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關閉
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829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2 21:26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七十七章:可造之材


    那宦官聽了劉健的吩咐,已是匆匆而去。

    而劉健依舊還在內閣裡,眼中帶著幾分煩躁,急得團團轉,幾個值夜的翰林已被半夜叫醒了,此時,一個個大氣不敢出,站在角落裡候命。

    劉健背著手,抬頭看著內閣之外的黑暗,緩了半響,他才定下了神。

    這個時候,更該做的是……應當穩住。

    不可急。

    韃靼人的目標竟是錦州,那麼,所謂的大同,果然只是掩人耳目的把戲了。

    可在一個多月前,韃靼人就派出了軍馬襲擊大同,同時從大寧傳來的奏報看,這韃靼人的種種動作,其實都是在為奇襲錦州而準備的假象,分散他們的視線。

    這完全是一個蓄謀已久,且是一個極為縝密的軍事計畫。

    錦州那兒,雖沒有查探出韃靼人的軍力,可現在看來,這一次作戰,十之**,韃靼人是勢在必得的,定是以那小王子為首,整個韃靼大軍傾巢而出,是以橫掃整個錦州,甚至是整個遼東的巨大圖謀。

    大戰……已經開始了。

    這個小王子……

    韃靼這個小王子,可是很不簡單。

    在那韃靼部,小王子乃是韃靼大汗的別稱,前些年,韃靼內部的內鬥頻繁,小王子的更迭極快。

    自弘治皇帝登基之後,這一任小王子便已初露鋒芒,他似乎已經穩住了韃靼內部,自他登上汗位之後,韃靼內部再沒有反叛和奪權的現象,以至到了弘治元年,小王子奉表求貢,自稱大元大可汗。朝廷方務優容,許之。

    隨後,小王子請求互市,朝廷在短暫的爭議之後,亦是許之。

    此後,從大漠之中得到的諸多消息,韃靼部趁此機會,開始向瓦剌部瘋狂的進攻,奪取了瓦剌部大量的草場,諸多瓦剌部落紛紛的投靠韃靼部,韃靼部越發壯大。

    甚至,連朵顏部內部,似乎也有不少部落親近韃靼。

    劉健念及此,不由長嘆口氣。

    某種程度而言,韃靼部的壯大,除了和那小王子的狡詐有關,又何嘗不是和大明的姑息有關呢?

    整個大漠,韃靼部和瓦剌部爭雄,除此之外,還有內附大明的朵顏部作為大明朝廷平衡大漠內部事務的一柄利劍。

    因而,這數十年來,朝廷除了利用朵顏部之外,一直都在支持韃靼部,乃至這韃靼部自稱為大元大可汗,朝廷也依舊予以優待。

    究其原因,與其說是弘治君臣們的短視,倒不如說,這是大明內部的堅定立場。

    瓦剌部,畢竟是大明的死敵,土木堡之變,多少大明的勳貴戰死,英宗皇帝,更是為瓦剌部所俘虜,因而在對待整個大漠的事務上,朝廷幾乎是以消滅瓦剌為第一要務,即便大漠中的力量對比失衡,韃靼越發的壯大,而瓦剌勢微,這整個大漠,竟有韃靼部一統大漠的徵兆,朝廷對於這個立場,也從未改變。

    可不出幾年,翅膀長硬的韃靼人便侵襲了各邊,擄掠了許多的人口和糧食,如今,更是傾巢而出,襲擊遼東了。

    這……實在沒有想到啊。

    猛地,劉健眼眸一張,不由喃喃道:「堅壁清野,卻不知錦州的堅壁清野,現在進行得如何了?」

    深吸了一口氣,劉健心裡苦笑,前些日子,幾乎每一個人都在爭議歐陽志在錦州的堅壁清野,而現在,自己是唯恐堅壁清野不夠徹底了。

    小半時辰之後,那宦官匆忙趕來,帶來的,乃是兵部的奏報。

    這都是錦州內部向兵部奏陳的消息,從一個月前,到數日之前,有七八份之多。

    劉健急切地取了奏報,一份份的看,越看,越是覺得觸目驚心。

    顯然,與其說……這是奏報,不如說,這是錦州內部對歐陽志和劉瑾的抱怨。

    為了堅壁清野,二人堪稱喪心病狂來形容,決不允許在野外留一粒糧食,甚至大量帶不走的糧食,悉數燒燬。所有的百姓,必須遷徙,不肯遷徙的,格殺勿論。一切牲畜、牛馬,甚至……還包括了種糧,無一不剩。

    乃至於錦州城外諸衛所的鐵炮以及某些軍事用途的鐵器,若是不能帶走,就地掩埋。

    整個錦州,對於這兩位自京師來的傢伙,幾乎是怨聲載道。

    為了抓緊時間,歐陽志甚至還下達命令,逾期不到者,追究當地的保甲長,若是各地軍衛,則直接追究百戶、千戶。

    而因為時間緊迫,錦州城沒來得及接受如此多的人口,短短數日,沿途而死的,就有三十九人,到了錦州,凍死者,逾百。

    若是在平時,歐陽志和劉瑾如此所作所為,確實足夠人用吐沫噴死了。

    可現在,劉健真真的鬆了口氣,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不由的感慨道:「歐陽志……行事有方,是可造之材啊。」

    劉健是心裡,是不由不感慨啊。

    若不是這一次堅決的堅壁清野,只怕現在,整個錦州城外早已淪為人間地獄了。

    一個錦州,並不只錦州城這樣簡單,要知道,在那兒,幾乎超過了八成的軍民人口也都在野外,而韃靼人如此奇襲,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之下,這就意味著,無數百姓的存糧都將成為韃靼人的軍糧,無數人的牛馬,都將成為韃靼人的肉食,無數男女老幼,也將成為韃靼人眼裡的豬狗。

    這不但壯大了韃靼人,為他們下一步奪取錦州,甚至掃蕩整個遼東提供了足夠的軍需,而且也將引發整個京師的震盪,後果不堪設想。

    現在……至少情況沒有這樣的糟糕。

    而這其中,至關重要的人物,就是歐陽志。

    至於劉瑾……

    劉健很自動忽略了,雖然大家都姓劉,可此等閹人,是不計入劉健考慮範疇的。

    此時,劉健抬頭看了一眼當值的眾翰林,他們還在唯唯諾諾的站在那角落上,略顯慌張地等待著劉公發話。

    劉健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能入值內閣的翰林,自然都是翰林中最優秀者,可現在看來,他們和歐陽志,還差了幾個數量級啊。

    當然,太子殿下和方繼藩……現在事實已經證明,他們是正確的。

    劉健終於打起了精神,沉聲道:「立即派人入內宮,將此事奏報!」

    「還有,知會李、謝二公,以及知會各部部堂,派人去詹事府……」劉健在這裡頓了頓,舒服啊,原本一件可怕的事,現在已經消弭了個七七八八,他手裡還拿著這些錦州諸官對歐陽志抱怨的奏報,興沖沖地道:「順道去方家,知會方繼藩吧,清早時,立即入宮,商討機要!」

    ………………

    此時,在後宮的皇后寢殿裡,很是安靜。

    弘治皇帝在夜裡時,睡得本就不踏實,張皇后擔心他睡得不好,因而要求坤寧宮裡絕對的噤聲,哪怕是侍奉的小宦官,也絕不可發出腳步聲響。

    偶爾,弘治皇帝會磨牙,也會夢囈。

    囈語之中,大抵是一些災情或是亂七八糟的事。

    因而張皇后的睡眠,也有些糟,好在即便被弘治皇帝驚醒,她也絕不聲張,依舊假寐。

    可今夜,殿外傳來了細碎的腳步。

    這腳步已是很輕,卻還是傳至了寢殿。

    不久,外頭就傳來了低不可聞的聲音:「大膽,這個時候……」

    另一個聲音帶著焦急道:「出事了……韃靼人襲錦州!」

    一下子的,方才還在睡夢中的弘治皇帝豁然坐起。

    被驚醒了。

    他不知是不是做夢,撫著自己的額頭,頭痛得厲害。

    而外頭的聲音,依舊還很清晰。

    「什麼錦州,什麼事不可以明日再說,驚擾了聖上,你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張公公,錦州……乃是遼東門戶,韃靼人傾巢而出,事關重大,奴婢若不是情非得已,哪裡敢……」

    弘治皇帝已趿鞋而起,似乎又怕驚醒了張皇后,便回眸看了一眼。

    張皇后早被他的夢囈和呼嚕聲驚醒了,可此時,卻躺在牙帳之下假裝酣睡,似乎是害怕因此而引來弘治皇帝的愧疚之心。

    弘治皇帝才松了口氣,他匆匆的起身,披了一件袍子,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會穿衣,還是含糊的穿在了身上,接著匆匆的走出了寢殿。

    寢殿之外,兩個宦官正在低語著,他們一見寢殿之中,弘治皇帝徐徐而出,頓時嚇得面如土色。

    二人一臉驚恐之色,匆忙拜倒,磕頭如搗蒜,正待想要求饒。

    弘治皇帝則是平靜地道:「噤聲,到偏殿說話。」

    偏殿裡。

    弘治皇帝打開了奏報,隨即臉色鐵青起來:「韃靼人……可恨!」

    傾巢而出,這足以引發弘治皇帝的擔憂了。

    而隨即,他眉頭緩緩舒展,不禁道:「太子和方繼藩,果然料中了,歐陽志在錦州辦的好,若非他們,遼東危急!擺駕………去暖閣,傳召大臣連夜入宮覲見吧。錦州尚在韃靼鐵蹄之下,刻不容緩!」

    弘治皇帝說罷,似乎還覺得不夠:「召太子和方繼藩!」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2 21:27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七十八章:重賞


    弘治皇帝趕到暖閣,坐定。

    劉健已來了。

    二人相互對視了一眼。

    劉健先苦笑:「叨擾了陛下,實是萬死。」

    「不說這些。」弘治定了定神道:「自土木堡以來,大明一直支持韃靼,對瓦剌窮追猛打,瓦剌已衰落了數十年,日益流血,已是筋疲力盡,敗亡只在即日。可即便如此,朝廷還是一味對韃靼人縱容,究其原因……」

    弘治皇帝頓了頓,才道:「還是因為仇恨,矇蔽了我們的眼睛啊。」

    這是一聲感慨,可感慨之後:「該來的,始終會來,韃靼人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襲錦州……這小王子,打的真是好算盤。」

    「幸虧了太子殿下和方繼藩啊。」劉健此時忍不住接口道。

    十數年來的天下承平,已讓這滿朝都有些麻痺了。劉健想想都覺得後怕,倘若事前不是太子和方繼藩二人拼了命的做出安排,現在還不知是什麼光景呢。

    「太子……」弘治皇帝臉上表情似笑非笑,接著自御案裡抽出一份書信,交給了蕭敬:「蕭伴伴,給劉卿家看看吧。」

    蕭敬也一早起來了,聽說真的襲了錦州,也是嚇了一跳。

    他其實覺得有點坑,因為東廠在此之前,沒有得到絲毫的情報,這堂堂東廠,竟還不如一個方繼藩呢。

    因而,他顯得有些膽顫心驚,生怕陛下怪罪。

    現在陛下突然提到了書信,猛地……蕭敬想起了什麼。

    昨日的書信……

    這劉瑾……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坑貨啊。

    該怎麼說來著?

    劉公公視功名利祿於浮雲焉,散盡家財,也要將這功勞推出去,順道兒,再坑一把太子殿下……

    蕭敬低眉順眼著,可老臉卻抽了抽,平時怎麼不見這位劉公公,有如此德行呢,果然……這傢伙,還嫩著呢。

    蕭敬將書信轉呈劉健。

    劉健一臉的奇怪,接過了書信,打開,愣住了。

    他面色變得古怪起來。

    這的確是劉瑾的所寫的信,書信之中,將堅壁清野的一切干係都推給了方繼藩和歐陽志。

    這樣說來,這示警和太子殿下沒有絲毫關係?太子殿下之所以和方繼藩一起起鬨,只是因為,和方繼藩關係好?

    是這樣的嗎……

    還有堅壁清野,竟也和他劉瑾沒有絲毫關係,都是歐陽志獨斷專行,劉瑾在書信裡,居然痛罵歐陽志害民。

    「……」

    一個宦官,滿口軍民百姓,如何的可憐,站在百姓的立場,抨擊一個翰林……

    如此拳拳愛民之心,真是……罕見啊……

    怕是自大明開國以來,也沒有如此義正言辭的宦官了吧。

    放下了書信,劉瑾很震驚,隨即道:「這麼說來,是方繼藩示警,也是方繼藩暗中慫恿了太子殿下,又是歐陽志在錦州力排眾議,貫徹堅壁清野之事的?」

    弘治皇帝深深地吸了口氣,才道:「從書信上看,大抵就是如此了,不過……太子畢竟年幼,他能懂什麼,可是……方繼藩年紀……」

    搖了搖頭,弘治皇帝似乎開始慢慢接受了天才和蠢材的事實。

    過了一會兒,大臣們也紛紛的到了。

    他們連夜入宮,個個氣喘吁吁的,尤其是兵部尚書馬文升,臉色慘然,他覺得自己這兵部尚書越發沒有滋味了。

    此前,信誓旦旦的說韃靼人理應不會進攻遼東,可事實就在眼前,這是實實在在的打臉啊!

    雖然說起來,他這個兵部尚書,其實未必有太大的責任,因為這等戰事的預判,本就是下頭官吏們負責,尚書是不負責具體細務的,可雖如此,馬文升還是覺得有些羞愧。

    他見了弘治皇帝,連忙皇城惶恐地拜倒道:「老臣萬死。」

    弘治皇帝看了他一眼,倒沒有動怒,而是道:「起來吧,兵部沒有想到,你沒有想到,朕也沒有想到。」

    正說著,帶著一雙黑眼圈的朱厚照也急匆匆的到了,他正努力地壓抑著內心的興奮,站定就問道:「父皇,果然韃靼人攻錦州了?」

    聲音,竟隱隱的帶著幾分激動。

    這其實可以理解的,被人誤解了這麼久,尤其還被御史不間歇的彈劾,朱厚照早就憋了一肚子氣,現在好了,果然攻錦州了,這不就證明了本宮是正確的嗎?看那些御史,誰還敢胡言亂語?

    可方繼藩自朱厚照身後入閣,卻標準的給朱厚照做了一個示範……

    「臣驚聞噩耗,悲不自勝,陛下,錦州十萬軍民,朝夕不保,陛下定是憂心如焚,也請陛下節哀。」

    「……」

    朱厚照看了看方繼藩……

    他倒是很快的學以致用,頓時繃著臉,露出了沉痛之色,哀傷地道:「是啊,是啊,兒臣也甚為痛心,心痛得很。」

    弘治皇帝則是目光不善地瞪了朱厚照一眼,不過此時,他也沒心思搭理朱厚照,而是深深地看了方繼藩一眼道:「方卿家,你的腦疾,好了一些嗎?」

    「好了一些。」方繼藩道。

    弘治皇帝溫和地道:「少年人,更要格外的愛惜自己的身體啊。」

    「謝陛下關心,陛下……」

    這一次,弘治皇帝沒有因為方繼藩即將而來的奉承而反感,只是微微一笑道:「還是說正事吧,事情,你們大抵是知道了,韃靼人襲錦州,更可怕的是,事先竟是密不透風,韃靼人來去如風,而今錦州危急,朕召你們來,有兩件事,這第一件……便是方繼藩,在錦州那裡有十萬軍民百姓,足足十萬人啊,他們在遼東,為咱們大明衛戍邊鎮,關外乃苦寒之地,和咱們在京裡的這些人相比,朕和你們,在這溫暖如春的殿裡,他們則是飢寒交迫,朝廷本就對不住他們,可如今呢,若不是方繼藩看穿了韃靼人的意圖,若不是歐陽志當機立斷,在錦州便宜行事,頂著巨大的壓力,這十萬人,定必葬送在韃靼人的屠刀之下。」

    眾人默不作聲。

    其實所有人都是震驚的。

    方繼藩預言的事,發生了。

    到了他們這個身份的人,是不可能相信這個世上有什麼神仙鬼怪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方繼藩此人,獨具慧眼,小小年紀,其心智,實是異於常人,用裝逼一點的話來說,此非常人也。

    朱厚照滿懷希望地看著自己父皇,卻見父皇竟沒有提起自己,不禁有點小小的失望。

    這到底是不是親爹呢?

    明明當初是他和方繼藩一同頂著巨大的壓力的啊。

    弘治皇帝朝蕭敬使了個眼色,蕭敬會意。

    接著,一沓沓奏疏搬到了御案,弘治皇帝指了指這一沓沓的奏疏,平靜地道:「這些奏疏,朕都留中不發,全是朕的御史還有六科給事們送來的。彈劾的的只是一件事,那就是太子和方繼藩矯旨,這是何其大的罪證啊……」

    終於說到自己了,朱厚照恨不得淚流滿面。

    可接著,弘治皇帝繼續道:「諸卿想一想,方繼藩到底頂著多大的壓力啊,倘若不是心裡懷著忠心,不是懷著對蒼生的憐憫之心,他完全可以故作不知,也不會有人責怪於他。」

    「……」朱厚照有點懵,不對啊,明明方才說御史們彈劾自己和方繼藩的,怎麼到頭來,只有方繼藩一個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此時,弘治皇帝的聲音漸漸嚴厲起來:「由此可見,這忠臣不是靠這些奏疏裡的所謂仗義執言叫喊出來的,什麼是仗義執言,方繼藩這才是仗義執言,朕與士大夫治天下,對他們,歷來寬宏,可此次,若是不嚴懲幾個挑釁方繼藩的御史,方繼藩的冤屈,如何洗清?傳旨下去,所有上奏的翰林和給事中,俱都罰俸三年!」

    眾人默然無聲,到了現在,對於這個處置,誰也說不出個不是來。

    弘治皇帝接著道:「還有歐陽志,區區一個翰林修撰,心懷家國,以百姓為念,他位居幾品?不過是從六品而已,從六品的修撰,在錦州,面對的是三品的指揮,是巡按,是中官,這些人,哪一個不是位高權重,哪一個不是在錦州盤根錯節,他能在沒有朝廷授意的情況之下,力主堅壁清野,這份魄力,讓朕刮目相看啊。」

    對於歐陽志,弘治皇帝一直是喜歡的,就喜歡他這沉穩勁,比起方繼藩,方繼藩的這個門生,在性子上,確實深受弘治皇帝的欣賞。

    所以弘治皇帝更是絲毫沒有掩飾對歐陽志的欣賞,很是真切地道:「此乃麒麟也,讀書人中,能做到如此勇於任事,已是罕見了,要重賞!」

    相比起方繼藩而言,劉健等人,多少是與方繼藩保持一些距離的,一方面方繼藩乃是勳貴之後,大家壓根不是一條線上,另一方面,方繼藩給人一種不靠譜的感覺!

    而反觀歐陽志,劉健就極欣賞了!

    所以此時聽了弘治皇帝的話,劉瑾捋鬚,亦不由面帶笑容的道:「老臣早看此子乃可造之材,年紀輕輕,能穩健如此的,卻是不多見,此子再稍加磨礪,足以擔當大任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2 21:27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七十九章:決一雌雄

    劉健話音剛落,連謝遷都忍不住湊了熱鬧:「吾觀歐陽志,確實是老成持重,他日必成大器,陛下想來不知,他在翰林院時,也是有口皆碑,人人稱讚的,翰林學士至下頭的侍學、侍讀,無一不讚他穩重,說句實在話,臣,確實很少看到這般沉穩的青年了,後生可畏啊。」

    李東陽笑了,也不由的道:「他與新建伯情同父子,此乃尊師貴道,前去錦州,堅壁清野,此謂之忠。為免軍民受韃靼人荼毒,而當機立斷,此為愛民。忠孝仁義,在他身上,都佔全了。」

    一旁的馬文升,臉色依舊慘然,心裡還是覺得後怕啊,可細細想來,還好有歐陽志在錦州亡羊補牢,至少沒有發生更悲慘的後果,否則……兵部更加難辭其咎。

    所以此時,馬文升也忍不住的跟著附和道:「有古之大臣之風。」

    小小一個翰林修撰,得到了這麼多朝中大佬的至高評價,也算是少有了。

    弘治皇帝不禁點頭,果然,自己是沒有看錯人的,這個年輕人,確實看著就討喜,尤其是那不疾不徐,不卑不吭的模樣。

    弘治皇帝欣然地道:「此玉雕琢之後,便美輪美奐了。」

    眾人的臉上都露出欣慰之色,只是……

    「……」朱厚照聽著眾人的話,真真是想死,沒有自己名字倒罷了,一個只是奉自己和老方指令行事的傢伙,這是快要被他們誇上了天了,沒有本宮幫襯,那小子能去錦州嗎?

    他偷偷看了一眼方繼藩,方繼藩也一臉木然的樣子。

    而此時在方繼藩的心裡,也是有點小小的妒忌啊,果然這些讀書人,還有這些文官,真沒一個好鳥啊,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自己咋的就在歐陽志身上找不到多少優點,說到底,歐陽志不就是因為是翰林,和你們一夥的嗎?

    方繼藩心裡暗暗腹誹,忍不住和朱厚照對視了一眼,他突然感覺很能理解朱厚照的感受了,於是朝朱厚照鼓勵式的笑了笑。

    朱厚照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也偷偷和方繼藩勉強咧嘴。

    「當然……方卿家……也是不錯的。」弘治皇帝不忘鼓勵了一下方繼藩。

    這個時候的方繼藩,是連拍馬屁的心思都沒了,只是很勉強地跟著呵呵一笑。

    可這笑的肌肉,有些痠痛。

    「是啊,新建伯還是……不錯的。」劉健也跟著頷首點頭。

    接著,暖閣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弘治皇帝突然道:「而今,韃靼人圍了錦州,理當救援,朕召諸卿前來,便是商議救援之法,諸卿怎麼看?」

    眾人皺眉,劉健率先道:「可命遼東巡撫,調遼東各部精銳,西進……」

    馬文升搖搖頭道:「調遼東兵馬救援,怕已經來不及了,老臣以為,可命朵顏三衛至後包抄韃靼人,朵顏三衛,近來一直蛇鼠兩端,對我大明若即若離,不過此刻,韃靼人遇到了困境,想來他們很樂意於對韃靼人落井下石,此乃驅虎吞狼……」

    弘治皇帝皺眉,不發一言。

    作為一個心繫天下臣民的一國之君,他很清楚一件事,他的每一個決策,可都決定了遼東上百萬人的性命啊。

    因而,他顯得格外的慎重。

    弘治皇帝覺得有些放心不下,看向了方繼藩,道:「方卿家有什麼建言嗎?」

    不知不覺的,他開始對這位方卿家,愈發的倚重起來。

    方繼藩笑吟吟地道:「還是讓太子殿下來說吧。」

    這是給太子機會。

    太子可是大明皇帝之中,至少在軍事上,屬於bug一般的存在,雖然及不上太祖高皇帝,也未必比得上文皇帝,可這二人,都是在無數戰爭中磨礪出來的文韜武略,人家朱厚照就牛叉了,躲在東宮裡瞎琢磨,上了戰場就能打敗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小王子。

    剛才一副蔫蔫之態的朱厚照,一聽,頓時就來了精神,正待要開口。

    弘治皇帝卻是臉色凝重,狠狠的敲了敲御案道:「朕不必太子鸚鵡學舌,來複述你的主張,你自己說即是。」

    啥……

    朱厚照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笑容逐漸消失了,本宮……有鸚鵡學舌嗎?這都是兒臣自己的主張啊。

    可惜……沒人聽他辯解。

    方繼藩一副苦惱的樣子,只好道:「臣的建議是,不可派兵馳援。」

    「什麼……」

    眾人一頭霧水。

    弘治皇帝忍不住道:「難道要棄錦州十萬軍民於不顧?」

    方繼藩連忙道:「臣的門生就在錦州,他的安危,臣一樣極為關切。」

    努力地做出一副,自己很擔心歐陽志的樣子。

    可事實上……說關心那是有,可畢竟門生多啊,似乎……也不算太令人傷心……至少,現在人還是好好活著的,還不到悲傷欲絕的時候吧!

    好吧,還是得傷心一下,畢竟是自己的半個兒子啊。

    方繼藩痛心疾首起來:「可是當下的情況,陛下難道沒有看清楚嗎?這些韃靼人傾巢而出,他們乃是大漠之中,最為強悍的兵馬,沒有人可以當他們的鋒芒。他們現在餓了,已到了窮途末路,一個個餓的眼睛發綠,此時,他們在郊野搜不到糧食,這漫漫的冬日即將來臨,他們的部族之中,也沒有了多少的存糧,他們要餓瘋了,勢必想要盡快拿下錦州,只有拿下錦州,只有搶了糧食,才有飯吃!」

    在眾人的矚目下,方繼藩深吸一口氣,才又接著道:「陛下,人到了窮途末路,往往是最凶殘,也是最奮不顧身的,錦州被圍,這錦州城內的軍民,尚且還有高大的城牆可以憑藉,無論如何也能撐著,可一旦朝廷派出援軍,這朝廷不但派出的是兵馬,同時,派出的也是數不盡的輜重啊,韃靼人此時就是唯恐尋不到敵人,只要有敵人,他們才可以與我們決一死戰,掠奪我們的糧食,所以,朝廷決不可給他們一絲一毫的機會。」

    「眼下的情況,只能拖延,天氣會越來越寒冷,關外的風雪會越來越大,錦州城,必須自保,與其派出援軍,不如下令錦州城堅守,只要守住,便可耗盡韃靼人最後一丁點的氣力。而朝廷,決不可發出一兵一卒,決不可給韃靼人有絲毫掠奪的機會。」

    「請陛下,讓錦州堅守下去!」

    朱厚照忍不住想要大叫,本宮也是這樣的想法啊,可惜,弘治皇帝似乎對他沒什麼興趣,看都沒看他一眼。

    弘治皇帝則是皺起了眉頭,接著,他看向劉健等人。

    而劉健等人似乎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對啊,這是一群困獸,沒有了其他的選擇,這樣一支幾乎餓瘋了的軍馬,怕是巴不得朝廷派出援軍,至少他們可以選擇在曠野上,用他們最擅長的方法,捨棄攻城,來打擊援軍。

    而一旦給了對方掠奪的機會,那麼後果將會極其可怕,即便明軍勝了,又能如何呢?

    可一旦敗了,韃靼人就可以補充大量的糧草,這豈不反而幫了韃靼人的忙?

    弘治皇帝憂心忡忡地道:「此乃謀國之言也,只是……朝廷若是對錦州放任不管,這錦州……」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朝廷並非是想放棄錦州城中的百姓,可事到如今,錦州城內的軍民,確實只能靠自己了,他們若是能堅守住,韃靼人便會遭受巨大的傷害,可若是守不住,也是無可奈何了。」

    弘治皇帝嘆了口氣道:「這些年來,遼東已承平了十數年,武備早有鬆懈的跡象,朕真的為他們擔心啊。」

    方繼藩想了想道:「臣的門生就在錦州,既然陛下認為他是極穩重之人,他在錦州有御劍在手,又是欽使,或許可以團結城中上下,與韃靼人耗下去,臣不敢保證他能堅守,可至少相信,即便到了最後的關頭,他也絕不會退縮。」

    歐陽志……

    君臣們面面相覷。

    接下來,幾乎可以想像,一群瘋了的韃靼人,將會窮盡一切的辦法選擇攻城,而一旦朝廷作壁上觀,這一場守城戰,也將極為慘烈。

    兵部的馬文升,對於錦州的情況最是憂心,他忍不住嘆了口氣:「前些日子,有兵部員外郎巡視過錦州,說是錦州武備荒廢,大量的軍用器械都藏而不用已有十數載了,這十數載以來,刀槍入庫,便連鐵炮,也都是鏽跡斑斑,至於駐紮錦州的中屯衛,衛中的減員十分嚴重看,唯一值得慶幸的,也不過是因為堅壁清野,所以糧食還算充足,可一旦韃靼人破城,或是有其他的疏忽,整個錦州,都有可能被攻破。

    韃靼人……可並不好惹的。

    畢竟,這些蒙古人,承襲的乃是當初鐵木真的作戰方式,尤其是開啟西征之後,蒙古人一路向西,攻城略地,早已有了許多攻城的辦法,絕不只是只擅長野戰這樣簡單。

    再者,被圍城的人,往往容易軍心浮動,只要守城的一方心理崩潰,那麼……錦州告破,整個錦州十幾萬軍民,就全都完蛋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2 21:27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八十章:夜入後宮

    雖是這樣想,可馬文升也清楚,方繼藩說的有理。收藏本站

    去救,反而給了韃靼人滿血復活的機會了。

    所以只能作壁上觀。

    「歐陽志,畢竟才初出茅廬」馬文升小心地用著措辭:「怕只怕他穩不住軍心啊。至於其他人」馬文升搖了搖頭,才接著道:「臣在兵部,多少也知道一些內情,錦州城內,各司掣肘,中屯衛指揮狀告中官王寶和狀告巡按御史李善的奏報也見的多了。想來李善和王寶,也是如此吧」

    他頓了頓,又道:「這種情況之下,韃靼人大軍壓境,各司之間彼此有所嫌隙,臣恐禍起蕭牆之內啊。」

    這是實話。

    事實上,劉健也皺眉起來,他心裡也是有此顧慮啊。

    巡按御史李善的彈劾奏疏,他是有印象的,幾次彈劾了指揮何岩以及王寶。

    此時,他看了蕭敬一眼,蕭敬咳嗽了一聲道:「不錯。」

    不錯的意思是,那王寶也不是什麼好鳥,也沒少背後說其他人的壞話。

    弘治皇帝臉色頓時拉了下來。

    高皇帝以來,為了相互掣肘地方官員,因而在兩京十三省引入了三司制度,一個省內有布政使司、轉運使司、都指揮使司各領權責,相互管理。而在關外,雖是體制不同,卻也有類似的佈置。

    現在的問題就在於,韃靼人突然進攻,而朝廷根本沒有委派一個上馬管兵、下馬管民的大員領導各司,無論是中官,是指揮,或者是巡按御史,這三方的不和睦,某種程度來說,其實也是朝廷縱容的結果,這是體制決定的。

    若在平時,固然是鞏固了朝廷的權威,各司之間撕的厲害,最後自然都會下意識的希望朝廷來裁決,如此一來,就不擔心有人專權獨斷了。

    可現在是戰時啊。

    那歐陽志畢竟官小,雖說是帶著聖旨,可聖旨也沒讓他領導整個錦州城,人家不認你,你一丁點辦法都沒有的。

    韃靼人凶殘,又是孤軍深入,一旦攻城,勢必是抱著必破的決心,又是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之下,錦州,能保得住嗎?

    這,這真是玄呀!

    弘治皇帝闔上眼,臉上露出幾分苦楚,口裡道:「也罷了,聽天由命吧,但願,列祖列宗保佑。」

    方繼藩的臉抽了抽,心裡琢磨著,果然,徒呼奈何了,只好請祖宗出馬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朱厚照,見朱厚照是一臉的不忿之色。

    而此時,又聽弘治皇帝道:「若是錦州有何消息,立即來報。」

    「是。」蕭敬忙道。

    弘治皇帝抬眸看了蕭敬一眼:「東廠不可再疏忽了。」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蕭敬想死,這些十日,東廠確實沒有什麼作為,韃靼人突襲錦州,實在過於機密,東廠竟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

    他心塞得很,連忙拜倒道:「奴婢萬死。」

    弘治皇帝又道:「方卿家」

    方繼藩立馬應道:「臣在。」

    「這些日子,不必去西山了,好生在家中養病吧,身子要緊,切切不可耽誤了自己的病情。」

    方繼藩心裡鬆了口氣,終於不必去耕地了,這些日子,他黑了,也瘦了,從前面如冠玉的臉,現在多了幾分歲月的痕跡,耕地實在不是愉快的事啊,還不如和門生們愉快的玩耍呢。

    於是方繼藩連忙道:「謝陛下恩典。」

    就怕應晚了,陛下反悔了!

    弘治皇帝此時終於看向了朱厚照:「太子,不要懈怠,今夜你半宿起來,回去補睡一覺,可也不能耽誤了西山的耕作之事,准你遲一個時辰到西山。」

    「」朱厚照無言,低著頭,默不作聲。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是有多痛

    正在這時,卻有宦官急急的趕來:「不妙了,公主殿下的腦疾,犯了。」

    啥?

    方繼藩一聽,頓時愣住了。

    腦腦疾犯了?

    腦疾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怎麼會突然有腦疾呢?難道風寒

    可問題在於,風寒的話,醫官會看不出嗎?莫非又是疑難雜症?

    這公主殿下的身體,也太過脆弱了吧

    雖是這麼想,可方繼藩不無擔憂起來!

    弘治皇帝已是臉色一變,忙道:「立即請御醫,不,方繼藩,你立即去後宮看看。」

    暖閣之中,許多眼睛古怪地看著方繼藩。

    劉健等人,眼眸裡露出意味深長之色。

    畢竟當初公主殿下腦疾,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只限於宮中的人才知道。

    而對陛下而言,公主殿下是自己女兒,自己女兒得了隱疾,自然是秘而不宣才好,難道還全天下四處嚷嚷,這樣的話,將來怎麼好找人接盤,啊,不,是找誰下嫁?

    現在,眾人才恍然大悟,噢,原來公主殿下也有腦疾,和你方繼藩一樣的病,不只如此,你方繼藩還會治腦疾,那麼你咋治不好自己?

    驟然是方繼藩臉皮有八尺厚,也承受不了這些古怪的目光。

    他決心在大臣們面前,做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於是義正辭嚴地道:「陛下,這深更半夜的,又是在後宮,臣乃男兒,只怕出入不便,還是等天光之後再診治為宜。」

    只是那些古怪的目光,依舊還在方繼藩的身上。

    信息量很大啊。

    本來對於這些七老八十的人老大臣們而言,似乎也沒有想的過深,畢竟在他們這些人眼裡,無論是方繼藩還是太子,都是孩子。

    可方繼藩自己非要說自己是男兒,這就有那麼點兒

    弘治皇帝則是正色道:「怕什麼,病情耽誤不得,自有人監看你,少在此惺惺作態,速去。」

    「噢。」方繼藩再也沒有遲疑,連忙告退。

    匆匆隨著宦官進了後宮,一路至一處閣樓。

    這閣樓很熟悉,遠遠看到點了燈火,只是這閣外人不少,方繼藩踏入香閣,那老嬤嬤等人俱都在,一見到方繼藩來,向方繼藩行了個禮,劉嬤嬤尤其懼怕方繼藩,乖乖的在角落裡,便大氣不敢出了。

    方繼藩高聲道:「我是男子,夜半三更來此,是為了治病,事急從權,你們可要好生監看著,免得外頭有什麼流言蜚語。」

    「是,是,是,我等好生監看。」

    劉嬤嬤和幾個方繼藩早就熟悉的宦官們點頭如搗蒜,不敢說一個不字。

    此時,公主殿下已披衣而起,正在冉冉燈火下候著方繼藩。

    方繼藩上前,行禮道:「殿下,可有什麼不適?」

    「頭疼。」朱秀榮低聲道。

    方繼藩倒是慎重起來。

    你大爺,我不會治頭疼啊,則頭疼極有可能是諸多原因引起的,治錯了就死定了。

    方繼藩頓時想起,在兩年前那個作死的下午,自己糊弄著皇帝,信誓旦旦的說公主得了腦疾,可那時候,他能治病,是因為有史料記載,而現在天知道公主又害了什麼病。

    方繼藩深吸了一口氣,道:「呀,看來腦疾發作了?」

    「想來,是的吧,御醫們也束手無策。」朱秀榮低聲道。

    「」

    以現在的醫療水平,既然御醫們都束手無策,那肯定是什麼大病了。

    腦疾根本就不存在,那麼她到底是什麼病呢?

    方繼藩心有點亂了,無心去欣賞朱秀榮那嬌俏可愛的模樣,便道:「來,伸手,先把脈。」

    朱秀榮伸出了芊芊玉手。

    方繼藩手指搭在脈搏上,心裡開始胡思亂想。

    這一次,抓著脈搏,老半天沒有放手。

    朱秀榮小心翼翼地道:「很嚴重?」

    「嗯唔這個我再看看」方繼藩開始瞎琢磨,很努力的回憶上一輩子關於醫學方面的知識,只可惜,他不是醫生,所以只好支支吾吾。

    「其實我頭不疼」朱秀榮的聲音很輕。

    方繼藩的手哆嗦了一下,差點嚇尿了。

    「啥?」

    二人離得近,所以輕聲細語說話,也不擔心也有人聽了去。

    朱秀榮蹙眉道:「我在睡覺,聽外頭宦官說父皇半夜醒了,要處置遼東的事,我細細想,前些日子,你不是因為遼東遭人彈劾了嗎?你沒事吧,這麼多人彈劾你罵你,父皇肯定不輕饒你的,我便想,我若是這時病了,父皇唸著你還得治病,理應會高抬貴手因而我才病了」

    方繼藩蠟黃的臉,這才漸漸的轉回了紅潤。

    好險,差一點真的要玩砸了。

    方繼藩輕聲咳嗽,清了清嗓子才道:「這個,難怪我十數年久病成醫的經驗,竟看不出你的腦疾犯了,呼多謝殿下的好意,陛下並非是召臣問罪,而是很不巧,遼東那兒」

    「遼東那兒怎麼了?」

    「韃靼人來襲了,而臣此前預言了韃靼人來襲」出於男人的自尊心,方繼藩決心忽略掉另一個預言了韃靼人來襲的太子殿下。

    「這也是滿朝御史彈劾臣的原因,不過現在預言成真,一切都結束了,陛下倒是好好誇讚了臣一番,說來真是慚愧啊,臣也沒做什麼,只是救了幾十萬遼東軍民而已」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2 21:27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八十一章:胸懷天下

    聽完方繼藩的話,朱秀榮的俏臉上,頓時露出了詫異之色。

    她夜裡睡得淺,先是聽到外頭有喧嘩聲,此後又聽外頭值夜的宦官低聲議論,因而才憂心起來。

    雖是處在深宮,可偶爾,也知一些宮外的事。

    尤其是對御史,父皇曆來是有點兒『畏懼』的,當初有御史彈劾張家兄弟,也鬧得宮裡很不愉快。

    因而她心裡想著,就因為御史彈劾,父皇憂心忡忡,竟是將兩個舅舅叫進了宮裡,足足教訓了他們一夜,這兩個舅舅才乖乖認錯,事情才作罷。

    方繼藩總不可能及得上兩個國舅吧。

    何況,此次彈劾的御史這樣多。

    於是她急中生智,想來了這麼個辦法,現在卻見方繼藩一臉鎮定自若的樣子,不由道:「這樣厲害?」

    「哪裡,哪裡,一點都不厲害。」方繼藩面上怡然自若的樣子:「這都是陛下聖明的緣故。」

    朱秀榮凝視著方繼藩,不禁欣然地道:「你真是謙虛。」

    「……」

    有謙虛嗎?方繼藩努力的回憶著自己為何總會給人一種錯誤的印象。

    不過,似乎這樣的印象也不壞。

    「殿下要注意身體啊,大半夜的該就寢睡覺才是。」

    朱秀榮頓時臉色緋紅:「是,我不該半夜召你來的,倒使你受驚了。」

    「沒有的事。」方繼藩笑了笑道:「殿下什麼時候召臣來都可以,臣……最近在養身子,可能比較清閒。」

    「呀?你病犯了?」朱秀榮微微一呆。

    難怪……看著這個人,總覺得有一種親暱的感覺呢。

    朱秀榮此時才意識到,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的緣故吧,他生了腦疾,本宮也生了腦疾啊。

    方繼藩不禁乾笑道:「還好,還好,只是要多養著罷了,殿下也要多養著,我們爭取早一些除了病根。」

    朱秀榮頷首點頭:「是啊,免得父皇和母后擔心,說起來,我哥很羨慕你。」

    方繼藩一怔:「啥?」

    朱秀榮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看著方繼藩,道;「他總是說若是他也有腦疾該有多好。」

    看著這麼一雙不帶雜質的眼睛,方繼藩甚至感覺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但還是努力地板起了臉,嚴肅地道:「這是病!得治。」

    朱秀榮卻是嫣然的笑了,想了想道:「我現在想來,得了這病也並不壞,其實也沒有什麼不便的,偶爾還能有你和我聊聊天,說一說外間的事呢,我哥說耕地最有意思,我在想,怎麼耕地的呢,真想去親自見識見識。」

    「……」方繼藩微微笑道:「他有沒有說臣乃屯田千戶官,專門管耕地的。」

    「……」朱秀榮驚訝地道:「倒是沒有。」

    「那麼,他一定沒有和殿下說,我是因為耕地耕得好,所以陛下才命臣屯田的。」

    「真的嗎?」朱秀榮詫異:「想不到你竟會這麼多東西。」

    「也沒有多少。」方繼藩感慨道:「什麼事對百姓們有利,臣就做什麼,臣乃南和伯之後,世受國恩,上能為陛下分憂,下能安民的事,臣都會竭力去做的,男兒大丈夫,以天下為己任,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我最討厭那些吃閒飯不干人事的敗家子,他們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許多人飢腸轆轆,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許多人衣不蔽體,此等人,與禽獸無異。」

    朱秀榮凝視著方繼藩,覺得方繼藩講大道理的時候,格外的有氣概,便連他的形象,在自己的眼裡也高大起來。

    「殿下又知道不知道,為何臣還未娶妻。」方繼藩說的津津有味,有點捨不得走了。

    朱秀榮抿著唇,心說,你怎麼就說到娶妻的事了?便道:「為什麼呀?」

    方繼藩嘆了口氣道:「古有大禹治水,過門不入。又有霍去病匈奴未滅、何以為家。臣方繼藩雖無這兩位先賢的志向,卻也有匡扶天下之心,豈可被女子磨滅了自己的大志。」

    朱秀榮不禁凝起秀眉道:「這樣說來,你豈不是要永不娶妻?那方家不是要絕後?」

    「……」

    這小妮子,怎麼不懂得溝通呢!

    方繼藩呵呵一笑道:「自然,臣有此志向,可父命難違,總是再三催促,臣確實很為難,所謂忠孝難兩全,甚是惆悵。」

    朱秀榮粉拳抵著下頜,感慨道:「你真是了不起的人。」

    「也不能這樣說。」方繼藩搖搖頭,虛懷若谷地道:「像我這樣的男人,在這個世上,還是有兩三個的。」

    朱秀榮眨了眨眼,倒是轉了話語:「不過我看你清瘦了,你要注意自己身子才好,免得教人掛念。」

    「掛念……」方繼藩心裡一動,牛逼吹得口乾舌燥了,突然有一種一切都很值得的感覺。

    朱秀榮笑靨如花,星辰般的眼睛微微拱起來:「自是掛念你的安危,你說……娶妻是什麼樣子?」

    「啥?」

    方繼藩呆了一下,深吸一口氣:「這個,臣不敢說,怕陛下宰了臣。」

    「……」朱秀榮見方繼藩欲言又止,很是乖巧的道:「好吧,時候不早了,見你無事,我也就心安了,你快回去睡吧。」

    方繼藩倒沒有厚臉皮的想繼續賴在這裡,畢竟他也不想朱秀榮的聲譽。

    他朝朱秀榮深深行了個禮,故意高聲道:「殿下,現在頭還疼了嗎?」

    朱秀榮便清清嗓子道:「新建伯施術有方,已不疼了。」

    「那麼,就請殿下好生講養,何時再有什麼頭痛腦熱,再傳臣覲見。」

    說罷,方繼藩旋過了身,倒是想回眸再看一眼這小妮子,卻又覺得咱是志向遠大,匈奴未滅、何以為家的人,還是得端著,便只好舉步而走。

    就在此時,身後的朱秀榮卻道:「新建伯。」

    方繼藩心裡怦然一動,連忙回頭,便見小妮子朝自己露出貝齒微笑:「提防著我哥,他愛胡鬧的,別和他廝混一起,莫牽累了你。」

    「噢,我知道了!」

    這關心之意,他還是感受到的。

    方繼藩心情不錯,雖是不捨,還是堅定的徐步出閣,只是不知身後是否有一個女子在深深的凝望著自己的背影。

    外頭沒有月兒,卻是北風呼嘯,天上不知何時飄起了雪絮,方繼藩卻覺得自己的心挺暖和的。

    正待要沿著漢白玉的階梯下去,身後,那劉嬤嬤取了一件蓑衣追上來:「新建伯,公主殿下讓你防備風雪。」

    「噢。」方繼藩任這劉嬤嬤給自己披上蓑衣,戴上了一頂范陽帽似的斗笠,方繼藩心裡琢磨,該是研究出個香水了,本少爺也該注意一點個人形象了才是。

    想著,他走入了夜色下的雪中,一路出了宮。

    …………………

    錦州城。

    連續數日的攻城,令整個錦州城時刻陷入最緊張的狀態。

    無數的軍民輪流在各門防守,而城下,越來越多的石炮被韃靼人搭建了起來,無數的石塊在天空劃下弧線,摧擊著城牆!

    連續幾日的大雪,令城上的兵卒們凍得臉通紅,城牆的過道上,凝結了冰,稍不留神,便會滑倒。

    許多的鐵炮,拉到了城頭上,開始還擊。

    隨著炮聲隆隆,城頭上也開始有了幾分氣勢。

    蜂擁的韃靼人,飛馬而至城下,馬不停蹄,馬上的韃靼人則彎弓搭箭,朝著城頭亂射。

    以至於城上的守軍不敢冒出頭來,而城上的步弓手,亦是仰角射擊,每時每刻,都有人中箭倒下,那鐵炮的轟鳴,以及砸人城中的巨石,令所有人都戰戰兢兢。

    城下……

    韃靼人只能在雪原裡搭起一個個蒙古包,他們穿著各種牛皮和羊皮的衣服,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只留下一對眼睛和一張口,口裡呵著白氣。

    他們終究還是沒有在附近搜到糧食,於是乎,他們就像尋覓不到食物的餓狼,變得焦躁和不安起來。

    緊接著,他們開始扒開一層層的雪,尋找洞穴,從中搜出洞穴裡的田鼠,然後架起篝火,美滋滋的開始吃了起來。

    當然,靠這些極少的野物,只能打打牙祭。

    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了,他們開始殺馬。

    韃靼人出征,往往會驅逐著馬群一齊行動,長途奔襲時,則可以不斷替換馬匹,保證馬匹保持最佳的狀態,而一旦到了萬不得已時,他們便開始殺馬。

    可對於韃靼人而言,殺馬是一件傷心的事,因為對他們來說,這些馬,是他們的夥伴。

    因而在宰殺時,許多人的眼睛赤紅,恨恨的朝著錦州城的方向,最終,由專門的巫師先向天禱告之後,有人取了大斧,生生將馬頭斬下。

    這些馬,最後被分解,丟進了一個個鐵鍋裡,鐵鍋裡匯聚了馬肉和雪水,肉香飄了出來,飢腸轆轆的韃靼人們,三五成群的匯成一團,在這寒風之中,帶著憤恨的聲音,唱起了歌謠。

    燈火通明的大帳裡,小王子焦慮地背著手,來回踱步!

    顯然,他滿懷著期待,希望大明的援軍前來馳援,若是如此,即便……是那同為蒙古族的朵顏衛來援,他也無所謂。

    韃靼人像一柄刀,這柄刀磨了太久,需要尋找血肉之軀,才能發洩殺意。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2 21:28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八十二章:要活下去


    可是……

    沒有援軍。

    什麼都沒有,除了這越來越急的茫茫大雪。

    以至於,韃靼人為了少殺一些馬,繼續開始掏著田鼠,田鼠們過冬,總會有一些存糧,淘到了洞,總能撈出一點糧來。

    萬惡的韃靼人,連田鼠都不放過,以至於到了後來,百里無數,許多田鼠都要餓死了。

    韃靼人要瘋了。

    面對著這形同天塹的城牆。

    他們好不容易尋到了一個漢人,這漢人躲在自己的地窖裡,不願遷徙至錦州。

    他們將他綁到城下去,令他呼喊願降者秋毫無犯,只要投降,就可保全錦州。

    漢人在下頭,歇斯底里的吼了幾日。

    城上無動於衷。

    在那城上,總會有一個堅毅的身影,他巡視著各處的城牆,不避矢石,他走到哪裡,漢軍們就呼啦啦的湧上去。

    在這寒冬裡,隨時遭遇拋石的攻擊,時刻處在惴惴不安之中,因為即便有城牆,韃靼人帶給人的恐懼,依舊使人夙夜難眠,誰也不知道,自己就打個盹兒的功夫,韃靼人會用什麼法子,攻入城中,而到了那時,則是最可怕的時刻。

    韃靼人甚至開始尋覓城牆的弱點和缺口,而千戶則領了命,開始朝城牆上潑水,潑下的水很快會結冰,瞬間使某處脆弱的城牆變得既光滑,又堅固。

    可添水是艱難的事,城樓上要架起鍋,先要將水煮個半熟,才可讓人提去,否則,冰冷的水還未潑出,便已結冰。

    在這無時無刻的恐懼之下,那韃靼人飛馬在城下,如飛蝗似得射出箭矢,一個個的人倒在血泊,更多人開始接替他們的位置。

    人們既帶著希望,同時更多的卻是艱難和恐懼。

    只有看到了那個人影,人們才安心下來,人影過處,有人滔滔大哭,有人渴求的看著他,有人抽泣著訴說著自己的兄弟如何不慎,被投石砸死,屍骨無存。

    歐陽志便會駐足,拍拍他們的肩,安撫他們。

    歐陽志的話,總是令人心安的。

    因為,無論多少人訴說他們的遭遇,多少人陳述他們的恐懼。

    他也是面無表情,鎮定的深思熟慮之後,才慢吞吞的說出安慰的話。

    聲音很慢,可越慢,越是心安。

    「我們要堅持下去。」

    「可能……不會有援軍,可有沒有援軍,都不要緊,只要我們還在城中,就決不讓韃子踏入城中一步。」

    「你要節哀,你兄弟死了,可你還有父母妻兒,你的兄嫂和侄子們還沒有人撫養。」

    「我們在城中飢寒交迫,可韃靼人在城外,比我們更糟糕。」

    同樣的話,若是不同人說出來,效果是全然不同的。

    比如中官王寶,倘若他說出這些話,只讓人覺得這該死的太監是不是故意想安撫住大家,然後他偷偷開溜。

    若是巡按御史李善說出這番話,則會誤認為,這gou官定是驅使著弟兄們在前頭賣命,他在後衙的廨舍裡養了個小的,夜夜笙歌。

    即便是指揮何岩,人們也認為何指揮一定比自己更恐懼和害怕。

    唯有歐陽志,他的聲音平靜而不失韻律,音韻悠長,他那幾乎沒有任何敢情的目光裡,卻是帶著無以倫比的堅毅。

    他那一襲官袍,早已泥濘破舊不堪,卻沒有更換。

    有時,城下射過一輪飛箭,所有人抱頭鼠竄,他依舊屹立著。

    這時,流言開始滋生了韃靼人的飛箭和巨石竟也害怕歐陽先生。

    人們開始不以官職來稱呼這位翰林,而是以先生相稱。

    若是飛箭和巨石不害怕歐陽先生,何以歐陽先生在亂箭之中,如此坦然。

    當然,其實這主要得益於韃靼人的拋石車幾乎不存在任何準頭的可能,其實他們真正想要砸中一個人,還真是艱難。

    這只有關於運氣,與其他任何都無關。

    許多抱頭鼠竄的人,原本是不會被砸死和射死,偏生他亂逃,卻恰恰遭了無妄之災。

    歐陽志每日都要巡視一次錦州的各處防務,接著開始去探視傷病,許多受了傷的軍民,一見到他,哪怕只是垂死之人,歐陽志蹲下,先看看他們的傷口,接著和他們說上幾句話。

    哪怕只是說上幾句話,那瀕死之人,彷彿也得到了某種加持,似乎即便是死,下一輩子,也多了投個好人家的可能。

    上下的官吏,已經徹底的服了歐陽修撰。

    何岩隨時候在他的身邊,開始低聲講述著修撰需小心提防著中官和巡按。

    而中官王寶,大抵也是同樣的話,說起何岩,頓時陰陽怪氣。

    可他們總是失望,因為無論他們說什麼,歐陽志沉默了很久,然後噢的一聲。

    這既是一種智珠在握的表現,可他表露出來的捉摸不定,彷彿是在告誡他們,此時錦州垂危,當同心協力,萬萬不可文武失諧。

    一下子,王寶、何岩、李善這些人,居然生出了慚愧之色。

    歐陽志甚至沒有去責備他們,可這輕描淡寫的一聲噢,卻彷彿無聲的控訴,這一句噢,所蘊含的信息量,卻比對他們破口大罵,更令他們羞愧。

    曾經一度,有人懷疑歐陽修撰是否是智商有問題,畢竟,他的總總表現,和曾經自己村頭裡的某個書呆子或是智障有某一丁點相似之處。

    可很快,這種疑慮便打消了。

    若是腦子不好,能中狀元?人可以侮辱別人,但不可侮辱自己。

    難道全天下的讀書人,連一個呆子都不如?

    歐陽志已成了所有人精神支柱,哪怕是在最艱難的時候,哪怕韃靼人冒著城上的鐵炮、火銃以及箭雨,拿著他們臨時架設的雲梯,開始用最原始卻直接有效的方法攀爬城牆,無數的軍民恐慌的開始朝那攀爬的韃靼人拋下巨石。

    瘋狂了的韃靼人,全然無畏,如牛皮糖一般的沾在雲梯上,這些韃靼人,簡直就是瘋子,哪怕滾石落在他們身上,將他們已是頭破血流,可哪怕只要還有一口氣,他們依舊發出嗷嗷的聲音,繼續向上攀爬。

    無數的軍民開始膽怯了。

    他們畢竟,不是韃靼人,這些來自大漠裡的窮酸,打小便在最惡劣裡的環境裡生存,對於生死,早就看淡了。

    因而,軍民們開始有些慌,哪怕巡城的千戶,都遏不住想要逃竄的衝動。

    卻有人靈機一動:「歐陽先生來了!」

    「歐陽先生來了!」

    城頭上,那些轉身欲逃的人突然有了勇氣。

    對啊,歐陽先生就在這裡,有他在,我們一定可以堅守下去。

    人們蜂擁的,想盡一切辦法,用叉子一齊協力,想辦法將雲梯推出去。

    或是用滾燙的油潑下城牆,或是砸下滾石。

    城下的韃靼人,自雲梯上摔落,發出嚎叫,他們重重的落在了城下的雪地上,這裡的雪……是紅色的。

    ……………………

    錦州一直沒有絲毫的消息。

    乃至於……朝廷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他們幾乎已經相信,錦州可能要完了。

    十數年,也就是整整一代人,不曾遭遇戰事,而錦州的中屯衛的情況,沒有人比兵部更清楚。

    大量的缺額,老弱病殘佔了多數,武備鬆弛,軍械鏽跡斑斑,文武失和,世襲的千戶和百戶們,根本沒有鬥志,軍戶們日夜耕作,早已不知刀劍為何物了,唯一的優勢,不過是城牆,可城牆……可以擋住韃靼人十天半月,這些瘋了似得韃靼大軍,總會想盡一切辦法,沖上城去,甚至,兵部的郎官們認為,只要有一個韃靼人上了城牆,則無人敢當,錦州告破,只是時間問題。

    兵部這裡,已擬出了一個章程,整個錦州的情況,做出了具體的分析。

    承平了太久,就是百病纏身,這一點,兵部太清楚了。

    大同方向,為何無論韃靼人如何肆虐,總是能固若金湯,這是有其原因的,那就是朝廷會調大量的客軍協助防守。所謂的客軍,更像是職業的軍人,他們從各地調來,朝廷也不會給土地讓他們屯田,他們的軍械,會有造作局進行替換,既然不屯田,朝廷會撥付軍餉,總之……兵部普遍都認為,錦州守軍,不堪一戰。

    太祖高皇帝所制定的屯田軍制,猶如一根腐朽了百年的木頭,早已不堪為用了。

    弘治皇帝看著自兵部來的奏疏,顯得憂心忡忡,其實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兵部乃是正確的,他們的判斷,在許多地方都已經得到了印證,邊鎮上,廠衛奏報上來的官兵不知刀劍為何物的事,早已不是第一次揭露出的問題了。

    弘治皇帝心,不由的有了幾分煩躁。

    十數萬軍民啊。

    俱都要落入韃靼人的虎口,一旦錦州陷落,整個遼東的門戶即將被打開,天知道……接下來可能發生什麼。

    更可怕的是,一旦韃靼人得了大量的奴隸、人口,以及糧食來過冬,那麼來年呢?

    這一切,都促使弘治皇帝不得不放棄其他的諸事,關注著錦州的情況。

    而方繼藩,也隔三差五被叫到了暖閣,方繼藩在大抵的研判了遼東的情況之後,也顯得有些憂心,自己的門生,那個老老實實的歐陽志,可能當真……回不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2 21:28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八十三章:斬草除根


    想到可憐的歐陽志,方繼藩覺得有些惆悵。

    不過更惆悵的,是朱厚照。

    蹲在西山,朱厚照除草,捉蟲,施肥,除了心裡有一丟丟的不忿之外,似乎……過程還是挺愉快的。

    每到王守仁的沐休,西山便熱鬧了,京師和附近的讀書人,似乎已經掌握了規律,因而大清早的時候,便有人成群結隊而來。

    此時,那些反對王守仁的人,該罵的也罵累了,畢竟朝廷也沒有將其他學說,指斥為歪理邪說,非要將人捉來治罪,不過是科舉時,欽定了程朱理學為『官學』而已,提出自己的主張,並不觸犯律令。

    前來此學習的,主要是以舉人和秀才為主,尤其是屢試不弟的讀書人居多。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學了一輩子的程朱,卻發現自己一丁點用都沒有,每日賦閒在家讀書,越讀反而越是不得要領,突然聽了王先生的學問,頓時驚為天人。

    今日正是沐休日,西山已是皚皚白雪了。

    許多人穿著厚厚的棉衣,聯袂而來。

    足足兩百多個讀書人,那劉健之子劉傑也來了。

    彼此之間,大家還算熟悉,所以相互之間頷首點頭。

    小朱秀才來的最早,其實這幾日,他都住在西山,因為往返最麻煩,這小朱秀才已經不穿儒杉,頭戴綸巾了,而是很沒斯文的,裹著一件襖子,下頭是棉做的馬褲。

    眾人見了小朱秀才,紛紛見禮。

    小朱秀才黑了,也瘦了,不過見來了許多『同學』,他倒是很開心!

    這些日子一個人埋頭苦幹,累點不算什麼,主要是寂寞啊!偶爾,張信會領他一起做點事,可張信太老實了,和他說話,說著說著就說死了,連朱厚照這麼活躍的性子都不知道該怎麼樣才可以很好的溝通下去,最終兩個人的交流方式,大抵就剩下了『嗯』『嗯』『噢』『噢』『嗯?』『嗯』之類。

    『同學』們就不同了啊,說話很好聽,大家見了小朱秀才,這個道:「先生最器重的便是小朱秀才,小朱秀才這些日子都在西山,想來又學了不少學問吧。」

    「小朱奉行先生知行合一,定有什麼心得,來來來,說我們聽聽。」

    朱厚照興奮得不得了,果真這地沒有白耕啊。

    他剛想說,卻見一人徐步而來。

    這人正是王守仁,王守仁的腳步走的不緊不慢,眾人便呼啦啦的又朝王守仁行禮。

    王守仁只點了點頭,接著看向朱厚照:「小朱秀才學了什麼,說來聽一聽。」

    這時,朱厚照倒是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他想了想,才道:「國家以農為本,百姓有了飯吃,才最是緊要。」

    眾人不禁失笑,還用得著你說嗎?這個道理,大家早就知道了。

    王守仁卻沒有嘲笑他,而是帶著淡淡的笑容道:「你繼續說下去。」

    朱厚照又想了想,便道:「可怎麼才能使百姓有飯呢?所謂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可見,想要讓人吃飽飯,不餓肚子,絕不是讀書人口裡說說而已。」

    這一下,眾人倒是沉默了,再沒有人取笑朱厚照,而是一個個神色認真起來。

    「這……就是王先生知行合一的學問啊。讀書人不能只嘴上能說,還要俯首去做,就如先生教我們耕地一樣,先生只是讓我們耕地嗎?我們讀過書的人,耕地的手藝不及農戶的一半,其實這耕地的本意是在行動中去獲取耕種的知識,再積累這些知識,貫徹行動。」

    「就像……豐城伯張信一樣,你看那張信,他讀過書,他也在西山耕地,可他和尋常的農戶不一樣,正因為他讀過書,所以他有『知』,因而他耕地時,更注重方法和知識的積累,但凡有什麼心得,都會通過竹片將其記錄下來,記下來之後,才可耕出更好的地了。尋常的農人靠著老祖宗的經驗,一畝地,倘若只能出三石的糧,可他不同,同樣的作物,他可以產出四石甚至是五石,這是為什麼?」

    「這就是他貫徹了知行合一的緣故,他會不斷的去觀察,什麼樣的作物施什麼肥最好,什麼樣的作物需要澆灌多少水,甚至他會記錄不同地溫之下作物的生長,這就是他和尋常農戶不同之處。」

    「讀書人總是說要齊家治國平天下,其實這都是空話!為何朝廷敕封張信為豐城伯,而不敕封這些號稱要大治天下的讀書人?這是因為,一個豐城伯,他雖只是讓一塊地提高了一石的產量,可因為他的知行合一不斷的積累這些種地的學問,將來推而廣之,將這些經驗和學問傳播天下,整個天下,又能增長多少糧食呢?一百萬石,一千萬石?又或者五千萬石?這是何其可怕的數字啊,這些糧食又可以養活多少人呢?」

    「豐城伯每日所做的,其實不過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件事,讀書人不屑為之,可他的行為,和他的行為所積累出來的真知,卻使天下人受益,即便一百個才高八斗的大儒,十個所謂賢能的大臣,也及不上他一人對天下人的恩惠。」

    眾人越聽,越是津津有味。

    小朱秀才竟能舉一反三,實是很了不起啊。

    朱厚照在父皇那兒,沒有享受到尊重,可在這裡,卻享受到了。

    看著眾人專心致志地聽著他說話,他心花怒放地繼續道:「現在張信打算在培植一種能夠在大漠中生長的作物,倘若這種作物當真能在大漠中生長,那麼……歷朝歷代的先賢們做不到的事,便可自新建伯和豐城伯的手裡完成,你們知道這將會帶來多大的好處嗎?」

    「長久以來,韃靼人襲擾我大明,我大明邊鎮的軍民苦不堪言,可大明對於他們始終無可奈何,這是因為,我們的軍隊即便是打敗了他們,可最終也無法適應大漠的環境,不得不又退回關中。」

    「韃靼人習慣了逐草而居,他們習慣了放牧,而我們漢人習慣了耕種,也習慣了定居。」

    此時,有人忍不住道:「為何我們漢人習慣了定居?我們漢民也可以去大漠中放牧啊。」

    眾人都不由的笑了。

    不過讀書人嘛,畢竟平時空想的比較多,似乎覺得這未必不可行。

    朱厚照濃眉一挑,用一副你這智障一樣的表情看著這提出疑問的人,道:「漢民想要去大漠中生存,徹底的擠壓韃靼人的生活空間,首先要解決的是兩個問題,其一,是要能夠生產,因而有一種作物給他們耕種,這極為重要。其二,便是定居。所謂的放牧,並不是你圈一塊地,就可以養羊的,羊群想要養的肥,必須要有充足的草料,而想要放牧,就要大規模的養牛馬和羊,一處的水草吃乾淨了,就要去下一處,所以韃靼人放牧,是四處遊走,漢民們並非是不會放牧,而是不擅長逐草而居,四處遊蕩。因為關外的世界尤其危險,數十個人帶著羊到處遊蕩,一旦遇到了韃靼人或是草原上的賊寇,便是死無葬身之地,這形同於,讓漢民們用自己的劣勢去對抗韃靼人的優勢,韃靼人還求之不得呢,巴不得咱們漢人這般出關,他們好來掠奪我們。」

    眾人若有所思,終是明白了。

    「可一旦這樣的作物可以培植,那麼定居的問題就解決了,一群漢民出去開荒,地裡按時可以長出莊稼,有了收成,就可以養活越來越多的人,大家聚在一起,便可以結寨,結了寨,就可以駐紮常駐的士兵,寨會變成城塞,城塞最終會變成城邑,一旦韃靼人襲擊我們,我們就可以靠著堅固的城塞和他們作戰,即便是作戰一年、三年、五年,可只要地裡能長出糧來,都無關緊要,因為我們不必再從千里之外調撥糧草,只要有糧,有人,到時自會有弓弩,會有火銃,有鐵炮!他們今日拿不下我們,明日我們就向北開拓更多的荒地,建立更多的城塞,各個城塞彼此連接一起,互為犄角,相互呼應,若是戰敗了一次,那也不要緊,我們漢民的人口總是比胡人要多的……所以,無論我們是勝利還是失敗,我們的城塞也只會越來越多。」

    「接下來,就是一步步的,我們會蠶食越來越多的草場,我們也會養一些牛馬,可並非是韃靼人那般逐草而居,牛馬可以養少一些,附近的草場能供應即可,畢竟牛馬並非是我們的主食,等到最後,韃靼人生存的空間會越來越少,他們的牛馬也會大量的減產,人口也會越來越少,最終他們就不足為患了。他們要嘛成為我們的附庸,徹底的臣服,和我們一樣,開始學習定居和耕種,可若是韃靼人學會了這些,和漢人又有分別呢?或許三五代之後,他們就也是漢人了,要嘛,他們就徹底的消亡,大漠裡,再不會有任何遊牧民族取代他們,因為……那兒,已是我大明的天下。」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4 19:35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八十四章:聖人之道

    朱厚照滔滔不絕的說了好長的一番話,他很享受這種感覺。

    他雖貴為一國太子,可如現在這樣,所有人圍攏著自己,認真的傾聽著他的想法,這是在任何地方,他都無法享受到的。

    在父皇的面前,絕大多數時候,他的父皇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甚至大多時候覺得他胡鬧!

    而在劉瑾這些人的面前,無論自己說什麼,他們看似是在用心的傾聽,可更多時候,得來的,只是違心的吹捧罷了。

    他一口氣說出自己所有的想法。

    眾讀書人有的暗暗點頭,有的不由道「我等讀書人,以仁義為先,此乃王先生所說的心中之道,可既倡導仁義,卻為何殘暴的對待韃靼人呢,依著我看,我們應當教化他們,而非是對他們採取暴力,小朱秀才的許多地方都說的很好,可惜……於聖人的理解,尚有偏差。」

    此言一出,也有一些人認同。

    這個世上,從來不乏有天真的人。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畢竟絕大多數讀書人,都處在較為舒服的環境之下,承平的太久,邊鎮的事,於他們而言,過於遙遠了。

    朱厚照自是不可苟同的,他臉憋得通紅「書生之見。」

    那秀才也不懼朱厚照「小朱秀才,不可罵人。」

    朱厚照自是想要繼續反駁「我……」

    王守仁一直抿嘴微笑,聽著他們的議論,最後道「小朱秀才說的很好。」

    「……」所有人又沉默了。

    統統看向王守仁。

    王守仁徐徐道「土木堡的恥辱,你們已經忘了嗎?」

    這一個反問,令所有人的神色緩緩變了變。

    王守仁自幼學習兵馬,便是因為土木堡之變這個巨大的恥辱和陰影,給他的幼年造成了巨大的震撼,因而他自幼學習兵法和弓馬,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為大明一雪前恥。長大一些,他便開始遊歷邊鎮,甚至曾去過居庸關,去探查邊鎮的地理和生態。

    王守仁拉著臉繼續道「仁義之前,尚有忠孝二字,此忠,不但是要忠心於天子,也要忠於我們的祖先,大宋為韃子所滅,自此天下為人所竊據九十餘年,這其中,我們多少的祖先慘遭屠戮?」

    「土木堡一戰,數十萬大軍襲滅,韃靼人入關,橫掃京畿,白骨纍纍,血流成河,英宗先皇,更為瓦剌人俘虜而去,此國之奇恥大辱,亦為君之奇恥大辱也。君憂臣辱,這也是聖人之道,吾等倘若已經忘記了這等恥辱,那麼心中的道,堅持了又有什麼意義?聖人之道,不只是安民,也在於攘外,若無法攘外,又如何做到安民呢?」

    「我去過居庸關,那裡的軍戶極其困苦,個個面有菜色,他們躲在城塞裡,隨時可能遭遇大股或者小股的韃靼人前來,稍一不小留神,便要埋骨在大漠之中。」

    「周公作周禮,孔子作春秋,周禮之中,北曰為狄,南曰為蠻,狄者,犬也。蠻者,蟲也。以宣揚仁德的禮儀的周公,尚且知北方乃豺狼,南方多害人之蟲,應予征伐,天下方才能安定。而春秋之中,聖人最推崇的,乃是齊桓公尊王攘夷之事,尊王為忠,攘夷則為仁,何以為仁,使百姓安居樂業,不為外寇所侵,殺死想要謀奪百姓性命的人,此為仁義,一味宣教,用禮義去對付蠻夷,這是做臣子的恥辱,也是讀書人的恥辱。」

    眾人聽罷,皆是若有所思,那先前諷刺朱厚照的讀書人,甚至面色微紅起來,忙對朱厚照道「慚愧。」

    朱厚照是真佩服王守仁了,這樣的人,才可以做自己的老師啊,他的每一句話,都說到了自己的心坎裡。

    最可怕的是,自己的話,若是說出去,別人會諷刺自己,可王先生不一樣,王先生說同樣的話,開口就能把周公和孔子搬出來,引經據典,想不佩服都不成,讓人聽得恍然大悟,一副謹遵受教的樣子。

    朱厚照笑吟吟的也學著讀書人的樣子,朝那秀才還了一個揖禮。

    從前他最討厭讀書人了,覺得這些人嘰嘰喳喳,可誠如王先生所言,自己慢慢的去接觸了這些讀書人後,便也知道他們其實也不壞,其實和自己一樣,都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想法的,雖然大家各自的想法不同,有時也會有口角,可也有不少優點,譬如他們無論吵得是否面紅耳赤,最終都會行個禮,無論認同不認同對方,都會保持一定的忍讓。

    這和自己那個不講道理的爹完全不同,也和劉瑾那些奴婢,個個諂媚的樣子,又有不同。

    王守仁的臉色緩和下來,接著道「所以要施行仁政,方法有很多種,就如小朱秀才所提的張信,即便是農耕,也可以利天下,也可學弓馬,尊王攘夷,因而吾才一直說,只要堅持了心中的道,以及心中的良知,讀書人該多去學習和嘗試更多的事,道乃吾等追求的終點,可到達終點的方法,有許多種,神農嘗百草,而得其道,天下人無不稱頌。有巢氏構木為巢,亦使古之先民不畏蛇蟲之苦,這亦為得其聖人之道,天下人依舊稱頌。燧人氏鑽木取火,還是道。周公作周禮,又何嘗不是道呢?此道,乃聖人之道也,可是周公只作周禮,卻還不夠,周公的功績在於,他作了周禮,同時征伐四方不臣,使亂臣們,亦是不得不以周禮而約束自己。」

    「因而,古人有雲『文王有大德而功未就,武王有大功而治未成,周公集大德大功大治於一身。』,這是說,周文王是有大德的人,可是他的功名未顯。而武王是有大功之人,推翻了商人的統治,建立了大周,可文治卻顯不足。唯有周公,文治武功,集於一身,制禮作樂,此為知也,安定四方,此謂之行,知行合一,不就是如此嗎?」

    說到這,王守仁臉上的幾分肅穆已完全退去,唇邊浮出一笑道「好了,與其一味的說這些大道理,不妨今日我等去挖掘煙道吧,你們心裡已有知了,聖人之道,已在你們心中,想要獲取更多的真知,尚需從行動中慢慢汲取。」

    一聽要挖掘煙道,朱厚照便興奮起來。

    他聽王守仁說知行合一,漸漸的,心裡也埋下了種子,王先生說的真好啊,句句都在自己心坎裡。

    時間緩緩而過,挖了一日的煙道,所有人都疲憊不堪了,便連王守仁,也是滿頭大汗,在這裡,他又表揚了小朱秀才,朱厚照挖煙道挖的好,還總結了許多的規律。

    朱厚照心裡頗為得意,到了傍晚,劉文善和江臣二人兩位先生卻來了,他們專程來,是讓讀書人們學習作八股的。

    這也是王守仁的安排,在他看來,八股文也是行的一種,就如賣油翁一般,是一種技藝和技巧,其實不必花所有的心思去做這些事,只要掌握了其技巧就足夠了。

    江臣和劉文善二人,乃是作八股的好手,有他們教學,正合適。

    朱厚照對作八股自是沒興趣的,他正待要和讀書人們作揖作別,可在這時,學堂裡,一群學童蜂擁背著書袋蜂擁而出,一群人發出歡呼。

    以許傑為首,竟是一窩蜂的湧到了朱厚照的身邊。

    張小虎將手放在自己嘴裡,努力的吸允著,手指已被他吸得泛白了,然後努力的齜牙,看著小朱秀才。

    「小朱秀才,拿錢來,給我們買薯干。」

    朱厚照不禁惱火道「我是你們院長。」

    朱厚照瞪著眼睛,努力地擺出一副嚴肅的模樣。

    一旁的許傑卻是叉起了手,冷笑道「我們院長乃太子殿下,面如冠玉,穿著蟒袍,繫著玉帶的,你這一臉黑皮的書生,也敢自稱院長。」

    「……」

    朱厚照不禁齜牙道「這裡這麼多讀書人,為何偏偏尋我,我好欺負嗎?」

    許傑很肆意地道「對啊,你個頭最矮小!」

    「……」

    這不是被鄙視了嗎?

    朱厚照頓時暴怒,讀書人的形象保持不下去了,捲起了袖子,氣呼呼的道「沒有王法和天理了,你們這些臭小子,敢欺負到我的頭上來,我一個人打你們二十個……」

    ……

    一炷香之後,被五花大綁的朱厚照垂頭喪氣的被人連拖帶拽的拉到了酒肆裡。

    許傑叉著手站在櫃檯之後,高呼道「掌櫃的,三斤薯干,小朱秀才付賬。」

    掌櫃的撥著算盤,俯身越過櫃檯,看著神氣活現的一群學童,這烏壓壓的學童們正一個個滿懷著希望地看著他身後貨櫃上的各種乾果!

    掌櫃的捋著須,又看看被綁的結結實實的小朱秀才,他不禁搖搖頭「你們這些熊孩子……哎哎哎,小朱秀才,你無事吧。」

    朱厚照嗷嗷叫道「人多了不起嗎?有本事一對一呀,我統統打趴下。哎喲,別動腳,我服了,我服了,我付賬還不行嗎?都是讀書人,大家講道理。」

    ………………

    那啥,角色管理老虎弄出來了,就在書的封面那裡,現在暫時是八個人物,以後慢慢添加,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打開書的封面,給自己喜歡的角色貼標籤或者寫評論,點贊也可以,哇哈哈……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4 19:35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八十五章:反擊


    西山的生活是充實的。

    秀才們既喜歡白日王先生的課,也很喜歡夜裡劉先生和江先生關於作八股的課。

    在座的七八十人,大多都是科舉的失敗者,大抵都和劉傑一般,是屬於放棄治療的那一類人。

    而江臣和劉文善,所教的內容,卻極有意思,眾人都很認真的聽。

    當日放學後,劉傑便從西山回到了劉府。

    此時,劉健剛剛下值。

    這幾日為了錦州的事,劉健可謂是操碎了心,因為被圍城,所以幾乎也沒什麼消息傳來,此時……頗有幾分聽天由命了。

    現在朝廷反而害怕錦州有什麼急報傳來,一旦來了個錦州陷落的急報,那幾乎是整個大明的一場慘敗,更遑論那兒還有十數萬的軍民。

    想到這些,劉健便是憂心忡忡。

    見了兒子回來,一身泥濘的樣子,似乎正準備去沐浴,劉健將他找來,勉強擠出點笑容道:「又去西山了?」

    「是。」劉傑朝自己的父親一禮。

    劉健看著自己的兒子,雖是帶著慈和的笑容,只是這笑容的背後,多少有幾分唏噓。

    可憐自己的兒子不爭氣啊。

    想想李東陽的兒子,就中了進士,還有王鰲的侄子,謝遷這個傢伙,就更不必說了。

    都說家學有淵源,怎麼自己就沒有呢?

    「在西山,先生們教授了你什麼。」

    劉傑沉默了一下才道:「白日挖了煙道。」

    劉健不禁訝異地道:「挖煙道也能學到學問嗎?」

    「是的,挖了煙道,才能使地熱起來,西山的地下充斥著許多的煙道,而琉璃作坊那兒有一個大煙囪,據說是大量燒炭熔煉玻璃,這些燒出的熱氣,卻是經過煙道傳至各處的暖棚,這樣既不浪費了熱力,又可生產暖棚的蔬果,同時豐城候也可以將此作為研究作物的用途。」

    「想不到啊,裡頭竟有這麼多道道。」劉健感慨道:「他們都是肯做事的人,方繼藩這個小子,別處沒有什麼可取之處,唯獨這個,卻很是可取。」

    劉傑抿了抿嘴,似乎對父親『詆毀』師公,顯得有些不滿意,不過他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吭聲。

    「只學了這些?怎麼感覺,這是方繼藩讓你們免費出工呢?」

    「夜裡學了作八股,是江臣和劉文善兩位編修教授的,他們說,作八股和耕地沒什麼不同,都是熟能生巧,之所以考不中,只是不夠熟而已。想要作八股,就得手熟,因而大抵指出了一些需要規避的東西,接著便分髮捲子,讓我們來作,他們出了十道題,要我們每日作一篇八股。」

    「……」劉健忍不住哆嗦了唇:「八股乃掄才之典,在他們口裡,竟成了耕地了。」

    劉傑卻是正色道:「還不如耕地呢,耕地至少對民生有用,八股全然無用……」

    「……」劉健不禁苦笑,這些讀書人,真是狂妄啊。

    劉傑又道:「可既然無用,先生們就得用無用的方法去對付,切切不可在作八股的時候,心裡唸著什麼聖人之道,它就是一篇文章,既和聖人之道無關,也沒有一丁點用處,越是用這種客觀的眼光去看它,就會發現作八股這門手藝,就是這麼一回事。」

    劉健忍不住瞪著他道:「十日作十篇八股文?這八股也不至如此無用,你們年輕人太偏激了,說這樣的話,將來遲早吃虧。」

    劉傑反而是笑了笑,道:「先生們就知道會有人這樣評價,所以還說了,別聽那些倚老賣老之人的話……」

    「這……」劉健一時無言了。

    這些先生如是說,算不算未雨綢繆?

    這時,劉傑忙道:「兒子身上污穢,且去沐浴,父親,您喝茶。」

    說罷,一溜煙的走了。

    劉健搖搖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經歷了太多事,其實也不覺得八股有什麼用,可還是接受不了這種時新的觀點。不過……

    他倒是也發現,自己的兒子自從每日去西山上夜課,似乎整個人換發了幾分活力,罷了……反正這些兒子也沒有金榜題名的命,那就靠著他這個爹的一點恩蔭,好好過日子吧,兒子既喜歡去西山,去就是了,太子殿下,不也成日往西山鑽嗎?

    自己兒子再糟糕,總不至糟至太子殿下那般吧。

    這樣一想,心情又愉快起來,不禁也想到了劉傑的許多好處,平時老實啊,不胡鬧啊,文靜啊,孝順啊……

    不像太子殿下那般,真是個好孩子啊……

    …………

    又過了半月,漸漸的要入冬了。

    錦州一丁點消息都沒有,方繼藩心裡愈發的忐忑起來。

    這天,宮中突然傳召,請方繼藩入宮覲見。

    方繼藩不敢怠慢,匆匆入宮。

    到了暖閣,只見弘治皇帝與幾個內閣大學士以及兵部尚書都在。

    方繼藩只一看,心裡便瞭然了。

    這定是錦州那兒有什麼動向了,這令方繼藩的心頓時懸了起來,甚至感覺手心莫名的有些冰冷。

    不管怎麼說,自己可是將歐陽志當做自己的親兒子來看待的啊,真若是出了事,白髮人送黑髮人,啊,不,是黑髮人送黑髮人,這是何其悲涼的事。

    見弘治皇帝繃著臉,方繼藩行了禮,也沒心思溜鬚拍馬了。

    弘治皇帝正色道:「方繼藩,你的父親在西山推行改土歸流,已經有了一些眉目。」

    竟不是錦州的事……

    方繼藩也不知該喜還是悲:「這是陛下聖明的緣故。」

    弘治皇帝見方繼藩難得謙虛,不由認真地打量了方繼藩一眼,方家的這個小子,果然是長大了,比從前懂事了。

    看看自己的兒子吧。

    一想到朱厚照那個人渣,弘治皇帝就氣不打一處來。

    錦衣衛密報,太子居然和學童打了起來。

    當然,也不可能傷到什麼要害。

    可最重要的事,你這麼大的一個人,你去欺負那些連走路都歪歪斜斜的孩子,你還是人嗎?真是沒長進啊,長點心吧,學學人家方繼藩。

    而最可惡的事,朱厚照這個傢伙,竟還振振有詞,說要去找人告狀!

    你欺負小孩子,還有理了?

    再看看許傑,看看張小虎,看看xoo、ooxx,他們在給自己的書信裡,隻字未提被人欺負的事,連孩子尚且知道書信之中決口不提這些不快的事,惹得自己煩心,反而是勉勵自己,說什麼皇帝辛苦之類的話。

    你朱厚照這是人嗎?

    弘治皇帝覺得越想是越氣……罷了,懶得去想那個逆子。

    他收起心神,和顏悅色地看著方繼藩道:「可是錦州那兒,據飛騎來報,韃靼人依舊還在圍城,雙方僵持著,也不知結果如何。」

    方繼藩道:「臣相信,錦州一定會轉危為安的。」

    「是啊。」弘治皇帝不由苦笑:「朕也這樣對自己這樣說,退一萬步,若當真遭遇了不幸,朕定當竭力復仇,絕不讓他們的血白流。」

    方繼藩心裡想,人死了就不能復生了,砍下來的腦袋也長不回去,復仇……當然要復仇的,誰砍我兒子,我殺他全家。

    …………

    在錦州。

    城中已經開始愈發的艱難了,因為火藥已經消耗殆盡,再沒有鐵炮進行還擊了。

    不得已之下,軍民們開始拆毀屋子,製造拋石車,也學著韃靼人,開始拋石攻擊。

    有一日,事情急轉直下,因為守軍的疏忽,居然讓韃靼人在夜裡搬著雲梯架設在了城牆,數不盡的韃靼人奮力攀上了城牆過道,發現了他們的守軍,嚇得想要抱頭鼠竄,竟差一點兒,錦州陷落。

    幸好,歐陽志本就夜裡不敢睡,他幾乎是瘋了似的帶著人朝向事發的地點,接著,身邊的親兵一齊大吼:「歐陽先生在此,殺韃子啦……」

    黑暗之中,那些恐慌的軍民,彷彿覺得歐陽先生無處不在,他們頓時理性起來,想起了城中的家人,想到自己即便是膽怯,依舊無法改變死亡的命運。

    於是乎,有千戶提刀當先:「殺!」

    在這大雪紛飛的黑夜,無數人發怒了怒吼,在狹隘的城牆過道上,許多人沒有章法的沖上去,被凶殘的韃靼人砍翻,可一人翻下,身後的人卻又飛撲上去,與韃靼人抱在了一起,用牙齒咬,用頭將對方撞得頭破血流。

    沒有退路了。

    歐陽先生不就在此嗎?

    他乃欽使,尚且還在此,我等何懼生死?

    韃靼人也沒想到,錦州軍民們的抵抗如此的瘋狂,他們開始收緊隊形,被逼至越來越狹隘的過道里,後頭攀爬在雲梯上的韃靼人上了城牆,卻發現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無數的長矛、棍棒、刀劍,在黑暗中亂舞。

    此時,已經沒有人能分清,接下來的求救和慘呼聲,到底來自韃靼人還是大明的軍民了。

    連何岩竟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親自帶著親兵沖上了城牆的過道。

    歐陽志也想上去,結果發現,人滿為患。

    一個個韃靼人被殺死,最終,他們被壓縮在一小段的城牆段裡,他們無法迅速的突破,擴大這一道口子,反而被不斷壓縮,最終,當最後一個韃靼人被丟下了城牆的時候,無數人發出了歡呼。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4 19:35
明朝敗家子 第二百八十六章:小兒破賊

    就在所有人歡呼的時候。

    匆匆而來的諸官們早已命人點了火把,圍在歐陽志的身邊。

    他們一個個面上帶著後怕過後的笑容,心裡的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歐陽修撰,實是他們的定心丸啊。

    可他們抬眼看歐陽修撰的時候,卻見歐陽修撰依舊還是木著臉,面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一雙眼睛在火光下,看不到半點的波動。

    巡按李善不由自主的身軀一震,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小兒破賊』?

    當初學那小兒破賊的典故,李善還覺得不相信世上有如此之人,可現在看來……

    李善深吸一口氣,這樣的人,真讓自己看到了。

    這小兒破賊的典故,出自淝水之戰,當時前秦的皇帝苻堅率軍攻打西晉,號稱八十萬之眾,為顯聲勢,苻堅更是聲稱,自己的軍隊,若是投鞭於江水之中,足以截斷江水。

    而當時東晉的兵馬,不過區區十萬。

    在這種情況之下,東晉名士謝安奉命與前秦人決戰。在戰爭結束時,謝安正在與自己的客人下棋,捷報傳來,有人將捷報放在他的下棋的榻邊,可是謝安卻是看都沒有看捷報一眼,依舊專心致志下棋。

    等到客人耐不住了,便忍不住問謝安,這是什麼書信?

    謝安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說:「小兒輩遂已破賊。」

    所謂小兒輩,不過是因為前方作戰的,乃是他的侄子謝玄等人。

    這一戰,關乎整個東晉的國運,更關乎烏衣巷謝家的未來,而謝安卻依舊下棋如故,完全將這捷報不放在眼裡。

    謝安裝逼至此,以至後世之人提及謝安,無不敬仰。

    現在……不正是小兒破賊嗎?

    這一次夜襲,若是稍有差池,錦州陷落,包括了歐陽修撰,所有人俱都有死無生,現在好不容易擊潰了來犯之敵,無數人歡欣鼓舞,慶幸自己又可以看到明日的太陽,何其激動啊。

    李善自己,都難掩心中激動,只恨不得放蕩不羈地跟著軍民們一起咆哮一聲。

    可是……歐陽修撰,依舊如常的面無表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臉上淡淡的木然,不正表示了他對韃靼人的輕蔑,也代表了他對於這一場小勝,並無半分的欣喜。

    就像是他早就料到,軍民們能擊退韃靼人一般,若是給他一副羽扇綸巾,豈不就是料事如神,運籌帷幄,洞悉陰陽的再世孔明了嗎?

    李善打了個寒顫,心裡則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其他諸人,當然沒有李善有學問,能知道小兒破賊的典故,可一見歐陽修撰如此,心中俱都一凜,虎軀一震。

    而歐陽志,他良久……才突然發現,自己活下來了。

    終於活下來了,不容易啊。

    這一次,若是讓韃子破了城,那麼便再也見不到恩師了,這滿城軍民,則都要陷於水火之中,屆時,這錦州也定是人間地獄。

    他突然覺得該高興起來。

    可這高興的勁頭,似乎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似乎是有些不合時宜了。

    好吧,不笑了,困了,睡覺,明天說不定又是惡戰。

    歐陽志倒是不忘吩咐:「各處城牆,加緊衛戍,不可再有差池了。」

    「是。」

    回答他的軍將們,難掩喉頭的激動,聲音顫抖。

    天生歐陽修撰,該當我等能活下去啊。

    在一次被奇襲打的措手不及之後,整個錦州城,非但沒有如驚弓之鳥,反而……更加的振奮。

    彷彿在這夜空之下,一道曙光初露出來,他們深信,這曙光遲早會刺破黑暗,而他們,也將活下去,繁衍生息。

    一定可以!

    ………………

    清晨拂曉。

    一具具韃靼人的屍首,自城牆上如死狗一般被丟下城牆。

    城上的軍民,早就預備了大量的步弓手候命,只等韃靼人來搶奪回同伴的屍首,便放箭將靠近的韃靼人俱都射殺。

    因而……韃靼人沒有輕舉妄動。

    在這茫茫的雪原上,一個個筋疲力盡的韃靼人,顯得格外的刺眼。

    他們是真的累了。

    在經歷了當初的豪氣衝天之後,他們從來沒有這般的疲倦。

    面對著這一座高大的城牆,他們恨不得衝到城下,用自己的腦袋,狠狠撞擊這該死的牆面。

    可在咒罵、憤怒之後,他們卻發現,自己依舊……無能為力。

    清早,他們繼續殺馬,馬已越來越少了。

    四萬鐵騎,九萬匹戰馬,現在只剩下一半。

    再殺下去,只怕連自己的坐騎都沒有了。

    更可怕的是,草料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

    沒有了草料,在這荒涼的雪原之中,戰馬就再沒有了力氣,沒有了馬,他們就是一群兩條腿的羊羔。

    軍中已經開始動搖,因為為了節省糧食,他們吃光了田鼠,刮乾淨了附近林木的樹皮,連帶著牛骨,也都熬了一遍又一遍,甚至戰死者的皮衣,竟也剝下來,放入鍋裡煮一煮,勉強……還能嘗到一點鮮味。

    他們不願意繼續殺馬了,馬是他們的好夥伴,隨來的,還有許多的獵犬,這些獵犬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們想留幾隻做個念想,不能再吃了啊,再吃下去,來年連犬都沒有了。

    似乎唯一慶幸的,就是城上和城下的雙方,至少還在相互消耗!

    每日……都有韃靼人死去,死去了之後,至少他們的馬是可以毫無壓力的斬殺的,死了人,就少了一張嘴,也算是因禍得福。

    許多人已經沒有了力氣,晃悠悠的栽倒了,倒在積雪裡,便不願再爬起來。

    他們想喝酒。

    可惜沒有酒了。

    他們想狠狠的找個女人抽撻一番,至少可以發洩心中的鬱悶,可是……這裡沒有女人。

    唯一有的,就是眼前這座城池,城池裡有糧食,有酒,當然,也少不得女人,可惜……

    小王子騎在馬上,遠遠的眺望著錦州,他沉默著,一直在沉默,今日竟出了太陽,那陽光自雲間的縫隙裡綻放出屢屢光芒,落在他滿是殺意的眼睛裡。

    他緩緩的,拿起了攜在馬背上皮囊裡盛放的蒸餅,慢慢的放進口裡,小心的咀嚼著,每吃一口,他才意識到,這從前難以下嚥的蒸餅,而今是多麼的寶貴,裡頭的油水,潤潤的,在口舌之間迴蕩著,那一股油香,居然沁人心脾,就像……酒一樣。

    他一口口細嚼慢嚥著,一面死死的盯著錦州城。

    一旁的侍衛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蒸餅,馬肉很不好吃,皮衣熬的湯也帶著一股奇怪的味道,這蒸餅雖沒有散發出香味,可現在,它卻很高級,屬於小王子級別才能享用的山珍海味。

    等這蒸餅吃了個乾淨,小王子打了個嗝,他最後一眼瞥了那錦州的輪廓。

    只是那一抹凶光,彷彿定格在剎那,可隨後,凶光閃去,小王子打馬調轉了馬頭,面對著身後的侍衛道:「撤退!」

    侍衛們一個個臉色慘然。

    撤退……

    丟下了幾千具屍首,耗費了數萬匹馬,吃掉了這麼多皮衣,在這入冬在即的時候,撤退……

    大雪將至,這定是一場連綿數月而絕不停歇的狂風暴雪,到了那時,所有的草都將枯黃死去,大雪會將它們埋在數尺厚的雪下,湖泊會凝結成堅冰。

    到了那時,沒有足夠的存糧,畜生和人,都將死去。

    在草原上,找不到獵物的餓狼,無論它有多麼鋒利的爪牙,都是無法避免死亡的命運。

    此時,小王子抬頭,再次厲聲大吼:「撤退!」

    快馬在無數的蒙古包間隙中來回奔跑,撤退的命令下達了。

    無數的韃靼人,不知該是解脫,還是悲憤。

    卻不得不乖乖的開始收拾行囊。

    其實……他們也沒有多少行囊可以收拾。

    他們一個個騎上了馬,座下的馬有些疲憊,顯然……它們和主人一樣,都有些餓得頭重腳輕。

    篝火被雪蓋住,留下的屍首,似乎也無心去掩埋了,好在他們身上的皮衣和但凡任何能吃能用的東西,早就被搜刮了個乾淨。

    於是乎,韃靼人如長蛇一般,蜿蜒向西,開始遷徙。

    剩餘的幾條獵犬,似乎終於不必蜷在蒙古包裡等待著被屠宰的命運,它們彷彿通了人性一般,歡樂的在馬隊之中穿梭,發出愉快的犬吠。

    …………

    「歐陽修撰……歐陽修撰……」

    幾乎是同時,何岩和李善二人,如搶功一般,瘋狂的衝到了歐陽志的行轅。

    歐陽志懵逼地看著他們,見他們興沖沖的樣子,良久才道:「何事?」

    這神色一慣的淡然自若,就是沉得住氣啊。

    李善感慨道:「歐陽修撰,賊軍,退了……退了……天可憐見,咱們錦州十萬軍民……保住了……」

    說著,他激動得眼睛通紅,哽嚥了,後頭的話,帶著幾分含糊不清地道:「上天保佑啊,歐陽修撰……咱們……活下來了……活下來了。」

    何岩亦是激動得滿面通紅:「是啊,我們活下來了,歐陽修撰,韃靼人都撤走了,就在小半時辰之前,卑下親自登樓看了個真切,錦州……保住了。」

    …………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