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黃昏編年史 作者:夏牧訸 (已完成)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6-21 16:48:02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2 260943
bpii 發表於 2019-3-25 02:44
第51章 教室爭奪戰

3月13日,學院。

     距離聽證會的「勝利」過去了一天,德列斯始終有個問題想不明白。

     為什麼昨天到場的都是平民學員?而非巴裡他們那一派的貴族?

     假如以塞繆爾為首的一群人前來聲援巴裡,那麼不管沐言那番話說得怎麼精彩,他們必然也會無動於衷,可奇怪的是,這些人一個都沒來。

     他們和巴裡的關係不至於僵到這種地步吧……

     這背後要麼是另有隱情,要麼是有人動了手腳,但無論哪種,都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思考無果,德列斯索性不去多想了。

     漫步在校園裡,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就像昨天的「勝利」只是一場夢……這倒也正常,不是夢還能是什麼呢?珈藍有數萬名學生,昨天到場的只有499人,想要一場演講就改變現狀,還是太痴心妄想了。

     正如沐言說的那樣,珈藍現在就是一灘泥沼,曾幾何時,德列斯也做過化身救世主的夢想,直到他被學費難倒,不得不提早見識傭兵的生活,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天真。

     傭兵生活讓他早早成熟,變得老成,崇尚低調行事,但同時也失去了少年的銳氣。

     他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他只希望自己這次出頭不要惹上更大的麻煩,與漢斯、巴裡他們的關係已然僵化,索性破罐子破摔,但如果被其他人盯上了,那可就真麻煩了。

     「我德列斯只想過平靜的生活。」

     他不止一次這樣在心底吶喊,只是自從白巖礦場之後,生活中的驚(刺)喜(激)紛至沓來,目不暇接,以至於吶喊變成了無力的哀嚎……

     好吧好吧,做人還是要現實點。他拍拍臉頰,試圖驅走那些雜念,將注意力集中在即將到來的《從克拉貢語到通用語》上。

     自從一週前選了道恩教授的這門課後,他就在拚命預習,然後發現這本書具有別樣的催眠效果……

     如果用傭兵協會的任務難度來比喻,那「閱讀此書」是血爪虎級任務,而「在圖書館閱讀」,還一讀就是一個下午……那大概是巨龍級。

     與之相比,他寧願在凜冽的寒風中監視目標動向一晚上。

     不,一個星期。

     這也是他為什麼拒絕去圖書館做兼職的原因,儘管星耀圖書館的兼職佣金不菲活兒還簡單,可他就是一分鐘都待不下去。

     同樣的道理,他對上課這件事也頗感頭疼……

     然而當初畢竟許過願,做人不能違背了自己的原則,如果在課堂上肆無忌憚的划水,那這「還願」也太過勉強,下次許願失敗了怎麼辦?彌婭還會像上次在白巖礦場那樣庇佑著自己嗎?

     德列斯絲毫不敢託大。就當鍛鍊專注力吧,他這樣想道,快步走向教室。

     學院所有課程的第一節都是免費並公開的,除了那些在上學年就已經預定的課程外,第一節有「試聽」的意味,學生會根據自己聽到的內容和導師風格來選擇是否購買。

     說到這兒就不得不提一下珈藍的學生構成了。

     假如珈藍有100個人,從家庭背景劃分,10個是真貴族,90個是騎士——這一點已經贅述過了。但如果換個角度,從職業劃分,那便是10個魔法科和90個非魔法科。

     這兩種劃分方式的重疊部分在於,每10個真貴族裡有7個魔法科,2個非魔法科。

     而90名騎士學員則只有3個是魔法科。

     至此分配掉99個人,還剩一個最特殊的,即是銀燭會的學者。

     很有趣不是麼,學者竟然比法師還要稀少。

     這個職業很特殊,前文也說過,學者這個圈子一般會淡化身份。

     這並非刻意淡化,而是圈子裡真的沒什麼人在乎身份。大家看重的只有最純粹的學識,或者說,因為每個人背景都非同小可,背景反而被忽略了。

     就像我們掛在嘴邊那句話,「體育是公平的」一樣,其實不然。體育從來都不公平,客觀存在的物質條件以及重視度決定了體育小國和大國之分,來自新幾內亞的乒乓球選手和天朝國家隊的選手注定相差懸殊,這一點兒也不公平。

     真正公平的是體育競技精神。

     無論是誰,都必須尊重那一張小桌子上的規則,憑個人實力站到桌邊,戰勝對手,贏得掌聲和榮耀——這才是公平的,它讓努力有了超越環境的意義。

     與之相似,洛坎的學者們也尊重這種說法。

     所以他們從不歧視騎士學員,但同樣,也不因為他們的身份缺陷而產生「是騎士學員難免閱歷不足」這種妥協想法。

     知識就是知識,與外物無關。

     所以這個圈子非常嚴苛。

     這就使得學者太少,甚至比遊戲裡還要少,至少遊戲後期學者還有市場。

     這一點也直觀反應在道恩教授的課程上。

     以這堂《從克拉貢語到通用語》為例,講師是這樣一位活化石般的學者,按理來說是聽他的課應該是搶破頭才對,可實際上即便是第一趟試講,往往也只有那群1%的學者到場,冷冷清清。

     相較之下,隔壁那位年輕貌美,身材火爆的德溫老師的水系法術講解就頗具人氣,即使教室升級為可容納1000人的最寬敞的「雅恩莎大型講堂」,也幾乎場場爆滿,想進去不得不提前排隊……

     所以德列斯走得不緊不慢,一點兒不擔心會沒有位置。

     「是去第一排還是最後一排呢……」

     他憂慮的反而是這個,畢竟在他看來這牽扯到下一次祈願靈不靈……

     然而走著走著,德列斯卻突然發現,他無路可走了。

     走廊裡擠滿了人,連一條小縫都沒留出來。

     無奈,他拍拍前面人的肩,

     「打擾了,借過一下,我急著上課。」

     「就你急著上課啊?」

     那人不耐煩地回頭,看清是德列斯後表情有所緩和。

     「是你啊。」

     「我們……認識?」

     「不,不認識,可我記得你,你昨天是第一個站起來的。」那哥們豎起大拇指,讚許道:「德列斯同學,我很敬佩你。」

     「啊……那謝謝……」德列斯撓撓頭,又問:「你們這是在排什麼呢?」

     「你不知道嗎?」這位兄臺詫異道:「昨天講話的那位沐言老師是道恩教授的助教,他被巴裡記恨上了,小道消息說,那群貴族要買光道恩教授的所有課程,然後一節都不來。按照學院的章程,這屬於教學事故,導師是要負責任的,即便他是道恩教授,不辭退個助教也說不過去,我們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

     「這麼狠毒嗎?他們竟然集體跟自己的學分過不去……」

     「貴族嘛,有錢,大不了多讀一年。而且如果真的坐實『教學事故』,他們在長輩那兒也有理由可以說。」那人感慨道:「昨天那場『勝利』現在已經傳遍全校,所以聽到這個消息後大家都急了,要趕在那群貴族之前佔領教室。我提前半個小時過來,眼睜睜看著隊伍排到這裡,聽說最早還有在這兒過夜的……」

     這麼……虔誠……德列斯微微動容。「那群貴族呢?」

     「一個都沒排進去!而且我們人這麼多,他們即使進來了,還不得被嚇跑?」

     這哥們說得眉飛色舞,語氣頗為解恨。

     「那不是早都擠滿了嗎,為什麼還這麼多人?」德列斯又問:「我記得道恩教授的課在阿托姆教室,最多也就50人……」

     「本來是該走了,可不知道誰突然提了句,預約人數超過一定值,可以要求更換大一點的教室,所以大家又不想走了。」

     德列斯扭頭看了眼望不到盡頭的隊伍,心道你們這是要換多大的教室……

     無奈,他也只好站在這兒老老實實等了。

     過了沒幾分鐘,兩個學生火急火燎地趕過來。

     「麻煩讓一下,我們急著上課。」

     他們發出了似曾相識的對白。

     德列斯轉過頭,正準備傳遞一番解釋,卻發現是熟人。

     「是你們?」

     眼前的是銀燭會的加西亞兄弟倆。

     「德列斯同學?」

     兩人中的兄長喬斯‧加西亞扶了下鏡框道:「上次的事(白巖礦場)多謝你了,對了,你怎麼也在這兒?」

     這位老兄每次見面都要把這句話掛在嘴邊(雖然在那之後他們一共就見過兩次)

     「你竟然不知道?」

     德列斯略顯驚訝,便給一頭霧水的兩人解釋了一通,最後忍不住問:「你們竟然不知道昨天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事……你們在幹什麼?」

     兄弟倆對視一眼,滿腦子問號,最後還是弟弟埃文‧加西亞回想起昨天的行程。

     「似乎……從三天前開始就在凱恩之角的魔法工坊工作了……」
bpii 發表於 2019-3-25 02:45
第52章 蘿蔔和棒槌

一番解釋,加西亞兄弟倆也對沐言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你知道麼,」喬斯深深看了德列斯一眼,「昨天,塞繆爾他們一群人在校園裡迷路了,就在找那間費舍爾中型教室的路上。」

     德列斯心中一凜,表面卻不動聲色。

     「或許是他不願出面幫巴裡呢,這幫人都是表面兄弟。」

     「也許吧。」喬斯笑笑。

     大概五分鐘後,距離正點上課還有半個小時,學院教務處的負責人終於姍姍來遲,他難掩滿臉的尷尬之色。。

     他身後還帶著兩個穿著制服的小貴族,目光躲閃,鬼鬼祟祟,大概是巴裡的狗腿子。

     不少明眼人也瞬間理解了這是怎麼一回事,看樣子這群貴族見計畫流產,又想用欺騙的招數拖延時間,寄希望於眾人自動散去。

     憤怒的眼神如果能殺人,這倆嘍囉大概要被萬箭穿心了。

     負責人自知理虧,也沒多說,感知一掃,大概清點了人數,一邊嘴裡嘀咕著一邊拿出通訊石。

     「這裡是負責阿托姆教室群的喬里亞,我申請一個『雅恩莎大型講堂』。嗯……最好配有擴音結界,給道恩教授用的……嗯,對,你沒聽錯,是道恩教授的《從克拉貢語到通用語》。見鬼,還要我重複幾次?是這門課,是道恩教授,我沒發燒!!我怎麼知道今天來了這麼多人,按我說的去做,別磨蹭。」

     關閉通訊,他回頭瞪了狗腿子一眼,「這種事沒有下次了,如果不是我親眼來看,這責任巴裡少爺也擔不起!」

     兩人唯唯諾諾,在一眾人的譏笑聲中落荒而逃。

     ……

     早晨8點,沐言推著道恩教授出現在緊挨著昨天那座教室的隔壁——一座可容納500-1000人的講堂教室。

     十分鐘前他被告知更換了上課地點,對此道恩教授倒毫不在意。

     「看來你多了不少追隨者。」老人笑道:「上一堂在雅恩莎級教室的『試講課』,還要追溯到威廉的《默發咒術精研》,全珈藍四環以上的法師基本都來了,還有兩位擁有法師塔的閣下。」

     沐言苦笑道:「我可沒有威廉校長那麼大能耐。」

     「不,論出風頭,我看你可比他強多了。」

     老人笑著哼了聲,然後拍拍扶手,輪椅自動掉轉方向駛入教室。

     沐言忙跟在後面。

     教室呈規則的半橢圓狀,講臺安置在中心點,配有擴音法陣和話筒,背後是投影用的光幕——也就是上次在星耀圖書館見過的儀器,一頭分叉,一頭打光,用刻印了魔紋的軟管連接,方便導師將講義投影。

     這種教室本應配有一名演示用的法師助手,要求塑形法術和幻術至少四環造詣。但因為沐言這個助教的緣故,這次沒有專門請用。

     雅恩莎講堂級教室的上課成本之昂貴也就體現在這裡,和專業法師助手的佣金比起來,維持法陣、投影、燈光的能量損耗都可以忽略。

     也就珈藍學院能有如此大的手筆,將法師用於服務業……

     從講臺向外擴散,一層層共計分佈著25級低矮的臺階,每一階分佈10-70人不等,坐得滿滿噹噹,不用鷹眼術甚至看不清最後面人的樣子。

     沐言看了眼道恩教授,心道以教授的老花眼一定看不清。

     共計容納一千人的教室裡鴉雀無聲,只有輪子滾過的咯吱聲,安靜得有些詭異。

     換做任何一個新人導師第一次面對如此陣仗或許會膽怯,但以道恩教授112歲的高齡,什麼世面沒見過?他氣定神閒,拿起話筒試了試音量,就開始了今天的課程。

     他的開幕式與以往有些不同。

     「十分鐘前,我被告知更換了教室,說句實話,一開始我還擔心這門課因為人數太少被取消了。而且我很好奇,還有比阿托姆教室更狹小的授課地點嗎?難不成是威廉的辦公室?」

     臺下響起一陣輕笑,詭異的氣氛頓時被沖散。

     「可來到雅恩莎講堂門前,我又有些好奇,是不是教務處搞錯了教室……畢竟那位德溫老師和我名字有些相似,目前整個學院大概只有她有這種人氣。」

     笑聲逐漸放大,氣氛也愈發輕快。

     道恩抿嘴微笑,一直等到眾人的笑聲結束,整個教室再度安靜下來。

     「後來我才確信,這是我的《從克拉貢語到通用語》。起初我的心情還有些激動,但當我發現你們的目光總是匯聚在我身後時,我就瞬間明白過來了……哦,對這個可憐的老人而言,事實總是殘酷的,你們原來真不是為我而來,而是來看助教的。」

     他拍拍扶手,轉身看向沐言。

     「我說,我們今天是不是該換一下身份?我給你當助教?」

     教室裡再度掀起浪潮,笑聲差點將屋頂掀翻。

     見狀沐言也皮了一下。

     「嗯……如果是助教的話,我可以選那位德溫老師麼。」他俏皮地眨眨眼。

     不少好事者甚至吹起了口哨,一堂在所有人看來很死板的《從克拉貢語到通用語》竟被兩人講成了相聲。

     笑聲漸弱,道恩教授似乎覺得玩笑開夠了,示意安靜。

     「其實你們聚眾來這兒,和昨天那場聽證會上發生的事本質上是一樣的。任何生物都有從眾的行為,奧維斯角羊每年從卡德拉高地穿越橫斷山脈前往暮色平原,偌大的族群中只有屈指可數的幾隻頭羊知道正確路線,於是整個族群選擇了跟隨,盲目地跟隨頭羊。

     「有趣的是,旅途中,如果頭羊耐不住寂寞,突發奇想,想看看自己屁股上的毛髮是什麼顏色,以至於突然臥在地把腦袋從後腿間探過去,那麼你們就會看到一幕盛況……

     「數以萬計的奧維斯角羊突然如多米諾骨牌一般停止腳步,做出同樣的動作,爭相將腦袋塞到後腿之間。此舉甚至能令強大的魔獸退卻……魔獸的智慧讓他們誤以為奧維斯角羊在進行古老而神秘的召喚儀式,因此退卻不前。」

     老人滄桑的聲音在教室中迴蕩,像古老而緩慢的河流,並不動人,但卻積澱著歲月的痕跡。

     「所以你們看,從眾是恐怖的。整個龐大族群的生命和未來都寄託在頭目身上,它的行為決定了族群的生死。

     「我今年一百一十二歲,在如此漫長的生命中,已經沒什麼能讓我害怕了。但總有一件事如陰雲般籠罩在心頭……我害怕珈藍人也成為奧維斯角羊,失去獨立思考的能力。」

     老人略顯渾濁的眼睛掠過面前黑壓壓的人群,彷彿洞悉了每個人的心靈。

     「你們盛讚德列斯、德里奇的勇氣,同時詆毀巴裡和塞繆爾的人品……然而你們卻沒有看透問題的本質。以我對後兩者的認識,他們的性格今天如此,過去如此,未來也是如此,不會發生改變。同樣的問題今天會出現,明天也會。那麼它再度出現時,你們又會怎麼做?當無人響應英雄的行為,大家都在期待下一個德列斯的時候,你們會怎麼辦?

     「我並非斥責你們的行為,而是覺得,你們應該思考,應該細細咀嚼昨天的事,而非道聽途說後,為了緊跟潮流,做出不理智的行為。那樣既盲目,又愚蠢。而且,對提升勇氣沒有任何幫助。

     「如果德里奇戰死了,成了掛在稻草人身上的死烏鴉,坐在『誹謗者』位子上的人換成了德列斯,那麼,在我的助教又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後,你們要期待誰第一個站起來呢?

     「我無意評價一個人的人品好壞,站在完全主觀的角度,不考慮出身,不議論財富和尊嚴,不追究道德,我反而認為巴裡和塞繆爾身為珈藍人的『品相』更優秀一些。他們在乎尊嚴和榮耀,他們受過更加高等的教育,他們有支配別人的慾望和衝動,他們有獨立的思想和靈魂,他們不盲從,他們……不麻木。

     「你們瞧,昨天巴裡同學丟了面子,今天就組織了報復,如果不是負責阿托姆教室群的喬里亞及時醒悟,會有多少人現在還傻傻站在那間教室門口?

     「在你們看來,他們是邪惡的,是混球,但這裡面一大半情感來自於嫉妒,以及對這種不公的羨慕。本質上,你們羨慕的是這種不公平,當你們作為被壓迫者抬不起頭時,你們想得是壓迫,而不是這種行為本身的對錯。

     「你們羨慕過德里奇嗎?

     「沒有,高貴的品質不值得羨慕,值得的是財富和地位。

     「為什麼會這樣?因為別人都是如此,你們的周圍,你們的前輩,那些爬上去的前輩,先行者們,都在這樣做。

     「我的助教有句話說得沒錯,珈藍現在如同腐臭的泥沼,但很可惜,這些你們痛恨的人,踩在你們身上,浸泡在泥濘中的人恰恰是你們自己。

     「選擇《從克拉貢語到通用語》的人數在減少,選修《大陸通史詳解》的人也在減少,這些我都知道。人去了哪兒呢?《貴族禮儀和交際潮流》人滿為患,負責那堂課的是老喬治,他以前給克拉克公爵當過管家,脾氣比我臭多了,是個真正的貴族都知道這件事,所以去他那兒的都是誰?

     「是巴裡,是塞繆爾他們嗎?不,真正的貴族討厭他,巴不得離他遠遠的……所以,你們知道是誰。我也清楚,你們不少人在自己的計畫中將這門課程列為必修,畢竟它就像一塊敲門磚,是大勢所趨,它是別人口中,踏入圈子裡的『第一級臺階』。

     「在珈藍人數擴充前,貴族之間並沒有如此涇渭分明的階級和優越感,讓他們對自己的身份驕傲不已,並沉迷於奴役和壓迫別人的,正是你們自己。而你們,拼了命的想變成他們。

     「這,就是我所害怕的。

     「如果要選一隻頭羊,我寧願選擇巴裡和塞繆爾。他們生來就擁有財富和地位,他們熱愛享受,但他們沒有麻木,沒有丟了魂,他們知道疼,他們即使在那個圈子裡也是領頭羊。這恰恰是能力,是『品相』的體現。

     「現在坐在這兒的糟老頭子,即便是巴裡和塞繆爾在我面前,也會恭敬地彎下腰,喊我一聲道恩爺爺。他們尊敬的並非身份,而是我的年紀,和我腦袋裡的知識,他們敬畏知識。

     「可你們呢?在座的諸位,我相信不少人在想,這個糟老頭子什麼時候才能把說話權交給他背後的助教,我們排了這麼久隊不是來聽你數落我們的,而且你這個出身富貴的老貴族、壓迫者,有什麼資格指摘我們,還為那兩個無惡不作的傢伙說好話……

     「如果你抱著這樣的想法,那麼恭喜,你恰恰是我提到的那種人。我想你的願望可能無法實現,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我的助教都不會有一秒鐘的講話機會,所以你可以離開了。

     「四十分鐘後有一個短暫的休息環節,如果先前那番話傷害到了你,你可以離開,因為後面的我還會更刻薄。

     「可憐可憐這個老人吧,他不擅長在如此寬敞的教室裡講課,他習慣望著每個學生的眼睛,那使他能讀懂他們的想法。所以,為了回到小教室去,我會儘量傷害你們,直到人數足夠少,讓我回到那間熟悉的小屋。所以放手吧,把上課的機會留給真正需要它的人。

     「那麼,現在開始今天的課。」
bpii 發表於 2019-3-25 02:46
第53章 餘燼高塔

比真相傳播更快的是離奇的故事,這一點無論在哪兒都適用。

聽證會當天僅有500人在場,可一夜之間,故事就以多個版本傳遍了全校,讓巴裡淪為笑柄的同時,也讓沐言為大多數人熟知。

可他的那番話又被多少人完完整整的聽到,並認真思考了呢?

恐怕不足百分之一。

大多數人只是知道,有人用一番演講鼓舞了士氣,拯救了德里奇,或將遭到巴裡的報復——就像戲劇裡那樣,正義的英雄履行了自己的義務後,會遭到反派的報復,而此時能拯救他的往往是得到庇護的民眾。

於是事情儼然發展成了一場狂歡,堵了那間教室的數百人,最後填滿雅恩莎講堂的近千人,其中或許不乏真正明白的,但絕大多數都是陷入狂歡的跟風者。

一個擅長獨立思考的人,稍加思考就能提出諸多疑點,既然去教室堵門的人裡還有守夜者,那說明從昨天開始消息貴族的計畫就走漏了風聲,這甚至不夠計畫出爐的時間。

又比如以道恩教授的身份,稍加打聽就能知道,他曾讓一整個班的24名貴族學生都「不及格」,一個嚴格到有些「肆意妄為」的人,會因為「教學事故」就被輕易處分,甚至推責給自己的年輕助教嗎?

當然不會,可在一場狂歡中,有誰敢逆著潮流說這些話?

說白了,所謂「貴族的計畫」本身就是煙霧彈,是針對道恩教授的羞辱,旨在報復他的突然介入。

對一個研究了一輩子學術的老教授而言,往日只有幾十人的課堂突然充斥著千張面孔,可一雙雙眼睛渴望的卻不是知識,而是熱鬧,宛如衝著話劇的名頭而來看他怎麼取悅自己……這本身就是莫大的羞辱。

如此詭秘且陰柔的反擊到底是哪個貴族想出來的,沐言不在意,他們一輩子都在與權術打交道,能迅速做出反擊不足為奇。他真正在意的是道恩那番話。

那既是說給學生們聽,同時也在說給他聽。

道恩知道他想要培養一隻「頭羊」,所以在提醒他,要意識到自己培養了一頭怎樣的頭羊。在貴族群體中,巴裡和塞繆爾又何嘗不是所謂「頭羊」呢?

教授擔心他作為一個年輕人,容易產生激進的想法,讓貴族和平民徹底對立。等到了那一步,沐言的做法與那些愚弄平民的貴族也就沒什麼區別了。

……

「……所以我們在如今的通用語中可以見到許多和東克拉貢語相似的地方,它一半來自於這門語言,還有一半是這門語言的姊妹篇,西克拉貢語。兩者同出一脈,因為政治因素產生了極大分歧……這一點我們放在下一堂課。」

沐言環顧四周,不少原本昏昏欲睡的人聽到即將下課,此刻反而精神了起來。

「最後,一堂課的正式購買權限是有限制的,費用不菲,我還是希望你們將機會留給真正渴望知識的人,珍惜自己為數不多的時間,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道恩教授說完,拍拍扶手,自顧自駛出門外。

車輪幾乎剛經過門口,象徵下課的鐘聲響起。

沐言感知一掃,此刻教室裡還剩下142人,但現在意識清醒、目光堅定的,大概只有30人不到,難怪道恩教授這麼生氣……

老人家雖然年紀大了,可心裡比誰都清楚。

這群學生啊……

他搖搖頭,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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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

法藍城外的「鬧鬼紅磨坊」,也就是紅魔格雷澤的餘燼高塔再次迎來了訪客。

麗娜駐足凝望良久,
阿瑪瑟就在一旁靜靜看著。

他在三個小時前被邀請來這兒,如果不是麗娜的語氣、神情難辨真偽,他還以為自己被對方發現了什麼。

「我現在有些緊張。」

麗娜右手貼在左胸口,眼睛彷彿失去了焦距。

「我思考了很久,如果真的存在答案,那它一定在這兒。」

阿瑪瑟沒有講話,他感覺自己一開口就會暴露。

眼前這個少女從後面看起來身形單薄,彷彿全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讓人心生憐愛。

然而,自己明明站在她身後,卻不能擁抱她。

甚至於不能流露一絲異樣的情感。

精靈的情感宛如埋藏地下的老酒,隨著時間推移反而變得醇厚。他不得不用極大的毅力克制自己,不沉迷於其中。

想想別的,如果沐言在這兒,他會說些什麼?

插科打諢?

嗯……或許可以試試。

「麗娜小姐,如果我們快一點的話,還來得及回去吃晚飯。」阿瑪瑟突然道:「而且我們的晚餐一般都由我來做。」

「抱歉,阿銀先生,我耽擱太久了。」麗娜歉意地笑笑,收拾心情,開始突破前面的結界。

感知攤出去後,她不禁眉頭緊鎖。

少女發現似乎餘燼塔的法陣似乎被人改過了。

很久之前她來過一次,擁有正版餘燼指環的她可以輕易打開,可現在……

「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需要一點時間來破解……」

「退後。」阿瑪瑟道,

「什麼?」

麗娜驚訝地回頭,卻只看見一道銀色的弧光,彷彿將世界劈成了兩半。

光芒向前緩慢地推出,和空氣摩擦在一起,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沿途的景色也如畫布被切割開,露出了遮蓋下原本的面貌。

餘燼高塔外的幻陣被阿瑪瑟暴力破解,門上的封鎖魔法陣暴露了出來。

「嗯……現在可以節省一點時間了。」阿瑪瑟聳聳肩,

「你還真是……」

「怎麼了?」

「沒什麼。」

麗娜笑笑,伸手觸摸紋路,指尖沾染了少許顏料。魔法顏料都是潮濕的,很顯然才塗上去不久。

她低聲念了幾道咒語,一絲帶著溫熱的紅光從餘燼指環散發出來,包裹著魔紋,逐漸將其燒融,乃至蒸發。

魔法陣消除,原本的紅磨坊也徹底消失,從外面看起來一座高塔矗立在這兒。

這是一座復古的克拉曼式高塔,塔高大概40米高,擁有數個衛星似的琥珀色圓形穹頂。塔底部是密集的建築簇,宛如一朵巨大野生菌類底端的群簇,眾星拱月般突出主塔的威嚴。

一般而言,下面那些小房子就是學徒住的,即使是擁有法師塔的七環法師,也不會忘記培養優秀的學徒。

塔身是灰白色,最高的穹頂被塗成火紅,遠遠看上去宛如一定燃燒著的帽子,在夕陽的餘暉中閃閃發光。

麗娜揮揮魔杖,代表秘鑰的光弧沒入門口的石頭守衛體內,卻沒有絲毫反應。

她看了阿瑪瑟一眼,後者立即會意,上前一拳搗碎了雕像。

雕像一經損毀,背後的墻壁突然凹陷,墻皮呈球形向內坍塌,緊接著凝結成數桿灰色巖石標槍射了出來,叮叮噹噹紮在麗娜撐起的法師盾上,從側面看就像刺蝟的背部。

與此同時,阿瑪瑟長劍劃過,掃落了這些石矛。

「不對勁,餘燼塔裡沒有這些機關,這是別人佈置的。」少女臉色凝重道。

「我站在前面吧。」阿瑪瑟道。

就像以前那樣,他在心裡默念。

「嗯……謝謝。」

麗娜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喃喃這一句廢話。

按理來說她現在最該做的是放開感知,尋找潛在的敵人,哪怕是第一次出來冒險的法師也應該明白這一點。

她忍不住看了眼阿瑪瑟的背影,莫名又有些恍惚。

搖搖頭,將雜念甩走,打起精神來。

……

高塔的最頂端,格雷澤的書房。

因為這座塔在他成為傳奇法師前建立的,所以對此時的威廉來說就像不設防一般,輕而易舉就進來了。

此刻他正在閱讀對方留下的東西。

可以看到,這座屋子遭到過洗劫,但洗劫這裡的人卻技巧生疏,粗暴的手法不僅造成了損傷,還留下了諸多法師才能看懂的東西。

比如刻在黑曜石桌上的魔紋。

同樣漆黑的魔紋,刻在黑曜石桌上,遠看就像不小心落下的劃痕。工作臺上時常爆發實驗事故,因而傷痕纍纍也在情理之中。但不同的是,用魔力灌滿整個工作臺時,自然產生的傷痕會發光,而那些特殊的劃痕就會因為人為造成的魔力阻塞格外顯眼……

此時暗淡的條紋,正是格雷澤留下的絕筆。

「我有種預感,傳奇不是真理的彼岸,而是一艘船。能夠讓我們抵達彼岸的、堅實的船隻。

「我越來越能感覺到,自己彷彿身處一個囚籠,元素就是我的枷鎖和鐐銬,無時無刻不在將我拖拽至海底……

「那麼我該怎麼取捨?放棄鐐銬……亦或是就這樣心甘情願地沉入海底?

「高塔的祭司們說元素是女神的所有物,魔網是她提供給法師們的福澤……

「可為什麼福澤會變成枷鎖?

「我時常有種難以抑制的衝動……如果我能掙脫枷鎖,或許就能看到抵達彼岸的希望……」

與其說是日記,倒不如說是一些隨筆、感悟。

不過這樣一來,威廉反而更迷茫了。

「格雷澤大人……你最後到底是掙脫了枷鎖……還是被束縛在深海呢?」他喃喃道,突然感覺自己佈置的機關被人破解。

「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來餘燼高塔?」

他放出感知掃了一眼,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麗娜小姐……你也來找尋什麼嗎……」

他想起每年格雷澤在典禮上從不變更的話語,恍惚間有種大膽的想法。

蜘蛛將敵人拖入巢穴,一重重包裹起來,吸去身體裡的血肉,最終只剩下一個空殼……

再次提起潛藏在腦海深處的猜疑,他卻不像上次那樣惶恐,反而愈發覺得悲涼。

他不覺得自己是一名智者。

這麼久以來,無數先賢的智慧遠在自己之上,他們不一定沒有發現這一點,但從未有人大聲地講出真相……

他們是不敢,還是不能?

亦或是……沒有這個機會?

威廉長嘆一聲,伸手抹去了黑曜石上的劃痕,身形消失在書房裡。
bpii 發表於 2019-3-25 02:47
第54章 咬鉤

沐言回到公寓時,看到了熟悉的麗娜小姐。

他當然不會認為這姑娘是來找自己的,八成是聽了他那段幾乎明示的暗示後,又和阿瑪瑟一起去了趟餘燼高塔,順道回來蹭一頓飯。

至於為什麼要拽上阿瑪瑟……或許是因為感覺熟悉,或是因為好奇,總之想必此刻她也很糾結吧。

試想一下,在已知戀人已死的情況下,突然發現了一個和他有些相像的人,可對方全然沒有表現出過分親近的行為……麗娜小姐此刻的心情應該十分複雜,她會將自己的徘徊視為背叛還是思念的寄託?

等到兩人真正相認時,又會是怎樣的場景?假如阿瑪瑟沒能遏止自己的情感,讓麗娜愛上了身為「阿銀先生」的自己,這算不算「我綠我自己」?

光是想,沐言就覺得很有趣了,更何況他還要一手推動這件事的發展……

嘖嘖嘖,我們的學者突然有種始作俑者的惡趣味,他覺得自己此刻就和滿懷好奇將兩種試劑丟進一個瓶子裡並期待它們爆炸的熊學生差不多。

麗娜看到沐言回來,同樣若有所思。

她今天在元素高塔幾乎沒有任何發現,本打算去一趟星耀圖書館,可不知不覺間就跟著阿瑪瑟回來了。

對方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熟悉感讓她無法克制自己,鬼使神差般以蹭飯為名義跟了進來,以至於直到現在她臉上都有些發燙……

如沐言所想,她心情十分複雜。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懷鬼胎,竟然默契地選擇了什麼都不說。

沐言自顧自倒了杯茶,坐在沙發另一頭。

幾分鐘後,阿瑪瑟端著餐盤走出,就像個模樣俊俏的侍者,舉止優雅,動作幹練,就連身上這套居家服都顯得很得體。

不愧是精靈,天生就是衣服架子。

「你還知道回來吃飯?」他瞥了眼沐言。

「喂喂,你這什麼語氣?難道說沒有客人的話,我就沒晚飯了?」

「哼,那還用問?」

阿瑪瑟用手帕擦乾凈餐具,擺放在麗娜身前,又把抹布甩給沐言。

「自己動手。」

沐言翻了個白眼,摸了摸抹布,用附靈術讓它動了起來。

身為一名高貴的法爺,豈是要自己動手的人?

這個小動作卻讓麗娜眼前一亮。

且不說她沒見過這麼活蹦亂跳的附靈術,光是沐言這個施法速度就足以讓她震驚。

「關於這個法術……」

她略顯遲疑地開口。

法師之間的法術探討,都基於等價交換的原則,並且這個等價指的是雙方的心理價位,而非什麼常規標準。一般這些都是建立在兩個法師互相瞭解的情況下,但對此時的她而言,顯然對沐言還不夠瞭解。

「沒事,我教你呀。」沐言笑笑。

他自然知道對方在顧慮什麼,也不多加解釋,直接從杯子裡引出一股茶水,以此為媒介在空中自顧自繪起了法術結構。

麗娜不愧是接受過兩個文明高等教育的女學霸,一眼就看出了這個結構的不凡,迅速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裡,時不時提出一兩個切中要害的問題,儼然一副無法自拔的樣子。

倒是沐言還有餘力對阿瑪瑟頻繁使眼色,像小孩子一樣炫耀。

阿瑪瑟哭笑不得,深感這傢伙真是小肚雞腸,連這點小事都要報復一下……

大概在阿瑪瑟熱了兩次飯菜後,兩人終於就這個法術模型結束了探討。

麗娜似乎收穫匪淺,靜靜思考了會兒,突然問道:「所以說……那部分作為活性中樞的元素……是具備活性的?」

沐言點點頭:「不僅如此,
你還要讓它起到統領和協調的作用,構建起沒有縫隙的結構。大體框架都是死的,但核心必須是活的,這也是賦予器物初級『靈智』的關鍵,本質上是元素的『智慧』。」

「可是……我該從哪裡入手?」麗娜喃喃道。

「不妨試著喚醒元素。」沐言微笑:「當然,請務必記住,喚醒僅限於法藍城內,僅限於在我們頭頂這片蒼穹之下。」

他指了指天花板,似乎在暗示什麼。

麗娜察覺到他話中的深意,低垂下眼睛,閉口不言。

直到飯畢離去,她都再沒說一句話。

她是元素之主的信徒,伊卡莉宣揚元素與魔網是自己的所有物,可沐言卻在教她將元素喚醒,變成自己的東西,並暗示有頂上這塊結界罩著,不會有人發現。

這已然是在挑戰她的信仰。

「嘖,精靈的信仰還真是根深蒂固呢……固執的傢伙,直到現在都無法放棄虔誠的信仰……」

沐言撇撇嘴,看向阿瑪瑟,又問:「你倆都這麼固執,以前吵過架嗎?」

阿瑪瑟沒理他,徑直走開。

「哇你這個人竟然記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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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時間一晃而過,《從克拉貢語到通用語》的上課人數慢慢回歸正常,道恩教授也如願以償回到了阿托姆小教室。

這種教室最多只能容納50人,不用借助任何設備,他就能讓自己滄桑的聲音傳到每個人耳朵裡。

更重要的是,教授可以注視著學生們的眼睛,讀懂他們內心的想法。

或迷茫,或興奮,或渴求。

在留下的人裡,德列斯是變化最明顯的一個。

沐言並不知道他在白巖礦場向彌婭許下的諾言,自然不清楚這是「還願」,但他看得出來,德列斯從一開始的生不如死慢慢變得投入,他將自己豐富的傭兵經驗與語言文化成功結合了起來,將迷茫化為了渴望。

此外德里奇也留了下來,這其中多半是因為那位朱迪‧霍普斯小姐。

兩人似乎產生了某種曖昧但青澀的關係,竟然有種形影不離的感覺。沐言有次去星耀圖書館時,就看見這傢伙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直到朱迪下課後前來,才眉開眼笑,宛如打了雞血。

平靜的日子沒持續多久,這天沒課,沐言公寓的門被兩個貴族家的下人敲開。

訪客來自克拉克家族,受蓋恩‧克拉克的命令來此。

蓋恩‧克拉克,路西安‧克拉克的父親,克拉克家族的現任家主,也是人們口中的克拉克公爵,六人議會名義上的領導者,同時也是元素高塔的虔誠信徒。

「沐言先生。」

侍者禮貌地躬身,奉上一封邀請函。

純黑色信封,封口印章的徽記是一把小魔杖的樣子,邊沿是一圈燙金花紋,細看就能分辨這是花體精靈語。

沐言大致掃了一眼,基本確認這一圈文字沒什麼因為附庸風雅而造成的文法錯誤,這說明克拉克家族對精靈文化的瞭解並非流於表面,而是真正有所研究。

「如能賞臉,不勝榮幸。」

訪客再次禮貌躬身,露出標準的微笑後自己掩門離開。

「還真是無法挑剔的禮儀呢……」

沐言自言自語道,拆開了信封。

一兩分鐘過去,他的指尖升騰起火焰,薄薄的信函瞬間化作灰燼,隨清晨的微風逝去。

「果然上鉤了呢……」他喃喃道。
bpii 發表於 2019-3-25 03:06
第55章 溫泉鄉(上)

3月17日這天,天氣晴朗。

     一輛馬車緩緩停靠在克魯賽街區。

     馬是來自莫爾加草原的純種良馬,毛色鮮亮,肌肉飽滿。車子兩旁的暗紅蓬布上也繡著精緻小巧的魔杖家徽——毫無疑問這是來自克拉克家族的馬車。

     馬車停下,從裡面走出來一名年輕人,身材消瘦而修長,著純黑色法袍,頭戴一頂帽子,隻身一人。下車後他將帽子摘下,遞給旁邊等候多時的僕人。

     沐言隨意瞥了眼,發現這位僕人腳步沉穩,眼神剛毅,身體中隱約有股爆發性力量。

     作為一名死靈法師,他對個體的生命力可是無比敏感,從這一點不難判斷眼前這傢伙至少是松木劍士(20-30級)。

     真不愧是克拉克家族呢,門衛都是這種水準。

     作為血統論的堅定擁護者,克拉克家族也是女神伊卡莉的忠實信徒。他們堅信「感知魔網的能力於血液中流淌」,這句話其實也有一句潛臺詞在裡面——既然施法能力來自於血脈,那麼追溯到很早很早以前,第一批法師體內的血液從何而來?

     彌婭創世,智慧生命人類來自於三位舊神之一,這是每個人都知曉的。那麼很顯然……這種特殊能力也是神賜予的,至於是哪個神,起初眾說紛紜,現在則逐漸被統一了。

     所以細細思考,血統論本質上也是信仰的暗示,它否定了「認知和學習」的過程,將魔力與神賜畫上等號。

     不難想像,如果元素高塔遍佈整個牧馬平原,將血統論普世,屆時伊卡莉再展露神蹟,打著「神賜神血成為法師」的幌子能收攏多少信徒……

     只可惜,她沒法這麼做,甚至因為嘉頓的介入,沒法讓伊蘇和拉爾使用武力征服人類,只能借由元素高塔一點點蠶食人類的信仰。

     ……

     踏入大門,沐言在侍者的帶領下來到會客廳。

     寬敞的會客廳裡,人聲嘈雜,男女各半,衣著靚麗的貴族們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隨著沐言的到來,嘈雜聲頓時低了一大截,幾乎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小聲議論著。

     沐言絲毫沒有怯場,大概掃了一圈,卻驚訝地發現這些人裡並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

     情報頭子瑞奇給他看過這些貴族的資料,再加上他對珈藍城的瞭解,完全可以拍著胸膛說:信仰歷777年的法藍城,找不出一個他不認識的貴族。

     面前這些自然也不在話下——但驚訝也來源於此。

     這群人檔次有些不符合克拉克家族的邀請標準。

     換句話說,檔次太低。

     雖然也是法藍貴族圈的,但大都處於二三流,甚至還有不入流的……你能想像奧斯卡紅毯上站滿了國產小鮮肉嗎?(嗯……似乎砸錢也可能實現)

     那麼就很顯然了,這群人是被拉來湊數、裝點門面的,真正的晚宴場所並非這裡,又或者說,這是克拉克公爵給他設下的考驗。

     等到侍者走遠,沐言將感知攤開,不著痕跡地將所有人籠罩在其中。

     很快,他察覺到幾縷飽含蔑視和玩味的目光,心下頓時瞭然。

     解密遊戲嗎……

     呵,還真是送分題呢。

     「夏穆,開啟智械模式。」他在心中呼喚道。

     然而石沉大海。

     「夏——嗯……」

     他突然想起兩個資料庫都被自己留在了地下水晶裡……還是自己動手吧。

     他從路過侍者的盤子裡取下一瓶紅酒,拇指輕輕摩挲著杯壁,一滴淡紅色的酒液灑在空中,瞬間消散開來。

     遍佈的感知線上逐漸蔓延起元素鞘殼,四色元素來回流轉,當水元素出現的剎那,某個方位傳來絲絲異動。

     是溫度,微不可查的溫度。

     地板上的溫度有細微的變化。

     沐言徑直走向那邊,經過一根柱子時,整個人已然消失不見。

     他選擇的時機恰好是大廳中沒有任何人注意他的一個瞬間,等好奇心旺盛的貴婦小姐重新投來找尋的目光時,已經沒了他的身影。

     而原先那幾縷飽含蔑視和玩味的目光,則一個個變成了慌亂和驚訝。

     ……

     穿過以假亂真的墻面,沐言感到一股熱浪襲來。

     眼前是白霧朦朦的溫泉。

     法藍城偏冷,甚至比晨星還要冷。黑棘森林在珈藍的邊境線上也多以雪松為主,著名的呂貝卡霧谷就是一處因雪松和瀰漫著寒冷白霧而極負盛名的旅遊勝地。因此城裡大多數貴族建築上都銘刻了恆溫法陣。

     克拉克家族身為六人議會之一,自然不會用那麼低級的手段。

     眼前正是克拉克家族的法師們人造的地下溫泉,蒸騰的熱水就像血液一樣流轉於高墻內,溫潤城堡的每個角落,沐言進來後沒覺得奇怪是因為這件來自埃利爾贈送的新法袍上自帶恆溫結界,所以沒有查覺溫度的細微變化。

     (從這一點上,瑞奇說得一點兒沒錯,巫師的便捷手段果然會讓他們變遲鈍。)

     換句話說,這兒就是城堡的心臟,血液運轉的中樞地。

     二十米見方的溫泉位於一座露天庭院正中間,白氣旺盛,朦朧中可以看到四道身影浸泡在其中。

     沿著邊緣來回行走侍奉的女僕各個模樣小巧可人,無不只穿著純白色的半透明紗衣,胸前的蓓蕾隱約可見,就連身下的萋萋芳草也偶有暴露……

     真是奢靡誘人的貴族生活。

     見沐言現身,一位看不出年紀的銀發俊美男子站起,輕輕拍著手。

     「不愧是沐言先生,竟能這麼快地破解謎題。」

     沐言心中嗤笑,什麼破謎題……但表面上還是客客氣氣。

     「公爵大人說笑了,我也是費了不少功夫。」

     兩人寒暄間,侍女圍了過來,要為沐言更換衣物。沐言擺擺手,一道不可見的風墻輕輕推開對方,自己則干凈利落地脫去衣服,也坐進了溫泉裡。

     他這副毫不怯場的樣子倒讓蓋恩‧克拉克有些狐疑,他本來還想著用異性的接觸讓眼前這個年輕人方寸大亂呢。

     沐言此時正打量池子裡泡著的另外幾位。

     相較而言,這幾位就沒有蓋恩先生這麼勻稱的身材了,他們充分詮釋了貴族的奢侈和腐敗。

     透過白濛濛的霧氣不難看出,這些貴族的皮膚都保養得非常好——雖然他們的年齡大概都五十上下,但絲毫不顯老態。即便坐在溫泉裡,油膩的肚腩和黑漆漆的胸毛也清晰可見。

     他們每個人手指上都戴著不少戒指,魔法光輝被朦朧的水汽遮蓋,但戒指隱約散發出的魔法波動卻是騙不了人的。

     看樣子這幾位是蓋恩請來的客人,但與公爵大人的關係也僅限於表面上的盟友,不然不會這麼不放心他,下水都不忘戴上戒指。

     見沐言望過去,幾位也各自介紹自己。

     「弗蘭克‧佩雷斯。」

     這位是巴裡‧佩雷斯的父親,沐言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幾眼。他很費解,這麼個五短身材的胖子是怎麼生出巴裡那種堪比獸人體型的傢伙的……

     「科洛‧圖雷。」

     塞繆爾的父親,和塞繆爾一樣長著一雙陰鷙的眼睛,臉上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樣子,勉強算是邪魅的帥哥,只是敗給了兩頰的贅肉。

     「羅恩‧加西亞。」

     算算輩分,這位也是道恩教授的子侄一類,只是教授與加西亞家族常年不聯繫,他和教授的關係恐怕還比不上沐言。

     加上蓋恩‧克拉克,溫泉裡一共四位,無一例外都是血統論的有力擁躉。

     再加上威廉、卡特這兩個姓氏,即是六人議會最原本的樣子。

     晨星建立之初,他們創建了法師協會,再後來以協會為主體,眾多法師帶著他們的附庸從晨星分裂出來時也順便建立了六人議會,凌駕於珈藍的國王之上。

     「犬子承蒙沐言老師照顧了。」

     弗蘭克先生這話說得十分用力,即使在蒸騰的溫泉裡沐言也能感覺到對方嘴裡森然的冷意。

     能讓一個貴族惱怒成這樣子,看來這些天他沒少被人嘲笑,這種嘲笑的殺傷力還真是勝過一切。

     「導師的職責就是彌補家庭教育的過失,讓令郎有所成長是我的榮幸。」沐言笑瞇瞇地懟了回去。

     「我非常贊同您的意見,巴裡少爺的家庭教育確實有些糟糕。」塞繆爾的父親圖雷公爵從不放棄任何擠兌老對手的機會。「缺少管教的年輕人往往太富有正義感,行事衝動,做出一些自我意識過分良好,可實際上非常幼稚的行為,這一點佩雷斯公爵還要多注意注意。」

     話是這麼說,但他卻不著痕跡地瞥了沐言一眼。

     「抱歉,我不這樣認為。少年人如果一味追求老成和沉穩,想必人到中年也會心中陰鬱,看不慣干凈、單純、熱血的人和事,反而覺得那是幼稚呢。您說是這樣嗎,公爵大人?」

     「呵呵……」

     一陣短暫的交鋒過後,幾人各自掛著虛假的笑容不再言語。

     克拉克公爵輕咳幾聲,示意安靜,接著直奔主題。

     「其實今天邀請沐言閣下來,是想談些事情。」

     「請講。」

     「沐言老師剛到法藍城,可能對珈藍學院的情況不怎麼瞭解。有些話,威廉校長不方便告訴閣下,作為他的多年好友,就只能由我來代為傳達了。」

     「嗯哼?」

     「閣下有著高貴的出身,高尚的品德,我由衷的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甚至關係更進一步。但是,這建立在您表現出善意和友好的前提下,比如,像幾天前對佩雷斯公爵的惡意中傷者就應該遭到嚴懲,沐言先生不該包庇他。」

     沐言眉頭微皺,「可據我瞭解,巴裡同學在那件事上的確……」

     「閣下,你錯了。那只是小孩子在胡鬧,上不了大人的臺面,我們和校方早就有所溝通。珈藍畢竟是貴族的搖籃,對貴族的教育方式自然有別於他人。」

     沐言若有所思,不過又明知故問道:「那麼……蓋恩先生提到的貴族,是不是有別於帝國法理所定義的貴族呢?」

     公爵微愣,隨即嘴角微微抽動了下。

     「沐言老師說笑了,你我都明白這裡面的意思,沒必要裝糊塗吧?」

     「我是真的不明白。」沐言報以真誠地微笑,「公爵大人所說的貴族,具體指的是什麼?」

     蓋恩的笑容消失了,盯著他看了許久,似乎分不清這是戲謔還是真誠。

     但那雙眼睛裡什麼也看不出。
     「你明白的,那些賤民的血脈不足以被稱為貴族。真正的貴族身份是國王無法賦予的。」

     「那威廉校長呢?」沐言又問:「如果有一天,威廉、卡特家的小夥子和諸位的孩子起了衝突,我又該怎麼做呢?他們的貴族身份同樣並非國王的恩賜……」

     「這就取決於你的選擇了,沐言老師。」

     「哦……所以說我面臨選擇。」

     沐言點點頭,突然動動手指,一陣溫和的氣流打著旋兒將白氣隔開,讓溫泉附近的可見度暫時來到最高。

     他指著眾人身後的石壁,笑問道:「但我又有了新的問題。溫泉邊緣的石壁為了讓訪客靠得更舒服一些,會打磨光滑,放眼望過去,認為的光滑凹陷至少八處,可如今只坐著我們五個人……敢問公爵大人,那三個被踢出去的倒霉蛋,當年是否也因為您的一句話,血脈就不再純凈,身份就不再高貴了呢?」
bpii 發表於 2019-3-25 03:15
第56章 溫泉鄉(中)

話音落下,周圍的溫度都彷彿降了一截。

     正如沐言手動驅走了濃濃的水汽一樣,這番話似乎也帶走了溫度,讓人不寒而慄。

     六人議會中堅持血統論的四家到底是個什麼關係?關於這一點,沐言在進來時心裡就有底了。蓋恩雖是東道主,可他儼然一副以首領自居的模樣,而另外三人,說是瑟縮著抱成團都不過分。

     再加上這三位家主就連泡澡都不願摘下戒指,說四家完全鐵板一塊沐言是根本不信的,更何況池子周圍還留下了空缺,顯然在漫長的勾心鬥角的過程中,有人走有人留,最終只剩下這麼四家,貌合神離而已。

     換句話說,真正堅持「血統論」的,恐怕也就克拉克一家,其他人不過是被強行捆上戰車罷了。

     蓋恩此時已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冷冽的目光彷彿一把刀子,刺在沐言身上。

     而其他人,身體也不自然地緊繃。

     他們沒想到,這麼一場目的純粹簡單的商談竟然會演變成如此劍拔弩張的局面,而事情也並非蓋恩之前預想的那樣順利。

     從沐言進入法藍城,並高調行事開始,他們就盯上了這傢伙。之後借助陰影腳步的幫助,拿到他的資料後更是大為驚訝,這樣一個不知天高地厚卻帶著強大僕從的年輕人是從哪兒來的?蟠龍脊背後什麼時候冒出來這種怪物?

     他們紛紛對沐言的身份持懷疑態度,以至於不敢有所行動。

     直到後來威廉不惜破例也要讓他以教師的身份進入珈藍學院,幾人才意識到,隱忍了多年的「真理派」陣營終於不甘心一直處於守勢,而要展開一些動作了,並且不動則已,動則一鳴驚人,徹底走到了他們前面。

     這時,他們才對自己一開始的遲疑懊悔不已。

     如果說沐言是一件價值未知的商品,那麼當他被人買走時,那些最初觀望的人才紛紛大呼後悔……

     巴裡這件事只是一個導火索,真正讓四家坐不住的,還是道恩教授。

     羅恩‧加西亞清楚自己這位年邁的叔叔是個純粹的隱世學者,從來不過問這些事,可如今連他都親自出面替這個叫沐言的小子擦屁股,後者身上到底有多大價值,已經不言而喻了……

     於是才有了今天這次邀談。

     只可惜這群人的格局終究還是太小,或說庸碌一生只顧著低頭趕路,看不到遠處。他們雖然猜對了一部分,可距離道恩教授的真正動機差了何止一層境界。老人心繫的根本不是這些狗屁倒灶的事,而是珈藍的未來。

     ……

     「閣下沒必要危言聳聽……」蓋恩冷聲道:「克拉克家族的友誼雖然比不上精靈的承諾那般高貴,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獲得的。我只是不想因為這些小事和沐言老師為敵,以至於眼睜睜看著你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前程?」

     聽到這個詞,沐言突然笑出了聲。

     「幾位以為我來珈藍是干什麼的,難道真的來當老師嗎?呵呵……就那群蠢材,有幾個值得我正眼瞧的?我甚至不認為他們有圖靈的年輕人優秀。」

     「既然閣下並不在意珈藍學院的地位,那我就更好奇了,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財富?女人?如果為了這些,那你大可沒必要捨近求遠加入珈藍學院。只要成為克拉克家族的盟友,這些東西都唾手可得。」

     「財富?女人?唾手可得?」沐言雖很克制,但是難掩臉上的不屑。

     他打了個響指,一枚巨大的魚鰭瞬間從天而降,徑直落在溫泉裡,水花四濺。除了蓋恩化作白光躲開之外,其餘幾人皆被淋了滿頭,一個個惱怒不已。

     但等他們看清池子裡是什麼時,臟話卻被堵了回去。

     「虎紋鯊的魚鰭?」弗蘭克的眼神有些複雜。

     佩雷斯公爵府的會客廳裡,最引人注目的那面墻上就釘著這樣一塊標本,那是他的爺爺老佩雷斯公爵最得意的藏品,在當時花了3萬金幣拍來。

     可眼前這塊,不止比那個大了一圈,還新鮮得就像剛割下來一樣。

     「沒錯,正是。這玩意兒我有的是,諸位想要的話,要多少我送多少。」沐言譏笑道:「聽說它在法藍城單價被炒到了三四萬金幣,我倒是好奇消息的可靠性。至於女人,我對那些臉上脂粉比衣服還厚的女人沒半點興趣,不過我聽說晨星的薔薇花與三皇子的婚約早就解除了,公爵大人能替我邀請她來法藍城一敘嗎?」

     蓋恩陰沉著臉,一揮手,魚鰭就被甩到了地上。

     「沒必要繞彎子了,閣下。」

     「好。」

     沐言點點頭。

     「我是個東方人,諸位,他們稱呼我為冒險家,遊學者,遊行商人等等,什麼頭銜都無所謂。游商的意義在於互通有無,蟠龍脊那面有什麼?絲綢?茶葉?劍術?瓷器?這些你們都知道,而且都見過……而我並不想和那些人一樣,我帶來的東西,是我的祖先,我的前輩們被禁止帶來的……技術。」

     「技術?」蓋恩皺眉,「你是說新的魔紋學?煉金術?」

     「都不是。我帶來的是『試煉』。東方人強調修身養性平心魔,劍術修身,茶葉養性,至於心魔……則靠這些東西來平定。」

     「啪」

     一個響指過後,幾人周圍的場景瞬間變換。

     來往的女僕消失了,地上的魚鰭消失了,雖然依舊是溫泉,可四周卻變成了石臺、竹林和木質隔欄擋板,另一邊還隱約傳來鶯鶯燕燕的人聲。

     蓋恩不禁臉色大變,在珈藍的全領域靜默結界和克拉克家族自帶的遲滯結界雙重作用下,對方還能輕易地放出法術,而且絲毫不顯得費力……

     「我知道閣下在好奇什麼。」沐言解釋道:「我說了,這是東方人的技術,並非法術,我甚至沒有和魔網溝通。」

     他後半句是真的,前半句當然是假的。地底下的魔晶礦只覆蓋了珈藍學院,離開學院後他沒法調用其能量。於是我們的學者在進入溫泉之前就用感知線布好了魔力紋路,進來後每分每秒都在悄悄汲取元素準備施法。再加上他的傳奇身份,糊弄眼前這群人不跟糊弄傻子似的。

     「那麼,然後呢?」蓋恩問:「僅僅是場景變化嗎?」

     「當然不是。顧名思義,心魔是心中的魔鬼,幾位都未對我敞開心扉,又怎麼產生心魔?」沐言笑道:「就像幻術是受術者自身記憶形成的幻像一樣,即使是『心魔』,也得有受術者存在,哪位願意配合?」

     蓋恩環視一圈,目光最終落在弗蘭克‧佩雷斯身上。

     「弗蘭克,摘下那枚「銀鹿守護」指環。」

     弗蘭克頓時臉一黑,「蓋恩,你瘋了嗎?」

     「我不想重複第二遍,弗蘭克,照我說的做,你依舊是克拉克家族最親近的盟友。」

     弗蘭克陰沉著臉,緩慢地摘下戒指。

     「銀鹿守護」,能夠抵擋六環及其以下的心靈魔法。

     一枚這樣的戒指就能讓弗蘭克放心地來到溫泉鄉,這從側面說明了蓋恩本人的實力。

     普通法師在不專精心靈魔法的前提下,這種涉及靈魂禁區的法術造詣至少比法師等級低兩環,而專精心靈魔法的不出意外都是死靈法師,因而六環的心靈魔法防禦就足夠應付傳奇以下的所有法師……

     但很可惜,他們面對的不僅是傳奇法師,還是傳奇死靈法師。

     弗蘭克一摘下戒指,眼神瞬間變得迷茫起來。他雖然也有四環水準,但根本沒法抵擋這種級別的心靈法術,沐言輕而易舉就探查到了他的內心,而且還未被對方發現。

     原來如此……他微微勾起嘴角。

     溫泉裡的水汽突然氤氳起來,大量水元素被沐言汲取,在白霧中捏合成人形。

     克拉剋死死盯著這一幕,幾乎用感知包裹著沐言,但始終沒發現對方有絲毫像魔網發送請求的跡象。

     自信的人往往敗給盲目的自信,眼前即如此。這讓他不得不相信,對方使用的並非「魔法」,而是東方人的秘技。

     從弗蘭克的記憶中,沐言瞭解到,這位公爵大人一生中最不想提及的莫過於求婚時被狠狠羞辱一事。

     而他求婚的人,正好是魔女艾瑪的母親。

     後者之所以拒絕並羞辱他,正是因為一天前的舞會結束後,她無意中看見了弗蘭克與某位侍女在花園媾和的事實。

     這位女士前腳拒絕了弗蘭克,後腳就嫁給了克拉克家族的旁支,她的女兒還與蓋恩的兒子路西安訂婚——這也算是補刀了。弗蘭克本著「我睡不到你就要讓我兒子睡你女兒」的想法讓巴裡去追求艾瑪,結果這位魔女壓根就不正眼瞧巴裡,轉而投向路西安的懷抱——後者又是珈藍百年一遇的天才法師,巴裡也是輸得心服口服。

     雙重羞辱之下,這位女士在弗蘭克心裡儼然成了夢魘般的存在。

     白霧散去後,一位身材豐滿的女性出現在眾人面前,穿著黑色的晚禮服,前凸後翹,凹凸有致,充分展示著自己成熟女性的風韻,同時在看見熟人幾乎赤身裸體站在面前時,她又極其厭惡地背過身去。

     弗蘭克原本就雙眼迷離,稍一被刺激,更是失去了理智。他宛如野獸一般發出低吼,猛的衝了上去,毫不在乎腰間的浴巾已然脫落。

     什麼禮儀,什麼風度,就連做人的理智都被他拋到了腦後,只想著征服眼前的尤物。

     「弗蘭克!」

     這一幕連蓋恩都看不下去了,幾道光束從指尖彈出,縛住了發情的弗蘭克。

     沐言也見好就收,揮揮手擊碎了幻象。

     不過那位女士在離開前,還對弗蘭克投去一個不屑的眼神。

     「啊啊啊!」

     弗蘭克惱羞成怒,轉而瞪著沐言。

     「你幹什麼!為什麼放她走!」

     沐言聳聳肩,「我知道人兼有獸性和人性,但前者往往被隱藏起來。佩雷斯公爵表現得如此純粹,倒是讓我大開眼界……」

     「你——」

     「丟人還不夠嗎?」蓋恩冷聲道,聲音宛如一盆冷水,澆滅了弗蘭克的怒火。

     後者終於意識到自己出了醜,一聲不吭地坐回溫泉裡,重新戴上戒指。

     從血緣關係上講,魔女艾瑪的母親與克拉克公爵的父親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只是年齡差距過大……而從社交關係上講,這個女人是路西安的岳母,也就是蓋恩的親家母。所以不管怎麼說,弗蘭克剛才的出格舉動都是對蓋恩的冒犯,還是非常野蠻的那種……

     克拉克公爵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憤怒。

     「我對你帶來的『技術』很感興趣,沐言閣下,所以你到底想要什麼?」
bpii 發表於 2019-3-26 20:42
第57章 溫泉鄉(下)

「我要什麼?閣下連這個都猜不到嗎……」

     沐言長嘆一聲,飽含著濃濃的失落。

     「我之前說過,我是東方人。提起東方人,閣下能記得的,不外乎我所提到的那些東西,絲綢、茶葉、劍術、瓷器……

     「但是,那些東西指代的卻是一個符號,一個集合體,由一個個沒有名字、彷彿連面孔都沒有,就像……就像是魔法工坊流水線上生成的傀儡一樣的東方人共同表徵的東西。這個道理不難懂吧?

     「比如提起圖靈人,諸位會想到騎士團的聖騎士們,會想到瓊斯商會的安德魯先生,會想到創辦了勃蘭-喬治尼的喬治尼先生;提起珈藍,會想起六人議會,會想起一個個如星辰般閃耀的傳奇法師們;提起晨星,星辰劍聖萊茵哈魯特,以及他的孫女,晨星的薔薇花蘇利亞小姐,又或是鑲金玫瑰的羅曼小姐……但是,提起東方人,閣下會想起什麼?甚至想不起一個名字,哦,迷霧酒肆的雅萊夫人除外。

     「除了她,沒有,一個都沒有。

     「而我,想被所有人記住。」

     沐言掃過在場的每個人,緩緩說出這句話。

     「我想征服所有人。」

     他說這句話時特意使用了魔法,使它的穿透力更強一些,潛移默化地影響他們,讓它聽起來更震撼。

     見定力不夠的幾位目光稍微呆滯,他接著放慢語速道:

     「我們終會死去。肉體歸於元素,靈魂不知去向。唯一能留下的東西即是被他人記住,即是存在感。所以,我不想像那些前輩、先祖一樣,默默無名,遵循祖宗的教誨,循規蹈矩,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東方人』活著。

     「我要被所有人記住。

     「我要洛坎的每個國家,牧馬平原上的每個人,乃至靜謐森林的精靈們都記得,在信仰歷777年,一名來自東方的年輕人來過這裡。他的名字響徹這片土地,經久不息。

     「我來,我見證,我征服。

     「我要征服每個人的心,這絕不是發動戰爭,和文化上的征服相比,流血才能帶來的勝利真是笑死人了!」

     他笑著說完最後一句,然後平靜地收尾。

     「法藍城,就是我的起點!」

     良久,都無一人開口。

     包括蓋恩在內的幾人,一時間都不禁生出幾分頹唐,他們突然覺得自己的前半生有些庸庸碌碌——這種反響倒是沐言沒想過的。

     不過的確,與那些遠大的、崇高的理想相比,這群中年人的確難免產生自我渺小感,就如人面對高山流水,浩渺雲煙時一樣。

     我竟然還有那麼一瞬羨慕這小子……

     蓋恩自嘲地笑笑,將思緒拉回現實。

     這可真是痴心妄想,他如此總結道。

     不過他還是笑問:「既然理想如此崇高,閣下想要怎麼做?」

     「交易啊,交易這是這個世界的本質!我也說過,我有遊行商人的頭銜。」沐言微笑道:「就像我的先輩們一樣,我們來做一筆交易。

     「所謂『試煉』,不僅僅可以用於挑戰心魔,更重要的是,有足夠的能量後,它可以模擬各種各樣的場景,即使那並非受術者的心魔,只要是我見過的,經歷過的,都可以模擬出來。而我這一番遊歷,幾乎什麼都見過。」

     蓋恩有些意動,「所以說……」

     「沒錯,我可以讓諸位家裡的寶貝疙瘩們在絕對安全的條件下進行生死之戰。諸位,但凡見過軍人的鐵血意志,應該都明白那種磨礪對一個男人的重要性了吧?沒見過血的男人是不完整的,各種意義上都是。」

     幾個公爵難得聽懂了這句話,表情也略有緩和。

     葷段子不愧是拉近男人間距離的不二法寶。

     「而且『試煉』的意義不僅限於此。陰謀、鬥爭、戰爭、冒險,甚至是地震山崩洪水海嘯,世界毀滅的災難也可以模擬,只要有足夠的能量……一個經歷過這些,卻活下來了的人,他該有多麼堅韌?」

     「請等一下,沐言先生。」科洛打斷了他,「我對心靈魔法也有所瞭解,對受術者而言,如果他的意識認為自己已經死亡了,那麼他也會死亡,所以『試煉』也會這樣嗎?」

     「嚴謹的問題!」沐言真想抱著這位親一口。「試煉分兩種,一種是類似幻術,在受術者腦海中進行,這的確會產生與幻術相同的困擾,但在我的改良後,它具備了『保險』。就像珈藍學院的法師角鬥場裡,一旦能量等級高過某個參數,會自動將雙方傳送出場地一樣,這種試煉同樣會在生死關頭自動結束。

     「而另外一種,就像我們身處的環境一樣。」他指了指周圍的石臺和竹林,手指微動,木質擋板「嘩啦」一聲倒塌,對面頓時傳來女人的尖叫聲。

     塵埃和木屑散開,露出另一邊的真面目。那是一群赤裸著身體的女性,正用雙手護著要害部位,緊張不安地注視著這邊。

     「這個舞臺是真實存在的。」沐言從水裡嘩啦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滿池子的女人頓時尖叫著一哄而散。

     他轉過身,張開雙手。

     「而我們,只是舞臺的訪客、體驗者。舞臺的一切都是可控的,我會在危險到來前,又或是訪客失去理性前讓它消散……」

     說後半句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悄悄瞥了眼弗蘭克。

     「這樣的話,我沒有任何問題。」

     科洛滿意地退下,看樣子他已經在思考如何讓塞繆爾來體驗了。

     其他幾人也各自目光閃爍,儼然一副開始思考的樣子。

     沐言看向蓋恩,公爵大人一如既往地目光深邃,宛如要看透沐言。

     對蓋恩而言,眼前這個人帶來的東西已經超過了他的預期,但從另一方面也印證了猜測——只有這種技術,才能讓威廉以及道恩那樣的人上鉤。

     但是,他這樣輕而易舉地說了出來,這意味著什麼呢?

     他不是真正站邊到珈藍學院?

     又或者,他壓根兒就不想站邊?

     蓋恩突然覺得自己把握了什麼。

     沒錯,一個這樣自信,乃至自大的年輕人,必然會產生憑自己的實力足以玩弄一切、掌控一切的想法……所以他想遊走於兩派之間,並不真正倒向任何一邊……

     想到這裡,蓋恩心中難免生出幾分憐憫,

     這樣的人,下場都會很慘,尤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捧得越高,摔得越慘。

     「不錯的『商品』。」蓋恩讚歎道:「那閣下的報價呢?」

     沐言笑笑:「搭建允許多人進行『試煉』的場地和設備需要大量金錢,我不打算出這筆錢,所以這要仰仗諸位的幫助。進行『試煉』必然是要收費的,這些錢一部分用於支付能量消耗及日常開銷,剩下的會完全返還給幾位,我一枚銅幣都不會留。」

     「什麼?」

     「開玩笑嗎?」

     幾人忍不住驚呼道,蓋恩更是皺起眉頭,「對年輕人而言,不痴迷於金錢是好品質,但你這樣未免也過分狂妄了。」

     「有句話是我父親留下來的,現在我把它告訴諸位。」沐言不著痕跡地佔了一圈便宜,接著開口道:「他說『錢是很有效的交易媒介,但這只是對不願動腦子的蠢貨而言,為了方便,他們會選擇錢,而非其他更有價值的東西』。他還講了個故事,一個人沒花一枚銅幣,就用一根普普通通的縫衣針通過十六次物品交換得到了一棟足以讓六十人居住的大房子,這是聰明人的遊戲,我也決定這樣做。

     「我們的交易是公平的,『公平』只是相對而言,即你們認為是公平的。然而實際上你們的認知未必準確,我還得到了你們不曾察覺的東西,這些就是『額外價值』,我會用它來實現我的目的,所以等著瞧好戲吧諸位。」

     他說話時眼裡閃著光芒,臉上滿是年輕人的嬌縱和狂傲。

     蓋恩看在眼裡,心裡雖滿是不屑,但也隱隱被震撼到了。

     不過也就一瞬,很快,這位務實的公爵就恢復了以往的心境。

     「那麼,我很期待。」

     他輕輕揮手,身邊漂浮起了酒杯,分別來到每個人面前。

     「為你所描繪的未來。」他舉杯,一飲而盡。

     沐言微笑道:「為我所描繪的未來。」

     ……

     沐言離開後,四人默然不語。許久,科洛才開口。

     「這件事要告訴高塔嗎?」

     其餘兩人看向蓋恩。

     「記得他說過什麼嗎?『少年人如果一味追求老成和沉穩,想必人到中年也會心中陰鬱,看不慣干凈、單純、熱血的人和事,反而覺得那是幼稚』,呵呵……年輕人這麼大口氣,早晚是要吃苦頭的。」蓋恩道,語氣卻有些感慨。

     「現在我反而有些後悔剛才沒勸他了,這樣優秀的年輕人,應該為高塔效力。」

     「所以……高塔不會知道這件事,對嗎?」弗蘭克忍不住又問。

     蓋恩瞥了他一眼,眼裡不乏蔑視。

     「擔心你的寶貝兒子沒機會參加『試煉』嗎?放心吧,在我們撈到足夠的好處前,女神在洛坎的代言人暫時不會知道這件事,希望你們也能保守秘密。」

     「這是自然……」

     「當然,當然。」
bpii 發表於 2019-3-27 19:09
第58章 沒有人會來救你

溫泉鄉的會談過去沒幾天,威廉校長不知從哪兒得知了這件事,急匆匆地找上門來。

校長大人本來還有些焦慮,但不知為何,等他敲開門,看見沐言嘴裡叼著包子不明所以的模樣後,心裡突然有了底。

但作為一名長者,他自然不能白來,該教育還是要教育的。

「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沐言老師,那群人可不是巴裡、塞繆爾他們這樣好糊弄的。」

他把這句不知道是警告還是試探的話送給沐言,似乎在期待後者能說點什麼來打消他的顧慮。

沐言三兩口把包子嚥下去,拽著校長坐到餐桌前,用一如既往的微笑口吻安慰他道:「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過還是要尋求您的幫助。」

「我的幫助?」

「沒錯。」沐言點點頭,「聽說很久以前,珈藍還有一門課程叫『魔力輸出』,後來因為學生的抱怨而停止了?」

「是這樣的。」威廉嘆息一聲。「戰鬥科學員除了日常鍛鍊以外,每七天還有一次拉練和角鬥,目的就是徹底消耗完體力來突破人體極限,魔法科的學員自然也不例外。當時為了加大他們的魔力汲取速度和冥想效率,因此專門開了這門課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珈藍的學生一年不如一年,此舉也是為了改善現狀。只可惜想法是好的,奈何夭折了……」

「當初校方是如何實施的?我是說如何保存學生輸出的魔力,最後派上了什麼用場?」

威廉皺著眉想了想,回憶道:「當時學員的平均等級在二環左右,因此魔力不夠純粹,學院採用銀燭會提供的固魔法陣來儲存,將其轉化為低級魔晶。只是這部分晶體太過粗糙,沒有任何魔力熔爐能夠使用它們,即使學院和凱恩之角長久以來都有合作,也不能強迫他們收購……久而久之,這部分水晶就堆積了起來,最終提供給魔法實驗課的學生練手用了。

「可這算不上什麼良性循環,學院當初本打算用這部分產出作為法陣的能量來源,但很可惜品質不足,預算也不夠它支撐下去,就連作為上課地點的蜂巢也荒廢了,你應該見過,它就在法師角鬥場的對面,兩者一左一右分列戰鬥科校場的兩邊。」

沐言點點頭,他的確見過那棟荒廢的建築,那也是他的目的。

「聽說那是克拉克家族投資建造的?」

「沒錯,蓋恩的父親投資了它,後來『蜂巢』荒廢,他想將其改造成專供貴族使用的鬥獸場,被當時的校長拒絕了。」威廉冷笑一聲,「克拉克公爵的心思沒幾個人看不懂,先不說珈藍嚴禁魔獸研究院之外的部門馴養魔獸,鬥獸場本身就是滋生貪婪和暴力的絕佳場所,縱觀人類歷史,有多少鬥獸場最終淪為了『斗人場』,這群人還真是亡騎士學員之心不死。」

見威廉校長大有氣得吃不下飯的勢頭,沐言忙轉移話題。

「嗯……是這樣的,這的確不是什麼好苗頭……我更好奇的是,當時收集的晶體在品相上等同於幾級魔核?或者說什麼等級的魔力水晶?」

「容量只有第二檔魔晶的一半,甚至比不上中級礦脈裡剛挖出來的原石,只有純度稍微佔一些優勢,但因為低級法師無法控制元素種類,裡面水土木火各色駁雜,很容易引起爆炸。」威廉苦笑道:「這個項目起初還計畫用售賣水晶的錢建立學生補助金,為那些籌不到學費的騎士學員提供幫助……如果它在當年就實現的話,現在騎士學員的處境想必會好一些吧。」

沐言也聽得連連嘆氣,這是最早的貧困補助雛形,
真是個好兆頭,只可惜敗給了不成熟技術。

「你突然問這個幹什麼?」威廉不解。

「哦……我想重啟它。」

「重啟?」

威廉愣了片刻,然後笑著搖搖頭,卻什麼也沒說。

沐言不樂意了,「我是認真的啊!」

「年輕人有夢是好的……」

沐言不禁哭笑不得,「這時候您老還不信我?我為什麼要去見克拉克,不就是為了拿到這塊地方嗎?」

威廉這才難以置信地望過來。

「你是說……真的?」

「千真萬確,我會試著重啟『魔力輸出』課程,您也知道它的意義。這其中的手續一類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先拜託您幫我搞定,此外還有一些其他要求——當然,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

威廉聽完,認真地思考片刻,然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越來越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思維了,恐怕道恩教授也想不明白你要做什麼。」

「道恩教授不會想這麼多的,他哪兒有這閒工夫……」

威廉笑笑,之前的焦慮也不翼而飛。

早餐結束,校長心情愉快地離開公寓,還順走了兩個熱乎乎的肉包子,饒是以他的閱歷也還沒見過這種食物。

沒過多久,沐言的通訊石突然響起。

是瑞奇,情報頭子被他安排去盯著兩個重要人物,一旦他們離開珈藍,就要提醒他。

「那兩個傢伙去了貧民窟方向,那個叫巴裡的也跟過去了。」

「瞭解。」

收起通訊石,沐言消失在公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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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藍城,外城區邊緣的巷道里。

德里奇鬼鬼祟祟地溜出來,四下張望幾眼,確認安全後這才對身後招招手。

緊接著裹著頭巾的朱迪小姐也三兩步跳了過來,德里奇順勢抓住了她的手。

經過許多天的升溫,兩人的關係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課餘時間基本都膩歪在一起。這次朱迪有事要離開學校一趟,德里奇自然當仁不讓地跟了出來。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一個小時前,朱迪收到一封信,來自費伍德的某個親戚託人從校外送進來,據說還給她帶了不少東西,只是那人被衛兵攔在外城區。

法藍城和晨星一樣,分為外、中、內三個城區,再往外就是棚戶區,又稱貧民窟。晨星城也有類似的建築,只是晨星用一條壕溝和高墻將貧民窟隔在外面,法藍城則高端許多,用的是幾座哨塔和魔法結界。

結界具有識別身份銘牌的功能,哨塔則專為那些忘記攜帶銘牌的合法公民與貴族服務,因而被貴族們稱為「賤民篩選結界」。

結界與貧民窟之間有一段10米寬的廢棄街道,屬於三無地帶,一方面貧民窟裡搶劫強姦、殺人拋屍的事情層出不窮,經常有忍無可忍的貧民在半夜試圖衝擊結界,以求逃進城內,但他們無一例外在結界上撞得頭破血流。

於是乎為了減少清潔工作的壓力,哨塔的衛兵們不得不清理出這麼一段街區,並美其名曰「通往聖地的試煉之路」。

只要能在死亡衝刺階段躲開他們的箭矢、成功抵達終點者,就可以獲得城內一日遊的機會,運氣好還能擺脫賤民身份。

而躲不過的,就會死在這短短10米街道上。

這麼多年過去,這段路上也不知死了向命運發起衝刺的人,連青石板的縫隙裡都滿是洗不掉的黑色痕跡。

兩人繞過哨塔來到這兒時,老遠就看見一個身材小巧的少女孤零零站在街上,背後還背著一大包東西,比她人還要大一圈。

「是茶茶!」朱迪一下子激動了,撒丫子就要跑。

「等等!」德里奇拽住她,「前面可是三不管地帶,如果她真是從城門口進來的,根本不會被帶到這種地方來,你確定她為人可靠嗎?」

朱迪也有一瞬的猶豫,但很快就搖搖頭。

「茶茶父親是我們當地最大的商人,所以她從小就知曉各個城市的『後門』,而且以她的脾氣,是不願多交5金幣入城費的,應該是溜進來後被別人帶偏了。」

「可是……」

「放心,這裡還有哨兵看著,是帝國法理保護的地方。」朱迪拍拍他的手,安慰道:「再不濟,還有你在保護我嘛。」

德里奇被她成功說服,看了眼哨塔上背著弓箭的士兵,也放下心來。

兩人手持銘牌靠近結界,銘牌上發出一道光芒,將他們二人包裹在內,接著送出結界。

見到熟人,遠處的小姑娘也激動地扔下東西,沖朱迪跑了過來。

「茶茶!」

朱迪興奮地迎上去,見她這麼開心,德里奇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作為今年的新生,一入校就發生了這樣的大事,饒是朱迪有顆大心臟也難以調整過來。這是她這些天以來臉上最由衷的笑容。

但就在這時,一圈金光從三人頭頂炸開,幾個人瞬間被定在原地。

白光一閃,巴裡的身影出現在空地上,臉上帶著得逞的笑容。

察覺到街道的魔力波動,不過幾秒鐘,哨兵就已然全副武裝手持弓箭對準巴裡,但在看清來人是誰後,不約而同地愣住了。

「巴,巴裡少爺?」

「嗯,是我。」

巴裡沒多少心思在小角色身上,擺擺手示意他們可以滾了。

哨兵立刻噤聲,小隊長給眾人使了眼色,大家識趣地收拾傢伙準備離開。就連最上面站崗的也撇撇嘴退回塔內。

他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這熱鬧看不得。

巴裡慢悠悠晃到德里奇面前,高大的身軀就像一團烏雲,將他完全籠罩在其中。

「啪啪」

他拍拍德里奇的臉,嘲弄道:「這不是勇敢的德里奇同學,我們的『英雄』嗎?怎麼在這兒遇到你了?怎麼不回話?你的態度為什麼這麼差勁,你那死鬼老爹沒教育你見到真正的貴族要彎腰行禮嗎!」

最後一個字還沒落下,他的膝蓋猛然抬起,撞在德里奇的腹部,後者橫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儘管巴裡是法師,可媲美獸人的強壯身軀讓他這一下撞膝威力巨大,德里奇又被定身,即使在地上翻了好幾圈,也無法挪動一分一毫。他感覺腹部宛如被一塊高速飛馳的石頭撞上,疼痛迅速蔓延到全身,額頭上冷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滲出。

「廢物!」

巴裡靠過來,在他臉上啐了口,又彎下腰,把他的腦袋掰正,正對著朱迪的背影。

「接下來讓你看點有趣的東西,看仔細了,德里奇同學。」

巴裡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慢慢走向朱迪,然後雙手在少女身體上貪婪地遊走著,撫摸著她的頭髮,還把臉埋在後頸深深嗅了一口。

「嘖……甜美的處女體香,德里奇同學你還真是個廢物呢,哈哈哈……這是為我準備的嗎?」

說著,他雙手抓住朱迪的長袍,用力一撕。

嗤啦——

少女的外衣被撕裂開一條裂縫,露出光潔的後背。

巴裡看得眼睛放光。他不是沒見過女人,可他從來沒覺得有這麼刺激過,大仇得報的夙願和肆意踩踏他人的感覺宛如罌粟花奶,讓人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

「嘖嘖嘖……瞧啊!多麼嬌嫩的小羊羔!我真想用皮鞭在上面留下痕跡!!你還想看嗎?還想看哪裡?我知道有一個地方你一定很好奇對不對?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德里奇同學,你越是這樣憤怒,我就越興奮,現在真是嗨到不行啊哈哈,真想聽聽你現在心裡在想什麼,盡情詛咒我吧,反正沒有人會來救你們的,哈哈哈……」

「還有你,朱迪小姐。」

巴裡貼著她的耳朵輕聲道,濕潤的口氣就像黏糊糊的舌頭在朱迪耳朵上來回舔舐。

「你的這位摯友,她可是個古靈精怪的小騙子喲,我還得謝謝她幫我把你釣出來呢……怎麼樣,被摯友背叛的感覺很難過吧?放心,很快你們姐妹倆就有一起取悅我的機會了,只是不知道你的身體也如她那樣敏感……哈哈哈……」

德里奇目眥欲裂,絕望像無數隻螞蟻,狠狠噬咬著他的內心,這一刻他只恨自己不是法師,甚至不是死靈法師,否則他一定將對方活活折磨死。

伴隨著一陣笑聲,巴裡雙手握著朱迪的衣服猛的再用力。

嗤啦——

然而

本該是朱迪衣服被撕開的聲音,但現在被徹底撕開的卻是巴裡的衣服。

一陣風吹過,冷氣順著裂縫灌進他的衣服裡,巴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鐵青著臉,環顧四周。

「誰!?誰藏在那兒?」

他喊道。

又是一聲「嗤啦」。

巴裡的衣服徹底粉碎。

「滾出來!膽小鬼!我要讓你見識見識佩雷斯的怒火!」

「唔……我叫『沒有人』。」

一個聲音答道。
bpii 發表於 2019-3-27 19:19
第59章 法師角鬥場

三月的寒風中,巴裡赤身裸體站著,臉色發青,也不知是凍得還是怎麼的。

「呵……沐言,老師。」

思考再三,他還是把這個稱呼加了上去。

畢竟這是父親的再三囑託,他也明白對方暫時與議會家族達成了協議,自己不能表現得太過分。

然後從戒指裡拿出一套衣服。

嗖——

衣服從他指尖劃走,自己飛了起來,裡外翻轉,最後裹在了朱迪身上,包得嚴嚴實實。

用腳想也知道,這是誰幹的。

巴裡抬頭瞪了沐言一眼,後者無辜地聳聳肩。

「沐言老師,請別忘了你和我父親說過的話。」

「當然。」

沐言哪裡不明白這是故意說給另外兩個人聽的,其中的挑撥之意就差明說了。

「我和令尊說過什麼,不影響我身為一名老師的身份,巴裡同學。你的行為有辱珈藍學子的榮耀。而我,作為一名導師,今天要教你第一堂課,即是尊重女性,並且與同學和睦相處。」

「呵呵……我只是在用私人化的方式解決問題罷了,沐言老師難道不知道這塊地方是三不管嗎?還是說你執意要違反承諾,與佩雷斯家族為敵?」

嘖,道恩教授那番話說得果然沒錯,沐言暗忖。即便是看起來不擅長動腦子的巴裡,現在也會扯虎皮這一套了。比起那些二傻子似的平民學生,這群傢伙起點就不一般的高。

想想那個叫塞繆爾的,可就更難對付了。

「我當然不會與佩雷斯公爵為敵。」沐言笑笑,「但是巴裡同學,你的父親可能沒告訴你,我肩負著要將你塑造成『人才』的重任,可我定義的『人才』是不會像禽獸一樣在大庭廣眾下交配的,更何況想要從另一隻雄性手裡搶走配偶,也得先打敗了他不是麼?男人的爭端,就要用男人的方式解決。」

「哦?我難道現在沒有打敗他?」

巴裡重新穿戴好,上前踩在德里奇腦袋上,狠狠蹂躪他。

「怎麼,沐言老師覺得,我這樣還不算打敗他嗎?」

沐言瞇起眼睛,對這一幕無動於衷。

「當然算了。但是,欺負一個無法反抗的人對你來說是種榮耀嗎?那張「群體石化術」捲軸也不過是你花300金幣從凱恩之角買來的,這算借助外物吧?即使在珈藍的法師角鬥場裡,這也屬於違規操作。」

「那又怎麼樣?」巴裡把腳從德里奇腦袋上拿開,看向沐言。

「這樣吧,我來做這個見證人,你們倆公正地決鬥,我保證不插手,怎麼樣?」

巴裡愣了一瞬,接著嗤笑道:「怎麼,沐言老師還要對德里奇同學進行特訓,讓他堂堂正正地打敗我嗎?」

「我一分鐘幾萬金幣上下,哪有那閒工夫。」沐言笑笑,「如果你同意的話,只用給我幾分鐘時間替他治療好傷勢,之後你們就可以開始決鬥了。」

巴裡疑惑地聽完,突然不明白沐言想做什麼了。

沐言又道:「要不再加點綵頭?如果你贏了,我就對彌婭起誓,保證不再插手你的事,無論學校內還是學校外。如果德里奇同學贏了,你也要答應不再追著兩人不放,怎麼樣?」

「您說過,在法師角鬥場裡不許使用捲軸,那麼同樣,魔法裝備也是不允許的吧?」巴裡反問。

沐言突然露出一瞬的遲疑。

巴裡心中頓時恍然,果然是這種圈套麼。

「法師的決鬥只有灰袍與胡桃木雙杖,沐言老師,在這個基礎上,我答應這場賭約。」他爽快道:「我給你半天時間治好他,我們下午在角鬥場見,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識沐言老師的手段了。


不等沐言回答,他就舉起右手。

「對彌婭起誓——」

沐言深深看了他一眼,也緩緩舉起右手。

「對彌婭起誓——」

兩人各自唸完誓言,然後擊掌。

在這之後,沐言解除了另外三人身上的法術。

剛一恢復自由,朱迪小姐就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這位來自費伍德鄉下小貴族之家的姑娘宛如一頭受驚的母山羊,低著頭就朝巴裡衝了過來,看著架勢恨不得一頭頂死對方。

巴裡眉頭微皺,剛準備躲開,卻發現周圍的元素像磚砌的城墻一樣結實,他不能調動一絲一毫,投給魔網的請求也石沉大海,冷不丁被朱迪一巴掌抽在臉上,又在小腹狠狠踹了一腳。

要不是隨後趕到的德里奇拽開朱迪,這姑娘怕是要在巴裡身上生撕下一塊肉來。

反而是德里奇的表現讓沐言刮目相看,他看到一絲隱藏在極深處的仇恨,像無盡之海那麼深。

德里奇似乎不再是以前那個憧憬著成為財務大臣的天真少年了,最起碼他學會了隱忍。

巴裡看向沐言,看到他臉上的壞笑,抽抽嘴角,也沒說什麼。

等我收拾了這小子,看你還嘴硬什麼。

他就此轉身離開。

巴裡離去,朱迪終於放鬆了緊繃的神經,一頭倒在滿是傷痕的德里奇懷裡,無聲地哭泣著。

至於那位朱迪的同鄉,茶茶小姐,她似乎受到了欺騙,而且也不像巴裡形容的那樣不堪。

沐言看得到這位少女眼眶迅速蓄滿淚水,望著朱迪的背影,同樣跪在地上泣不成聲,那副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了話的表情,讓他想起自己。

很久以前,那個躺在病床上的自己。

那時他明白自己的病幾乎毀了父母的後半生,連開口懇求他們原諒自己都做不到,只能在夜晚沒人注意的時候默默流淚,然後在天亮前讓眼淚乾涸。

沐言嘆了聲,走過去,挑起她的下巴。

「看著我……」學者輕聲道。

茶茶茫然地抬起頭,透過婆娑的淚眼,直視面前這雙眼睛。

這雙眼睛是如此深邃、迷人,讓人情不自禁陷進去,她的意識迅速被一團溫暖包裹著,腦海中也一片空白。

大概三十秒後,沐言又嘆了口氣。

他已經瞭解了始末。

這種事該怎麼解釋呢?

茶茶小姐和巴裡唯一的交際在於,少女原本不會在這個時節來法藍城,是巴裡順著朱迪的身份查到費伍德後,知道有這麼一位發小的存在,便偽造了朱迪的書信,以介紹她加入凱恩之角為名邀請她來法藍城。

凱恩之角對遠在費伍德的商人之女而言不亞於法師心目中的珈藍學院,於是茶茶小姐就興沖沖地來了,還帶上了精心準備的禮物。

只是誰知道,會遭遇這種事情。

而此時此刻,讓朱迪原諒她也顯得太過殘忍。

人不是機器,情緒不會做簡單的加減法相互抵消,這是個複雜、深邃的過程。

這需要時間來沖淡、緩和。

「你累了,茶茶小姐,你需要休息。」

沐言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彷彿來自縹緲的千里外,茶茶也感覺到一股倦意來襲,身體微微搖晃幾下,就一頭栽倒在沐言懷裡。

沐言收拾好她的行禮,抱著這位小姐,隨手劃開一道傳送門。

臨走前,他對兩人說:「德里奇同學,關於角鬥,你不必有什麼壓力,無論結果如何,惡人都會得到審判,這是我對你承諾。另外,朱迪小姐……」

他頓了頓,還是解釋道:「巴裡那番話都是假的,我會安頓好茶茶小姐,她對這一切並不知情。我也不奢求你在此刻原諒她……願你能盡快走出來。」

……

……

沐言思前想後,最終還是將茶茶帶回了公寓。

阿瑪瑟看到後,用一種微妙的表情看著沐言。

「你看我做什麼?」

沐言終於忍不住問。

「我不會告訴蘇利亞的。」

「???你TM——」

「放心。」精靈拍拍他的肩膀,「我不會以精靈的戀愛觀來要求你,相反,站在人類角度,我反而覺得你也太保守了一些。要知道,銀月城存在一部分崇尚無禁忌戀愛的精靈,男女皆有,在知道你和蘇利亞的關係前,我甚至一度以為你也深受這種文化影響……」

「我影響你個大頭鬼啊!這TM是單女主的小說啊喂!」
bpii 發表於 2019-3-27 19:23
第60章 請君入甕

在建校初期,因為旨在培養法師,因此珈藍學院只分了魔法科與非魔法科兩個科目,隨著後來教學內容逐漸多元化發展以及人數的擴充,非魔法科逐漸成為學院的主體。

     說是非魔法科,其實又可以叫做「非法師科」,其中又細分為戰鬥科與普通科,前者包括劍士、斥候、魔藥煉金、魔力應用學等等,後者又包括歷史、商學、自然等等人文自然學科。

     在這其中,戰鬥科因為人數不斷增長慢慢成為了主體,逐漸佔據了學院總人數的一半。

     因此為戰鬥科眾學員服務的的校場也就成了整個學院中僅次於威斯冬大禮堂的第二威嚴雄壯的建築,這裡面除了騎士的馬術練習,還能模擬斥候的野外生存、劍士的團隊作戰等等,可謂是一座多功能校場。

     與之相比,兩邊各自小一號,遙遙相對的兩棟建築就有些不夠看了。

     左手邊是法師角鬥場,建立於信仰歷200年,原因竟是當時的校長要和某位老師solo,苦無沒有供公眾做裁判的場地,於是花費一年時間大興土木修建了一個,可等場地建完後兩人才發現這規格經不住他倆扔幾個法術摧殘。好在時間沖淡了仇恨,兩人在修建場地過程中也逐漸瞭解了彼此,乾脆就此握手言和,將角鬥場提供給法師學員們私下解決矛盾。

     而另一邊,就是廢棄的「蜂巢」了。

     它從外面看起來與法師角鬥場完全一致,這也從側面反應了當時克拉克公爵的野心——他本來的目的就是建造一個釋放暴力和天性的角鬥場,而非什麼讓法師輸出魔力的「蜂巢」。

     黃昏時分,涉事雙方來到校場門口。

     沐言站在兩撥人中間,確認無誤後,帶著他們走向角鬥場方向。

     「我用教師權限將這兒包了下來,所以今天沒有人。」

     巴裡不禁轉身看了眼對面。雖然平時很少來這地方,但直覺告訴他角鬥場該往另一邊走。

     不過仔細看了眼兩個建築,的確存在一些差別,他確認是自己眼神恍惚了。

     「呵,我怎麼不知道助教還有這種權限?」他隨口問道。

     不為別的,就為槓一下。

     「那得看是誰的助教了。」沐言笑笑,「反正他老人家一輩子都不會在意這種事。」

     「哼。」

     巴裡哼了聲,百無聊賴地看向德里奇。

     後者治好了傷,目光沉靜如水,空洞地瞪回來。

     哼,廢物,等會兒就讓你知道我的厲害。巴裡心道,卻挪開了目光。

     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大概因為德里奇的目光讓他心裡發毛吧。

     ……

     似乎的確如沐言所說,他包下了這兒,就連辦手續都十分迅速。

     幾人魚貫而入,踏入學院裡唯一允許法師使用暴力的天堂。

     透明的結界升起,無關人士被隔絕在外面。巴裡和德里奇相隔二十米,站在角鬥場中間。

     巴裡用餘光瞥了眼緩緩升起、並在頭頂匯合的透明結界,心裡譏笑這是完全無用的,對付德里奇這樣的普通人,他幾乎不需要什麼強大法術,因此也就不需要花這筆冤枉錢來升起結界,防止法術誤傷觀眾。

     更何況,今天又沒多少觀眾。

     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德里奇突然發出一聲怒吼,宛如野獸一般衝了過來。

     巴裡起初被嚇了一跳,可隨之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彌婭在上,我看到了什麼?

     這小子真的就像街頭打架的混混一樣,手裡連把像樣的武器都沒有,揮舞著拳頭就衝了過來,那速度,即使是我奶奶都能丟出拐棍砸暈他。

     巴裡自然不會這麼簡單地結束戰鬥——按照規定,角鬥會在一方失去意識後結束,但不能致死。所以他要在打暈對方前好好「招待」一番。

     在德里奇距他還有十米時,巴裡手中多了把二十五公分長的胡桃木魔杖,只是在他手裡顯得無比較小。

     因為心態放鬆,巴裡狀態出奇的好,即使在全領域靜默結界的干擾下,一個簡單的「光縛術」也只不過花了他兩秒鐘而已。

     隨後,幾道光繩從他身邊的空中鑽出,徑直纏上德里奇的四肢和脖子,不僅阻滯了對方前進的步伐,還迅速收緊,勒得德里奇喘不過氣來。

     直到德里奇滿臉憋得通紅,眼珠子快要從眼眶突出來,巴裡才施施然走過去,鬆開了他脖子上的光繩。

     「你應該慶幸自己白天活了下來,否則,我會讓你生不如死。」他低聲道,改用手攥住德里奇的脖子。

     後者死死瞪著他,緊咬牙關,愣是一言不發。

     「我討厭你這雙眼睛,你們這些賤民,為什麼總要逞英雄。」巴裡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猛然一拳砸在德里奇腦袋上。

     後者眼前一黑,腦子裡傳來陣陣蜂鳴聲,壓根聽不清巴裡在說什麼。他感覺頸部被人鬆開,急忙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可緊接著又被勒緊,不由自主地發出「呵呵」聲。

     「垃圾,廢物,真不知道你們活著的意義。」

     「砰砰砰」

     巴裡索性解開所有光繩,一拳又一拳招呼在德里奇身上,後者已經睜不開眼睛,連意識都有些模糊,不得不蜷縮著身體,儘量保護柔軟的腹部。

     他始終記著沐言那句話,「惡人都會得到審判」,並堅信著這一點。

     結界外的朱迪緊緊抓著裙角,指關節已經泛白,要不是面前有結界擋著,這姑娘估計早就沖上去了。

     沐言也有些納悶,他本以為德里奇會被三兩拳打暈,可這小子意志力太堅強,挨了這麼一頓胖揍竟然還清醒地蜷縮著身體……

     終於,鬧劇在巴裡的一記狠踢之後畫上句號,德里奇被踢飛出去,臉上血污橫流,臉頰早就腫得不成人形,這下脖子一歪徹底暈了過去。

     朱迪再也忍不住,一頭撞進了角鬥場。

     她壓根沒注意到,面前的結界對自己似乎毫無阻擋作用。

     巴裡向兩人投去憐憫的目光,甩著手腕走下來。

     「沐言老師。

     「接下來你不能再幹涉我的任何行動了吧?」他轉身看了眼朱迪和德里奇,毫不掩飾貪婪的眼神。「又或者你可以讓他們倆在學院呆一輩子。」

     「沒錯,我不會限制你了。」

     沐言嘆了口氣,突然驚訝道:「巴裡同學,你看那塊牌子。」

     「什麼?」

     巴裡望過去,發現結界消失後,場內的墻上隱約有一段文字。

     「戰士流盡血液迎來死亡,正如法師耗盡魔力歸於元素。」

     角鬥場什麼時候多了這句話?

     而且……

     巴裡猛然覺得不太對,角鬥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荒涼,空氣中也瀰漫著年久失修的腐朽氣味……

     「這……這是……」

     「這是克拉克家族早年投資建造,讓廣大法師學員進行魔力傳輸的場地,你或許不知道,它叫『蜂巢』,已經荒廢了一百來年。」沐言解釋道,手中多了一塊四道棱角的水晶。

     這時從外面恰好走進來兩個人,前面帶路的是阿瑪瑟,跟在他身後的是珈藍學院風紀委員會的組長,泰勒‧克拉克先生。

     巧的是,這位泰勒‧克拉克正是魔女艾瑪的父親,也就是當年從弗蘭克‧佩雷斯手裡橫刀奪愛的人。

     巴裡頭一次感覺天快要塌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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