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黃昏編年史 作者:夏牧訸 (已完成)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6-21 16:48:02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2 260942
bpii 發表於 2019-3-27 19:24
第61章 文明的無賴

泰勒‧克拉克,入贅到克拉克家族旁支的男人,除了他女兒與路西安訂婚以外,可以說幾乎與本家沒有任何關係。諸位甚至可以忽視這個人的姓氏,不用知曉他的來歷,只用記得他的外號即可。

     他被珈藍的學子們稱為「恐怖的泰勒」。

     因為無論貴族還是騎士學員,一旦犯了事,落到他手裡,從來都不會有好下場。

     曾經有一個不信邪的伯爵之子,違背了「非魔獸研究院不得馴養魔獸」這條規定,偷偷養了條疾風犬做寵物。後來被恐怖的泰勒發現,不僅當場處決了那條狗,還燉成湯逼著他喝了下去……而這一切,還是懲罰前的開胃菜。

     就連他的女兒,珈藍有名的魔女艾瑪在學院期間都不得不規規矩矩,從來不敢把自己的魔寵帶出魔獸研究院,生怕下一秒它們就會變成食物進到自己肚子裡去。

     這位風紀委的組長彷彿自帶「一切從嚴」的buff,會將任何簡單問題從嚴處理。

     所以,巴裡現在臉色發白,身為也微微搖晃是完全有理由的……

     「按照學院安全條例第四條第一二小節,在校場與法師角鬥場以外任何場所與他人發生肢體接觸,給予嚴厲處分。」

     泰勒看了眼陷入昏迷的德里奇,又補充道:「對情節惡劣者,我有權力進一步追究你的責任。巴裡‧佩雷斯同學,我給你一分鐘時間來思考,之後是認罪或狡辯,完全取決於你。」

     巴裡陰沉著臉,本來打算說些什麼,但看到沐言揚了揚手裡的影像水晶,只能把牙咬碎了往肚裡咽。

     「我沒什麼可說的,泰勒老師,我承認自己的過失,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他也清楚,這時候說什麼私人恩怨,說什麼眼睛瞎來錯了地方,說什麼有人設套讓自己鑽都是徒勞,且不說泰勒如何取證,光是他願不願意相信,願不願意取證都是個未知數。所以他乾脆坦白,希望能有寬容的處理。

     「很好。」

     泰勒點點頭,拿出一張羊皮卷,唰唰寫下巴裡的處分,遞給他。

     看到上面的「禁足處分四個月」,巴裡心裡沒來由升起一股火氣,但還是深吸一口氣壓了下去。

     算了,這時候發作,或許就要變八個月了。

     巴裡老實地簽字,處分表一式兩份,給了他一份,另一份留作備份。

     「我已經通知了校醫務室,距離這裡最近的德溫老師會在三分鐘後趕來,她的水系法術足以治療德里奇同學。」泰勒補充道,接著就要帶巴裡離開。

     「請等一下。」沐言突然攔住。

     「還有什麼事?」

     「德里奇現在還不能被治療,除非閣下願意擔當公證人。」

     「公證人?什麼公證人?」泰勒皺眉。

     「按照珈藍帝國信仰歷572年通過的法律,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死亡,貴族之間的私人決鬥應避免產生2級以上的肢體創傷,如果超過這一界限,要根據傷勢賠償傷患一定金錢,您不會不知道吧?」

     「可那是對貴族——」

     泰勒說到一半就自知失語,閉上了嘴。

     沐言笑盈盈地望著他,似乎在問「什麼時候騎士不被認可了」。

     沒錯,德里奇只有買來的騎士身份,不被大眾認可,又或是說幾乎整個珈藍都在潛意識裡否認這群人的貴族身份。

     但是,它畢竟得到了法理的承認。

     只要是通過合法手段得到的騎士身份,就一定受珈藍的貴族律法保護,這一點卻是得到廣大貴族擁護的。

     畢竟緊挨著騎士的廣大男爵們也擔心,假如帝國法律將騎士排除在外,下一步是否就要邊緣化處於貴族階級底層的他們了?作為班級的倒數第二名,作為構成龐大帝國貴族圈的第二小單元(實際上是最小單元),他們不希望,也不允許這種事的發生。

     所以騎士雖然被「約定俗成」地排斥,可一旦牽扯到這種原則性問題,就沒有人會馬虎。

     不過……一名騎士向一名公爵,還是傳承自六人議會的公爵家族伸手索要賠償,這大概是珈藍歷史上頭一遭了。

     但這件事放在兩個學生,還是珈藍的學生身上就遠不止這麼簡單了,至於具體如何……想到這兒泰勒也不禁覺得有趣。

     他看了眼巴裡,「喂,佩雷斯家的小鬼,你攤上大事情了。」

     「不就是錢嘛,佩雷斯人從不會在金錢上輸給任何人。」巴裡不屑道。

     聽到他這樣回答,沐言和泰勒同時笑了。

     這就是不懂法律的壞處了。

     巴裡心裡有些發毛,「你們笑什麼?」

     「巴裡同學,我以風紀委組長,同時是珈藍導師的身份提醒你,在平時請務必注意熟悉珈藍的校規。」泰勒冷聲道:「珈藍的學生向來在各方面都是珈藍年輕一代的楷模,因此校規中有明確要求,違反帝國法律的學生在返校後會受到追加懲罰,以儆傚尤。到時候可就不是四個月的禁足這麼簡單了,你不會覺得我也是那種可以用金幣擺平的人吧?」

     巴裡徹底僵住了,大腦一片空白,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也不怪他不熟悉法律,而是從他出生到現在,沒有一件案例如現在這樣特殊。

     這實在是太TM特殊了。

     首先,涉事雙方必須都得是貴族,而且其中一個還要無故毆打對方以至昏迷,此舉還要被人錄下來,把柄捏在手裡。

     類似的事情有嗎?

     有,不止有,而且層出不窮。

     但是,那些大都不是學生的做為,而且那些犯事的貴族在仲裁機構可以用錢輕鬆擺平這件事。

     即使好巧不巧犯事的恰好是學生,只要沒被學校的負責人撞見也沒什麼大問題,之後只要處理妥當,也就沒有人會吃力不討好地翻舊賬,更別提上下打點關係如吃飯喝水般常見的政治圈,很少有人能這麼刨根問底,給自己樹無謂之敵。學院風紀委這種危險的部門更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行事。

     但是,今天這件事,恰好所有的要素、所有的巧合都齊活兒了。

     巴裡是學生,還是珈藍的學生。

     他犯了事,不僅違反了校規,還觸犯了帝國法律。

     見證這兩者的恰好是一人,還是學校風紀委的組長。

     抓著他把柄的人還是他的仇人……

     就算給巴裡如塞繆爾那樣的腦子,他也一時半會兒不知該如何是好,更別說是他了。

     這時沐言突然開口,「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

     「但是什麼?」巴裡彷彿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下意識地問道。

     泰勒嘆了口氣,他看得出巴裡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任由面前這位年輕的老師擺佈了。這位老貴族也知道,眼前這麼巧的事多半是對方布下的局,否則他不會在幾分鐘前突然被這個俊美到不像男人的劍士帶到這兒來,恰好看見這一幕。

     眼下也到了撈好處的時間,他雖然為人嚴厲,但也知道分寸,索性扮演這個和事佬,不要讓事態繼續惡化的好。

     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巴裡這種經常衝動行事的傢伙。

     「只要你和受害人和解,他不起訴,即使我是見證人也不能強拽著你們上法庭。所以等德溫老師來了,治好了他,你們談談條件吧,希望這個時候佩雷斯人也可以不讓別人失望。」
bpii 發表於 2019-3-27 19:30
第62章 學醫救不了珈藍人

三分鐘後,代表下課的魔法鐘聲響起。

幾乎不到半分鐘,那位年輕貌美的德溫老師就抖著沉甸甸的胸脯出現在眾人面前,因為太匆忙,她還沒來得及放下手中的書夾。

看到德里奇身上滿是血污,德溫老師漂亮的眉毛頓時絞在了一起。

「彌婭在上,誰,是誰讓德里奇同學受了這麼重的傷?」

她深受學生愛戴可不僅僅是因為外形,那種不分貴賤的母性關懷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是巴裡。」

沐言只說了這一句就閉口不言。

他選擇少說,讓對方多想。

只要聽說過數十天前那件事,這會兒多半都會自己腦補一些什麼吧。

果然,德溫老師的表情頓時陰鬱起來,被她的目光掃到,巴裡悻悻轉過了頭。

「泰勒老師,你會公正地處理這件事吧?」她問。

「如您所願,我會的。」泰勒點點頭。

「另外,我記得沐言老師的水系魔法造詣不差吧?」德溫俏眉一豎,突然向沐言開炮,「為什麼不及時為德里奇同學治療?」

「呃……」沐言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幸好這時朱迪為他解了圍。

「為了讓德里奇得到更加公正的對待,德溫老師。」少女突然道:「我希望這件事能多一個見證者,畢竟我們才經歷了一場完全談不上公平的聽證會。」

德溫一時語塞,也默默低下了頭。

少女說的沒錯,他們不久前才經歷了一場幾乎不可能贏的聽證會,換做誰這個時候都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德溫為德里奇救治期間,朱迪突然來到了沐言面前。

「我們需要談談,沐言先生。」少女低聲道。

她的語氣很果斷,聽上去也有些氣憤,甚至沒有像往常那樣喊他老師。

「當然可以。」

沐言不著痕跡地布下結界,阻隔了兩人的聲音。

「我替德里奇感謝你的幫助,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朱迪道,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但是希望您能給予他應有的尊重。」

沐言不置可否地笑笑。

果然,自己的某些行為令這位小姐反感了——或許還要加上她剛才受到的驚嚇。

朱迪有沒有從半天前的驚恐中走出來沐言不得而知,但他清楚,這位姑娘比他想像中要勇敢,也更鎮定,甚至談得上心思縝密。

與泰勒一樣,她也看出來了,這是一個局,一個沐言親手布下的局。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將兩人在貧民窟外的遭遇也算在這個「局」裡。

但願不要吧,那樣的話沐言的形象也太糟糕了。

「你覺得我利用了你和德里奇?」沐言反問。

「顯而易見,先生。」朱迪咬著嘴唇,儘量讓自己能鼓起勇氣。

比起巴裡那樣明目張膽的威脅,她更害怕眼前這位年輕的老師也在打什麼壞主意。

「沒錯,顯而易見。」沐言聳聳肩,「但誰又不是相互利用呢,更何況這對他而言沒有壞處,我替他解決了問題……」

「只是四個月,先生。」朱迪仰起頭,眼眶紅紅的。「更何況,四個月後,我們會面臨來自巴裡更大的報復。又或者在這四個月內,他就會讓手底下的人那樣做,我們終究逃不掉。

「我知道,假如沒有您出手幫助,情況或許會很糟,但是,我們忍受了屈辱後最起碼可以茍活著,就像費伍德的野草,即使遭人踐踏,也不會被連根拔起。然而現在,我不敢想像未來會發生什麼。」

「你似乎話裡有話,朱迪小姐。」

「合作。」

朱迪緩慢但堅定地開口,吐出一個詞語。

「合作?」

「沒錯,合作。德里奇或許沒有被人當槍使的覺悟,但是我有。我知道您這樣做是有目的的,如果我們乖乖配合,事情想必會順利許多——

沐言不禁瞇起了眼睛。

「朱迪小姐,你在威脅我?」

「我不敢,沐言老師。」少女有些惶恐地低下頭,聲音也略微低沉。

「我們並非不知感恩的卑劣之人,只是……只是想獲得作為棋子的尊嚴,最起碼……最起碼讓遭受的痛苦有價值,而不是被人玩弄……儘管理智讓我相信您沒有惡意,可我現在很害怕,非常害怕……」

沐言沉默了會兒,突然笑笑:「你很不錯,朱迪小姐。要不是害怕德里奇同學吃醋,我真想揉揉你聰明的小腦瓜。放心吧,我會告訴你我的目的,並且我們的合作並不僅限於此。等德里奇醒來後,你要告訴他這樣一件事……」

他作了一番交待後就放心地離開了,他還有其他事要忙。

至於這個爛攤子,現在可以完全交給朱迪小姐。

畢竟這是個值得信賴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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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0日,珈藍學院的西北角,有人稱這裡為魔樞區,也就是魔力中樞的意思,也有人稱這裡為黃金之源——也就是源源不斷流出黃金的意思。

這裡坐落著一大片建築,位於最外圍的是學院為魔法科學生提供的實驗室,有關魔法實驗的所有課程都在此進行,再往裡就是屬於凱恩之角的煉金工坊和附魔密室等科研場所了。

作為能與鑲金玫瑰、瓊斯商會等知名商會在牧馬平原呈三足鼎立之姿的有名商會,凱恩之角早在珈藍建國初期就與學院建立了深厚的合作關係。他們為學院提供大量資金援助,學院提供充足的學者和法師人才支持,雙方互利互惠,達成共贏。

瓊斯商會背靠圖靈皇室,鑲金玫瑰業務網絡遍佈整個洛坎,凱恩之角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靠著牧馬平原上最大的魔法帝國,自然要仰仗天時地利了。

所以人們都說鑲金玫瑰是商會的終極形態,來自城邦時期就存在的關係網讓他們可以在整個牧馬平原做買賣。而瓊斯商會則是商會的理想形態,他們獲得了來自皇室的支持。

至於凱恩之角……是夢想形態。

沒有哪個商會能坐擁如此多的法師和學者,這裡就是洛坎的硅谷。

不過凱恩之角卻不是沐言一行人此次前來的目的,他們要找的是隱藏在建築群裡某個不起眼角落的一間小作坊。

……

吱呀——

瀕臨脫落的木門被推開,一股腐朽味撲面而來。

德里奇深深嗅了一口,空氣裡還夾雜著油墨香味兒,以及顏料變質的古怪味道。

屋子裡的陳設很簡單,幾張長桌,幾把高腳凳,桌上擺著由魔晶石驅動的印刷機,旁邊還有一塊正正方方,十公分厚的晶石板。

板子是塊年久失修的印刷模板,同樣是煉金工坊的作品。只要三環以上的法師為其注入魔力,並用相應元素在板面上寫下文字,上面就會有對應的凸起,之後固定凸起,再塗抹顏料,就能進行簡單的印刷。

只是因為長時間沒有激活,板子上的敏感材料失去了活性,不再具備這樣的作用了。

「學院裡竟然有這種地方?」

朱迪撫摸著那塊板子喃喃道。

「可是巴裡那群人為什麼要修這樣一個……」

她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來形容。

「報社?」沐言補充道。「大概就是那個意思,印刷報刊的工坊。」

「沒錯,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朱迪問。

珈藍有《魔法日報》這種東西,負責製作和髮型它的魔法日報社已經存在了數百年。

只不過迄今為止報紙都是貴族們的消遣物,而且多適用於成年貴族。

對珈藍的學生而言,他們有一塊學校配發的接訊石,相當於傳呼機,自然不需要報紙這玩意兒。而對各大帝國的民眾,他們瞭解國家大事的途徑一般是鬧市區的魔法光牌,這玩意兒跟廣告牌一樣矗立著,上面每天都會刊登來自皇室下發的新聞,在晨星那東西叫《每日紀聞》。

與珈藍相比,晨星的中央集權更嚴重一些,在那兒是不允許私人報刊以及輿論操控的,違法者將被以叛國罪的名義論處,因而《魔法日報》與珈藍皇室並無關聯。

「先不說他們,我們要這東西有什麼用?」

德里奇忍不住問道。

這就是沐言托朱迪告訴他的。在與巴裡的私下和解中,他除了索要一筆無關痛癢的醫療費和精神損失費外,最主要的是要來了這麼一座廢棄的報社。

當時巴裡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樣,同時伴隨著一臉如釋重負的笑容。

直到今天拿到契約書之前,他和朱迪都在猜測沐言的目的,但始終一無所獲。他們也沒有查詢到有關這座報紙工坊的任何信息。

沐言沒回答,隨手摸過一根掃帚,掃帚就自己動了起來,開始清掃屋子裡的衛生。

一時間塵土飛揚,他打了個響指,窗戶自動打開,一陣微風捲進來,塵土宛如一條長蛇,被捲了出去。

「這是「附靈術」?」德里奇問。

「咦,你竟然知道這個?」

「廢話,你以為星耀圖書館的衛生是我打掃的嗎?」

「說的也是……」沐言笑笑,又扔出一塊抹布,後者飛到半空就被一灘憑空出現的液體浸潤,接著擦乾凈三把凳子。

沐言示意兩人坐下,緩緩開口道:

「報社是巴裡他們幾年前弄的,至於原因……你既然能在那個時候挺身而出,英雄救美,自然知道巴裡他們開學季的競賽遊戲吧?沒錯,那個女奴競賽。而這座報社就是幾個狗腿子為了讓自家主子玩得更開心提出來的。」

「你是說為了……宣揚那種事?」德里奇皺起眉頭。

「對,但不全面,具體說是宣揚和統計。」頓了頓,沐言接著道:「人與人是很難相互理解的,你無法理解那群貴族的腦回路。或許是出於炫耀的心態,又或是示威,他們認為這種事越張揚越好——當然僅限於他們那個小圈子。所以這份報紙應運而生,它叫『赤裸的羔羊』。」

這個名字背後的惡意幾乎不言而喻,兩名聽眾都陷入了沉默。

「報紙上詳細刊登了每一名受害少女,也就是『獵物』的身高、體重、髮色、身材,甚至包括私處的毛髮顏色和多寡……這些數據供其他參與者肆意評論,又或是有興趣的繼續『撿剩』……每次最終的獲勝者還會洋洋灑灑丟下數千字來描述自己在這其中獲得的歡愉,處子因疼痛發出的尖叫和哭喊等等……並美其名曰『騎乘感悟』,作為榮譽的體現。」

「夠了,不要再說了。」

朱迪制止道,不由自主握緊了德里奇的手。

「好。」沐言也轉移了話題。「後來這件事也被校方叫停了,他們似乎也意識到這種行徑有辱珈藍的榮耀和聲譽,所以你們不知道也正常。不過我倒覺得,廢棄的主要原因是那群貴族覺得無聊——單是內部自嗨已經無法引起他們的性趣了,他們試圖讓你們也知道『赤裸的羔羊』的存在,所以才觸動了校方的神經,不得不豎起高墻,讓這件事只在小圈子裡發酵,而後逐漸自我消亡……」

稍微頓了頓, 沐言像自言自語般輕聲道:「其實我倒不希望校方這麼做,我很好奇,假如當初這件事捅出去了,到底會怎樣,你們究竟會在沉默中爆發,還是在沉默中走向滅亡,那些學生會如何看待受害的少女們,是唾棄、謾罵,還是憐憫、同情?呵……我甚至沒想過會有人願意拯救和保護她們……」

德里奇低下頭,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又或是他不願回答。

「那麼……沐言老師要這座報社做什麼?」他問。

當然是報社啊!沐言心道,明面上卻笑笑:

「有一位前輩說過,凡是愚昧的民眾,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於改變他們的精神的是,當然要推文藝。這番話的意思就是,學院裡有一部分人病了,還病的不輕,但學醫救不了珈藍人,他們的病灶在心,在思想。

「道恩教授說的沒錯,那個奧維斯山羊的故事讓我深受啟發,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利用的點,我沒有必要培養合格的頭羊,或說沒必要急於一時。我只要利用他們的盲從,使其跟著我做動作就好,久而久之也能改變不少人。

「要實現這一點,首先就是從輿論入手。

「大張旗鼓的改變一定會引起叛逆和牴觸,但潤物無聲的引導就不一樣了。而我,正巧非常擅長這一點。」

德里奇和朱迪聽得雲裡霧裡,雖然不怎麼明白,但他們隱隱有種預感。

珈藍或將迎來一場變革。
bpii 發表於 2019-3-27 19:31
第63章 《比格紐斯》

3月27日,學院。

今天是巴裡被關禁閉的第七天。

說是關禁閉,實際上和「軟禁」性質差不多。

畢竟作為佩雷斯家族的繼承人,未來的佩雷斯公爵,誰也不敢把他塞進小黑屋裡嚴苛對待什麼的,即便恐怖的泰勒非常恐怖,光是議會家族與學院的這層關係,他就沒法被苛待。

比如巴裡現在呆著的這間屋子,在奢華程度上不比沐言的公寓差多少,還有一面阿托姆教室裡一般大小的光屏來轉播課堂內容。

即使關禁閉時他也是可以聽課的,因此才能一口氣關四五個月,否則這玩意兒就跟退學差不多了。

只是對巴裡少爺而言,哪怕坐在課堂裡他都不一定聽得進去課程,在這兒就更別想了。

屋裡除了他以外還有一眾翹課陪同的狗腿,除了捶肩捏腿端茶倒水之類的瑣碎事情,他們還負責講一些校裡校外發生的有趣事情為主子解悶。

即便是這樣無聊的日子,巴裡也不會像自己老爹一樣每日捧著《魔法日報》看。

那上面的東西在年輕人看來都是些迂腐、無聊、毫無營養的內容,比如某某公爵夫人花4000金幣買的豹貓褪色了,實際上是只普通山貓,還劃傷了她。又比如某某伯爵千金與某地的青年才俊結婚,婚後發現對方的身份是編的。再比如某某男爵聲稱自己在辯論中贏了一位銀燭會的學者,事後眾人才瞭解到那位學者是個啞巴等等……

他們對這些毫不感興趣。

他們想看的是更新鮮、更刺激的東西,比如誰家貴婦人偷情,誰家的私生子暴露,哪兩個蠢貨因為女人私下決鬥造成了死傷,為此兩家的扈從大打出手血流成河等等這些並不被主流媒體——《魔法日報》認同,但在年輕人看來非常cool的事。

一想到這回事,巴裡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沐言從自己手裡拿走的廢棄報社,再聯想到這兩天的事,心情頓時愉悅起來。

三天前的24號,狗腿子告訴他學院裡多了一種報紙,叫《比格紐斯》,他用腳想都知道那是誰鼓搗出來的。

報紙上的內容也如他所料那般充斥著不切合實際的妄想……

對方竟然用了整整一個版面來記載那天聽證會的始末,他還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當時自己驚慌失措的表情。會動的魔法照片栩栩如生,就連他眼角肌肉微微顫抖的細節都沒有放過。

按理說面對這種公開處刑巴裡應該很憤怒才對,可當他得知這份報紙定價1金幣,而且在全校貴族的抵制下只賣出去30份時他瞬間就笑噴了。

開什麼玩笑?

《魔法日報》一份才50銀幣,包月僅僅10金幣,包年還有更大的優惠,而且還有專門的報童免費送上門!而這種貨色,什麼《比格紐斯》,每三天一份,竟然還要1金幣?

怎麼不去搶?

更何況那群賤民幾乎每分每秒都在為高額的學費發愁,哪兒來的功夫花1金幣買一份看幾眼就該扔掉的東西?

換做正常人都知道,這座學院裡有餘力買這些東西的人向來是貴族,想賺貴族的錢又不願跪在地上巴結討好,這種得罪人的內容會有人喜歡看?

能看到沐言吃癟,巴裡就像炎炎酷暑中喝下剛從地窖拿出來的紅酒一樣舒爽,也顧不上自己那副狼狽的樣子被全校人得知了。

今天是第二份報紙出爐的日子,現在早晨的課還沒結束,巴裡在等銷量匯報。

他已經派人去統計了,並且打算把得出的數據散播到全校,讓那傢伙好好出出醜!

不是喜歡出風頭嗎?我讓你出個夠!

然而他左等右等,
沒等到下人回來,卻等來了一個他第二不想見的人!

塞繆爾。

……

塞繆爾攥著一卷東西進來,依舊是慣有的輕蔑神情,嘴角微揚,戲謔和嘲弄幾乎溢於言表。

巴裡恨不得打爛他那張好看的小白臉。

「哼,閣下怎麼有空來這種地方?」

「當然是來探望探望我的好朋友巴裡少爺了。」

塞繆爾坐下,笑盈盈道:「聽說你好死不死撞在了『恐怖的泰勒』身上,距離『出獄』還有一百多天?這可真是太慘了……」

巴裡臉上瞬間佈滿潮紅,正欲發作,卻瞥見了塞繆爾手裡攥著的東西,突然冷靜下來。

「你來這兒就是為了嘲笑我嗎?呵……你竟然還買了那份愚蠢的報紙?」

塞繆爾哼了聲,將報紙輕輕扔在桌上。

「還在等你的僕人麼,我來告訴你吧,這份報紙今天賣出去1000份,我手裡的正好是第1000份。」

「什麼!?」

巴裡騰的站起來,難以置信道:「可是第一天明明才——」

「才30份對嘛?」塞繆爾咧開嘴嘲笑道:「巴裡呀巴裡,動動你愚蠢如豬玀的腦子想想,只賣了30份的報紙是怎麼傳到你耳朵裡的?你覺得自己那群沒用的廢物手下會有那個願意花一枚金幣去買它?還不是無意中聽來的。珈藍有數萬名學生,30份報紙,一傳十十傳百最後傳到了你這個關禁閉的人耳朵裡,你能想像三天前有多少人在念道著它的名字嗎?

「你覺得它靠什麼傳播?靠空氣嗎?是呀,報紙自己長著嘴巴和翅膀,飛在空中大聲喊著『快來看我快來看我,我這兒有巴裡那張被嚇蠢的臉!』哈……它靠的是討論!廣泛而全面的討論!聲勢浩大的自我宣傳!」

巴裡微微動容,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了幾下。

「可,可就算這樣,內容呢?它的內容不值一提,那些賤民只是湊熱鬧罷了,衝著新鮮度買一兩次就算了,真正的貴族不會——」

「哼,湊熱鬧?」塞繆爾不屑地打斷他,「你能再單純一些嗎?要說得直白一些,當年圖靈脫離晨星也是湊珈藍的熱鬧?能蠱惑一個蠢貨的人是騙子,蠱惑一座城的人那就是城主,而能蠱惑一個國家的人就已經不是尋常政治家了,你竟然連這份覺悟都沒有?」

「至於內容……」塞繆爾輕笑一聲,推了推報紙。

「你自己看吧。」

攤開。

上面是一首小詩



阿倫納德的小草

在希爾德的風中搖晃

努林塔瑞的微光

塗抹在新娘的嘴唇上

她在風中高唱:

『雙月的光似水般流淌』

『我與愛人在水中徜徉』



巴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這是什麼東西?」

「信仰歷447年,擅長抽象派繪畫的蒙德里安伯爵留下的藏寶圖信息。那是一位雙腿殘疾的伯爵,他將自己的財寶埋在地下,繪製了藏寶圖。」

「這就是藏寶信息?」

「不,那傢伙說這是他破譯了藏寶圖以後重寫的線索,你知道我在說誰。」塞繆爾笑了聲。「他說上一個謎題對珈藍的學生而言太難了,所以他出了道簡單的題。不過這就意味著寶藏已經被他拿到了,但破譯了這個謎題的人照樣能得到寶藏。」

聞言巴裡不屑地笑道:「那群蠢材還真信了,一個幾百年前的老貴族留下的財寶能是什麼好東西,我連聽都沒聽過,更別提這玩意兒還落到別人手裡了,這個滿肚子壞心眼的傢伙能老老實實地吐出來才怪……」

「這你可就猜錯了,破解謎題的人可以選擇不要寶藏,而是折算為兩萬金幣。」塞繆爾補充道:「只要手裡有這份報紙,隨時有效。」

這回巴裡震驚了,他張大了嘴,半晌都沒說出一句話。

「可,可今天為什麼只賣了1000份?」

「因為今天只有1000份。」
bpii 發表於 2019-3-27 19:32
第64章 調戲

《比格紐斯》報的報亭就建在從威斯冬大禮堂往魔樞區的岔路上,不算顯眼,但也談不上隱蔽,換做平時也沒什麼人在這兒停留。

     但自從這份報紙的前兩期在珈藍擁有了不小的人氣後,連同這條街都繁華了不少。

     3月的最後一天,一大早,這裡就排起了長長的隊。

     他們這些都是來買報紙的。

     到目前為止過去了三天,始終沒有人能破解那個謎題——不過上一期報紙結尾說第三期會有額外提示,這些人大部分是衝著所謂的「提示」來的。

     這年頭還沒有彩票這玩意兒,而能進入珈藍的精英自然不會是從小就流竄在賭場的人,自然不會理解什麼是「賭徒心裡」……

     ——不過換種說法,哪個賭徒是真正不理解賭徒心理的呢?無外乎控制不了自己罷了。

     叮~

     一聲輕響,報亭的小窗戶打開,裡面是一口會自己開合的箱子。只要從旁邊的夾縫投進去一枚金幣,箱子就會自己打開,吐出一份報紙。

     有壞心眼的傢伙試過塞進去石頭、銅幣等等,但無一例外都被吐了出來,而且射速極快,反而使得威力不小,好幾個自作自受的都被打傷了。

     箱子開合的效率很快,大概一個小時不到,在象徵第一堂課的威斯冬大鐘響徹整個學院以前,早間的500份報紙就已完全售盡。

     等到了中午,報亭的小窗再度打開時,面前又排滿了人。

     下午依舊如此。

     ……

     狗腿子拿著新買的報紙去找巴裡時,被他狠狠踹了一腳。

     「這麼慢!」

     「人,人太多了……」

     人太多了……

     聽到這個消息,巴裡又是一陣心煩。

     「數清楚沒?一共賣出去多少份?」

     「3000份。」下人捂著臉回道。

     巴裡皺眉,「你確認有這麼多?」

     「嗯……非常確認,我們一起盯著的還有好幾個人,我甚至看到了《魔法日報》的南希‧吉布斯,那傢伙當年就是商學院的高材生,兩年前畢業後進入《魔法日報》,我不會看錯的。他說自己也數了3000份。」

     巴裡這才不糾結於這個問題。

     「《魔法日報》?哼,那群老傢伙也動心了吧。」

     他一邊冷笑一邊打開報紙。

     這是第三期,內容又有所不同。

     第一期除了一些報刊的介紹和發行時間之外通篇都是那場聽證會的內容,內容充實,筆觸澎湃有力,配上捕捉相當到位的幾張魔法特寫,讓整份報紙看起來毫無尿點,異常舒爽。

     當然,只是針對那些平民學員而言。巴裡可是看得一點兒都不爽。

     第二期則是校園裡一些不為人知的瑣碎新聞,比如從溫莎女生公寓後第三條大街的水管道下去後可以找到一隻失足墜落的花斑貓,小傢伙是某個粗心的學生為了躲避『恐怖的泰勒』而丟進去的,最後忘了撿回來。又比如某處的植物看似是昂貴的新月花,實際上是普通茶花染了色,原因是已經離職的某位種植員弄丟了種子又不敢聲張……

     這些謠言在好事者的不懈努力下一個接一個變成了現實,學生們紛紛驚訝作者是怎麼知道的。

     對此沐言只能微微一笑,表示你們小瞧了玩家的八卦能力。他雖然沒來過珈藍學院,可在這座魔法帝國活躍的玩家幾乎將學院翻了個底朝天,一些實力出眾的刺客還展開了潛入學院競速活動,要不是擔心教壞學生,光類似「翻墻離校的二十種姿勢技巧」的東西他就能寫好幾期。

     到了第三期……

     首先是第二期承諾的謎題補充。

     補充的詩歌如下:

     「

     飛啊,飛啊,

     阿倫納德的小鳥

     你是否被金色巨人折斷了翅膀

     被扒光了羽毛

     」

     這些文字拆開來巴裡每個都認識,可連起來他就讀不懂了,即使這是「解釋」和「補充說明」。

     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他索性放棄,翻了個面。

     這一面整頁都在深究兩名貴族的愛恨糾葛,主人公竟然是他和塞繆爾……

     哈?

     什麼東西??

     巴裡起初覺得憤怒,但忽然啞火,又覺得這很好笑。

     再然後,他乾脆抱著看笑話的心態看了下去。

     可這幾眼看下來,越看越心驚。

     炮製這篇文章的人就像他肚子裡的蛔蟲,對他和塞繆爾過往的事情瞭解得清清楚楚,並由此推斷兩人的關係並不是表面上那麼僵硬,實際上非常親密……

     怎麼讀起來這麼奇怪?

     兩人明明勢同水火,為什麼一下子就惺惺相惜了?

     然而這些文字就是將這種惺惺相惜的宿命關係描述得非常細緻,甚至深深吸引了他……

     「原來我和塞繆爾這些年來走得這麼近?」

     巴裡不禁想道。

     這時候塞繆爾來了。

     塞繆爾罕見地鐵青著臉,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巴裡就質問道:

     「這是不是你搞的鬼?」

     塞繆爾皺眉。「你清醒一點,我不是來找你談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的。」

     巴裡本欲住口,但一想到文章裡那句「塞繆爾總能在爭吵即將爆發時用冷靜的口吻澆滅巴裡的怒火……」他就突然渾身不是滋味,一股鬱悶堆積在胸口。

     他將矛頭對準塞繆爾,氣鼓鼓地望著他。

     「你有病嗎?」塞繆爾問。

     「你才……」

     ——「巴裡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對方處處挾制,兩人時常看似用語言羞辱對方,實際上這卻是種親密的表現——他們在用獨特的方式享受彼此的親近。」

     他突然氣不打一處來,沉聲道:「請你離開,塞繆爾同學。我暫時不想見到你。」

     塞繆爾瞥了眼他手裡攥著的報紙,冷笑道:「愚蠢……你該不會被那篇文章影響了吧?」

     「我……」

     ——「塞繆爾總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巴裡情緒失控的原因。並一針見血地指出。對此,巴裡總是無法反駁。」

     「滾啊!!」巴裡怒道。

     「莫名其妙。」

     塞繆爾轉身離開,但在門口又停住。

     「關於報紙上那些內容,我找人問過了。麗娜小姐最近常常出沒於那傢伙的公寓,考慮到她和陰影腳步的關係,不難猜測是誰透露了我們的信息。我已經打點過了,不會有第二次。此外上面涉及的事情都沒太過隱私,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來這就是想告訴你不要胡亂猜疑別人,有人試圖離間我們,你應該能察覺吧?」

     巴裡連頭都沒抬,死死盯著手裡的報紙。

     塞繆爾又低罵了聲愚蠢,轉身離開。

     ——「塞繆爾習慣用那種近乎憐憫的口吻講述自認為正確的東西(事實上他往往的確是對的),而巴裡則帶著牴觸情緒,卻又不得不屈辱、認同地全盤接受。這種認同是難以察覺的、潤物無聲的,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因為自己貧瘠的知識量和大腦,每次都慢對方半拍,並在潛意識裡認為自己想不到的對方一定能考慮周全……」

     「啊啊啊——」

     巴裡憤怒地撕碎了報紙。
bpii 發表於 2019-3-27 19:32
第65章 隔閡與偏見

毫無疑問這篇文章出自沐言之手。

     而那些瑣碎的隱私來源……則只是情報頭子瑞奇舅舅手中的一小部分乾貨而已。

     沐言瞭解的東西,以及陰影腳步的情報庫,二者結合起來,如同一張在法藍城張開的巨大網絡,上面的每個人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當然,類似的手段用一次就夠了。

     一連兩週,隨著4月6日的第五期《比格紐斯》出爐,五期報紙共計賣出7000多份。

     這其中第一期大暴死,僅賣出30份,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第2、3期則因為涉及藏寶信息而大賣特賣,加起來賣出4000份,剩下的三千多份分別均攤在4、5期上。

     後兩期因為中規中矩的內容以及新鮮感消退略有下降。

     不過它的影響力是顯而易見的,基本學院裡每個人都知道有這麼一份神奇的報紙存在,甚至偶有缺錢的學生還會抱著撞大運的心態買一份,寄希望於自己能參透謎題,獲得兩萬金幣的大獎。

     這種效果對沐言來說暫時足夠了,畢竟比起前5期這些邊角料內容,他手裡還有一把王炸,無論哪樣都能引領潮流那種,並不急於一時。

     作為一個經歷過文化娛樂事業高度繁榮的地球人,從商業角度考慮,他很清楚厲害的內容產出者是靠什麼賺錢的。

     賣內容、賣產品都是中下策,上策是消費習慣的養成。

     當然,這句話不是否定內容和產品,而是側重點不同。他來自一個營銷的時代,自然明白養成習慣的重要性,這可以讓好的內容被更多人知曉,也可以讓中庸的內容獲得翻倍的認可,至於精品內容,則會一飛衝天。

     人的行為往往遵循慣性,會在無思考狀態下憑感覺做出一些行為,比如上廁所時的閱讀,過去是雜誌,現在是手機。又比如無論是否購買,都會看看最新上架的商品裡是否有自己感興趣的等等,這都是後天培養出來的。

     當年《黃昏紀元》開服後不久,遊戲媒體和各種自媒體相繼湧入,然而這些人都敗給了一個叫城惠的玩家。

     此玩家疑似維爾福內部人員,被群眾稱為「第一官托」。起初城惠只是在帖子裡頻繁預言遊戲動向,直到後來他創辦了一份週刊,叫《遊蕩者的一週茶話》,單純記載一些遊戲內見聞和趣事。憑藉往日積累下的人氣,他的訂閱者一躍突破七位數,堪比一些小國的總人口,光是每個月的訂閱費就足以月入百萬。

     回過頭來想一想,這些東西不能自己找嗎?當然可以,信息時代沒什麼是找不到的。

     有其他人總結嗎?當然也有,而且還免費。

     可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追著城惠不放呢?

     人總是會產生依賴心理,不是每個人都有嘗試新事物的熱情,嘗試新事物是要冒風險的,即「以身試毒」的風險。

     大部分人往往不願意讓自己的良好情緒受挫,所以喜歡在一棵樹上舒舒服服吊著,不會去旁邊的多試幾次。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這份報紙迅速被人熟悉,哪怕不買,也要每隔三天打聽打聽報紙上有什麼有趣的內容,生怕自己落伍。

     當這個平臺搭建好,當這種行為習慣被養成,當每個人都能聽到他的聲音時,就是計畫開始的時候。

     ……

     4月7日這天,道恩教授的小屋裡。

     沐言正在幫老教授整理文稿,他可沒忘記自己的助教身份。

     老爺子閉目養神,讓沐言幫他讀一遍準備好的講義,確認下發到學生手裡時沒有紕漏。

     在學術上,道恩教授至今都秉承著這種嚴謹細緻的作風。

     「『……完全不懂東克拉貢語的喬邦拉四世上臺後,靠大臣們與王后的翻譯統治了金玉蘭王朝長達二十年,在此期間他都沒能學會這門語言,於是五十歲那年,他開始在全國推行西克拉貢語。而這,就是我們從下堂課開始要講的內容。』以上就是全部了,沒有問題。」

     沐言放下資料。

     「嗯……不錯。」

     道恩簡單評價後依舊沒有睜眼,反而微微搖晃著躺椅。

     「最近找我討論詩歌的學生突然多了起來,《五十城邦風俗賞析》的學生也多了一倍,還都是那種在課上認真聽講的……」

     沐言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還有銀燭會那幾個小子,似乎也迷上了蒙德里安伯爵的寶藏,專門去檔案館找了當年的日誌來看……嗯,那首詩我也看了,意思就是星耀圖書館裡某個座位對吧?」

     沐言心中苦笑,老爺子猜得完全沒錯,他也知道這種簡單的謎題瞞不過對方,不過既然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人拿著謎底來領錢,想必是他老人家幫忙隱瞞了這些。

     「您猜得沒錯……」

     「哼。」

     道恩略微不滿地哼了聲,輕聲道:「我說你什麼來著,在出風頭上這件事上我給你當助教都差了一截……」

     「您說笑了……」沐言訕笑道:「以您的閱歷,看透年輕人的心思再簡單不過了,只是時間寶貴,沒這樣做的意義罷了……」

     「那你呢?」道恩瞥了他一眼,「時間對我們來說都一樣,在我看來,你應該把心思和能力放在其他地方上,而不是這些譁眾取寵,過分媚俗的事上。」

     老人的語氣比以往嚴格許多,大概是因為第4、5期報紙上依舊刊登著最受年輕人喜歡的花邊新聞——沐言甚至獻祭了阿瑪瑟,為「阿銀先生」安排了幾次巧妙的邂逅。

     貴族中不光有巴裡、塞繆爾這樣的男人,還有魔女艾瑪那樣的女性。不同於後者的野蠻任性,部分貴族少女的私生活奢靡而放蕩,她們對阿瑪瑟的興趣不比男人低多少(我是說男人對女人的興趣)。

     「譁眾取寵當然不好……」沐言附和著,話鋒一轉,「但只要吸引了眼球,就意味著認同不是麼?魯安長耳牛不同於奧維斯角羊,它們在橫跨卡德拉高原時幾乎每一頭都能獨立完成遷徙。這種動物在悠久歲月中積澱了非凡的智慧,獸人甚至用它們的牛角來代表年邁者的智慧,還將角上的螺紋拓印在圖騰柱上,掛飾上……但是,奧維斯角羊會認同一頭睿智的魯安長耳牛牛來做它們的頭羊嗎?

     「在我看來,成見就是最深的隔閡,不亞於物種間的隔斷。而我要做的,就是消除這種隔閡,拉近距離。

     「引導的前提是具備吸引力,這也是道恩老師不具備,或說您老人家不願具備的能力,畢竟那是件浮誇、庸俗、投機取巧的事,可這些事由我來做就再合適不過了……我雖然同樣是學者,可我代表的是年輕人。」

     道恩聽得有些出神。

     他彷彿從面前這張臉上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充滿朝氣和幹勁……

     但又不同於那時的自己,這張臉更加狡黠。

     他就像一個沉迷於惡作劇的小傢伙,這種惡作劇無傷大雅,所以在調皮中又透露著陽光的一面……

     道恩不得不承認,沐言說得沒錯。

     心靈的隔閡勝過一切鴻溝。

     交流的前提是敞開心扉,但隔閡就如一堵墻,兩側的人都在賣力宣洩自己,寄希望於對方理解自己,而非自己聆聽對方。他雖然偶爾思考年輕人在想什麼,但他不會去主動迎合他們。扮演導師的同時他還是一位學者,他還有其他更重要的工作。

     「那……之後的內容呢?」他問,「年輕人的耐性是極其有限的,之後你用什麼留住他們?」

     沐言露出一絲自信的笑容。

     「我不需要知道他們現在具體喜歡什麼,只要知道大概方向,就能創造出他們喜歡的東西,又或是乾脆讓他們喜歡上我創造的事物。請您拭目以待吧,後天的報紙我也會送過來一份的。」

     「哦?我現在有些期待了……」
bpii 發表於 2019-3-27 19:33
第66章 霜與火之歌

埃裡克的書房。

作家先生正在寫一本叫《霜與火之歌》的小說,目前剛迎來了第一小節的結尾。

按照沐言的說法,這部分要斷得乾脆利落,比如在高潮處斷開,留下濃濃的懸念,這樣才能勾起讀者繼續追下去的慾望。

作家先生起初覺得這很過分,但後來轉念一想,又無比認同,於是一拍大腿做得更加乾脆,讓疑似主人公的角色被人從窗臺推了下去,這一節就此完結。

寫完這個情節,放下筆,埃裡克望著自己的角色記錄表陷入了沉思。

這時馬丁端著熱咖啡推門而入。

馬丁在黃昏酒館做侍者也有段時間了,隨後迅速與埃裡克熟悉,並成為了他的僕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埃裡克的口音很熟悉,好像就是坎薩地區的人,但每當問及對方的身份時,他都笑而不語。

看到墻上貼著密密麻麻的角色,馬丁猜想埃裡克先生又在頭疼這些人物的宿命。他知道這位是個厲害的作家,因為近水樓臺的緣故,他也有幸第一時間讀到了這本小說,並迅速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不過他很好奇,一個故事在一開始就出現了這麼多角色,以後怎麼辦呢?

放下咖啡,他索性提出了這個問題。

「關於這個問題……」埃裡克想了想,「沒事的,我的主編說會給我很大的版面,如果孩子們喜歡這個故事……」

「不,埃裡克先生,我是說……人物的取捨問題。你只能同時推進幾個人的宿命,總有人被擱置。時間一久,舊角色遭到遺忘,新角色的加入又會稀釋故事,而要刻畫人物命運的波瀾又會耗費大量筆墨和篇幅……」

埃裡克一聽,覺得馬丁很有想法,乾脆反問:「那你覺得該怎麼解決?」

「死。」馬丁認真道:「人被殺就會死,既然要塑造多個角色,乾脆不要主角。既然沒有主角的運氣,那麼當命運來到某個節點,做出了錯誤選擇時,喪鐘就會敲響,人會死,毫無生機。這樣就不用頭疼他們的戲份了。」

埃裡克不禁打了個哆嗦,但他突然感覺到無窮的靈感湧來。

「馬丁,你來做我的助手吧。」他不禁道。

「啊?我,我可以嗎?」

「是的,只要你足夠優秀,我會讓你的名字出現在我之後,之後你還有機會自己寫一本偉大的作品!」頓了頓,他問:「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全名。」

「喬治‧雷蒙德‧理查德‧馬丁,先生。」

馬丁激動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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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9日,第六期《比格紐斯》報發售。

報亭外依舊排了老長的隊。

大部分起早排隊的學生沒有第一時間打開手裡的報紙,而是先去教室挑一個比較顯眼的位置,這樣就會有更多的人圍過來。

以珈藍現如今的物價水平,1金幣掰開了花可以在外城區勉強吃一天飽飯,不少學生還是不願用一天的生活費來買一份3天1刊的報紙……

但這不包括德列斯,他還沒窮到那個份兒上。

打開今天的報紙,正面罕見地沒有講那些花邊新聞,相反,幾乎整個版面都在講故事。

《霜與火之歌》

看標題,應該是幻想世界的騎士小說,這在牧馬平原很常見。

文中的新世界往往基於已經發生的歷史,用虛構的主角進行冒險,並且常常與精靈發生曖昧的糾葛,最後回到人類國度封爵拜相等等……類似的故事德列斯小時候也看過不少,但那大都有厚厚一沓,而且以如今的眼光看來通篇注水毫無營養,
代表人類極端渴望的無非就是泡了精靈當了國王,沒其他追求了。

可面前的就這麼一張紙,能講個什麼故事?

洛坎沒有成熟的出版行業,讀書識字並且有餘力寫書的基本是貴族。

貴族往往不需要為生計發愁,因此寫書只是興趣和娛樂手段,多半用來彰顯學識,賣弄風雅,這其中最有名的的莫過於晨星的那位馬庫斯男爵。

作為在牧馬平原上多如牛毛的諸多男爵中的一員,他卻能在在晨星城繁華路段開一家名為「牛奶情緣」的連鎖酒館,其雄厚的財力不言而喻。而無論是這筆財富還是酒館的名字都來自於他由自身經歷寫就的小說——《牛奶情緣》。

這其中講述了一個架空世界裡與他同名的貴族馬庫斯在冒險中與多位大胸脯女性發生超友誼展開的故事,內容通俗易懂,描寫生動形象,加之馬庫斯本身就是貴族,對貴族的癖好和性情瞭如指掌,導致這本書讓人愛不釋手,其名頭甚至傳到了珈藍。

所以眼下這是要效仿?

德列斯記得那本《牛奶情緣》一開始也是薄薄的小冊故事,後來馬庫斯將它拼了起來,才賣出了好價錢。

德列斯也是個愛思考的人,從這份報紙剛出現時就在想沐言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在他看來這位老師是個很神秘的人——神秘而有趣。

但這次,他有些跟不上對方的思維。

仔細讀完第一面,這是個發生在虛構世界「維斯特洛」的故事,那片土地上分佈著7個公國,共同臣服在龍之後裔腳邊。

故事開始於新國王率領七國推翻了龍之後裔,被擁護為王之後。

故事風格比騎士小說更精緻,但又不像紀實文字那樣嚴肅……

它沒有像一個高高在上的講述者,而是更加貼近個人——比如故事一開始的主人公既不是那位龍之後裔也不是新王,而是原本的七大國王,現如今的七位公爵之一、擁有勤王之功的蘭開斯特公爵家的三位繼承人:長子是新王的御前侍衛,長女是新王的王后,而小兒子則是生來就畸形的侏儒。

「怎麼感覺像道恩教授在講故事?文縐縐的……」

德列斯迅速被自己這個想法逗笑了。道恩教授怎麼會講這樣活潑的故事:一個背著新王和自己姐姐偷情的御前侍衛,兩人還有一個在妓女肚皮上流連忘返的侏儒弟弟,長得醜陋不堪……

紀實文學都是嚴肅的,死板的,這在大多數人看來都是如此。

但這個故事是活潑的,德列斯甚至能感覺到寫出這個故事的人在衝他頻頻露出「你懂得」的會意暗示。

這感覺太美妙了。

接著讀下去,他絲毫沒有感受到時間的流逝,直到劇情戛然而止。

「這就沒了?」

他不確定似的翻了翻,終於意識到故事的確就在這兒完結了。

故事里蘭開斯特公爵的女兒趁著枕頭另一邊的國王熟睡,偷偷來到晚風和睦的露臺,那位御前侍衛正從窗臺下面爬上來,於是兩人在黑暗中開始幽會,情到深處時,屋子裡突然傳來國王劇烈的咳嗽聲……

在這裡戛然而止。

「該死,偏偏停在這個時候……」

德列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然後慌忙捂嘴環顧四周。

幸好沒什麼人發現。

深呼吸一口氣,他忍不住又翻到第一面看了遍故事,咂咂嘴,對這個緊要關頭的斷章又愛又恨。

「看樣子三天後的那枚金幣也保不住了。」

……

同樣的經歷發生在角角落落,不同的人身上上演著幾乎同樣的一幕,就連那些貴族也不例外。

而始作俑者(偽)埃裡克則幾乎打了一天噴嚏,他也知道自己被人在暗地裡問候了無數遍。

「要怪就去怪沐言那傢伙,這是他教給我的,什麼吊人胃口才能保證好奇心,這是一種良*,為了延長作品生命力必須這樣做……」

至於這個罪魁禍首,則正坐在道恩教授的小屋裡,替埃裡克接受老人綿綿不斷的讚美……
bpii 發表於 2019-3-27 20:02
第67章 合作

這天,校園裡無數人在詛咒著埃裡克的斷章,並且來回傳唱故事裡那幾個人的名字。

     手刃了龍之後裔,並依舊擔任國王守衛的詹姆‧蘭開斯特。

     嫁給了新王,卻與弟弟偷情的王后瑟曦‧蘭開斯特。

     像費伍德的野草一樣茍活著,醜陋不堪卻討人喜歡的侏儒提利昂‧蘭開斯特。

     就算沒買報紙的人,也在耳濡目染之下瞭解了這個不複雜的故事開端,然後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補全了以人物為中心的故事背景。

     埃裡克巧妙地將設定隱藏在人物之後,第一章給的內容雖然不多,但可以反覆推敲的東西卻很足,留下了無窮的想像空間。

     這一天的銷售額為3000金幣,也就是三千份報紙盡數賣出。

     沐言並未因此擴大產量。他明白一個道理,就像別人碗裡的飯最香,別人的老婆最好看,別人家的孩子更聰明一樣,從別人的報紙上看到的故事也更吸引人。

     然而這只是開端。

     一天後的《洛坎通史》上,道恩教授更是盛讚了這段故事,將堪堪冷卻的熱度再一次炒熱。

     「我知道對你們而言,歷史太過嚴肅、宏觀,所以很不討喜,但這兩天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將故事落實到個人的命運上,以此為視角,就會成為十分出彩的故事。感謝這位名叫埃裡克的作家先生,以及他的助手馬丁,他們聯手為我們呈現了這樣一個精彩的故事和美妙的世界,不過我想你們更應該把目光挪回面前的教材上,這裡面幾乎有著有這個故事的種種原型……

     「『七國之亂』明顯取材自信仰歷紀年之前的『七大城邦』時代,故事裡提到的以獅為家徽的蘭開斯特,正是曾經的凱巖城——也就是今天的希爾德丘陵。

     「今天的希爾德丘陵因遍佈礦藏而被人熟知,但在那個年代卻少有人知道這件事,於是初代希爾德大公用『黃金謊言』博得了凱巖城主的信任,藉機篡奪城主之位,豎起自己的金獅旗,而之後的黃金更讓他們成為城邦時代早期最富有的家族。

     「不久後自稱沐浴過龍血的塔裡安人用龍火征服了七城,在他的征服過程中,希爾德大公幾乎第一個倒戈,但當塔裡安人陷入內亂,從矮人手中得到冶鐵技術的雄鹿人高舉戰鎚趁勢崛起時,希爾德人又第一個響應他們。所以你看,一旦熟悉了故事的原型,你就可以預言下一章的故事,或許蘭開斯特人又即將在維斯特洛掀起新的波瀾,他們將『言而無信』刻進了骨子裡。

     「那段你們本不感興趣的歷史,實際上精彩程度遠遠超過你們的想像,比如希爾德大公的祖先年輕時是個騙子,不費一兵一卒就從凱巖城主手裡騙到了封地,比如後來那首膾炙人口的『卡斯特羅的雨季』……類似的還有很多。除了混亂的男女關係,歷史還是有很多讓人唏噓不已的地方……」

     老教授如是說道。

     那也是他第一次發現,教室裡幾乎每一雙眼睛都透露出了專注的神光。

     緊接著就在同一天,珈藍圖書館裡有關「七大城邦」時代那段歷史的書籍基本都被借走了。

     聽聞這個消息後道恩教授老懷大慰,晚上連飯都多吃了一碗。

     他也很清楚,這部分人裡同樣有湊熱鬧的,三分鐘熱度的。但是,無論怎樣,他們在做的事都是正確的,這部分人裡總會有人留下來,將書真正看進去。

     引導的前提果然是獲得認同,從來都不是居高臨下的教育。

     他隱約開始明白那個年輕人的這句話了。

     ……

     當晚,準備好了第二天的報紙,沐言沒有離開工坊,而是轉身走向隔壁。

     魔樞區規模最大、最耀眼的建築莫過於隔壁不遠處的凱恩之角魔法工坊。

     和人家一比,他的報社就太寒酸了,兩者就像手機貼膜的小攤和霸佔一整棟寫字樓的知名企業一樣。

     他繞著工坊外面的結界走了一圈,感知滲透進去,基本確認了裡面的人數,然後才拿出道恩教授借給他的卡,從正門走了進去。

     這張卡就是上次去浮空城納拉達克的那張銘牌,有它幾乎可以通往校園裡每個角落,這兒自然也不例外。道恩教授畢竟是凱恩之角的名譽顧問,曾經參與過多項研究,光每個月能從產品裡分走的利潤就有不知道多少金幣。

     嗯,沒錯,老爺子也是個有錢人,相當有錢的那種,只是他低調。

     門口的侍者早在他刷卡驗證身份時就接到了通知,第一時間迎上來,看到是沐言後難免有些詫異。

     沐言雖然在學生群體裡出盡風頭,但和眼前這群人無關,而且也沒傳播到他們耳朵裡。

     這些天的報紙倒是引起不少波瀾,可也沒幾個人知道是他做的,所以這兩位並不認識他。

     「我是道恩教授的助教,這是我的銘牌。」

     他把卡片遞出去,兩人核查過後不再懷疑。

     「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嗎?」一位侍者問。

     道恩教授這種級別的人,多半會讓手底下的助教、學徒一類的來預支材料、檢查預約好的實驗室,又或是抄寫日誌等等,但沐言這次顯然並非此類。

     「我借貴地辦點事情,想申請一兩個測試員……」沐言微笑道,一翻手腕拿出個頭環。

     頭環通體用一根雙層金屬絲捏成,週遭延伸出幾片透明的晶體護罩,模樣很樸素。

     另外測試員這種人,就是合法人體實驗。在安全係數方面與某些基金會的實驗員,出外勤的調查員差不多。洛坎人民的科技樹明顯點歪了,一味發展魔法科技學,並未在自然科學上有所建樹,因而也就沒有力學性能檢測的裝置,再加上人命如草芥,只要一封協議書和幾個金幣就能搞定一些危險實驗。

     因此測試員大都是欠了一屁股債的爛賭鬼,或者乾脆是命不久矣的死刑犯,被典獄長拉來實現人生價值。

     「能死在這些老爺手裡,你也算給下輩子積德了。」

     珈藍的死刑犯死前聽到的往往是這句。

     兩位侍者一看就大概明白了,眼前這位大概又是個老教授手底下鍍金的少爺。

     這種人一年少說也有好幾個,大概做出點東西就迫不及待來測試,看那頭環的樣子,一點兒看不出什麼技術含量。

     只不過令兩人有些費解的是,道恩教授手底一般卻很少見這種人,難道說眼前的來頭著實不小?

     稍微一合計,兩人不敢怠慢。

     「頭環的防護度是吧?我這就去準備……」

     沐言忙道:「最好找一個松木段位以上的劍士來,這是魔法抗性測試。」

     「松木以上?魔法抗性?」

     侍者又看了眼那個頭環,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點點頭離開了。

     另一位則將沐言帶到二層一間空閒的煉金室。

     凱恩之角的實驗室也是塔狀,算上地下室一共七層。其中地下室鋪設了防潮和穩固結界,周圍還有一圈等同於荒漠法陣的隔絕魔紋。裡面畢竟擺放著最貴重的魔法儀器,而學院中的元素干擾幾乎無處不在。

     從地下室往上,層數越高,儀器越趨於低性能、大眾化,第六層則是辦公用地。

     以往學生的集體實驗課被安排在4、5兩層,就如一個大型車間,每個四米見方的附魔臺被結界隔開,學生之間互不干擾。

     像沐言所處的這間報社一半大小的密室,就屬於比較昂貴的了,多半是看在道恩教授面子上。

     幾分鐘後,負責人到來,老遠沐言就感覺到了這位旺盛的生命力,他的心臟正有力地跳動著,單憑這一點判斷,實力遠不止松木段位,或許就站在領域的門檻上。

     「自我介紹一下,鄙人高文,凱恩之角駐學院魔樞區負責人,很榮幸見到您。」

     沐言也伸出手。

     「沐言。」

     他的自我介紹就很簡單了。

     「沐言先生,哈哈,早就聽說過您的大名了。」高文笑道。

     這位高文先生目測是個人精,情商比起實力也毫不遜色。他這句話裡到底有幾分可信度誰也不知道。沐言刷卡進來時就暴露了姓名,這麼長一段時間裡他要麼做了調查要麼本就知道。如果是前者,說明他心思縝密,如果是後者,說明他平時在百忙之中還不忘瞭解學院發生的種種事情,無論如何都不是庸才。

     至於身為負責人的他為什麼親自跑來……沐言心裡可比他還清楚。

     他拿出的頭環所用材料為褪魔石,又被稱為魔力炸彈。它本質是一種礦石晶體,也是魔晶礦的伴生礦石,只是因為其中的魔力被魔晶礦吸走,所以在其內部留下了天然空隙,是一種魔力親和度非常高,而且純度往往也不低的絕佳魔法材料。

     但正因如此,它又十分危險。

     正如我們熟知的,在有限空間內的劇烈燃燒即會產生爆炸,而褪魔石裡面的天然空隙就可以作為有限空間,輸入的魔力即能成為燃料,只要稍加引燃,這玩意兒就能成為炸彈。這種事故往往頻發在魔法實驗室中,褪魔石也曾一度被列為違禁品,後來因為實在太重要才解禁,不過即便如此,使用者也不敢像沐言這樣誇張……

     他拿出的頭環上面鑲嵌的晶片幾乎都是褪魔石打磨的。

     凱恩之角這種大企業,哪怕是個小小的侍者也是層層挑選後提拔出來的,所以迎接他的那位打眼一瞧就能發現材料不對頭,所以欲言又止,連忙去找負責人。換做其他人或許就被安保人員架走了,但看在道恩教授的面子上,侍者不得不讓負責人來親自來勸說這個熊孩子。

     沒錯,沐言被當成了貪功冒進的熊孩子。畢竟他看起來也不怎麼老成。
bpii 發表於 2019-3-27 20:02
第68章 高文的初體驗

「沐言先生製作的頭環能讓我看看嗎?」

     高文也不廢話,一上來就開門見山。

     「高文先生親自為我測試嗎?」沐言故作詫異,皺眉道:「可我擔心您的抗性過高……」

     要是換成其他人興許就直接死了……高文腹誹道,但明面上還是擺出一副和善的樣子。

     「您使用的材料較為特殊,而且涉及法術防禦,一般測試員干不了這種工作,更何況我們也不敢怠慢了道恩教授的學生呀。」

     「也好。」

     沐言把頭環遞給他。

     高文雖然是劍士,但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懂不少魔法裝備方面的知識,他估摸著眼前這位的水平高不到哪裡去,於是粗略掃了兩眼,然後不禁發出一聲驚疑。

     褪魔石因為被魔晶礦抽乾了魔力,因而基本是無色晶體,純度越高越通透,而且內部空隙密佈,宛如錯綜複雜的蟻穴。但正因存在這樣天然的孔隙結構,這種材料的上限幾乎無法估量——據說能力出眾的煉金師或附魔師能在其中搭建紋路和法陣,不需要刻意鏤空。

     說白了就是天然的集成電路板。

     但如果真是這樣,也就意味著石頭表面不會被篆刻任何紋路、圖案一類的東西,所有的紋路都是內嵌的……

     不可能這麼厲害吧?高文心道,眼前這個年輕人應該不至於厲害到這種地步……可事實就是如此,對方說這是魔法裝備,然而這表面沒有任何紋路。

     他反覆觀摩了好幾遍,直到額頭上沁出汗珠,這才注意到晶片裡面似乎有白色紋路。

     「最好對光看。」沐言提示道。

     「多謝提醒。」

     高文輕輕舉起頭環,對著螢光石的柔和光芒,瞇起眼睛……

     透過光,裡面是一層又一層的魔力紋路,密密麻麻,如水中游弋的細絲,纏繞在一起。

     他看得如痴如醉,輕輕旋轉頭環,目光追逐著自己能看懂得部分,繞了一圈,這才放下。

     「冒昧地問一下……這是您的作品嗎?」他連語氣都謹慎起來。他懷疑這是道恩教授的新作,不得不這樣問。

     「是我做的。」

     高文更加不敢託大,忙問:「哦……我才能有限,只能勉強認出一個閉環魔紋,那似乎是奧氏回路……」

     奧氏回路代表的是所謂「主動使用道具」,而防具上多半是塞氏接受回路,要將元素攻擊分解成能量並吸收化解一部分,屬於「被動道具」。

     「其實這不是防具。」沐言含糊地解釋道,並未說得太徹底。「所以……可以開始測試了嗎?」

     見他不願多說,高文也知道自己的行為稍稍過界,便點點頭,示意自己準備好了。

     ……

     高文本想去一間寬敞些的測試間,可被沐言阻止了。現在他坐在一張椅子上,就像牙醫的病人,被要求身體儘量放鬆,儘量保持大腦放空的狀態。

     他開始後悔了,他應該多問問頭環的信息再上……不過轉念一想,對方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出頭,雖然是個東方人,可就算從娘胎裡就開始學習,也不至於強得太離譜……

     所以這東西應該沒問題吧?

     附魔、煉金這些技術可比不得修煉。他當負責人這麼久,見過的少年天才多了去了……加西亞家那兩個少年夠天才了吧,可即使如此現在也不過能合作製出二環左右的魔法裝備,距離真正的大師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對方這個年紀,就算東方人的神秘加成,應該也不過四環水準,如果是這樣,自己身為鎏金段位的劍士,應該能豁免大部分法術。打起精神的話,就算有傷害也不至於太慘……說不定,萬一受傷的話還能因此和道恩教授搭上線……

     那位老人家可是十分慷慨而仁慈的。聽說他身邊的保姆愛麗絲當年就是一位窮困潦倒的測試員,因為協助道恩教授測試道具受了傷,之後就成了道恩教授的貼身女傭,自打搬進那件小木屋後就再沒出來過。

     沉浸在自己思維中,高文愈發放鬆,時間一久,他突然發覺耳邊過於安靜,甚至連沐言的呼吸聲都消失了。

     作為六識敏銳的鎏金劍士,他不可能捕捉不到他人的氣息。

     高文猛然坐起身,環顧四周,卻驚訝地發現,周圍早已變了樣子。

     綠草如茵,天邊的火燒雲燦爛似錦。微醺的暖風吹過,一股淡淡的溫熱瞬間包圍了他。

     這一點不像4月的珈藍,而是仲夏黃昏時分的費伍德……

     「這是……」

     他伸手去觸碰額頭,卻一無所獲——頭環不見了……

     「幻術?還是說趁我走神的時候拿走東西,並把我傳送到了這裡?」

     高文警惕地站起身,長劍瞬間出現在手中。

     他保持著隨時可以拔劍的姿勢緩步向前,鞋子踩在草皮上發出輕微的摩擦聲,觸感柔軟,讓人根本無從分辨這是幻術還是什麼。

     颯——

     他冷著臉一劍揮出,劍光在地上犁出一道五米多長的痕跡,棕色的泥土翻飛,就像一張完美的畫卷被人撕了條口子。

     「實力沒有受到影響,身體的控制也很正常……也沒有遭到攻擊……」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人對未知總是充滿恐懼的,就比如現在的高文。

     在他費解的時候,遙遠的天邊突然傳來一陣渺遠的聲音。

     彷彿巨獸在吼叫,又像是遠處的打雷聲……

     但不知為何,高文感覺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恐懼,宛如一隻手,狠狠握住了他的心臟。

     他無法邁開步子了,雙腿彷彿僵住。

     聲音逐漸靠近,越來越大,高文心中也產生了一個念頭……

     一個恐怖的念頭……

     難道說……

     總不可能是……

     「吼——」

     勁風從他身後掠過,泥土和碎石被狂風裹挾著刮到遠處。一道黑影從他頭頂掠過,雙翼鋪天蓋地。

     高文僵硬地抬起頭,注視著前方。

     那是一個龐然大物,一條龍。

     金色的鱗片在夕陽下熠熠生輝,宛如黃金般璀璨,身軀有如小山包一般巍峨。

     琥珀色的眼珠裡不乏智慧生命的神光,然而更多的是蔑視。

     對身為螻蟻的他的蔑視。

     「吼——」

     巨龍驟然襲來。
bpii 發表於 2019-3-27 20:03
第69章 調教

被巨龍吞沒的一瞬間,高文突然眼前一黑,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揪著後頸不斷後退,速度極快,他又無法控制身體,只能看著周圍的景色不斷倒退、縮小,最後皺縮成一個小點。

     就像桌布從中間的洞口被人揪下去一樣,他的意識也從那一個點脫離。

     (其實如果他見過抽水馬桶,此時的既視感會更強烈……)

     再然後,他醒了。

     睜開眼,柔和的燈光照過來,入眼是熟悉的天花板,以及旁邊才見幾分鐘,算不上熟悉的臉。

     「沐,沐言……先生。」

     他嚥了口唾沫,確信自己回來了。

     「歡迎回來,高文先生。」沐言笑道。

     「剛,剛才那是……那是什麼?」

     說著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額頭,卻只摸到了滿頭大汗。

     等等……

     難道我還在那裡面?

     「別找了,在這兒呢。」沐言指頭上挑著的正是頭環。「如果不是摘了它,你可能還沒法從裡面脫離。」

     「這……這到底是什麼?」

     「我製作的魔法道具咯。」沐言笑笑,「作用是啟動後讓佩戴者進入一個特殊的夢境。我們的肉體受限於各種因素無法在這片廣闊的土地上馳騁,但我可以解放它,讓你的靈魂在新世界自由徜徉。」

     他毫不要臉地剽竊了維爾福的宣傳詞,並且聲音充滿了誘惑力。

     「作為施術者,我可以將自己見過的場景投影出來,讓受術者經歷。也可以讓受術者再次經歷自己曾經經歷過的場景——當然,這一款頭環還在研究中。不過無論哪種,我都可以讓人們精神相互聯絡……換句話說,你是否想過自己能與同伴一起重新經歷心靈深處的恐懼,又或是與愛人分享她未曾見過的景觀呢?這些,在不遠的未來我都可以做到,我相信你對此一定非常期待,高文先生。」

     高文瞳孔驟縮,心中一片駭然。

     他感到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被人看穿了。

     聽到那句「與愛人分享她未曾見過的景觀」時,他的確動心了。

     他和妻子早年相識於傭兵團,後者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傷了雙眼,直到今天都沒能治好,始終生活在黑暗中。剛才他在聽到對方這麼說的時候的確正在思考這件事,並且有一絲強烈的憧憬……

     眼前這雙可怕的眼睛,似乎帶著某種難以名狀的力量,目光宛如利劍,徑直探入他的心底,將他的渴望看了個通透。

     深吸一口氣,高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他已經無法估量眼前這件東西的價值了,而且……

     他很清楚自己所在的凱恩之角是個怎樣的組織,以及它是怎樣對待那些真正擁有技術卻對生意上的往來一竅不通的學生的。

     良心告訴他現在應該勸誡對方不要與凱恩之角合作,但是……

     但是如果真是他說的那樣,無疑只有在凱恩之角的幫助下能將之變成現實,到了那時,他也能讓妻子用另一種方式重見光明……

     到底該怎麼做?無論哪種都是背叛,前者背叛凱恩之角,後者背叛自己的良心……

     兩股念頭在高文腦海中不斷碰撞、糾葛在一起,但最終被妻子閉緊雙眸的笑臉取代。

     如果自己真昧了良心,恐怕她也不會開心吧。

     「沐言先生……」高文嚥了口唾沫,勉強擠出一張笑臉。

     「實不相瞞,我並沒有看出您的作品有什麼商業價值……而且,而且它使用了太多高危材料,光是安全審核就需要花費大量時間……恐怕您要想想其他出路了。」

     沐言微愣片刻,隨即玩味地望著高文。

     「高文先生莫不是找好了下家,打算在離職前坑一把老東家?」

     「閣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一個成熟的評估者不會看不出這其中的價值,閣下把我當成那些什麼都不懂的學生了嗎?」沐言輕笑。

     高文額頭上的汗又多了起來,他不禁暗罵一聲自己真是多管閒事,別人明明趕著來送死,他幹嘛非得攔著……

     「既然閣下堅持的話,那我也沒法拒絕了。」他擦擦汗,沒了心理負擔,表情也正常了起來。「等明天高級顧問到來後我就會徵求他的意見。」

     徵求意見?大概是試著破解吧……

     沐言在心裡笑笑,表面上卻擺出一副「這才像話」的樣子。

     「沒問題,東西我就留在這兒了,畢竟還要接受安全隱患方面的檢查,希望7個工作日後能收到你們的答覆。」

     說完他轉身離去,留下表情複雜的高文。

     ……

     ……

     當晚,凱恩之角的兩名魔紋學高級顧問被緊急召到珈藍學院,在負一層的高精度密室內忙活了一個晚上。

     天快亮時,魔樞區傳出一聲沉悶的爆炸聲,驚動了數十名老師。連威斯冬大禮堂的樓身都晃了晃,防震結界瞬間啟動。

     震顫來得快去得也快,等侍者慌亂推開地下室的門時,只看到了三具不省人事的屍體……

     要不是德溫老師趕來救場,並且這詭異的震動只是雷聲大雨點小,恐怕高文和在場的兩位高級顧問都要魂歸赫魯。

     震動雖然強烈,可也遠遠傳不到沐言所在的公寓。只是我們的學者似乎算好了時間,提前站在露臺往魔樞區的方向遙望。

     在看到威斯冬大禮堂的防震結界突然啟動,在晨曦中閃著璀璨的光芒後,他才滿意地吹了個口哨,接著向阿瑪瑟吹噓自己。

     「我跟你講,他們這種大商會是什麼店大欺客的尿性我再熟悉不過了,我把東西留在那兒就是為了讓他們破解,7個復合魔紋裡除了奧氏回路是真的以外其他6個全是你岳父教我的,清一色都與爆炸有關,還是赫魯人原創的,魔紋學領先洛坎至少一百年,他們根本不可能看懂。」

     「哦。」

     「哦?天吶,你這該死的精靈竟如此冷淡?」

     阿瑪瑟無語地看向他,「你知不知道自己話非常多的時候通常都是在試圖掩飾什麼?這一點我還是心知肚明的。」

     「呃……」

     沐言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比如說那個小姑娘已經在公寓住了半個月了,你打算怎麼處理她?」

     「嗯……」

     「她好像受到了心理打擊,精神有些恍惚,必須保證視野裡有人才能心安。作為一個傳奇法師,你的感知難道發現不了她在偷偷看你嗎?」

     「我怎麼覺得經常是在看你……」

     「別打岔!」阿瑪瑟沒好氣道:「那是你一大早就出門,她找不到別人,就會黏上我!真是該死,自從那天碰巧被伊麗撞見後她已經十天沒來家裡做客了!她或許覺得我是一個喜歡未成年人類女性的變態!你再這樣我就帶她去晨星找蘇利亞了!」

     「哈?」

     沐言不禁有些撓頭。

     關於該怎麼處理茶茶小姐……其實他也有些困擾。

     這姑娘本性善良,要不然朱迪小姐也不至於和她成為摯友。可經過巴裡那件事後,兩人間的裂縫暫時癒合……甚至原本有多要好,現在的傷害就有多深,除了冷處理以外他想不到其他好方法。

     兩週過去,沒地方去的小姑娘始終待在公寓裡。

     一開始甦醒後,她就像大病初癒的病人,不願回想起那段記憶,又像剛破殼的雛鳥,變得非常粘人,但又因為對陌生人的畏懼始終保持著距離。

     即粘人又陌生,這聽起來似乎是矛盾的,但這種微妙的平衡大概只有阿瑪瑟能理解了……

     敏銳的感知讓他無數次不用回頭就能察覺到門外蹲著的少女,然而一有風吹草動她就會跑回自己的房間,聽到外面重新安頓下來後再悄悄跑過來,躲在角落望著他。

     就好像……她始終要保持有人在自己視野裡,才不至於缺乏安全感。

     為此阿瑪瑟不得不出去買菜前都鎖上門。

     時間的確會治癒這一切,但這一切又需要時間……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沐言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腦子一熱就出手幫助,或許是他想做一些補償吧,力所能及的補償。

     他本可以提前阻止這一切,然而他沒有。

     他本可以站在「大義」角度忽視這一切,然而他也沒有。

     他很貪婪,他既要讓自己的計畫成功展開,又不願犧牲任何人。

     兩人久久不語,樓下傳來了略顯焦躁不安的腳步聲,雖然其主人在盡力壓抑,可她在木質地板上發出的聲音怎麼可能逃過露臺這兩位的耳朵。

     「她醒了。」沐言摸摸鼻子,小聲道。

     「哦。」

     阿瑪瑟縱身從露臺跳了下去,頭也不回地往遠處走。

     「你……」

     沐言欲哭無淚,這廝還真是果斷,這就出門買菜去了。

     無奈,白光一閃,他也出現在客廳裡,和徑直衝上來的少女撞了個滿懷。

     就在少女即將撞進他懷裡時,一股柔和的力量牽引著她後退兩步,輕輕站在沐言面前。

     茶茶赤著腳,身上裹著兩件粗糙的棕色棉衫,她來到珈藍時就穿著這件衣服,自來到公寓後就沒換過,要不是沐言偷偷用法術替她洗過,估計現在已經發臭了。

     這兩件衣服或許能帶給她安全感吧。

     「我們談談吧。」

     沐言指了指沙發。
bpii 發表於 2019-3-27 20:03
第70章 少女

如果用顏色來形容內心的情緒,那這段時間以來,茶茶的心情一直都是灰色的。

    冷漠,暗淡的灰色,彷彿不帶一絲溫度和起伏,就如她的未來。

    正如沐言瞭解到的那樣,她被巴裡矇騙了。她並不知道兩人的過節,不知道朱迪在學院經歷了什麼,甚至壓根就不知道巴裡這麼個人。

    她只是懷著對摯友的崇拜和未來的憧憬搭上順風車來到法藍城,並希望自己能幫助到朱迪。

    然後她就被利用了。

    被法術石化的那段時間,她聽得很清楚,也無比明白那個禽獸會怎樣對待朱迪。

    一個善良者會習慣性地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即便那僅有一絲半點的關係。也正是這種敏感的善良讓兩個性情相近的少女成為了摯友。

    可這次的責任對她來說太過沉重,以至於她瞬間被愧疚和不安壓垮。

    如果不是沐言第一時間讓茶茶陷入沉睡的話,這個女孩或許會不堪重負,以至於做出傻事。

    但這僅僅是一個開端。

    她不蠢,一點兒都不,相反,她還很聰明。這半個月來她雖然沒和外界有任何交流,但經歷的這些事都在她腦海中一遍遍重演,造成二次傷害的同時,也讓她愈發清楚自己的處境。

    首先,朱迪和那名叫德里奇的少年是戀人關係,而且兩人還與巴裡有仇。

    自己被那位貴族利用,將朱迪釣出來,在介於平民窟和城區之間的三無地帶加以侵害。

    這是事情的經過。

    好在這一切被眼前這個叫沐言的人阻止,危機也成功化解,可她和朱迪的關係卻無法回到以前那樣……

    她沒法腆著臉乞求諒解,她只想做點什麼彌補,可就連這一點她也做不到。

    她很清楚自己為什麼被帶到這裡,因為那個叫巴裡的人連法藍城的衛兵都可以恐嚇,她這樣鄉下來的姑娘如果獨自一人恐怕連法藍城都出不去,第二天就會曝屍荒野,對方是為了暫時保護自己才這樣做。

    所以她很害怕。

    在她看來朱迪的父親(一位騎士老爺)已經是身邊最尊貴的人了,可就算他在面對來自王城的衛兵時也客客氣氣。而巴裡對衛兵頤指氣使,卻又對沐言十分敬畏……

    這樣一來,不難推斷眼前的年輕人身份有多可怕……

    難道說,他是一位王子?珈藍帝國未來的繼承人?

    有這種可能……

    還有那個英俊到不像話的銀發男人。

    每當她感到害怕時,只要看一眼那道挺拔的身影,就彷彿湧起無窮的安全感,以及對方望過來時,眼眸就像費伍德從家門前流過的溪水一樣清澈……然而一個這樣優秀的人,僅僅是對方的僕人?這還不能夠說明他身份的尊貴嗎?

    她愈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可也愈發不理解,為什麼沐言要救自己?

    難道說……

    少女不禁為自己大膽的猜測感到臉紅,怎麼可能會有這種狗血的劇情發生……

    王子和平民少女一見鍾情,那是騎士裡常有的夢幻情節,自己怎麼可能有幸遇見……

    她知道自己雖然長得很討人喜歡,但也僅是在費伍德那塊窮鄉僻壤,真正論外貌自己還不如朱迪……

    那眼前這個人……

    她不禁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

    沐言可不知道少女心思如此複雜,他只是有些頭大,該怎麼處理這個一時不忍帶回來的少女。

    當初時間緊張,他便偷偷翻閱了對方的記憶,發現少女記憶深處潛藏著一絲嚮往,對自由的嚮往,對昔日玩伴朱迪小姐的嚮往。

    這份嚮往藏得太深,以至於她自己都沒發現。

    茶茶小姐之所以敬佩朱迪,不僅是因為她來到了珈藍學院,更多地是敬佩她敢於邁出這一步,和被規劃好的人生說不。

    即使朱迪是費伍德當地一位騎士老爺的女兒,可將來最好的命運也不過是嫁給另一位騎士老爺的兒子,甚至連嫁給男爵之子都不敢多想。但她拒絕這樣做,以優異的成績考到了珈藍學院,希望由此來改寫自己的人生。

    和她相比,茶茶這樣鄉下的少女,最好的歸宿莫過於嫁給一個老實本分的農戶,或是工匠、裁縫,接著生一個兒子,然後撫養他健康成長,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在兒子身上。

    如果生了個女孩,就讓女兒和自己一樣將這個希望傳承下去。

    可為什麼女孩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呢?就像朱迪那樣?

    茶茶小姐這絲叛逆的想法潛藏在心底,在她看來太過離經叛道,連她自己都快忘了,卻被沐言翻了出來。

    但沐言卻很清楚,她沒有忘了,只是記得太深,深入骨骼,融入血液,所以看起來好像忘了一樣。這種潛意識化作一股衝動,促使她在即將訂婚這年一接到書信就跑了出來——這才是她來得這麼突然的原因,這姑娘也是逃婚出來的……

    巴裡完全是瞎貓撞上死耗子,天時地利完全符合,只是稍微提供了小小的助力,就釀成了兩個人的悲劇。

    或許沐言在茶茶身上看到了蘇利亞的影子,因此不由自主地想幫她一把吧。

    敢於抗爭的女性都是值得敬佩的,更何況她還很善良。

    可說了這麼多,該怎麼處理她呢?

    讓她繼續住下去?

    到也不是不行,但長此以往別說阿瑪瑟頭疼,他也擔心傳出去什麼風言風語,到時候損傷了少女的聲譽也不太好……

    陷入沉思時,沐言的目光無意識地打量著茶茶,看得她滿臉通紅,手指緊緊攥著衣服下襬,一副侷促不安的樣子。

    「茶茶小姐。」

    良久,沐言開口道。

    「我在,沐言先生。」

    「我想我應該先介紹一下你現在面臨的情況……或許你已經猜到了,你惹上了大麻煩,以至於我不得不暫時把你限制在這兒,這是為了你的人身安全——當然,這不怪你,要怪就怪時臣吧。」

    「唉?」

    「沒什麼,我是說這一切都是巴裡的錯,你們只是恰好被他利用了而已……就像頑皮的孩子用石頭打碎窗戶,石頭和窗戶都沒有罪。」

    「是那塊石頭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茶茶小聲道,也低下了頭。「而且……窗戶也不會復原了,不是麼?」

    還真是令人頭疼的少女吶……

    沐言不禁苦笑,這想法也太自閉了。

    想了想,他隨手扔出一道冰錐,「砰」的一聲撞碎了自家窗戶。

    茶茶原本低著頭,突然聽到聲響像受驚的小貓一樣,身體猛得一抖,抬頭看了眼窗戶,這才疑惑地望向沐言。

    「沐言先生為什麼……」

    「你是說我為什麼敲碎窗戶嗎?你再看。」

    茶茶重新望過去,驚訝地發現窗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復原了。

    「可,可是……」

    「這是魔法的力量。」

    沐言伸出手,掌心凝聚著一團光芒,柔和的光線在其中流轉,散發出溫暖人心的力量。

    「瞧,神奇的魔法,甚至可以治癒心靈……要不要試試呢?茶茶小姐?」

    茶茶呆呆地望著光團,怯生生地伸出手去觸碰。

    雙手接觸到光團時,就像托起了一抔熱水,溫暖從每個毛孔滲透進來,沿著手臂一直來到心口。

    她感覺心中的灰色被緩慢驅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亮色。

    隨之而來的是溫暖,遍佈全身,這些天的寒冷和孤寂完全被消除,就像仲夏的黃昏時分,浸泡在家鄉的小河中一樣,一整天的疲憊都被消除。

    接著她便沉沉睡去。

    少女徑直倒在沐言懷裡,倒是讓我們的學者鬧了個滿臉通紅。

    他打了個響指,一個阿魯瑪IV型氣元素出現在一旁,輕輕抱起少女。

    目送氣元素飄進屋子,沐言不禁摸了摸鼻子。

    「我竟然還有神棍的潛質……」 本帖最後由 bpii 於 2019-3-27 20:2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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