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骨 作者︰無語的命運 (連載中)

 
as000538 2018-5-3 11:17: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5 373861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14 21:05
第376章 活下去  

    夕陽西下,夕陽的餘輝不但晚霞染成了一片殷紅,就連同遠處的山頂冰川,也被染成了一副赤金之色。霞光將天地間所有的一切都照得紅紅的。

    此時此刻,站在安集延城頭之上的石華善望著天邊的火燒雲,天上的雲從西邊一直燒到東邊,火紅火紅的,好像著了火似的。

    凝視著天盡頭那似火焰般的殷紅,一股莫名的焦慮於心底油然而生。

    大明是火德!

    這火燒雲如此,豈不正是應了大明的火德?

    也許,人們在面臨絕境的時候,總是會生出各種各樣的念頭,對於經歷了幾十年風雨的石華善來說,這麼多年他見識了太多的風雨。

    他的父親石廷柱是大清的功臣,在他身後,石華善承襲三等伯爵。以漢軍旗旗人的身份取豫親王多鐸第三女郡主為嫡妻,為這是何等的榮耀。

    儘管現在,嫡妻早就不知下落,也許二十多年前,就被賣到那個漢人的家裡為奴為婢,或者在那個蒙人家裡做牛做馬,相比於後者,他更希望前者,畢竟那些個蒙人,絕不會拿她當人看,在漢人家裡,憑著她的精明,興許是不會吃虧的。

    不過儘管如此,皇上對他的信任依然不改,當然這也是因為,石家雖然是漢軍旗,可卻也是女真人,石家本姓瓜爾佳氏,所以,他雖然是漢軍旗,可卻也被滿清一直當成自己人。

    但是此時,身為大清國的忠臣,石華善的神情凝重,內心焦慮非常。現在的大清國正處於風雨飄搖的境地,皇上親令的大軍已經兵敗了,他守在安集延,即便是堅守於這裡又有何用?

    怎麼會沒有用呢?

    一但明軍越過安集延,從安集延往南,一路上幾乎是一馬平川,那裡是大清國的糧倉啊!

    可憑著安集延的五千守軍,他又怎麼能守得住這裡?

    看安集延破舊的土城,說是城,可與中原的城池比起來這裡只能算是一座用磚塊壘起來的土城罷了。

    任憑著這座城,想要阻擋明軍,幾乎沒有絲毫可能,甚至閉上眼睛,石華善都能想到,一旦明軍殺過來,安集延會是一副什麼模樣。

    成千上萬的人會死去。

    他們會像當年大清國入關時那樣,把整座城城裡城外全都屠個一空。到時候即便是這座土城,恐怕也會被夷為平地。

    「哎,天理循環啊……」

    如此一聲長歎後,石華善很自然的想到了石家,想到了他的父親當年投降太宗後倍受盡寵信的過往,接著,他又歎了口氣。

    現在,石家或許和大清國一樣,就如同這夕陽一般,已經臨近末日了。儘管是大清國的忠誠,但是每每想到石家將來也要和大清國一起走向末日。他的心裡就升起一陣不甘。他不甘心石家就這樣和大清國一起滅亡。

    當年他爹是如何不計代價的保全了石家的富貴,為什麼會這麼做?味道並不僅僅只是一條生路,而是為了石家的將來。

    但是眼下看來。石家好像沒有將來了。向大清國一樣,已經沒有了將來。

    「那些個明人,為什麼我們逃到了這麼遠,他們還是不願意放過我們一馬?不願意讓我們在異域他鄉活下來?」

    「哎,要不怎麼說報應呢?」

    「可不就是報應。唉,要怪就怪當年咱們,太他麼不是玩意兒了。殺了人家那麼多人。人家能不報復嗎?」

    一旁的兵卒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著,他們的年齡大是四十來歲,都是在京城享過福、在路上遭過難、為大清立過功的旗人,也只有他們敢這麼說話。

    「報應啊,當年在雲南的時候,咱們追著永歷打,不把人家斬草除根,自己這邊就睡不踏實,現在好了,現在輪到人家睡不踏實了。」

    「哎,你說,咱們大清國怎麼就沒有一個朱明忠呢?」

    「朱明忠?那是大明的皇子,咱們即便是有,也得叫愛新覺羅·清忠不是?」

    「清忠?別扯淡了,人家大明是國運未盡,咱們大清國……哼哼,」

    那人冷冷一笑,然後把火銃拿到身前說道。

    「你瞧這是什麼?」

    「火銃啊,怎麼了?」

    「怎麼了?咱們大清的五行是什麼?是水德,當年改國號的時候,說的是要用水德克明朝的火德,當時看似如了意償了願,可朱皇帝再起來的時候,一路用的都是火器,這火器助火自然是銳不可當,咱們大清呢?水,一色的水,這火器到了水裡,自然是沒了用處,為什麼咱們和這邊的土人打仗從來沒吃過虧?」

    他這麼一說,周圍的人無不是紛紛看著他,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聽他這麼問,更是探著頭,急聲問道。

    「為什麼?」

    眾人無不是連眼睛都不敢眨,他們看著這位,唯恐漏過一個字。

    「因為這邊的土人用的是刀劍,火器少之又少,咱們才勉強壓住了陣勢,要不然哪,嘿嘿……」

    在這位冷笑的時候,一旁的人紛紛贊同道。

    「哎呀,可不就是這個道理,你們看啊,火助火,水滅火,用了火器,大明自然是如虎添翼,至於咱們……奶奶的,水克火。直接把火給滅了,這還打個屁啊!」

    瞬間,似乎所有解釋不清楚的問題都解釋清楚了,他們又在那裡說道。

    「弄了半天,不是咱們不行,是咱們大清國不行啊?」

    「不是大清國不行,是德行沒有啊!這五行沒了,大清的氣數自然也沒了……」

    夕陽中,他們的話聲雖然不大,但卻傳的很遠,傳到了石華善的耳中,讓他的眉頭緊鎖,臉上顯出一些不快。

    難道大清國的氣數真的沒有了?

    「一群該死的東西,居然敢這麼胡言亂語,伯爺,小的這就去收拾他們!」

    一旁的伯爾斤剛想過去收拾人,那邊就被石華善制止了。

    「罷了,管得住嘴,管不住心,這人心散了啊……」

    人心散了!

    從大明越過伊犁河的那天起,人心就散了啊!

    沒有什麼比人心散了更讓人絕望的了。人心為什麼會散?因為大傢伙害怕明軍害怕到骨子裡頭了。

    不但這些旗人害怕明軍,甚至就是那些叫嚷著要和明軍撕殺一番的年青人,他們的心裡也害怕明軍,畢竟,他們的父輩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把對明人的畏懼顯露出來。

    人啊……

    只會越來越怕。越怕越輸,到最後,必定會連面對對方的勇氣都沒有,就像當年的大清國剛入關時,一路個攻城掠地,銳不可擋般,那個時候,大清國是何等的氣勢,那裡像現在這樣?

    罷了!

    一切都過去了!

    現在的大清國就像這天邊的夕陽似的。已經再也沒有了當年的氣勢。也許大清國的氣數真的已經到頭了。

    長歎口氣,石華善搖了搖頭,就在他將準備下城頭時,那邊突然有指著另一個方向說道。

    「快看,有咱們人從南邊過來了!」

    從南邊過來了?

    急忙衝到城頭,往遠處一看,石華善的臉色微微一變,即便是沒拿望遠鏡,他也知道,過來的是誰。

    「是大少爺的人馬!」

    一見到石文炳,石華善就急聲問道。

    「文炳,是怎麼回事?」

    他把兒子派去守山谷,是他的私心,原本的按他的想法,明軍攻城,石文炳不在城內,自然可以從容離開,可卻不曾想,現在居然倒了過來,明軍先攻了在安集延後方的谷地。

    「阿瑪,別提了,一隊明軍殺了過去,孩兒拚死也沒擋住他們,要不是藉著地形,恐怕連忙這麼些人都撤不下來。」

    想到撤下來的人中,只有少數幾個婦人,石華善問道。

    「那其它人呢?」

    「死了,還有些娘們,一見著明軍,就自己跑了過去,一個個瞧那模樣,都恨不得立即撩開裙子,直接躺到他們的床上……」

    這倒沒出乎石華善的意料,畢竟那些女子都是搶來的,她們會爭先恐後的投降明軍,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在有的地方,那些女人甚至會偷偷的把城門給打開,即便是過了這麼長時間。還是有很多女人並不甘心做旗人的奴婢。

    她們過去之所以溫順,是因為畏懼旗人手中的刀。現在她們有了新的選擇。自然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樣心甘情願的伺候著主人了。其實她們壓根兒就沒有心甘情願過。

    「不過就是些女子,沒什麼大不了的,回頭再搶些過來說是了。」

    不過只是一些女子罷了,現在沒有了。將來還可以從其他地方再搶一些過來。沒有什麼讓人覺得惋惜的。

    「嗯,阿瑪……」

    往左右看去,石文炳又說道。

    「依我看,這安集延肯定是守不住了,不如,咱們撤吧!」

    他的言語中帶著一些試探的味道,說出這番話之後,他小心謹慎地看著左右。。

    「撤?往那撤?沒有皇上的旨意,咱們那都去不了!」

    「可不是,大公子,這可不是說撤就撤的,到時萬一皇上追究起來……」

    「追究?」

    冷笑一聲,石文炳說道。

    「追究,能追究多長時間?這明軍氣勢洶洶的殺過來,咱們又能撐多長時間?一年?兩年?我看連這個冬天都不一定能撐得住,想憑著冬天退敵?老幾位,可能嗎?打到了這,大家見過幾場雪?除非躲到深山裡頭,要不然,連雪都見不到什麼,這仗是打不下去了,咱們也擋不住人家,就是守在這,也是死路一條。」

    「大公子,你這是漲別人氣勢,滅自己的威風。」

    阿爾代的話音沒落,一旁就有人陰陽怪氣的說道。

    「咱大清國還有威風讓人滅嗎?」

    隨口的諷刺,讓眾人無不是一啞,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誰都知道,這句話是大實話,大清國,早就沒有了什麼威風。既然早就沒有了什麼威風,自然也就沒有漲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說法了。

    「文炳,你這可是當奴才的該說的話,」

    「阿瑪,大清國肯定是不行了!」

    這樣的話,也就是在這裡,他敢這麼去說,若是換個地方,石文炳還真不一定有這個膽子,畢竟,在這裡,有阿瑪在這裡撐著,沒有人敢說什麼。

    況且現在大傢伙兒的心思。他同樣也是瞭解的,相比於為大清國盡忠,他們更渴望活下去。

    畢竟在過去的這麼多年,正是活下去這個念頭一直支撐著他們堅持到現在。

    「大公子,你說的是什麼話,咱們當奴才的就要給主子盡力,你這麼說,豈不是正乘了明人的意。」

    「哎喲,您伯爾斤是大清國的忠臣,可別忘了,這城裡頭有五千弟兄,還有小兩萬弟兄的家眷,他們的性命難不成就不是命。」

    說話的功夫,他又扭頭看著眾人說道。

    「現在的情形大傢伙都知道,打從明軍打過來,咱們就沒打過一場勝的,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擋不住人家,皇上親征又怎麼樣?不還是讓人家打得灰濛濛的撤了下來,十萬大軍,活著下來的最多也就五六萬人,咱們以小敵大,本身就是問題,當年要不是李自成奪了京城,多爾袞騙了吳三桂,咱們竊了京城,又有了後來的那些事,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人心不足蛇吞象。」

    環視著若有所思的眾人,石文炳又說道。

    「咱們才多少人?明國多少人?多少人馬?這麼打下去的話,早晚咱們都是死路一條,而且還得死絕了。」

    「大公子,那怕就是咱們不打,又豈有活路,我可是聽說了,明軍這次過來,可是鐵了心思不留活口的。」

    許多事情即便是不用想都知道結果,大清國與明國之間早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步,當年大清國入關的時候,殺了多少漢人?現在明人想經報復,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想要活命,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大明是不可能留給他們活路的,有些僥倖從前方逃下的人可是說了,打完仗之後,明軍可是該個的清點了一下。

    用刺刀清點的!

    「是啊,有些仇是化解不了的!」

    「可不是,要怪,就怪當年當年咱們下手太狠,太毒了,哎……」

    喟然一聲長歎之後,眾人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全都沒有精氣神,畢竟這才過去幾十年。他們清楚地知道當年大清國入關之後做了什麼。也知道明軍打過來之後將會如何對待他們。

    而原本還在那裡憂心著大清國的將來的石華善,看著兒子的目光也發生了變化,對兒子的瞭解,使得他知道,兒子肯定還有後話。

    「其實,想要活命,也不是不可能!」

    果然,正像石華善猜的那樣,石文炳看著眾人說道。

    「如果大家想要活命,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話音一落。周圍的人就把目光投向他,盯著他。相比於死,人們更希望活下去。

    「哦?大公子有何良策?」

    「要只是想活的話,大家其實只管把城一丟,然後帶著家眷、牲口、糧食什麼的往山裡鑽就是了,當年那些土人能在山裡生活千百年,咱們也行,這裡呆不下去,咱們就到阿富汗,阿富汗不行,咱們就到波斯,要不然印度,反正就是到處遊走就是了。」

    不等石文炳說完,旁邊就有人說道。

    「哎呀,大公子,這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咱們這些年殺了多少人,那些人看似沒有親戚,可信的教都是一樣的,要是咱們落了單,不定就把咱們全收拾了,咱們僥倖打贏個幾次,可慢慢的流血也能流死了。」

    「可不是,大公子,咱們可不是蒙古人,蒙古人會放牧,咱們也就是種種田。」

    「嘿,勒老三,到時候我教你放牧就是了。」

    「你小子就別瞎鬧了,咱們這五千人要是逃到南邊,估計都不夠塞人牙縫的。別忘了,那些傢伙,可一個個都是不怕死的東西。咱們要是逃到那,指不定大人小孩都得讓人家生吞活嚥了。」

    來到這裡這麼多年,對於當地的那些土人的性格,他們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會如此的謹慎,其實與其說是謹慎,倒不如說是害怕。

    血海深仇。

    漢人忘不掉,那些土人同樣也不會忘記。無論是哪一邊,到最後都是想要他們的腦袋。

    「那可怎麼辦?」

    在眾人的惶恐中,石華善盯著兒子問道。

    「文炳,你想出的主意,不是這個吧,這個法子,恐怕大家早就想過了!」

    面對父親的詢問石文炳並沒有立即回答他只是看著周圍的這些人。從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回答中,他已經到了想要的答案。

    大家都想活下去。其實他自己同樣也是如此,他也想活下去。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做出另一個選擇。

    「活下去。」

    看著周圍的這些人,他繼續說道。

    「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要有人願意給咱們一條活路,可這條活路在什麼地方?大家想過沒有?到現在為什麼咱們往前往後都找不到一條活路?不是找不到,而是沒有人願意給,現在我想要說的就是給咱們掙一條活路。」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15 21:27
第377章 懲罰

    茫茫草原上,風吹撫著青草,如洗的碧上,數百隻禿鷲在空中盤旋著,等待著,並不時地發出如一陣陣尖銳的嘶叫聲。

    這些禿鷲似乎在等待著什麼。有時候他們會盤旋的越來越低。那很快會再次飛到半空中。然後在空中盤旋著,等待著,等待著再次降落到地面的機會。

    突然,半人深的青草中,響起一陣陣銃聲,在銃聲中還雜夾著一些祈求聲。天地間變得亂哄哄。然後聲音很快就消失了。

    片刻後。天地間再一次恢復了往昔的寧靜。只有禿鷲發出的如同剪刀剪割鑌鐵皮似的叫聲。在空中盤旋著的禿鷲似乎已經看到了機會,他們從高空盤旋到低空,等待已久的禿鷲們這會兒已經變得有些急不可待了。

    當一隊軍士背著火銃離開草地的時候,空中那群盤旋了半天的禿鷲立即飛了下來,甚至根本就不管在那裡還有一些人沒有離開。然後他們就開始在草地之間走動著。

    至少有幾百隻禿鷲,就這樣毫無聲息地鋪天蓋地的襲來了。它們貪婪的吃食著草叢中的食物,濃濃的血腥味兒,隨著風傳到了很遠的地方,吸引來了更多的禿鷲和其它的動物。與此同時,還有上百隻早已等得不耐煩了的大烏鴉,它們從鷲群的縫隙裡穿梭,身形很是迅捷,把鷲群煽動起小小的騷亂。

    它們就這樣在草地間遊走著,撕咬著。爭搶著密宗的那些食物,在最近的一段時間裡,總是有這樣的食物被送到它們的面前。讓這些動物可以終日飽餐。

    正是這些動物,把所有的一切都困死了下去,最終讓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於自然之中。一進進進是有少量的遺骸留下來,最終也會慢慢的消失於自然的侵蝕。

    ……

    走出有些沉悶的辦公室,迎著遠山山頂上皚皚的白雪李定國,他走到陽台上,然後凝視著遠方的雪山,從進軍以來,一切都還算順利,清軍的要塞一個個的被拔除,數萬清軍被殲滅。

    再有幾個月,至多一年,戰爭應該就可以結束了。同樣,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會結束,這片地區將會迎來一個新的開始。數以百萬計的移民將會在這裡開始他們的新生活。

    也許到了那個時候,大明將會進入真正的太平盛世,遠離戰爭的太平盛世。

    「報告將軍,西征軍軍正送來一封信。」

    突然副官的報告打斷了李定國的思緒。

    「念。

    回過神來的李定國隨口應道。

    「是,大王。」

    副官說罷,邊打開了信匣,高聲念道。

    「我部通過對被俘清虜進行甄別,已根據《軍律》對其中涉嫌屠殺本地土人的3867名虜俘判處極刑,另有3527人因涉嫌搶劫處以極刑。現已查明,另有小股敵虜逃入深山為匪,是否根據《平息匪盜律》,命令各部可依律行事,無須顧慮虜民之別,請指示。」

    「哦,一切依照法律行事吧!」

    李定國不加猶豫的說道。

    大明是一個非常講究法度的國家,所有的一切都有法律進行約束,軍隊同樣也是如此,明軍作為皇家軍隊是絕不會參與任何屠殺,更不會殺害俘虜。不過正因為注重法律,所以才會對俘虜進行審訓一來是獲得情報,至於二是判定他們有沒有屠殺平民、搶劫平民的行為。

    明軍不會傷害平民,同樣也不會容許自己的敵人傷害危及平民,所以伴隨著審訓自然還有大規模的處刑,軍法不同於民法,嚴苛至極點。除此之外,對於循入深山為匪盜的潰兵,也有對應的《平息匪盜律》,當年天下初定,天下大山湖泊中不知有多少潰兵、亂民為匪,為此,朝廷特意頒布了這一法令,授予軍隊全權,以鐵腕鎮壓匪盜,正因為大明對匪盜實施零容忍,才有了現在大明天下的平安。

    在這裡,李定國當然不介意軍正簽署命令下令實施《平息匪盜律》,這意味著軍隊對所有藏於深山中的潰兵匪盜,可以隨意處決——匪盜不是戰俘,自然享受不到戰俘的待遇。

    所有的一切都會依照法律行事。畢竟,明軍並不是那些蠻夷,絕對不可能像他們一樣濫殺無辜。

    「很快,所有的一切都會結束!」

    想到這,李定國的心情越發的輕鬆起來。他似乎已經看到了回到老家,把榆林老城重新加以修葺的一幕,到那時,那座老城會再次煥發生機。

    當然,那時候,榆林老城將不會再是老城,而是晉王王城。

    但,總算是落葉歸根了!

    還好,一切順利啊!

    很快這裡的一切就會結束,等到那個時候他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施即他當即便果斷下令道。

    「傳信給左翼軍,令其從左翼迂迴攻取塔什干,但全軍必須以塔什干為界線,沒有孤的命令不得擅自追擊殘敵。違令者軍法處置!」

    越是在一切順利的時候,就越需要謹慎。就越需要小心,小心無大錯。他可不希望在即將贏得最終勝利的時刻,因為狂妄自大而釀成大錯。

    「是,大王。」

    眼看著隨從副官離開後,李定國的唇角微微一揚,自言自語道。

    「現在,所需要的就是穩紮穩打而已……」

    突然,就在這時,遠方傳來了一陣銃聲,聲音是從成為傳過來道,不是從城外。那銃聲讓李定國一愣,立即皺眉問道。

    「怎麼回事?是那裡在放銃?」

    騎在馬上的張鳴川一行人,風塵僕僕的剛一進城,就迎面就傳來了一片哭哭啼啼聲。只見幾個頭上纏布的土人正凶神惡煞似地趕著一群女子往城外走。這些女子都穿著旗袍,年齡各異,從相貌上來看,顯然都是清虜搶奪的土人女子,她們中的許多人儘管為清虜生兒育女,但很多人都沒有隨清虜逃走,而且留在了城中,但是現在,這些女子一個個的都像是螞蚱似的被栓在了一條繩子上。那些土人叫嚷著他們聽不懂得言語,不時的拿著石頭砸著這些女人。

    見此情形,張明川不由地就皺起了眉頭。

    「這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輪到他們這麼猖狂。」

    「可不是?軍正呢?眼瞎了,沒瞧見嗎?」

    嘴裡這麼說著,他的雙腿一夾馬身,上前衝到那群人身邊。剛才還拿著鞭子抽打女子趾高氣揚的纏頭土人一見到張鳴川,立刻便猶如哈巴狗似的點頭哈腰,鞠躬行禮。

    嘴裡說著誰都聽不懂的土話。

    「你們誰會說漢語?」

    張鳴川卻連正眼都沒瞧他一眼,直接指著那一串垂頭喪氣的女人問道。這些女人和清虜生活了很長時間,多少總會說些漢話。其中一個女人連忙怯懦的說道。

    「我,我會的,大人。」

    張鳴川板著臉問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

    「回大人,他,他們說我們被清人掠走,貞操被毀,而且還沒有戴面紗,把臉露出來,所以要把我們帶到城外行亂石砸死,還請大人救救我們。」

    那女子唯唯諾諾的回答道,一旁年青的女子更是惶恐的哭出聲來。一時間,整個街道上都是女人們的哭泣聲。她們紛紛跪了下來,試圖向這些人求救。你們知道,也許只有這些漢人才能夠救她們。

    「大人,大人,這些女子是,是我們的家人,我們有權處置她們……」

    這時,有一個纏頭土人跑過來急聲辯解道。

    「處置她們?你們身為男人不能保全妻女,妻女被人掠走為婢,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結果不知愛惜,反倒要亂石砸死,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張鳴川沒好氣的呵斥道。

    隨著官軍的推進,不少消失的土人從深山中走了出來,儘管人數不多,多則也不過區區一兩百人,少則不過只有幾十人。為了彰顯大明的義師形象,所以特別准許他們領回自己被搶走的妻女。可那裡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儘管在此之前,對土人的一些風俗便已有過耳聞。為此軍中還特地囑咐要在作戰後要謹慎處理當時的風俗問題。不過即便是如此,他們也沒想到,所謂的風俗居然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對於這些,他們當然不可能坐視不管。

    卻見那人給張鳴川這麼一喝,立刻兩腿一軟跪地討饒道。

    「大人息怒。這些人都是被清虜掠走女人,貞操已經被清虜毀壞,留著她們也會讓我等蒙羞,所以要小人等才會如此……」

    眼看著腳底下哭哭啼啼的女人,張鳴川的眉頭一揚,立即怒斥道。

    「你們休要胡言亂語,這天下又豈有家法大過國法的道理?去,把她們全都解來開……」

    就在他的下屬下馬剛要動手時,有一個土人走出來說道。

    「哦,勇猛善戰的將軍,這種事情是我們的家事。」

    走出來的土人儘管看似熱情,但是語氣卻生硬的說道。

    「要是你們一定要干涉我們的家事,只恐怕會引起全城百姓的反抗,到時候,將軍能夠應付得了嗎?」

    對方的言語中帶著威脅。顯然在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忘記了當初是怎麼樣在滿清的屠刀下瑟瑟發抖,是如何躲進深山裡,甚至連頭都不敢冒出來的卑微。

    他們這群人也不過只是一群欺軟怕硬的人罷了。

    「哼哼,你這是在威脅我?」

    雙眼盯視著對方,張鳴川冷笑道,對於來自這些土人的威脅,他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裡。

    「將軍,我是在告訴你事實,我們有我們的風俗習慣,你們有你們的法律,我們感激天朝趕走了殘忍的辮子軍,但並不意味著,我們必須遵守你們的法律,我們擁有自己的法律。」

    儘管這個土人依然恭敬地向張鳴川行禮,但語氣卻並沒有讓步的意思。根本沒有因為對方的身份而做出絲毫的讓步。似乎他們已經摸清楚了這些漢人的性格,知道他們不可能像那些辮子軍一樣濫殺無辜。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會這樣的有持無恐。

    「哼哼,好一個你們有你們的,我們有我們的……」

    冷冷一笑,張鳴川的目光中流露出殺氣。

    「今天我就要告訴你們,什麼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來人,把她們都解了,誰敢攔!」

    話聲一頓,張鳴川盯著眼前的人說道。

    「就殺了他!」

    殺了他!

    就在他們衝上去要去解救那些女子時,幾個土人急忙抽出刀來,他們的彎刀剛一抽出來,張鳴川就抽出槍,一銃將面前的土人打死,打死這個土人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意思的意義一樣,同樣也沒有絲毫的猶豫。

    幾乎是在那個人被斃的瞬間,所有人都驚訝的睜大眼睛,那些土人更是憤怒的抽出刀來,叫嚷著誰都說不懂的土話。當然,在憤怒的同時,他們同樣也感受到了恐懼。他們沒有想到這些溫文儒雅的漢人,居然一言不合也會殺人。就像那些辮子軍一樣。

    見土人這個模樣,張鳴川就大聲喊道。

    「亂匪作亂,意圖謀害官軍,殺!」

    既然要殺人,都要給自己找一個合適的理由。這個理由甚至都不需要他去找對方就已經主動的送了過來。

    他的話聲剛落,就有土人提刀衝來,他身邊的騎兵立即揮銃就是一銃,瞬間,街上響起了一陣密集的銃聲。

    震耳欲聾的銃聲在街上迴盪著,在銃聲結束之後,一隊聞訊趕來的軍正,也將長銃短銃對準這些人。

    「怎麼回事?」

    從副官那裡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後,李定國沉默片刻,然後說道。

    「當初,他們曾信誓旦旦地向孤做了保證,表示會善待那些苦命的女子,然而他們的所做所為顯然同之前的保證是背道相弛的。嗯,這件事,對方有罪,張鳴川同樣也有罪,罪罪相抵,但總要給個交待,勒令他和本隊戰友退役吧,勳田不減,就在本地安置吧。」

    李定國之所以會如此安置,是因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這裡需要什麼,這裡需要的是能夠懾服當地土人的人。土人敬威而不懷德,有張鳴川在,至少這裡是出不了亂子的。

    對於西征軍而言,這一天發生的這件事,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甚至只是件不值一提的事情。在處置了這件事後,李定國和往常一樣,繼續處理著各地送來的軍報,作為西征軍的統帥,儘管有各翼機指揮使負責作戰,但是他仍然需要總攬全局。

    偶爾的,他會放下信走到地圖邊,然後在地圖上用彩色鉛筆標注下一個位置,默默思索片刻,隨後又會立即對部隊進行調整。

    電報的使用,讓李定國可以直接掌握各部的行動,儘管因為部隊的行軍等問題,導致會有一兩天的延遲,但仍然可以讓他直觀的瞭解到各路的情況,以及各地敵軍的動作,然後隨時根據敵軍的動作,隨時調整各部。

    跨時代的通信,提高了明軍的戰鬥力,這也是為什麼,二十年來,每到軍事進攻時,工兵都必須要不記代價的修建野戰電報線路的原因,就是為了讓指揮官掌握前線的動態,通過各部的報告彙集,很多時候,李定國甚至比滿清朝廷更快,且準確的掌握其軍隊的動向,從而有針對的調整部隊的部署。而這種單方面的戰場透明,也讓明軍總能清楚的看清整個戰場的動態,為勝利打下堅實的基礎。

    「中路軍現在太強了一些,可以加強左翼軍,從左翼突破……」

    就在李定國自言自語的時候,副官又送來了一份電報。

    「大王,中路軍發來一份電報。」

    「中路軍那邊出事了?」

    原本正準備調部署的李定國眉頭一鎖。

    「念。」

    「中路軍指揮使張孝武電:我路騎三十六營於側翼掃蕩時,私自接納清虜投降,清虜安集延守將石華善獻城投降,其麾下五千兵卒目前正於城外營中等待,如何處置,請晉王殿下訓示……」

    電報中看似簡單的幾句話,讓李定國的眉頭緊鎖,他的眉宇中甚至閃動著一絲不悅,私自受降!

    什麼人這麼大的膽子!

    難道他就不知道,此次西征的目的嗎?

    在心裡惱火的同時,他同樣可以想像得到,石華善的投降對清軍會造成什麼樣的打擊。

    「那石華善是滿清的三等伯吧!」

    「是的,大王,他的父親石廷柱曾是大明廣寧將領,後投降清虜。」

    「漢奸之後?」

    冷冰冰的挑了挑眉,李定國又說道。

    「難怪會投降,這種人哪,骨子裡就是軟骨頭!」

    冷冰冰的笑了笑,眉頭緊鎖李定國的神情變得越發的凝重,這個事情可真棘手啊!

    何止是一般的棘手!

    簡單就是棘手至極,石華善一降,有人這麼一納,問題全都出來了。

    納降後如何處置?

    如果用老法子,肯定會讓滿清上下同仇敵愾,然後拚死到底。可如果要是就這麼納了降,留下他們的性命,這天底下,又豈有這麼輕鬆的!

    難辦啊……

    就在他越發覺得的這個問題棘手時,又聽到副官說道。

    「大王,其實這件事,說好辦倒也好辦!」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17 17:30
第378章 戰地記者

    對清虜的最後一戰!

    興乾二十一年歲末,整個大明上下所有人從戰爭剛一爆發的時候,無一例外的都浮現出了這樣的想法。而現在,這一想法並沒有動搖,而且越發的堅實了。

    不僅僅是普通的百姓隱約感覺到戰爭即將結束。即便是對於大明朝廷的官員們而言,他們同樣也覺得的戰爭很快就會結束。

    幾乎所有人都相信,現在距離最終的勝利已經為期不遠了。

    半年來,發生在西域的這場戰爭偶爾會傳出一些讓人憂慮的消息,但是整體上來說,戰爭的整體的進展仍然是極為順利的。在李定國的指揮下,十萬大軍兵分三路,向清軍發起了最後的進攻,一路上明軍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過草原、越沙漠,直抵滿清腹地,數十萬清軍根本無法擋其鋒芒。

    短短數月之間,明軍就進軍千里,一座座城市、要塞先後被明軍攻克,對於國內而言。這一系列的勝利點燃了人們心中的熱情,尤其是對甲申年的追思,更是喚醒了人們的記憶。

    「我們將一路進攻,不滅建奴勢不還師!」

    曾經被遺忘的記憶,再一次猶如噩夢一般在世人的腦海中顯現了出來,他們中的許多人這才會自己的短視而懊惱。

    對於大明的百姓來說,或許他們曾覺得的進攻西域勞民傷財,但是現在,當痛苦的記憶被喚醒之後,幾乎每一個人都高呼著一句話——滅奴!

    滅奴!

    不滅建奴,誓不還師!

    非但普通的百姓如此,甚至就連同那些軍人的親友、家眷也紛紛寄信給兒子、丈夫、兄弟以及朋友,告訴他們,讓他們為逝去的親友復仇!

    戰爭!

    以另一種狀態,在大明的後方打響了。

    當痛苦的記憶被喚醒之後,在仇恨的驅使下,人們對於戰爭的熱情也被點燃了,每一個人的熱情都被點燃了。

    不因為其它,只是因為他們逝去的親人!

    已經被遺忘的記憶,成為了人們渴望勝利的根源。他們不再像最初那樣反對戰爭,而是全身心的投入到這場戰爭之中,儘管他們並不能為這場戰爭做出太多的貢獻。在更多的時候,人們所能做的也僅僅只是保持著對戰爭的關注,而他們的關注同樣也在影響著輿論的導向。

    現在,大明上下對於戰爭的關注也遠遠超過了過去,每一個人都在關注著戰爭,關注著戰爭的進程,同樣的報紙上,只要刊登與戰爭有關的新聞,總是能賣的很快。

    如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更是讓很多人覺得難以理解,但同樣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人們痛苦的回憶被喚醒了,所以人們才會如此的關注著戰爭,因為這場戰爭與他們每一個都是息息相關的。

    面對百姓突然對戰爭產生的興趣,一些報社做出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決定。他們向前線派出了記者,通過記者在前線進行採訪,獲得第一手的資料,然後通過快信或者電報傳回內地。大量的來自前線的新聞,使得人們看到了軍人在前線的付出,在他們為軍人們的犧牲而感動的同時,每一次勝利,哪怕是一次微小的勝利。也會讓後方的人們歡欣鼓舞。

    向前線派出記者!

    面對那些因為刊登戰地新聞而銷量大增的報紙,許多報社都行動了起來。紛紛向前線派出了戰地記者。

    「開兒,你確定要去嗎?」

    看著自己的兒子,李漁笑著問道。

    李家從十幾年前就開始辦報,至於他也不再寫香艷,由他人出版。,而是將香艷於報上連載,如此十幾年後,現在「金陵日報」已經成為南京的十大報紙之二一。不過,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經把報社交給了長子李將舒,儘管他當時只有二十一歲,但報社在他的操持下,非但不見衰勢,甚至發行量又上了幾個台階。如此,已經年過七十的李漁也就能安心養老了。不過,今天他平靜的日子,又一次被打破了。

    「父親,請原諒孩兒不孝,聖人言「父母在,不遠遊,游必有方」,此番孩兒慾望西域,既是因為現在舉國上下皆關心前方戰事,孩兒到那可就近採訪前方將士,以便發回第一手報道,讓《金陵日報》得已名揚天下,至於另外,孩兒亦有自己的私心。」

    看著父親,李將開猶豫片刻,然後說道。

    「孩兒兄弟五人,排行第二,數年前就已經自立門戶,但卻仍然於托庇於報社,托庇於父兄,如此自然不是長久之計,所以孩兒亦希望能在西域尋得些許門路,將來在那裡定居,為我李家開支散葉……」

    作為次子的李將開有著自己的想法,對於他而言,他從不曾把自己的將來局限於這家報社,始終局限於家族的庇護之下。對於未來他有自己的想法。

    兒子的話,讓李漁沉默了下來,對於五十才得子的他來說,從長子將舒之後,次年,紀氏又生一子取名將開;五十二歲時,紀氏再生一子取名將榮,過了一個月,側室汪氏也得一子取名將華;後來又得將芬、將芳、將蟠三子,共七子,將榮、將芬早殤,實存五子。晚年得子,為他寥落的生活帶來無窮的樂趣。

    可也正因如此,對每一個兒子,李漁都極為心疼,早年間為了能夠讓他們能夠自立,他甚至不惜重金在南京為他們置辦下門鋪、房屋,並且把兒子們都送到報社中。

    長子繼承只說次子要離家,可沒說過,自家的產業不能僱傭次子吧。為的只是把兒子留在身邊。可現在老二的決定,還是讓他一陣不捨。但即便是再多的不捨,他也知道,這一天總歸是要來的。

    只不過他並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早。在他看來,至少還應該再等上幾年。

    「哎,其實,都怪為父私心太重,要不是只想著天倫之樂,將開你又何必如遠去西域?要是為父同意你去參加文官考試,哎……」

    李漁長歎道,在將開書院畢業後,他沒有同意兒子去考文官,因為那一批文官,都是要派往殖民地的,他不願意兒子遠去殖民地,那怕是只要去幾年。他擔心兒子去了那裡,就一去不返。

    但是現在,兒子將要去的地方又近上多少呢?其實,許多人想要謀生,總要去遠的地方。畢竟在那裡機會更多。

    「父親,其實,孩兒也不曾想過做官,當年之所以想考文官,還是因為同學們大抵都是如此。」

    真的如此嗎?

    當然不是,作為次子的他,知道自己有一天必定會離開李家,自立門戶,所以他才會和同學們一起想考文官。在過去的幾年中,離開李家的念頭並沒有消失,反而是越來越濃了,寄人籬下並不是長久之計。

    有一天,如果與兄長發生衝突,到那時再離開,難道只是靠著父親送的商舖收租過日子?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是時候離開了!

    過去他一直沒有下定決心,但是現在,一會就在眼前,如果錯過這個機會,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離開了。

    「這次孩兒想去西域,其實……」

    沉默片刻,李將開說道。

    「孩兒是想到西域去看看,我想看看那裡的沙漠,看看那裡的雪山,看看那裡的草原,大明在那裡拓土豈止千萬,孩兒想到那裡看看,那裡到底是什麼模樣……」

    對於異域,人們總是充滿著各種各樣的想像,在過去的二十年間,類似於徐霞客那樣的大明人在不斷的探索著這個陌生的世界,他們被皇帝稱為「探險家」,被稱為「探索者」,正是那些探險家們的遊記,讓人們看到了這個世界,瞭解到這個世界。

    同樣也讓普通人對這個世界充滿著各種想像。充滿著嚮往,甚至現在有的人並不是因為海外的機遇前往海外,而是因為海外與大明迥然不同的世界,那個陌生的世界吸引著他們,讓所有的年青人,對於外部的世界充滿著好奇,他們渴望著看到新世界。

    或許,西域並不是新世界,但是雪山、沙漠,甚至還有傳說中的火焰山,無不在吸引著他們,而作為年青人的李將開,同樣也對那裡充滿了好奇。他渴望著在那裡開創屬於自己的事業,同樣也渴望著瞭解那個陌生的地區。

    當然作為記者的他,很清楚在那裡,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充滿著太多的機會。作為第一批開拓者的他們,必然將獲得難以想像的回報。

    看著父親,李將開笑著說道。

    「父親,現在與過去不同,做火車最多二十天,就可以趕過來,正可謂近在咫尺,要是父親想念孩兒,只管發電報,孩兒一定會趕回來的。」

    交通和通信的便捷改變了所有人的生活,對此,這些年李漁可謂是深有感觸,不過即便是如此,現在,兒子即將遠去,而且將會在萬里之外定居的現實,仍然讓他有些不捨。

    但良久之後,他還是長歎了口氣,兒大不由娘。更何況,他不能為了自己的私心去阻攔兒子。他同樣也知道,對於兒子來說,這或許也是一個更好的選擇,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

    看著眼前態度堅決的兒子。李漁說道。

    「唉,下午去給你爺爺上個墳吧……」

    父親的長歎,讓李將開點點頭,然後說道。

    「父親,以後您一定要保重身體……」

    有時候,離開,總是很簡單的事情,對於李將開來說,他的離開,不過只是一張車票,一個行李箱,畢竟,現在他是作為派往前線的記者離開南京,而不是前往西域的定居者。哪怕是他現在已經為所有的一切做好了準備。甚至他已經告訴了自己的妻子。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會寫信讓她們過來團聚。

    火車一路西行,噴吐著濃濃煙霧的蒸汽機車沿著中原大地朝西行駛著,隴海鐵路是大明建設最早的一條鐵路,它最早只是一條馬拉鐵路,正是這條鐵路改變了大明,從馬拉到蒸汽機車,從鑄鐵軌到熟鐵軌,再到現在的鋼軌,這條鐵路見證了大明鐵路技術的變革。

    坐在火車上,彷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個全新的速度,總是會讓人感覺很是神奇,其實大明的鐵路速度並不快,即便是像這樣的幹線鐵路,時速也就是60里左右的速度,可即便是如此,也比馬車快了很多,在火車上日行千里不再是人們的幻想,而是早已成真的事實。

    車廂裡不時的搖來晃去,偶爾的煤煙味會傳進車廂裡,煙霧會嗆得一些人發出咳嗽聲。不過即便是環境看似有些惡劣,如果是三等車廂的話,車廂裡還會擠上上百個乘客,各種味道混雜在一起,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的環境。不過即便是如此,火車仍然是人們出行的首選。

    畢竟,火車的速度可以彌補所有的一切不足。

    當然,如果乘客願意花錢的話,他們可以到環境相對較好的二等車廂,甚至一等車廂,當然,環境最好的恐怕還是一等臥鋪,儘管速度是相同的,但是一等臥鋪裡的環境非常不錯,臥鋪房門關上的時候,與家裡的區別並不大,有床、有桌,可以躺著睡覺,也可以坐在那裡聊天。

    而且臥鋪車廂餐車上的服務也絕不同於普通車廂。相比於普通的餐車,在臥鋪餐車裡,可以享受到極為精緻的餐點,當然,只是價格上稍微貴了些。

    「哼哼,你看,這樣的一份晚餐,這麼一點雞肉、一點素菜,再加上一小碗米,居然敢收一錢銀子,鐵路公司就不怕把人逼的不吃餐車裡的飯嗎?」

    一邊吃著盤中的食物,王雲一邊抱怨著。

    「可你要是不吃的話,在火車上又能吃什麼?」

    李將開笑著說道。他們兩個人住在同一個車廂中。儘管職業不同,但經過這一路上的接觸,早就成為了朋友。

    「像三等車廂裡的乘客一樣?吃炒麵?對,車上的熱水是免費的。可是你看……」

    李將開將視線投向車廂裡的其它乘客,然後說道。

    「能睡得起臥鋪的乘客,肯定不會在乎這一錢銀子的。」

    誰又會在乎這麼一點銀子呢?既然連這麼貴的火車票都能夠負擔得起。自然也就不會去在乎了。

    「一兩銀子在外面,可是能請幾個人小搓一頓了!這麼一點東西,居然這麼貴。」

    「這是在火車上,地方不同,自然價格也就有所不同!」

    作為記者,李將開很清楚火車上的不同。

    「隴海鐵路是鐵路公司的專營路線,他們定的這個價格,你可以不接受,可以不吃,但只要你想吃,就必須要接受!」

    「你的意思我明白,因為沒有競爭是吧,火車上的餐車是鐵路公司經營的,除此一家,別無分號,就是這樣。獨家的買賣誰做起來都會做成這麼樣。其實,我覺得也許,可以把這兩節餐車分別租給別人,就像是商舖一樣,這樣價格就會降低很多,畢竟,有了競爭,不再是獨家的買賣。價格就會降低。」

    「這也很簡單,鐵路公司只需要把租金提高就行,如此一來,那怕就是別人租了下來,為了利潤,也會提高價格,反正對於鐵路公司來說,無論如何這都是獨家買賣,他們所需要的僅僅只是利潤。至於其他,根本就不需要考慮,畢竟別人是不可能在這上面賣東西的……」

    李將開笑著說道。

    「就像火車站裡的商舖一樣,東西肯定都比站外的貴,你要習慣這一切……」

    好吧!

    王雲無奈的笑了笑,這一切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然後說道。

    「你是記者,不應該仗義執言嗎?」

    見他無法接受自己的這種觀點,李將開並沒有去為自己辯解什麼,而是用餐巾擦了一下嘴唇,然後對夥計說道。

    「夥計,有什麼報紙。」

    「《明報》、《公議報》、《河南日報》、《黃河晚報》、《開封晨報》……」

    帶著報紙袋過來的夥計,連忙介紹道。並且掏出了很多報紙,整個人都顯得非常熱情。

    「那給我來一份《公議報》吧!」

    「給您……謝謝,一錢。」

    「一錢?!這未免也太貴了吧,《公議報》不是每份十文嗎?怎麼到了車上這麼貴?這是什麼時候的報紙?昨天的報紙你也拿出來賣?」

    李將開誇張的說道,同時把報紙遞給王雲。

    「你看看,報紙都是昨天的!」

    可不是。

    王雲搭眼一看,報紙可不就是昨天的。

    「這,這那有賣過期報紙的道理,這報紙過期,等於廢紙不是。」

    「呵呵,先生,您說笑了報紙過了期,那也是報紙不是?」

    「算了算了,給我一份……」

    擺擺手,李將開頗為無奈的付了錢,王雲詫異的看著他,問道。

    「既然報紙過期,等於廢紙一張,為什麼你還要買?」

    坐在位置上的李將開坐直了身子,展開報紙說道。

    「因為在火車上,你並沒有其它的選擇啊!」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20 17:24
第379章 不同  

    「捷報,捷報,前線捷報……」

    在車上剛於車站停穩,就有一個尖銳的聲音從月台上傳來,那人的聲音非常尖銳,可以直接傳進車廂中。

    儘管那個人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怎麼響亮。但是他話語中的「捷報」兩個字,仍然立即引起了車廂裡的人們的注意。

    車廂裡的乘客們聽到後,無不是精神為之一振。紛紛打開車窗,然後對著月台上的那人喊道。

    「捷報?那裡的捷報?又打下什麼地方了?」

    月台上的那人見吸引了眾人的注意,立即咧嘴笑道。

    「是最新的捷報,今天剛印的,保證不過期……」

    他一邊說,一邊揚著手中的報紙,然後說道。

    「一份50文!」

    他的話音未落,那邊的乘客們就嚷嚷了起來。

    「50文,你怎麼不去搶?」

    「就是,這紅紙捷報通行大市2文錢就頂破天了!」

    「可不是,巴掌大的一張紙而已……」

    「這紙還是那紙,可這裡是什麼地方?是火車站!你們不看,有人看……」

    顯然大傢伙兒都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人賣的天價報紙。管他們對火車站裡的東西賣的很貴,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卻沒有想到,本一份非常普通的,甚至有時候不要錢的「捷報」,居然可以賣的這麼貴。

    然後那個尖利的聲音再一次在月台上響起,他壓根兒就沒有在乎乘客們的抱怨,而是有持無恐的說到。

    「捷報,最新捷報,官軍大捷,建奴大敗……快來看報了……」

    儘管車廂裡的人們嚷嚷著捷報賣的太貴,可是最後好奇心以及對前線的關切,仍然讓他們買下了那原本不值錢,甚至免費派送的捷報。然後,人們無不是眼巴巴的看著買下捷報的人,等著他們講述來自前線的消息。

    而那些買了報紙的人也不會吝嗇於消息,他們願意同所有人去分享著來自前線的勝利,分享勝利的喜悅。

    當然他們並沒有忘記去詛咒那些商販的貪婪,詛咒著火車站離物價的昂貴。先是詛咒一番之後,他們才開始拿著捷報念了起來。

    「臘月初三,大明西征軍左翼軍指揮使趙勳的率領下,克復塔什干城,城內兩萬清虜投降,塔什干城於土人語中意為「石頭城」,因地處山麓沖積扇一帶,有巨大卵石而得名……」

    這邊話聲未落,那邊聽眾們就已經覺得無趣到了極點,這是那門的什麼捷報?

    不過也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份戰報。

    也許是因為勝利的消息太多,早就把大家的胃口的給養叼了,以至於他們無不是覺得「報捷」,至少應該是全殲清軍主力或者奪取建奴都城靖南那樣的大捷。

    可是現在,這不過也就是一份看起來贏得的很簡單的戰報罷了。這份報紙可以說是再尋常不過的了,根本就沒有什麼值得一看的新聞。也就是一些三流報社在那裡用「捷報」的噱頭。去欺騙一些百姓,掙兩個黑心銀子。

    「麼的,一**商!」

    買了報紙的人在那裡抱怨著,報怨著自己花了幾十文錢,就買到這麼一份報紙。一份不值一提的報紙,報紙上的新聞根本就是……沒有絲毫看頭。

    還好,前線的勝利,總歸是好消息,對於火車上的乘客來說,不論是擠坐在三等車廂裡的普通稅額,還是頭等軟臥車廂裡那些富人,他們總會為前線的勝利而感到高興。

    儘管現在太多的勝利,已經讓人們對勝利期待變得更高了。

    雖然不是什麼「捷報」,但是買來報紙的人還是繼續念了下去。和往常的戰報一樣,在戰報中同樣會用文字述說著前線作戰將士的英勇,當然還有前線將士們的慷慨稱詞,大抵上無外就是敵人殘暴讓他們如何義憤填膺,在戰場上他們又是如何熱血沸騰,如何於戰鬥中捨生忘死。當然,即便是如此,他們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仁義之師。

    所以,在清軍投降後,他們接納了清軍的投降……

    幾乎是剛一念到這,車廂裡就響起一陣抱怨聲。這個時候他們總算是找到了發洩心中不滿的對象。

    「呢麼,這是什麼事?」

    「可不是,怎麼能就受降了呢?」

    「可不是,不應該把那幫子雜種全他麼用刺刀挑了嘛!」

    「就是就是,即便是不用刺刀挑,也應該排成隊的活埋了不是!」

    「天無眼,當年他們可是沒少做惡!」

    「我爺爺八歲的時候,被清兵給殺了,我恨死那些韃子了……」

    義憤填膺的話語,在車廂裡,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道著。無一例外的,大家都是一副憤怒的模樣,恨不得一副渴飲建奴血、饑食建奴肉的模樣。

    也難怪,這些日子以來,大明境內所有的報紙上,每週都會於報紙上刊載一篇「陸沉文」,上面都是「甲申天變、華夏陸沉」後,清虜所犯下的暴行,一樁樁一件件親歷者的回憶,再一次喚醒了人們痛苦的記憶,讓本已經淡去的記憶,再一次清晰起來。同樣對建奴的仇恨也被喚醒了,他們在贊同追擊到天涯海角的同時,自然不希望對建奴以寬容。

    乘客們在義憤填膺中,憤憤不平的說道著建奴當年犯下的暴行,言道著無法磨滅的仇恨,然後對於來自前線的結果後,自然表示無法接受,勝利的消息,反倒激起了人們的不滿。他們之所以不滿,是因為朝廷表現的實在是太過寬容了。

    「依我說,那些個建奴應該全都殺個乾淨,但凡是留一個活口,將來肯定也會再次作亂的,過去他們在東北作亂,現在他們在西北,將來還是會作亂!」

    「可不是,咱大明過去對他們可算是仁至義盡了,你瞧瞧咱們在西南,對那些人多好?可建奴不一樣,那些人骨子裡長著反骨,現在勢不及人,一個個都願意降了,可將來肯定是會反的。」

    「是啊,該死的建奴除了會燒殺搶掠之外,他們還會幹什麼?要是給他們百十年的時間,將來倒霉的就要是我們了,與其如此,還不如趁著現在,把建奴統統都宰了,先把這個禍根給除了,這樣天下也就消停了。」

    「哎,我說諸位,你們怎麼就不知道,什麼是以德報怨呢?要我說這才是堂堂天朝上國,中央之國風範嘛!我大明官軍可是堂堂仁義之師,又豈會行滅族屠幼的暴虐之事……」

    這邊這位的話聲還沒落下來,一旁就立即有人反駁道。

    「你這人我看你腦袋瓜當真是愚木腦袋。那些年,建奴是怎麼禍害咱們的?咱們現在這麼輕易放過他們,可對得起黃泉下被殺的親友?」

    「可不是,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這天下底的道理,本身就是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車廂裡,乘客們在那裡紛紛發表著自己的看法。毫無疑問,幾乎所有人都主張報復,甚至有些人在那裡興奮的獻起了主意來。什麼應該像蒙古人那樣建人市,什麼應該身高三尺以上的男丁斬絕,諸如此類的話語在車廂裡迴響著,沒有人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對,畢竟,面對仇恨,理智總會退後數步。

    當然,對於戰爭的未來,大家並不會擔心,畢竟二十幾年來,大明從來都沒有戰場上失敗過,大明曾無數次擊敗過一個又一個敵人,至於建奴,不過只是一群手下敗將而已。

    也正因如此,內心深處充斥著復仇渴望的人們,希望能夠看到官府用他們喜聞樂見的辦法去收拾那些人。

    什麼才是百姓們喜聞樂見的方式呢?

    當然,每個人都有他們各自的看法。但毫無疑問的是,現在絕大多數人都希望能夠徹底解決那些傢伙。

    當然現在朝廷這麼處理,多少總讓他們有些不滿。

    當三等車廂的乘客們在那裡你一言我一語的為國家出謀獻策的時候,在那裡用言語表達著自己的不滿的時候。在頭等餐車裡,正在喝著茶的乘客們,同樣也要那裡討論著這份戰報。與普通百姓的憤憤不平不同,這些人顯得更冷靜一些。

    「我覺得,這是一個信號。」

    放下茶杯,一個商人模樣的中年說道。

    「你們要是注意一下的話,應該可以看得到,在過去的一個月裡,自從安集延之後,就不斷的有清軍投降的消息傳來,之前我們的戰報裡往往都是「殲敵多少」,幾乎沒有俘虜的消息,現在好了,直接告訴我們清軍在大規模的投降,這不僅僅是在表明,清軍已經失去了抵抗的勇氣,更重要的信號是在表明,朝廷對西域是有計劃的!」

    「計劃?什麼計劃?」

    「計劃自然是在西域的墾殖,眾所周知,我大明與舊時任何時期不同,我大明在過去的二十年間,足跡幾乎踏遍全世界,我們不斷的把大量的百姓遷往新征服的土地,讓他們在那裡建立新城,定居在那裡,然後那裡變成與內地沒有區別的地區。這樣的擴張與歷朝歷代的擴張皆有不同,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我們的人在那裡,當地就不可能掀起反叛,甚至我們漢人在當地的數量,遠遠超過土人,現在西域,那裡地太廣,人太少,所以,我覺得朝廷很有可能是想給那些建奴一個機會,畢竟他們中的不少人都是漢人……」

    「漢人,不過就是一群漢奸罷了!」

    「可是,對漢奸,有什麼客氣的。」

    「哎呀,是不用客氣,可你們知道的,即便是漢人移民過去了,也總需要有奴婢去幹活吧,我覺得納俘為奴,應該是個不錯的辦法……」

    在這間車廂裡,人們的意見也是分明地分成了兩派。有些人對於朝廷的決定表示支持和理解,而有些人顯然並不贊同在的這種處理方式,他們更傾向於用一種快意恩仇的方式去解決這一切。

    旁邊傳來的言語,讓李將開微笑道。

    「雲亭,你覺得朝廷有可能納俘為奴嗎?」

    沉思片刻,王雲搖頭說道。

    「納俘為奴,這是南洋諸夏的法子,他們擊敗土人後,會納土人為奴,對其施以教化,其中不少人後來成「歸化民」,如此數代後,土人與漢人無異。當然,眾所周知,主人還會納其妻女為妾,如此幾經混雜,土人相貌、習俗最終會完全從我。但,這是諸夏的法子,大明實施起來,肯定不容易。至少朝中內閣是絕不會同意的。」

    何止不會同意,他們肯定會立即反對,畢竟,「納俘為奴」本身就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事情,甚至大明許多士人常以此為不齒,經常以此抨擊諸夏的「野蠻」。現在大明自己這麼幹,不僅在朝廷會有壓力,就是在輿論方面也會有壓力。

    當然,這並不妨礙他們從國外購買奴婢。甚至在他們大量購買著奴婢伺候自己起居的同時,還在報紙上指責奴婢貿易。

    對於這種蛇鼠兩端的行徑,現在大傢伙兒早就是見怪不怪了。

    「如果有人動手這樣……處理了他們,朝廷民間都會裝聾作啞,但是「納俘為奴」肯定會有人站出來的。到時候,只會引起很多麻煩,無論如何,朝廷都不會這麼做的。」

    作為書院助教,奉命前往迪化的王雲,分析起這些問題自然是頭頭是道,與普通百姓的義憤填膺或者唯利不同,他或諸不知道未來朝廷會怎麼做,但卻很清楚朝廷不會幹什麼,至少不會光明正大的幹什麼。

    「確實!」

    略點下頭,李將開說道。

    「其實,以小弟看來,現在接受建奴投降,恐怕也是為了面子,為了天朝的面子。我們大明天朝,不同的藩邦蠻夷,他們可以屠殺,我們不能,大明是世界上最文化、最有教養的民族。建奴代表野蠻,南洋土人代表愚昧,其它土人大抵也是如此,不是野蠻,就是愚昧無知,只有大明才代表文明,而未來華夏文明必將影響全世界,全世界必將沐浴在華夏文明之下,而這個文明應該是仁義的、道德的,而不應該是野蠻的、愚昧的,所以,即便是對於仇人……」

    面子。在有些人看來,現在朝廷早就把天朝上國的面子給丟了個乾淨。但是有時候朝廷還會不由自主的去維持著那些有些虛幻的面子。

    話聲略微一頓,然後李將開又笑著說道。

    「我們也會持以寬容,而不是被仇恨蒙蔽了理智,我們不會讓建奴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因為消失之後,這段歷史就會成為華夏文明一個陰影,未來的世人會看到這個文明狂燥的一面,這顯然不是朝廷……」

    看著王雲,李將開笑道。

    「尤其是咱們的那位陛下願意看到的,畢竟,於陛下看來,將來世人必將沐浴於華夏的教化之中,會變得越來越文明,世人會看到這個文明是完美的。所以,才會有現在的受降,為的就是……」

    那是這樣麼?他並不太清楚,但她相信在朝廷之中,持有這種觀點的人必定不少。

    當然報仇雪恨是一定的,但是在報仇雪恨的同時,還要體現出天朝的仁慈。

    「就像動物園一樣?把一些建奴留下來的,讓他們活著,然後證明我們的仁義與文明?」

    睜大眼睛,王雲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說道。他立即想到了那些在動物園裡做展示的崑崙奴。難道朝廷打算把那些人也丟到動物園裡頭?要是那樣的話,會不會太多了?

    隨後他明白,這也就是一個比喻而已。

    「哎呀,難怪之前不見受降,現在反倒是不斷受降,原來就是這麼考慮的……」

    顯然,這樣的出發點,顯然更容易為人所理解,甚至王雲都可以想像得到,為什麼直到現在才出現大規模的投降,而之前沒有,因為之前建奴仍然在負隅頑抗,大明一直有意留他們一條活路,只是沒有合適的契機罷了!

    現在好了,既然他們願意投降,大明自然是來者不拒。自然會對他們持以寬容,持以仁義。同時讓全世界都看到天朝是何等的仁慈,即便是對於那些有深仇大恨的敵人,也是如此的仁慈。

    當然並沒有任何人會去追究這種仁慈,到底是真是假,人們只需要看到有那麼一些建奴從咱活在這個世界上也就足夠了。

    但是……突然,他又說道。

    「那南洋諸夏「納俘為奴」又怎麼解釋呢?」

    自然而然地,當提到仁義的時候,就會想到南陽諸夏他們在國內推行的那些法律,那些法律,可是和仁義沒有任何關係。甚至可以說是極盡暴虐。這也是為什麼許多人對於他們,沒有太多好感,反而是不斷加以抨擊的原因。

    那些人的抨擊,對於諸夏並沒有任何影響,畢竟皇帝是支持他們的,朝廷也是支持他們的。

    「南洋諸夏,只是諸夏,畢竟不是大明,他們的行為當然和大名會有一定的區別。你說是不是,你看現在,大明天軍是何等仁義、何等威武……」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20 17:24
第380章 間隙  

    度過了除夕,迎來了興乾二十二的新年。對於內地的人們來說,早在一個月前,他們就開始為新年做著準備,吃過臘八飯,就把年來辦,一年的辛苦之後,他們會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犒勞自己和家人。

    但是,對於位於前線的將士們來說,這是一個有些乏味的新年。因為建奴對豬肉並沒有特別的嗜好,所以這裡的豬並不多。這也直接導致這個新年,他們不能像過去一樣吃著大塊的「大肉」。可是酒卻管喝夠——安集延本身就有好幾家釀酒作坊,因為所以前線的酒水可以管夠。

    新年的這一天,在城內外,沒有值勤任務的兵卒們一直喝到晚上,他們在那裡一邊閒聊,一邊喝酒、吃肉。聊著的話題,往往也是對家人的思念。

    休整了二十天,越來越感到無聊,越來越加深了對家鄉以及親人的思念。

    楊森,可以清楚地聽到隔壁房間裡傳令兵們粗野的亂扯淡。

    「啊,每逢佳節倍思親,這過年的時候可真想回家呀!」

    「是啊!不知我老婆現在在幹什麼哪……」

    「哈哈,你小子,這個不用你耽心!有女干夫照顧著呢!」

    「去你麼的,我老婆可是賢惠的很,從早到晚都在盼著我回去,成天到廟裡我求佛祖保佑……」

    「哈哈,隔著這麼幾萬里,你知道個屁啊,指不定她是去會女干夫呢,你沒瞧那書上寫著的嘛,都是到寺裡偷人……對了,你老婆上次來信是什麼時候?該有一個月沒有寫信了吧?」

    挑事的、說笑的,從隔壁不時的傳過來。弟兄們在一起,總是這樣,開著各種玩笑。什麼潘金蓮,什麼西門慶,往往都是弟兄們用來互相調侃的玩笑。

    就這樣,他們度過了新年,假期一過,戰士們反倒是變得有些焦燥不安起來——沒有親人的信,也沒有報紙和慰問袋寄來,什麼消息都沒有。於是種種的流言蜚語立即傳播起來.畢竟這種事情本身就有些不太正常。

    有人說零散建奴襲擊了後方的運輸隊,不但軍需物資被大量摧毀,郵遞車隊也在交戰中被摧毀了,所以大家才沒有收到親人的信件以及後方的慰問品。這樣消息傳得有聲有色,就像真有其事一樣,消息傳播得很快,很快就達到無人不知的地步,但誰也難辨真假,也正因為難辨其真假,這消息也就在不知不覺中自行消失。

    不久,又傳來消息,說部隊可能要馬上轉移,但去向未知。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不是凱旋歸國,畢竟,戰爭還沒有結束。

    總之要轉移是肯定的了,根據再簡單不過:住院的傷病員連同快要出院的輕傷員,正被一批批地送到位於後方的安集延去。

    傷病員正在後送,這確實是事實。在城中的野戰醫院裡,每天都停著成排的馬車,傷員們穿著白色的棉衣,戴著帽子,坐上馬車,馬車三五成行的向著後方駛去。

    傷員們用羨慕的眼光望著在酒館附近溜跳的士兵,好奇地張望著他們第一次經過的街道。他們還沒有來得及逛一逛這裡的街道。現在就要離開這裡了。

    很快,就有消息傳來了,部隊轉移是千真萬確的事情了,不過轉移前大家都想最好能收到家人的來信,而部隊為了滿足弟兄們的殷切希望,決定派專人到後方去與運輸部門聯繫。

    恰好這時確定由隨軍僧護送六十三人的遺骨到後方,然後再隨其它各部隊的遺骨一道送回內地,另派兩名士兵擔任護衛,隨同隨軍僧一同出發。於是部隊派人與這一行人去安集延尋找寄來的信件。楊森和田國川接到了這一命令,這顯然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差事,畢竟相比於這個小城,安集延可是一個大城。他們可以趁機在那裡放鬆一下。

    正月初四的清晨。兩人從營地出發,隨遺骨上路,擔任守衛的楊森兩人負責監視幾名民夫裝車,這些所謂「民夫」,並不是土人,而是投降的建奴,他們大都是普通的百姓,在鄉間耕地的他們,甚至逃避了建奴的兵役。所以他們才會被征發作為民夫。一天只供給兩頓干飯,每干一周,才給一斗雜糧——那是他們養家餬口的糧食。所有的土地都被沒收入官了,失去土地的他們,只能靠充當明軍的民夫養家。這些人的衣服全是黑色的,一個個都顯得極為溫順,我們總是彎著腰,酸,見到這些官兵的時候,總會咧開嘴露出卑微的笑容。

    後運的馬車,是一輛漆白馬車,那是救護馬車,陣亡戰友的骨灰盒被安置在用白布遮蔽的車廂裡。在骨灰盒上供奉了香火。兩個小時後,迎著寒冷的晨風,馬車駛離了前線,沿著土路,往安集延駛去。

    一路上,趕馬車的民夫,小心翼翼的趕著馬車,總是在那裡賠著笑,不過在大多數時候,他甚至都不敢說話。也許是害怕說錯了話引起什麼麻煩。至於隨軍僧則是沉默不語的坐在馬車上,騎著馬的楊森感覺有些無趣,不時的看著周圍,路上不少房屋都已變成廢墟,沿途儘是一片荒涼的景象,這些都是軍隊留下痕跡,許多人的房屋被夷為平地,人都被集中看管起來。以防止他們勾結潰敗的匪徒。

    一路上,倒也是平安無事,壓根就沒有想像中的「潰匪」襲擊。畢竟,他們是與傷員們們一同離開的,有騎兵沿途護送,一般潰匪絕不敢襲擊他們。

    第二天傍晚,一行人就抵達了安集延。

    相比於前線的蠻荒,安集延無疑顯得很是繁華,街道是也是熱鬧非凡,不過在夜間實行嚴格的管制,各個十字路口都設有崗哨,騎兵隊在街上來來往往,這副戒備森嚴的模樣,無疑是在告訴別人,這裡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平靜。

    不過即便是如此,仍然可以看到士兵們三五成群地在街道上逛著,買著各種東西。因為現在正值傍晚的關係,所以官佐和兵丁們就成群結隊地在城中尋歡作樂。這裡的店舖麟次櫛比,茶館、酒樓,一家挨著一家,這些店舖都是由隨軍商人興建的,專門在前線做大明官軍們的生意。

    所謂的酒館、飯館,甚至浴室……其實,都是專門針對年青氣盛的官軍們,來這裡的都是些打完仗,從前線撤下來休整的官軍。深夜時分,在昏暗的酒館門前停著一長溜的各色馬匹,這裡實際上就是一家女支院,喝醉酒的兵佐們想要在深夜的時候進去,也會因為「客滿」而吃閉門羹。

    當然他們盡情的享受著難得的平靜時,在道路兩邊,用鐵絲網隔開一些街道,可以看到不少的難民,這些難民擠住在極為狹窄的區域裡,只有少量的糧食用來充飢,他們在路上徘徊上,成群地在鐵絲網後面瑟縮著、顫抖著,用複雜的眼神看著這些「佔領者」。他們曾經也是這樣的生活著,不過一夜之間,所有人的生活都改變了。

    他們之所以會站在鐵絲網的後面,無非就是想要用自己現在的這幅可憐模樣去換取這些佔領者的慈悲心。也許某一個人大發善心的送給他們一包餅乾或者乾糧。

    當然,在更多的時候,他們站在那裡,是希望能夠和外面的那些人進行一些交易。他們會用銀子,玉器等去換取食物,藥品等集中營裡需要的東西,然後在集中營內高價轉賣。

    不過在大多數時候,並沒有人們會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隨軍僧在寺院裡,還需要用兩天的時間才能辦完骨灰方面的事宜,因此也給了楊森和田國川就有了玩耍的時間。

    對於好不容易來進,進進一趟城的他們來說,自然不會就這麼白白浪費這樣的機會,他們當然要好好的玩上幾天。。

    最近一段時間裡,楊森總是感到身體有點不太對勁兒。他住進旅館後,就泡了一個熱水澡,然後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當他再次起床後,他又泡了一次澡,在前線這是極為難得的享受,即使前線有可以洗澡的地方,但想不能舒服的泡澡。所以他很珍惜這樣的機會。

    躺在木製的浴盆裡,楊森瞇著眼睛,享受著熱水浸身的感覺,就在這時,他聽到一個嬌媚的話聲。

    「大爺,奴婢服侍您吃飯。」

    一個穿著單薄白色中衣女子走了進來,女子的相貌和漢人有點像,但又有些像色目人,是個建奴的姑娘。在這裡,這樣的女子非常常見,她們用皮肉換取金錢,養活自己的家人。對於建奴來說,這是現在他們少有的一些可以謀生的手段。

    她用紅漆木盤端來了酒和飯菜。打量著這個女子,躺在浴盆裡的楊森想到了一些傳說。在這裡不僅可以吃到高級的菜菜,喝到噴香的烈酒,同樣還有風情萬種的女人於一旁伺候著。也就是這一瞬間,楊森突然重新又發現了生命的價值,

    他感覺自己在這一瞬間復活了。侍女坐在浴盆旁邊,為他夾著菜,為他倒著酒,溫順的就像是綿羊似的,甚至還會摟著他的脖子,嬌聲媚音的誘惑著他,終於,在一壺烈酒下肚之後,他站起身來,一把抱住這個女人,在女人的尖叫聲中,朝著床上走去……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疲憊不堪的楊森回憶著之前的經歷,對於他來說,這一切是陌生的,他的腦海中仍然浮現著女子的風情萬種,不過,他知道,這只是一個經歷。

    對於那個女子來說,他只是她眾多恩客中的一個,她之所以來到這裡,無非就是為了掙一點錢罷了,然後買些糧食,讓她的家人不至於挨餓。

    這只是一個交易。僅此而已。

    重新穿好衣服,軍靴踩著地板,當楊森下到一樓的時候,可以聽到一樓大廳裡歡快的曲樂聲,甚至還有穿著大膽,露出纖腰的舞女在那裡跳著舞,她們跳著的是充滿異域風情的肚皮舞,這裡充斥著異域的風情。

    即便是建奴統治,也沒有摧毀這裡的一些事物,甚至他們還放大發揚了一些異域的娛樂,而在大明官軍抵達之後,那些隨軍商人立即發現了其中的商機。酒館大廳裡的舞蹈表演,總能挑起男人的一些念頭,讓他們掙到更多的銀子。

    當然,更多的人卻願意沉迷於酒精之中。

    有兩個弟兄坐在酒館的牆角里喝著酒,頭靠在牆壁上,激烈地爭論著什麼,對於這裡的喧囂,楊森是一副充耳不聞的模樣,他繼續想著自己的心事,深深地感到活著的可貴。

    然而,那些已經陣亡的弟兄們該如何呢?

    死者在戰場上輕易地喪失了自己的生命,那是迫不得已的,沒有任何人願意死去。而在他們死後,儘管受到人們地尊敬。但他們卻不能像自己一樣,在這裡享受著人生的美好。

    「啊!誰能想到我還活著,活著可真夠走運的……」

    想著那場爆炸中奪去的弟兄們,楊森整個人都變得神情低落,他想到自己之前的經歷,確實是非常美好的回憶。

    這一點,倒是千真萬確的。

    之前那個端著紅漆盤的女子,足夠他回憶很長時間,他會永遠記得在這條歡樂街上尋歡作樂的經歷,記得這裡的一切。

    但是,對於死去的兄弟們來說,他們卻已經不能享受生活的樂趣了。

    他低下了頭,閉上眼睛,然後,就這樣坐在那裡。然後他要了一杯酒。他大口的喝著酒,讓酒精麻痺自己,停止那些有些紛亂的想法。

    在他喝酒的時候,耳邊總是傳來歡快的旋律,舞女們嬌媚的喊叫聲,還有弟兄們的歡聲笑語在他的周圍迴響著。

    感受著身邊的這一切,他知道很快他就要和這一切說再見了。他會再一次回到前線。回到弟兄們的中間,至於在這裡的經歷,不過僅僅只是一次在戰場上偶然的放縱而已。

    「既然來了,那就好好的享受吧。」

    有一次他對著不遠處的舞女伸出了手指,他的臉上閃動著放縱的笑容……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20 17:25
第381章 戰地行  

    度過了除夕,迎來了興乾二十二的新年。對於內地的人們來說,早在一個月前,他們就開始為新年做著準備,吃過臘八飯,就把年來辦,一年的辛苦之後,他們會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犒勞自己和家人。

    但是,對於位於前線的將士們來說,這是一個有些乏味的新年。因為建奴對豬肉並沒有特別的嗜好,所以這裡的豬並不多。這也直接導致這個新年,他們不能像過去一樣吃著大塊的「大肉」。可是酒卻管喝夠——安集延本身就有好幾家釀酒作坊,因為所以前線的酒水可以管夠。

    新年的這一天,在城內外,沒有值勤任務的兵卒們一直喝到晚上,他們在那裡一邊閒聊,一邊喝酒、吃肉。聊著的話題,往往也是對家人的思念。

    休整了二十天,越來越感到無聊,越來越加深了對家鄉以及親人的思念。

    楊森,可以清楚地聽到隔壁房間裡傳令兵們粗野的亂扯淡。

    「啊,每逢佳節倍思親,這過年的時候可真想回家呀!」

    「是啊!不知我老婆現在在幹什麼哪……」

    「哈哈,你小子,這個不用你耽心!有女干夫照顧著呢!」

    「去你麼的,我老婆可是賢惠的很,從早到晚都在盼著我回去,成天到廟裡我求佛祖保佑……」

    「哈哈,隔著這麼幾萬里,你知道個屁啊,指不定她是去會女干夫呢,你沒瞧那書上寫著的嘛,都是到寺裡偷人……對了,你老婆上次來信是什麼時候?該有一個月沒有寫信了吧?」

    挑事的、說笑的,從隔壁不時的傳過來。弟兄們在一起,總是這樣,開著各種玩笑。什麼潘金蓮,什麼西門慶,往往都是弟兄們用來互相調侃的玩笑。

    就這樣,他們度過了新年,假期一過,戰士們反倒是變得有些焦燥不安起來——沒有親人的信,也沒有報紙和慰問袋寄來,什麼消息都沒有。於是種種的流言蜚語立即傳播起來.畢竟這種事情本身就有些不太正常。

    有人說零散建奴襲擊了後方的運輸隊,不但軍需物資被大量摧毀,郵遞車隊也在交戰中被摧毀了,所以大家才沒有收到親人的信件以及後方的慰問品。這樣消息傳得有聲有色,就像真有其事一樣,消息傳播得很快,很快就達到無人不知的地步,但誰也難辨真假,也正因為難辨其真假,這消息也就在不知不覺中自行消失。

    不久,又傳來消息,說部隊可能要馬上轉移,但去向未知。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不是凱旋歸國,畢竟,戰爭還沒有結束。

    總之要轉移是肯定的了,根據再簡單不過:住院的傷病員連同快要出院的輕傷員,正被一批批地送到位於後方的安集延去。

    傷病員正在後送,這確實是事實。在城中的野戰醫院裡,每天都停著成排的馬車,傷員們穿著白色的棉衣,戴著帽子,坐上馬車,馬車三五成行的向著後方駛去。

    傷員們用羨慕的眼光望著在酒館附近溜跳的士兵,好奇地張望著他們第一次經過的街道。他們還沒有來得及逛一逛這裡的街道。現在就要離開這裡了。

    很快,就有消息傳來了,部隊轉移是千真萬確的事情了,不過轉移前大家都想最好能收到家人的來信,而部隊為了滿足弟兄們的殷切希望,決定派專人到後方去與運輸部門聯繫。

    恰好這時確定由隨軍僧護送六十三人的遺骨到後方,然後再隨其它各部隊的遺骨一道送回內地,另派兩名士兵擔任護衛,隨同隨軍僧一同出發。於是部隊派人與這一行人去安集延尋找寄來的信件。楊森和田國川接到了這一命令,這顯然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差事,畢竟相比於這個小城,安集延可是一個大城。他們可以趁機在那裡放鬆一下。

    正月初四的清晨。兩人從營地出發,隨遺骨上路,擔任守衛的楊森兩人負責監視幾名民夫裝車,這些所謂「民夫」,並不是土人,而是投降的建奴,他們大都是普通的百姓,在鄉間耕地的他們,甚至逃避了建奴的兵役。所以他們才會被征發作為民夫。一天只供給兩頓干飯,每干一周,才給一斗雜糧——那是他們養家餬口的糧食。所有的土地都被沒收入官了,失去土地的他們,只能靠充當明軍的民夫養家。這些人的衣服全是黑色的,一個個都顯得極為溫順,我們總是彎著腰,酸,見到這些官兵的時候,總會咧開嘴露出卑微的笑容。

    後運的馬車,是一輛漆白馬車,那是救護馬車,陣亡戰友的骨灰盒被安置在用白布遮蔽的車廂裡。在骨灰盒上供奉了香火。兩個小時後,迎著寒冷的晨風,馬車駛離了前線,沿著土路,往安集延駛去。

    一路上,趕馬車的民夫,小心翼翼的趕著馬車,總是在那裡賠著笑,不過在大多數時候,他甚至都不敢說話。也許是害怕說錯了話引起什麼麻煩。至於隨軍僧則是沉默不語的坐在馬車上,騎著馬的楊森感覺有些無趣,不時的看著周圍,路上不少房屋都已變成廢墟,沿途儘是一片荒涼的景象,這些都是軍隊留下痕跡,許多人的房屋被夷為平地,人都被集中看管起來。以防止他們勾結潰敗的匪徒。

    一路上,倒也是平安無事,壓根就沒有想像中的「潰匪」襲擊。畢竟,他們是與傷員們們一同離開的,有騎兵沿途護送,一般潰匪絕不敢襲擊他們。

    第二天傍晚,一行人就抵達了安集延。

    相比於前線的蠻荒,安集延無疑顯得很是繁華,街道是也是熱鬧非凡,不過在夜間實行嚴格的管制,各個十字路口都設有崗哨,騎兵隊在街上來來往往,這副戒備森嚴的模樣,無疑是在告訴別人,這裡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平靜。

    不過即便是如此,仍然可以看到士兵們三五成群地在街道上逛著,買著各種東西。因為現在正值傍晚的關係,所以官佐和兵丁們就成群結隊地在城中尋歡作樂。這裡的店舖麟次櫛比,茶館、酒樓,一家挨著一家,這些店舖都是由隨軍商人興建的,專門在前線做大明官軍們的生意。

    所謂的酒館、飯館,甚至浴室……其實,都是專門針對年青氣盛的官軍們,來這裡的都是些打完仗,從前線撤下來休整的官軍。深夜時分,在昏暗的酒館門前停著一長溜的各色馬匹,這裡實際上就是一家女支院,喝醉酒的兵佐們想要在深夜的時候進去,也會因為「客滿」而吃閉門羹。

    當然他們盡情的享受著難得的平靜時,在道路兩邊,用鐵絲網隔開一些街道,可以看到不少的難民,這些難民擠住在極為狹窄的區域裡,只有少量的糧食用來充飢,他們在路上徘徊上,成群地在鐵絲網後面瑟縮著、顫抖著,用複雜的眼神看著這些「佔領者」。他們曾經也是這樣的生活著,不過一夜之間,所有人的生活都改變了。

    他們之所以會站在鐵絲網的後面,無非就是想要用自己現在的這幅可憐模樣去換取這些佔領者的慈悲心。也許某一個人大發善心的送給他們一包餅乾或者乾糧。

    當然,在更多的時候,他們站在那裡,是希望能夠和外面的那些人進行一些交易。他們會用銀子,玉器等去換取食物,藥品等集中營裡需要的東西,然後在集中營內高價轉賣。

    不過在大多數時候,並沒有人們會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隨軍僧在寺院裡,還需要用兩天的時間才能辦完骨灰方面的事宜,因此也給了楊森和田國川就有了玩耍的時間。

    對於好不容易來進,進進一趟城的他們來說,自然不會就這麼白白浪費這樣的機會,他們當然要好好的玩上幾天。。

    最近一段時間裡,楊森總是感到身體有點不太對勁兒。他住進旅館後,就泡了一個熱水澡,然後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當他再次起床後,他又泡了一次澡,在前線這是極為難得的享受,即使前線有可以洗澡的地方,但想不能舒服的泡澡。所以他很珍惜這樣的機會。

    躺在木製的浴盆裡,楊森瞇著眼睛,享受著熱水浸身的感覺,就在這時,他聽到一個嬌媚的話聲。

    「大爺,奴婢服侍您吃飯。」

    一個穿著單薄白色中衣女子走了進來,女子的相貌和漢人有點像,但又有些像色目人,是個建奴的姑娘。在這裡,這樣的女子非常常見,她們用皮肉換取金錢,養活自己的家人。對於建奴來說,這是現在他們少有的一些可以謀生的手段。

    她用紅漆木盤端來了酒和飯菜。打量著這個女子,躺在浴盆裡的楊森想到了一些傳說。在這裡不僅可以吃到高級的菜菜,喝到噴香的烈酒,同樣還有風情萬種的女人於一旁伺候著。也就是這一瞬間,楊森突然重新又發現了生命的價值,

    他感覺自己在這一瞬間復活了。侍女坐在浴盆旁邊,為他夾著菜,為他倒著酒,溫順的就像是綿羊似的,甚至還會摟著他的脖子,嬌聲媚音的誘惑著他,終於,在一壺烈酒下肚之後,他站起身來,一把抱住這個女人,在女人的尖叫聲中,朝著床上走去……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疲憊不堪的楊森回憶著之前的經歷,對於他來說,這一切是陌生的,他的腦海中仍然浮現著女子的風情萬種,不過,他知道,這只是一個經歷。

    對於那個女子來說,他只是她眾多恩客中的一個,她之所以來到這裡,無非就是為了掙一點錢罷了,然後買些糧食,讓她的家人不至於挨餓。

    這只是一個交易。僅此而已。

    重新穿好衣服,軍靴踩著地板,當楊森下到一樓的時候,可以聽到一樓大廳裡歡快的曲樂聲,甚至還有穿著大膽,露出纖腰的舞女在那裡跳著舞,她們跳著的是充滿異域風情的肚皮舞,這裡充斥著異域的風情。

    即便是建奴統治,也沒有摧毀這裡的一些事物,甚至他們還放大發揚了一些異域的娛樂,而在大明官軍抵達之後,那些隨軍商人立即發現了其中的商機。酒館大廳裡的舞蹈表演,總能挑起男人的一些念頭,讓他們掙到更多的銀子。

    當然,更多的人卻願意沉迷於酒精之中。

    有兩個弟兄坐在酒館的牆角里喝著酒,頭靠在牆壁上,激烈地爭論著什麼,對於這裡的喧囂,楊森是一副充耳不聞的模樣,他繼續想著自己的心事,深深地感到活著的可貴。

    然而,那些已經陣亡的弟兄們該如何呢?

    死者在戰場上輕易地喪失了自己的生命,那是迫不得已的,沒有任何人願意死去。而在他們死後,儘管受到人們地尊敬。但他們卻不能像自己一樣,在這裡享受著人生的美好。

    「啊!誰能想到我還活著,活著可真夠走運的……」

    想著那場爆炸中奪去的弟兄們,楊森整個人都變得神情低落,他想到自己之前的經歷,確實是非常美好的回憶。

    這一點,倒是千真萬確的。

    之前那個端著紅漆盤的女子,足夠他回憶很長時間,他會永遠記得在這條歡樂街上尋歡作樂的經歷,記得這裡的一切。

    但是,對於死去的兄弟們來說,他們卻已經不能享受生活的樂趣了。

    他低下了頭,閉上眼睛,然後,就這樣坐在那裡。然後他要了一杯酒。他大口的喝著酒,讓酒精麻痺自己,停止那些有些紛亂的想法。

    在他喝酒的時候,耳邊總是傳來歡快的旋律,舞女們嬌媚的喊叫聲,還有弟兄們的歡聲笑語在他的周圍迴響著。

    感受著身邊的這一切,他知道很快他就要和這一切說再見了。他會再一次回到前線。回到弟兄們的中間,至於在這裡的經歷,不過僅僅只是一次在戰場上偶然的放縱而已。

    「既然來了,那就好好的享受吧。」

    有一次他對著不遠處的舞女伸出了手指,他的臉上閃動著放縱的笑容……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20 17:25
第382章 黃昏  

    絕望!

    新年的到來,並沒有給大清國帶來絲毫的好運,反倒讓大清國儘是一派日薄西山的模樣。毫無疑問,天承二十一年的大清國無疑完全被籠罩在一片絕望有陰雲之中。

    其實戰爭剛剛爆發的時候,他們並沒有像現在這麼絕望,現在之所以如此絕望,歸根結底,是因為大明對待他們的政策發生了變化。

    所謂的政策變化,實際上,只是從最初他們所以為的「趕盡殺絕」,變成了一種比較靈活的對待——只要他們願意投降,明軍就可以接納他們。

    當然,這種接納並不是沒有任何條件的,對於投降的人員將會加以甄別,然後再以法律處之。至於將會如何懲罰,無人知曉,但可以肯定的是,投降的清軍也不知道他們將會接受甄別,會加以審訊。他們只是看到了生機——一線生機!

    生機那怕只有一線,人們也不會錯過。

    原本那些自知必死的人們。在看到了這一線生機之後,他們做出了對自己最為有利的選擇。於是乎,從安集延清軍投降之後,就不斷的有清軍獻城投降。

    投降,對於許多清軍將領來說,似乎成了他們保命的法子。他們願意相信,相信大明會放過他們一馬,當然,他們也相信,大明不會輕易的放過他們。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會失去土地、包衣,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過去,他們沒有選擇,現在大明給了他們一個選擇,如果再不抓住機會的話,那恐怕就只有一個辦法了,就是繼續像喪家之犬似的一路南逃,或是逃往波斯、或是逃往阿富汗。

    南逃?

    什麼是個頭?那裡又是天涯海角?

    即便是到了天涯海角,大明會不會放過他們,都尚在兩可之間。

    投降吧!

    一個看似無奈,卻又極為現實的選擇擺到了清軍將領的面前,他們中的不少人,無論是女真,還是蒙古,亦或是漢人,在生的面前選擇都是一致的,至少沒有太大的分歧。

    尤其是那些心裡盤算過來,盤算過去,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沒有殺過漢人的將領們,他們覺得自己手上竟然沒有沾上漢人的血,自然不需要擔心漢人的報復。

    所以頭想起來也就沒有了任何心理上的負擔。

    前線的將領們認清楚了現實,直接導致接連十幾座城池不費明軍一槍一彈就被奪了下來,他們的投降,同樣也讓大清陷入危局——明軍的前峰已經直逼大清的國都靖南城了。

    靖南城,城外稜堡林立,數座稜堡守衛著城市的周圍,稜堡內成千上萬的八旗精銳,正枕戈待旦的等待著敵人的到來,就是兩天前,八旗的精銳游騎已經與明軍的偵騎發生了接觸,雙方在距離靖南城不到百里的地方發生了小規模的戰鬥。儘管憑著數量優勢,清軍游騎讓明軍的偵騎吃了虧,可是誰都知道——大戰一觸即發!

    這是大明與大清的最後一戰!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戰的結果或者什麼你死我亡,除此之外,沒有第二個選擇。

    興乾二十二年元月將過,明軍大部隊的身影終於出現在距離靖南不到百里的區域,而此時的靖南上空烏雲密佈,似乎預兆著不祥,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從元月二十八傍晚開始降了下來,地面上厚厚的積雪覆蓋了方園百里的區域,而且看樣子還要下。

    這是一場數十年不遇的大雪,即便是在前些年冷極了的冬天,這樣的大雪也是極為罕見的。突如其來的大雪,立即拖累了明軍的腳步,讓他們的後勤輜重部隊的運輸受阻,甚至讓軍隊陷於混亂,有的部隊不得不臨時改變計劃,停止向靖南推進。

    天氣的變化,改變了靖南岌岌可危的局勢,也讓大清國終於有了喘息之機。也讓那些陷入絕境中的人們總算是長鬆了一口氣。

    至少。總算又能再多活上幾天了。

    披上了銀裝一層銀裝的靖南,儘管作為大清國的都城,但是看上去卻總有些怪異,之所以怪異,是因為城市中的建築既有華夏色彩的,也有天方色彩的。儘管滿清已經將許多天方式的建築改建成了華夏式的建築,將許多天方式的東西都拆除了,但是它過去的很多天方式的東西,仍然隨處可見,那種為了省錢的修改,只使得這座城市顯得極為怪異。

    就像那座位於廣場前的皇宮,儘管有著明式的大房頂,但是皇宮的石牆等建築主體都是天方式的,這是在舊時的宮殿基礎上修改的,所以顯得有些古怪,甚至於看起來很不舒服。而僅僅相隔幾個街區,就是狹窄的石板小街,一排排天方式的磚土房屋,鱗次櫛比,其中不少小商店,它們門上掛著隨風撲動的布幡,五顏六色的布幡上寫著漢字,提醒著人們,現在這些房子的主人,早就發生變化。只不過,現在這些昏暗的房屋裡,主人們卻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現在他們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那種悠然自得,也沒有了在奴婢們面前的趾高氣揚。悶的臉上只剩下了對未來的擔心。當然還有對生命的渴望。

    「哎,怎麼能不撤呢?」

    坐在屋子裡頭,有些厭煩的穿上那身號衣,慶阿又提起了火銃、腰刀,臉上儘是一副不甘願的模樣。出門後,他看到一個高鼻棕眼的女人正在院子裡洗衣裳,兒子在她背後的包裹裡半醒半睡的咂裹自己的手指頭。

    「我要去威武堡了,婆娘,你一個人好好的過著。」

    「是,老爺。」

    女人用生硬的漢話回應著,現在即便是女真人,說的也是漢語,為的不是其它,而是在將來逃命的時候,有魚目混珠的機會。萬一要是能裝成漢人逃了呢?

    天下的漢人那麼多。總有一個地方能夠容下他們的。山高皇帝遠,到時候誰還會去計較,他不是一個真的漢人吶,只要他告訴別人自己是漢人就可以了。

    慶阿出了門,就看到李老四、多克明幾個人,他便走過打揖見禮。然後三人邊走邊聊了起來。

    抬頭看了眼天,看著變小的雪花,慶阿歎氣道。

    「哎,看樣子,這場雪,下不了幾天了。」

    「十成下不了幾天,我想過了,雪一停,明軍十成十要打過來!」

    「十成十?」

    多克明看了看慶阿,又看了看李老四,然後說道。

    「李老四?」

    他用力嚥了口唾沫,試探著問道。

    「你小子家是北直隸的吧!」

    他們幾個裡頭也就只有這小子是真正的漢人。

    「邯鄲的,多爺咋想起來問這個?」

    李老四詫異道。

    「你看我說話像北直隸的人嗎?」

    多克明一邊思索著李老四的口音一邊說,所以說的很慢。

    「我家是邯鄲的,十幾年前就出來了,這不,混得實在是不怎麼樣,所以,就到了這裡,到那裡不是餬口?」

    「你小子想逃!」

    多克明在褲子上擦了擦掌心裡的汗,嚥了口口水,然後說道。

    「不是我想逃,你不是不知道這些年咱們受的是什麼罪!當主子的逃的時候,一路上有吃的有喝的,咱們一路上可是飽一頓,饑一頓,過去咱們逃到西域,這一路上還能搶點、奪點,可往南逃,阿富汗那地方,我聽說,遍地除了石頭還是石頭,你知道,當地人說什麼?「我們有石頭」,可石頭能當成飯吃?即便是逃到波斯,這麼多人逃過去,不還是要和人家打打殺殺,指不定,到時候還不如這條狗!」

    多克明指了指路邊的一條野狗,那條野狗正在路邊的垃圾堆中刨著食。

    「這也狗還能再爛菜裡頭刨食吃。可是咱們,咱們要是往南逃。估計連飯都吃不上,指不定就得餓死在路上。」

    「你這話,說出去可是要殺頭的!」

    慶阿和李老四有些緊張的說道。有些話可是不能說的,說出來,那肯定是要掉腦袋的。

    「殺頭?殺誰呀!誰他麼的不知道,這麼守在靖南,肯定是死路一條。」

    「那咋弄?總得聽軍命吧。」

    李老四笑了笑,但笑的很不自然。現在是什麼樣的處境,他們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但是除了認命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法子呢?

    「聽,再聽下去,可就真把命丟在這了!」

    看到前面過來的巡丁,多克明沒有再說話,慶阿和李老四趕緊假裝趕路,繼續往前走著,三個人走的很快。

    在巡丁們走過去之後,見他們已經走遠了。多克明仍然用語氣有些慢地邯鄲話說道。

    「老四,你聽聽……我這話裡頭,可能聽出來旗人的腔調……」

    李老四笑著說道。

    「得勒,我聽著差不多了,小子,指不定別人真把你當成邯鄲人!」

    多克明的眼盯著李老四說道。

    「只是真把我當成邯鄲人可不成,別人說錯了話沒事,指不定,我說錯了話,到時候,可是要丟性命的。什麼我都不怕!可我就怕自己說錯了話,到時候,非但自己沒了命,就連家人也沒了命!」

    「你打算和他們一起逃?」

    盯著多克明,慶阿冷笑了一下。

    「不管你怎麼逃,也不管逃到那,你會說邯鄲話,你家的那婆娘會嗎?孩子會嗎!」

    李老四接過話說道。

    「對!他們幾個說的可不麻利!」

    「不麻利?那也沒法子,誰讓他們天天和那些個土人混在一起!」

    多克明說完,小心翼翼的說道。

    「我想過了,只要逃出靖南,然後往南逃,逃到波斯,從波斯逃到海邊,從那裡上船,然後再逃到周國,就是吳三桂的周國,有幾個月下來,咱這頭髮也能長出來不少,那邊不像其它地方,到了那,就冒充漢人,張王趙李隨便姓上一個,到時候,咱可就是漢人了……」

    多克明的主意,讓慶阿一陣心動,他立即小聲問道。

    「你有幾成的把握。」

    這年月沒有幾個人願意去送死,只要有選擇,他就願意活下去。哪怕是要當逃兵。

    「十成!」

    多克明耐心地說道:

    「十成的把握,你們聽我說!咱們先在波斯那邊住下,一來呢,先把頭髮長長,這二來就是先看一看,練練說話的口音,然後再想好出身,我尋思著,咱們就是當年出來做買賣的,我聽隆六爺說,在波斯那邊也有不少漢人的商販,他們也在當地娶妻生子,這樣,咱們就有了機會,將來逃到周國的時候,拿著這個也好有個說法……」

    顯然對於將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也有了充分的計劃,他這麼一說,周圍的幾個人無不是神情驚駭的看著他。顯然沒有想到他考慮的會這麼全,這麼細。

    然後,在眾人的驚訝中多克明看著李老四說道。

    「四爺,你可是漢人,這漢人的風俗啥的,你比我懂,你留在這,即便是活了下來,指定也得被當成漢奸,咱們一起走,指定會有條生路。」

    多克明遊說李老四的時候,原本還反對的慶阿贊同道。

    「對!多爺說的對,四爺,你要是一起走的話,有你在那招呼著,人家肯定不會懷疑的!」

    這會慶阿在心裡佩服起李老四了,即便他是旗兵,可是他也想活命啊。他不想就這麼把性命白白的丟在這裡。

    我去,他不贊同逃跑,是因為無路可逃,不知道往哪裡逃,逃走之後又該怎麼辦,但是現在一樣了,多克明已經說明了他們該往什麼地方逃,逃走之後應該怎麼辦。但如此為什麼還要在這裡坐以待斃?

    李老四一聲不出的提著火銃,他只是默默的走著。

    他的心裡很亂,他同樣也想活命,他甚至也動過逃跑的念頭。不過卻沒有多克明想的那麼多,一邊走,他一邊有意無意地又問了句。

    「多爺,你們有多少人哪?」

    多克明看來不是哥,是聰明人,他既然能想出這麼萬全的辦法,肯定是身邊還有其他人。辦法肯定也是別人出的。

    「多了!多了!除了我,還有……」

    看了一眼李老四一眼,多克明說道。

    「反正有不少人呢,四爺,你知道,誰他麼不想活命?給主子賣命,這命可都賣幾十年了,愛新覺羅家的要自尋死路,咱爺們可得尋條活路不是!」

    「活路!」

    李老四幾乎是喊著說道。

    「人一多,往南逃的時候,指定就讓波斯人當成人馬給剿了,到時候可咋辦?」

    多克明頓時愣在那裡,他還真沒想到這些。

    「可人少了,逃的時候,萬一碰著土匪,指定連保命的機會都沒有。」

    「就是那些人,可他麼都是一個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多克明接過話,又繼續說了起來。

    「咱們要是人少了,別說是土匪,就是那些個牧民,指不定就把咱們搶了,還有那些漏刀的,可也有不少逃到了波斯,見到咱們,那還不是仇人見面,殺個眼紅!」

    「可不是這個道理,四爺,這一路上,風險可海了去了!人多了,強盜什麼的也不敢輕易惹咱們不是?」

    大傢伙兒都知道,在這個時候人多了反而是個好事兒。畢竟人多了,那些土匪強盜也不敢輕易招惹他們。

    「哎,我說,兩位爺,你們是糊塗,咱們是逃命,拖家帶口的,即便是打,恐怕也佔不了便宜。人越多,就越容易出事,這事兒,要是這麼辦的話,肯定是辦不成的!況且,你想想,上千人甚至幾千個人就那麼闖進波斯,到時候,官府又豈不會派兵過來?即便是咱們逃到了南邊,那麼多人一起逃到周國,別人就不會刨根問底兒!」

    一氣說完,李老四用力的搖頭說道。

    「人多了,別說是逃命了,恐怕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

    被於濤命,他有著自己的打算,也有著自己的見解,顯然不贊同他們說的那樣,大隊人馬的一起逃跑

    「那你說咋整?」

    多克明慘笑了一下。

    「難不成,把他們都丟在這?」

    「你這主意,肯定不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吧!」

    李老四的反問,讓多克明沉默了一會,然後閉得緊緊的嘴張開了。

    「四爺精明,確實不是我想出來的。」

    「而且還不止一個漢人對吧!」

    有些事情,只要略微想一想,總能想出原由來,他想了一會,然後又說道。

    「其實,逃跑這事我也想過了,這人多不行,人少了也不行,多了,麻煩肯定也多,少了,這幾千里逃下去,能不能活下來,都不一定!」

    「那咋弄?」

    慶阿看了看李老四,又看了看多克明,然後問道。

    「四爺,你莫不是還有別的什麼主意?」

    「主意倒是有,不過這主意,也有些風險!」

    李老四直接了當的說道。

    「風險?」

    用力嚥了口唾沫,慶阿盯著他問道。

    「有什麼風險?四爺,你把你的主意說來聽聽?」

    眾人眼巴巴的看著李老四,想要從他那裡聽出他的辦法,不過李老四並沒有立即回答他們,而是嚥了口吐沫,然後說道。

    「其實吧,這事說好辦到也好辦,哥幾個你們聽我說……」
as000538 發表於 2019-6-26 19:56
第383章 人與人

    夜深了。

    紛紛揚揚的雪花,隨風飄蕩著,這幾天,大雪、小雪時下時停,天地間早就被厚厚的積雪給覆蓋了。大雪遮擋了天地間的一切,也讓所有地標都失去了意義,似乎在這個時候,人們只能茫然的在雪地中無目的的行走著。

    在白雪中一支灰綠色的部隊在厚厚的積雪裡艱難前進著,積雪拖曳著每個人的腳步,讓他們的速度變得更慢了。

    黑夜中,遠方的爆炸閃光很是顯眼,此起彼伏的就如同夏日的雷電一般,爆炸的閃光在黑夜中閃現,將地平線以及天空是映亮,然後瞬間消失。隱約的,似乎還有爆炸聲傳來,那聲音甚至比夏日的驚雷更為洪亮。

    儘管半方炮聲轟鳴,但是這只隊形散亂的隊伍卻沒停下來,反而加快了速度,他們要趕過去增援前方的衛城,否則,那裡很有可能陷入敵手。

    雪花紛紛灑灑的落在肩膀上,將身上灰綠色的號衣染成了白色,甚至就連同眉毛上也粘滿了雪花,即便是天寒地凍的時,在海納的頭上仍然冒著汗水,汗水將雪花融化,然後和在一起順著下巴滴下。一隻火銃斜背在他的身後,不時撞著銅水壺,他的水壺已經空了。

    聽到路邊傳來的流水聲,他順著水聲跑出了隊伍。儘管天寒地凍的,可萬幸的是,河水並沒有結冰,要不然,就只能把雪往水壺裡裝了,對於這條小河,京營出身的他,並不陌生,過去,他們經常會在行軍的時候,來到河裡灌水,至少這是流水,而且水也很乾淨,摘下水壺就泡在河裡裡灌著水,等灌滿後,他又用這冰冷的河水在臉上撲洗了幾把。這才算是又精神了幾分。

    站在河邊做了個深呼吸,挺胸回望著大路,路上大批的隊伍向著前方行進著,在夜幕的中,只能隱約看到他們的身影,相比於身影,他們的腳步聲音更為清楚。突然在隊伍裡,他發現了一個身影,瘦弱,矮小的身影很特別,立即吸引了海納的注意。他快步走回到路上,走到那個瘦小身影前。

    「站住!」

    那個瘦小的身影,被他的喊聲嚇得一個踉蹌,還不等海納看清這人的模樣,這小子就衝著他咧嘴露笑了起來。

    「海三叔。」

    一聽聲音,海納就聽了出來,這是林義那小子的兒子,才十四,林義那小子死了,所以他就充了丁。這次出征,他告訴這小子,不要跟過來,畢竟,誰都知道,這一仗肯定是九死一生的。

    可是那知道這小子卻一路跟著來了。

    面對著這渾小子的傻笑,海納怒視著他,也沒有說話,而是直接一腳把這傻小子踢倒在地。

    「給爺爺滾!」

    林懷鄉有點懵了,海三叔怎麼這副模樣?這是咋了?坐在雪地裡的他沒動,只是眼巴巴的盯瘦海三叔。

    「趕緊滾!」

    海納再次罵道。

    「我不當逃兵,我要殺明軍。」

    這一句話讓海納一愣,盯著他罵道。

    「你他麼的毛都沒扎齊,還他麼要去殺明軍,那明軍又是好殺的?平時帶著你,不過是混日子,現在這是去送死,去送死。你懂不?」

    「你們能去,憑啥我就不能?就算回去了,早晚還是死路一條……」

    看著眼前的這渾小子,海納的心裡一陣五味雜陳,他心情複雜到極點。

    兩人就這麼對視良久……

    好一會,海納才說道。

    「你他麼的,活膩了,他麼的,不當逃兵,非他麼充好漢,這好漢有啥充的……」

    然後他伸手拉起林懷鄉說道。

    「充、充他麼的什麼好漢,你他麼是漢人,非,非他麼為大清國送這個命幹啥?我瞧你小子,當真是個糊塗蛋……」

    真是個糊塗蛋!

    可不就是一個糊塗蛋,他明明是個漢人,結果非要為大清國在這裡要死要活的。真不知道爹的是怎麼教訓這小子的?怎麼就把這小子教育成這副模樣?

    難道他就不知道相比於其他人。如果說他想要逃命的話。他會有更多的機會嗎?

    這小子現在卻偏偏自己個兒把命。往死路上送。

    不是糊塗蛋,什麼是糊塗蛋?

    根本就是個傻子!

    儘管他罵著,可是最後卻又歎了口氣道。

    「你這渾小子,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想死,他麼的誰也攔不了你,想送死,那就去吧……」

    一聽海三叔不在攔自己了,他立即咧開嘴笑道。

    「就知道海三叔肯定會答應我的,三叔對我最好了。」

    好。

    好,你娘的個頭。

    海納在心裡罵罵咧咧的。他甚至不願意去看身邊的這個半大的小子。這混小子腦袋瓜子到底是怎麼長的?怎麼就這麼不明白事理?

    怎麼就不知道在這年頭,最重要的是活下去,而不是現在這樣白白的拿自己的性命去送死。

    最後海納長歎了口氣。他伸出手,一把拉起坐在雪地裡的混小子。將他拉起來的時候,盯著他認真的說道。

    「我說你這傻小子,到時候你就跟著我,我說怎麼樣你就要怎麼樣,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

    看傻小子在那裡點著頭。海納又說道。

    「那我要是讓你逃呢?你會逃嗎?」

    傻小子看著海三叔,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著他反問道。

    「到時候海三叔會走嗎?」

    「滾蛋!」

    海納罵罵咧咧的說道。

    「跟著我別走丟了。」

    他又繼續往前走了。往前方走的時候,聽著在寂靜的黑夜中傳來的隆隆炮聲,他的心裡冒出了一個念頭。

    他自己未曾不是一個傻子。

    這些人一個個的,又有幾個聰明人,要是聰明人的話,這會兒恐怕早都逃了。

    不知道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可是這個世間又有多少聰明人呢?

    有的人在往前去,同樣也有人在往後逃。

    當這些清軍頂著風雪往前方趕去的時候,在前方混亂的戰場上,同樣也有人在往後逃。風雪掩護著他們身影,讓他們能夠躲避已方的督戰隊以及明軍的游騎。有傻子也就有聰明人,這是人世間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雪花漫天飛舞,天地間白皚皚的,看起來有點單調淒涼。

    突的,一聲馬嘶打破了這風雪中的靜寂,卻見大雪紛飛,滿是積雪的冰原上,一行十幾人正在那裡趕著路,因路上積雪有些深,所以他們只是在沒膝深的積雪中努力前行著。

    儘管他們們的面上掛滿雪花,但卻仍能看出他們年齡相貌各異,長者不過四十餘歲,年輕的也是正值壯年,若是說他們有什麼相似的地方,恐怕也就是那臉上的惶惶之色了。

    他們每走上數步,不是回頭張望,便是往左右看去,他們似乎正在躲避著什麼。似乎因為這趕著路的關係,使得他們變得極為膽小,一點點風吹草動就會讓他們精神緊繃,或是握銃相向,或是加快腳步,可在這沒膝深的積雪中,又怎麼可能走快。

    「該、該不會追來吧!」

    多克明有些緊張的看著後面。

    「追?他麼的,誰會來追咱們?咱們就是他麼的一群小蝦米,誰會注意到咱們!」

    慶阿的話聲剛落,一旁就有人說道。

    「話不能這麼說,咱們這一路上可真不容易,二十六個弟兄,你看看,活著的還有幾個?七個人把性命都丟了。」

    「可不是,真他麼的不是玩意,連條生路也不想給咱們……」

    「哎呀,我他麼的就說,早,早他麼就該走,走,可非拖到現在,他麼,他麼差一點就把命給丟了……」

    多克明一邊嚷嚷,一邊說道。

    原本的他有著自己的計劃。按他的想法,應該是在半路上逃走的。可哪曾想計劃卻趕不上變化,因為有人提前逃跑被發現了,被砍了腦袋,如此一來,他們也就沒有機會再逃出去了,直到昨天才總算尋著機會。趁著明軍打過來的時候,乘亂逃了出來。

    「你可別這麼說,要是逃走了,咱們指不定就被當成逃兵給砍了腦袋。」

    「可不是,你們沒瞧見前幾天剛砍掉的那些腦袋嗎?不趁亂逃跑,肯定會被抓住的。要是被抓住了。咱們一個個可都是小命難保。」

    「雖然是這麼說,可你們也瞧見了咱們這一路上。可也沒少碰著麻煩。咱們是不被當成逃兵給砍腦袋了,可是明軍卻沒有對咱們手軟過啊。」

    多克明在那裡大聲抱怨著,他們逃出來是逃出來了,可是在路上卻不斷的遭遇到明軍的攻擊,這一路上可有不少弟兄都賠了性命。

    這算是怎麼回事兒?

    當個逃兵也不容易。

    讓大清國給抓住了,大清國這邊不會饒了他們。

    就是讓明軍碰到了明軍也不會,因為他們是逃兵,對他們高抬貴手。

    換句話來說,無論是哪邊碰到他們。等待他們的都是死路一條。

    「哎,這件事也不能怪著人家,要怪就怪咱們不識相,非要和他們拼到底,你說這麼拼下去有個什麼意思啊?」

    有人在一旁抱怨了起來。

    「一個個非要和人家往死裡拼,到最後把自己的性命也都給賠上了,你他們賠他們的,還拖累咱們。」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那些混蛋自己往絕路上走,還拖累咱們。真他麼一個個該死。」

    「行啦行啦,瞧瞧你們這副模樣。人家再怎麼說那也是像個爺們兒似的和明軍殺了個痛快,瞧瞧咱們一個個的就這麼逃了,咋能還有臉去說人家。」

    「話是這麼說,可以得分時候呀,現如今這樣干和送死有什麼區別?」

    「不是,過去人家沒給咱們留一條活路,咱們要是逃了,那是當孫子,現在人家給咱們留了活路,結果一個個的反倒得瑟起來了。我看吶,這有些人腦袋不砍到頭上是不知道自己姓啥。」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在那裡說道著。幾乎沒有人會以自己是逃兵為恥,反倒是在那裡,到院子前方那些拚死抵抗的弟兄們。

    他們甚至覺得之所以落到現在的地步,正是因為那些人不知死活。在他們看來,只要大傢伙兒不頑抗到底。直接投了降,他們也不至於淪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哎,人的命天注定。這大清國的氣數是盡了,咱爺們兒可不能陪著大清國一起亡了。」

    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選擇。當多克明做出他們的選擇時。在炮聲隆隆的前方,已經被轟成斷壁殘垣的城池裡。

    海納躲在一到段牆的跟前,他有時會露出半個腦袋,觀察著前方。然後再說回自己的腦袋,就那樣靠著牆頭。大口的喘著粗氣。

    「怎麼樣?我說你小子現在後悔了吧?」

    扭頭看著林懷鄉,看到這半大的小子。海納說到。

    「小子,我告訴你現在想走的話還有機會走,要是在晚上兩天,到時候可真的就逃不了了。」

    「三叔,你走不?」

    林懷鄉看著海納巴巴的問道。

    「我說你這混小子就是一個榆木腦袋。你小子就不想活了。」

    看著眼前的這傻小子,海納的語氣裡儘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你知道不只要他們衝了過來。」

    一把抓住林懷鄉的衣領,海納指著前方雪地中的兩具屍體,屍體上穿著的是紅色的軍裝。

    那是明軍的屍體。

    在之前的戰鬥中被擊斃的明軍,紅色的軍裝,紅色的鮮血。在雪地中再醒目不過,遠遠的看過去,甚至有些刺眼。

    「到時候他們肯定會一個不留的把咱們全部殺死,一個不留,你知道嗎?」

    海納大聲說道。

    「你這傻小子怎麼就這麼蠢,你不是其人,你是漢人,你是漢人,為什麼要為大清國把自己的命給賠上。你這混小子,不知道大清國瞧著就要完了?」

    就在海納抓著林懷鄉的衣領,想要把他個榆木腦袋給點醒的時候,他並不知道在遠方一個明軍已經瞄準了他。

    突然一陣輕微的呼嘯聲由遠而近,甚至都不等,很那回過神來,他只覺得有什麼東西鑽進了腦子裡,然後整個人就猛的一下倒了下去。

    「三叔,三叔……」

    林懷鄉看著摔倒在地的海納,看著雪地中那片猩紅。整個人都變傻了。只是傻傻的看著已經倒下去的海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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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權貴  

    清晨時分,似乎是徵兆著不祥,一陣烏鴉成群結隊的,肅肅地發出嘶啞的鳴叫聲在靖南城的上空飛舞著,這些烏鴉一部分飛進城內,散落在樹枝上。這些烏鴉,雖然感受不到什麼是「亡國之氣」,但是和往日相比仍然顯得有些驚疑不定的,時而落下時而又起飛,飛起來又落下,這樣不斷的重複著,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因為烏鴉通靈,而是因為地上的喧嘩讓它們無法安靜下來。

    逃兵!

    王朝的末日,許多人都在逃,不僅僅只有普通的士兵,士兵們為了自己能夠活命,會在戰場上逃跑。而在後方,那些曾經享盡人間富貴的達官顯貴們,倒也不見得會與國同休,他們同樣也在逃。

    只不過與普通的兵丁不同,他們在逃跑的時候,往往會有很多想法。也會做許多準備。他們不會倉皇的說逃就逃,對於他們來說,即使是要逃,也要做好萬全的準備,畢竟,他們都是見過世面的人,況且也是家大業大的,即便是逃難,那也比普通人要複雜些。

    明軍距離靖南城越來越近了,甚至不時的有消息傳來——明軍的探馬出現在城門外。一時間,靖南城中的軍民百姓們,無不是驚魂不定的等待著,等待著皇上下旨離開靖南,逃了這麼多年,他們只知道到了這個時候,就別指往什麼主子把明軍攆走了,這個時候,想保命,還要是往南逃。

    不過有消息說,主子已經決定與靖南共存亡了,大清國絕不再像過去那樣灰溜溜的南逃,這樣逃下去總不是個法子。

    開初,不少人還不信這個信兒,畢竟,他們不覺得皇上主子會這麼「心狠」,逃了這麼多年,居然今個兒在這裡充起了爺們來了,這該不是腦袋讓驢給踢了吧!

    儘管這是大不敬。可面對生死,大傢伙倒也沒有那麼多的顧忌。

    當然,更多的人則暗自祈禱著,指不定,這是皇上主子故意虛張聲勢,為的是激勵前線的將士拚命。

    可是過了沒多少天,就傳來了消息,滿街的流言蜚語,到處哄傳王化行要帶著皇太子逃奔南方,皇上主子要與大清國共存亡了!

    於是人們紛紛開始逃難了,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再等了,皇上主子是鐵了心腸要死在這了,他麼的誰想跟他一起死?但凡有條活路,誰他媽不想活下來?

    軍民百姓在為將來作準備,開始悄悄逃出城外,同樣的,對於達官顯貴們來說,他們同樣也在為將來作起了準備。

    納蘭宅內上上下下同樣也是惶惶不安,此時納蘭明珠將兒子們聚在一起商議辦法。作為長子的納蘭揆敘首先想到的是逃。

    「阿瑪,明軍就要殺進城了,事不宜遲,能走的全都走,先逃出靖南城再說!」

    納蘭明珠搖搖頭說道:

    「家裡這麼一大攤子,即使是要走,也得收拾一下,畢竟等咱們離開了這裡,到時候可就要坐吃山空了,家裡的銀子東西不帶著,難不成將來要做吃山空不成?」

    「阿瑪,您放心吧!咱們現在盡可能的帶著東西,人在什麼都在,人不在了,就是有銀子,恐怕什麼也都沒有了,爹,現如今,關鍵是要保住命,東西多了,反倒不一定方便。」

    納蘭揆方看著阿瑪又說道。

    「孩兒之前已經命人以您的名義給波斯的宰相去了封信,您與他關係頗佳,相信到時候,只要咱們到了他們那,至少不會有性命之危。」

    納蘭明珠點點頭。

    「還是揆方考慮的細緻,這樣的話,這一路上倒也能輕鬆一些了。」

    前些年與波斯官員往來中,納蘭明珠倒是與他們的宰相以及官員結下了一些交情,現在這些交情倒也能派上一些用場,或許遊說他們放旗人入境避難不現實,但是納蘭家去避難,肯定沒有什麼問題,畢竟,當年他也故意施了一些人情在那些人的身上。

    「阿瑪,千萬別這麼說,波斯人性情暴虐,全無信義,即便是當初他欠您的情,現在也不一定會還這個情,阿瑪,咱們不能把全部家當都押在他們身上。」

    納蘭揆方又一次提醒道,作為次子的他,比大哥更精明一些,儘管他提前就與波斯人那邊打了招呼,但他也知道,那些人根本就靠不住。所以他才會畢竟父親早做打算。

    「萬一他們將來要是見明人勢大,把咱們給賣了,那可就全完了。」

    「小弟說的對,波斯人肯定靠不住,咱們先到那裡躲一陣子,然後肯定是要離開的,不過,這離開波斯後,到那裡去,總是要好好考慮一下。」

    「還是周國吧,吳家那邊對漢人一直都有優先,咱們和漢人的模樣差不多,冒充漢人,總能活下來的。」

    「不一定,現在不知多少人想往那邊去,去的人多了,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懷疑!」

    看著兒子們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將來,納蘭明珠又說道。

    「留在波斯對咱們來說確實是風險太大了。」

    納蘭明珠點點頭,然後說道。

    「不過,剛才你們說,到周國,也是有風險的,畢竟,咱們納蘭家,在各國是排得上號的,普通百姓可以托庇於周國,可是咱們往那裡一去,指不定人剛到地方,那邊就有人認出阿瑪來了。」

    逃往周國!

    現在的大清國,不知多少人早就把吳周視為逃命的去處,畢竟天下這麼大,似乎只有吳周才有他們的容身之地,其它的諸夏,指不定這邊他們剛逃過去,那邊人家手裡的刀子就朝他們的腦袋砍了過去,到諸夏是自尋死路。

    說了一圈兒,似乎也只有在周國能夠尋得一條活路。

    「阿瑪,去那裡不重要!」

    納蘭揆方看著阿瑪認真的說道。

    「現在沒工夫說這些話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趕快收拾東西,除了銀子之外,還要多帶衣裳,多帶吃的,畢竟,這一路幾千里,光有銀子是不行的!」

    現在可不是在那裡慢吞吞的商量這些事情的時候了。在商量,恐怕明軍就打到城下,到時候成門一關,大傢伙兒可就全都困在這裡了。

    「對、對,小弟說的對,不僅是銀子,這一路幾千里,想要逃過去,吃的比銀子還重要,這事可得辦好了,要不然,人餓死了,可就全完了。」

    看著小弟,納蘭揆敘又補充道。

    「不過,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是不假,但是還得有人手護衛,要不然萬一碰著土匪強盜的話,指不定會賠上性命。」

    思索片刻,納蘭揆敘又說道。

    「阿瑪,孩兒在步兵衙門裡倒也有幾個交好弟兄,要不然,讓他們與咱們一起離開,要不然,只憑家裡的包衣,指定是不行的。」

    納蘭揆敘在步兵衙門裡當差,手下領著一營兵,對於兒子的這個建議,明珠當然不會拒絕,他略微點下頭,然後說道。

    「對,拉上他們,有一營兵護著咱們,這兵荒馬亂的一路往南,也放心一些,到是糧食……」

    沉思片刻,納蘭明珠說道。

    「揆方,你拿我的帖子到糧庫裡去取糧食,就說是宮裡頭要的,反正,明軍攻城,頂多也就是兩三天的功夫,再多的糧食,最後也是便宜他們,要不然肯定也是主子下旨,一把火燒掉……」

    提到主子的時候,納蘭明珠的心思一沉,神情變得有些古怪,他知道,這個時候他與兒子們商量這些事情,肯定是大逆不道,這天下那有主子準備殉國,當奴才的逃離的道理。

    可是,納蘭明珠卻不想把性命丟在靖南,他想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與主子的死活,他並不在乎,或者說他現在連自己都顧不得了,又怎麼能顧得上主子呢?

    「還有件事兒,我非辦完才能走!」

    突然,納蘭明珠看著兒子們說道。

    「阿瑪,您說吧,孩兒去辦!」

    兒子的回答,讓納蘭明珠搖搖頭,然後說道。

    「這件事,不能交給你們去辦,必須要為父的親自去辦,畢竟……」

    想到那位結拜兄弟,納蘭明珠說道。

    「我欠我那位兄弟的太多了,即使是要走,不告訴別人,也得和他知會一聲,畢竟,畢竟……哎……」

    想著這些年的交情,納蘭明珠長歎口氣,最後又擺擺手說道。

    「好了,你們去忙活著吧……」

    在兒子們去忙活著的時候,納蘭明珠,只是默默的坐在那裡,他的神情顯得有些複雜,他這麼一個旗人要逃了,可是王化行那樣的漢人,卻要護著太子往南,他護著的是什麼?

    是大清國往後的一線生機啊!

    哎。

    自己終究還是不如王化行啊!

    想到這些年,大家對漢臣的不信任,納蘭明珠搖頭長歎道。

    「到最後,逃的、降的,可都是滿臣蒙臣啊……」

    如此一聲長歎後,納蘭明珠便沉默了下來。

    院子裡,包衣奴才們正在那裡收拾著行李,整個院子裡都是亂蓬蓬的,成箱的行李,被不斷的抬到車上。

    置身於院中,納蘭明珠抬頭看著樹梢的烏鴉,他的臉上儘是一副愁容,作為皇上的心腹奴才,他知道皇上的打算,也知道大清國的將來,所以臉色才會如此的難看。

    「阿瑪,真的要去嗎?」

    納蘭揆敘看著阿瑪問道,他知道阿瑪要去見誰,現在去見他,豈不是要把大家都打算給說出來。

    「總是要見一見的,要是不見他,恐怕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納蘭明珠昂歎了口氣,然後對兒子吩咐道。

    「備車。」

    約莫半個小時後,納蘭明珠到了王化行的府裡,在書房中,他看到了正在看的書的結拜兄弟。

    兩個人就這麼看著彼此,誰都沒有說話。在僕人上茶之後,明珠默默地喝著茶。而王化行者在那裡靜靜地看著書。

    就這樣沉默良久,王化行將手中的書看完後,他才把書放在桌上,然後看著納蘭明珠問道。

    「明珠。現在過來肯定是已經想好了吧。」

    納蘭明珠點了點頭。然後說道,

    「我是不可能再隨軍了,畢竟這行軍打仗,我本身就是外行,肯定幫不上你的忙。」

    儘管納蘭明珠並沒有直接道出他的想法,但是王化行還是從他的拒絕中明白了這個結拜兄弟的想法。

    「既然二哥已經決定了。那就依著二哥的主意吧。」

    王化行點了點頭,然後看著他問道。

    「現在的局勢也就是這樣了,大家都知道。怎麼說呢?反正保不住的東西,再怎麼搞也是沒轍。其他的也就是盡人力,聽天命。我這邊兒你就不要再考慮了。倒是二哥那邊。您想過沒有,往後的日子怎麼過?」

    聽著王化行的關心,納蘭明珠一陣既感動,他頗為感動的看著王化行說道。

    「家裡前些年還有些積蓄,至於將來走一步就算一步吧!」

    西域可是不比中原,即便是想撈銀子也沒轍。儘管這些年深得皇上信任,千方百計地搜刮錢財,也不過只有那麼一點積蓄罷了。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是沒有多少積蓄,但也勉強能夠過上一輩子。

    「那,二哥你得考慮好了,這出門在外,到時候一切全都得靠銀子,要是沒有個升級,只是坐吃山空的話,到時候那日子過的恐怕不寬鬆啊。」

    看著納蘭明珠,王化行又說道。

    「甚至到時候即便是想吃飯都不一定能吃飽。」

    「哎,這些道理我都懂,可即便是這樣,那也沒轍啊。畢竟就那麼一點家業!」

    納蘭明珠搖頭長歎道。

    「就這麼著吧。將來,將來,誰知道呢?往後的日子省吃儉用一些,總好過把命給丟了吧,你說是不是老三?」

    王化行並沒有立即說話兒,只是默默的看著納蘭明珠,在這一瞬間,他想到了當年他們在西安認識時的模樣。那時候大家都是同樣的落魄。沒想到幾十年過去之後,又回到了原點。

    儘管他的心裡有千言萬語想要對這個結拜兄長說。可最終他還是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從抽屜中取出了一個盒子,然後對納蘭明珠說道。

    「這些年我也沒有什麼積蓄,這點東西二哥你務必收起來,畢竟將來我也沒有什麼地方能用著這些東西的。」

    看著王化行拿出來的盒子,納蘭明珠連連擺手說道。

    「怎麼能成?這不成,你以後難道就用不著了?看你說的話,將來會怎麼樣我不知道,可你手邊兒能有些銀子,將來總能派上些用場,畢竟,畢竟……」

    情急之下,納蘭明珠有些慌不擇言地說道。

    「大清國可是真沒指望了,難不成你真準備到山溝裡過上一輩子嗎?」

    納蘭明珠的話讓王化行看著他。最後只是搖頭苦笑道。

    「二哥,你知道的,這是皇命,咱們這些當大臣的也就只有聽旨了。」

    他的語氣中儘是滿腔的無奈,似乎,對於這一切,他同樣也是抗拒的,只不過他並沒有抗拒的勇氣。

    「既然這樣,那就跟我一起走吧。」

    納蘭明珠看著王化行。語氣極為認真的說道。

    「你即便是不為自己,也要為幾個侄子著想,不是,難不成你真準備讓他們和你一起為大清國去死嗎?」

    現在他們兩個人的對話看起來就是這麼的荒誕。原本應該為大清國盡忠的旗人,居然在這裡但說著一個漢人,不要為大清國去死。

    「我知道你們漢人總講究一個什麼報君恩,可是,前年你為大清國立下的汗馬功勞又怎麼樣?好聽是怎麼對你的,就你的功勞,即便是封個王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到最後你又是什麼下場?在現在到了這個地步,又想起你來了。」

    納蘭明珠看著自己的這個結拜兄弟,語重心長的說道。

    「即便是你帶著太子,領著大軍到了南方。為大清國在打下一片基業。到時候,四個大字功高蓋主,你的腦袋還是保不住。」

    隨後,納蘭明珠又說道。

    「而且一切順利還好說,要是不順利的話。指不定到時候又有人會拿你是漢人得事在那裡說事兒。別的不說,只要別人一說你是漢人,肯定就能把所有的罪名都往你的身上推。你以為是莫須有的罪名嗎?那些罪名往你身上一推。就能把你推出去平息民憤,就能用你的腦袋去安撫軍心。替罪羊我當過,難不成你還想去當這個替罪羊嗎?」

    納蘭明珠看著王化行,儘是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不希望自己的這個結拜兄弟自己走上那條絕路,所以才會說出這番大逆不道的話來。

    「二哥……」

    看著納蘭明珠,有些激動的王化行,一時間有些激動地說不出話來。有些話他並不知道該怎麼說出來。他知道那些話不應該說。是,如果現在不說的話,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去說這些話。良久之後他才說到。

    「二哥啊,其實,其實……」

    他長歎了口氣,看著納蘭明珠說道。

    「其實,小弟有些話要對二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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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奉先殿  

    所謂的「亡國之相」,指的恐怕就是人心散亂,指的就是的官民人心皆散的模樣。

    人心一但散了,往往事情也就沒有了挽回的餘地了。

    一陣烏鴉落在皇城中,一看到這些徵兆不祥的渺茫,宮中的太監紛紛用挑桿趨趕著它們,烏鴉們發出一陣陣嘶啞的叫聲飛了出去,在宮裡再次安靜下來以後,整個皇宮又一次回到可怕的寂靜。

    因為天上有雲,烏雲密佈,雖是清晨,卻不見多少光亮,到處都是昏暗的,這昏暗的清晨,只使得皇宮更顯得陰森、駭人。

    作為皇上的玄燁當然不知道,為了不讓他一出門就見到烏鴉,那些色目太監們是如何的小心翼翼的趕走那些烏鴉,一夜沒有怎麼睡的他,草草地用了早膳,漱了口,回到東暖閣裡休息,等候太監和宮女們用膳後隨他去奉先殿去哭拜祖宗神靈。

    奉先殿是宮中少有的幾棟漢式的宮殿,那裡是祭祀祖先的家廟,對於已經失去祖陵的滿清來說,那裡的牌位,或許是他們了表孝道的唯一的選擇了。

    他昨天又聽見身邊的太監稟報說什麼,這幾天來宮女和太監們又在紛紛傳說著,在深夜曾聽見太廟中巨大響聲,又似乎有腳步聲從太廟裡傳出來。甚至他還貼身的太監說,奉先殿這陣子午夜的時候,總有恨恨的歎息聲傳出,有時還會有頓足聲。

    從前線返回靖南之後,玄燁就直的很留心這一類不吉利的消息,所他身邊的掌事太監和左右長隨,也常把這類消息向他稟奏。每次聽到太監的稟奏,都會使他整個人都陷入絕望之中,儘管不能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是有時他會在心中絕望長歎:

    「這是亡國之相!就是亡國之相啊!」

    每每如此感歎時,玄燁的心底都會湧起一陣無奈感。

    對於幼年繼承皇位的玄燁來說。在即位後的二十幾年中,他可以說是費盡心機把大權從輔助大臣的手中奪回,從那時起無論順境逆境,可謂是兢兢業業,立志中興大清,做一位「千古英主」。讓大清國的國柞可以延續下去。

    儘管他從沒有想過要做一個敬天愛民的「堯舜之君」,但是他所思所想的卻是中興大清,他甚至都沒有想過傚法那個皇帝,他只希望自己能夠像大明的興乾皇帝一樣,能夠起到逆境,進而中興大明。對他而言,只要能夠做到這一步,也就足夠了,他的內心深處甚至沒有太多的妄想,他甚至都不敢去想什麼重新奪回中原,儘管有時候他會在大臣們面前說,但是在心裡頭,他想的不過只是能夠偏安於西域,能夠讓愛新覺羅家的天下傳承下去,僅此而已。

    但是殘酷的現實卻一現地的打擊著他,讓他無法去面對現實。打擊他的並不僅僅只是國運上的崩壞,而是大明從來沒有忘記他們,是大明不給他偏安的機會。每一次,當這樣的念頭冒出來的時候,殘酷的現實,會再次無情的打擊他。

    從棄守西域,逃至山南(中亞天山南),幾年來,國運崩壞、毫無將來可言的現實,讓他的銳氣日減,儘管沒有沉迷於女色,但是對鬼神之力的信仰卻與日俱增,尤其是從前線「親征」返朝之後,他幾乎每天都會到奉先殿跪在歷代先帝的神主牌位前前痛哭祈禱,祈求祖先顯靈,保佑大清。

    愈是國事艱難,愈是悲觀絕望,愈是愁苦難當,每到這個時候,奉先殿就成了他的避世之處,他會跪在太祖和太宗的牌位前痛哭一場,說道著什麼子孫不孝的話語。

    其實作為皇帝的玄燁的性格極為堅毅,他到奉先殿去不全是求祖宗保佑,實際上,他有有著太多的苦惱和說不盡的傷心話,既不能對朝臣明言,也不能對后妃道出。所以也而只能對兩位太祖太宗痛哭,畢竟是他們開創了大清國的基業。他希望祖先能給他什麼啟示,儘管,祖先從不曾給予他任何啟示。

    自從這陣子,先後數十城的官民守軍迎降明朝,上萬京營八旗兵不戰而潰,散逃各地,而明軍正頂風冒雪的往靖南趕來,玄燁知道眼下亡國局勢已成,表面上故作鎮靜的他心中十分害怕。他害怕死,但同樣也害怕生,已經完全陷入絕望中的他,只是在心中對自己說:

    「朕朝乾夕惕,苦撐江山二十餘載,不曾競落得今日這般田地……」

    在這樣國家將亡時候,即令奉先殿沒有異常情況,他也要到奉先殿痛哭一場,何況一連數夜,侍候在奉先殿的太監們都聽見正殿中總是在半夜三更時候,不是有歎氣聲傳出,就是有頓足聲響起。甚至還有一位老太監看見燭光下有人影走動,差點沒把那個老太監給嚇死過去。那個老太監嚇得驚慌失措地逃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大喊大叫著。這件事也鬧得沸沸揚揚的,宮裡可謂是人盡皆知。即便是想瞞也瞞不住。

    種種這樣的靈異,讓玄燁想當然後的認為是祖宗顯靈,而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祖宗開創的江山要亡在他的手中,他死後無面目見列祖列宗了,這種長久以來壓在心裡的慚愧心情,在今天變得越發的強烈起來,讓他整個人都變得坐立不安起來。

    「都是朱明、都是朱明……」

    忽然站起身來的玄燁,在暖閣中走動著,他的嘴裡連連發出恨聲。

    「為何非要趕盡殺絕,為何不能放朕一條生路,為何不讓我大清國偏安於此……」

    看來現在大清國之所以到了這步田地,並不是因為她無能,而是因為明朝咄咄逼人,是因為明朝不給大清國喘息之機,不給大清國一條生路。

    他當然不會去想當年他們也從未想過要給永歷皇帝一條生路。

    最後,他無力的喃喃自言自語道。

    「朕無顏見列祖列宗!無顏見列祖列宗!……」

    當他在暖閣裡狂言亂語的時候,太監和宮女們都是顫立於閣外,甚至都不敢喘大氣。他們都知道現在的局勢十分緊急,皇上心情很壞,一個由不住,不定就會有人的腦袋掉下來,這陣子,可是先後有十幾年奴才被杖斃了。

    想著今天皇上的心情很壞,擔心自己惹禍上身,被活活打死的奴才們無不是面帶愁容,滿面的恐慌。幾個常在皇帝身邊服侍的太監和宮女都在暖閣外邊,屏息等候,誰也不敢輕易走進暖閣。

    當然,也有幾個太監難掩眉宇間的高興,這些自幼被淨身入宮的色目太監,儘管早就習慣了當太監,可他們仍然記得當年為什麼被掠入宮中,為什麼被閹割為太監,這個時候,面對滿清將亡的現實,他們多少總感覺有些激動,當然,他們會想方設法的控制內心的這些念頭。但有時候難免總會有些真情流露。

    頹然地坐進龍椅裡,玄燁端起茶杯,然後喝了一口茶,茶很淡,甚至沒有什麼味道,但是卻仍然讓他的心思冷靜了一下。

    「看樣子,事到如今,也就只有這樣了。」

    儘管害怕死亡,但是玄燁已經決心接受這一切了,儘管他自覺無顏見列祖列宗,可是現在的局面,又豈是人力所能挽回的。

    想到這,他自然又想到了滿朝的文武百官,他們現在是什麼模樣?他們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樣,在這裡憂心著時局?為什麼在這個國國家危在旦夕之時,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人進宮要求召對,獻上一策來?

    難道說,他們也是束手無策嗎?

    既然如此,要這群奴才又有何用?

    「一群沒用的奴才!」

    他忽然又想到吩咐王化行的事情,他可是托孤於王化行。當親征不利,返回靖南的時候,就有人建議南撤,以保存一絲元氣,可是玄燁並沒有同意,因為他知道,即便是南撤,恐怕也保不住大清,因為只在他這個皇帝在,只要大清國的朝廷在,大明就不可能放棄追擊,他們會繼續追擊下去,直到天涯海角。

    但是也有人看出了他的心中的所想,也有人建議讓太子南撤,招集南方國境的兵力,再領兵北上增援朝廷擊退明軍,儘管奏折裡是這麼說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一但撤往南方,其實也就是去逃命,至於什麼增援……不過說是說笑罷了。

    到時候太子帶著南邊的軍隊。他逃到什麼地方,只要他不登機,只要他不撐地,沒有了大清國的皇帝,也沒有了大清國的朝廷。對於大明來說,那些人不過只是一群流寇,只是一群匪盜,僅此而已。

    到了那個時候,大清國才能夠真正的獲得一線生機。幾十年,也許上百年之後。大清國還有可能再次崛起。

    但是這一切顯然是要以他這個皇上的死作為代價。

    想到這裡,玄燁的心裡開始痛恨朝廷中儘是庸庸碌碌之臣,竟沒有一個人各位君分憂,能夠為他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

    想到這裡,怒不可遏的玄燁,猛然將手中的茶杯用力往地上摔得粉碎,恨恨罵了一句。

    「這些無用的廢物,當真是該殺!」

    一聲該殺之後,玄燁又一次想到了王化行,又一次他的內心深處,湧起了一種複雜的情感。

    托孤於王化行。

    這件事自己辦對了嗎?

    王化行,說到底,他總歸是漢人啊!

    漢人!

    王化行是漢人!

    這麼些年,他受到了多少委屈?

    萬一他要是投降了明人,到時候,大清國可就全完了。

    「不會的,不會的,他是忠臣,他是忠臣……」

    玄燁喃喃自語道。

    「他肯定會為大清國盡忠的,肯定會的……」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甚至就連自己也不相信,不是他不相信,而是因為玄燁覺得在這個時候,但凡是人,都不可能看不清楚現實。

    現在大清國已經走向了末路,在這個時候,別說是王化行那樣的漢臣,就是自家人都不一定可靠。

    可是除了他自己,還有誰可以用?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又一個名字。最後,他又連連搖著頭。那些人終歸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要是指望那些人。恐怕大清國就再也沒有的希望了。

    「都是一群沒用的奴才。」

    憤恨的罵了一聲。最後又無奈的說道。

    「算了算了。就這樣吧。」

    他又對著遠格外的太監喊道,讓他們進來。殿前的太監聞聲,趕快進進來,跪到地上。

    玄燁望望他們,小聲說。

    「傳旨,馬上往奉先殿去!」

    太監連忙輕聲問道。

    「要備輦麼?」

    「不用備輦,步行過去!」

    掌事太監趕快出了暖閣,安排一部分太監隨駕去奉先殿,一部分留在宮內,另外差一名小答應速去通知奉先殿的太監,恭候接駕。即便是在這個時候,該有的規矩是一樣也不能少的,越是這個時候就越講究一些規矩。

    當太監和宮女們正在準備時候,玄燁則默默垂淚,他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無顏見列祖列宗啊!」

    他一想到不久之後的亡國之禍。他就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要用性命去,去保住大清國的一線生機。想到自己都是年紀輕輕的,就要把命丟在這個地方。他的心裡就是陣淒楚,鼻子一酸,熱淚奔湧而出。

    但凡事人誰又想死?

    在這個時候,他甚至想到了崇禎皇帝,他不知道崇禎皇帝為什麼能夠那麼坦然地面對死。

    現在只要想到了死,想到了將會死在這裡。他整個人就變得心魂不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走到奉先殿的,不知道是怎麼樣跪在太祖,太宗,皇帝以及父皇的牌位前的,神情恍惚的,他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我不想死啊。」

    不想死。

    如果不死的話。明朝肯定不會放過他的,也不會放過把大清。要麼是他死,要麼是大清國徹底的滅亡。

    該怎麼辦?

    抬起頭來看著太宗皇帝的牌位,他在心裡默默的想到。

    「求祖宗救我,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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