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骨 作者︰無語的命運 (連載中)

 
as000538 2018-5-3 11:17: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5 373940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15 13:51
第379章 義為何

    太原城降了!

    山西巡撫白如梅、山西提督楊震威負荊請罪於城門外,主動獻城納降,而這也意味著山西已經盡入明軍之手。在其投降的當天,明軍便浩浩蕩蕩的進了城,

    因為太原城是開門投降,所以明軍進城後並沒有枉殺人,也不許隨意進入民宅。當天進城的明軍不過只有區區幾千人馬,佔領了重要的衙門和全部八座城門,然後沿街巡視,以避免有人趁火打劫。

    而投降的清軍萬餘綠營兵以及四萬多民壯中的兩萬年齡不超過三十五歲的青壯,都被集中解除了兵器暫時扣押於在郊外的營中,對於明軍來說,這三萬餘「清軍」同樣是極為可觀的補充兵力,當然之所以將青壯關押於城外,同樣也是做為人質同。

    與此同時,隨著安民告示的張貼,這太原城李子淵到達之前,已經安定了下來。在市井恢復了生機的同時,在提督衙門裡,楊震威卻顯得有些提心吊膽的,即便是有了保證,他仍然擔心自己會遭到清算。畢竟,他很清楚,在很多山西人看來,當年若不是他獻城納降,又豈會有後來清軍的屠殺。

    「軍門只管放心,元帥是信諾之人,況且這城中的士紳,可是給你湊出了整整二百萬兩的贖罪銀,便是天大的罪過,也能贖回來!」

    幾日來,一直於衙門中陪著楊震威的袁濤奇注意到他臉上的不安之色,便輕聲安慰著他。

    當初在巡撫衙門裡頭,正是他提議眾人拿銀子為楊震威「贖罪」,作為本地士紳的他,自然不願看到玉石俱焚的一幕,畢竟他的家業在太原城中,況且,那李子淵雖說沒有屠城的名聲,可是當初在南昌,卻也是屠盡助清軍守城的民壯,若是當真助清軍守城,恐怕待到城破的時候,這太原城的壯丁肯定會因為恨其守城而被屠盡。

    這年月,人命不值錢的!

    無論是清軍也好,明軍也罷,闖賊也可,對百姓不都是想殺便殺?

    與其拿銀子助清軍守城,還不如拿銀子出來助白如梅、楊震威贖罪。也只有如此,才能保得了太原城上下十萬百姓。用二百萬兩銀子換其同意獻城,這個生意做的值,不過,作為居中聯絡之人,袁濤奇必須要安撫好眼前的這位山西提督。

    「你確定李帥會放過我?」

    楊震威的語氣中仍然帶著一絲不確定,畢竟,當年他可是提著姜等人的腦袋獻的城。

    「李帥自是重諾之人,軍門無需擔心!」

    李子淵是重諾之人!

    這句話也就只是說說罷了,可楊震威仍然心存著一絲僥倖,對於他來說,他覺得,對於李子淵,他多少還有一些用處。正像他猜測的一樣,在李子淵進太原之後,立即招見了楊震威,在兩人見面的時候,對其更是極盡稱讚,更是委任其為山西總兵,總之對他如同對待其它的降將一般,仍然是留任原職,不過雖是留其為山西總兵,仍然命其傳令與山西各地綠營,令其就地納降。甚至還與其商量著抽調各地降兵與軍中,以待他日北伐。如此一來,楊震威總算是安下心來,在他看來,這無疑是在告訴他,大帥有用他的地方,甚至他還主動的請求隨大軍一同北伐,面對他的請求,李子淵自然沒有拒絕,直接將其編入了左路軍,就在其即將前往左路軍軍中之前,接到了白如梅的邀請,因為兩人都是降官的關係,這個請楊震威到是沒有拒絕,而且他也希望能夠與白如梅保持親近,畢竟兩人也算是共患難過。

    「歸根到底,這亂世,還是老弟這樣的人有大展身手的時候啊!」

    作為降官的白如梅,見到已經重新換上一身明式總兵官袍的楊震威,頗有些感嘆的說道。

    「這次北伐之後,想來他日軍門封侯自然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白如梅的語氣中帶著羨慕,而此時的楊震威臉上卻再也沒有了過去的忐忑不安,反倒是頗為自得的答道。

    「這還不是大帥的恩典。其實,白大人您也不差啊,您不還是這山西巡撫,將來我等北伐之時,這後方可就全指往白大人您了!」

    楊震威的話,讓白如梅點點頭,然後說道。

    「這自然是當然,只是白某有一事不明。」

    已經放下酒杯的白如梅,看著楊震威問道,

    「既然軍門知道,軍門能有今天,全憑大帥恩典,那又為何勾結清虜,圖謀不軌?」

    話聲落下的時候,他隨即把手中的酒杯猛的一摔,

    「來人!」

    什麼?

    不待楊震威驚喊出聲,那邊他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從外面傳過來,還不等他站起身來,頭上就是一陣劇疼,人便摔倒了在地上。

    半個時辰後,一顆人頭被呈送到李子淵的案前,略微看了眼那人頭,李子淵只是平靜的反問道。

    「其它人呢?」

    「回大帥,當年與楊震威叛變的之人皆已被斬殺!」

    當年楊振威帶領六百餘名官兵叛變,殺害姜與其兄姜琳、弟姜有光,持首級出城投降。這十幾年的征戰,當年叛變的官兵活下來的不過只有三四百人,而且大都是山西綠營的官佐,這幾日的安撫,就是為了等其如各地綠營集結於太原,然後將這些人悉數斬殺,從而斬草除根以免留下後患。

    當然被殺的不僅僅只是這些官佐,還有他們的家人,也是一併被誅殺,到底死了多少人,李子淵並不關心,相比於這些人頭,他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厚滌,現在這楊震威既然已經授首,那麼下一步怎麼辦?」

    用楊震威的腦海去換山西百姓的民心,這是許雲程的主意,但李子淵卻有他的顧慮。

    「今日,李某殺了他楊震威,他日其它人若是不敢再降李某,又該如何?」

    「大帥,這楊震威非殺不可,只因其手上沾滿了我漢人之血,況且之所以殺他,並非是無故殺之,況且,白如梅已有供述,楊震威之所以投降,並非是為了投降,而為了爭取時間,以便將各地綠營集於太原,如此才能對大帥反戈一擊,若非是大帥果斷行事,恐怕這太原已經為其重新所據,不知多少百姓因此離難了……」

    殺楊震威自然有殺他的借口,甚至有時候都不需要借口,投降不等於免死,既便是免了死,若是其有異心同樣也可以殺死,總之一句話,死人不會說話。更不會解釋,死了的楊震威自然不可能站出來說出他的冤枉。

    「至於其它人?其它人縱是知道,亦需要明白,這天下,除了大帥你,誰還會受他們的降?」

    這才是許雲程建議殺楊震威的原因,因為除了李子淵之外,別人並沒有更好的選擇,至少相比之下,只有李子淵不在乎他們做了什麼,不在乎他們「漢奸」的名聲。

    「罷了,這山西綠營,還是要打亂分置各營,若是其有異心的話,各營可以直接先斬後報!」

    李子淵從來都不是一個手軟的人,他壓根就不在乎楊震威的死活,甚至也不在意山西綠營的三萬餘人,他所在意的能不能取得北伐的勝利。畢竟,對於他來說,沒有什麼比北伐更重要事情,他需要用北伐去確立自己的地位,去告訴世人,這世上並非只有一個朱明忠,一個鄭成功,同樣還有他李子淵。

    在隻言片語定下山西數萬綠營的生死之後,李子淵又探身詢問道。

    「那些個晉商,現在是什麼態度?他們是願意拿銀子贖罪,還是?」

    李子淵口中的晉商,指得並不是山西的商人,而是那些曾經與滿清合作,靠著滿清發家的商人,畢竟了除了內務府八大皇商之外,這介休、祈縣、太谷等地靠著與滿清合作起家的商人,可是不下數百家,這些人少則家業數十萬兩,多則數百萬,在進山西之前,李子淵就已經打定主意,這北伐的軍餉肯定是要從這些人身上擠出來。

    與朱明忠流放漢奸不同,李子淵對待那些偽官家族的態度非常簡單,就是讓其獻銀贖罪,通過這種方式既可以緩和與那些偽官之間的關係,又能獲得北伐的銀餉,對於那些商人,李子淵自然也是首先想到了「贖罪銀」。

    不過他的話聲這邊剛落,那邊許雲程便冷笑道。

    「大帥所言詫異,常言道漢奸人人得而誅之!若是此等漢奸不誅其族,抄其家,這天下人又豈能為之以警?又豈會警告後人,令其不敢為漢奸?」

    這般義正辭嚴的話語,顯然和之前的態度不同,而究其原因則再簡單不過,那些人只是商人,在許雲程的眼中,他們不過只是一群肥羊,就像當年朱明忠在揚州抄晉籍鹽商的家一般,又豈完全是因為他們是漢奸?漢奸不過只是他們的罪名,而銀子才是殺他們的原因。

    「殺!」

    冷冷的吐出一個字,許雲程的雙眼一瞇冷哼道。

    「非但要殺盡這些奸商,且在誅其三族,不殺他們如何能平民憤,不沒其產,又如何能對得起死難的漢民……」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15 13:55
第380章 奴才們

    永歷十五年(偽順治十七年)歲尾,奔騰呼嘯的朔風,挾著蒙古高原上吹來的的滾滾寒流襲入了京師,那裹著沙粒的寒風敲打著千家萬戶的門窗,接著又是晝夜不停的鵝毛大雪,一時間,這大雪立即吞噬了整個京師。

    一夜之後,這京師之中便儘是一片白雪皚皚的模樣,地上積雪被車馬行人踩踏的結結實實的,一夜之後,便全都凍成了冰,滑溜溜的,那些運水的馬車,在這路上行走的時候,也是步步艱難,不知多少人家因為水車不到,而不得不吃院中的苦水井裡的苦水。

    屋簷和樹梢處處積上了厚厚的銀雪,一大清早,男人們便開始掃著屋簷上的積雪,以免壓壞了房子。他們一邊幹活一邊哈著熱氣以抵抗寒意。今年可比往年更冷了,縱是家中的爐子裡加足了柴火,也不過只是勉強驅散這層裡的寒意。

    天氣酷寒不說,那皇城裡頭的人心卻比寒冬更加寒冷。從紫禁城城到滿城的街頭巷尾到處都是是有關明軍北伐的消息,各種各樣的消息,讓滿城裡的那些女人們更是急急的收拾了行李,只待朝廷一聲令下,便如當年入關時一樣,緊緊的逃回關外。

    雖說已經十幾年不事生產了,早就過慣了這不勞而獲的日子,可是對於這些女人來說,她們更希望保住自己和孩子們的性命,不知多少人在那裡尋思著,這十幾年沒回滿洲了,那滿洲老家的老宅子是否還在了,那牆是否塌了、房頂是否漏了,諸如此類的念頭,只道著人心的紛亂。而當太原失守的消息傳至京師之後,縱是原本還相信朝廷的人們,這會也都是在那裡竊竊議論戰局,談論著的各自的前途。

    主子們在那裡討論著前途的時候,奴才們同樣也是人心惶惶的在那裡討論著前途,對於不少旗下的包衣奴來說,他們渴望著明軍的到來,從而獲得自由,從新成為百姓,而對於一些旗下的包衣來說,他們卻是憂心著自己的將來,憂著個人的富貴。

    「老哥幾個可是已經決定了?」

    放下手中的煙袋王登庫,看著在坐的其它幾家人,除了領頭策劃此事的靳良玉之外,還有范家的范三拔,在過去的十幾年間,范永斗在他的協助下,挾內務府的權威,既服務於清廷,也利用特權經商牟利,自此走上「官商」的經營之路,成為擁有千萬之巨的大皇商、同樣也是八大家中的佼佼者。可以說,八家之中,以范家最富,當然,也數范家對清廷最是忠心。

    現在,他這麼一問,其它人無不是把目光投在范三拔的身上,都看著他,想聽聽他的決定,畢竟眾所周知,范三拔今個來代表的是范家,在八家之中數范家的產業最大,若是其同意的話,他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在眾人的目光中,范三拔並沒有說話,他只是喝著茶,這些年范家的大小事物都是由他主持,可真正的當家人還是他的父親范永鬥,這個家,他當不了。

    「從山西那邊傳來的消息,想來大家也都知道了,李子淵抄沒了介休、祁縣、太谷等地四百餘富戶,這些富戶大家都不陌生,想來還都帶著些親戚,他們為什麼被抄家,想來大家也都知道,都和咱們一樣,當年一同出關做過生意……」

    王登庫的話聲不大,甚至因為年齡的關係,他的話語慢吞吞的而且有些沙啞,可所有人都聽到了他話語,自然也聽出了他的意思。

    「他們被抄了家,這京師若是被打了下來,幾位以為咱們又豈能逃得過被抄家滅門的命數?」

    王登庫冷眼瞧著這幾位,他們的猶豫不決讓他在心裡發出一陣陣冷笑,他們只以這是改朝換代,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卻不知道,對於南邊來說,他們可都是漢奸,是一個個需要為大明被滿清滅滅負責的漢奸,如此一來,又怎麼可能放得過他們。更何況,南邊同樣也需要他們的銀子,抄沒八家能抄出多少銀子來?王登庫心裡沒有一個准數,但按他的估計,不論其它單就是八家的銀窖裡頭,估計都得有不下萬萬兩銀子。

    八大家有那一家不是千萬身家?

    「咱、咱這麼一走,可,可全丟了,往,往關外,總,總歸還有些希望。」

    「希望?」

    王登庫冷笑道。

    「什麼希望?在明廷眼裡頭,咱們幾家是肥羊,在清廷眼裡頭,咱們就不是?他們沒銀子充軍餉的時候,第一個肯定拿咱們開刀!走與不走,你們自己決定吧!」

    說完這句話後,王登庫便不再說話了,他倒不擔心有人會把今天幾人商量的事情洩露出去,八家人在一起密議,可不是一次兩次了,若是連這麼點信任都沒有,八大家又豈會屹立於此?

    肥羊!

    王登庫的這兩個字傳入耳中,讓范三拔的臉色微微一變,他又豈不知道在朝廷的眼中,他們本就是肥羊,但是內心多少總還有些不甘,畢竟這十幾年來,范家在京城、山西、張家口以及全國各地,置辦了太多的家業,現在一下拋棄這些家業,又如何能讓他捨得。

    甚至在瞧著王登庫、靳良玉的時候,范三拔的心裡更是一陣懊惱,他們兩家可是用半年的時間,把不少家業都折了現,甚至他范三拔還主動接下了一些產業,當時還以為佔了便宜,可現在看來,人家是早就做好了走的準備,甚至如果不是因為局勢如此緊張的話,他們都不一定會告訴其它幾家人。

    這兩位果然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想著過去半年間,從兩家手中盤過來的產業,范三拔的心底暗惱著,現在這麼走了,那些產業可全都丟在這了。

    范三拔沒有說話,其它人同樣也沒有說話,他們都在猶豫著,畢竟,他們所有人都很清楚,離開這裡不僅僅意味著大量的產業要就此白白丟下,丟下的同樣還有他們最為不捨的特權——做為皇商的他們,在過去的十幾年間,不但為皇家採辦貨物,還借勢,廣開財路,漫天做起買賣來。還經營河東、長蘆鹽業,並且又壟斷了東北烏蘇裡、綏芬等地人參等貴重藥材的市場,這才特權才是他們最為看重的,至於銀子……他們現在反倒不怎麼看重,畢竟,在大清入關前後,他們八家已經積累了超出世人想像的財富。

    可是離開大清,就意味著從此之後,他們非但要在異鄉顛沛流離,同樣也會失去所有的特權,而且一切都將會從頭開始。想到這,他們又如何能捨得,甚至在不捨的同時,他們更是尋思著,能不能賄賂南邊的朝廷,從而保住榮華富貴。

    這個念頭不過只是一閃而過,畢竟,他們很清楚,相比於賄賂,南邊恐怕更樂意抄家,那可是能把他們世代積累都抄沒了。

    「靳家肯定是要走了,諸位是走,還是留,還請及早打算,按現在的形勢,誰知道能不能過年?」

    在王登庫不再說話之後,靳良玉站起身來看著眾人說道,

    「若是大家想要走,就要盡快,這船隻總需要安排……」

    提到船的時候,靳良玉的心裡自然想到在遼東的老三,若不是他一早就謀劃好了一切,估計現在,靳家只能坐在這裡京城之中,與其它人一樣,坐等著局勢的變化,一但京師城破的時候,到時候靳家上下恐怕也會被滿門抄斬。

    老三比他的幾個兄弟眼光更長遠一些啊!

    心裡這個念頭閃現的同時,靳良玉甚至想到了將來是不是讓老三接過家裡的產業。

    「若是到了西洋的話,估計一兩年裡頭,也就只有老三能與西洋人打交道。」

    瞧著在坐的其它人,靳良玉甚至想到,到時候恐怕八家人都離不開老三,因為他們都沒有老三瞭解西洋,若是這樣的,這豈不是意味著,將來老三很有可能會是……范三拔!

    盯著若有所思的范三拔,靳良玉很清楚這范三拔是八家人第二代中的領頭,在八家的第二代之中皆以其為首,若是將來到了西洋,會不會八家人皆以老三為首?

    如此一來,那范永斗……

    想到這些年,范家處處壓著自己一頭,靳良玉的心底就是一陣得意,到時候,那些西洋人又怎麼可能知道什麼范家,對於西洋人來說,恐怕他們只知道與他們接觸的是靳家的老三!

    正是如此!

    想通其中的環節之後,靳良玉不禁有些得意,瞧著范三拔的時候,也不像過去那樣儘是一副羨慕的模樣,范家已經過去了!

    范三拔並沒有注意到靳良玉的目光,他的心裡仍然在猶豫著,這件事並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當然,如果有可能的話,他並不知道討論這件事,但是現在,他卻不得不去考慮將來的種種可能,無論如何,范家絕不能成為肥羊。

    猶豫良久之後,范三拔看著王登庫輕聲說道。

    「世伯,這件事實在是關係甚大,小侄還是要回去寫家父商量一下,才能再做決定。」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16 07:46
第三百八十一章 決斷

     於京師滿城之中的范宅,曾是前朝國公的國公府,在清軍入關後,將內城闢為滿城趕到了城中的漢民的同時,這國公府自然與城中房屋一同,都為清廷所有。而這國公府後來幾經輾轉,為范永斗購下成了范家的家宅,這宅院在某種程度就象徵著范家的地位。

    兩百餘年整治的國公府之中,亭台樓榭間湖水環布,儘是一派江南園林的模樣。而此時,那曾經湖水蕩漾的湖面這會已經結了一層厚冰,在一間亭閣內,暖爐隱約可見些許青煙,而在亭間立著一個髮鬚皆白的老人,這位正是范家的主事之人,范永鬥。

    他的身材不高,雖說年歲老邁,可是面膛依然黑瘦,高聳的顴骨下,眼睛裡透出一種精明幹練的神彩,與那老邁的年齡一點也不相符。他身披一件毛皮大氅,就這麼站在亭子裡。

    「范奸永斗者,明國之人,漢之苗裔,卻在國戰之時,不圖利國與一毛,卻重清人之一信?不重漢人之存亡,只顧一家之私,圖小利忘大義者,莫過於此,清人如無鐵器之利還至於如此迅速的崛起?真正是送利刃與仇寇,嘉定三屠揚州十日之始,正是始於這類漢奸商人之手也,雖萬世難消此恨。」

    默默的念著這句話,范永斗的心裡可謂是五味雜陣,可以說,這句話已經表明了南邊對於范家,對他范永斗的態度,南邊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甚至可以說,當年順治十分高調地冊封他們為八大皇商,實際上就是向全天下表明,我們女真人能奪得漢室江山,你們漢人要怪就怪這些吃裡扒外的晉商們。范永斗等晉商被民間視作大漢奸,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這只是生意而已……」

    又一次,范永斗自言自語道。

    「你們怎麼就不明白,這不過只是生意……」

    自言自語著,范永斗更是為他當年的所作所為找著借口。

    「范某人是商人,商人自然重利,既是生意,又焉能稱范某是漢奸?」

    當然,范永斗永遠都不會說,正是在他這樣的晉商源源不斷地物資輸送之下,原本缺衣少食,兵器不足的女真人變成了裝備精良的虎狼之師,後金全部的火藥、八成的糧食和超過六成的金屬由晉商提供。甚至京畿情報,細緻到每個關口的守將姓名、士兵的數量和裝備的清單,也由晉商提供。晉商們不可能不知道後金收購這麼多軍火情報目的何在,但為了白花花的銀子,什麼國家大義、民族安危,都顧不得了。

    最終,

正是在他們的傾力支持下,清軍終於殺進山海關,「嘉慶三屠」,「揚州十日」,無數漢人子民慘死於屠刀之下。清朝定鼎北京後,順治帝沒有忘記為女真人入主中原建立過赫赫功業的晉商們,他在紫禁城大張旗鼓地設宴,款待包括范永斗在內的八家晉商。最終封他們為皇商,可謂是極盡恩寵,之所以如此,正因為他們為大清立下了汗馬功勞。

    當他說出這番的時候,那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范三拔,他急匆匆的進了亭子,連身上的雪都顧不得撣,便對范永斗施了一禮,然後說道。

    「爹,我回來了。」

    「怎麼樣?王家和靳家想要幹什麼?」

    范永斗的聲音顯得有些急切,在過去的幾個月裡,他已經從王家和靳家的舉動中,猜出了他們肯定有什麼動作,所以兒子剛一回來,他才會顯得如此急切。

    「可是要一起打點南邊?每家需要拿多少?一百萬兩?不行,太少了,二百萬兩,若是不行,可以湊出兩千萬兩出來,想來有這筆銀子,南邊應該會同意的……」

    不過范永斗在說話的時候,自己也不太確定,畢竟作為商人的他,又豈不知道,對於南邊來說,利益最大化的並不是接受他們的「賄賂」用以「贖罪」,他們更樂意抄家,若是能抄沒八家的話,那將來縱是幾年不納糧,亦無需為銀錢擔心。

    父親的焦切讓范三拔的心頭一緊,他立即意識到,這局勢恐怕比他瞭解的還要惡劣上幾分,若不然,父親又豈會如此?

    「父親,南邊是不會收咱們銀子的」。

    范三拔搖搖頭,然後有些無奈的說道。

    「非但南邊不會收咱們的銀子,即便是咱們將來隨朝廷一同撤出關,也很有可能被朝廷當成肥羊給抄了家,畢竟,朝廷也需要銀子……」

    范三拔的這一句「朝廷也需要銀子」,讓范永斗的最後一線希望徹底的破滅了,原本儘管他已經想到了這些,但是卻不願意面對,畢竟,在大多數時候,除非迫不得已,人們總是不願意面對最壞的結局。

    「王家、靳家早就已經做好了打算,他們打算乘船離開這裡。」

    「離開?去那?」

    范永斗不解的看著兒子,那雙眼睛中儘是疑惑。

    「去西洋!」

    「什麼!」

    兒子的回答,讓范永斗驚訝的看著他,居然半晌都說不出話來,作為商人的范永斗自然知道西洋在那,畢竟,他也曾接觸了西洋的商人,現在當兒子提到去西洋的時候,他自然會是這般驚詫模樣。

    「去西洋……」

    「對,他們覺得只要咱們留在中國,無論是大明也好,大清也罷,對他們來說,咱們不過只是一群肥羊,於大明,咱們是漢奸,他們一但得了天下,必定會抄家滅門,而大清若是退出關外,必定也會為軍餉盡抄八家,到時候必然也是身死族滅。所以,與其於中國坐以待斃,還不如離開中國,前往西洋另尋他路,這西洋自古重商,大商人非但可與國君平等論交,甚至商人亦可立國,所以,往西洋是最好的選擇……」

    甚至也是唯一的選擇,雖然並不願意承認,但是范三拔卻不能不認同這個看法,對於八家來說,已經沒有其它的選擇了。

    「天下之大,居然無我等容身之處!」

    這麼一聲感歎之後,范永斗的肩膀頓時跨了下來,他的臉色中儘是一副失落模樣,似乎是在痛心著十幾年的努力,最後居然只落得這個下場,當然,更多的卻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無奈。

    「罷了罷了……」

    一陣苦歎之後,范永斗對兒子說道。

    「你去告訴他們,范家與他們一同離開。」

    就像是當年做出傾力支持後金的決定一樣,不過只是瞬間的功夫,范永斗就做出了這個決定,完全沒有絲毫的猶豫,當年他支持後金是為了獲取銀錢,而現在他之所以選擇離開,則是為了保住背負著漢奸之名積累的家業。

    「可,可爹若是這麼離開的話,那咱們家業可就全都丟在這了……」

    想到價值千萬之巨的家業就此丟在此地,范三拔立即有些不捨的說道。

    「若是了沒了性命,還有什麼家業?」

    經歷過不知多少風浪的范永鬥,自然比范三拔更善於面對這樣的局面,然後他又說道。

    「況且,既便是咱們與朝廷一同撤往關外,這關內的家業,也要盡數丟棄,現在丟便丟了吧,嗯……」

    思索片刻,范永斗又吩咐道。

    「不過,盡量挽回一些吧,看看有沒有人願意接納咱們的產業,不論價格高低,只要有人願意接,就讓出去,盡量的換銀子,不,換金子!我聽說西洋的金子比銀子值錢。」

    因為與西洋商人有過接觸,范永斗自然知道西洋的金子更貴一些,對於父親的決定,范三拔自然是一一點頭應下,在兒子應下的時候,范永斗卻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站在亭子邊看著遠處自言自語道。

    「嗯,若是想要走的話,就這麼走恐怕是不行的……」

    搖搖頭,范永斗又一旁的兒子說道。

    「他們可是說要走海路去西洋?」

    「是的,靳文博操辦的「南洋米」,那裡是什麼購米,根本就是為了造船下西洋,王家和靳家,一早就已經打算好了……」

    范三拔的抱怨落在范永斗的耳中,讓他搖頭說道。

    「不要怪他們動作的早,要怪就怪咱們沒有他們的那個眼力!」

    不是沒有他們的眼力,而是因為眼前的榮華富貴,讓范永斗不願意去想其它,他一廂情願的以為,大清國一定能得天下,天命一定在大清,至於大明,氣數已盡了,又怎麼可能有翻了得身,可誰曾想到,現在他們真的要翻身了。

    心底這麼長歎一聲,范永斗看著兒子說道。

    「若是擱在半年前,他們告訴你想要離開中國,去西洋避難,你會信他們嗎?」

    顯然是不會信的,那個時候,雖說朝廷有些困難,但范三拔仍然相信朝廷必定能夠剿滅逆賊,重新平定天下,可是現在……朝廷也是岌岌可危啊!

    「既然局勢已經如此,就不要再想其它了,現在他們能拉咱們一起離開,這個情份,咱們都要記著,不過他們辦的這個事,還有些欠考慮……」

    朝左右看了一眼,然後范永斗壓低聲音對范三拔說道。

    「如果咱們想要平安離開的話,還有一件事,必須要辦好,這件事你親自去辦……」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16 07:47
第三百八十二章 寧古塔下  

         京師的冬天寒冷且肅殺,但是如果一路北上,出山海關,渡遼河,越長白,涉松花,一直北上3000多里的路途,這京師的冬寒便不值一提了。相比於的關內,這裡才是冰雪籠罩的苦寒之地。

    這個每到八月就為冰雪報統治的近乎於蠻荒的地方,就是寧古塔。自滿清入關之後,對於漢人來說,這裡就是一個令人談虎色變的不祥之地。「發配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可是以說是滿清最殘酷的刑罰,被發配於此不僅意味著難以忍受的嚴寒,還意味著隨時可能面臨的死亡以及身為奴僕的窘迫。

    此時的寧古塔,城內外不過只有三百戶人家,而這三百戶人家皆是所謂的「披甲人」,按滿清的八旗制度「以旗統軍,以旗統民」,平時耕田打獵,戰時披甲上陣。旗丁中按照身份地位,分為「阿哈」、「披甲人」、和「旗丁」三種。阿哈即奴隸,多是漢人、朝鮮人,而披甲人則是降人,民族不一,地位高於阿哈,旗丁是女真人。在八旗入關之後,那些披甲人世代居住邊疆,為其鎮守所謂的「滿洲老家」,為了安撫「披甲人」,滿清會經常將一些犯人或其家屬發配給這些人為奴,來穩定他們的心。

    而寧古塔除了這三百戶披甲人之外,還生活著數千漢人,他們大都是發配於此,大都是為披甲人之奴者,非但其本身要遭所謂「主子」的欺辱,其妻女更會為其欺凌,對於為奴者來說,每天的主要任務就是種地、侍候家主,而年輕女性還要服侍這些披甲人,每日遭其百般凌辱。

    當然,並不是人人如此,為了能過了安生日子,往往一些與披甲人為奴者,每每皆是以銀錢「賄賂」,從而勉強維持些許顏面。不過並非所有流人都是如此,他們中的一些人在刻意的照顧下,不至於真的被發於披甲人家中為奴,相比於那些為奴者,這些流人總算勉強有些自由,不至於遭受披甲人的欺凌,可縱是如此,這關外的苦寒對於他們來說,仍然是難以忍受的折磨。

    儘管屋中燒著暖炕,可是那刺骨的寒風依然從窗縫中不斷的刮進屋中,趴於書案上的吳兆騫,感覺到手冷時,便往手心裡哈了口熱氣,然後繼續書寫道。

    「……寧古寒苦天下所無,自春初到四月中旬,大風如雷鳴電激咫尺皆迷,五月至七月陰雨接連,八月中旬即下大雪,九月初河水盡凍。雪才到地即成堅冰,一望千里皆茫茫白雪……」

    給家人的信中,吳兆騫並沒有掩飾寧古塔的苦寒,在過去的幾年間,每每在信中,在道不盡對家人和江南的思念之外,更是道不盡的苦楚。一封信寫完之後,看著桌上的那信,他不禁長歎口氣。

    「兩年了……」

    念叨著這個日子,

吳兆騫的雙眼一合,那淚水險些滑落下來。

    「悔不聽友人相勸,非赴滿清科試啊……」

    又一次,吳兆騫的心底儘是一副懊悔之意,順治十四年八月,他參加江南闈鄉試,中式為舉人。十一月南闈科場案起,以仇家誣陷,奉旨入京參加複試。四月複試於瀛台,武士林立,持刀挾兩旁,戰慄之下自然未能終卷,因而遭除名,責四十板,家產籍沒,並父母兄弟妻子流徙寧古塔。

    十六年閏三月,自京師出塞,友人送其出關之作更是遍於天下,友人的贈作儘管讓他倍為感動,但是卻無法改變寧古塔重冰積雪,非復人間的現實。而唯一讓他感覺慶幸的是,數月之後,隨著鄭成功的北伐,江南為明廷佔據,如此一來,其父母兄弟妻子自然也不用流徒與寧古塔,甚至就連同被籍沒有家產亦在友人的幫助下,被明官以「酋令不受」重新發還於吳家。

    儘管這一切讓吳兆騫總算是稍覺心安,但是作為江南人的他身處寧古塔這種苦寒之地的折磨,卻仍讓他每每折磨著他的精神。

    一位弱不禁風的江南文人被發配與此,基本上等著他的就是被折磨致死的命運。所幸的是,在他被發往寧古塔的途中,是與新任寧古塔總管巴海一同前往,而巴海更是順治九年滿洲榜探花,以讀書人自居的巴海很是欣賞吳兆騫的才華,對其自然優待有加,非但未將其發與披甲人,而且給其安排了帶有熱炕的住房,更還給了他貂皮大衣等御寒物品,甚至還給他幾個奴僕供其差使,這使得他在這裡過上相對頗為舒適的日子。

    不過儘管如此,幾乎每日,他都會沉浸於痛苦之中,正當他處於思鄉的感傷時,敲門聲突然響起,然後有人推開門,急急的說道。

    「漢槎,漢槎……」

    推門進來的是方章鉞,他同樣也是因為科舉案被徒寧古塔,而相比於吳兆騫,他的父兄親族數十人皆被流放於此,隨其父親方拱乾一同流放至此之後,獻到銀數千兩,方才免被發於披甲人,並於寧古塔城內建屋三楹。在屋外種植花果蔬菜,並效仿明代王守仁貶居貴州龍場驛時行事,將其所居命名為「何陋居」,並於城外的荒地耕種以生。至於方章鉞這位桐城方氏的五公子,現在也是一身粗布衣,看似與鄉間農夫別無兩樣。

    「止念,到底是何事,居然讓你半夜來我這?」

    看著急匆匆進門的方章鉞,吳兆騫笑問道。

    「漢槎,北伐,北伐……」

    方章鉞的話聲不大,但卻很激動。

    「小弟剛剛得知,明軍北伐了,目下已經進抵河南,河南各地清吏皆是聞風而降!」

    「當真!」

    吳兆騫立即驚聲站起,連連問道。

    「這個消息可是真的?」

    從前年歲末得知鄭成功克復江南開始,和被流放至此的所有漢人一樣,吳兆騫一直在關注著南方的消息,甚至相比於其它人,他更關心那裡的一舉一動,因為他的家人不像方家人一樣被流放至此,他每日最擔心的就是清軍南下,擔心父母親族被再次流放於寧古塔這苦寒之地。

    「何止是真的,若是小弟所料不差的話,現在恐怕大明的北伐大軍已經進山西、威脅京畿了,想來明年,明年我等便有可能返回江南了……」

    方章鉞的語氣顯得有些激動,桐城方家是桐城的大族,百年來可謂是人才輩出,而他的父親方拱乾更是前朝遺民,至於他本人自少年時便是頗有才名,可卻因為他人污告與主考官方猷「聯宗」而中舉,所以才連累全家人被流放至此。

    儘管靠著賄賂,家人不至於被披甲人凌辱,但每每看到父兄忍受北地苦寒,他又怎麼能不暗自神傷。尤其是看到父親寫下的「荒哉飽飯六十年,白頭才知辨麥菽」更是心傷著自己的不孝。

    所以,當得知江南為明軍復奪,江北亦已經為明軍克復的消息時,方章鉞每每夢境中總是想像著明軍北伐的一天,甚至這年來,他更是天天往總管衙門裡打聽消息,那每一張清廷的邸報都被他反覆研讀,然後從中獲得關於南方的消息,儘管清廷的邸報往往都是只有好消息,不見壞消息,但是他仍然能夠通過對邸報的研讀推敲得到他想要的消息,甚至能猜個八九不離,而且悟定現在明廷正在一點點佔據著優勢。

    而這北伐的消息,不過只是在邸報上只不過隱諱的提及隻言片語,但是他還是從中看到了北伐,看到了清廷的處處被動。

    「明年便可重返江南……」

    愕然的望南看去,儘管日夜夢想著離開此地,但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吳兆騫仍然有些失神,以至於好一會兒才說道。

    「恐怕我等想回江南,沒有那麼容易,畢竟……」

    長歎口氣,吳兆騫看著南方的時候目光中儘是思念之色。

    「或是清虜兵敗,他們必定會棄京出關,返回遼東,到時候只怕他們必定如先帝前一般,據遼東與我大明撕殺,而我等身處寧古塔,又怎麼輕易返回江南,除非是朝廷能襲占遼東,如此,我等方才有可能重返江南……」

    吳兆騫的話,讓原本神情激動的方章鉞不禁愣住了,原本他只是以為若是清廷丟了天下,他們必定可以重獲自由,現在看來確實沒有那麼簡單。

    「可,可漢槎,我,我們可以離開此地,到時候這清廷逃返回遼東,必定會混亂不堪,我等自然可以從這裡逃離,到時候只要逃至關內,又豈還懼怕清廷追究?」

    方章鉞的建議,讓吳兆騫先是皺眉思索片刻,然後說道。

    「此事還需好好商議一番才是,況且現在南邊的事情尚是不明,我等恐怕還需要小心從事,」

    經歷了科考案之後,吳兆騫變得比過去更加謹慎小心,逃離寧古塔,他不是沒有想過,只是這一路三千里,想要逃離此地,又豈是件易事?

    在方章鉞離開之後,吳兆騫整個人都陷入了對江南家鄉的思念之中,那心思自然是久久難以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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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流人

     「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在寧古塔總管府後衙之中,兩個不過七八歲的少年,正在那裡搖頭晃腦的背著《論語》中的文章。而一夜未睡的吳兆騫則有些失神,這兩個少年是寧古塔總管巴海的兒子,曾經為滿洲榜探花的巴海,早在數年前就已經累遷至秘書院侍讀學士。在其父親沙爾虎達去世後,因為其在寧古塔駐防年久,於這附近千里甚得人心,所以在其去世後,為了便於維持在此地的統治,才會命其繼承他的父親生前的職務,授為寧古塔總管,如此才離開京城繁華之地,來到了寧古塔。

    在吳兆騫有些失神的時候,兩月前剛從黑龍江巡禮回來的巴海,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後宅聽著兒子們背的文章時,他的略微點點頭,對於吳兆騫的才華,他是頗為信任的,雖說是他是滿洲榜的探花,可是他知道,自己肚子裡的那點才學,絕無法與吳兆騫相比,所以他才會請吳兆騫代為教授兒子學問。

    「可惜了……」

    看著正的背著文章的兒子,想到現在的局勢,巴海自然想到當初希望兒子們學好文章的初衷,不過是希望將來他們能夠於京中為官,而不像他們父子一般守於這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

    而現在……那京師,還能不能回得去,都尚是兩可之間,這太原城可都已經為明軍佔領,明軍已經威脅京畿了。

    局勢這般發展下去,不定什麼時候,朝廷就會像當年拋家棄業離開滿洲一樣,重新拋棄關內,倉皇逃往關外,回到滿洲老家,只是那個時候,那漢人還會讓滿人順利逃回關外嗎?

    哎……

    長歎一聲,怎麼也不曾想到不過短短數年,這局勢就已經發展這般田地的巴海,只是長歎口氣,那神情中儘是憂慮。

    「報!」

    就在這裡外面有人來報。

    「京師的信差來了!」

    一聽是京師裡來的信差,巴海自然是不敢有絲毫怠慢,他連忙走出書房,親自到大院中迎接。

    來的人是京師過來的信差,他取出一封信來。

    「顯親王的密信!」

    顯親王富綬是議政王,

一聽說是顯親王密信,巴海連忙謹慎的摒退左右,然後才拆開信。

    拆開信,看清信上的內容,他的眉頭微微一皺,收起信時,有些不解的問道。

    「將其舉家解往鴨綠江船廠,這是顯親王的意思?還是?」

    這封密集確實是顯親王的親筆,曾經在京中任秘書院侍讀學士,自然能認出來,況且還有顯親王的授印,對於寧古塔的流人差調,並不需要皇上的聖旨,但是這個人的身份委實有些不一樣。

    「王爺的知道你會有不解,所以特意讓小人告訴你,現在這鴨綠江船廠造船運米一事,關係到我大清命脈,那人擅航海亦擅造船,所以朝廷才有意令其戴罪立功,方才令其舉家往船廠,不過需小心提防,以防止其逃竄,若其潛逃,可當即斬殺!」

    信使的吩咐,讓巴海略點頭頭,然後又只聽那信信說道。

    「若是其潛逃,除鄭芝龍、鄭芝豹兩人之外,還有其全家也要一併殺掉,以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如此一來,原本還有些疑惑的巴海,立即不再有絲毫懷疑,連忙點頭應道。

    「請上差轉告王爺,奴才定不負重托!絕不會讓其逃離出城……」

    這封信倒是真的,真的是顯親王富綬寫的信,而且信號、口令都是富綬下的,所以自然巴海也沒有絲毫懷疑之處,待吩咐下人帶信差去休息之後,回到書房之中,看著那封信,有些失魂落魄的巴海,好一會,才把信藏於匣中,然後又對親信一番吩咐之後,方才緩步朝著後宅走去,看到認真聽著老師授業的兒子們,巴海神情顯得有些失落,而吳兆騫同樣也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化,不過他並沒有露出任何聲色,而是在授完課後,走到巴海面前說道。

    「小人見過大人。」

    「免禮,漢槎無需客氣。」

    兩人稍做客套之後,在吳兆騫的刻意問道。

    「小人見大人面帶憂色,不知可是有何煩惱之事,不妨說出來,不定小人也能與大人解憂?」

    「這個憂你解不了啊!」

    巴海搖搖頭,然後不禁長歎道。

    「想當年我大清入關時,是何等的天時地利,可誰曾想,不過區區十數年,卻又要倉皇出關,數十年之功毀於一旦!唉……」

    這一聲長歎之中,吳兆騫整個人只駭的睜大眼睛,他驚駭的看著巴海,語氣緊張的問道。

    「大,大人何出此言……」

    「你不知道啊……」

    巴海長歎道,現在已經知道顯親王這封信到底是因為什麼下出來的了,從之前獲得的消息中,他知道,顯親王之所以會如此,恐怕與關內的局勢有很大的關係。

    「大人可是憂心此時的局勢?」

    巴海的話,讓吳兆騫的心頭一動,不解的問道。

    點了下頭,巴海朝著南方看去,語氣中儘是憂色。

    「現在關內到底是什麼模樣,某尚是不知,可是現在恐怕朝廷已經開始做最壞的打算了。」

    什麼是最壞的打算,自然是撤回關外。

    「現在,朝廷督促之事,既是為將來打算,畢竟……」

    話到嘴邊,巴海並沒有繼續說下去,朝廷看重南洋米,並不是因為其它,而是因為到時候近百萬旗人撤返滿洲之後,他們的口糧只能依靠南洋米,自大軍入關之後,滿洲土地荒廢十餘年,大軍撤返之後,如何維持生計,是朝廷必須要解決的事情,所以顯親王才會寫這封密信過來。

    局勢非是如此緊張,顯親王又怎會冒險讓那人去鴨綠江?

    「哎,總之的,現在朝廷既然有命,我們這些當奴才的只管去辦好差事就是了。」

    巴海隨口回道。

    心知巴海不願再說下去的吳兆騫,並沒有繼續問下去,而只是先行告辭了,不過此時,他的心底卻是頗為激動,儘管巴海沒有說,可是他已經得到了所需要答案——清軍很有可能會撤回關外!

    關內的局勢遠比他想像的更加有利!

    想到這,吳兆騫頓時變得激動起來,而在他離開了總管府往家裡走去時,卻看到附近的一座大宅門前,十餘個披甲人正在那裡督促著宅中的人快些上車,而宅子裡也是頗為哄亂。

    「這是怎麼回事?」

    吳兆騫走過去,問道正在看熱鬧的人。

    「誰知道,方才總管府裡來人,命鄭家的人在一個時辰內收拾好行李,說是要遷往他地,你瞧,鄭家的女眷正在那哭哭啼啼的收拾著行李呢?」

    不用往院裡看,吳兆騫也能聽到院中女人的哭泣聲,而在院門外一個面貌黝黑的男人神情惶然的站在那。

    「這,徐師爺,這、這是為何啊?」

    鄭芝龍有些惶恐不安的問道總管府裡的師爺徐茂陵,甚至還從腰間取下一塊玉珮,自他投降了清廷不久,所帶去的數百萬兩銀子很快就先後被多爾袞等人敲詐一空,可既然是如此,也沒能保住他的希望的榮華富貴,自從六年前,鄭成功拒絕滿清招降,當時已經被編入漢軍正紅旗,並以歸順封一等精奇尼哈番的鄭芝龍被於高牆,而其兄弟鄭芝豹被流放至寧古塔,兩年前,原鄭成功部將黃梧上疏,力主叛臣之家族應當逐出帝都,乃被命充軍盛京寧古塔,但在鄭芝龍的賄賂下才未成行。而在半年前,因為滿清截獲鄭芝龍與鄭成功私信,如此議政王大臣會議遂以「通海」罪名擬定將鄭氏斬監候,改為流徙寧古塔,隨後將其發往寧古塔。

    儘管來到這天寒地凍的寧古塔不過區區數月,在嘗盡了此地的苦寒之後,鄭芝龍的心底早已經後悔莫及,經常哀歎自己為何要鬼迷心竅。去投降了清廷,結果落得了這樣的下場。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每每閒暇下來的時候,鄭芝龍總是會如此感歎。

    尤其是現在這天下的局勢,自兩年前已經大為改觀,在他離開京師被發往寧古塔的時候,京師之中已經是人心惶惶不可終日,皆在擔心著明軍的北伐,而現在眼見著大明已經鹹魚翻身,而他卻身陷此等苦寒之地,這如何能不讓鄭芝龍懊惱?

    而這會突如其來的遷往他地,更是讓鄭芝龍顧不得心底的懊惱,反倒是更緊張著自己的性命,唯恐自己被那反覆無常的清虜一怒之下給砍了腦袋!

    溫潤的和田美玉製成的玉珮被塞進手中,徐茂陵不露聲色的笑納之時,輕聲說道。

    「爵爺大可放心,這次讓爵爺離開此地,是因為朝廷有用於爵爺。」

    雖說鄭芝龍的一等精奇尼哈番封爵已經被廢,但徐茂陵仍然稱其為爵爺,當然這種尊敬是有代價的,對於他來說,於寧古塔像鄭芝龍這樣的人,皆是他的財神爺,又怎麼可能放過他,說完這句話後,他便不再言語,而鄭芝龍又豈會不知,他連忙沖一旁的弟弟使了個眼色,從鄭芝豹那裡取來一串南海的珍珠後,塞進了徐茂陵的手中。

    「不知,朝廷有何用與我兄弟二人?」

    (有讀者認為現在在支線上背了太多的筆墨,但是無語覺得這是有必要的,畢竟現在局勢已經從一個亂世進入了另一種亂世。如果說主角剛穿越的時候,那時候眾人目的是為了反清,但是隨著實力的膨脹,局勢的變化,甚至就連主角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在這個亂世之中,誰是忠臣誰是義士,誰是梟雄誰是奸雄,誰又是英雄?誰又能笑到最後?大忠似奸?大奸似忠?誰又能知道呢?故事很精彩,謝謝大家的支持與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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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鄭家人  

     刺骨有寒風中,海浪不斷的拍打著海岸處的礁石,海上可以看到些許浮冰,而在海岸上,一字展開的十幾艘正在建造的船隻邊,一個個船匠正在頂著刺骨的嚴寒在那裡趕班加點的造著船。

    這座位於青泥窪滿清的船廠,甚至可以說是滿清治下規模最大的船廠——來自北直隸、山東等地數千名工匠在這裡的日夜不停的趕造著船隻,每當一艘船建好之後,都會由船夫操持著駛往旅順口。

    「大少爺,再過半個月,就能再建四艘新船,一個月後,另外七艘船就能建好,到時候旅順就有37艘老閘船……」

    儘管曾經被人稱之為「真海船王」,但是此時鄭芝龍卻與尋常的船廠小吏沒有什麼區別,平日裡督造船隻的他,更是顯得極為謹慎,即便是在這位范家大少爺的面前,也顯得極為恭敬,那裡還有當年那位稱霸「閩海」的「真海船王」的雄風。

    這也難怪,這些年因為鄭成功拒降,已經投降滿清的鄭芝龍時時都處於生命威脅之下,每每不得不用銀錢賄賂的方式保住性命,當年的雄風也在這種威脅下被耗盡了。

    「有勞爵爺了!」

    范三拔朝著跟在兩人後方不遠處的十餘位兵丁看去,他們是負責看管鄭芝龍的,不過對此,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畢竟,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他一手策劃的,為了能讓顯親王同意鄭芝龍協助造船,他可是頗費了一番周折,銀子通天,最終全憑著銀子才打過關結,讓顯親王覺得現在的局勢這麼惡劣,這船能盡早造好,於大清國最是有利,如此一來顯親王才在幕僚的「遊說」下,同意鄭氏一家到船廠報效。

    「大少爺客氣,這行船最講究風向,若是靳大人意欲往南洋購米,最好下個月就駛船南下,這樣明年三四月間,又可乘風北返……」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鄭芝龍忍不住朝著海上看去,若是他能重歸大海,重歸福建的話,又何必像現在這樣百般忍耐,當年在閩海,他「真海船王」又豈曾懼怕過任何人?

    一失足成千苦恨啊!

    當年若是自己沒有降清,而是派兵駐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仙霞關、分水關等險要關隘,清軍自然就很難進入福建,如此,大明朝廷又豈會落得那步田地,可是他卻偏偏為了個人的榮華富貴選擇了向清廷投降。原本以為,投降之後不但能夠「順應大勢」,而且還能讓鄭家從此能夠像清廷遊說時所說的那樣「以閩、廣總督印以相待」,從此之後鄭家便在東南大權獨攬,甚至裂土為王。可誰曾想那清廷卻是言而無信,非但未曾委任他為閩廣總督,

甚至更是幾度欲殺他。

    對於鄭芝龍來說,儘管他知道,憑著福建的地形險要,哪怕只要有幾百個兵駐守在上述的關隘,清軍都很難進入福建,從此據斷東南,但是鄭芝龍自己卻為了那個「裂土閩廣」的美夢,主動打開了福建的大門,讓清軍長驅直入,導致隆武帝被抓。結果非但沒有做成「裂土閩廣」,先是被禁於高牆,後來甚至被流放至寧古塔那種苦寒之地。若非是散盡家財,恐怕早已經是性命難保了。

    現在被送至這裡,不過是因為清廷見他熟悉造船,就讓他來監造船隻罷了。

    「爵爺,可是想到了閩南?」

    突然,范三拔話鑽進鄭芝龍的耳中,就在他急欲辯解的時候,只聽到范三拔說。「其實,爵爺若是想回閩南,又是未嘗不可,待到船隊南下之時,將軍亦可與船隊一同南下……」

    什麼!

    鄭芝龍驚訝的看著范三拔,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范三拔在說什麼?他,他想帶我離開此地?

    「大少爺,您、您……」

    鄭芝龍驚看著范三拔,也許是因為過於驚訝以至於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莫非爵爺不想回?」

    不想回?

    怎麼不想回?

    鄭芝龍甚至連做夢都想著重回福建,想著重獲自由,甚至對於他來說,什麼榮華富貴都不重要,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回到福建,從此之後做個足谷翁他知足了,十多年富貴生活早就把當年的海賊王磨成了一個暮氣深重的中年人。而這十幾年的圈禁,更是早就把他的野心磨礪不見了。

    「大少爺,此,此話當真?」

    鄭芝龍語氣緊張的問道,在問出這名話的時候,他甚至朝著後面的那幾名披甲兵看去,他們都不會說漢話,自然也聽不出他們在說什麼。

    「爵爺,」

    點點頭,范三拔壓低聲音說道。

    「只要爵爺願意,在下必定護送爵一家安全南返,若不然,在下又豈需要費盡周白遊說顯親王同意爵爺來此?」

    原本一切不曾明白的事情這會都已經明白了,鄭芝龍總算是知道,他為什麼會到這裡「戴罪立功」,不是因為清廷看重他懂得造船,而是因為眼前這位范三拔的關係。

    「請大少爺放心,范家的恩情,鄭某他日必將重報!」

    於海上、官場闖蕩數十年的鄭芝龍又豈不知道,范三拔的這個人情不是白白送出去的,他既然辦這件事,必定是有所圖謀,這些山西佬,可沒有一個做虧本生意的主。

    不過他倒是不擔心沒辦法還這份人情,畢竟現在他的兒子——鄭成功,非但是大明的延平王,而是據江南、浙江以及福建等地,可謂是把握大明半壁江山的中流砥柱,既便是范三拔獅子大開口,也要有那個膽量不是?

    不過,若是能平安回到南方,一定會還范三拔這份人情!

    「如此,在下便代八家謝過爵爺了!」

    范三拔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同時也是在告訴他,營救他的並不僅僅是范家,還有其它七家人,對於營救自己的到底是那些人,鄭芝龍並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什麼時候能離開這裡,以前他看不到希望,現在看到了希望,又怎麼可能不心急難耐。他這邊不過只是剛開口詢問,范三拔便回答道。

    「爵爺不需要著急,這件事切勿告訴他人,最近一個月內,一但時機成熟,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帶爵爺全家上船,一但到了海上,這海闊天空,爵爺又豈需要擔心清廷?」

    到了海上,自然無需擔心清廷,看著那大海,在這一瞬間,當年那縱橫閩海的海賊王的氣勢,似乎又一次在他的心底升湧起來,那暮氣在這個時候,似乎正在慢慢的從他的身上被驅散開來。

    希望!

    有時候那怕只是一線希望,也會改變一個人的心態,就像此時,那生的希望放在眼前,只使得鄭芝龍的身上再也不見了往日的沉沉暮氣,反倒是對未來滿懷著希望。

    可以離開了!

    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在鄭芝龍再次回到船廠的時候,他的腳步甚至顯得有些輕快,儘管他的面上不露聲色,可是那眉宇間的氣質卻仍然發生了些許變化,對於這些變化別說是那些普通的披甲人,就是他的親弟弟鄭芝豹同樣也沒有注意到。

    這會鄭芝豹正在那裡檢查著工匠造船,剛一來到船廠,鄭芝龍就注意到弟弟似乎對造船並不在意,似乎對於他來說,這些船是否堅固與他完全沒有任何關係,心知這些船關係著自身性命的鄭芝龍,又豈會讓鄭芝豹壞了他的大事,連忙於一旁厲聲訓斥一番,甚至命令那些工匠返工,畢竟這船關係到他的性命。

    「大哥,你又何需如此?」

    不解大哥用意的,鄭芝豹看著那些返工的船匠長歎道。

    「這船結不結實與咱們何干?反正又不是咱們使船,再說這船,即便是使個一兩年也不會沉的,問他那麼多做什?」

    「老五,咱們可是要憑著這船戴罪立功啊!」

    鄭芝龍並沒有告訴鄭芝豹真實的用意,而只是用一個最簡單的借口回答道。

    「若是能憑此得朝廷賞識,沒準你我就能離開這苦寒之地,你說是不是?」

    離開這苦寒之地?

    大哥的話讓鄭芝豹先是一愣,隨後無奈的長歎口氣,他想的可不僅僅只是離開這個地方。

    「大哥,難道我們這輩子都沒指望再回去了嗎?」

    朝著大海看去,鄭芝豹的目光中儘是對南方的思念,他渴望著回到南方、回到福建。

    「誰知道?」

    鄭芝龍有些裝模做樣的苦笑一聲。

    「現在的局勢,誰也看不透啊,誰也不知道,這局勢會怎麼發展下去?當年咱們離開福建的時候,誰曾想到福松能夠赤手空拳打下今天這番天下,若是如此……我等又豈會如此?」

    一失足成千古恨,現在每每想到當年的失誤,鄭芝龍就是一陣發自內心的悔恨,但是在提到兒子的時候,他的語氣中總帶著些得意,而福松正是鄭成功的乳名。

    鄭芝豹也是點頭說道。

    「可不就是如此,早知道韃子如此言而無信,我們不降的話,再不濟也不至於如此啊!還是福松有眼光。」

    「人生如棋,一步錯,步步錯啊!」

    看著南方,鄭芝龍感歎道。

    「福松的眼光比你我都強,也難怪,他能闖下如此事業,只是不知道,現在他在南邊是什麼模樣……」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18 09:00
第三百八十五章 腹中肉

     十一月的福州,雖說不見北方的酷寒,可是自北方吹來的寒風,依然讓這裡稍顯些許風寒,此時的福州城外,連營數十里的十萬大軍,將福州城團團圍住,而那城牆上也隨處可見數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彈洞,一個月來,圍城的明軍不斷用銃炮攻城,可是這堅固的城牆,卻依然聳立著,其實福州城之所以能夠在強攻下,堅持至今,正是因為這城牆不同於內地的磚牆,其是用條石築成,其堅固遠甚於一般磚牆。

    除了城牆堅固之外,這城頭上的數萬協防的民壯,亦是清軍能夠堅持月餘的原因所在,儘管那些民壯並不願意助清軍守城,可是在清軍的刀口威脅下,仍然不得不助其守城,以至於明軍每每攻城皆為其所敗。

    一個多月的撕殺之後,這條石築成的城牆上,早已經被血染成了黑紅色,無論是城外的亦或是城內的人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而相比於的城外的明軍,守城的清軍,這會更是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田地。

    天色漸黑,輪值兵士、民壯吃罷飯便上了城,原本於城頭上守備的兵士下來歇息用飯,伙夫們倒比方才忙碌多了。儘管是作為讀書人,可是蔡而熤仍然被強拉為民壯,不過那兵頭見其體弱,便讓他作伙夫,也就是看著這灶爐裡的火,提水拿碗什麼的活,只要埋首幹活就行,算起來到是比城牆上更安穩一些。

    不過,即便是如此,也沒有得閒的時候,吃罷了飯,蔡而熤便與一同被抓來的民壯,被兵士驅趕起來,拆除附近民居,將磚石、梁木,運往城頭,以用於明日守城。在他們幹活的時候,夜色已濃,那城牆上到處插著一支支火把,城頭的兵士和民壯或是在篝火旁取暖說話,或是懷抱兵器倚牆而眠。

    往城外看去的時候,蔡而熤可以看到城外的一座座營壘的火把火光,而在屏山上,更是可以清楚的看到點點火光,那是明軍的大營,國姓爺正是於那營中指揮大軍攻城。

    「快些把這城攻破了……」

    作為黃道周的學生,蔡而熤自然渴望著明軍能夠攻克福州,救民於水火之中,但是誰都知道,這城破的日子恐怕還不知要多長時間。

    畢竟,這城上還有幾萬清軍、民壯,這般打下去,沒有半年的功夫,恐怕還真見不著勝負。說來也是國姓爺走了背運,在國姓爺親領大軍入閩之前,那個什麼靖南王耿繼茂便領兵四萬移鎮福州,如此一來便與復與率泰及海澄公黃梧合軍於福州,這也使得這福州守軍多達七萬餘人,如果不是因為明軍勢大,恐怕清軍早就出城迎戰了。

    想要克城,恐怕真不容易啊。

    「老天保佑,

但願朝廷大軍早日克復福州,救我福州十數萬百姓於水火……」

    身體疲憊不堪的蔡而熤回到城下之後,很快便睡著了,在睡夢中,他夢到了逃至鄉下避難的妻兒,但願他們能逃過一劫吧,至少他們現在不在城中,若不然恐怕他們父子都會被發於城上,助清軍守城。

    就這麼睡了不知多長時間,突然隨著數聲炮響,伴著一陣磚石碎塌的聲響,一陣慘叫聲在耳邊響起,蔡而熤揉揉眼睛,這才看到,這房屋被炮子打穿了,幾個民夫被打死了,更有幾次被磚塊砸傷,夜色中,他聽到幾個兵丁的嚷嚷聲,那些兵丁說著北方話,顯然是耿繼茂麾下的清軍,他們嚷嚷著把屍休都抬上了車。

    「這個也活不了啦,補一刀,還能多塊肉。」

    作為讀書人的蔡而熤自然能聽得懂官話,那清兵的話語與官話有些相近,尋常福建百姓聽不懂,可是蔡而熤卻能聽得懂。

    多塊肉?

    還不等他弄清楚怎麼回事,就見那人一刀將所躺在地上進氣少出氣多的傷者砍死了。

    「你小子非得當著別人的面動手嘛。」

    旁邊的人一邊罵著,一邊助他拖著屍體。待這些人將十幾具屍體拖上車之後,心已經緊張到嗓子眼裡的蔡而熤連忙爬了起來,抖抖身上稻草,悄悄的跟著這些兵丁,他想看看他們要幹什麼。

    拉著屍體大車在街上走著,繞過數處城牆下方的殘垣斷壁,直接進了一處大院,那大院敞著門,夜風吹來的時候,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撲面而來,那濃濃的血腥味只嗆得蔡而熤差點沒吐出來,不過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仍然繞過正門,從圍牆另一邊的側門進去。

    躲在暗處的他朝著院中瞧去,只見院中白乎乎地一大堆東西,堆得就像小山似的,旁邊放著幾張大案子,案子邊立著刀架,上面掛著寬薄厚重各種刀具,而且一旁邊的牆角立著幾口大缸,缸前立著一個架子。

    這會那些兵丁已經開始忙活了起來,只見幾個兵丁挽著袖子,從白色一堆東西中拖出一個物體來,然後拖著那東西,向外拉扯著,直接掛吊在架子上,這會定睛一看,蔡而熤整個人直驚得汗毛倒豎,七魂險些被嚇出竅去!

    那在月光下白乎乎的東西,分明就是一具具屍首,只見那屍首被倒吊在架子上,那兵丁,直接一刀剖開肚腹,然後將腸子內臟什麼的都倒了出來,就像是處理牲口似的,只不過現在他們處理的是人。

    被駭得七魂不在的蔡而熤倒退兩步,然後一下撞到了牆上,他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兵丁把肉從屍體上割了下來,丟到一旁的大缸之中,蔡而熤的心被揪緊了,曾經讀過無數史書的他立即明白了,這些肉是做什麼的,自然是用來吃的!

    眼睜睜的看著大架上吊著的屍首在兵丁的刀口下骨肉分離,一塊塊肉被丟進大缸之中,很快屍體便只剩一副空空骨架。驚恐的瞧著這一幕,蔡而熤想到了在城頭上看到那些兵丁吃的粥飯中帶肉時,那口水流淌時的模樣,這會想到那肉香時,只覺得一陣從未曾有過的噁心。

    吃人,他們居然吃人!

    直到離開這個院落的時候,蔡而熤仍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人肉……人肉!

    他的心裡,驀地飄起另一幕圖景——數日前,他也曾吃到了帶有「豬肝」的米粥,難道那「豬肝」也是人肉。

    想到這,再也無法控制內心噁心感的他頓時彎扶扶著牆角「哇哇」地吐了一地,鼻涕眼淚都流了出來,五腹六髒說不出的難受。

    人肉!

    又一次,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吊掛的屍身在兵卒的刀口下,被割取下來之後,那白骨森森的的模樣,他的腦海中一句話在那裡翻滾著。

    「不過只是肉,不過只是肉……」

    對於那些兵卒來說,那些屍體已經不再是人了,只是包著骨頭的肉,只是他們用來裹腹的肉食罷了。

    現在他們只是吃著屍體,若是再這麼下去的話,不定這城內的十餘萬百姓就會盡數成為清軍的口中之食,成為史書上的「兩腿羊」。

    不過只是「兩腿羊」而已。

    回憶著曾經看過的史書之中,對於「兩腿羊」對於殺人取肉的記載,在戰爭中人的生命本來就毫無保障,將官隨意斬殺屠戮下屬及平民乃是極為平常之事。平民百姓,那就更如同牲畜一般任由將官隨意宰殺了。

    曾幾何時,他還只以為那大規模殺人食人的場面,不過只是史書中記載,但是現在看到了殺人取肉的一幕之後,蔡而熤能夠想像得到,隨著局勢的發展,這城中的無辜居民被殘暴地斬殺肢解烹煮,到時候那情景是多麼悲淒慘烈,多麼血腥恐怖!

    蔡而熤自然想到了新會清軍守城的時候,當城內糧盡缺食時,將官下令屠殺居民,讓軍人吃人肉以充飢腸,大約有七萬多百姓成為了清軍腹中口糧,新會如此,那他日之福州呢?

    難道待到國姓爺克城之時,這福州城內的十餘萬百姓已為清軍食入腹中嗎?

    儘管腦海中那白花花的肉丘,像是揮之不去的陰影似的,但是蔡而熤最後還是盡力平復自己的心緒,然後朝著遠處看去,他的眼睛盯著城外,盯著那屏山上的隱約可見的點點煙火,心裡暗自尋思著。

    「國姓爺,那南京堅城您老旬日可下,這福州難道便不能下嗎?」

    蔡而熤之所以會這般尋思,是因為在整個福建都知道國姓爺如何輕取了南京,如何輕取了江南,只是這福州卻碰了壁,這難免總讓蔡而熤感覺有些失望。畢竟,在目睹了清軍食人的一幕之後,他更擔心的是他日這城中糧食斷絕的時候,這福州城會如同新會一般,城內百姓為清軍食盡,最後活者不過萬餘人。

    「菩薩保佑國姓爺早日破城,保佑這福州城內十餘萬百姓不至於淪為清虜腹中口食……」

    在心裡頭這般祈禱著的時候,蔡而熤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那總督衙門處,衙門外可以看到正在來回巡視的兵丁,藉著那燈籠的光亮,蔡而熤忍不住啐了口唾沫,罵道。

    「當真是蠻夷,居然食以人肉……」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18 09:01
第386章 2腳羊

     「……兵丁死786人,殘213人,傷……守城民壯死傷不下3000人……死者皆的解甲送至城下取肉,以供食用……」

    許是因為這句太過陰冷,以至於從幕僚的口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油燈的火光沒來由的晃了晃,就像是那冤魂在吹動燈火以訴說冤情似的。

    不過李率泰就像是沒有注意到似的,只是略微點頭,然後說道。

    「這城中的糧食尚還夠幾日食用?」

    「回制台,若是不問百姓,尚還夠半年之用。」

    百姓自然無須過問,甚至李率泰都已經打定主意,這城內的百姓有沒有糧食不打緊,最重要的是保證軍糧。

    「半年、半年,這半年後鄭成功會不會退兵尚是兩可啊!」

    李率泰眉頭緊鎖著,沉吟道。

    「若是沒有援軍相助,只恐怕鄭賊是絕不會撤軍的。到時候,沒有糧食怎麼辦?」

    他的話音一落,那邊就被人接腔說道。

    「李大人,依本王說,想要多守一日,就得從現在起,就讓這城中的百姓一家獻一人,多吃點人,非但有力氣,而且還能少吃些糧食,如此一來,沒準能撐上十個月,甚至一年,就像新會一樣,不過一月之糧,居然守了半年,靠的不就是這城中的七萬多兩腳羊嘛,」

    說話的正是靖南王耿繼茂,這會身在城中的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稱鎮福州之後,這王府的地不過剛開始圈占,甚至還沒等王府開起工,建起來,那邊鄭成功便親領十幾萬大軍攻取福州了。這太平王爺的日子自然也就到了,耿繼茂只得打起精神領兵守著這福州。

    「正是,李大人,王爺此議甚至好,以本公看來,非如此不能守城。」

    這邊於一旁附和著的是海澄公黃梧,他曾是鄭成功部將,而海澄亦是鄭成功多年來投注了相當多人力、物力建造起來的堅固堡壘,黃梧此舉不僅使鄭失去數百萬計軍械糧餉,而且失去一個拱衛廈門的重要據點。

    原本黃梧麾下兵力不下三四萬,但是在基隆外海一戰,非但失舟船盡失,而且精銳盡喪,也正因如此,在年初萬禮領兵討伐時,因為防守兵力有限,黃悟不得不棄守海澄,隨後在明軍的追擊下,一路逃撤至福州,如果不是因為途中與耿繼茂大軍匯合,

恐怕能不能逃到福州都在兩可之間,而現在福州同樣也是清軍在福建最後的據點。

    唯恐怕靖南王和李率泰因軍糧不足,而有所動搖的黃悟又急忙說道。

    「兩位有所不知,黃某曾出於賊營,對鄭賊之秉性可謂是再瞭解不過,其可謂是心若磐石,非是朝廷大軍相援,否則其斷然是不會放棄福州的,所以,想要守城,就非得有軍糧不可……」

    相比於靖南王耿繼茂、閩浙總督李率泰,抵抗最堅決的恐怕就是黃悟了,他很清楚,鄭成功絕不會放過背叛他的人,如果他獻城投降的話,即便是現在不殺,他日鄭成功也肯定會尋個理由殺了他,如此他自然不願投降,更不願眼前這一王一督投降,

    其實無論是耿繼茂也好,李率泰也罷,他們兩人壓根就沒有動過絲毫降敵的意思,對於動不動便以屠城為器的耿繼茂來說,他的手中沾著太多漢人的血,所以他不敢降,而李率泰同樣也不敢降,因為他曾攻破江陰,江陰二十萬冤魂同樣使得他不可能放過他,再加上於山西攻隨軍征討大同的叛將姜瓖,攻下保德前後下令盡屠方園數十里內的百姓,如此血淋淋罪狀擺在他,他又怎麼敢投降。

    如此一來,他們三人自然是鐵了心想要守城,只是這城如何守,三人卻是各有主張,不過現在這一王一公一督,這麼略一商量,便打定了主意——明日起令城中百姓每戶獻口糧一人。

    「若是不願獻人,亦可獻軍糧200斤,可抵一人。」

    人命,不過只是二百斤糧食,這亂世之中,人命本如草芥到是再平常不過,他們甚至根本就不擔心這城中的百姓會作亂,畢竟,對於那些百姓來說,至少他們的還心存僥倖——每戶只需獻一人,只要犧牲一人,其它人就能活下去,如此心存僥倖的百姓又豈會作亂?

    「除了軍糧之外,關鍵還是守城,雖說福州城堅,皆為條石所築,可是別忘了,若是鄭賊行以放崩,這城牆可真不頂用啊!」

    李率泰提醒之餘,耿繼茂則冷笑道。

    「此事,本王早有膽量,本王這次移鎮福州,從廣州帶來了戰象十頭,一但其放崩破城,到時候,就以戰象長驅,阻擋鄭賊攻城!」

    耿繼茂的語氣中顯得頗有些得意,這戰像是他從廣州帶回來的,之所以會帶戰象還是因為吃了李定國戰象的虧之後,他才會命人從南洋買回大象加以訓練,現在這戰象,自然是他手中的一張王牌。

    當耿繼茂在那裡洋洋得意的言道著他將戰象分佈於城中各門附近的時候,在城外的屏山上的,一身盔甲的鄭成功又一次走出大帳,他的心情顯得有些沉鬱,甚至就連臉色也變得越發難看起來。

    在過去的一個月中,有關北伐的消息不斷的從北方傳來,而相比於北伐的順利,他卻被止步於福州城下。

    「一但破城,若不將三賊挫骨揚灰,不能洩本王之恨!」

    鄭成功之所以會如此惱怒,是因為他一度曾試圖收降三人,但是三人非但不降,反而直接斬殺了信使,這三人皆是鐵桿漢奸,又怎麼可能投降?

    儘管嘴上這麼說著,可是鄭成功的雙眼卻盯著福州,他的心底暗自苦惱著。

    「難道本王就困於這小小的福州城不成?」

    這絕不是鄭成功願意看到的,他希望能夠迅速克復福州,然後領兵進攻廣東,在收復廣東之後,再由廣東北上攻取湖南,再將洪承疇那漢奸捆獻於高皇帝陵前,到那時這天下自然也就平定了。

    可是現在,這個小小的福州,卻像是個硬骨頭似的,死死的擋在他的眼前,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而與之相對應的卻是北伐的順利,現在李子淵已經攻破太原了,隨時都有可能直取京師。

    在其攻取京師之後,若是他鄭成功還困於這福州城,豈不徒惹天下人恥笑?想到這,鄭成功的心底再一次湧起一陣怒火,盯著山下的福州城時,只恨不得現在便將耿繼茂、李率泰還有那個背信棄義的小人黃梧凌遲處死。

    可是怎麼才能盡快攻下福州?

    苦惱之中,鄭成功又對身邊的衛士傳命道。

    「去,告訴周揚業,再給他半個月的時間,若是放崩此城,每人賞銀百兩,若是不能放崩,便提頭來見本王!」

    周揚業是鄭成功麾下參將,其最擅長挖掘地道然後放崩破城,不過,這放崩多數都是靠運氣,有幾次放崩最後不過只是炸出了一個大號的煙花——沒壓實火藥並沒有爆炸,而是直接從地道的另一頭噴吐出大量的煙火。

    不過,現在對於周揚業來說,他所苦惱的並不是如何放崩,而是如何將地道挖至福州城下。

    「掘土不過半丈,就已經開始滲水了,這三尺高的地道裡頭,積水足有一尺有餘,即便是地道挖到了城下,火藥怎麼運過去?」

    置身於漆黑的地道之中,看著不斷用木樑、木板撐頂著頭頂地道的土地兵丁,周揚業暗自在心裡尋思著,過去他不是沒有挖地道,可是這福州的水淺,即便是他一番仔細查勘之後,選擇了屏山山腳下北門附近的挖掘,在地道中的積水,仍然讓他頭痛不已,而且,這地道還要一直挖城基下面。

    「見著城牆根了嗎?」

    又一次,周揚業來到地道的盡頭,看著在泥水中不斷挖掘著地道的兵士,他們的手中拿著鐵鍬,嘴巴咬著小油燈,就這麼一鍬一鍬的挖著地道。

    「估計還得再挖幾丈……」

    挖地道通往城下,往往全憑著感覺,即便是周揚業也只能掌握個大概的方向,多少總會有些偏差,很多時候,甚至要靠著運氣,除非能恰到好處的將火藥放在城牆根下。

    拿著麻繩量著挖掘有距離,又估量著大概的方向,確定沒有太多的偏差之後,在周揚業準備離開地道的時候,在地道中的一個青年兵丁,試探著說道。

    「將軍,小人有一個建議,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在得到周揚業的許可之後那青年兵丁才開口說道。

    「將軍,這福州城與尋常城池不同,其城根皆為堅石築成,縱是我等挖至城下,非得數萬斤火藥,恐怕不能炸穿城牆,可是這麼多火藥單條地道裡是無論如何也裝不下,所以小人以為若是能沿著城牆根挖出橫排地道,再以向內每隔數尺挖出多條地道,每條地道內埋放千斤火藥……」

    這青年兵丁的建議,讓周揚業的眼前一亮,尤其是當他用木條在泥牆上劃出圖樣的時候,周揚業更是看出了其這般安放炸藥的好處來,在點頭贊同之時,他又問道。

    「那以你看來,到時候這火藥該怎麼放才能防止竄火?」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20 09:04
第387章 破城
   
    叮!

    金屬砸擊青石的脆響,在一片漆黑之中,顯得分外的清脆且刺耳,那正在挖著地道的兵丁連用手摸了一下,扣掉泥巴之後,露出了石質的城牆根,那一塊塊麻石堆徹的城牆,就在他們的眼前。

    「成了、成了……」

    滿是泥濘和積水的地道之中,那些渾身儘是泥污的兵丁立即興奮的大叫起來,不過剛喊了一聲,那邊就連忙止住了聲,誰知道,這城牆後面肯定有人倒扣著水缸聽取著地下的動靜。

    儘管在過去的一個月裡,在強攻的掩護下,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幾個方向的挖掘,但如果說神不知鬼不覺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還是盡量小心一些。

    「向兩側橫開挖,每隔一丈開一條一道。」

    隨著一聲令下,地道裡的兵丁又一次忙活了起來,相比於之前,現在他們速度似乎比過去更快了,也許是因為看到了希望。

    「挖通了!挖通了!」

    又過了幾天,在一條深入城牆不過丈許深的地道內的幾名兵丁,他們激動的摸著頭頂的巨大的條型青石,那滿是泥灰的臉膛上儘是興奮之色,用作築城牆牆基的巨型的條石足足有半丈寬,正是這巨型的條石使得他們根本就不需要堅起梁木,從而使得他們的速度快了很多。

    「快、快去通知將軍!挖到城牆根了!」

    在地道內,那些早就成了泥猴似的兵丁們一個傳一個的對後面的人說道,消息很便傳了出去。

    「好!幹的好!待城破了,每人賞銀百兩!」

    聽到前方的報告之後,鄭成功立即激動的命令道。

    「命令鐵人軍前軍……不,出動中軍,城牆轟開之後,以中軍為前鋒,攻克福州,但凡披甲持戈者,一個不留!」

    鄭成功的面色一厲,語氣中沒有絲毫的憐憫之意,這城中的七萬清軍阻擋他一個多月,若是如此還留著他們,接下來的清軍又豈還會立即投降。

    「告訴弟兄們,城破之後,每人賞銀百兩!」

    接著大將軍的軍命之後,周揚業立即大聲喊著,以讓弟兄們知道這個好消息的同時,他又進了另一間屋,在那屋子中,兵丁們正在往一根圓木裡頭塞著夯實的火藥包。

    「將軍,這放炮的關鍵在於把火藥夯實,如果火藥不夯實,自然也就不會炸了,我們家世代都是做炮仗的,這說白了,放城用的火藥就是個大號的炮仗,只要藥裝足了,夯實了,就肯定不會竄火,到時候只要一炸保準能把半個福州城的城牆炸上天……」

    許力安一瞧見參將來了,立即滿面喜色的說道。

    「還就就是這木筒裡外都在涮上桐油,好防止火藥受了了潮氣,畢竟這地道裡頭都是水……」

    上次毛遂自薦之後,許力安就開始與他人著手一起準備這「大炮仗」了,先將這些人抱粗的木頭掏空,然後再往裡面塞進了足足千斤火藥,這可都是他按照家傳的法子辦的。

    「只要能把這城牆轟開了,到時候,周某親自向大將軍為你請攻!」

    六根「大炮仗」,足足六千斤火藥,到時候一但炸起來,這福州城即便是鐵打的,也能給轟開了!

    「將軍,您就是放心吧,當初淮王就是用的這招轟開江陰,咱今天可以是用了上萬斤火藥。」

    許力安倒不是在誇張,除了城牆下的每隔一丈挖出的六個地道之外,連接六個地道的橫道裡頭,同樣也塞滿了火藥,只要一點著火,城牆下和城牆根的上萬斤火藥,牆下的往上炸,牆根的往裡堆,這福州城牆即便是完全由條石築成,又豈能擋得住這樣的爆炸。

    「咱們能不能攻進福州城就全看你小子的了!」

    用火藥放崩城牆,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他們也曾放崩過,不過不是每次都能爆炸,有好幾次只是放了大號的土花,甚至隔幾里都能看到那從地道口噴出來的煙火。

    不過,這次,許力安覺得他已經做足了功夫,自然能一下子把這福州城給轟開了。

    又是一夜,蔡而畝噹Y換故敲揮興  彼隹 劬Γ 級吹僥切┌〉氖焙潁 院V凶蓯牆 廡┤說背沙勻說哪恚 繞涫撬竊諛搶鋦髯員冉獻潘 耐肜鍶舛啵  饃俁上氖焙潁 謁難壑校 廡┤爍怯 砦摶 br />
    「老天有眼,一定保佑國姓爺早日破城……」

    無論是作為黃道周的學生,或者作為福州人,蔡而僭樞EM 芄渙 雌瞥牽 喚黿鍪且蛭 孕碇矣詿竺鰨 匾 氖牽 綣仙習 甑幕埃 幢閌瞧屏順牽 獬塹陌儺湛峙亂蒼繅丫 涑汕寰目謚腥饈沉恕br />
    「書生,你讀的書多,你說,若是將來咱們重新蓄髮的話,需要多長時間才能長出頭發來?」

    坐在院子裡頭,吳老六用有些迷茫的眼神,看著蔡而阤捂l檔饋br />
    「十六歲那年,清兵來了,就剃了頭,當時,村裡頭的李書生一家都投了梁,那時候,不知多少人不願剃頭死了,可……」

    話聲變得低沉,隨後吳老六又說道。

    「膽子小,全家都剃了頭,可是,可是……」

    最終,吳老六又是長嘆口氣。

    「你說,得多長時間能長出來頭髮?不想,不想死了祖宗不認咱。」

    就在他話聲落下的功夫,突然一聲巨大的悶響從遠處傳了過來,與此同時腳下的土地也跟著晃蕩起來,就像是在船上一般。

    還不等蔡而駚潔@靼追 聳裁矗 潛叱潛鋇姆較蟣謊淘屏腫牛 喬喝說難濤硭布潯憬 郝淞制渲校   說目峙祿夠鉤汕 賢虻鬧鞘 親懦悄詰姆較虻顧 踔漣餚舜笮〉氖 踉誑罩蟹晌枳牛 淺喬礁澆居美賜捅腦郝洌 峭耆 煌潦 堂唬 汕 賢虻那寰 踔粱乖謁 沃械氖焙潁 捅謊乖誄汕 賢蚨滯潦 路健br />
    即便是許力安自己也不想到,在數千斤火藥的推動下,那本應該被炸塌的城牆,在被猛烈的爆炸向上掀起的同時,又整個向著城內倒塌過去,甚至寬達數十丈的本應被掀碎的城牆,更是向城內「飛去」了十數丈,在「飛」的過程,成千上萬噸磚石猛的砸在城牆下方,那一個個屯兵的院子,將其中的清軍盡數活埋在碎石下。

    對於城內的人們來說,城北的地動山搖有那麼一瞬間,甚至讓他們懷疑是不是地龍翻身了,甚至就連見慣世見的耿繼茂也以為是地龍翻身,他本能的推開身邊從剛搶來的民女,然後赤著身體衝出房屋的時候,抬頭看到城北方向的煙霧時,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快,快,給本王備甲,去城北,把象隊都調到城北去……」

    赤身的耿繼茂顯得比其它人更為緊張,他知道城破之後,鄭成功會怎麼對付他,耿家上家百餘口人,能不能活過今天,就全指往能不能守住這城了。

    就在這時,只見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提著刀衝了過來。

    「爹,爹,肯定是城牆破了……」

    耿精忠一邊跑一邊喊道。

    「孩兒親自領兵過去,不勞爹的大駕……」

    不等耿精忠把話說完,耿繼茂便一腳踏開他,嚷罵道。

    「你小子懂個屁!」

    他之所以會這般罵兒子,是因為這小子壓根就沒有經過軍仗,自然不知道如何行軍打仗。

    「你小子跟著我,在一旁學著點,將來耿家可就全指往你了!」

    挨了爹一腳的耿精忠,那裡敢頂撞爹,他看著爹在穿盔甲的時候,在那裡下著令。

    「把象隊調過去,鄭賊肯定會上鐵人軍,今天老子非看看,是他鄭成功的鐵人軍厲害,還是老子的戰象厲害……」

    耿繼茂色厲內荏的說道。

    儘管沒有踫過鐵人軍,但是耿繼茂卻聽說過鐵人軍的厲害,鎮江一戰,鐵人軍五千對兩萬八旗步騎,不過只有區區數千步騎得已生還逃離戰場,從此之後鐵人軍一戰揚名天下,那鐵人軍的厲害可是一直傳到了廣東,這天下誰人不知,甚至在宿遷之戰朱明忠同樣也是靠著草草成軍的鐵人軍才打敗了達素。

    鐵人軍到底有多厲害,耿繼茂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戰象的厲害,當年李定國正是憑著幾頭戰象橫衝直撞,也正因如此,耿繼茂才會高價從暹羅買來了十幾頭大象和象奴,然後加以操練,作為他手中的殺手 ,這次可是不遠千里從廣東帶到了福建,甚至王府還沒開修,就在城中先建起了象園。

    「爹,你就放心吧,依孩兒看來,那鐵人軍,也就是個名,什麼滿洲八旗勁旅,不知是他娘什麼時候的老黃歷了,」

    耿精忠叫嚷著,語氣裡儘是瞧不上那些八旗兵,也難怪,這十幾年來,大清國是靠著他們漢軍旗打的天下,至於什麼滿洲兵,早已經不復昨日的悍勇,甚至在耿精忠看來,那些個滿洲人也就是一群酒囊飯袋,除了會吃喝玩樂,還能指往他們幹什麼。

    「你小子懂個屁!」

    又罵了兒子一句,穿好盔甲的耿繼茂已經踩兵兵丁的後背,然後跳上了馬,領著千餘家丁策馬往城北的方向奔去。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20 09:05
第388章 鐵人戰象

    朝陽下,一隊隊身著鐵甲的兵丁持刀而立,在陽光下,鐵甲映著幽冷的寒光。

    鐵盔、鐵面、鐵甲、鐵裙、鐵靴謂之以鐵人。

    這便是鄭家軍最為精銳的鐵人軍,也是鄭成功為北伐特意於全軍精選,並加以嚴格操練的精銳。自其於鎮江初戰以來,可以說是未曾有一敗,甚至在杭州時,更有過五百鐵人軍大破萬餘清軍的戰績。

    而此時,這萬餘鐵人立於戰場之上,卻似一座鐵山似的屹立著,手持斬馬刀的他們,無不是凝視著前方,凝視著福州城。他們在等待著,等待著破城的一刻。

    在晨曦之中,福州城就像橫臥於土地上的臥龍似的,石砌的城牆就像龍身,突然不知是不是幻覺,那龍腰動了,猛個向上向內翻騰起來。

    「轟……」

    在那聲巨響之後,親自率領萬餘中軍鐵人軍的林鳳,只感覺到一陣地動山搖,穿著厚甲的他猛的一舉手中的斬馬刀,然後爆喝道。

    「鐵人軍……破城!」

    「破城!」

    在雷鳴般的喝吼聲中,上萬名鐵盔、鐵面、鐵甲、鐵靴的鐵人軍,手持斬馬刀,一馬當先的向著那煙霧中衝去,他們的速度不快不慢,他們的腳步聲就像是雷鳴一般在大地間迴響著。

    在嗆人的煙霧中,就像是千萬萬馬襲來似的,讓那些在劇烈的爆炸中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清軍兵卒,只生出一陣發自內心的惶恐,他們甚至驚恐的往後退著,即便是有上官的督促,他們也只是往後退著。

    終於,在那灰黑的煙霧中,一個身影出現城頭上,鐵盔鐵面剛剛湧出煙霧的瞬間,一道冰冷的刀鋒便朝著前方斬去,那瑟縮著的清軍兵卒甚至都不及發出慘叫,就被斬成了兩截,鐵人軍是鄭軍的精銳,而中軍鐵人更是精銳中的精銳,原本這是對付清軍騎兵的殺手 ,此時,面對清軍步兵的時候,就像如猛虎撲羊似的,斬馬刀向向方劈砍的時候,鋒利的刀鋒劃過清軍兵卒身體時,輕易的便將其斬成兩截,那血水頓時便像噴泉似的在斷體之間飛濺著。

    「殺虜!」

    一聲悶喝從鐵面後方傳出時,在鐵面的遮擋下,那聲音顯得有些嘶啞,甚至讓人聽起來有點兒像是從地獄中傳出的厲鬼的嘶嚎。

    而對於清軍來說,這些鐵人就像地獄中衝出來的厲鬼,他們就像一陣旋風似的,揮舞斬馬刀,在人群之中衝殺著,即便是平日裡最為武勇的兵卒,甚至也不及其一刀,那剛舉起的刀槍,甚至被會斬馬刀猛的一下斬斷,至於人稍微跑慢一些,就會被斬成兩截。

    在千餘鐵人軍沿著塌陷的城牆衝上城頭,在城頭上掀起一陣陣血雨腥風的時候,近萬鐵人軍就像是幽冷的巨浪似的,猛的一下湧進了福州城,他們迅速衝過滿地的土石殺入街上,在看到街上殺過來的清軍時,他們一邊沖一邊沉聲喝道。

    「漢人速退!漢人速退……」

    這些鐵人軍口中所喊的是閩南話,對於那些來自遼東的清軍自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雙方踫撞上的瞬間,那衝上來的清軍就像是撞在礁石上的浪頭似的,瞬間變得粉碎,斬馬刀猛烈的劈砍著,當頭砍下的時候,那些清軍甚至都來不急發出慘叫,就被砍成了兩斷,身首分離之中,在鐵人軍的前方一陣陣噴湧出來的血霧瞬間便瀰漫了整個街道。

    「殺虜!」

    作為中軍統領的林鳳又一次發出一聲吶喊,鐵面後方的臉膛上帶著得意的笑容,在他看來,這天下沒有任何人能夠抵擋鐵人軍的進攻。

    「殺虜!」

    隨著他的這一聲吶喊,正在衝鋒陷陣的鐵人軍,又一次發出這聲吶喊,這震耳欲聾的吶喊聲在福州城響徹著,甚至直達雲霄。

    震耳欲聾的吼聲傳來的時候,躲在院落中的蔡而酜鶗弮琚@鋅吹劍 盟妊 刑詰囊荒唬 吹攪艘歡傭猶嗽誚值郎銑逕弊牛 切┤司拖袷譴 抵械奶⊥酪話悖 袷  頻腦誚稚夏胙棺攀醞甲璧菜塹那寰 竊誄逕鋇氖焙潁 耆 還爍鋈稅參# 還嗣媲暗牡肚辜輳 拖衲切悅皇撬撬頻模 遣歡系叵蚯敖牛 」懿歡嫌腥吮換韉梗 閌瞧淥娜巳戳 ⺶疾幌耄 拖袷欠枇艘謊蚯俺澹 膊幌蛩鬧芸純從忻揮腥爍俠矗 還苡朊媲暗那寰荷弊擰br />
    血霧在街道上瀰漫著,而當那一陣陣「殺虜」聲傳入耳中的時候,只讓蔡而吁�鋈碩汲兩諞恢幟 那樾髦 校 踔廖    踔寥灘蛔「潘塹哪藕吧諛搶錟藕白擰br />
    「殺虜……」

    就在這一聲吼聲於他的嗓間發出的時候,遠處似乎有其它的聲音傳來了。

    「嘟……」

    即便是在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中,這聲音都顯得有些異樣,在異樣的聲響之中,沉悶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只見一個個龐然大物出現在街頭,出現在清軍的後方,那些原本在鐵人軍的進攻下,步步退卻的清軍兵卒,在看到出現於身後的龐然大物的時候,那絕望的臉上無不是露出了笑容,原本的驚恐也消失不見了。

    這些龐然大物正是耿繼茂的戰象,十幾頭戰像在象奴的驅使下,正緩步朝著正在衝殺的鐵人軍衝來,這些戰象無一例外的身上披著盔甲,戰象背上的兵卒手拿弓箭,隨時準備射殺周圍的敵軍。

    「那是什麼東西……」

    幾名盔甲已經血染紅鐵人看到衝來的大象時,目中儘是驚訝之色,他們並沒有見過大象,儘管在象棋上有象,但是此象非彼象,而這龐大的動物身上還披著盔甲,即便是還沒有靠近,他們都感受到了壓力。

    「發令,像隊作前驅,騎兵壓陣……」

    在戰象移動著其龐大的身軀朝著鐵人軍衝去的時候,面色猙獰的耿繼茂著看著那些鐵人,手舉長刀冷笑道。

    「孩兒們,隨本王一同殺敵,今個不但在把他們趕出去,還要殺上屏山,把鄭賊的腦袋取下來……」

    既然城牆已經塌陷,那麼與其坐守孤城,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直接攻出城去!

    「大王,黃某願隨大王一同陷陣……」

    同樣領著親兵趕過來的海澄公黃梧立即大聲附和道,他比誰都清楚,一但城破之後,他會是什麼下場,縱是不被活生生扒了皮也被會凌遲,與其如此,還不如與耿繼茂一同陷敵,好來個死地求生。

    有一王一公作為表率,那些兵丁的士氣頓時為之一振,俗話說將是兵的膽,周圍的兵丁更是隨著他們一同吶喊起來,就在他們叫嚷著殺出城去的時候,那衝在前方破陣的戰像已經衝撞上了鐵人軍,這奔騰的巨野獸剛一衝上去,就呈現出一副銳不可當的氣勢,儘管鐵人軍的兵卒拚命用斬馬刀劈砍著衝上來的大象,但是刀鋒落在象身上、落在盔甲上卻沒有任何作用,曾經可以一刀劈開披甲兵,將其斬成兩截的斬馬刀,這會就像是變鈍了似的,完全沒有了作用,即便是劈開了象身上的盔甲,也難以斬開厚重的象皮,而偶爾的傷痛,更是刺激著大象狂奔起來,狂奔的大象立即在鐵人軍中橫衝直撞起來,擋在它前方的鐵人軍不是被撞飛,就是被踏死於象足下。

    那原本銳不可當的鐵人軍,頓時失去了先前銳氣,甚至在戰象的衝撞下不住的往後退去,而緊跟著大象的清軍騎兵,更是乘勢發起了攻擊,將那些落單的,被衝散的鐵人一一斬殺於馬下。

    「將軍,不行了,弟兄們撐不住了,那玩意太大,刀砍上去就像撓癢癢似的……」

    下屬的話聲還沒落,林鳳的便猛的踏步向前嚷嚷道。

    「丟他老母,老子還就不信了,大象有什麼了不起的,上,鐵人軍,隨老子一同破城!」

    林鳳嚷了一聲,便手提斬馬刀朝著前方衝殺過去,在他的帶領下,原本似乎在退卻的鐵人再一次重整旗鼓,向衝來的大象發起了衝去。

    衝在最前方的林鳳並沒有擋在大象的前方,他的眼楮死死的盯著大象,主動讓出前路的同時,不顧從頭頂飛來的羽箭,直接揮起斬馬刀往似鐵柱般的象足上砍去,一刀下去,儘管沒有把大象腿斬斷,但是卻仍然砍的血肉模糊,腿部的劇痛讓原本狂奔的大象動作猛然一頓,發出了一陣慘嚎聲,就在其試圖用象鼻甩開周圍的鐵人時,林鳳已經提刀朝另一條腿上砍去。

    「圍住它們!斷腿!」

    一聲斷腿,讓那些鐵人的眼前頓時為之一亮,大象身上的披著灰甲,可是四條腿卻露在外面,這大象的速度可比馬慢多了,馬腿他們都砍過,更何況是象腿。

    與馬腿一刀兩截不同,朝著大象腿砍去的時候,每一刀都感覺像是砍在鐵柱上似的,厚實的象皮保護著象腿,而一不小心就會被大象踏死於足下,可即便是如此,那些鐵人仍然向大象圍攻過去,原本氣勢洶洶的戰象,在他們的圍攻下,慢慢的沒了先前的氣勢。

    見大象的速度一慢,林鳳立即大聲吼喊著,同時刀鋒直指前方。

    「整隊,前衝,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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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的高雄人,但是心裡想回台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