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關閉
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815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5:27



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七章:聖心獨斷

    方繼藩接到了陛下口諭的時候,覺得很是詫異,這一切來的過於突然,大正午的,怎麼就突然召見呢?

    方繼藩朝那宦官笑了笑,扣扣索索的掏出了丁點大的碎銀來。

    這是他第一次行賄,凡事都會有第一次,當然,有些疼,真的,心疼。

    將這碎銀塞進這小宦官的手裡。

    小宦官張大嘴,不敢置信,在宦官屆裡,新建伯方繼藩屬於那種魔王般的存在,你不能惹他,惹了他,沒准他就立馬犯病了,天知道接下來會遭遇什麼。

    所以在來之前,這小宦官已經做好了兩袖清風的打算。

    可是……摸著手裡幾乎要從指縫裡溜走的碎銀子,小宦官臉色既難看,又不知該說啥好。

    這算不算侮辱自己呢?打發叫花子這是?咱好歹也是宮裡的人啊。

    方繼藩朝他笑。

    這笑容滲的慌。

    小宦官頓時想起了老祖宗的警告,拿人錢財,為人消災。

    嘆了口氣,小宦官不等方繼藩問起,便主動道:“詹事府詹事楊廷和,以及少詹事王華,一道前去暖閣,告了新建伯的御狀,陛下聽罷,召太子和新建伯覲見。”

    “……”方繼藩頓時心塞,覺得朱厚照簡直就是個坑貨,這才幾天啊,他就洩密了?這廝是不是嘚瑟得過了頭?

    想了想,方繼藩不由嘆了口氣,才道:“煩請公公帶路。”

    小宦官勉強地笑了笑,手裡那丁點大的碎銀子差點又從拳頭縫裡溜了出來,罷了,蚊子大小也是塊肉嘛,至少沒有空手而回,不過……宦官都是八面玲瓏的人,他堆起笑,要將這碎屑一般的銀子往方繼藩手裡塞:“新建伯,何必這樣客氣呢,都是一家人,這銀子,咱可萬萬不敢收。”

    “這樣啊……”方繼藩語氣有點為難,手則順勢的將銀子接了回去。

    小宦官臉色一變:“……”

    這樣也好,又省了一筆錢,方繼藩將碎銀收回了自己袖裡,笑了……

    當然,最重要的不是錢,方繼藩有的是銀子,可這是原則問題,作為一個三觀很正,怀揣著夢想的人,賄賂宦官,實在是一件很噁心的事,既然這宦官不要,那也好,不但能省則省,還保持了自己的節操,兩全其美。

    “公公不為財帛所動,真是令人佩服。”方繼藩很大方的誇了他一句。

    小宦官想死。

    匆匆到了午門,方繼藩卻沒有急著進去,他得等等太子,一個人進去,後果難料,有了太子,就安心多了。

    足足一個多時辰,方繼藩都等得有點不耐煩了,朱厚照才飛馬而來。

    只見他氣喘吁籲,渾身臟兮兮的,滿身的泥,見了方繼藩,倒是露出了大笑容:“老方,這樣的巧?”

    “……”

    朱厚照利索的下了馬,和方繼藩並肩而行,邊道:“老方,聽說兩位師傅將我們告了。”

    “主要是太子殿下。”方繼藩嘆了口氣。

    朱厚照抬頭看天,不以為然地道:“本宮又沒做啥,只是清早的時候……”

    “……”方繼藩不必往下聽,已知道發生什麼了。

    “不要怕。”朱厚照豪氣乾雲地道:“本宮和父皇講道理。”

    “……”

    朱厚照見方繼藩垂頭喪氣的樣子,便道:“如果實在父皇不講道理……”

    他頓了頓,頓時齜牙,殺氣騰騰地道:“那就都怪劉瑾,是他攛掇了本宮,這殺千刀的東西。”

    呼……方繼藩的心情一下子好了。

    果然,有了劉瑾,才可使自己不必負重而行啊!

    方繼藩一拍掌道:“是啊,劉瑾最壞了,臣見他獐頭鼠目、賊眉鼠眼的,便知他是個奸賊。”

    朱厚照瞪著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方繼藩道:“你竟也發現了?難怪這個傢伙說話總是森森然的,這就難怪了,本宮從前還沒察覺,現在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此等人真是險惡啊,父皇若是不治他的罪,本宮回去都要給他一個耳光。”

    太狠了!

    方繼藩汗毛豎起,劉瑾這上半生,到底背過多少黑鍋啊。

    不過……為啥自己心裡竟挺愉快呢,墮落了啊,居然開始對底層的勞動宦官們,失去了同情心。

    有這一番對話,腳步倒是輕快了許多,很快就到了暖閣。

    在暖閣裡,弘治皇帝正皺著眉頭,沉著臉,抿著唇,一言不發。

    楊廷和和王華被賜了坐,他們坐在錦墩上,也是不發一言。

    兩個詹事跑來氣急敗壞的告狀時,弘治皇帝倒沒表示什麼。

    畢竟,他們平時告的狀,不少。

    弘治皇帝算是早就習慣和麻木了。

    可這一次,卻因為一句話氣著了。

    朱厚照竟說,他已學有所成,不必繼續讀書了。

    這……就令他這個做父親的惱火了,你也配學有所成?你還真是臉都不要了啊!

    龍顏震怒了。

    於是,聖心已決,正好趁著這個功夫,狠狠的教訓太子一通。

    至於那所謂的王守仁……噢,就是那個在西山教授新學的傢伙。

    當然,從兩個詹事口裡,最壞的就是方繼藩了,先是害了王守仁,根據王華所言,方繼藩將這新學教授給了王守仁,自此之後,王守仁便渾渾噩噩,眼裡連爹都沒有,家都不回了。

    弘治皇帝心裡咯噔了一下,方繼藩的新學,竟還教授不忠不孝的事?

    他有些不相信,在他的心目之中,方繼藩還算是個忠孝之人,以往是許多人對他有所誤解,這一次,理當也是如此吧。

    最壞的,其實太子啊!

    一想到太子,他就氣,只能努力地壓抑著心裡的火氣。

    等了許久,終於有宦官小心翼翼的進來,弘治皇帝抬眸道:“怎麼,那逆子到了?”

    此時,弘治皇帝是磨刀霍霍,就等著刀磨利了,好殺豬呢。

    宦官道:“不,不是的,禀陛下,是內閣大學士劉健、謝遷、李東陽求見,為了下西洋的事。”

    弘治皇帝沉吟了片刻,本想說,明日再說,可細細一想,這下西洋是眼下最為緊要之事,反正收拾那逆子也用不了多少時候,便道:“請進來吧。”

    三個內閣大學士前腳剛到,方繼藩和朱厚照後腳便來了。

    這朱厚照剛才還眉飛色舞的和方繼藩說起自己在西山跟著王守仁學習的見聞,也早想好了,真到了萬不得已,便金蟬脫殼,可到了暖閣,頓時還是萎了,啪嗒一下,直接跪在地上: “兒臣,見過父皇。”

    這孫子……

    方繼藩還沒開始捲起袖子呢,這禮還沒開始,朱厚照便已可憐巴巴的跪下了,讓他佔了先機,坑人哪。

    方繼藩只好尷尬地道:“臣……見過陛下。”

    朱厚照瞬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弘治皇帝一看朱厚照的樣子,頓時氣炸了。

    楊廷和冷眼看著朱厚照,眼神之中,甚是冷漠。

    李東陽和謝遷,也是驚詫的樣子。

    只有劉健,似乎明白了怎麼回事,想說什麼,不過他還算穩重,最終選擇了沉默。

    “你是泥猴子嗎?”弘治皇帝瞪著朱厚照,拼命的壓抑著心裡的火氣。

    看看這是什麼樣子。

    頭上戴著不倫不類的綸巾。

    身上是一身的短裝。

    渾身都是泥,腳下的布鞋,上頭風乾的泥塊都可以做鞋底了。

    這哪裡像太子,說他是街邊的乞兒都不為過。

    弘治皇帝素來是個極重禮節之人,他心目中的皇太子,不該是這個樣子,傳出去,不怕人笑話嗎?

    朱厚照忙道:“兒臣……來不及換衣,父皇催的急……”

    他一副委屈的樣子,倒好像是弘治皇帝的錯一般。

    “……”弘治皇帝愣住了。

    厲害了啊,這真是翅膀長硬了,到了這個時候,做父親的已經怒得不可收拾了,你還敢如此嘴硬!

    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了啊。

    弘治皇帝臉上,掠過了殺機。

    朱厚照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忙道:“不知父皇召兒臣,有何教誨?”

    他現在說話,也開始帶著一些文縐縐起來。

    從前大抵是說有什麼吩咐,現在居然也改用教誨了。

    顯然和讀書人們湊在一起多了,竟也開始拽詞起來。

    弘治皇帝倒是沒有註意到這個細節,沉聲道:“你做的好事!到了現在,竟還想要裝傻嗎?今日你兩個師傅就在此,你還問朕有什麼教誨?”

    楊廷和麵色不改,他倒不擔心太子殿下記恨,畢竟,作為詹事,這是他的職責,單憑著這一條,就足以讓天下的讀書人敬重自己了。

    作為大臣,尤其是自成化之後,大臣們開始愈發的愛惜自己的羽毛起來,大臣的風骨,已成了評價大臣和官員的唯一標準。

    所以楊廷和凜然正色,目不斜視。

    王華心裡卻是有點七上八下,他很想再提醒一下陛下,這新學,真和自己的兒子沒關係,這是方繼藩鼓搗出來的,自己的兒子也是受害者,陛下萬萬要明察秋毫啊。

    朱厚照沒有去看楊廷和和王華,而是偷偷的瞄了一眼方繼藩,說實話,再多的紙上談兵,這實戰還是不一樣的啊!

    他現在有點慌了,想看看老方有沒有什麼主意。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20:57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五十八章:太子發威

    方繼藩不露聲色。

    這種事,沒有人能救太子的。

    自己還自身難保呢。

    楊廷和和王華既是跑來告狀,表面上是狀告自己,可實際上,真正的重心還是太子的教育問題啊。

    「兒臣不知自己又做了什麼,還請父皇明示。」朱厚照很是不解的開口說道。

    弘治皇帝眯著眼,冷冷道:「明示,朕來問你,你說自己學問已經夠了?」

    「是啊。」朱厚照很乾脆的點頭。

    「……」弘治皇帝冷然道:「你臉色竟這樣厚,這是誰對你說的?」

    「王先生。」

    「哪一個王先生?」

    朱厚照毫不猶豫的脫開而出:「王師傅的兒子,王先生!」

    王華就知道是這個結局,他想要站出來,為王守仁辯駁幾句。

    弘治皇帝卻是怒喝道:「他好大的膽子,此人諂媚,是想討好你,這是小人行徑,難道你看不出嗎?」

    朱厚照搖頭:「王先生說的話,一向很有道理,兒臣跟在他身邊學習,流連亡返。」

    「……」

    弘治皇帝氣極反笑。

    居然還很有道理,你這逆子不開竅啊,連忠奸都分不清了,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你沒有聽說過?

    「哈……好好好,朕倒很想知道,你所謂的王先生,這說話很有道理,使你忘乎所以,願意跟著他學習的人教授了你什麼?」

    「才教授了幾天啊……」朱厚照癟了癟嘴,一臉委屈:「兒臣沒學多少。」眼睛忙朝方繼藩使眼色,幫忙啊,老方,快頂不住了。

    方繼藩一臉可憐巴巴的樣子,低垂著頭,像是知錯的孩子一般,對他置之不理。

    這……是和朱厚照學的。

    朱厚照也是服氣了,真不要臉啊。

    弘治皇帝冷笑:「你又說很有道理,又說沒學多少,這麼說來,這是欺朕無知了?」

    「不敢。」朱厚照眼珠子開始亂轉。

    卻是這時,楊廷和微微一笑,道:「陛下,臣有一句話,想要問問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王守仁區區一個翰林編修,年紀輕輕,殿下口口聲聲說,他教授了你大學問,那麼,就請殿下隨意舉出一個大學問來便是。」

    朱厚照想了想,便了點了點頭,旋即便問道:「你們看過勸農書嗎?」

    「勸……農……書……」

    劉健聽罷,面帶微笑,眼眸深深的看了朱厚照一眼。

    弘治皇帝一愣,腦海裡開始思索起來。

    「太子殿下說的可是翰林學士周芳周學士所著的勸農書?」作為翰林侍學,同時任職於詹事府的楊廷和,畢竟博學,朱厚照只開口一問,他便立即有了記憶,楊廷和感慨道:「周學士乃高士也,這勸農書經天緯地,讀之耳目一新,實在令人佩服啊。」

    這是老實話,且不說翰林大學士周芳乃楊廷和的上官,能成為翰林學士之人,畢竟是有幾把刷子的。

    楊廷和曾拜讀過此文,驚為天人,所以他才有此感慨。

    弘治皇帝已朝蕭敬使了個眼色。

    蕭敬會意,忙是去尋那了。

    楊廷和笑著問道。

    「怎麼,就因為這王編修,教了殿下勸農書,因而太子殿下,便覺得王編修有大道理?此文,乃是周學士所作,王編修不過是拾人牙慧而已。」

    弘治皇帝恍然,其實聽說太子居然學了勸農書,他心裡還是頗有安慰的,畢竟,農乃國家根本,這勸農書,也算是因材施教了。

    弘治皇帝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他目光逡巡,等看到劉健的時候,卻見劉健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弘治皇帝覺得頗為奇怪,只是此時也不便相問。

    卻聽朱厚照道:「楊師傅說,勸農書乃不可多得的佳作,可是……實則,在本宮看來,這不過是廢話連篇的廢紙而已!」

    「……」

    弘治皇帝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臉,頓時又緊繃了,一雙眼眸氣鼓鼓的瞪著朱厚照。

    楊廷和更是詫異到了極點。

    王華一臉震驚。

    太子殿下,這真是……已經喪心病狂到了這般的地步嗎?

    弘治皇帝忙是厲聲道:「快取勸農書來……」

    他沒有急著發作,只是目光更加的凌厲。

    甚至,還不忘瞪了一眼一旁事不關己的方繼藩。

    很快取來了,弘治皇帝只一看,方才有了記憶,此文,自己也曾看過,當時,拍板定巚,選取了這一篇文章,發了詔書出去,勸導農桑,這……是何其好的文章啊,農乃國本,怎麼,太子還想翻天不成?

    弘治皇帝冷笑,終於忍不住了,啪的一聲,拍案而起:「朱厚照……」

    這一次,連照兒和太子都不稱呼了,直接稱呼全名,頗有幾分上一世,登報脫離父子關係的姿態。

    「你說勸農書乃是廢紙。」

    「正是。」朱厚照深吸一口氣,隨即卻一臉失望的說道:「所以兒臣無法理解,楊師傅既是兒臣的老師,卻為何將這等不知所謂的文章,推崇有加。」

    言外之意,反而是說楊廷和不夠資格了。

    「殿下啊……」楊廷和沒有震怒,在太子面前,他哪裡敢吆三喝四,不過此刻,卻已是老淚縱橫,痛心疾首的喊道。

    「太子殿下啊……殿下少時,尚且還不至狂妄至此,怎麼年紀漸長,竟到了這個地步,老臣……老臣……」隨即抽泣起來。

    這一哭。

    弘治皇帝已徹底的震驚了,怒火佈滿了一張臉。

    這逆子果然已經無可救藥了。

    他獰笑:「是啊,已經狂妄到了這個地步,真是世所罕見,來人!」

    可是他呼喚著人,外頭的禁衛卻不敢進來,大氣不敢出,他們自然不敢對太子殿下無禮。

    朱厚照卻正色道:「為何兒臣說自己的道理時,父皇和楊師傅,總是這個樣子?」

    「……」

    朱厚照這時卻是怒了,他自知理虧的時候,固然會裝死,可今日,他覺得自己委屈了。

    「這勸農書,本就是廢紙,裡頭所謂的勸農,更是不知所謂,兒臣敢問,誰耕過地?」

    「……」

    「什麼?」王華忍不住有點發懵。

    朱厚照抬頭,理直氣壯的環視了眾人一眼,便氣咻咻的質問弘治皇帝:「本宮問的是,這裡,有誰真正耕過地?父皇,你耕過嗎?」

    「……」弘治皇帝本是大怒,卻一下子,被問倒了。

    雖然,每年於北郊之壇祭祀的時候,為了表示宮中對農業的重視,會像征性的用金鋤頭揮舞兩下,可這也只限於此。

    「父皇根本就沒有耕過地!」朱厚照冷笑。

    這一次,他的目光開始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你……逆子,還敢頂嘴!」弘治皇帝自覺地這敗家玩意動搖了自己這君父的威嚴,更是惱怒,不過……底氣有些不足

    朱厚照隨即,目光又落在了楊廷和身上:「那麼,楊師傅,你耕過地嗎?」

    「……」楊廷和一時語塞,他下意識的道:「這與耕地有何關係?」

    「那麼,楊師傅也沒有耕過?」

    楊廷和不知怎麼答好。

    「那麼……」朱厚照漸漸開始掌握了狀態了,反正橫豎要被父皇收拾,那麼索性,就鬧一場吧。

    朱厚照四顧左右:「你們都沒有耕過地了?劉師傅、李師傅、謝師傅……還有蕭敬……」

    他一個一個的唱名,劉健莞爾,默默搖頭。

    謝遷和李東陽也是一臉怪異,自然,他們是讀書人出身,耕地……不存在的。

    蕭敬臉色尷尬,他是打小送進宮裡來做宦官的,做太監,不就是為了擺脫耕地,且還三餐不繼的命運嗎?所以,他自然沒有耕過地。

    「殿下,臣耕過!」方繼藩理直氣壯的道。

    朱厚照瞪了一眼方繼藩,冷然打斷他:「你別打岔。」

    「噢!」方繼藩隱隱感覺到,今日朱厚照身上,有一股莫名的霸氣。

    朱厚照冷笑,他抬眸,凝視著怒不可遏的父皇:「你們都沒有耕過地,卻奢談這勸農書寫的如何好,什麼佳作不可多得,這不可笑嗎?」

    「……」弘治皇帝想捲起袖子來,直接抽死這大逆不道的小子。

    朱厚照傲然道:「兒臣說它是廢紙,這是因為……兒臣耕過地啊!」

    一下子,許多人臉色變了。

    太子殿下……耕地去了?

    朱厚照指著自己滿身的泥濘:「兒臣正是在西山耕作回來,身上的泥濘,都是田裡帶來的,兒臣說這可笑,正是因為,已體會到了耕作的艱辛,也知這耕作之中,有何忌諱,需要什麼,這才知道,這看上去洋洋灑灑一大通,可實際呢,卻是狗屁不通,空洞無物,可笑至極,這勸農書,可以討好陛下,可以讓楊師傅拍案叫好,可以讓這滿朝的大臣,讀了之後,甘之如飴,可這文章,到了農戶們耳裡,卻甚是可笑,兒臣萬萬想不到,朝廷的勸農詔令,本該是鼓勵農人勤耕的文章,傳進了農人耳裡,反而成了笑柄。」

    「著此文之人,五穀不分,竟也好厚顏無恥的勸農?這哪裡是勸農,這是在傷農,在害農!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20:57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五十九章:同理之心

    弘治皇帝微微皺眉,困惑不解的問道:「傷農?害農?」

    弘治皇帝無法接受朱厚照的轉變。

    而楊廷和更加無法理解。

    朱厚照卻是重重的點頭。

    「不錯,著書之人,簡直是五穀不分,可偏偏,他竟大言不慚,教授百姓如何耕作,父皇,你說,這不是害民嗎?一個連沙場都沒見識過的人,卻令其指導刀頭舔血的士兵作戰;一個不曾養馬的人,教人養馬。從前,倘若楊師傅將此文章讀給兒臣聽,兒臣肯定也分不清的好壞,可自兒臣在西山耕作,方才知道,這耕作的艱辛。」

    弘治皇帝上下打量著朱厚照一身的泥濘,朱厚照說他去耕作了,此時不由的信了幾分。

    這傢伙……居然還真跑去種地了?

    朱厚照自信滿滿:「兒臣還記得,楊師傅教授兒臣一句詩,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他一字一字背出來,深深看了楊廷和一眼。

    接著繼續道:「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此詩,名曰,楊師傅,本宮沒有背錯吧。」

    「……」楊廷和定了定神,頷首點頭:「不錯,沒有背錯。」

    「那麼楊師傅,你讀書經義,也熟讀這一首詩……本宮想問,詩中所言,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你當真有感受嗎?」

    楊廷和被朱厚照質問,不得不道:「臣自感同身受。」

    「好,那本宮問你,粒粒皆辛苦,是怎麼個辛苦之法?」

    「這……辛苦便是辛苦。」

    朱厚照笑了,很自信的樣子:「看來,楊師傅不知粒粒皆辛苦五個字啊,這等辛苦,比之楊師傅所想像的,更要辛苦十倍。楊師傅感受過,在烈日之下,手腳不停的感受嗎?」

    「可以想像。」

    「你想像不出!」朱厚照突然有一種腦子陷入了空明的感覺,很痛快,從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沒有學問,所以別人說啥,他不懂,只有唯唯諾諾的的份。可現在,我朱厚照也有教訓你們的時候。

    「你更想像不出,俯身在田間,這一彎腰,就是數個時辰,等你想要直起腰時,那等痠痛之感。楊廷和吃過蒸餅嗎?」

    「……」

    這一個個問題拋出來,讓楊廷和無從招架。

    朱厚照見他回答不出,便看向弘治皇帝,很是認真的問道:「父皇,楊師傅想來沒怎麼吃過蒸餅,父皇吃過嗎?」

    弘治皇帝臉上的怒氣已經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古怪的樣子,他無法想像,太子居然問倒了楊詹事,更無法想像,太子有如此自信的時候。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朕吃過蒸餅,蒸餅難以入咽,朕也聽說,這是百姓們尋常的吃食,百姓們辛苦勞作,卻以此口糧,足見他們的艱辛。」

    弘治皇帝顯然比之晉惠帝要強上那麼一些些,至少,他不會說出吃啥蒸餅,何不食肉糜。

    朱厚照撇撇嘴。

    「父皇錯了,這蒸餅在父皇口裡,自是難以下嚥,卻殊不知,這蒸餅乃是百姓們難得的美味。父皇之所以覺得蒸餅難以下嚥,是因為沒有真正體會過農人的艱辛罷了。倘若父皇頂著烈日,辛苦勞作了兩個時辰,此時,渾身汗流浹背,身上的筋骨,俱都疲憊不堪,肚子裡,像是被火燒了一樣,覺得前胸貼了後背,此時,父皇唯一渴望的,就是能有一口冷茶,能坐在田埂阡陌之間,吃上一個蒸餅,那……真是神仙一般的享受,便是天下再美味的食物,也換不來。」

    「父皇覺得難吃,可真正農耕的農戶,卻已將其,當做了奢侈。」

    「是嗎?」弘治皇帝微微皺眉,他顯然無法想像,可細細一思,又很有道理。

    朱厚照隨即又道:「所以,簡直就是一派胡言,兒臣沒有耕種過時,或許還會信他的鬼話,可真正俯身去耕種了,方知,此文不堪忍睹,可是這樣的文章,卻是楊師傅想要教授給兒臣的,他還教授兒臣,兒臣在想,楊師傅想借這些詩詞文章,讓兒臣知道民生的艱辛吧。」

    「可他錯了啊。」朱厚照這一次,一句錯了,竟再沒有讓弘治皇帝震怒。

    「他錯就錯在,明明想要體驗農人的艱辛,根本不需花費這麼多功夫,坐在明倫堂裡高談闊論,只需下田,親自去墾一塊土地,去插一把秧,去收割一片麥子,自然也就能感同身受,卻偏偏,每日拿一些根本沒有耕作過的人,用他們的文章,來傳授兒臣所謂的『大道理』。」

    弘治皇帝凝視著朱厚照,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廝自耕了地,尾巴也要翹到天上去了。

    朱厚照突然厲聲道:「楊師傅他們錯就錯在這裡!」

    「錯……」楊廷和臉色很不好看,自己是太子的老師,太子當面說挑自己的錯……

    朱厚照冷笑道。

    「這朝中許多人,也都錯在此處,做事的人少,空談的人太多,說起文章,人人搖頭晃腦,引經據典,說起聖人之道,更是滔滔不絕,可什麼是聖人之道呢,聖人之道,無外乎就是忠孝仁義而已,兒臣學聖人,只需知道,要對父皇心存忠孝之心,對軍民百姓,存仁義即可。」

    「學會了這些學問,就完全足夠了。可既心裡已知道忠孝仁義,那麼怎樣才可以忠孝仁義呢?父皇,倘若兒臣當著父皇的面,每日和父皇說,什麼是忠,什麼是孝,將這聖人的話,每日鸚鵡學舌,難道兒臣這就是對父皇的忠,父皇的孝嗎?」

    「王夫子說,這樣並不對,所謂忠孝,不過是良知而已,心裡明白了它是對的,那麼就該去做,父皇病了,兒臣該在病榻前侍奉,這是忠。父皇憂心國家,兒臣為父皇分憂,這是忠。有了知,便該有行,心裡存著這些良知,身體力行,才是至關重要的事。」

    朱厚照說的頭頭是道,弘治皇帝竟也下意識的頷首點頭。

    不得不說,太子居然能說出如此一大通道理,已經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了。

    可是……有些不對勁啊。

    看上去,非常有道理。

    卻好像……

    弘治皇帝震怒,拍案道:「你這小畜生,虧得你也說得出口,朕病倒時,你躲哪裡去了?朕憂心社稷時,你成日在做什麼?」

    「……」朱厚照愣了一下,瞬間,所有的底氣,都化為烏有,忙是訕訕道:「這只是旁枝末節,兒臣不是才剛學會這些道理嘛……」

    他拚命的咳嗽:「兒臣從小就被人教導,說什麼江山社稷,農為根本,農興則百業興,農衰則百業凋零,社稷垂危。因而,楊師傅為了讓兒臣知道何為農耕,教授兒臣勸農書這些文章,可兒臣跟著楊先生學了無數文章詩詞,卻依舊還是不明白,這農人耕作,是怎麼回事。」

    「王先生則不然,他沒有告訴兒臣什麼大道理,卻是帶著兒臣,去田間耕作了兩日,兒臣卻是一下子,全部明白了。」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一眼朱厚照。

    而後,卻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方繼藩。

    這……就是那王先生,不,方繼藩的學問?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

    「殿下只學會了如何耕作,又有何用?」楊廷和覺得有些不太妙,不禁反駁道。

    「殿下乃是太子,是國家儲君,天下有千千萬萬的農戶,不缺太子一個,太子要做的,是學會治理天下,所以,讀書當屬首要。」

    朱厚照竟也不惱,而是道:「楊師傅果然是沒有親自耕作過,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啊。」

    「本宮學會的,何止是耕作,通過耕作,首先學會的,乃是同理之心。」

    「同理之心!」弘治皇帝的臉色,漸漸的變了。

    「就如楊師傅,雖讀了無數的,卻依然永遠體會不到農人的真正艱辛一般,無法體會,就沒辦法有同理心,沒有同理心,才會為這樣的文章叫好。而本宮卻是深有體會,才真正知道,我大明千千萬萬的農戶,辛勞至此,他們一年四季,長年累月的耕作,以蒸餅充飢,衣衫襤褸,繳納農賦,到了冬日,還要應付徭役,這種感受,豈是粒粒皆辛苦五個字,就可以概括的。」

    「本宮耕作時,心裡還在想,農戶們可憐至此,可是朝廷,口裡說著大道理,卻哪裡真正體恤過他們呢?為官之人,個個都口口聲聲的說什麼愛民,可他們的愛民,只在自己的詩詞文章裡罷了。又有幾人,俯身去做一些事,知道農戶們,心中想著什麼,心中所求的,又是什麼?你們沒有耕作過,所以什麼都不知道,五穀不分、四體不勤,卻個個沐猴而冠,自以為自己已知道了全天下的道理,我大明深受國恩之人,只曉得讀文章來知曉自己的百姓,感慨幾句百姓興亡之苦,便自以為自己愛民如子了,這……是何其可恥的事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20:57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六十章:民以食為天


    朱厚照幾乎是鸚鵡學舌。

    所講述的,卻都是王守仁的原話。

    這兩天,他一邊耕地,一邊聽著王守仁的隻言片語,而且聽得很認真。

    這是他前所未有的體驗,在詹事府的課堂裡,只怕許多年學到的東西,都沒有自這兩日所學的要多。

    這固然是因為,他對這種學習的方式興趣盎然,朱厚照本就是一個好動的人,讓他乖乖坐在課堂,不如殺了他。

    而另一方面,一旦朱厚照來了興趣,以他的聰明勁,融會貫通,卻有著極可怕的消化理解能力。

    在歷史上,這位被稱作明武宗的少年,可是憑著興趣,完全依靠自己的自學,掌握了兵法,在沒有任何實戰的情況之下,調兵遣將,竟是生生擊潰了蒙古鐵騎的天子。

    可朱厚照這一句無恥,還是有些言過了。

    弘治皇帝的眉毛挑了挑。

    不過此時……他心裡更多的震驚。

    弘治皇帝畢竟治理天下十數年,也深知大明的弊病在何處,只是,沒辦法更改罷了。

    其實,只要太子說的話有一丁點道理,做父親的,都忍不住欣慰,他對朱厚照的要求不高,可今日,朱厚照的話,無論自己認同不認同,都足以讓自己震驚了。

    看著這個渾身髒兮兮的兒子,抨擊空談,而提倡務實。

    弘治皇帝竟有一些恍然的感覺。

    這還是他那個不學無術,吊兒郎當的兒子?

    朱厚照見眾人默然。

    王先生最厲害之處其實不在於有多大的道理,而在於,他帶著朱厚照實踐了。

    實踐本身就是最令人信服的證據,這絕不是楊廷和這些關在書齋裡,讀了無數書籍,號稱才高八斗,可以比擬的。

    因為,從朱厚照問你有耕作過嗎?你沒有!可是本宮有。

    實際上,這個時候,楊廷和縱有萬千道理,其實就已經注定輸了。

    當然,以楊廷和的學問,大可以用一百種詭辯的方法,將朱厚照按在地上摩擦。

    可朱厚照的身份乃是太子,又是在御前,用讀書人那種特有的詭辯之術,對楊廷和不會有任何的好處,反而……會使陛下不悅。

    因而,他只能乾瞪眼。

    而朱厚照此時已經徹底的爆發了。

    他壓抑了太久太久,從來沒有人認真聽過他說什麼,所有人,只將他當做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他長大了!

    至少,他分得清什麼是好,什麼是壞,知道坐在書齋裡讀書,沒有什麼意義。知道親自去耕作,反而體會到了民生的艱難。

    「父皇,兒臣耕作過程中,很苦,手都磨破了,回到了東宮,脫下靴子,才知道已長出了幾個血泡。可兒臣去了第一日,第二日依舊還去。這是因為,兒臣就是想體會一下,農戶們的艱辛,兒臣耕作之後,還可以回到東宮,有人伺候著,可尋常的農人呢?」

    朱厚照面容裡露出同情之色,旋即便認真的對弘治皇帝說道。

    「王先生說,一個人若是沒有同理之心,那麼即便學富五車,有再多的學問,就如這寫勸農書的人一般,其實,對家國,不但沒有好處,而且還有害處。兒臣一想到,父皇竟將這勸農書發出去,農人們在聽到之後,瞠目結舌,不禁取笑朝廷竟對農事一竅不通,他們會怎樣的取笑朝廷啊。」

    「楊師傅說,天下大治,因而,天下歸心。可似勸農書這樣的詔令發出去,怎麼能使百姓們信服呢?」

    「兒臣……在耕作之後,聽王先生誦讀這,下意識的,感覺到了羞恥,這是奇恥大辱!因而,王先生又說,做學問的基礎,同理之心是祭奠,此後,才是良知,良知無非是忠孝仁義而已,哪裡有這樣的複雜,有了良知,再去身體力行,很難嗎?楊師傅他們,每天躲在書齋裡,關起門來,成天教導著本宮要愛民如子,要善待百姓,要實施仁政……」

    楊廷和臉色瞬間慘白。

    這太子殿下,簡直就是揪著自己不放啊。

    你種了地,就這麼了不起?

    而事實上,種了地,就是這般的了不起。

    因為跟百姓真真正正的感同身受了。

    朱厚照厲聲道:「楊師傅,這些話,是不是你教授本宮的。」

    「……」楊廷和道:「此乃……」

    「此乃什麼,教來教去,不就是這些道理嗎?可現在如何,現在本宮真正去體驗民生的艱難,去愛民如子,身體力行,嘗試著去善待百姓,親自去尋找實施仁政的方法,你反是怕了,竟然跑來告本宮的狀?」

    弘治皇帝奇怪的看著朱厚照。

    他居然覺得……太子說的有理。

    不只有理,更令人欣慰的是,他看得出,這兩天,太子吃了許多的苦頭,可吃遍了農耕之苦,這傢伙,居然還興沖沖的跑去西山,生怕吃的苦還不夠,這……就足以令自己這個做父親的高興了。

    他怕就怕,太子不願吃苦。

    一個懶惰的人,即便再如何聰明,也守不住天下的。

    他最恨的就是朱厚照好逸惡勞。

    弘治皇帝心定了,他沉默著,想聽聽朱厚照接下來會說什麼。

    「殿下……」楊廷和道:」殿下現在,應該是多讀書的時候,殿下畢竟年幼。」

    「呵……」朱厚照笑了,深深凝視著楊廷和,一字一句的頓道:「楊師傅又錯了,讀書的目的,為何?」

    楊廷和不假思索:「學習聖人之道?」

    「聖人之道的目的為何?」跟著王先生學習,有一點最好,就是王先生每天都會面對各種讀書人的質疑,而想要說服別人,王先生就不得耐心闡述自己的觀點,憑藉著王先生與生俱來的撕逼能力,在西山,王先生幾乎還沒有遇到過對手,大多時候,都是王先生將人按在地上,使勁的摩擦。

    這些腐儒們,永遠都不會明白,王守仁那等自記事起,就開始瞎琢磨的人,有何等恐怖的戰力,若在後世,這便是斗破蒼穹之中的恐怖如斯,猶如大魔王一般的存在。

    朱厚照學了幾天,雖只是學過一些皮毛,卻也足夠了。

    畢竟,這些質疑的讀書人,所質疑的理由,本就和楊廷和差不多,現在,只需用王先生的話,進行反擊即可。

    「聖人之道的目的,自是窮究大道,匡扶天下,施行仁政。」

    「哈哈……」朱厚照大笑:「楊師傅,你懂耕作嗎?」

    「什麼?」

    又來了。

    楊廷和想死。

    能不能換一個問題。

    「楊師傅連耕作都不懂,讀了數十年的書,窮究了什麼大道?」

    「殿下,世上的學問,不只耕作。」

    「耕作是頭等大事啊。」朱厚照慢慢開始掌握節奏了,甚至在說話時,不忘挑釁的看了方繼藩一眼。

    大抵的意思是,你看,你這沒義氣的東西,對付楊師傅,本宮一個人就夠了。

    弘治皇帝已徹底的懵了。

    太子辯論的話,每一句,竟都隱含著某種道理,這個原本不諳世事的孩子,頃刻之間,竟和一個翰林侍學辯論,而且……竟沒有落下風。

    朱厚照繼續道。

    「國朝,以農為本,這是楊師傅說過的話,楊師傅又說國家要以農為本,卻連耕作都不知道,如何興農,楊師傅不耕作,就不知農戶們的所思所想,沒有同理之心,卻將自己關在書齋裡,奢談什麼世上的學問不只耕作。楊師傅的吃用,都是可憐的百姓們,自地裡刨出來的,楊先生不懂耕作,還說耕作不算什麼大學問?」

    「耕作,才是至關重要的學問啊,沒了這個學問,讀書,沒有意義。楊師傅不事耕作,對耕作一竅不通,卻還說什麼國家以農為本,學什麼治世之道。」

    「所謂的仁政,所謂的大治之事,沒有那麼複雜,不過是老百姓有飯吃而已,老百姓的飯,從哪裡來的?耕作中得來的。」

    「……」楊廷和一時無言。

    他算是服了。

    現在他突然覺得,自己一聽到耕作二字,就想吐了。

    朱厚照搖了搖頭:「本宮就愛耕作,耕作可是一門大學問,本宮要學的,還有很多,自然,最重要地是,本宮也牢記著自己的職責,絕不只是為了耕作而耕作,而是在耕作中,學習聖人的道理。」

    「今日本宮方知,聖人之道,何其精深,他所想要推行的仁政,又是何等重要。而這,恰恰是耕作中學來的,不知百姓疾苦,哪裡知道什麼是仁政呢。只有知道百姓苦不堪言,本宮見他們衣衫襤褸,看他們食不果腹,看他們辛苦勞作,他們的所得,還不夠本宮衣上的一個邊角料子,本宮一頓膳食,竟超過了他們一年的所得,本宮見識的越多,越能體會聖人之道的意義。」

    「到底什麼是聖人之道。簡而言之,耕作!」

    「……」楊廷和老臉抽搐。

    朱厚照卻是感慨,這一次,他不是為了辯論,而是發自肺腑的感嘆:「只有耕作,地裡才會長出糧食,才能養活天下人啊,聖人的道理,是在田畝阡陌之中,不是在書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20:57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六十一章:天祐大明

    朱厚照說著說著,竟有些真情流露。

    其實這兩日的歷練,確實使他煥然一新。

    他是個有大抱負的人,從他自幼熟讀兵法,練習弓馬其實就可以窺見一二。

    一個沒有抱負,沒有足夠毅力的人,是不可能做到十年如一日的練習弓馬,學習枯燥的兵法的。

    因為真正的兵法,絕不是三十六計這樣簡單。

    一個能在沙場上指揮若定的將軍,必定是一個事無鉅細,俱都瞭然於心的人。

    他必須瞭解士兵,必須瞭解地理,瞭解天時,必須計算出士兵每日所需的口糧,能隨時計算出,援軍可以在何時抵達。

    這都是大學問,但凡是牽涉到了學問,都是枯燥無味的,單憑那孩子一般,過家家似得所謂戰爭。又或者是,讀書人所臆想的那般,戰爭就是兩邊派出武將,先單挑一番,勝者則驅兵掩殺上去,最後大捷。

    又或者是,動輒一個所謂的錦囊妙計,將軍們如傻叉一般,哎呀呀,遭了,咋辦,錦囊一打開,有了。

    真正的戰爭,都是將軍們指揮著數萬數十萬的軍隊,抵達戰場,腦海裡計算著無數種可能。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哪怕一盞茶前的戰事,和一盞茶後的戰事,都可能全然不同的。

    這就需將軍對於戰場有著巨大的把控能力,他必須是那個最瞭解彼此軍隊的人,他也必須是最懂得山川河流,知道哪些地方,可能會遭遇伏擊,哪些地方,適合駐紮軍馬,能精確的計算出援軍到達的時間,能知道自己手裡還有多少的預備隊,可供投入戰場……

    這些知識,恰恰是乏味的。

    而歷史已經證明,朱厚照是個極優秀的將軍。

    同樣,當他真正有了同理心,有了感觸,此時,他認真了起來,回顧著兩日來的感受,不禁眼眶通紅,滿是失望的開口說道。

    「連楊師傅這樣的人,本該是我大明未來的棟樑,可連這樣的人,尚且都不知耕作為何物,不知農人們,平時吃的是什麼,穿的是什麼,卻滿口仁政,為勸農而拍案叫好,兒臣這些日子,所見所聞,心裡只是感慨,楊師傅對不住那些供養他的百姓。」

    說著,他面露愧色。

    「兒臣……也對不住那些,辛勞於阡陌之間,繳納賦稅的農人啊,他們淒慘至此,而楊師傅們呢,卻還在不斷的對兒臣說,讀書啊,學習聖人的道理啊,仁政啊……想來,有朝一日,百姓們要餓死了,他們依然,還在說這些吧,兒臣其實,也不懂什麼大道理,只知道,做人不能太虧心,不然,難免夜裡睡不安生。」

    「兒臣和王先生學習,不是因為,王先生的學問有多好,他的學問好不好,以兒臣的愚鈍,其實……也看不出來。可是,王先生是第一個,在兒臣眼裡,口裡說著仁政,卻肯俯下身去耕作的人,兒臣見過許多的大儒,父皇也將許多翰林安排在兒臣身邊,可王先生,只有一個。所以兒臣願意跟著他學習,即便是跟著吃一些苦頭,手裡滿是老繭,腳裡生出水泡,有時累得腰都伸不直,可……兒臣甘之如飴。」

    啪嗒!

    朱厚照跪下,他認真了。

    一開始,或許還只是因為爭強好勝、不肯服輸的天性使然,可說著說著,居然感動了自己,這其實也可以理解,兩日的耕作,給予了一種新的視覺,這個視覺,使他看清了這個世界許多新的東西,他突然發現,自己不只是尋常的孩子了。

    看著那些農人,親自去體驗他們平日的生活,自己受的苦越多,越覺得無法忍受,越是累的氣喘吁吁,他才越意識到,原來……自己這個太子,身上承擔著這樣大的干係。

    朱厚照眼眸泛著淚意,一臉堅定的說道。

    「兒臣往後,還會去西山,向王先生學習,若是父皇因此而要責怪,那就責怪兒臣好了,反正兒臣隔三差五,也已經被打習慣了。可是兒臣,不曾有錯,兒臣只是不願意,反反覆覆去聽那些所謂仁政和愛民的道理,然後將自己關在書屋裡,每日錦衣玉食,奢言著所謂的應當如何愛民如子,兒臣注定不會是一個令父皇稱心如意的好兒子,因為兒臣覺得,相比於讀書,世上還有許多,兒臣可以力所能及的事去做,就如王先生所言,人若是不從小處做起,卻是滿口春秋大義,滿口所謂的大治之世,這……豈不是南轅北轍,請父皇……責罰!」

    幹得漂亮。

    方繼藩都忍不住差點脫口叫好了。

    王守仁的洗腦能力,真是一流啊,他方繼藩打心裡佩服。

    暖閣裡,一片靜寂。

    其實最震驚的,莫過於王華。

    王華臉色茫然起來。

    自己的兒子,交給了太子殿下這個……

    短短幾日時間……這楊廷和和自己幾年時間,都無法給太子殿下灌輸的道理,可只兩天的時間裡,太子殿下……竟是懂了這麼多,雖然有些地方,王華不甚認同自己兒子的主張。

    可這並不代表,他對兒子的主張完全的敵視,因為這其中,許多東西,本就是互通的,無論是任何學派,本質上,目的都是聖人的仁政,只是大家各有各的堅持,對通往仁政的路徑,有爭議罷了。

    至少有一點,值得欣慰,那就是太子殿下,竟也開始追求仁政了。

    天祐大明啊。

    王華居然激動的顫抖。

    那些沒有教導過太子的人,是絕不會有這樣感受的。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太子殿下是何等的固執,是何等的油鹽不進,教導太子數年,王華有的只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而如今……太子殿下這一番肺腑之言,竟連自己都動心了。

    王華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方繼藩。

    自己的兒子,也是一個固執的人,當初,自己的兒子,所堅持的是格物致知,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理學之中,所謂的格物,用朱夫子的話來說,即為:『「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

    也就是說,程朱的主要觀點在於,格物乃是奔上聖人之道的途徑,而如何格物呢,格物即物而窮其理,格物的途徑主要是讀書討論,應事接物之類。其做法「須是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積習既多,然後脫然自有貫通處」。

    在這個從逐漸積累到豁然貫通的過程中,因而,最終得出來的結論是,你們這群渣渣,都讀書,多研究。

    因此,才會有自己的兒子,跑去研究了三天三夜的竹子,伯安當初,是真正的信奉理學啊。

    自跟了方繼藩,就開始變『壞』了,越來越和理學背道而馳。

    王華從前對此大發雷霆,現在卻茫然起來……這到底,是好是壞呢?

    似乎,從太子身上,王華沒有看到太多的壞處,當然,其中也有一些離經叛道的地方。

    弘治皇帝深深凝視著自己的兒子,他突然有一種兒子完全變了一副樣子的感覺。

    道理且不論,至少……太子比從前,多了幾分使命感,似乎願意承擔起幾分江山社稷的責任了。

    彷彿有一種東西,瞬間的插入了弘治皇帝的內心。

    太子……這是長大了嗎?

    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兒子啊。

    弘治皇帝激動的竟說不出話來,嘴角隱隱在顫抖。

    在他心裡,張皇后可以紡織,作為天下人的表率,來向臣民們宣告,宮中倡議節儉。

    那麼太子耕作,又有什麼不好?這不但傳出去,臣民和百姓們只會稱頌太子賢明,而且,卻也令太子嘗到了百姓的疾苦,這……不正是自己所期望的嗎?

    弘治皇帝的目光,從起先的嚴厲,接著變成了審視,而現在,卻多了幾分舔犢之情。

    長大了啊,果然長大了,終於開始有心了。

    唯一臉色蒼白的,是楊廷和。

    他是詹事,看太子殿下的意思,從此以後,都跑去跟一個小翰林學習了,這小翰林,還是方繼藩的門生。

    他完全不認同這些,他認準了,格物致知,讀書的人,就該窮究自然之理,這是格物致知,是正道,跑去耕作,這能學什麼,太子殿下要做農戶了嗎?

    他忍不住道:「殿下,你誤入歧途了。」

    他本不該說這番話的,若不是急了,也不會如此的失態。

    眾人才反應了過來,看向楊廷和。

    誤入歧途,是很嚴重的指控。

    只在這短暫的平靜之中,幾乎每一個人,都開始在不斷的思考起來,他們搖擺著自己的情感,不斷的思考著此事的好壞,滿腦子都在想,這到底是誤入歧途,還是太子殿下已經長大,有了成熟的想法。

    這時……有人漫不經心的開口道:「老臣以為,太子殿下如此,沒什麼不好……西山……老臣去過,楊詹事所言的誤入歧途,太言重了。」

    說話的人,此前一直在沉默,可是他卻是一個不容忽視的人。

    內閣大學士,劉健!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20:58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六十二章:殿下千歲

    內閣大學士劉健,位列百官之首。

    乃弘治皇帝最為信重之人,他是溝通宮中和朝廷各部的橋樑,某種程度而言,他幾乎和宰相沒有任何分別了。

    按理,在這種事上,他是不該發表任何意見的。

    可楊廷和的那一句誤入歧途,卻令劉健眉毛微微一挑,終究,還是開了口。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劉健,當劉健說到,誤入歧途太過言重,原本,弘治皇帝還或多或少的,有幾分狐疑和懸著心的。

    雖覺得太子長大了,也覺得太子所言有理,可畢竟覺得這些言論,多少有些離經叛道,而劉健的話,使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楊廷和萬萬料不到,劉公竟會摻和一腳,他臉色驟然變了,身為翰林,清流中的清流,還是詹事府詹事,楊廷和某種程度而言,是敢於頂撞皇帝的,這叫剛直不阿。

    可劉公不一樣,劉公是他上官的上官,更是百官的實際首領,楊廷和只是小清流,和翰林學士出身,入閣拜相的文淵閣大學士相比,說句難聽一些的話。劉公在做清流的時候,你還在光著腚玩泥巴呢。

    劉健微笑,左右看了一眼,顯然,連謝遷和李東陽都詫異於劉公會突然發表言論。

    劉健繼續道:「太子殿下有一句話,說的很有道理,國家以農為本,太子殿下既為我大明儲君,親自躬耕,實則,是為天下的軍民百姓們,做了表率。」

    他頓了頓:「《勸農書》雖是翰林學士周芳所著,可此文,卻是臣從中擇選出來,舉薦入宮的,這……是老臣的疏失,當時看此文,老臣也為之叫好過。老臣作為首輔大學士,所舉薦的文章,脫離了實際,真是萬死莫恕。」

    「……」

    弘治皇帝暗暗頷首點頭。

    這……或許就是他信任劉健的原因吧。

    有錯就認,勇於承擔責任。

    可這麼一認錯,反而使楊廷和無措起來。

    內閣首輔大學士,尚且親自認錯,將勸農書的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此時自己還繼續為這勸農書爭辯下去,這不但是找抽,而且已絲毫沒有任何正當的理由了。

    「錯了即錯了,沒什麼不可認得,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啊。」劉健微笑:「勸農書既然錯了,而今,太子親自做了典範,身體力行,這效果,豈不是比區區一篇勸農書,要顯著十倍、百倍?」

    弘治皇帝一愣,眼裡放光,不得不說,理論水平而言,劉健確實高明。

    什麼學術之爭,什麼理學、新學。

    這些爭議很重要嗎?

    事實上,確實很重要。

    可這有什麼關係呢?至少對於天子而言,太子肯去體會民間疾苦了,這就是大幸啊。而對於宮中而言,天下的萬民,得知太子殿下親自作為典範,在西山耕作,那麼……則豈不是比勸農書要有用的多?

    劉健的著眼點,不在於學派和學說的爭議,卻將宮中的利害關係給分析透了,這事,對宮中有莫大的好處,其他的……都不重要。

    弘治皇帝莞爾,連連頷首:「劉卿所言,甚是,朕深以為然。」

    劉健淡淡道:「不過,太子殿下出城學習,事關殿下的安危,老臣頗為擔心,因此,老臣以為,西山的衛戍,還需增強為好。」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調一支軍馬至西山左近,以備不測?」

    劉健頷首。

    弘治皇帝道:「擬一道章程來,不只如此,太子的行駕,也需加強……」

    「父皇……」朱厚照卻忍不住插口了:「兒臣以為,不可。」

    「……」

    弘治皇帝微微皺眉,這才剛誇你幾句,你就開始開染坊了是吧?

    朱厚照卻很是認真的說道。

    「兒臣跟著王先生學習,是以秀才朱壽的身份,倘若如此大動干戈,這西山,豈不又成了一個詹事府?兒臣是去歷練的,既是求知,也是磨礪自己,倘若如此大張旗鼓,王先生還敢教嗎?其他的讀書人,又怎麼敢去?便是西山的礦工和農戶,怕也不敢接近兒臣了。」

    朱厚照道:「既是體會民間疾苦,如此大動干戈,最終又流於形式了,這件事,所知的人不多,只要不洩露出去,廠衛暗中加派一些保護,西山那兒,又有一支羽林千戶所,足以保障兒臣的安全無虞……」

    朱厚照很討厭這等大張旗鼓,倘若真如父皇的安排,那麼就真的無趣了。

    說到這裡,他心裡不禁一凜,想起了當初,為何方繼藩問自己想不想改變自己的形象,使父皇不再將自己當做孩子看待,說他有辦法。

    現在……不就效果顯著了嗎?老方真有辦法啊。

    朱厚照現在已經漸漸的,開始掌握住節奏了,深吸一口氣,開始抓著這個脈絡,慨然道。

    「體民之所苦,享民之所樂,這才是兒臣的目的,若是失去這個初衷,那麼,兒臣倒不如在書齋裡讀書了。父皇的好意,兒臣自然知曉,可是兒臣以為,這世上,並沒有這麼多賊子…父皇難道忘了,父皇最喜夜裡,帶兒臣出宮閒逛的…」

    「……」

    臥槽……

    這一下子,暖閣裡……尷尬了。

    方繼藩有一種ri狗的感覺。

    他驟然想起了上一世,明實錄中的記錄:「帝嘗引青宮(太子)夜出宮間行,至六科廊,青宮(太子)大聲言:『此何所?』帝搖手曰:『若無嘩,此六科所居。』,太子曰:『六科非上臣乎?』帝曰:『祖宗設六科,糾君德闕違,脫有聞,糾劾疏

    立至矣。』」

    這段對話,出自明史和實錄,記錄的就是弘治皇帝和太子抹黑出宮去瞎晃悠,路過六部科道上班的地方,太子大聲說話,被弘治皇帝制止,太子說這些不是咱們的臣子嗎,怕啥?

    弘治皇帝便說,六部科道的職責便是糾正天子過失的,一旦讓他們知道咱們出宮夜遊,這彈劾的奏疏,很快就要來了,惹不起,惹不起,你小點聲,別讓人知道了。

    這段對話,理應是起居的宦官記錄下來的,說穿了,是私密,而且從太子問出六科為啥這麼牛,可以看出,那時候太子應當年齡還很小。

    而現在,朱厚照直接將這陳年舊事給揭了出來,意思便是,當初父皇不也天天夜裡帶兒臣出宮去瞎晃悠,也沒出啥事,你看,現在兒臣去西山,能出啥事?

    「……」弘治皇帝臉色青一塊紅一塊,不知說啥好。

    這兒子,腦子缺一根弦吧?

    什麼……陛下竟帶著太子夜裡出去瞎晃悠?

    劉健也有些尷尬,不知是該說點啥好,要彈劾一下嗎?還是假裝啥都沒聽見?

    謝遷低垂著頭,一臉疲倦的樣子,好似是不堪重負,作為老臣,已經吃不消的模樣。

    李東陽木若呆雞,沒聽見。

    楊廷和倒是想趁此機會狠狠批評一下,只是……現在卻心亂如麻。

    王華哭笑不得,看著其他人,一個個演技精湛,都是充耳不聞的樣子,本想張口說什麼,卻還是嚥回了肚子裡。

    朱厚照振振有詞,他覺得自己有理啊,當初父皇成天批完了奏疏,帶兒臣夜裡出去瞎晃悠的時候,也沒帶幾個護衛啊,怎麼現在自己去西山,要這麼大張旗鼓?

    「何況,當初……」

    「好了,好了!」弘治皇帝壓壓手。

    一提當初就頭痛啊。

    弘治皇帝瞪著朱厚照:「既如此,加派暗衛即可,你需要囉嗦,你話怎麼這麼多?」

    朱厚照道:「兒臣也只是一時情急而已。」

    弘治皇帝心裡鬆了口氣,便冷下臉來:「今日之事,是機密,萬萬不可流傳出去,否則,真有亂臣賊子,趁機謀圖太子,卿等與亂臣無異。」

    要保守秘密啊,不但不能洩露太子行蹤,當初夜遊之事,當然也都不能洩露,否則,後果你們自己掂量著吧,出了事,朕自然找你們。

    「可是……陛下……」楊廷和心有不甘,可憐巴巴的看著弘治皇帝:「陛下難道自此以耕作為要務了嗎?」

    「寓教於樂,沒什麼不好。」在得到了劉健的支持之後,弘治皇帝彷彿吃了定心丸,他面無表情:「卿既為詹事府詹事,自是以太子為重,若對太子有益,有何不可?」

    楊廷和心中一凜。

    陛下歷來是極少指責人的,可這一句話,卻很重,頗有幾分責怪自己作為詹事府詹事,不思好好教育太子,卻妨礙太子讀書一般,他惶恐的道:「臣萬死。」

    弘治皇帝沒有搭理他,隨即笑吟吟的看向了王華:「王卿家,你有一個好兒子啊。」

    王華哭笑不得,好……好兒子,已經被自己逐出家門了,也虧得這時代沒有報紙,否則以王華的性子,早就登報去脫離父子關係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20:58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六十三章:吾皇明察秋毫

    見王華態度迥異,弘治皇帝有些詫異,不過他沒有深究。

    今日太子的表現,實在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不禁深深的看了朱厚照一眼,莞爾笑道「好生嘗一嘗民間的疾苦吧,可惜,朕年紀大了……」

    這意思卻彷彿是,若不是因為年紀大了,他也想去試一試。

    說罷,他才認真的打量起方繼藩來。

    王守仁是方繼藩的弟子啊。

    那麼,這王守仁的學問,固然不是都承襲至方繼藩,至少,方繼藩對他的影響,也一定很大。

    否則,方才王華為何會一再聲稱,自己的兒子從前不是這樣,自拜入了方繼藩的門牆之後,行為舉止,才如此的『怪異』?

    這麼說來,這太子今日的學問,是從王守仁那兒來的,而王守仁的學問,去又自方繼藩這兒來,身體力行……嗯……方繼藩種出紅薯,豈不也是身體力行……

    難怪這個小子,雖學問未必及得上那些翰林,卻是懂這麼多東西,往往能出人意料的解決如此多的問題。

    太子去西山……是好事。

    「諸卿且退下,方繼藩留下!」

    他若有所思,隨口下達了口諭。

    陛下顯然對方繼藩有話要說。

    第一次父皇如此的重視,甚至駁斥的楊師傅說不出話來,朱厚照顯得很興奮,這亢奮勁,自然還需慢慢的消化,此時他倒是信心十足起來。

    現在父皇准了自己去西山,是一個好的開始,將來,只要父皇不將自己當做孩子看待,自己自然可以做一些真正的事,令父皇和百官們刮目相看了。

    劉健笑吟吟的看著朱厚照,某種程度,他對於太子的改變,是頗為樂見的,畢竟是內閣首輔大學士,雖是翰林出身,可漸漸的接觸到了實際的事務,方才知道,許多書,讀了未必有用,解決問題的方法,最為重要。

    那楊廷和臉色慘然,從此以後,自己這詹事,豈不形同於虛設,連陛下都鼓勵太子去西山,那麼,太子還肯在詹事府老實讀書嗎?

    可陛下令大家告退,眾人只好行禮,告退而出。

    方繼藩留了下來,至始至終,他都全然放手讓朱厚照去表現。

    此時也鬆了口氣,一切都如自己猜測一般,太子是個絕頂聰明之人,而王守仁這個怪胎,本就天生有教育家的基因,否則,歷史上王學流行,難道只憑王學比理學更先進嗎?

    王學固然在理學之上,提出了此時社會更加切合實際的主張,可與此同時,也和王守仁的教育天賦有莫大的關係。

    一個是極具煽動性的老師,一個是聰明絕頂的學生,兩者結合,嗯……恐怖如斯。

    暖閣裡很安靜。

    因為弘治皇帝沒有急著說什麼,而是低著頭,拿起了案牘上的仔細的看了一遍。

    說實話,這篇很是精彩,到現在為止,弘治皇帝讀之,依然覺得很痛快,實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甚至,弘治皇帝依然察覺不出,這到底可笑在何處。

    字字句句都很精彩,哪裡有什麼可笑之處呢,他真是看不出來。

    等他將這一篇讀完,放下,不禁感慨「朕與楊廷和,有什麼不同?也是五穀不分啊。」

    「可是陛下勤政,人所共知,臣就很佩服陛下,如此日理萬機,非常人所及。」

    方繼藩笑呵呵的,拍大老闆的馬屁嘛,有什麼羞恥的,自己又不是讀書人,沒那些腐儒們的臭毛病,我方繼藩上一輩子就是書呆子,吃的虧還不夠嗎,至今還沒女朋友呢,這一世,自己也算社會哥了,嗯,會有女朋友的。

    拍拍大佬的馬屁,沒什麼不妥的。

    弘治皇帝凝視了方繼藩一眼,認真的問道「你的恩師,乃是危大有?」

    「……」

    這劈頭蓋臉的問話,令方繼藩莫名其妙。

    方繼藩卻還是道「小時候,他教授過一些東西……」

    只能這樣回答啊,還能怎麼說。

    弘治皇帝頷首,旋即卻又問道「這些學問,也是他教的嗎?」

    「什麼學問?」方繼藩不禁詫異。

    弘治皇帝淡淡一笑「這身體力行之道。」

    明明是知行合一,沒文化真可怕啊。

    方繼藩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陛下,這是臣的學生王守仁所領悟的學問。」

    這一點,方繼藩必須得解釋清楚,真跟自己無關啊,都是他自己腦補出來的,而且,就算沒有自己,王守仁在歷史上,也會在龍場悟道,雖然而今的王學,已經和歷史上的王學有一些細微上的不同,可大抵,現在王守仁的學說,和歷史上的陽明心學,是有所繼承的。

    這一點,方繼藩必須解釋清楚,畢竟,他雖是社會人,可三觀還是和很正的,和其他穿越的妖豔jian貨們不一樣,剽竊別人的成果,佔為己有,他不干。

    弘治皇帝卻是瞪他一眼,很是有理有據的反駁道。

    「你休來胡言,怎麼,害怕你的門生說了離經叛道之言,而給你惹來災禍?這就是你的學問,你以為朕不知道?那王守仁從前的事蹟,他父親已經交代了,是實實在在的程朱門生,就是自從跟了你,才會突然轉了性子,他父親王華,是個品德高潔之人,不善於說謊,朕信的過他。」

    「……」言外之意,是自己不老實了。

    方繼藩發懵,我難得說句實話容易嗎?

    我想做一個好人啊……

    難道做好人也這麼難,方繼藩癟了癟嘴,才開口說道。

    「這個……陛下,王華已將臣的門生逐出了家門,所以,後頭的事,王華並不知情,這王守仁,聰明絕頂,一點即通,臣實不敢攬了他的學問,據為己有,還請陛下明鑑……」

    弘治皇帝冷笑「就知道你會說這些,你將王守仁推到前頭,自己躲在背後,你自己也說,王編修一點即通,他若不被你點化,如何能通,到現在,還想強辯,你當朕這般糊塗嗎?」

    不客氣的說,你特麼的就是糊塗。

    方繼藩心裡腹誹。

    弘治皇帝厲聲道「如此明顯的事,你還想糊弄朕,你方繼藩,難道想要欺君罔上,你可知道,欺君罔上,是何罪?」

    「……」

    欺君罔上……

    方繼藩打了個顫,這罪名可大了。

    深吸一口氣,方繼藩只好抬起頭,一副很有擔當的樣子「陛下果然明察秋毫,沒錯,此學,就是臣根據前人的經驗,以及在為陛下效勞的過程中,體悟出的。臣不但悟了此學,還將其,傳授給了王守仁,陛下聖明,一眼就看穿了臣的伎倆,臣佩服之至!」

    方繼藩是真的服了。

    弘治皇帝臉上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打趣似的看著方繼藩。

    「是你就是你,承認了即可,方才為何要抵死不認,一丁點都不老實,朕就這樣的不大度,心胸如此的狹隘,如那楊廷和一般,容不得其他嗎?」

    「是,是,陛下不但明察秋毫,還寬宏大量,臣很佩服呀,臣一定多像陛下學習,陛下實乃臣的榜樣。」

    弘治皇帝臉色緩和了許多「你的這學問……」

    方繼藩心裡說「真不是我的啊。」可他現在不敢說了,一個欺君罔上的高帽扣上來,他承受不起,算他是有道德的人,可道德也不能當飯吃吧,活著多好。

    弘治皇帝繼續道「倒也頗有一些用處,有幾分道理,此番太子能通曉如此多的道理,自是你的功勞。」

    方繼藩想了想「陛下,其實王守仁的功勞也很大。」

    弘治皇帝甚是欣慰,很滿意的頷首道「你不居功,將此功讓予你的門生,可見你雖有時不誠實,可心地還不算壞,有救。王守仁,畢竟是鸚鵡學舌,不過是拾了你的牙慧而已,功是有的,說很大,就言過其實了,你自己也說朕明察秋毫,你和王守仁的功勞,孰輕孰重,朕會不知?」

    「陛下真是了不起啊。」方繼藩已經無話可說了。

    弘治皇帝隨即一笑「因而,太子去西山讀書,朕就將他,託付給你了,朕敕你為少詹事,果然沒有選錯,朕甚是欣慰。至於你的恩師……危大有……此人是個道人,嗯……想來,當初也曾點撥了你,你小小年紀,有如此能耐,如此看來,這危道人,倒還真算得上是得道高人啊…」

    弘治皇帝對於道人,沒有太多的好感。

    這是因為,道人們喜歡裝神弄鬼,而顯然,這個危大有,讓他誕生了很多興趣,此人會『呼風喚雨』,當然,其實只是會看天象而已,可能觀測天象,從而能確定下雨,這雖沒有神鬼那般神奇,可說他是得道之人,也不為過了,何況,方繼藩這麼多學問,想來,或多或少,與此人有關。

    「他……當得起仙人二字,不知他是否故去了,若還活著,朕還倒真想見一見。太皇太后一直說,朕厭惡道人,會給朕惹來災禍,其實她哪裡知道,朕不是厭惡道人,是不喜那些裝神弄鬼之徒啊。」。
cx_2131 發表於 2018-11-12 13:59
第二百六十四章:料事如神

方繼藩心裏想,倘若危大有還活著,想來,已經一百三十多歲了吧。

    肯定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這使自己拿他出來吹牛,一丁點壓力都沒有,所以方繼藩就笑吟吟地看著弘治皇帝,不發一言。

    弘治皇帝沉吟道:“既是得道之人,朝廷該有所禮遇,過些日子,朕和太皇太後商議著,給你的恩師加封天師吧,畢竟這是活神仙嘛。”

    “……”

    天師……

    方繼藩心裏就想,正一道,連天師府的張家,也隻是受封真人哪,這若是受封了天師,豈不是比張家還厲害了?

    這可不得了。

    不過他沒做聲,此等追封的事,好像跟自己沒啥關係。

    “朕正好還有事想要問問你,前些時日,有韃靼人小規模的突襲了大同,你如何看?”

    弘治皇帝突然問起,顯然,已經認可了方繼藩是個有能力的人。

    方繼藩大抵回憶了片刻曆史,搖搖頭道:“這些年,天降異象,不但我大明受了雪災之苦,這韃靼人,亦是受災嚴重,這韃靼所在的,乃是困苦的大漠,聽說他們那兒,夏天竟降下了雹子,打死了許多牲畜,眼看著這就要入冬了,怕是他們儲備的糧食,不足以過冬。”

    “所以……”方繼藩深深地看了弘治皇帝一眼,曆史上,那位號稱‘小王子’的韃靼人,會率領韃靼大軍突襲大明邊鎮,當然,他們起初是佯攻大同,也就是後世的山西一線,可實際上,這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把戲罷了,這樣做的目的,是寄希望於朝廷將目光移在山西大同方向,而韃靼主力,則千裏奔襲,居然越過了朵顏三衛的領地,直取遼東。

    而這一次突然的洗劫,造成了遼東慘重的損失。

    弘治皇帝不問還好,方繼藩一聽事關到了遼東,便滔滔不絕地道:“既然是糧食不足以過冬,那麼韃靼人襲擊大同就沒有道理了。大同乃是關塞,護著關內,而在關外,除了一些要塞之外,並沒有太多的糧食囤積,他們想要奪取糧食,就必須破大同關,而大同關乃是堅城,要破,哪裏有這般容易突破,他們若當真能突破大同的防線,我大明早已震動了。”

    “所以,臣認為,他們的目標,絕不是大同,而該是遼東,遼東遍布著大量的村落和集鎮,他們即便不攻下錦州,也足以在遼東掠奪足夠的糧食,這城外的千裏沃土,也足以供他們燒殺劫掠,因而大同隻需加強戒備即可,而遼東一線,陛下要早作籌謀,堅壁清野,以備不測。”

    弘治皇帝微微一愣,他其實一直憂心的都是大同。

    畢竟一旦韃靼人猛攻大同,對於大明而言,關係極大,一旦突破了雄關,這韃靼人就可深入關內,甚至威懾到北京城了。

    反而是遼東……他不甚關注,畢竟靠著遼東那兒,是朵顏三衛的牧場,而且遼東有錦州等重要的城池,韃靼人即便狂攻,明軍也有足夠的時間和韃靼人進行反複的拉鋸。

    說穿了,遼東隸屬於關外,是大明在關外最重要的力量,而大同,卻是保護關內的關防力量,兩者的分量不同。

    方繼藩一口咬定,韃靼人會奇襲遼東,理由是大同他們攻不下關隘,一粒糧食都奪不走,而遼東卻不同了,那兒可有大量的漢人敷衍,一旦韃靼人突襲,那裏就成了韃靼人的打穀場了。

    弘治皇帝沉思了一下,道:“朕知道了,你的意見與兵部不同,不過朕會下旨意,讓遼東一線有所防備。”

    方繼藩心裏鬆了口氣,既然弘治皇帝已經這麼說了,他倒是不適合再多說什麼了,便作揖道:“那麼,臣告退了。”

    一個人,若是能知道明天發生什麼,確實是一件可怕的事啊,隻這三言兩語,又不知可拯救多少人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能取信於弘治皇帝,這一次,方繼藩相信,弘治皇帝對自己,已有足夠的信心了。

    隻是……弘治皇帝也隻是說會提醒遼東的守軍,這……似乎還不夠吧。而且還提到了兵部……

    兵部顯然是更側重於大同的,畢竟大同和山海關一樣,都是拱衛京師的關隘,這兩個關頭失去了另一個,京師就完蛋了,當初土木堡之變,瓦剌入關,包圍京師,就是從大同進來的。

    失去大同,就等於失去一切。

    兵部肯定會選取最穩妥的方案,因為對他們而言,一家老小可都在京師,出事了,他們就是千古罪臣。而遼東即便是遭遇了襲擊,那也沒什麼妨礙,隻要保住錦州一線不失,就不會有太大問題。

    這樣一想,一切都清楚了。

    遼東可以出意外,但大同不能,因而兵部必定是側重大同,那麼他們所有的章程和計劃,都將圍繞著加強大同的防護為優先。

    不會出事吧……

    倘若到時候敷衍一點,即便是提出了預警,可最後,就算皇帝提醒了遼東的守軍,可這兵部和遼東,都不將其當做一回事,那可糟了。

    這可是數萬人的性命,可能這一次洗劫,不會給予大明任何的撼動,畢竟韃靼人,甚至可能連大寧、錦州都拿不下,可城外的軍民百姓,卻都遭殃了。

    方繼藩皺著眉頭,若有所思地出宮,卻見朱厚照竟在宮外頭候著自己。

    朱厚照美滋滋的上前道:“老方,如何?”

    “不錯。”方繼藩心裏還在操心著方才的事,不過還是扯出了點笑容,鼓勵他道:“殿下果然令陛下刮目相看了一回。”

    朱厚照便笑了:“這是自然的,王先生教的好。”

    接著似乎覺得還不夠:“當然,也是老方教王先生教的好。本宮在等你呢,咱們一起去西山,下午還有許多地要耕呢。”

    方繼藩搖搖頭,道:“殿下,最近的邸報看了嗎?關於大同的事。”

    朱厚照撇撇嘴,帶著幾分不屑道:“才派這一點兵馬來,那小王子,怕隻是想騷擾大同罷了,這點兒兵馬,塞牙縫都不夠,本宮對他們沒興趣。”

    方繼藩沉聲道:“若他們的目標不是大同呢?”

    “……”這下,朱厚照沉默起來了。

    他對邊鎮的事太熟悉了,似是在想什麼,頓了一下,眼睛突的一亮,緊緊地盯著方繼藩道:“你的意思是,聲東擊西?不對吧,他們為何要攻遼東?聽說他們遭了災,死了許多馬匹,要攻打遼東,又需越過大寧,大寧那兒,可是有朵顏三衛在,何況,即便突破了大寧,不是還有錦州嗎?錦州乃是堅城,他們情急之下,肯定破不了城,那韃靼的小王子,本宮早有耳聞,他不會這樣愚蠢。”

    方繼藩和朱厚照並肩而行,卻是不疾不徐地道:“可是殿下難道沒有想過一件事,倘若他們的目的,根本不是攻城,而隻是單純的洗劫呢?殿下也說了,他們遭了災,而且,即將要入冬了,他們沒有足夠的糧食,怎麼熬得過這個漫漫長冬?”

    “……”朱厚照再次沉默了。

    猛地,他拍方繼藩的肩。

    方繼藩覺得肩頭一沉,人頓時矮了一截,還有點痛,不由齜牙咧嘴起來,你大爺,一身的蠻勁啊。

    朱厚照則是目光炯炯地看著方繼藩道:“不錯,不錯,老方,本宮最佩服的就是你這一點,總是料事如神,走,我們進宮去……去見父皇……”

    “臣已稟明陛下了。”方繼藩搖搖頭:“陛下還算關注,也答應了下旨,令遼東有所戒備,隻不過……臣的擔心是,兵部和九邊的將士們,怕更關注的乃是大同,即便陛下下了旨意,他們也隻認為這是常例,多半也隻是做做樣子,可一旦韃靼人來襲,到時可是要吃大虧了。”

    朱厚照點頭道:“說的有道理。”

    方繼藩深深地看了朱厚照一眼:“太子殿下既然已經知道了百姓的疾苦,那麼想想看,比起西山的農戶而言,更可憐的,是在關外的軍民百姓,那關外,天寒地凍,他們本就缺衣少食,一旦遭遇了韃靼人的襲擊,更是妻離子散,死無葬身之地啊。”

    朱厚照聽著,眉頭不禁深深地擰了起來,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頷首點頭。

    本欣賞而言,朱厚照不算是個壞人,雖有些頑劣,可隻是從前不太懂事罷了。

    而如今,聽方繼藩一煽情,他帶著幾分擔憂道:“這可如何是好?”

    “示警!”方繼藩當機立斷,他接著道:“必須要讓遼東上下都戒備起來,讓整個遼東,堅壁清野,絕不給韃靼人一絲一毫的機會!”

    朱厚照咬咬牙:“本宮明白了,可是想做到這一點,怕是不容易吧。”

    方繼藩道:“問題就在這裏,就如那江河邊的百姓一樣,每一個百姓都知道江河隨時可能泛濫,會衝垮他們的家園,甚至會令他們喪命,可要他們立即放下一切,帶著自己的財產,遠涉百裏之外,去躲避洪水,卻是很難。所以,眼下隻有一個辦法……”
cx_2131 發表於 2018-11-12 14:03
第二百六十五章:太子高才

朱厚照是真的也憂心起來。

    人就是如此,一個高高在上的人,永遠都被一群清流和宦官包圍著,大抵不會對尋常百姓有什麼同情心的。

    畢竟,百姓距離他太遠了,即便隻是遠遠看到,最多心煩一陣子,可高高在上的貴人們,也隻是一陣煩心而已。

    他們大抵會認為,那些衣衫襤褸的人,和自己根本不是一個物種。

    可當真正接觸了尋常的百姓,和尋常人一般勞作之後,這時,才會給人一種,噢,原來我和他是一樣的,都是有血有肉,我如此疲憊不堪,想來他們一定更加痛苦吧。

    這便是同理之心。

    遼東的軍民百姓,顯然比西山的百姓更苦啊。

    朱厚照是個少年,少年郎的心思,再壞能壞到哪裏去?

    朱厚照垂頭喪氣地對方繼藩道:“還能有什麼辦法,你說來聽聽。”

    方繼藩便道:“陛下已答應下旨送去遼東,命遼東的軍民戒備,可依著我看,兵部和遼東那兒不會太當一回事,至多也就打起精神,恭恭敬敬的接了旨意,上書稱頌一番,而後再做做樣子罷了。”

    “畢竟,堅壁清野,犧牲太大了。”

    方繼藩徐徐的分析著,這確實是兩難的問題,堅壁清野可不是說說這麼簡單,這麼多的百姓放棄自己的田產,放棄自己的屋舍,躲入城中去,固然他們帶了糧食入城,有吃有喝的,可在哪裏住呢,不還是得淪落街頭嗎?何況,一旦如此,就意味著放棄了生產,到了來年,難道去吃土?

    天知道韃靼人會不會來,這若是不會來,就真的把人坑苦了。

    遼東各地的鎮守,以及文武官員們,自然也不希望如此麻煩,畢竟百姓不是數字,也不是牛羊,你一道命令下去,他們就會乖乖入城,想要堅決貫徹堅壁清野,需要整個官僚體係全部動員起來,在一個韃靼人都沒有看到的情況之下,如此大動幹戈,這……也是找抽。

    方繼藩又道:“可若是能讓陛下派翰林官歐陽誌前去宣讀旨意,這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朱厚照訝異地道“歐陽誌?”

    宣讀旨意,倘若是出自內閣的聖旨,一般由翰林官或者禮部官員、科道官前去宣讀,這便是代表朝廷的欽命使者,代表了天子。可若是皇帝自己私人的旨意,則由宦官宣讀,這叫中旨,兩者之間,是有區別的。

    陛下下旨遼東,肯定會經過內閣,因為這不是皇帝的私事,那麼頒布旨意的人,就可以商榷了。隻要派出了歐陽誌,那就好辦了。

    歐陽誌別的本事都沒有,方繼藩很不客氣的話,這個門生就是個弱智加渣渣,可他卻有一個閃光點,歐陽誌是個聽話的人,方繼藩讓他往東,即便東邊腳下就是一個池塘,他也毫不猶豫的一腳踏上去。

    歐陽誌雖然官職低,可到了遼東,代表的就是朝廷和聖上,他即帶著加強戒備的聖旨,同時向遼東的文武官員們暗示著宮中希望能夠堅壁清野的意思,文武官員們還能無動於衷嗎?

    “歐陽誌?本宮看他,智商不是很高啊,他……能成?”朱厚照開始懷疑起來。

    方繼藩瞪他一眼:“太子殿下侮辱臣的學生……”

    朱厚照忙擺手,尷尬道:“呀,隻是隨口一言,能成?”

    方繼藩篤定地道:“能成一半。”

    朱厚照不由道:“那另一半呢?”

    方繼藩一字一句道:“殿下私下裏再派劉瑾隨行,和劉瑾交代清楚,若是堅壁清野辦不成,就宰了他。辦成了,就是大功一件。”

    “……”朱厚照又開始懷疑了。

    這怎麼看,都是一個奇怪的組合啊。

    於是朱厚照道:“劉瑾除了伺候人,沒別的本事啊。”

    方繼藩心裏嗬嗬,殿下是一丁點都不清楚劉公公的戰鬥力啊,人家在曆史上,那可是雙手滿是鮮血的大魔頭,他的名號,那也和自己一般,可以止小兒夜啼的,這種人丟去了遼東,那簡直就是如魚得水,戰鬥力爆表啊。

    方繼藩忙道:“殿下太看不起劉瑾了,似劉瑾這樣的人渣……”

    說到此處,方繼藩汗顏,好像……失言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朱厚照,生怕朱厚照察覺出了什麼。

    朱厚照卻也瞪著方繼藩,一副古怪的樣子:“人渣……人渣是啥?”

    ma的,幸好你是智障。方繼藩心裏鬆一口氣:“人才的意思,渣者,水查也,這一旁的水字,代表了至清之水,查者,查察之意,大抵是明察秋毫的意思。”

    朱厚照不禁感慨道:“老方,你懂的真多,難怪王先生都拜你為師。可是,你這麼高的評價……就憑劉瑾那貨?”

    方繼藩歎了口氣:“殿下還信不過臣?”

    “信!”朱厚照斬釘截鐵地道,接著又道:“這個好辦,聖旨下來,需司禮監那兒發給內閣,再由內閣委派人員前往遼東,所以隻要交代一聲司禮監,讓司禮監舉薦歐陽誌來辦,內閣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花心思的,這事兒不難。就派歐陽誌,劉瑾嘛,反正是東宮派出來的,還不是本宮一句話的事。”

    說著,朱厚照歎了口氣:“老方,本宮都沒有想到遼東的事,竟讓你未雨綢繆的想到了,要是我大明多幾個你這般的人渣,何愁天下不太平啊。”

    “……”方繼藩想哭,卻不得不笑著直麵人生,他很努力的咧起嘴,露出整齊又潔白的牙齒:“不不不,殿下太謙虛了,殿下也很人渣,大家彼此,彼此。”

    朱厚照很固執地道:“你更人渣一些嘛,本宮還差一些火候。”

    “……”

    方繼藩感覺心,有點痛:“殿下……”

    “好了,少囉嗦,誇你一句,你還來勁了,說你是人渣,你便是人渣,男兒大丈夫,怎的這麼不爽利!你到底去不去西山耕地,你若是不去,本宮可要去了,時候不早,本宮還有幾畝地沒有耕呢。”

    聽著人渣來人渣去的,方繼藩感覺很心塞,口裏道:“殿下自己去吧。”

    見方繼藩不肯同去,朱厚照便齜牙:“你讓王先生去耕地,王先生又帶著我們去耕地,為啥你不去?”

    方繼藩摸著自己的腦殼,可憐巴巴的樣子:“臣有腦疾,不能下地,得養著。”

    “……”朱厚照狐疑地看著方繼藩,噢了一聲:“那你可要仔細一些,可莫舊病複發了啊,小心了。”

    說著,匆匆的朝幾個東宮的宦官那兒過去,幾個宦官早就預備好了馬,朱厚照利落地翻身上馬,匆匆的打馬去了。

    …………

    中秋節的時候,方家依然熱鬧非凡,整個方府張燈結彩。

    這一天,幾個門生也都在呢,大清早就換了新衣,來給方繼藩行了見師禮。

    過節的日子,方繼藩的心情好,一一朝他們點頭,又毫不吝嗇的勉勵了幾句。

    接著便是開始派發喜錢了,原本這中秋佳節,其實也沒有這等規矩,不過方繼藩樂意。

    府上的人多不容易啊,天天被自己折騰,尤其是小香香,為了少爺的病,做出了巨大的犧牲,因而,小香香的紅包是雙份,沉甸甸的,在所有人羨慕的目光之中,小香香麵帶紅暈,別有意味地看著方繼藩。

    聽說現在少爺很了不起了,都教出了這麼多進士老爺,雖然也有閑言碎語,說是少爺瞎貓碰到了死耗子,可無論怎麼說,小香香覺得少爺越來越厲害,以至她覺得少爺的談吐,竟也帶了幾分詩意,便連痛罵鄧健他niang的時候,扯著的嗓子,竟還帶著讀書人朗讀詩詞時的那種‘雅言’。

    很好聽!

    因而小香香近來也開始學習認字了,閑下來,便偷偷躲著讀書,府裏的丫頭見她如此,多是調笑的,可小香香不在乎,少爺已成了頂厲害的人,若是自己再是個俗丫頭,少爺到時肯定不要自己的,以後說不定就打發自己去洗衣房或是將自己嫁出去了。

    這雙份的紅包,足以證明少爺對待自己和別人不同的啊,她努力地捏著紅包,差點要將這紅色的布囊要給捏碎了。

    鄧健則是可憐巴巴地伸著頭,等看到少爺給的自己也是雙份的紅包時,眼睛亮了,接著,他開始眼淚婆娑起來,努力的吸著鼻涕和擦拭著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少爺還是曉得我鄧健的忠心,少爺口裏不說,心如明鏡哪。

    這對鄧健而言,實是莫大的鼓勵,這鼓勵的程度,隻比少爺給自己發一個小pigu的婆娘差那麼一丁點,當然,最大最大的鼓勵,則是發一個大pigu的婆娘。

    其餘諸人,無論是管事,還是門房,人人有份,方繼藩坐在廳裏,方家上下,不無雀躍著領了紅包,整個方家,喜氣洋洋。

    六個門生自然也得了紅包,不過這紅包,卻不是錢,跟讀書人不能談錢,得談感情,方繼藩每人發了一幅自己親手書寫的行書,上頭都是勉勵的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之類。

    字寫的還算可以,可比起讀書人而言,確實差了那麼一點意思,當然,心意很重要。
cx_2131 發表於 2018-11-12 14:06
第二百六十六章:土豆熟了

方繼藩,第一次嚐試到了家的感覺。

    在這裏,方繼藩是這一大家子的爹,是他們的大家長,給他們紅包,接受他們的膜拜。

    做爹的感覺,有喜悅,也有責任。

    這令方繼藩想起了自己的爹,那個遠在貴州,為了老方家奮鬥的家夥!

    中秋佳節,注定了不能父子團圓,不過想來,老爹也一定在想念自己吧。

    喜悅之後,便是一聲歎息。

    幾日之後,天色更冷了,涼風颼颼,方繼藩還是清早起來,方家的門外,已停了一頂轎子,這小轎孤零零的在清晨的風霜之中,中門的屋簷下,已生出了一個個的冰淩,這冰淩讓他想起了上一世,他的兒時。

    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單純的孩子,一見到冰淩,便興奮得不得了,興衝衝的將冰淩折下,塞進自己的口裏,凍得腮幫子發紅,齜著牙,待冰淩在口裏融化。

    可現在不同了,現在他已成了一個不再單純的孩子,雖然還沒有長大,可兩世為人,恍若隔世,再沒有了那時候的無憂無慮。

    今日該是個悲傷的日子。

    歐陽誌穿著官服,在昨日,他已去禮部領了旨意,即將啟程,代表朝廷,趕往遼東,傳達皇帝陛下的旨意。

    他眼睛發紅,臉上帶著幾分憂傷,自來了京師,這是他第一次的遠行,幾個師弟默默地陪著他一道來到了中門,接著,在這寒風凜冽之中,歐陽誌默默的等待。

    他是個老實人,老實得有些過份,可老實人,往往都有老實人的堅持,他得等恩師來。

    方繼藩來了。

    歐陽誌眼睛便愈發的紅了,嘴唇哆嗦,強忍著自己的眼淚不奪眶而出。

    古人輕生死、重別離,此次出關,往返至少也需一兩月功夫,且關外雖是一馬平川,路雖易行,卻也多有風險,哪怕就是途中因為水土不服,而害了一場病,一旦遭遇種種不測,師徒二人,便天人相隔,從此再無音訊了。

    “恩師……”歐陽誌哆嗦著拜下,重重給方繼藩行禮。

    因為天氣寒冷,所以他吸著鼻涕,一麵哽咽道:“門生負有皇命,不得不遠行,這數月不能侍奉恩師左右,恩師請保重。”

    等他仰頭時,遏製不住的滾燙淚水,又迅速的被寒風風幹,之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兩道痕跡。

    方繼藩道:“你也要小心,為師的話,你記住了吧。”

    “記住了,門生定當不辱使命。”

    方繼藩心裏感慨,遼東數萬軍民的性命,還有數不清的糧草和財產,我可都交給你歐陽誌了,但願你真能不辱使命。

    此時,方繼藩扯出了幾分笑容,道:“去吧。”

    歐陽誌顫顫而起,他腋下夾著一柄油傘,卻還是夾著胳膊給方繼藩作了個揖,方才轉身,接著是一步一回頭,最終看著幾個師弟,不忘囑咐:“請諸師弟照顧好恩師。”

    唐寅等人,平時對大師兄是沒多少敬畏的,大師兄太老實了,甚至徐經還經常調侃他,唐寅覺得大師兄太木訥,江臣和劉文善雖也老實,可覺得大師兄真的是沒有一丁點主見,王守仁的性子孤僻,每天都在瞎琢磨,自是顧不上這個大師兄。

    可今天,他們也都哽咽了,鄭重地朝歐陽誌作揖,齊聲道:“師兄且去,多多保重。”

    歐陽誌才吸了口氣,深深地凝望了方家一眼,那方家門前,是皇帝欽賜的石坊,石坊之上,是‘忠貞膽智’的匾額。

    這裏的一切,他太熟悉了,在他心裏,這便是自己的家,他,是個離家遠行的孩子。

    可就算是有千般不舍,歐陽誌之後還是離開了!

    一切如舊。

    唯一的改變,不過是西山煤炭的生意,好了不少。而一入冬,便有不少人跑來西山,西山四處在招徠流民,有不少人攜家帶口前來投奔。

    今年煤炭的需求大增,人們日漸發現,無煙煤的用途遠不止禦寒這樣簡單,何況玻璃也開始時興緊俏起來,銷量大增,這對煤炭的需求,又更大了。

    暖棚那兒,早早已經開始播種。

    這裏不隻供應冬日稀罕的蔬果,同時也是屯田千戶所最重要的試驗田基地。

    張信依舊每天在這裏擺弄著各種蔬果,將土地的溫度記錄下無數的數據,甚至,他開始嚐試著設置不同的煙道,施用各種的肥料,或者調節澆灌的濕度,每一種嚐試,都可以得出不同的結論,而這不同的結論,則成為了寶貴的經驗。

    屯田所現在已經開始變得可怖起來。

    在這個時代,種地的,絕大多數都是大字不識的農人,他們耕地,憑的都是老祖宗們留下的經驗,因為沒有知識,所以他們也很難有心思和能力去改良和研究。

    而至於讀過書的人,是絕不會俯下身去耕地。

    所謂君子勞心,小人勞力,便是如此。

    可現在這屯田所,卻是一派新的氣象,招募來的校尉和力士都是良家子,也就是說,他們能進入禁軍,尤其是羽林衛,家底都很殷實。

    所以他們自小都讀過書,有一定的學識,之所以來屯田所,辛苦是辛苦,可畢竟前途遠大,因而個個都沉得住氣,舍得吃點苦。

    一群有文化的人來耕地,是可怕的,因為他們總會進行嚐試,他們懂得記錄,將這些記錄化為寶貴的經驗,最終為接下來的摸索,夯實基礎。

    這一日,方繼藩興衝衝的來到了暖棚。

    因為試種的這一片土豆,終於產出了。兩個多月前,那一枚土豆發了芽,而後被切成了許多塊,種進了暖棚裏,這些土豆,經過張信的精心照料,而今終於開花結果。

    方繼藩蹲在暖棚裏,這個暖棚,照例還是不允許其他人出入的,所以除了方繼藩,隻有張信蹲在此,他親手將一個土豆自地裏刨出來,捧在了方繼藩的麵前。

    呃……隻有一枚雞蛋這般大……

    方繼藩顯得有些失望。

    不過……似乎也不算小了,最重要的是,需要慢慢培植,方繼藩將這土豆接過,像捧著金元寶一般,他仿佛可以感覺到,這小小的土疙瘩,在未來,將為大明的軍民,帶來何等大的改變。

    什麼狗屁大治之世,一個土豆砸下去,什麼好世道都出來了。

    “張信,我會為你報功的,不過……眼下還需繼續育種,咱們別急,你現在要做的是先育出更多的良種出來。哈哈,到了那時,別說一個小小的伯爵,將來封候封公,也不在話下。”

    方繼藩記得,上一世,自己的領導就是這樣忽悠自己的,很管用啊,當初的自己,熱血沸騰,嗷嗷叫著請領導把工作都交給我方繼藩吧,我方繼藩能行。

    而現在,在另一個時空,方繼藩帶來的,是跨越了五百年的先進管理經驗,能不能封侯和封公爵,自己說了不算,不過……說了不算,不代表方繼藩不可以畫一個天大的餡餅,人嘛,沒有理想,和鹹魚有啥區別?

    嗯,小張,你要有理想。

    張信臉激動得通紅:“卑下一定會盡力而為,請千戶放心。”

    方繼藩很欣慰地拍拍他的肩,真是一個老實人啊,不愧是英國公抽大的孩子。

    ………………

    錦州。

    這裏早已下了鵝毛大雪,當自京師來的車駕已到了錦州,頓時,錦州城內城門大張,以遼東巡按禦史李善、中屯衛指揮何岩、中官王寶人等,已帶著兵卒在此恭候了。

    一出了關,便是一路大雪紛飛,歐陽誌凍得臉都紫了,下了車駕,遠遠地看到錦州那邊大張旗鼓,此時劉瑾已披著一件貂皮踩著鹿皮靴子笑吟吟地踩雪上前:“終於到了啊。”

    歐陽誌微微皺眉:“楊公公,這錦州怎的知道我們來了?”

    “咱家當然事先派人去知會了,咱們畢竟是欽差嘛……”他提高了分貝,嗓門恨不得讓所有人都聽見:“是朝廷和東宮的人,他們算什麼,關外的土包子而已,若不是在宮中和朝中無人,會發配至此嗎?所以兩日前,咱便讓人來知會了,他們知道我們估摸著這一兩日會到,自然乖乖在此等……”

    “……”歐陽誌無法理解劉瑾。

    這樣有意義嗎?

    可劉瑾覺得極有意義,等二人上前,到了城門口,指揮何岩會同中官王寶還有巡按禦史李善人等,便匆匆上前行禮。

    劉瑾隻是抬頭望天,嗬嗬幹笑。

    歐陽誌顯得木訥,不苟言笑的樣子。

    對麵的中官隻一看,眼珠子便轉起來,接著笑道:“咱已在鎮守府備下了一些水酒,給兩位欽使接風洗塵,還請兩位欽使賞光。”

    歐陽誌卻是麵無表情地搖頭道:“先辦公務。”

    劉瑾愣住了,本來長途跋涉,人困馬乏,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也該享受享受了,不過……

    他是拿歐陽誌一丁點辦法都沒有啊,誰讓人家是方繼藩的門生呢,他不敢招惹歐陽誌,因為怕方繼藩把自己宰了,然後剃了骨,將肉剁碎了喂狗,嗯……方繼藩,一定會這樣做的。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