

    「衝上去,往洞裡甩手榴彈!」

    楊森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沖了去,衝著被炸出個大洞的石堡裡就連甩了兩個手榴彈,手榴彈的劇烈爆炸之後,在硝煙瀰漫的石堡裡頭,有幾個清軍從裡面爬了出來,渾身是血的他們慘叫著舉起沾滿了血污的發抖的手臂。

    「龜孫子,剛才不還說著不你投降嘛?」

    「狗、日、的東西!」

    在弟兄們的咒罵聲中,李德新衝了過去,將刺刀麻利的刺進一個人的胸膛,而另幾個投降的清軍,連忙哭喊道。

    「大爺、大爺,饒小的一條狗命……」

    話還沒說完,刺刀就從旁邊刺了過去,麻利的刺穿了他的脖頸。鋒利的刀尖從脖子的另一端露了出來,那個清軍的嘴巴裡吐出紅色的泡沫,雙眼中儘是絕望,慢慢的那絕望的神采消失了。

    「我,我也是漢人哪……」

    一個清軍的喊聲,讓一旁端著火銃的士兵愣了愣,他的動作顯得有些猶豫。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在他愣神的功夫,楊森已經一刀刺了過去,在那人倒下的時候,他說道。

    「這個狗,東西是漢奸,不是漢人!」

    不需要太多的廢話,周圍的弟兄紛紛用刺刀結束了這些人的性命,沒有人對他們抱以一絲同情。

    「龜孫子,剛才喊話的時候,就說,投降饒他們一命,可他們到好,非得頑抗到底!現在好了,一個個都死在了這裡。」

    「可不是,這幫建奴不但不投降,還敢抵抗咱們,真他麼的奇了怪了……」

    「就在奇怪,現在不也是丟了性命?」

    在這些來西南山地的戰士看來,他們實在是很難想像,這些人為什麼頑抗,就像他們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一些土司居然敢反抗大明一樣,所以才會有這種看法。

    儘管他們說著的都是一嘴生硬的漢語,甚至不時的還會冒出一句土語,可並不妨礙他們在面對清軍的時候,以漢人自居。

    「最可惡的還是那些漢奸,你說說,好好的漢人不當,卻偏偏當漢奸,跟那些建奴混在一起,可真他麼的想不明白……」

    顯然這些來自西南的人們,無法理解那些漢奸們的舉動,更無法理解他們的背叛,無法理解他們為什麼心甘情願的為那些蠻夷驅使。但他們所有人都很清楚,現在滿清已經迎來了末日……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8 21:25
第827章:大街上

    李憲蔫兒壞蔫兒壞的。

    本來他想的是隨便找個菜市場裡頭的小買賣隨意搞個模型,然後用自己的見識升升級,做個業績提升計劃書,應付一下就得了。

    可是得知王洪洋要親自負責驗證,他可就樂了。

    下午從閔行回了家,他便給張大功和陳樹林等人打了電話,將眾人叫到了平安坊。

    等眾人到來,得知李憲竟然想讓自己幫著去大街上給要飯的做調查,一個個眼睛瞪得就跟一個二十五度大燈泡似的!

    有麼有搞錯!?

    「董事長,你這、你這就有點兒胡鬧了。我們知道你對這個考核沒啥要求,可是、可是這麼整是不是就有點兒埋汰了?」

    陳樹林抓耳撓腮,對於李憲的想法,感覺很為難。

    媽噠!

    a課程裡邊兒是教了怎麼做市場調查,怎麼做模型分析。

    可你奶奶的,把這些東西放在要飯的身上?

    這什麼感覺?

    就像是一個武林高手把降龍十八掌學了個通透,然後出師的時候師傅讓他去麵館打工一樣。

    這特麼又憋屈又怪異啊!

    「有啥問題嘛?要飯的怎麼了?三百六十行,叫花乞丐也算一行。咋,讓你們去你們還不樂意啊?」

    「不是不是、」張大功會做人,雖然心裡邊兒不高興,可是見李憲寒了臉,倒是馬上過來打圓場。

    「董事長,我們知道你現在讓王洪洋那幫人為難,這個考核不好過。最近這些天我們倒是課程不多,你要是需要我們去幫你做個調查啥的,我們哪有袖手旁觀的道理,是吧?」

    看著張大功擦著汗陪著笑解釋,李憲用鼻子哼哼了一聲。

    瞪了眼陳樹林。

    知道為啥老張當了總經理,你當副總了吧?

    「不過李董,這個、我們學了分析課程不假。可是這個、調查乞丐,這個......我們從哪方面下手啊?或者咱換句話說,你想要哪方面的數據啊?」

    張大功見李憲的面色緩和下來,忙補充問到。

    這個李憲倒是都已經想到了。

    「其實也沒啥,就是你們到街上,跟幾個乞丐兩天,看看他行乞的路線和每個路線點上的人流.......」

    就在李憲準備把自己的計劃吩咐張大功等人,讓他們執行的時候,張大功的大哥大響了起來。

    「喂?」

    「哦,副主任您找我什麼事兒?」

    「什麼?社會課程?什麼時候?明天?」

    「主任,不是說未來一周要調整課程,做複習迎接期末測試麼?咋突然又有了社會課安排?」

    「哦、那好、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會通知他們的。」

    看著張大功一面接電話,一面皺著眉頭瞥自己,面色怪異。李憲心中好不奇怪。

    待張大功放下了電話,他便迫不及待的問道:「什麼情況?」

    張大功咧了咧嘴,「董事長,這下子,我們可真是愛莫能助了......剛才學校打電話過來,說是明天一大早,我們就要去深圳參加為其一周的社會體驗課。你這個調查......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啥?!

    聽到這個,李憲腦子裡「ling」一下。

    這個世界充滿了巧合。

    可是他從來不相信,所有的巧合都會聚集在一起發生。

    聯想到今天王洪洋等人對ea班的分組,監督規定,再看現在張大功等人去深城參加社會實踐。

    李憲心裡邊兒是一片澄明。

    特麼的,為了讓老子出糗,你們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

    次日。

    一大早,李憲便出了門。

    沒辦法,張大功等人一走,他在中歐可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了。

    這招釜底抽薪是特麼的真難受。

    雖然讓張大功等人去替自己做調查,不過是他想著自己能輕省一下。

    可是也不完全是偷懶。

    市場調查這活兒好幹,但是做分析報告和模型,可就涉及到專業技能了。

    李憲就是再吊炸天,也不是全知全能的。

    涉及到專業的東西,就是他的短板和弱項。

    可是沒辦法,現在這個情況,只能硬著頭皮自己去做了。

    滬市經濟發展的好,吸引了相當一部分的外來人口。

    可是,在這座繁華的城市之中,並不是所有人都是精英。也並非所有人,都能在這個正處風口的年代擁有各自不同的精彩機遇。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總有那失敗的,落魄的,不如意的。

    就如同李憲曾經在地攤文學上看到的話所述——幸福的人有著相似的幸福,不幸的人則各有各的不幸。

    這時節,滬市經過幾次的治安整治和全國性的嚴打,對於流竄人口,特別是乞討人員管制的倒是相當嚴格了。大部分流入到城市之中的行乞者和二流子,都會被轄區派出所或者是居委會街道辦收容或遣返。

    不過在人潮湧動的城市之中,只要有心,找幾條漏網之魚還是不難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閔行校區附近轉了一上午的功夫,李憲便找到了一個。

    說來也巧這人嚴格意義上說還不是李憲找到的。

    而是被找到的。

    找了一個上午沒有成果,肚子餓的咕咕叫,李憲買了兩張糖餅蹲在道邊祭自己的五臟廟的時候、

    一個身上外衣髒的直反光,蓬亂的長髮怕是得有一年都沒理過,渾身散發著餿味的男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伸出了一隻手。

    ......

    眼看著兩張糖餅幾乎是瞬間就進了男人的肚子,怕是連五分飽都沒到。李憲又在附近的餐館買了一份盒飯、

    或許是衝著這頓飽飯的光,男人打開了話匣子。

    男人自稱朱三旬,朗鄉人,來滬市已經一年多的時間了。

    因為身體不好,各個工地都不要,最後只能淪落街頭。一面滿城市的找各種自己能幹的零工,一面在沒有活計的時候,混跡大街。

    得知李憲竟然想跟著自己一起,看自己怎麼要飯,朱三旬有些慍怒。

    看得出來,跟李憲後來見到的大部分乞討者,是真心的享受乞討這份不用付出多少辛苦,而且收入不錯的工作不同。

    走上這條路,他是真真兒的只為了能在這個城市裡活下去。

    不過俗話說得好。

    衣食足而知廉恥。

    在人基本的生存條件無法保證的情況下,禮義廉恥這些精神層面的東西,在選擇之中序列是無限靠後的。

    僅僅掙扎了不大會兒,朱三旬便同意了李憲的要求。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8 21:25
第828章:沈靜冰覺醒

    跟著朱三旬走了一小天,回到家的時候李憲已經是筋疲力盡。

    正如為人所說,沒有時間就沒有發言權。

    以往李憲對於乞討者的認識,大多是地鐵上不管三七二十一走到你身前,拿出二維碼懟到他面前,亦或者是堵在公司或者是商場門口,突然一下跳出來拉住你衣角,不給錢脫不得身的那種。

    那個時候,李憲還覺得乞討這活兒,只要不要臉,賺錢還是很容易的。

    畢竟只要兜裡有個塊八毛的,為了擺脫糾纏都不會吝惜。

    但是這一小天下來,李憲才算是知道,這要飯,也真不是個輕巧活兒。

    或許是時代還遠遠沒發展到零錢可以隨意施捨的地步。在當下這個坐一趟公交電車兩毛錢的時代,朱三旬想湊兩塊錢的小旅店床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一個下午下來,李憲跟在朱三旬屁股後面,圍著閔行走了怕是不下十多公里的路程。不過臨到頭,朱三旬也就只討了一塊多錢。

    對於一個居無定所的人來說,這一塊多錢,也就只能保證他晚上能吃頓熱飯而已。

    得知朱三旬打算趁著天沒大黑,去檢點紙殼報紙之類的東西,晚上去公園留宿,李憲到底心裡邊兒還是不落忍。

    留了二十塊錢,在朱三旬歡天喜地中,李憲打車回到了平安坊。

    ..........

    平安坊的小二樓裡。

    沈靜冰守著收音機只一個勁兒的打瞌睡。

    這兩天,她通過廣播,電視,報紙,凡是她能利用的起來的各種信息渠道,來搜尋自己的記憶。

    在重機廠附屬醫院的時候,大夫曾經跟她說過,失憶症這個東西,只是大腦出現了障礙。把大腦比作一個家用電器,就是這個家用電器的一個部分短路斷電了。

    對於這種腦子的病,現在國內沒有特別好的治療辦法。但是如果不能恢復,倒也不是。

    醫生建議她多吸取外界的信息,說不定哪下子就找到了能勾起自己記憶的東西。只要在現在的生活中找到和之前的記憶重合的部分,不斷的刺激自己的記憶區,或許會有把之前的所有想起來的可能。

    這也是沈靜冰賴著李憲,在平安坊住下的重要原因。

    不過很可惜的是,在這兩天之中,不論是當下流行的歌曲,還是廣播之中的評書京劇,報紙上的時事新聞,都沒能勾起沈靜冰半點兒的記憶共鳴。

    「常常地想,現在的你,就在我身邊露出笑臉......可是可是我,卻搞不清,你離我是近還是遠~~~」

    晚上六點多,還沒到新聞聯播的時候,交通廣播中時下流行的金曲開始了又一輪的洗腦轟炸。

    正在沈靜冰快要睡著的時候,李憲推門而入。

    突然被驚醒,沈靜冰如同溺水般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幾下。

    見到站在門口皺著眉頭看自己的李憲,她心中稍定。

    自從重機廠附屬醫院出來,她的睡眠就一直處於一個很糟糕的狀態。

    每一個晚上,都會做同樣的夢。

    夢裡沒有前頭,沒有後來。只有無窮無盡冰冷而混黃的江水在耳邊鼓動,蒙蔽著她的視線。

    「回來了?飯涼了,我去熱一熱。」

    飯顯然不是沈靜冰自己做的。

    知道這貨沒有一丟丟的生存技能,李憲在家裡留了錢。

    在他不在家的時候,沈靜冰的三餐都歸一里地之外的餐館兒。

    看著飯桌上用罩網扣住的冷飯,李憲擺了擺手,坐到了客廳的太師椅上。

    嗯、

    中午的麵條,都已經成了一坨了好嘛!

    「不用,我在外面吃過了。」

    隨手將下午的記錄放在茶几上,李憲揉了揉太陽穴。

    他隨手拿了書架上一本書翻了開來。不是金x梅,而是中歐的教材。

    雖然調查得到了數據,但是那個勞什子的調查報告和模型怎麼做,他現在還不甚清楚。

    看著李憲回到家就悶不吭聲的忙了起來,沈靜冰挑了挑眉頭。

    她不傻。

    雖然在此前李憲對自己表現出了一定的瞭解,甚至知道自己...私密部位的特徵。但是對於李憲所說的,二人此前的關係,她始終存在疑惑。

    來到平安坊也有幾天的時間,從李憲的眼中,沈靜冰沒看出來哪怕是一丟丟,能證明二人存在過感情的意思。

    所以對於李憲此前所說的,自己只是一個「跟僱主有了不當關係的保姆」這個說法,她也是自然不信。

    但是沒有辦法,現在整個世界,對自己瞭解最多的人,怕就是眼前這個臭男人了。

    客廳之中那座頗有年頭的落地鐘,擺錘頗有韻律的擺動。

    隨著那滴滴塔塔的清響,沈靜冰又迷糊了起來。

    ......

    不知道過了多久。

    等沈靜冰被一陣涼氣凍醒,發現座鐘的時間已經指向了十二一刻。

    燈還亮著,但是太師椅上,那個逼著自己幹這幹那,學著各種家務的魔鬼已經撐著頭睡了過去。

    沈靜冰蹙起了眉頭。

    雖然對李憲沒有什麼瞭解,但是通過這幾天的相處下來,她倒是知道李憲這人是個絕對不會讓自己遭罪的。

    這個臭男人,對於享受簡直是追求到了極致。

    像今天這般用工到半夜,在椅子上睡著......簡直不可思議。

    輕輕地,沈靜冰從沙發上起身,趿拉上拖鞋,貓兒一般的走了過去。

    看著整個人伏在太師椅扶手上,輕輕打著鼾的李憲,她撇了撇嘴。

    不得不承認,這混蛋臉上沒有壞笑,嘲諷,挖苦,作怪的時候,還是蠻精神的。

    看了一會兒,沈靜冰的目光落在了茶几上的那一堆資料上面。

    看到那筆記本上,列出的一道道要點,沈靜冰一愣。

    名為記憶的銀行,一道小小的角門,在這一刻敞開。

    ......

    「喔!」

    「咋地了!?」

    「哪個王八犢子?!」

    李憲是被一個大嘴巴子抽醒的。

    帶著滿臉的驚慌從椅子上跳起三尺高,瞪著從朦朧一瞬間就變得清醒的雙眼,他便看到了一張素面朝天的臉。

    不是別人,正是沈靜冰。

    對方似乎興奮的有些過頭。

    白皙的臉染著一層紅暈,鼻尖甚至滲出了一層薄汗。

    見到李憲清醒過來,沈靜冰將已經寫得滿滿噹噹的筆記本懟到了李憲的面前。

    「李憲你看!我會做這些東西,我也不知道為什,看到這些東西感覺熟悉極了!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能構造出分析模型!李憲,你說實話,我以前是個很厲害的女人,不是你說的什麼保姆,對不對?!」

    噶?

    看著筆記本上自己研究了一個晚上也沒有一點兒頭緒,但是現在卻條理清晰,頗有章法陳列在那裡的分析模型,李憲摸了摸印著五指印的帥臉。

    他看了看興奮到直蹭雙腳的沈靜冰,嘎巴嘎巴嘴。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8 21:26
第829章:前世燒了斷頭香

    李憲已經把自己所有知道關於沈靜冰的情況告訴了派出所。

    但是他真的不清楚沈靜冰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從重機廠將這個賴皮纏接回家之前,他滿打滿算也就見過沈靜冰兩次。一次是剛剛來滬市的時候,另一次就是看房子的時候。

    按照此前沈靜冰表現出來的氣質和為數不多的談吐,李憲猜測這應該不是個簡單的女人。

    但是也就僅此而已了。

    看到李憲眼中的茫然,沈靜從興奮的狀態中慢慢沉寂了下來。

    「你不知道,對吧?所以說,之前你說的那些鬼話,都是瞎編的,都是騙我的。或許沈靜冰這個名字,都不一定是真的,是嗎?」

    接二連三的問題砸過來,讓剛剛從睡眠中驚醒的李憲有些頭疼。

    揉了揉突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他反手一個耳光打了過去。

    啪!

    冷不防被李憲扇了一嘴巴,沈靜冰愣了。

    「現在你好不容易想起了一些關於之前的線索,還有時間跟我糾結這個?」李憲伸手一指沙發,「這是個好兆頭。去!接著把模型做完!或許等你做完,就把以前相關的事情想起來了呢!趁熱,趁熱!」

    「嗯!」

    在李憲的催促之下,臉上頂著一個大巴掌印的沈靜冰重重點了點頭,拿起桌子上的資料飛一般竄到了沙發上。

    眼見著昏黃的燈光下,沈靜冰奮筆疾書,李憲摸了摸下巴。

    他有點兒不知道怎麼處理眼前的這個女人了。

    ......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李憲美美的睡了一覺醒來,起床下樓時,便看見沙發上的沈靜冰手裡捏著圓珠筆,正發出微微的鼾聲。

    大白的天,客廳的吊燈卻還亮著。

    很明顯是昨晚上修了一宿的仙。

    李憲撚手捻腳的從她的懷裡將筆記本拽了出來,不禁咧起了嘴角。

    筆記本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前半本的內容,正是自己過考試所必須用到的,關於朱三旬行乞的模型分析。而在完結的分析書之後,一排排的疑問句引起了李憲的注意。

    「案例分析,商業模型構建,我是在哪裡學到的這些東西?」

    「學校...對,肯定是學校。」

    「哪所學校?沈靜冰,你要努力想,哪怕是一點點的線索!」

    「疼、腦子好疼。腦海的深處似乎有一座被黑莓叢和荊棘所環繞的監獄。那裡關著我所有的過往。每當試圖去觸碰去衝擊,那萬萬千千帶著倒鉤的尖刺便奔湧而出......」

    「我到底是誰?我到底經歷過什麼?我到底該怎麼辦?!」

    一排排稜角分明,似乎充斥著憤怒不甘的小字,雜亂的陳列在幾張筆記紙上。

    迎著清晨照進廳堂中的陽光,掃了眼沈靜冰微微皺起的眉目,頭上還沒拆掉的紗布以及那仍然印著五個手指印的蒼白面孔,李憲暗自歎了口氣。

    輕輕打開客廳的立櫃,將裡面一席毛毯拿了出來蓋在沈靜冰身上,李憲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雖然可惡,到特麼也是個可憐人。

    臨出門之前,他揉了揉自己的帥臉,如是想到。

    .........

    閔行校區。

    之前和李憲進行過交流的肖勇集和蔣曉敏等人,在昨天也已經將自己的考核計劃做了出來。

    眾人另闢蹊徑,以小博大的策略明顯是對了路子。

    在其他學員還沒有進展的時候,霸佔了菜市場的眾人就已經完成了考核任務的一半內容。

    當李憲到了教室的時候,就看見蔣曉敏插著腰,到處臭屁著。

    「李董來啦?」

    見李憲進了門,蔣曉敏立刻奔了過來。

    眉飛色舞的炫耀了一番自己的成果之後,蔣曉敏嘿嘿說道:「我們準備今天就把完成的計劃書和分析書交上去,你想沒想好要做哪方面的呢?」

    李憲呵呵一笑。

    必須的啊!

    你們現在的成果都是小哥哥我啟發的,見過會教學生的老師讓學生給超過去的嘛?

    不存在的好吧?

    「完成的部分交哪兒啊?」

    他問到。

    肖勇集高高舉起了自己的胳膊:「給我就成!我一會兒送教務處去。」

    當著蔣曉敏等人的面,李憲哼哼一笑,從包裡掏出了筆記本。

    「喏。拿去。多大點兒事兒啊,不就是個測試?還能難得到我?」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沒等他把筆記本交到肖勇集手中呢,蔣曉敏便搶先一步,奪了過去。

    教授們針對李憲的事兒,現在班裡都知道。

    所有人都挺好奇,李憲這一次怎麼應付。

    相對的,對於他的計劃書,也就格外好奇。

    見蔣曉敏笑嘻嘻的站到了凳子上,翻開了李憲的筆記本,全班同學都圍了過去。

    「......」

    當蔣曉敏翻開筆記本,看到那上面的標題,綱要以及開篇的數據分析之後......

    就像是一下子世界回到了冰河世紀般,她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甚至整個人,都似乎是被速凍了的刀魚一樣,瞬間僵住。

    「李董,你確定......這不是鬧著玩兒的?」

    感受到班裡的怪異氣氛,李憲哼哼一笑。

    「我很忙,哪有那麼多的時間鬧著玩兒?」

    蔣曉敏盪開一個上前搶奪筆記本,想要一睹內容的同學,啪一聲將筆記本合上,跳下凳子交到了肖勇集手中。

    回過頭,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憲。

    「咋樣?」見蔣曉敏蛋疼的模樣,李憲挑了挑眉頭。

    「誰惹了你,真是前世燒了斷頭香了!太損了你!」

    蔣曉敏脫口而出。

    ......

    斷頭香啥意思?

    老話說斷頭香,就是給神佛上香的時候燒到半截滅了。老時候認為斷頭香會惹怒神靈,按照因果關係來說,就會有報應,會諸事不順坎坎坷坷。

    王洪洋上輩子燒沒燒斷頭香李憲不知道,不過這王八犢子這輩子都是沒少做損。

    李憲這個人是相當大度的,肚子裡別說能撐船,不是原則上的事兒,航母戰鬥群都能溜溜。

    不過前有車後有轍,王洪洋這兩次三番的跟自己叫板,要是不治治這貨,李憲這口氣兒還真嚥不下去。

    肖勇集雖然是個老實人,但是老實人他也有好奇心。

    拿了李憲的筆記本,匆匆翻了一遍,這貨的表情跟蔣曉敏同步了。

    再三詢問了李憲,真的要這麼幹,得到了後者的肯定之後,肖勇集呲牙咧嘴的將李憲的筆記本和其他學員交上來的幾分計劃書一起,送到了五樓的教務處。

    半個小時之後,教務處裡邊兒,炸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10 20:21
第371章 遺忘與記憶

    與滿清的末日來臨不同。興乾二十一年的大明,是一派欣欣向榮的盛世模樣。對於普通的老百姓而言,這是久違的太平盛世。

    此時的大明是什麼樣子?

    或許這個時代的人們無法給予一個準確的定意,也無法給出一個準確的描述。

    文明發達、科學倡明、天下太平……

    諸如此類的詞彙,都可以用來描述現在的大明。在過去的20年間。大明所發生了變化是難以想像的,甚至可以說是翻天覆地的。

    如果有一個來自另一個空間的人來到興乾二十一年的大明,他會驚訝的發現,現在的大明,更像是一個混和體。他的整體仍然停留在十七世紀,他的社會、思想、學術等等大抵上都停留在十七世紀,可是許多本應屬於十九世紀工業文明,同樣出現在這個國家。

    蒸汽機、火車、輪船、電報都先後出現在這片土地上,毫無疑問,現在的大明早已經開始了一場以蒸汽機為核心的工業革命。蒸汽機從各個方面影響著世人的生活。火車、輪船等交通工具的出現,從空間上縮短了大明的天下,而電報卻從根本上改變了大明,不僅讓大明中樞可以直接掌握萬里之外的邊陲發生的事情,同樣還讓民間充分享受到了信息傳遞給生活帶來的變化。

    也正是這種變化,從根本上改變了大明,改變了這個時代。

    幾乎是在李定國親自率領十五萬大軍揮師向滿清發起進攻的當天,大明境內,大江南北的報紙上就紛紛刊載了新聞,大抵上所有的新聞都用《最後一戰》來形容此次戰役。

    人們早就料到了這一天的到來,儘管等得時間長了點,但在經過了二十一年的等待之後,今天,這個日子終於到來了。

    對於一些人來說,這個日子或許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但是對於一些人來說,這一天卻是他們等待已久的。多少年來,他們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等待著這一天去告訴那些死去的人告訴他們,他們的大仇已經得報。

    作為記者的趙詠春,對新聞的瞭解比其它人更快一些,幾乎是在明軍攻克庫爾代,殲敵萬餘的捷報,剛到五軍都督府,他們同樣也收到了新聞信息。和其它人的歡呼不同,趙詠春來到了城外的墳塋。

    那是位於濟南城外的一個巨大的墳塋,它更像是一個巨大的丘陵,有時候人們甚至會把他當成濟南周圍的一座小山。也許對於很多人來說,他們甚至都已經忘記了那裡埋的是什麼。在那個墳塋下面,埋藏了數十萬在後金入塞時被屠殺的濟南的百姓。趙詠春的爹娘就是那個時候死的,當時他是藏在家裡排污的陰溝暗道裡,才和小妹僥倖活了下來。

    在很多時候,即便是親歷者也會選擇遺忘一些事情,但是在今天,他又一次來到這裡,畢竟他無法選擇忘記。

    一個香爐,幾支香,幾樣果子擺成果碟,一一在墳前擺好,然後趙詠春就跪在那裡默默的說道。

    「爹娘,詠春來看你們來了,爹娘,興許再過一陣子,咱們濟南城的大仇就能報了,這一仗,朝廷肯定要盡滅建奴的……」

    跪在墳前的趙詠春不知道爹娘能不能聽到,但對他來說,這是一種安慰,正像當年濟南城被明軍收復後,他也曾來到這裡祭祀爹娘,把濟南光復的好消息告訴他們一樣。

    那一天,在這個墳塋前,到處燃著香,香火之盛遠超過人們的想像,甚至就連香灰都堆成了小山。

    可是現在呢?

    這義民塚裡空蕩蕩的,儘管在義民塚周圍的公園裡,有不少遊人,但是過卻義民牌坊後,在這義民塚祭祀的,卻只有他一個人。

    二十年,一代人,許多人都選擇了忘記,他們忘記了祖先是如何慘死於清軍的屠刀下,忘記了當年祖宗們如何為保全漢人的衣冠而捨生忘死。

    遺忘痛苦,是人的一種本能。

    非但那些沒有經歷過那些慘痛的年青人會選擇遺忘,就連趙詠春有時候也在選擇忘記,他不願意想起那些痛苦。

    就像他沒有去喊妹妹一樣。

    他之所以沒有喊妹妹過來,正是因為,他內心的深處,甚至希望妹妹能夠忘記這一切,只有這樣,她才不會活在昨日的痛苦之中。

    即便是作為親歷者,有時候也希望忘記這一切,只有忘記了昨天的痛苦,才能夠開始今天。

    就在他將要離去的時候,他看到旁邊有一個人也在那裡擺著祭品,似乎也和他一樣,在祭拜著祖先。

    現在只有很少的一些人能夠記得這一切,也只有很少的一些人,他們會來到這裡,告訴那些死去的人,告訴他們一切即將結束。

    結束。

    這個結束他們等了幾十年。他們一直在默默的等待著,終於在今天他們看到了結束的可能。

    過了一會,那人起身時,看到了注視著自己的趙詠春,擠出些笑容。

    「兄台知道西域傳來的捷報了?」

    王凱遠看著這人問道。

    「是場大勝啊!」

    趙詠春點點頭,平靜的說道。

    「嗯,雖說現在還早了些,可這肯定是最後一仗了,晉王是當世名將,有他主持戰陣,再加上官軍驍勇,肯定能一戰定乾坤,盡殲建奴的。」

    對於他們來說,結束並不僅僅只是把敵人給擊敗。結束是讓那些人徹底的消失。他們或許選擇了遺忘,但是在內心的深處,他們從來沒有忘記。

    「哎呀,等了幾十多年,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站在義民塚前,王凱遠頗為感歎的說道,也許是因為激動,他白鬚都顫動著。

    「當年,建奴屠濟南的時候,我才十歲啊,現六十多了,原本以為到死都看不到建奴被盡除的一天,可不曾想,終於見著這一天了。」

    已經過去了幾十年。過去的幾十年中,他不斷的在等待著,在期待著,而現在這一天終於到來了。在他活著的時候,他終於見到了這一天的到來。

    也許是因為等待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他在激動之餘。更多的是感歎,感歎著這麼長時間的等待。

    王凱遠看著趙詠春問道,

    「兄台想必也是?」

    「也是虎口漏刀之人啊!」

    趙詠春看了眼義民塚,然後說道。

    「趙家上家一百八十七口,活者不過只有我與小妹,小妹當時不過五歲稚齡……」

    提及舊事,淚水便從趙詠春的目中流了出來。曾經顯赫的家族,在滿清的屠刀下敗落了,從那之後,小妹成了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往昔的熱鬧,至多只能在夢想憶起。

    而現在,那些畫面也越發的模糊了,不是因為年邁了,而是因為他不願,甚至不敢去想,因為每一次回憶都是太多的痛苦,越是美好的回憶,往往帶來的痛苦就會越多,久而久之,他寧願忘記,也許忘記才能夠撫平他內心的傷痛。

    但是,在很多時候,他仍然會想起他仍然能夠想起當年的歡快,想起當年父母膝下承歡的模樣。也許正因為如此。多少年來,他一直不敢忘記這一切,儘管她的內心深處想要忘記這些痛苦。

    有些痛苦又豈是能夠輕易忘記的?有些傷痕又豈是輕易能夠彌補的?

    「哎,王家上下二十五口人,也就小老兒一人活了下來,你看這義民塚裡,不知多少人家無一倖存,不知多少家老幼皆被其殘殺,舉族盡滅。」

    看著那巨大的義民塚,王凱遠的目中含著淚,同樣顯得有些激動。然後喃喃道。

    「死絕了、死絕了啊!」

    「是啊,死絕了,因為死絕了,所以大家也就想不起來了……」

    往往事情就是這樣。人死絕了,也就沒有人會再去記得這一切。活著的人會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記。們會忘記往昔的痛苦,他們會忘記昨日發生的一切。到最後他們甚至會認賊作父。

    「只怕,再過幾十年,這天下人,就把這些全都給忘了,其實,等到咱們死了之後,誰還記得埋在這裡的那些人?」

    王凱遠的話,讓趙詠春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責任。再這麼下去,很多人都會忘記,為什麼不能趁著他們活著的時候,把這一切都寫下來,用文字去記下這一切呢?

    不僅僅只是記下這一切,更重要的事讓所有人都看到昨天發生的這一切。只有如此才不會讓人們選擇遺忘,也只有如此才能讓人們記得當年的仇恨。

    「哎,社學裡的那些孩子啊,雖說他們知道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他們的書本裡有這些,可也就這麼多了,對他們來說,建奴當年的屠殺,不過也就是這些,可,何止這些啊……」

    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趙詠春知道王凱遠說的是事實,鐵一般不容辯駁的事實,大江南北,有那裡不曾遭受滿清的屠殺?

    可是除了一座「義民塚」或者「義民碑」之外,能夠讓人們記住的還有什麼呢?

    當年屠殺的親歷者正在一點點的老去,他們正在死去,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會被人們忘記。

    也許人們會因為書本上的資料,記住揚州十日、記住嘉定三屠,可又豈能記得住其它?對於很多人來說,們能夠記住的也就是這些了,但是他們不一定能夠記住在他們身邊發生的事情。因為沒有人去提醒著他們。甚至沒有人用文字去記錄這一切,最終所有的人都會選擇遺忘。

    凝視著這座修建於興乾元年的「義民塚」,趙詠春久久不能言語,他就這樣站在那裡,作為《山東週報》的主編,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不僅僅只是寫一本書,不僅僅只記載發生在濟南的事情,他應該記下所有一切。

    當天,回到家裡之後,久久無法平靜的趙詠春伏身於案前,沉思良久之後,寫下了一篇文章,這不僅是篇文章,同樣也是一封信,這封信被他連夜抄寫了幾十份,隨後在第二天清晨,貼上郵票寄到大明知名的報社以及各省報社。

    這是一個清晨,當王樹仁抵達《公議報》報社的後,作為總編的他在處置完各種事務後,他的助理將幾封信遞給了他。

    「總編,除了幾封私信外,還有有一封《山東週報》主編趙詠春寫給你的信,」

    「山東週報?趙詠春?」

    沒有什麼交際啊,況且山東最大本地的報紙是《山東快報》才是,至於週報?根本就沒聽說過。

    撕開信封,王樹仁展開了信,然後拿信看了起來。很快,他看似沒有波瀾的表情變得嚴肅且認真起來。

    當放下信後,他的心時久久不能平靜,他抬起頭,對助理說道。

    「立即定張去濟南的火車票,我要去趟濟南。」

    實際上,在這幾天,抵達濟南的並不僅僅只有《公議報》的王樹仁,有多家知名報社的總編,都在在收到信後,第一時間趕到了濟南。六天後,在濟南一座頗為豪華的飯店包廂裡,王樹仁看到了不少報界的同仁,《明報》總編孫渭也到了。

    今天的這場聚會,甚至可以說是大明報界的一場盛會,幾十家報社的總編都趕到了這裡。

    而眾人討論的話題非常簡單,就是趙詠春在信中提到事情——作為記者的他們有責任記錄歷史,記錄發生在各地的暴行。

    「諸位,首先,我必須要說明,之所以提及此事,並不是為了煽動仇恨,而是為了記錄歷史,讓後世人能夠從史書中看到祖先的遭遇,看到甲申陸沉時發生了什麼,看到我們的祖先是為什麼而抗爭?僅僅只是為了髮冠?還是為了保全我們的文明?是什麼驅使著他們選擇抗爭,又是什麼驅使著那些流寇回歸大明,成為大明的中堅,是官職的驅使嗎?」

    作為東道主的趙詠春,一一表述著他的觀點,也正是他的這些觀點,讓所有人都來到了這,並沒有因為《山東週報》是一家小報紙,而拒絕了他的邀請。

    「在下之所以會發出這一呼籲,正為了讓後人有機會瞭解這一切,在親歷者們仍然在世之時,通過我們的筆去記錄下來,刊載在報紙上、彙編在書本中,最終讓後人能夠清楚的看到,那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儘管這會喚醒我們痛苦的記憶,但我相信,所有的一切反而會讓我們更加理智,我們相信人若喪失理智就和禽獸沒有區別……」

    趙詠春的話,引起了眾的共鳴,作為大明最大的報紙〈明報〉的總編,孫渭在表示贊同時,又說道。

    「趙總編,這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想經把這一切彙編下來,僅僅只是靠我們這些報社的記者們去收集,恐怕並沒有那麼容易吧。」

    「是啊,天下幾十個省,上千個縣,到處都有滿清的暴行,處處都有屠殺,即便是地誌中的記載,也有遺漏,更何況是憑著這麼一些記者?」

    「而且記者採訪當事人,難免會有誇大,這樣錯誤如果記為文字,總會讓人心生懷疑。所以,我們還需要校正其中的一些錯誤。」

    「所以,才需要仔細的比對,才需要盡可能的採訪更多的人。」

    「盡可能多?這需要多長時間?需要投入多少人力?趙總編,我們做報紙的,也需要考慮生活不是?」

    「我們確實需要生活,但是現在距離甲申已經過去四十年,不知多少親歷者正在老去,他們正在漸漸的死去,很快,當他們死去之後,我們還能看到什麼呢?只能看到地誌中,簡單的幾句文字,僅此而已,我們的後人會以為,我們是為了髮冠而不惜一死,是為了個人的榮華富貴,到時候,誰會為他們,為那些義士、為死去的人解釋呢?」

    趙詠春的反問,讓眾人陷入沉默之中,他們都知道,這是一件極為繁重的工作,同樣也是一件漫長的工作。

    「將這一切記錄下,讓我們的後人能夠從其中看到那些年真實發生事情,是我們這一代人,是我們這些記者的職責和使命!」

    「但這是一個非常浩大的事情,也許還不等我們做完,親歷者就已經老去了,他們和我們,都已經老去了!」

    「我有一個辦法!」

    突然,一直沒有發表什麼意見的王樹仁看著眾人說道。

    「如果一個人一百年都做不完的事情,那麼一百個人沒準一年就做好了,如果一百個人需要一千年才能做好的事情,那麼十萬個人一年也能做好它。」

    他的話音剛落,就有人說道。

    「你準備到那裡去找這十萬個人?」

    面對他人的反問,王樹仁回答道。

    「任何一個大明治下的地方,在大明、在諸夏、在各個殖民地,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我們所需要的,是讓他們把自己經歷過的,或者自己的想法,寫信告訴我們,然後我們再把這些全都彙集起來,對它們加以校對,整理,既然事情是發生在全國各地,那麼我們就讓全國各地的人們,告訴我們,他們那裡發生了什麼,他們為什麼反抗!」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11 16:22
第372章

    中秋後的清晨,仍顯出了些許涼意,這幾十年,冬天很是漫長,即便是江南,中秋剛過,就已經顯出了晚秋的寒意來。不過現在的這個天氣似乎比往年好了一些,畢竟,往年的這個時候,天氣已經開始顯出了初冬天的寒冷。

    這幾年天氣都是慢慢的開始正常起來,不再像過去那樣寒冷。冬天來的也比往年遲了一些,似乎,現在天氣正在漸漸的變得風調雨順。

    鉛灰色的天空,陰沉沉的,似乎徵兆著會有一場大雨,這場大雨對秋種無疑是有利的,又是風調雨順的一年,當然是要某種程度上,這些年糧價見天的便宜,即便是逢著年景不好的年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賣上幾擔繭,換來的銀子都夠一家人買上一年的米吃,畢竟越來越多的南洋米不斷的湧入大明,使得百姓們再也沒有了饑食之憂,廉價的南洋米改變了許多百姓的生活。而在另一方面谷賤傷農,同樣也是不可避免的,畢竟,江南的米糧成本遠高於一年三熟的南洋米。不過,因為副業的發展,這谷糧價格的下跌,對百姓的影響倒也不大。

    儘管谷賤傷農,但是谷糧的廉價對於城市市民階層來說卻是一件好事,相比於十幾年前,石米至少一兩五六錢的高價,現在一石米至多一兩的廉價,讓急劇膨脹的市民階層,不至於因為糧價的昂貴而忍饑挨餓。糧價的低廉讓他們有更多的銀子去買青菜蛋肉等食物,副食品消費的增加,提高了農民的收入。

    不過,相比於鄉村,城市市民的生活並不容易,至於他們的生活更辛苦一些,許多辛苦是隱形的,也是不為人們所熟知的。清晨,隨著鐘樓的鐘聲響起,沉寂了一夜的城市再一次甦醒過來。千百年來一貫如此。

    相比於二十年前,現在的昆山縣在了數倍,甚至相比弘光元年清軍屠城前的規模的也大出了一倍有餘,城外的房屋鱗次櫛比,一個緊接著一個,一片緊接著一片,而越往外城的邊緣,其特點越發鮮明——新舊不一鱗次櫛比的房屋往往都圍著幾根大煙囪,那是絲廠的蒸汽機煙囪,和幾乎所有的城市擴張一樣,居民區往往圍繞著工廠,以工廠形成一個個新的居民區。

    每年大量湧入城市的百姓,在工廠的周圍租住,人口的聚集使得這裡形成了一個個新興的市集,同樣也刺激了城市的擴張。城市的飛速擴張,甚至讓城市的邊緣聽不到城樓上的鐘聲。

    不過,雖是如此對大多數市民的影響並不大,畢竟,這些年非但鐘錶,甚至就連同精緻的懷表也日益廉價,所以,百姓們往往會通過雞鳴以及鐘錶來掌握時間,這正是他們的生活不如農民愜意的原因,每一天他們都要早早的起床,吃飯,然後在工廠、商舖、飯店等處工作。

    不勞動不得食,除非是週末去「聖廟」有一天假之外,其它的五天,他們每天都要幹上十二三個小時的活。相比於鄉下的百姓。他們的生活更加的辛苦,甚至沒有多少自由,畢竟,在工廠中他們又要拚命的工作,只有如此才能夠掙到工錢。才能夠養家餬口。城市平民的生活總是如此,與他們有著相對較高的收入,但是相比於鄉下,卻又少了幾分自在。多了幾分無奈。

    城市的清晨,看不到淡青色的裊裊炊煙從千家萬戶的房頂冒出,這些年煤球爐子的普及,取代了柴火,在便利了百姓生活的同時,當然也讓房頂上的炊煙消失了。很快,街巷的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飯香,當然還有婦人們呼兒喚女的喊聲。

    當婦人們忙活的時候,男人們卻顯得頗為悠閒,許雲貴不急不徐的走到巷口,在巷口的報盒裡取一疊報紙,雖然拿了報紙,且離家還要走上幾分鐘,但是他並沒有展開報紙。

    報紙是留吃早飯的時候看的,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這種習慣本身也意味著身份,畢竟,普通人家是不會的定報的。頂多只會偶爾買一份報紙。

    四十五歲許雲桂,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做到絲廠的領班,自然能看得起報紙。不過,雖是如此,他還是沒有選擇每天掏兩文錢,讓巷子裡的孩子把報紙送到門口。畢竟,他有三個兒子。有些錢能省也就省了。但是現在他也不敢在一些方面大方。畢竟他還有幾個兒子。

    「大遠、二遠,你們兩個快點,怎麼還沒有老三的動作麻利,社學裡遲到了先生是要打戒尺的……」

    人還沒進院,就聽到內人的喊聲從院子裡傳了出來,這個的喊聲雖然很響亮,但聽著讓人很是安心。

    儘管每個月的收入足有二十六兩銀子,加上獎金一個月怎麼著也要三十兩銀子,可許雲桂住的房子,仍然是十幾年前買下的老舊的磚房,三間正房,左邊的正房分上下兩層,隔成了四間,供三兒一女住,雖說住地方緊張了些,可這日子得精采細算了過。畢竟,在老二、老三成年後,要給他們娶妻,要買房子,這些都需要銀子。

    即便是他們將來考上了書院。書院的學費同樣也是一筆不菲的開支。這些銀子他都要千方百計的省出來。

    但是她還要省出用來養老的銀子,畢竟。作為工人的他和鄉下的老百姓不一樣。百姓有地。他沒有。只要一天不幹活。就沒有人給他飯吃。

    總不能光拖累兒子吧。

    「他爹,林家老二定好親事了。」

    看著剛坐下來的相公,許王氏有意無意的說道。

    「二遠已經十四了,也該給他定門親事了,蘋嫂子的老三,今年正好也十四,要不然,回頭我找林嫂子上門說說。」

    「娘,我才十四,定親還早呢?要說也要先給大哥定。」

    正埋頭大口喝著稀粥許二遠,嘴裡含糊地嘟囔著。他顯然不願意結那麼早的婚。哪怕是對將來並沒有太多的規劃。至少在他的計劃裡結婚還不在其中。

    「他是當老大的,不愁的,你是老二,要不是朝廷有律令,誰家要有女兒十八歲至三十歲還沒有嫁人,每年都要罰銀十兩,你是想娶都不一定有人願意嫁給你。」

    許王氏忍不住出言抱怨著。長子繼承的弊端是百姓不願意把女兒嫁給無業的次子,為了避免次子因為無產娶不到媳婦,所以才特意出台這條律令,甚至限定女子不到二十三歲是不能嫁給他人為妾,為的就是用罰款迫使百姓在女兒成年後嫁出去,而不是讓她待字閨中。不過即便如此,仍然有不少次子娶妻會碰到一些困難。

    所以很多人都是盡可能早的把孩子們的婚事定下來,只有這樣,做父母的才會放心。但是這樣的事情操辦起來並不容易。畢竟,是無家無業的次子。

    但凡是有機會,沒有誰會把自家的閨女嫁給這些次子。很多時候這種事兒是要碰運氣的。而這個運氣怎麼碰,就要提前去辦。比別人辦早一些,總能多幾分運氣。

    「哎喲喂,娘,你操心操的太多了,我明年從學校畢業,不管是進廠還是進商號,一個月少說也能掙五六兩銀子,到時候吃喝不愁,還能愁媳婦?現在什麼都沒有,找個媳婦,又能找個啥樣的?」

    一抬頭,許二遠問道坐在上位一邊喝粥一邊看著報紙的父親。

    「爹,你說是不是個這道理?」

    看到母親的態度很是堅定,他想從父親那裡爭取一些支持。他覺得父親能夠理解他。畢竟他現在,年齡實在太小了一些。

    且他還想繼續讀書。想繼續讀書院。當然。只是他的一個想法而已。誰知道能不能考上。但是,總不能為了成親,就要放棄這一切吧。

    「嗯,大丈夫何患無妻,事業總是重要的……」

    頭也不抬的應了句,許雲貴又把視線投在報紙上,在他看來,媳婦有些事情想得太早了的一些,有些事情不能太心急。但是他同樣不好反對,所以,只好把注意力放到報紙上。

    和許多本地人看報紙一樣,他都是先看二版的本埠新聞,頭版都是放到後面,那上面除了一多半的廣告外,還有就是國家大事,國家大事離平頭百姓太遠,還沒有本地的新聞來的實在。一些新聞更貼近他們的生活,都是身邊發生的一些事情。和別人聊天的時候也可以作為談資。

    突然,正看著報紙的他,拿著報紙的手開始顫抖起來,神情也變得有異樣,也許是看到相公的異樣,許林氏問道。

    「當家的,你這是怎麼了?」

    「你、你看看這報紙……」

    話剛出口,他才想起娘子不識字,於是便說道。

    「這,報紙上在徵集當年滿清入關時的暴行,說是要牢記過去……」

    說著,許雲貴的目中掠過些痛苦,

    「我,我還記得當年爹娘,他、他們是怎麼被殺的……」

    淚水突然流了下來,許雲貴喃喃道。

    「我,我以為自己忘了,可,可忘不了啊!」

    一句忘不了,從許雲貴的口中道出時,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湧了出來,已經年近五十的他,突然像個孩子似的嚎淘大哭起來,原本正吃著飯的兄妹四人,無不是茫然不知所措的看著父親。

    在這幾天裡,同樣的一幕不斷的在大明各地上演著,一篇看似簡單的呼籲,再一次挑起了人們遺忘的記憶,人們抬頭看著左右,似乎也明白了,為何各個報社會發出這樣的呼籲——親歷者正在老去!

    甚至已經有許多人已經去世了。

    作為大明的前首輔大臣的顧炎武,在看到報紙上的呼籲時,他沉默了良久,心情卻是久久無法平靜,當年滿清佔據江南,抵抗失敗後,被迫遠走他鄉的一路上,他曾目睹過太多的暴行,也曾見過太多的人,幾乎每一個人都有著相似的卻又極為悲慘的遭遇。

    「當年但凡是人,又有幾人沒有斑斑血淚的遭遇……」

    痛苦的閉上眼睛,顧炎武搖頭長歎,然後,他走到書架上,在書架上有一疊厚厚的書稿,自從當年致仕之後,除了到各地講學之外,他更多的時間是用於專心著書,而他同樣憑著回憶寫下了許多當年目睹或者耳聞的清軍暴行,一樁樁暴行令人髮指,許多時候,他甚至不願意提筆寫下去,因為那些暴行實在難以用文字記錄,即便是每每回憶也會讓他變得怒火中燒。

    「確實應該寫下去啊,應該記下來,讓後世人知道,那時候發生了什麼,讓他們知道,我們不僅僅只是為了髮冠啊……」

    想到現在不少人對四十年前的那場劫難生出來的誤解,顧炎武喃喃自語道。

    「真的需要讓他們瞭解啊……」

    人們確實需要理解,人們的記憶確實需要提醒。而各家報社的報道,再一次真正喚醒了沉默的記憶,四十年前,滿清入關時的記憶再一次被喚醒後,那些不願提及舊事的人們,紛紛拿起了筆,在紙上描述著他們的遭遇,即便是不識字的人,也會把自己的遭遇,告訴他們的兒子、孫子,讓他們代筆寫下他們的遭遇。然後貼上郵票,寄往報社。

    作為郵遞員的林強又一次被眼前幾十包信給驚呆了,他拿出一把信問道。

    「都是送到《公議報》的?」

    這幾天已經送過去多少信了?

    沒有十萬封也有幾萬封吧!

    可是這信卻仍然源源不斷的寄往報社,毫無疑問,這信中肯定記載著那些讓怒火滔天,讓人不禁淚目的故事,拿著這些信,林強只覺得的薄薄的信有些沉重,沉重到他無法呼吸。

    「都是到《公議報》的,這一天就寄來了上萬封,接下來,肯定還有更多!」

    將郵包放到馬車上,同事怒罵道。

    「挨千刀的建奴……」

    他之所以會這麼生氣,並不是因為其它,而是因為報紙上的報道,每天,各家報社都會挑選出一封來信,在報紙上刊載,內容毫無疑問的,要麼是建奴的暴行,要麼是人們為什麼抵抗。

    在上萬封信被送到報社的時候,報社裡的人們,並沒有驚訝於信的數量,而是專注於從信中挑選出最應該發表的,可是閱讀那些信件,卻總會讓他們陷入憤怒之中,即便是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但是,他們仍然無法適應這一切。

    報社裡靜悄悄的,作為總編的王樹仁,將鼻樑上的眼鏡推了下,然後目光投向遠方,良久之後,才說道。

    「……才四十年啊!」

    這麼一聲感歎之後,王樹仁又繼續說道。

    「才四十年,這天下的人們,就記不清楚,當年咱們的朋友、親人是為什麼抵抗建奴的了。」

    固然他們的親朋好友中有不少人選擇了投降,但是更多的人卻死在了滿清的刀下。

    「有人說什麼,沒有剃髮令之前,咱們一個個都投降了,到後來剃髮令來了,大傢伙才知道抗爭,實在是荒謬至極,難道在剃髮令之前,天下人就不曾反抗過?剃髮易服只是激起天下人的憤怒,在此之前,許多人仍分不清楚何謂「亡國」,何謂「亡天下」……」

    「是啊,清兵入關的時候,非但普通老百姓不知道什麼是「亡天下」,就是士林中人,亦有不少人以為,不過只是改朝換代而已。」

    張悠柏搖頭歎道。

    「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

    引用著顧炎武在《日知錄·卷十三·正始》中對「亡天下」的描述。然後他又說道。

    「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一聲長歎之後,張悠柏看著桌案上的厚厚的信件,長歎道。

    「我生於崇禎十五年,甲申陸沉時,我尚是年幼不知,少時雖然聽聞滿洲大兵暴虐,可也就是如此了,不過四十年,要不是有人提及,只恐怕,這些東西,我是永遠也想不起來的,而且也不會對子孫後代去說,我是如此,更何況那些興乾後出生的少年?一代代人,最終總是會忘記的,到最後,甚至再過幾十年,也許會有人為滿清的「節臣」正名,因為……」

    抬頭看著總編,張悠伯神情肅穆的說道。

    「因為,大家都會忘記啊!他們忘記了滿洲大兵的暴行,同樣也忘記當年祖輩們是如何用生命去驅逐韃虜,當然,也忘記了祖輩身上的慘痛遭遇,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會對所謂的滿清「節臣義士」的孤忠而感歎不已,就像於我大明,當年不也有士人為蒙元孤臣樹碑立傳嗎?」

    一邊說,他一邊搖頭說道。

    「他們為何這麼做?不是因為那些是士林中人,所以要保全他們的聲譽,是因為忘記,他們忘記了祖先慘痛的遭遇,忘記了抗爭的艱辛,忘記了這些,自然也就只看到那些所謂「節臣」的孤忠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12 19:57
第373章 危言  

    遠方的大山從黑暗中走出,將灰濛濛青黛色呈現在遠方的天際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一切似乎都不曾改變過,群山只是靜靜地矗立在哪兒,一動不動。

    不,十幾年前,這裡也曾有過大的動靜——郯城大地震曾經讓方圓上千里的地區地動山搖,曾經改變了這裡的地貌。不知多出了多少溝渠,也不知多少平地變成了丘陵。

    現在,這裡卻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當年的地震之後,面對地震後的餘震連續,朝廷選擇了移民,將大量的震區百姓遷往東北、四川等地。隨後震區的重建,與其說是重建,倒不如說是讓其自然恢復。

    大量的人口遷移後,震區的許多地區成為無人區。不過這片人煙稀少的地區並沒有閒置下來,反而因為其即有平原,也有山地,而被官軍選作「操習場」,每年官年的秋操都在這裡進行。除此之外這裡還成為了一座軍營,駐紮著衛戍中都的禁衛軍。

    在過去的十幾年間。駐紮在這裡的官軍還在這裡種植了大量的樹木,就像現在大山上密佈的紅橡、白橡,這些引進自北美的硬木,在過去的十幾年間,在大明各地落地生根,許多官道的兩側都種滿了這類硬木,當然這並不是為了綠化,而是海師為了獲得木材實施的育林計劃,畢竟艦隊造船需要大量的優質橡木,而這恰恰也是本土所欠缺的,所以,除了通過從東北以及濱海地區採伐之外,內地的育林不解決木材來源最根本的辦法,儘管這個過程是漫長的。不僅海師有育林計劃,就連陸師也有自己的育林計劃——火銃需要核桃木作為銃床,火炮需要優質硬木作炮車。而這些優質材在內地不多見,優質橡木等木材仍需要從東北等地運進。所以早在幾十年前,五軍都督府就實施了自己的育林計劃。

    儘管現在,鐵肋甚至鐵板正在取代木材。但是實施了近20年的育林計劃,仍然取得了良好的成效,這片大山上茂密的林區就是證明。

    而現在這片因為地震形成的無人區,更成為了中都附近最大的林區。

    隨著這一地區的林木生長,它的邊緣地區已經同中都的皇家園林連接在一起,能成了一條綿延百里的森林走廊。所以,這幾年朱明忠有時候趁著打獵,沿著「森林走廊」來到這片山區,在山區裡捕獵一些大形動物。

    昨天,因為追趕豹子,忘了時間,所以朱明忠就在大山裡露營了,不是像往常一樣。住在行宮之中。

    清晨,從帳篷中走出來之後。

    面對朝陽,朱明忠的臉上帶著些笑容,尤其是看到那只豹子的時候,神情更是顯得得意。

    「等回到中都,就把它製成標本!」

    在皇宮中有一個展覽館,那裡放置著許多動物標本,即有從各海外殖民地捕獲的,也有不少是朱明忠親自獵殺的。

    對於他來說,或許這是這個時代他最喜歡的娛樂項目之一。

    現在的大明山林之多,遠超出後人的想像。經過二十年推廣,除了鄉村還在用柴火,煤炭早就在市民階層中得到普及,煤炭的普及不僅給官府帶來大量的稅收,更重要是讓大山得到了休養。華北的許多荒山,經過幾十年的自然繁育,非但山林密佈,甚至也成為了野生動物的天堂,老虎、豹子、狼、野豬、鹿等各種動物在連綿的群山裡,在山林中生活著。

    儘管有百姓的捕獵,但是其數量卻極為可觀。甚至就是在這個清晨,朱明忠就是被山上的虎嘯驚醒的。

    現在這裡的生態環境更接近於一片原始森林。置身於這片森林之中,本身就是一種享受。這種享受更多的是對現在中原環境的恢復而感到的欣慰。

    現在的中原很多地方正在漸漸的恢復到幾千年前的地貌。自然環境的改變帶來的另一個好處就是自然災害的不斷減少。

    追著各地自然環境的良性改變。曾經肆虐華北大地的旱正日見減少。許多地區正在漸漸的重新成為魚米之鄉。

    相比於開疆拓土。或許這種本土環境的改變。才是更讓人欣慰的事情,畢竟,無論是將來大明的土地有多麼遼闊。無法改變。中原永遠是這個文明核心的事實。

    整體自然環境的好轉,對於大明的將來是有義的。對於這一切。朱明忠在眼裡,樂在心裡,但是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討論過這個問題。只是固執地推動著一些他認為正確的事情。最終時間會證明一切。

    而這種固執所帶來的同樣也是一種疲憊。有時候他甚至感覺自己有些精疲力盡,以至於在很多時候總想好好的休息一番。

    「其實,要是能成天過這樣的日子,倒也不錯。」

    看著山間的流淌著的溪水,朱明忠自言自語道。

    二十一年了!

    確實也夠累的!

    其實,也差不多是時候,讓太子接觸國政了。畢竟。太子才是將來大明的繼承者。

    想到已經二十幾歲的太子,朱明忠默默的的想到。也許是時候,讓他處理國政,慢慢的主持國家的大事。如此一來,自己既可以做個有實無名的「太上皇」,也可以在一旁看著他處理國政的能力。

    這樣,也算是磨練吧!

    當然也是一種鍛煉。有自己在一旁看著他。肯定不會出什麼亂子的。即便是出了什麼亂子?自己也能夠在一旁及時糾正過來。

    也許是時候了。

    突然,身後的話聲,打斷了朱明忠的思緒。

    「陛下,剛才有信使送來了一封朝裡的電報。是催陛下回朝的。」

    「電報中可有提到有什麼事嗎?」

    「這個,倒沒有。」

    「那就不用急了。」

    朱明忠笑道。

    「他們是看不得朕偷閒啊,他們忙,也不想讓朕清閒,哎,朕其實也是挺辛苦的,昨天一整天沒消停。就像是追的這只豹子,追了整整幾個小時,哎,怎麼就沒人幫朕把獵物都趕到眼前呢?」

    想到另一個時空中,動輒獵虎數頭,鹿兔上百隻的「明君」,朱明忠忍不住嘲諷了幾句。不過也僅僅就是如此了。

    「奴才們把野物趕過來,說白了也就是為了討好主子弄虛作假,由小見大,整個官場上,必定是為討好上官弄虛作假,身為人君,非但不去制止,反倒自以為得意,天下要是有這樣的明君,那史書裡也就沒有昏君了。」

    陛下的話讓王瘐深以為然道。

    「陛下所言甚是,臣當年年幼時,尚不知為何陛下曾痛斥官員奏折中誇張言語,甚至令於奏折中書寫「日行千里」的官員,去走上千里,做不到立即罷官、流放,等後來考上了講武堂,臣總算是明白了陛下的苦心,春秋筆法、文人誇張,看似頗顯文采,可是於施政中非但無太多用處,而且還會誤導朝廷,引發禍亂,就像當年北直隸大旱,有官員奏講「北直隸赤地千里、饑民千萬」,如此誇張,雖看似好意,可是於朝廷非但無用,反而會導致朝廷無法得到準確的信息,無法急時賑災、救濟,無法根據災情輕重緩急,調整救濟,若有失誤必定會導致民亂,所以,陛下才會下旨,將上此類奏折的官員,一率革職流放,從此之後,我大明官場一改往日作風,再到後來郯城地震,各地皆如實上報房屋倒塌以及人員傷亡,還有災民數量,如此,才有了後來朝廷分輕重緩急,調派物資,才使得大災後百姓人心安定,未導致災難大饑。」

    王瘐的話,讓朱明忠略點下頭,然後說道。

    「不僅僅是如此,更重要的是,其實舊時的奏折的「文詞誇張」,其根源是官員懶政,施政辦事必須要有準確的數字基礎,就像戶部開支,難道也是隨意編出一個數字來?這顯然是不合適的,所以,朕當年治的是官員懶政,而不僅僅只是文詞誇張。」

    文人浮誇。上千年來,這個傳統對於中國是災難性的。甚至可以說,中國之所以走到現在的這個地步,和文人的浮誇有著根本性的聯繫。對於他們來說,華麗而誇張的詞彙遠遠比更重要。

    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為用文學上的浮誇去表述事實是正確的。事實上,他們從一開始就錯了。事實就是事實。他們選擇浮誇的開始,華夏的文明進程就走向了一條歪路。

    說罷,朱明忠扭頭看著王瘐問道。

    「要是朕沒有記錯的話,王卿老家就在郯城吧。」

    「回陛下,臣家鄉正是郯城,不過震後已經隨家人一同遷往四川了,相比於郯城家鄉,到四川後,日子過的倒是越發的寬鬆起來,後來臣能一路讀到縣學,考進陸師學堂,也多虧了家境的好轉,要不怕是上不了縣學的。」

    默默的點點頭,朱明忠說道。

    「縣學,等將來慢慢的也會免費的,不過這需要時間,再有二十年,差不多就可以了……」

    建立一個完整的教育體系,這是朱明忠一直以來的意願,現在大明已經建議了從社學到縣學,從府學到書院的四級教育體系。其實它們就相當於小學、中學、高中和大學。但是教育的發展是因為社會的發展所推動的,隨著工商業經濟的發展,教育會自行的發展下去。

    在建立一個基礎之後,健全……還是教給社會去健全吧!畢竟,大明現在還不需要那麼多中學生。

    「要是如此,到時,天下人必定對天家感激涕零。」

    簡單的恭維之後,王瘐又說道。

    「其實,當年臣之所以僥倖得活,全憑當年陛下要求各地修建路燈、鼓勵夜市,若不是如此,當年地震時,臣和許多人恐怕都會在家中安睡,只恐怕不知徒增多少死傷。」

    即便是已經過去了十幾年,王瘐仍然會想起那場地震,想起當年的夜市。現在的大明各地對夜市早就習以為常,可是誰記得當年夜市初興時的驚訝?

    那年的夜市,救下了多少人,沒有人統計過,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是因為陛下的旨意,只恐怕自己早就死在地震中,那裡有機會考入陸師學堂,然後成為陛下近身侍從官。

    「嗯,當年也是陰差陽錯啊!」

    朱明忠笑了笑,對於當年的那場地震,他仍然是心有餘悸,畢竟中都同樣震感極強,很多房屋倒塌。唯一讓人慶幸的就是,傷亡有限,因為很多百姓都在街上逛著夜市。

    夜市救了很多人,當然,儘管也有好事者把聖旨推行夜市與地震聯繫在一起,只不過,朱明忠從不曾承認過,甚至還斥責過這種聯繫,儘管當年要求各地推行夜市的初衷,就是為了減少傷亡。

    「不過,這夜市時興後,市街總是熱鬧些,熱鬧點好啊!」

    說笑著,朱明忠又說道。

    「收拾一下,今天趕回去,他們給朕發了電報,要是不回去的話,估計他們還會再發電報來的。忙裡偷閒,也就是一會偷閒啊!」

    第二天上午,離開了中都已經一周的朱明忠在內閣的督促下,終於回到了中都,其實回到中都後,也沒有什麼大事,畢竟在絕大多數時候,國家的事務都是由內閣處置的。雖沒有大事,可小事總還是有的,在方以智一一稟報了最近幾天事務後,他又提到了最近各地報紙徵集甲申天變時人經歷後,朱明忠沉默片刻,然後說道。

    「這是一件好事!」

    背對著看著方以智,朱明忠說道。

    「忘記歷史等於背叛,四十年,看似不長,可是這四十年裡,很多人早就忘記了當年所發生的一切,忘記痛苦,記住幸福,這是人的本能,但這不應該是,國家的本能!」

    提及人的漸忘,朱明忠想到了後世的「抗日神劇」,儘管那些「神劇」很神奇,讓人們吐槽,但人們在吐槽之餘,神劇的作用仍然起到了——人們通過那些神劇,又一次記住了抗戰,記住了曾經的痛苦與傷害,又一次完成了愛國主義教育。

    神劇很神,但並不妨礙他去提醒人們牢記歷史。

    但是這個時代,既沒有電影,也沒有電視。甚至就連戲曲也不是人人有機會天天聽的,自然也就沒有太多的渠道去提醒人們,40年前的發生的一切。慢慢的人們就會遺忘。

    甚至,這也是為什麼,一直以來,有很多人不贊同勞師遠征西域的原因——他們早就忘記了當年所遭遇的一切。

    「方卿家,可記得為什麼,從大軍西征以來,為什麼有人反對朝廷派遣大軍,花費億萬軍餉勞師遠征?他們為什麼主張與滿清議和,令其稱臣,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

    笑看著方以智,朱明忠的語中帶著嘲諷。

    「他們為什麼會這麼做呢?」

    「因為他們忘記了,忘記了四十年的遭遇!」

    方以智直接了當的回答道。

    「所以,當報紙上徵集這些的時候,臣就把自己的寫的一些書稿寄了過去,臣想,有些事情,總需要人們去記住它,有人去提醒世人,總好過沒人去提醒!」

    作為親歷者,方以智自然記得那些年發生的事情,他不會忘記,但世人的忘記卻讓他極為無奈。

    「所以,歸根到底,還是朝廷沒有盡朝廷的責任,我們以為,只要把滿清的一些暴行寫到史書裡,然後讓少年們在學堂裡學一學,大家就記住了,其實不過只是寥寥數筆而已,又有什麼用呢?當他們離開學堂後,所接觸的環境,不會再去提醒他們這一切,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會慢慢的忘記,最終完全忘記……」

    看著遠方,想到另一個時空中的歷史,朱明忠又說道。

    「就像剃髮易服一樣,40年前,時人高呼「頭可斷,發不可剃」,可若是再過四十年,恐怕他們就會覺得剃髮是天經地意,若是朝鮮、越南使節過來,百姓官員甚至會以其身上的漢家衣裳為異類,以其為怪了!」

    人,總是如此的善忘。甚至兩百多年後,要剪他們的辮子時,還有人氣急攻心,活活氣死的,更有人留著辮子要做大清國的忠臣。

    人為什麼如此的善忘?

    不因為其它,是因為環境沒有去提醒他們。後世的人們為什麼不忘抗戰,說到底,抗戰神劇可以說是功不可沒啊!

    但是這個時代應該怎麼辦呢?

    看著報紙,沉思良久,然後朱明忠對方以智說道。

    「朕並不知道報社收到多少信,但是我想,報紙作為大明最重要的輿論,應該肩負起他們的責任,嗯,從今以後,每家報紙每週都必須刊載一篇徵集的百姓來信。只有如此,才能不斷的提醒他們,那些年滿清犯下了什麼樣的暴行!」

    聞言,方以智立即持笏說道。

    「陛下聖明,如此,天下臣民必定不會再忘記滿清暴虐。」

    「聖明……」

    搖頭長歎一聲,看著西方朱明忠歎道。

    「至少,現在大家記被喚醒之後,遠征西域總不會有那麼多人再去反對了吧!」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12 19:57
第374章 冒進  

    天山,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為漫長的山脈之一,東西走向的山脈綿延5000里,東起中國哈密星星峽戈壁,西至西域的克孜勒庫姆沙漠,這座連綿起伏的山脈或許也是世界上最為乾旱、最為荒涼的山脈,放眼望去儘是荒涼的大山,只有少數山地草甸、中山森林。

    乾旱與荒涼千百年來,一直與之相伴,這似乎早就成了這裡的象徵。

    躍出山脊的太陽,將天山的輪廓清清晰地勾勒了出來,在清晨的朝陽中,山頂的冰雪映著陽光,就如一條閃著金光的巨龍一般,在雲端起伏著,而在巨龍的下言,荒涼的大山靜靜地伏臥在大地之上,千百年來,一慣如此,似乎沒有任何事物打破過大山的寧靜。

    天地間所有的一切彷彿都是靜悄悄的。在這裡,時間彷彿靜止了下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寂靜無聲的。

    突然一陣由遠而近傳來的馬蹄聲卻打破了山谷間的靜寂,在黎明的晨曦中,一隊隊的騎士飛似的在山谷間自然形成的道路上奔騰著,在土黃色的山谷中,這一抹紅色分外的顯眼且醒目。就像是一道火紅的赤蓮似的,從山谷中穿著,即便是相隔數里,也能清楚的看到這抹谷中的赤焰。

    顧不得身上被晨露沾濕的衣衫,楊成威仍然不時的督促著部下,來自遵義軍民府的他,是當地土官的兒子,九年前進入陸師學校時,他曾以為自己是質子,但來到這裡,才發現根本沒有人監視他,准他入陸師學校,本身就是對土官的賞賜——只有勳貴子弟可以免試入學。而他們這些西南土官的兒子們。怎麼能和大明的勳貴相提並論呢?想到當初離開家鄉時,母親哭哭啼啼的模樣,就就覺得有些好笑。那個時候沒有誰能夠理解朝廷的這番舉動,他們都認為朝廷是為了控制土官。誰又能想到,要是朝廷對於西南土官的恩賜。

    現在那些當年不願意把兒子送來的人,恐怕連腸子都悔青了吧?有時候,好事上門的時候,人們難免會有各種各樣的懷疑。

    兩年的陸師學校畢業後,楊成威並沒有回西南進入遵義鎮守營,而是申請調入騎兵,從沒有走出大山的他,第一次走出大山,就被平原的遼闊給征服了,他喜歡騎馬,喜歡騎馬在草原上奔馳。

    「我寧願去黑河,也不想回西南。」

    對於一個自幼生長在大山裡的土官長子來說,儘管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也許這一仗結束之後,他就會回到西南,回到遵義的大山裡。在父親去世後和祖先們一樣,繼續做土官。

    儘管他並不太情願,但這也是他的責任。不僅僅是向祖先們一樣在那裡生活。更重要的是,作為大明的軍人,他必須要朝廷安定一方。或許他不能安天下,但是至少可以讓家鄉安定下來,讓百姓們過上好日子。

    多年來潛移默化的教育,已經開始影響著他的一些舉動和想法。在陸師學堂接受的教育和多年在漢地的生活讓他和他的父輩們有著截然不同的想法,而這些潛移默化的改變,正是朝廷所需要的。

    多年來在軍中的生活,使得楊成威來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和漢人有什麼區別,他和其他人一樣,為這次西征而激動,他同樣也有一種大仇將報的興奮。

    經過一夜的急速行軍,他們都已經感覺有些疲憊了,很快在一段山谷間的闊地處,楊成威下令屬下停馬休息,人和馬都需要休息。

    在弟兄們給戰馬餵著水糧的時候,楊成威並沒有停下來,而是和嚮導一同繼續往前探路。嚮導是當地的土民,隨著官軍的進攻,曾經躲藏在深山中的當地土人走出了大山,不過人口卻極為稀少,人數最多的一群人,男女老少不過只有幾十口,不過即便是如此,也讓他們得到了嚮導,儘管數量不多,但是當嚮導也夠用了。而且這些人之所以能夠在滿清的屠刀中生存下來,正是因為他們對於當地道路環境的瞭解。所以有他們作為嚮導,倒是再合適不過。

    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嚮導,他們才能夠在崇山峻嶺中找到一些通往敵人後方的道路。就像眼下他們之所以會長途跋涉。來到這裡就是在嚮導的建議下。想要穿插到敵人的後方,給與敵人致命的一擊。

    「尊敬的將軍,穿過前頭的那個山谷,就是魔鬼的糧倉了。」

    馬背上的拉什爾手指著遠處若隱若現的一處山谷向楊成威說道。拉什爾的話音落下後,另一匹馬上的通譯,立即用清嬌的話聲將他的話翻譯成了漢語。

    通譯是個女人!

    阿依沙是柯爾克孜人,當年清軍攻進這一地區時,成千上萬的柯爾克孜人被殺死了,而只有十歲的她和許多年青的女孩一樣被清軍掠走,後來她們被輾轉賣到了異國他鄉,只不過與其它的女孩不同,她被賞給旗人作奴婢,也就是在主人那裡,她學會了漢語,在明軍進攻時,她逃離了主人,現在又成了通譯,負責將嚮導的話翻譯成漢話。

    如果不是因為有她們的存在。前線的部隊根本沒有辦法和這些土人嚮導進行溝通。這也是這些女人出現在戰場上的原因。

    當然,她們並不像普通的女子那麼嬌弱,他們同樣可以騎馬,可以在跟隨部隊一起行進,在更多的時候,內心的仇恨驅使著她們心甘情願的為明軍效命。驅使著她們忍受行軍時長途跋涉的艱苦。

    對她點了點頭。表示聽懂了她的話之後。楊成威又往前方打量了一下。

    「哦,前頭就是那個山谷?」

    舉起了望遠鏡,楊成威盯著谷口問道。

    「是的,出了這個山口,山谷變得極為寬闊,而且這條河又從山谷中穿過,河谷兩邊有幾十里的土地,這裡土地肥沃,過去一直都是我們放牧、種田的地方,也正因為如此,那些辮子軍才會奪走我們的土地,在那裡種上許多從漢地帶來的玉米。」

    拉什爾趕忙解釋道。過去他就生活在那裡,如果不是因為辮子軍,他的兒子、女兒就不會餓死在大山裡,父母也不會被殺死,甚至妹妹也被人掠走了,現在死活不知。

    如果不是因為他對這片大山極為瞭解,從小就在這片大山裡放羊,或許他根本就無法活到現在。早就和親人們一樣,死在了那些人的屠刀之下。

    「這麼一大片山谷,有十幾萬畝地的話,那守軍肯定不少,咱們要是打過去,騎兵強攻工事肯定是不行的。」

    一旁的騎兵營參謀孫克眉頭一皺反問道。不管有沒有嚮導,從眼前的這一地區對於大明官軍來說都是一處極其陌生的地域,甚至都沒有詳細的地圖,這幾年軍正司,也就是繪製了部分主要通道的地圖,像這樣的地方,根本就沒有來得急派人查探。

    況且,對於身旁這個一身腥臊味的傢伙,孫克壓根就生不出什麼信任來。那怕是他們對清虜懷有深仇大恨,可是血海深仇敵不過現實利益,在清軍中也有一些土人,這個人要是把大家帶到歪路上,肯定是會出事的。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即便是使用這些嚮導也要有所保留。萬一他們要是和滿清勾結在一起呢?

    「回將軍,辮子兵在這裡最多只有幾百人。小的之前曾到過這裡,這裡的辮子兵差不多都離開了,只留下一些人看守著莊稼,估計是尋思著等玉米熟了,再過來收取糧草。他們在山頭的北面依勢造了一座石頭碉樓,正好守著山口,咱們從這裡過去,肯定要從石碉裡過去,不過咱們要是從這裡翻過那邊的那個山頭,然後從一個隘口進入山谷,就能繞到他們背後去,估計辮子軍肯定會認為沒人會從這條道進入山谷。」

    拉什爾急急的解釋道,甚至又說道。

    「這樣一來,就可以直接繞到他們的背後,然後悄悄的靠近辮子軍了。」

    「嗯,你說得確實不錯,繞到他們身後,那些建奴只盯著前方,對於沒有威脅的後方看守肯定非常鬆懈,這也是我軍出擊的大好時機。」

    楊成威一扯韁繩,旨高氣昂的說道。

    「走,等弟兄們休整好了,咱們打下這裡,把這個片良田拿下來了,變敵人的糧倉為咱們的糧倉!十幾萬畝地,能出兩千多萬斤玉米,有了這些玉米,後方就能少運幾千萬斤糧食!」

    因為鐵路只修到了阿拉山口,所以阿拉山往西,物資運輸完全依賴馬車,十萬大軍作戰,單就是戰馬每天就需要大量的糧草,有了這幾千萬斤糧食,至少可以少運相同數量的糧食,況且對於軍馬來說,玉米本身就是上好的飼料。有了這些飼料,後期壓力將會被大大的減輕。

    「可是楊都司……」

    身為參謀的孫克依舊不太放心的想要勸阻。

    卻被楊成威直截了當的打斷道:

    「克難的意思,我明白,這樣,先派斥候打探一下,要是有埋伏,咱們自然不會去冒險的。」

    即便是渴望者獲得軍功,但是他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他並沒有因為那種渴望而變得忽視了行軍打仗最起碼的一些規則。

    說到這裡,他便回頭下令道。

    「趙隊長,你領第六小隊和嚮導一同進入前方的山谷先行打探一下。」

    「是!」

    接下命令的小隊長一揮手便親自帶著自己的一小隊騎兵隨著嚮導小心翼翼地的向著一處山坡走去,他們需要翻過那座山,然後再進入另一個山谷,在天山,像這樣的山谷有很多,有許多看似天險的隘口,都可以通過一些不便通行的山谷通過,或許那些山谷地勢極為複雜,但是在行軍打仗中,總能出其不意,不過等到那一小隊騎兵翻過山領後便沒有了動靜。

    在等待的時候,孫克不時的拿起望遠鏡看著遠方,想要看到些第六小隊的人,可山頂上卻沒有任何動靜。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本就對此事並不放心的他忍不住再一次向楊成威說道。

    「都司我看這件事,還是先緩一緩吧,如果非要想拿下這裡,就和鎮指揮使報告一下,抽些炮隊過來,然後用炮隊轟下石堡。」

    儘管作為參謀的孫克,在一定程度上相當於的「監軍」,不過營都司仍然擁有決策權,對於孫克的建議,楊成威笑道。

    「哎呀,這怎麼行!指不定等咱們一上報,那邊步隊的兄弟就過來摘挑子了,這裡到處都是大山,咱們騎隊也就是當個游騎,負責一下外圍的警戒,再要不然就押運個物資,哪裡還輪得著咱們去攻敵,等到仗打完了,指不定弟兄們什麼功勞都沒撈到,到最後論功行賞的時候,弟兄們沒有軍功,就是分勳田也比別人分的少出好幾成去,我得為弟兄們的將來考慮!」

    楊成威甚至特意放大嗓門,說給弟兄們,果然那些弟兄們聽著無不是紛紛點著頭,確實,自從西征以來,儘管建奴堅守,但是在大多數時候,憑著大炮轟、步隊攻,一路上是攻無不克,根本輪不著騎隊發威,根本就是在一旁看戲,沒有軍功,勳田也會少很多,這個道理他們當然懂,也樂意現在跟著都司去掙軍功。

    當然,楊成威也有他自己的私心,他希望能得到一份屬於他的軍功,將來即便是回到西南老家,在寨子裡也能顯擺一下,甚至這份軍功,可以讓他提高自己在諸多土司中的地位。為什麼石柱、酉陽兩地土司地位尊崇,正是因為他們曾為大明立下汗馬功勞,石柱土司馬萬年是秦良玉的孫子,世襲的忠貞侯。

    但是,他們有的都不是興乾朝的軍功,不是興乾朝破虜的軍功。所以,楊成威才會渴望通過這次進攻,獲得屬於自己的軍功。從而光宗耀祖,讓所有人看到楊家的時候,都會流露出羨慕的眼神。

    眼見都司仍然固執己見的堅持他的決定,孫克不由在心中長歎了口氣。就在他想要再次開口勸阻時,先前進入山谷的第六小隊的人總算是發出了安全的旗號。

    見此情形,一心想要取得功勳的楊成威自然不會再去理會孫刻苦口婆心的勸說。他當即牽著馬,朝著山坡上走去,同時下令道。

    「全體前進!」

    見主官身先士卒的衝在前方,他身後的八百騎兵自然跟了上去。因為翻山越嶺所以不能騎著馬,大家只能牽著馬,牽著馬翻過幾座山頭後,疲憊不堪的戰士們就看到了一個狹窄的山谷,相比於這個寬闊的山谷,那個山谷很窄,甚至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騎通過。

    從半山腰看著大隊人馬進入這個窄谷,孫克的神情越來越嚴肅,他警惕的抬頭看著前方,這樣的山谷,或許可以讓大軍通過,可同樣更有利於敵人在這裡設伏啊!儘管內心焦慮,但是他最終還是跟著弟兄們進入了這個狹窄的山谷之中。

    這個山谷兩邊儘是近乎於垂直的山壁,越往裡去,就越來越狹窄,可許,這就是書中提到的猶如羊腸一般的山道,對於來自西南的楊成威來說,對於這樣的道路他並不覺得的陌生,當然,他也知道,這樣的山路充滿了著危險,所以他特意命令部隊加大距離。

    小心點,總沒有大錯。

    人與人之間,都保持著三四個馬身的距離,在通過窄谷時,戰士們忍不住抬頭看著周圍的懸崖峭壁,昏暗的山谷讓這裡的一切都變得極為有些怪異,幽深的山谷中似乎貯藏著什麼危險。

    如果清軍在這裡設伏的話,那可真就慘了!

    儘管內心緊張,但是最終,孫克擔憂的情況卻並沒有發生,騎兵們順暢地便通過了這道看似危機四伏的山谷,進入了一片寬闊的谷地,再往前方看去,他們甚至看到前方里許地外的連綿不斷的玉米田,一處綠色在周圍的荒涼之中極為醒目。

    「你看,怎麼樣,咱們還是順順當當的過來了。」

    就在孫克剛想舒口氣,在楊成威想要笑話他的謹慎時,突然他們的身後傳來了一串劇烈的爆炸聲,伴著爆炸聲,一股嗆人的煙霧從他們剛剛通過的山谷噴吐出來。

    「敵襲!」

    身後的爆炸聲,讓剛松下口氣的孫克立即反應過來,就在他喊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伴隨著一陣陣連綿不斷的爆炸,有如雨點似的碎石就從半山腰的煙霧中飛出來,然後砸落到了他們的頭上,那些碎石小的有拳頭大,大的像西瓜一般,成千上萬的石頭砸來的時候,戰士們不是被砸死就是被砸傷,他們轉身想撤,但身後的山谷卻已經被爆炸給堵上了。

    被偷襲打的大亂陣腳的騎兵們,在石雨下如同無頭的蒼蠅一般亂竄,戰士們喊叫聲與戰馬的嘶鳴聲在山谷中迴盪著……

    看著被砸碎腦袋的戰友,看到退路已斷,楊成威立即抽刀指向前方。

    「弟兄們,隨我沖,向前……」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13 21:28
第375章 俘虜  

    硝煙、碎石、銃彈……

    戰友們衝鋒時絕望的吶喊……

    向前、向前……

    傷者痛苦的呻吟、戰馬的嘶鳴……

    所有的聲都傳到楊成威的耳中,身上已經挨了一銃的他,死死的盯著前方,盯著從玉米田中走出來的,排著橫隊的建奴,手拿轉輪銃的他毫不猶豫的衝鋒著。一直就朝他們衝過去。這個時候她甚至忘記了身上的傷痛,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向前,殺敵。

    手中的轉輪銃不斷的噴吐著銃彈,那些建奴不斷的倒下,但是在他的身邊,更多的弟兄已經倒下了。

    「殺……」

    銃彈打空後,他抽出騎刀,衝著敵人衝鋒著,敵人離他越來越近,甚至已經可以看到敵人的長相,騎在戰馬上的他吶喊著,向著敵人發起了最後的衝鋒。

    也許這就是最後的衝鋒了。

    排成排的建奴,同樣注意到了他,將銃口對著他,隨時準備放銃。

    「我也是大明官軍,絕對不會讓你們活抓的!」

    在揮刀衝鋒時,楊成威的心裡這麼想著,他的神情決然。

    儘管相比於漢人,他的身材談不上高大,甚至有些瘦小,但他仍然是個驍勇的官兵。高舉著馬刀的他騎著馬,逕直向著建奴衝去,沒有絲毫的畏懼,此時的他只剩下一個念頭,寧可陣亡,也要保全榮譽。

    這場衝鋒是絕望的,在石雨中倖存的少數騎隊,甚至都沒有機會重整隊伍,在清軍的銃口下,他們再一次遭受重創,過去曾無數次擊潰敵騎的轉輪銃,也沒能發揮出它的威力,許多人倒在了銃口下。

    只有極少數的幾個戰士縱馬衝到敵人的線陣前,可卻仍然倒在了銃口下,在楊成威離建奴還有一個馬身的時候,面前有敵人都在向他開火,密集的銃彈全打在馬身上。

    高大的戰馬猛地一下摔到地上,壓住了楊成威的一條腳。

    「破敵……」

    被摔倒在地上的楊成威,還想站起身來,可是剛等他把腿從戰馬下面抽出來,兩個建奴就已經衝了過來,他剛提刀砍向其中的一個人,可又有幾個建奴馬上撲了過來,他們顯然是想活抓這個明軍的將領,壓根就沒有用刺刀,而是用銃托攻擊他,在撕殺中,腦袋被一托擊中後,楊成威視線模糊了,頭腦也是昏沉沉的,他的身體搖晃起來。

    「抓活的!」

    隨著這個喊聲,從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銃托的銅板由遠而近,猛的一下砸在他的面門,人就倒了下去。

    意識模糊中,他感覺到建奴抓住他,把他的雙臂綁到背後,把他捆好之後,又把他身上的東西全部搜走了,銀元,懷表全都拿走了。

    躺在地上的楊成威,看到他心愛的戰馬,它一直側躺著在那裡,只有腿還在不時的抽搐著,它的身體有幾個洞,陽光下一股股殷紅從洞中湧出來,染紅了周圍的土地。

    在意識到自己成為敵人的俘虜時,他的腦海中生出了一個念頭。他甚至想要大聲喊出來。

    「殺了我、殺了我……」

    楊成威的想法並沒有變成現實,在這個時候,顯然沒有任何人會去遵從他的想法。幫助他實現這個願望。被捆著的他,被人抬到了馬背上。

    在馬背上,他隱隱約約的可以看到周圍的建奴,還有從帽子下面露出來發青的剃光的腦袋。

    意識模糊中,他聽到了女人的哭喊,似乎是阿依莎。她還活著。但是很多人都死去了,哭聲很近,似乎就在他的身邊。

    又過了一會,他聽到阿依莎在他身邊說道。

    「沒事了,沒事了,他們不會殺你的,你是個大官……」

    可我想死啊……

    意識模糊中,儘管楊成威的內心極為痛苦,可是作為俘虜的他,卻已經沒有了選擇,現在他成為了敵人的俘虜。

    這是多麼可恥的事情啊。

    已經失去自由的楊成威只是躺在馬背上,隨著馬往前走著,一路上,偶爾的能夠聽到那些人的歡笑,似乎他們在為俘虜一個大明的都司而歡呼著。

    有多少人活了下來?

    楊成威並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還有其它的弟兄活了下來,他似乎聽到了弟兄們的聲音。

    他想睜開眼打量周圍的環境,想要弄清楚有多少弟兄活了下來,但是他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力氣睜開眼睛。

    天色漸漸黑下來了。當天色完全暗下的時候,他們聽到一陣犬吠。顯然他們回到了清軍的營寨。

    進入營寨後,周圍的靜寂變得熱鬧起來,一群人跑了過來,圍在楊成威等人的身邊,他們歡笑著,驚奇著。

    「快看,是漢人!」

    「你們也是漢人!」

    這時有人過來罵了一聲。

    「你們這些個小混球,別忘記你們自己也是漢人!」

    然後他又吩咐人把楊成威從馬背上弄下來,隨後他們給他鬆了綁。

    「都司、都司……」

    周圍響起了弟兄們的聲音,同時立即有人,衝到他的身邊。扶住了他。在弟兄們扶著他的時候,他們又被趕進了一間房子。

    木棚裡臭味很重。不過對於意識模糊的楊成威來說,已經感覺不到這些了,躺在草上的他,很快就睡著了。

    與其說是睡著了,倒不如說昏迷了。

    當再一次醒來的時候,透過從木欄上照進來的光線,他看見屋子裡躺睡著百十個弟兄。他們無一例外的衣裳破爛,渾身帶著傷。

    八百個弟兄,就只剩下這麼一點人了嗎?

    只剩下這些弟兄了。其他弟兄都已經死去了,他們都是因為自己對軍功的渴望,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能夠再小心謹慎一些,又怎麼可能會這樣,一想到忙多弟兄,因為自己的冒進,失去了生命,楊成威的心裡就是一陣絞痛。

    這時他想到了一直在勸說自己小心一些的參謀長。他還活著嗎?於是他便大聲的喊道。

    「克難、克難……」

    楊成威的喊聲驚醒了睡夢中的弟兄,王樂東聽著都司的喊聲,連忙爬過去說道。

    「都司,參謀長他,他、他陣亡了……」

    克難陣亡了!

    都怪自己當時沒有聽他的勸啊!但是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是自己把他害死了。害死的又何止他一個人。還有弟兄也都是自己害死的。

    因為傷口流血的關係,所以楊成威非常口渴,嗓子干的想要冒出火。

    為什麼不殺了我呢?

    為什麼還要讓我活著?

    想到自己現在恥辱地成為了敵人的俘虜。他的心裡又一次想到了死。作為大明官軍的,他知道自己不應該被敵人俘虜。

    就在這時,楊成威聽到開門鎖的聲音。然後一個建奴進來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另一個建奴,他們穿著打扮與漢人不同,他們穿著馬褂,腦袋上的頭髮剃光,只有一小根辮子在腦勺的後面。

    「狗、日、的,告訴你們,爺們是堂堂大明官軍,這求饒肯定是不會的,要殺要刮隨便!」

    見建奴進了屋,王樂東立即大聲說道。一旁的弟兄們也跟著嚷嚷起來。他們無不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身上顯露出來的氣勢,壓根兒就不曾以為自己是俘虜,至少他們並沒有因為自己身處的處境而變得卑微。更沒有因為自己俘虜的身份屈膝投降。

    「就是,大爺要是眨一下眼,就是你孫子!」

    或許是因為他們這麼說,那個建奴愣了愣,然後扭頭對門外喊道。

    「給他們拿些水來。」

    提著水桶的是個小姑娘,身材瘦瘦的,十三四歲的模樣,不過相貌有些像當地的土人,但又有些像漢人,看得出這是一個建奴和土人生的女兒。她的眼睛很大也很明亮的,有著一張漂亮的臉蛋。她穿一件建奴式樣的衣裙。

    「你們先喝些水,要是需要什麼,只管說一聲。」

    石文炳看著眼前的這些俘虜說道。

    「不過,你們知道的,因為我們這裡不產藥材,所有的藥材都要通過商人從明國販運過來,所以沒有什麼藥,要是你們需要的話,可以給你們一壇烈酒洗傷口。」

    建奴的客氣出乎他們的意料,不過即便是如此,王樂東仍然說道。

    「你這建奴,不論你如何惺惺作態,我們都不會投降的!」

    即便是已經身為俘虜,他們仍然有自己的堅持,他們是因為受傷被俘,不是主動投降的,之前在戰場不會,現在也不會。同樣也不可能因為敵人給與的一些小恩小惠。忘記自己的職責。

    「當然,當然,諸位都是天朝大軍,怎麼可能會投降呢?」

    石文炳笑著說道,然後看著一直沉默不語的楊成威說道。

    「這位都司大人,不知傷勢如何,可否與在下到隔壁坐上一會?」

    「我們都司不會和你們去的!」

    弟兄們在說話的時候,都紛紛湧到了他的身前,想要保護自己的指揮官。

    「沒事!」

    強忍著身體的痛苦,楊成威站起來,朝著那個建奴走過去。

    「都司請!」

    石文炳依然顯得很是客氣。

    來到了院子裡,楊成威看到院子裡除了建奴之外,還有很多婦人和孩子,那些婦人大都是當地的土人,不過她們穿著的衣裳都是建奴的旗袍。面上也沒有蒙面巾。

    「果兒,給都司倒茶。」

    進了屋,石文炳便對女孩吩咐道。

    很快,女孩跑出去又很快回來了,拿來茶壺。她遞完水,自己就去一旁站著,她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楊成威怎麼喝茶,似乎對於這個漢人很是好奇。

    「果兒,你這麼盯著人看,可是無禮的很。」

    女兒的模樣,讓石文炳笑起來。

    「都司見諒,她們過去都沒有見過明人。」

    「哦,是女兒無禮了。」

    石果嘴上這麼說,可眼睛卻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楊成威。

    「聽都司口音,似乎是西南人士?」

    石文炳客套的問道。

    「遵義軍民府,鄙姓楊,名成威。」

    楊成威也沒有隱瞞。

    「哎,遵義楊家,這麼說,都司不是漢人?」

    石文炳的話讓楊成威厲聲訓斥道。

    「你這建奴當真是無知至極,我楊家雖是山苗,受漢化八百年,與漢人何異?況且我大明有旨「苗民亦是漢民,在山為苗,出山為漢。」,爾等建奴休要挑撥離奸!」

    被楊成威這麼一嗆,石文炳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倒一旁的石果卻笑道。

    「楊都司,我們石家也是漢人。」

    「你們是漢奸!」

    冷冷一笑,楊成威看著面前的女孩說道。

    「若不是漢奸,又豈會認賊作父,又豈會甘為建奴驅,為其之包衣奴隸,剃髮易服,認賊作父的東西,居然還有臉稱自己的漢人!」

    儘管對方只是一個小女孩兒,但是在大義的面前卻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漢奸就是漢奸。

    「你,你……」

    石果怒視著這個明軍官佐,怒極的她最後只得說道。

    「不和你這苗蠻一般見識。」

    「即便是苗蠻,也知忠義,也知報效大明朝廷,你們以漢人自許,卻甘願助紂為虐,又焉有顏面稱自己是漢人?」

    一番冷嘲熱諷之後,楊成威盯著石文炳說道。

    「爾等雖然以漢人自語,可實則不過只是不知忠義為何的漢奸而已,楊某身為大明官軍,自然有以身報效陛下、報效朝廷的自知,要殺要刮,隨意,可無論如何,楊某絕不是像爾等一樣,不知忠義,認賊作父的!」

    楊成威的回答讓石文炳的臉色變得很是難堪,不過他並沒有為自己辯解,從父親投降滿清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今天的這一切。就在女兒剛想開口時,石文炳就厲聲說道。

    「果兒,大人說話,休要插嘴!」

    被父親訓斥的石果,連忙止住聲,不敢再說話了。

    「楊將軍所言甚是,其實家祖當年亦為廣寧守將,後來投降了清人,這其中曲折,在下亦不多說,畢竟做過就是做過的了,只是……」

    石文炳盯著楊成威說道。

    「家祖背叛朝廷,實屬有罪之人,在下當年隨父西撤亦是有罪,可是果兒他們這些人,卻從未曾踏足明土,亦不曾傷害明人,朝廷應該給他們一條生路!」

    石文炳的話讓楊成威滿腹的不解。

    「所以,在下想請將軍,給我等一條生路?」

    他,他是想幹什麼?

    給他們一條生路?

    現在他可是眼前這人的手下敗將。現在他們可是清軍的俘虜。這個人想要幹什麼?

    「你這是何意?」

    「若是我想率軍歸順朝廷,不知將軍以為如何?」

    什麼?

    詫異的看著眼前這人,楊成威的目中儘是不信。

    「你,你既然要,要歸順,為何還要伏擊官軍!」

    突然,楊成威知道了,眼前這人是想挾勝而降,在過去西南土司時常會幹這種事情,無非就是想借勝利談些條件,可是現在大明是不會接受的,面對失敗大明會調重兵進攻,絕不會因為一場失敗,給予土司更為寬容的條件。相反,朝廷會千方百計地擊敗對方,不給他們一丁點迴旋的餘地。

    有時候鐵腕是不可避免的。但卻也是行之有效的辦法,乘勝而降看似幫朝廷解決了麻煩,但卻又埋下了隱患。買下了將來叛亂的隱患,畢竟那些人會僥倖的以為將來仍然可以通過擊敗官軍,賺取更多的利益。所以,現在冠軍絕不可能讓那些人生出這樣的僥倖心理。

    「你想挾勝而降,我告訴你,我大明現在是絕不會接受這種訛詐的!」

    盯著眼前的這個人,他又補充道。

    「非但不會接受你們的訛詐,而且我們很快就會調動大軍,把你們徹底消滅了。」

    他相信當這場失利的戰鬥傳回去之後,很快會有大量弟兄來到這裡,他們會為去的弟兄報仇的,絕不可能放過眼前的這個人以及他手下的那些清軍。

    「將軍誤會了,在下真沒有這麼想過,在下之所以會伏擊將軍,不過只是想求一條生路而已。」

    求一條生命?

    石文炳的話讓楊成威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生路?」

    他的疑惑讓一旁的石果說道。

    「不就是生路,要是你們打過來了,又怎麼可以放我們生路?」

    她的話讓楊成威陷入沉默,確實,正像她所說的那樣,如果攻進這個山寨,他一定會痛下殺手的,這次西征,並不僅僅只是簡單的西征,所有人都希望能夠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

    可怎麼樣,才能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呢?

    答案再簡單不過,儘管沒有明確的軍令,但是軍命早就已經通過口頭下達了,大家也都心神領會,知道應該如何處置一些事情。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說的。只需要大家去做就可以了。

    現在被這個女孩這麼一嗆,楊成威知道對方說的是事實,無論石文炳是否投降,結果都是一樣的。

    「將軍以為在下是挾勝而降,想要談什麼條件,是,同樣也不是,在下所圖不過只是一條生路!所以,不得不如此,還請將軍見諒。」

    回頭看著女兒,石文炳在回過頭來後,盯著楊成威說道。

    「要是將軍答應在下,在下另有大禮送給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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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的高雄人,但是心裡想回台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