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黃昏編年史 作者:夏牧訸 (已完成)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6-21 16:48:02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2 260933
bpii 發表於 2019-3-27 22:03
第101章 特典

沐言站在工坊外駐足凝望,遲遲沒進去。

    當他從繁忙的工作中抬起頭時,才赫然發現,工坊裡多了個熟面孔。

    用高文的話來形容,這還是那種他「付不起佣金」的大人物。

    話說伊恩老爺子什麼時候來的?怎麼就突然來了?銀燭會呢?

    沐言頓感一陣頭大,或許這陣子忙昏了頭的時間裡外面又發生了什麼。他忙掏出傳訊石和瑞奇溝通了一番,瞭解過來龍去脈後,這才不由得眯起眼睛。

    還真是小瞧了凱恩之角……

    這個在珈藍建國之初踩狗屎運傍上一雙粗腿由此發家致富走上逆襲之路的地痞流氓團夥,即便過去了這麼多年,即便如巨龍般躺在金幣上翻滾了這麼多年月,也始終沒洗去身上的一股卑鄙、小氣、目光短淺的小人物姿態。

    誰說金錢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質?眼前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小角色依舊是小角色,即便有富可敵國的財富,依舊避免不了在關鍵抉擇上犯錯,沐言以為他們就算再蠢也能明白自己這些年的發展全靠銀燭會,可誰知這群傻子盲目自大到這個地步……

    有些計畫,的確該改一改了。

    略微思索片刻,他才推門步入。

    沐言動作很輕盈,伊恩先生也正醉心於工作,壓根沒察覺。

    他手底下正在繪製一幅封面,那是一幅風景畫,乍一看似乎是漆黑的夜晚,配色壓抑、沉重,但地平線上卻有一絲光亮從最中心透射出來。

    明明是普通的平面作畫,在老爺子手底下卻有了立體感,而且這一絲光明格外刺眼,彷彿穿透了紙背,直達心靈深處。

    老人大概把自己的心境也畫了進去。

    他手邊還散落著不少樣本,都是冊子裡描了彩邊的空白書頁,有的風格古典、雋永,透露出積澱和滄桑感,有的俏皮、輕快,如年輕人那樣活潑,還有的中正平和,如一條亙古不變的河水,緩緩流淌。

    沐言抬頭瞄了眼阿曼德,後者無奈的聳聳肩,而後對伊恩豎起了大拇指。

    沐言頓時笑了,這意思大概是「我沒要他畫這麼多,都是老人家自己要求的」。

    伊恩老爺子的一生中除了精研魔紋學,歷史、文學、音律、繪畫幾乎樣樣不落,而且非法師學者的魔紋學與繪畫在某種程度上是一脈相承的,自然能有這種藝術造詣。

    更何況這個世界可沒有ppt,伊恩教授的所有「課件」與講義都是自己手動完成,因此設計能力也相當出眾。

    沐言站在老人家身後默默看了許久,直到他完工,伸懶腰時才發現背後站著個人。

    這是他來工坊快二十天來第一次見到老闆,可現在沐言的樣子完全就是個認真觀摩的學生。

    倒是伊恩先激動了起來。

    「快!快告訴我,你這兒的附靈術,這種附靈術是怎麼辦到的!」

    沐言一拍額頭,這才想起來了,魔力精煉最大的目的不就是提純魔力,繼而加強附靈術嗎……

    可這間屋子裡,和那些掃地不會拐彎所以只能掃大街的魔力掃帚比起來,兩隻能上鑽下跳還能打人的掃帚簡直就是萬中無一的天才……

    但這不能講,最起碼現在不能,鬼知道這會對珈藍的科技樹帶來什麼衝擊,產業革命也得講究個潤物無聲,不能破壞原有的科技體系。

    「這個就屬於商業機密了,而且也沒法大規模推廣。」沐言無奈道:「十分抱歉,伊恩先生,我這段時間一直忙著其他事,這才來看您。」

    「沒什麼,我還應該感謝你收留我。」伊恩笑笑,似乎對自己被凱恩之角的人虐待一事毫不在意。

    「對了,你說的那個什麼特典,我設計了好幾套模板,你瞧瞧,應該用哪個?」

    說著他就把手頭的東西遞給沐言。

    沐言對阿曼德揮了揮手,後者立刻屁顛屁顛的跑過來,指著三套模板與伊恩教授探討起來。

    看著兩人討論的樣子,沐言頓覺一陣輕鬆。

    工坊也初具規模了,他終於可以享受做一個甩手掌櫃是什麼感覺了……

    -------------------

    6月21日,第30期《比格紐斯》如約發售。

    德列斯和往常一樣起了個大早。

    說起來因為這該死的報紙的緣故,他可是起得越來越早了,以前的作息竟然比不過一些為了這報紙發神經的人,這讓他大為不滿。

    德列斯同學一向自認和那些溫室裡的花朵不一樣,他見過世面,他經歷過生死一瞬的考驗,他在卡德拉高原下面的冰天雪地裡熬過三天三夜不帶闔眼,也經歷過失足墜落醒來已是一週後牧民的家中,所以儘管平時沒表示出來,可在這種與自律有關的雞毛蒜皮的小事上輸給別人的話,會讓他覺得對不起這份經歷。

    畢竟他可是號稱要一份不落買下所有報紙的男人。

    可最近競爭對手越來越多了,因為故事迷人,報紙的製作也一如既往保持著高水準,越來越多的「蹭看黨」轉變為了購買黨,大都抱著珍藏的目的。

    甚至還有不少人組成了小圈子,每個人負責購買一期,以此來降低經濟負擔。

    某種程度上,這份報紙真的改變了不少學員的習慣。

    排隊到他時,德列斯熟練地扔幣入箱。

    「鐺」

    這是金幣彈在空箱子內壁的清脆響聲。

    0.74秒,這次比平時慢了一點點。

    然而這回彈出來的不光有一卷報紙,還有一本小拇指那樣厚的小冊子。

    冊子比成年人的手掌大一圈,看起來很精緻,光是表面這幅圖看著就不凡。

    「這是……給我的?」

    德列斯來不及猶豫,身後的人已經開始催促了,他只好先收起來走到一旁。

    他這次沒急著離開,而是站定圍觀了一陣子,可在他之後一連過去11個人,直到第12個人才同樣獲得了這本冊子。

    那人拿到冊子後就轉手給了在一旁久等的傢伙,態度頗為恭敬,還沒等德列斯去找他,這位拿了報紙的就先行一步靠了上來。

    「嘿,夥計~」他看起來很熱情,也一早就發現了德列斯。

    「你是……」

    「這不重要。」那人揚了揚手裡的書,「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德列斯搖頭,「我也是剛拿到。」

    「我叫費洛,下節課是《從克拉貢語到通用語》,課後我們抽時間聊聊?」

    德列斯一驚,「巧了,我也是那門課。」

    「那一起啊!」

    費洛熟練地勾上德列斯的肩,後者愣了一瞬,竟沒躲開。

    這傢伙身上似乎有種莫名的親和力。

    ……

    同樣的一幕在學院的各處上演,直到這些自以為「幸運兒」的傢伙選好時間和地點,鄭重其事地打開小冊子,才意識到這是什麼東西,以及它從何而來。

    第一頁寫得明明白白,這本名為《特典》的紀念冊是贈予《比格紐斯》連續30期(不含第一期)的購買者們,作為對他們長期以來支持的感謝,完全免費。

    特典的內容分為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報紙創作者的感想,比如關於這份創辦報紙的契機,此期間遇到的阻力,以及一些市場調研的心得體會,讓讀者第一次感受到一個製作方的「誠意」和「心里路程」。

    並且在第一部分的結尾,沐言還表示此後將有償接納投稿,學院內有意向的創作人都可前往魔樞區「幽月工坊」投稿,內容包括但不限於詩歌,甚至是學術研究中的重大發明、發現等等都可以投報。

    「這不明擺著要和凱恩之角搶生意嗎……」費洛看到這兒不禁感慨。

    但這也是法藍城內第一款公開表示接納學術投稿的發行機構,尤其是在這個連論文格式都沒普及的年代。

    第二部分是對未來的規劃,沐言隱晦地透露不久後學院內將有一件大事發生,希望大家拭目以待,並表示後續依舊會展開類似「特典」的活動,希望目前的「全訂」讀者能夠保持。

    「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哭瞎了眼。」德列斯幸災樂禍道,他可是認識好幾個因為只差一兩期沒買的傢伙,在特典發出來之前他們或許只是感到遺憾,現在可能悔得腸子都青了。

    第三部分是最主要,也是最厚的一部分,同時,它絕對是最讓人振奮的內容。

    有關《霜與火之歌》作者埃裡克先生的訪談!

    埃裡克站在創作者角度總結了目前幾個人氣角色的創作思路與不過分劇透的未來命運,補充了借鑑的史料——這相當於為諸多「霜學家」提供了讀物資料。同時他還額外補全了維斯特洛的相關設定,包括各個家族的族徽、紋章、歷史、宗教信仰、過去的恩怨情仇等等,以及附贈一份維斯特洛全景圖。

    圖紙夾在書中只不過一頁,但平攤在桌面,就是立體投影,山川河流城市荒野一應俱全,栩栩如生。

    「光是這一頁圖紙的成本就不在10個金幣之下。」費洛再度感慨。

    雖然不是煉金師,可作為一個見過世面的皇子,他還是懂一些的。

    「成本高不算什麼。」德列斯笑笑,「我估計整個校園裡能拿到這東西的不超過500份,也就兩期報紙的銷售額,可它的意義卻非同小可,代表了眼光和高瞻遠矚的智慧,尤其是那群錯過的貴族,多半會捶胸頓足。」

    德列斯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沒考慮過對方會是貴族身份,畢竟貴族哪兒會這麼和善地與他坐在一起討論報紙呢……

    費洛無奈地笑笑,似乎的確如對方所言,這個成本不算什麼。

    但他也愈發好奇,這位沐言先生還能帶給自己多少驚喜。並且他無比想知道,如此精準的特典派發是如何做到的。

    ……

    地下,水晶光幕上無數張臉交織、閃爍、來迴旋轉。

    經過仔細的比對、檢索,最終彙總成一串數字。

    「特典理論派發數為477份,實際派發數為441份,共36人次身份不吻合,列表如下:……」

    夏穆冷冰冰的聲音響起,茶茶立刻將結果記在本子上,並逐一抄下了這三十六人的姓名。

    這是沐言的吩咐,畢竟並非每個人都需要親自來買,能使喚別人幫跑腿的客戶身份大都不一般,而這部分人恰好又是自來水的一部分,不敢怠慢了。

    實際數字與德列斯猜得基本吻合,也就是說平均三千的銷量中只有1/6不到是全訂黨,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中斷過購買。

    常言道物以稀為貴,這樣一來,小冊子在就突然成了稀罕物,成了眼光和智慧的象徵,同時幽月工坊這個名字也會隨著這次的科普被越來越被更多人所熟知。

    無論是校內,還是校外。

    事實上《比格紐斯》在校外的知名度遠超沐言的想像,而這一切的根源正是那位勞倫斯二世陛下。

    貴族嘛,在這個和平年代,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大都是誰家兒子結婚了,誰家女兒出嫁了,誰家偷情被抓,誰家意外懷孕這些八卦,這些不怎麼涉及財富、地位等隱秘信息的特殊情報往往能展現一個人的消息來源之廣,以及好奇心之重。

    而前段時間圈子裡最著名的笑話,便是勞倫斯二世陛下將佩雷斯家那個蕩婦趕出皇宮的故事。誰能想到這位赫赫有名的邦尼夫人在皇宮裡還那麼不安分,竟與侍衛長搞到了一起,還膽大包天要復刻裡的一幕……

    這下子不光事故的男女主角出了名,連帶著這本《霜與火之歌》也被不少人熟知,人們紛紛因為這一幕情節對故事的具體內容產生想法,便開始打聽起它的刊載物,隨之瞭解到珈藍學院新晉熱門話題。

    這麼一來二去,《比格紐斯》就成了貴族圈子的必讀品,那些貴族在茶餘飯後也罕見地拋開了八卦,開始討論起書中的情節來。畢竟這個故事講風花雪月與文學恰如其分地結合在了一起,厚重中帶著一絲俏皮和詼諧,偶爾出現的流血衝突也給人以別樣刺激。

    總而言之,不僅有逼格,還有內涵。

    更重要的是,這還是身份的象徵——畢竟它是學院的報刊而非《魔法日報》,也就是說能第一時間知道故事內容的,相當於十分含蓄地告訴了別人「我們家孩子優秀到足以進入珈藍,並且獨具慧眼地購買了這份報紙」。

    這種不著痕跡的裝逼手段真是讓部分貴族欲罷不能。

    法藍城有至少七千常駐貴族,可學院裡只有五百名左右的法藍土著貴族學生,這個數字很能說明問題。

    而這次「特典」的到來,則讓這份殊榮被無限放大。
bpii 發表於 2019-3-27 22:47
第一百零二章 希琳

卡特家族是六大議會家族之一,當年的白袍法師艾德里安‧卡特也是建立珈藍的六人之一。

    只是隨著他的消失,卡特家族一代代傳承下來,施法者的數量卻越來越少。

    有人說艾德里安閣下當年遭受了詛咒,施法者的天賦被彌婭剝奪。還有人說是後來的卡特人背棄了當初的盟約,血脈不再純淨。

    總之眾說紛紜,傳得有鼻子有眼,而這種境況也愈演愈烈。

    直到信仰歷738年,卡特家族第三十三任繼承人,也是家族中唯一的男丁拉馬爾‧卡特作為一個普通人降臨在這個世界那一刻開始,卡特家族就基本喪失了身為議會家族的底氣和實力。

    這一代卡特人裡沒有人一個是施法者,並且在未來,卡特家族也極有可能不再誕生法師。

    這樣一個議會家族,無法守護珈藍,更無法守護這份榮耀。

    雖然因為至高條例,這無法影響歷任卡特公爵從凱恩之角獲得足量金錢來維持家族的運轉,以及無損他們在法藍城至高無上的地位。可這會影響所有人看待他的眼光。

    於是這一任卡特公爵,拉馬爾先生艱難地長大後,第一時間選擇了逃避,他選擇退回自己的封地灰杉領,也就是曾經的卡爾坦城,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公爵,而非至高無上的六人之一。

    可我們常說福禍相依,這件事看起來似乎是一個傳奇家族落幕的開端,可實際上它卻含有非同一般的積極意義。

    正因卡特家族的衰落,元素高塔才沒有將他們放在心上。甚至當他們拉攏了另外四家,對威廉家族久攻不下時,都從未記起還有這麼一個名不副實的議會家族。

    因而卡特家直到今天都尚未與高塔接觸,保持著前所未有的純潔性。

    即便拉馬爾的女兒,希琳‧卡特現在就住在法藍城郊外的月溪莊園,也從來沒有高塔方面的人接觸過她,甚至連那些終日對卡特家族獻慇勤的人也從未來過這裡,這個地方罕見地保持著一份安寧。

    希琳‧卡特,身為拉馬爾‧卡特的女兒,今年十四歲,是個內向、安靜的少女。

    嗯,某種程度上的文學少女。

    甚至可以說,在整個法藍城都找不出這麼特殊的女孩兒。

    首先,她不喜歡待在氣候溫潤,陽光明媚的灰杉領。其次,她也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所以卡特公爵為了她特地在法藍城外修了這座月溪莊園,裡面配有一座巨大且寬敞的書房,其規模甚至有珈藍學院圖書館的1/20大小,光管理員就配了3個,全是和她年齡相仿的少女。

    為了迎合希琳安靜的性格,這些少女也全是啞女。

    她就像一個遠離喧囂,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住在這與世無爭的城堡裡,美得像一個童話故事。

    下午黃昏時分,希琳靠坐在二樓的窗邊看書,夕陽的餘暉透過玻璃窗打在少女臉上,為她白皙的皮膚鍍了一層金邊,看起來充滿聖潔、高貴的光澤。

    這時一輛馬車緩緩停在莊園門口,吱呀作響的車輪聲遠遠傳來,驚動了希琳,她立即激動地站了起來,穿好鞋子,捏著裙角蹬蹬蹬跑下樓,在會客廳焦急地等待著。

    短暫的幾分鐘如同一個世紀那麼漫長,聽到腳步聲後,她連忙迎了上去。

    「買到了嗎?」她問。

    來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張陽光的臉龐,只是表情略微帶著埋怨。

    「一點兒都不心疼你哥哥。喏,買到了,另外,今天還附贈了這個。」

    費洛將東西遞給她,少女捧在懷裡,甜甜地喊了聲「謝謝」,接著就頭也不回地溜了。

    「這丫頭……」

    三皇子笑笑,這個妹妹的愛好還真是特殊。

    雖然《比格紐斯》上的故事非常精彩,但對他而言也就那麼回事。

    比起報紙和特典的內容,他更在意的是沐言使用的技術、手段,或說力量。他的導師貝納先生說《魔法日報》試過效仿這份報紙的製作,可他們根本無法將成本控制在3金幣以內。至於特典裡那張全境圖,就更別想了。

    這種技術代表的煉金與附魔水平已經遠遠超過了《魔法日報》,除了坐擁銀燭會的凱恩之角外,他不知道還有誰可以做到。

    但很顯然,沐言與凱恩之角不可能是一夥兒的,他們之間的過節已經從個人矛盾上升到了利益衝突,無法調和。

    再加上那天晚上在宴會上沐言奇異的感知,要不是費洛與常人不同,他還真發現不了對方在觀察自己。

    那可是皇宮的晚宴,如果不是對自己實力有自信,誰敢冒冒失失地攤開感知?

    可他就那麼做了,不僅避開了結界的探查,還沒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就連威廉校長都沒發現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探查別人……

    費洛很確信,這傢伙背後有股特殊的力量,遠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甚至可以說,他欺騙了所有人。

    男人的所有追求最終都會歸結為「力量」,這是貝納老師告訴他的。因為掌握了力量才能隨心所欲地完成夢想,不被現實拖累。

    而這個道理,已經無數次用冰冷的現實驗證過了。

    輕呼一口濁氣,將這些深沉的想法拋之腦後,費洛儘量讓情緒輕快起來。

    畢竟這是月溪莊園,如童話般美好的地方,不該胡思亂想這些東西。

    他把目光放在前方少女恬靜的臉上,表情不由自主變得柔和。

    希琳是他的妹妹,表妹。

    他的母親,也就是國王陛下的王妃之一,與卡特公爵的妻子是姐妹。

    四年前卡特公爵送來一封信給他的母親,說會將自己的女兒送到法藍,希望她能代為照應。可自從來了法藍城,這位表妹卻始終待在月溪莊園,幾乎從未離開過。加之身為王妃的母親又無法輕易出行,無奈,費洛只好代替她儘可能多地抽空來照顧表妹,時間一久,倒也成了希琳為數不多願意與之交流的人。

    所幸這個世界還沒有「家裡蹲」和「宅」這些詞彙,否則希琳身上恐怕已經貼滿了標籤。可即便如此,在年輕一代的貴族圈子裡,希琳往往被冠以「怪人」的頭銜。

    三個月前,他過來探望時,落下了隨手買來的報紙,之後就接到希琳的傳訊,央求他幫忙購買後續,這才有了費洛一期不落的購買與這份特典。就連他重病那幾天也不忘讓人如期購買。

    事實倒也證明了希琳的獨到眼光。

    我這個表妹可比你們想像的聰明多了,費洛不止一次這樣暗想。

    他剛坐下,僕人就端來一杯茶,便隨手取了本書,坐在希琳一旁靜靜看著。

    每次來到這裡都能體會到莫名的安靜、祥和,大腦放空,不用去想著如何生存,如何在各方的壓力中斡旋,平衡……

    他很少體會這樣的生活,因此覺得十分新奇,久而久之竟像成癮般欲罷不能,所謂來探望希琳也成了一個藉口,更多的是他想要來這裡回味這種氣氛。

    這裡對他而言就像避風港一樣安寧。

    希琳身體十分虛弱,因而即使是六月的初夏,屋內也用恆溫結界控制著壁爐中的熱量,此時暖烘烘的溫度,加上蓋在身上的薄毯,費洛覺得眼皮子愈發沉重,書上的文字也漸漸離自己遠去,插上翅膀在夢境中飛舞、盤旋。

    他慢慢睡著了。

    安靜的城堡裡,只有壁爐中偶爾傳出的嗶啵聲,以及少女翻動書頁時輕微的嘩啦聲,溫暖得就像浸泡在熱牛奶裡。

    ……

    不知過去多久,費洛醒來,感覺頭腦清明,身體前所未有的舒暢。

    每次來這裡都彷彿獲得了新生。

    他伸了個懶腰,扭頭一看,希琳不知什麼時候從樓上搬下來一大堆書,各個在地上攤開,自己正趴在地毯上寫寫畫畫,兩隻白生生的腳丫都高興地翹了起來。

    費洛身為斥候科的一員,悄無聲息地起身,從後面悄悄湊近,接著在她耳邊突然喊了聲,

    「啊!」

    「啊——」

    少女猛得蹦起來,接著不知哪兒來的力氣,舉起手裡十公分厚的大字典就掄了過來。

    「彌婭在上!」

    費洛慶幸自己平時沒疏於鍛鍊,迅速躲避,但轉念一想,希琳身體柔弱,這一下用力很猛,萬一閃了腰就不太好,乾脆又挪了回來,轉身用後背承了這一擊。

    「砰」

    古舊的字典結結實實拍在他身上,都被拍散了線。

    「哥哥,你嚇死我了!」希琳氣喘吁吁道。

    「嘿嘿……我就開個玩笑……」費洛笑笑,揮手屏退了匆忙趕來的下人,撿起字典。

    「喏,我來看看你在幹什麼。」

    這句話果然奏效,希琳頓時拋下驚嚇,露出一臉神秘的微笑。

    「我啊……可能是最懂作者心思的那個人!」

    她用力向前一揮手,想做出一個頗具王者風度的動作,怎奈身體太過嬌小,這個動作只顯得有些可愛。

    不過費洛還是配合的擺出滿臉震驚。

    「真的嗎?能,能告訴我嗎?」

    「哼哼~」

    希琳雙手環抱,得意地挺起小胸脯,正要開口,卻被腹部的異響打斷了。

    「咕兒——」

    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異常突兀。

    「哈哈哈哈哈……」

    費洛終於繃不住了,笑得滿地打滾。

    ……

    ……

    一個小時後,天色將黑,銅火巷的黃昏酒館。

    「這就是你說得那家,『味道雖然奇怪但非常美味』的酒館嗎?」

    希琳將長頭髮盤了起來,藏在一頂帽子裡。她的打扮與街上的行人明顯差了一個季節,因為少女幾乎全程蜷縮在費洛身後,想要以此來躲避那些人的視線。

    「沒錯,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費洛寬慰道,拍拍她的手,拽著她走進酒館。

    他熟練地揮手招呼侍者,一個非常矮的傢伙靠了過來。

    「很高興為您服務,這位先生,小姐。」

    希琳偷偷瞟了眼這位侍者,突然冷不丁瞪圓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侍者正在和費洛交談,背對著希琳,但等他記錄好菜單後,猝不及防地轉身,對希琳微微躬身道:「你這樣做是非常不禮貌的,小姐。」

    「啊!對,對不起……」

    希琳連忙道歉。

    「不,我並未感到冒犯,只是建議您不要這麼盯著別人。」

    侍者自顧自說完,腳步輕快地離開。

    「你幹什麼了?」費洛有些好奇。

    「我,我盯著他看了會兒……他長得好像《霜與火之歌》裡的小魔怪提利昂——不對,他是怎麼發現的?他明明背對著我……」

    聞言費洛瞥了眼櫃檯。

    矮個子侍者平靜地站在高腳凳上,似乎在向廚房裡招呼什麼。

    他四肢短小得可憐,也只有一隻耳朵,臉上還有道醜陋的傷疤,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棕髮,看上去真和故事裡的小魔怪一模一樣……

    費洛甚至覺得,這位侍者可能也讀過故事,所以專門將弄成這副樣子吸引眼球?

    這也太離譜了吧,《比格紐斯》的影響力有這麼誇張?

    「別看了,哥哥,這是不禮貌的行為。」

    「嗯……好吧。」

    兩人安心等菜這段時間,一位吟遊詩人進來,安靜的酒館頓時響起了陣陣歡呼,彷彿民眾在迎接一位國王。

    「嘿,埃裡克,你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晚?」

    「是啊,平時天還沒黑就來了。是不是在哪個女人肚皮上多睡了會兒?」

    被叫做埃裡克的詩人拍拍魯特琴,琴身發出沉悶的響聲,蓋過了噪音。接著他笑罵道:「你們這群混蛋,生命裡除了女人就是酒,我不一樣,我還有詩和遠方。」

    這句話又引起一陣哈哈大笑。

    埃裡克不理他們,來到櫃檯前,熟練地坐在高腳凳上——那彷彿就是專門為他準備的。

    酒客們也收斂聲音,一個個伸長了脖子。

    ——他們知道即將發生什麼。

    就在詩人撥響第一個音符前,矮個侍者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對他輕聲道:「又來了兩位你的讀者,三皇子費洛和他的妹妹希琳‧卡特,那個好奇寶寶盯著我看了半天。」

    「唔,八成是愛上了提利昂這個角色。」埃裡克對他擠眉弄眼,「興許能解決你的單身問題呢,親愛的傑瑞,我們的角色原型先生?」

    傑瑞翻了個白眼。

    「在我用掃把把你轟出去前,收回那句話並向我道歉。」

    「好的傑瑞,沒問題傑瑞,我很抱歉傑瑞。」

    「哼……」
bpii 發表於 2019-3-27 22:50
   第一百零三章 卡斯特梅的雨季

    「『你何德何能?』

    爵爺驕傲地說,

    『讓我向你俯首稱臣?』

    『顏色有別,威力不遜,』

    『各顯神通,高低不同。』

    『紅獅子斗黃獅子,』

    『爪牙鋒利,毫不留情。』

    『利爪如風,氣勢勇猛,』

    『汝子莫忘記,莫忘記,』

    噢,他這樣說,他這樣說。

    卡斯特梅的爵爺他這樣說。

    然而今天,每逢雨季,

    雨水在大廳裡哭泣,內裡卻無人影。

    然而今天,每逢雨季,

    雨水在大廳裡哭泣,內裡卻無魂靈。

    ……」

    吟遊詩人低沉的聲音在酒館裡迴蕩,酒客們停下了手裡的刀叉,放下酒杯,彷彿跟著聲音一起沉醉在歌詞編織的場景裡。

    這是黃昏酒館的保留節目,也是一眾酒鬼們為數不多的享受。

    費洛看了眼表妹,發現她不光一臉凝重,還翻開了隨身帶著的小包,從裡面掏出筆記本,正在仔細翻閱著。

    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許多東西,乍一看還以為是歷史課筆記,但他清楚,自己這個表妹天生聰明,幾乎過目不忘,閱讀那些史書時從來不用做筆記。

    「卡斯特梅……卡斯特梅……該死,我一定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希琳用力拍著腦袋,嘴裡咬牙切齒。

    「輕點,輕點,希琳……」三皇子安慰道,她一旦對什麼東西著了迷就會這樣,無法容忍別人、更無法容忍自己質疑自己的記憶力。

    但人的大腦總會將這些東西依次排列,最後再逐個挑選,需要用到時難免有紕漏。

    「啊!找到了!卡斯特梅,蘭開斯特家族的原型,凱岩城的希爾德大公家中當年就曾發生過一件有趣的事,就在大概2000多年前,那一任希爾德大公是個懦弱無能的傢伙,被自己的妻子欺壓,借走大筆金幣以及土地遲遲不肯歸還,大公敢怒不敢言,就派自己的兒子艾羅前去討要。艾羅抵達後,大公的岳父就是這樣告訴他的……」

    「告訴了他什麼?」費洛問,他對這段歷史一點都不瞭解。

    希琳埋怨似的瞪了表哥一眼。

    「當然是這首歌裡的內容了,他說『你的父親那樣懦弱,有什麼本事讓我對他俯首稱臣,假如你們家是頭黃獅子,那我就是頭紅獅子,你想要回自己的金幣和領地,就讓那頭獅子用爪牙來向我討要,與你這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何干?』」

    「那之後呢?」

    「哥哥,你怎麼笨笨的!」希琳忍不住笑了起來,露出兩個小酒窩,費洛一時間看得有些呆。

    「這件事發生的地方叫做『卡斯特羅』,而當年那位艾羅閣下被羞辱後,回家招募起一支軍隊,一路殺到卡斯特羅,不僅要回了屬於自家的金幣和土地,還將外公家裡所有人都吊死在高塔上。當地人說下雨天會在高塔上看到鬼魂上吊的影子,便寫了首歌叫『卡斯特羅的魂靈』,曲調和節拍與這首幾乎一樣。

    「而故事裡那位泰溫公爵與艾羅閣下的脾性也幾乎一致!我有預感,在未來也會出現剛剛這首歌,而且從『卡斯特羅』到『卡斯特梅』,二者名字如此接近!而且這位詩人先生還叫埃裡克!你說他會不會就是作者!」

    希琳越說越激動,就差一拍桌子站起來了。

    費洛不禁苦笑,他環視一圈,發現酒客們聽完歌後又恢復了平時鬧哄哄、亂糟糟的樣子,而那個疑似作者的詩人正和離他最近的酒鬼聊些什麼,兩人時不時碰碰杯,發出心照不宣的笑聲。

    費洛對這再熟悉不多了,男人之間的默契。

    他搖搖頭,「怎麼會呢,埃裡克先生能寫出那樣精彩的文字,怎麼可能會是這樣粗俗的人,這只是個巧合而已,畢竟埃裡克這個名字很常見……啊,菜來了。」

    一名高個子侍者過來放下兩個桶,希琳的注意力又一下子被吸引了。

    桶看起來至少有二十公分高,裡面裝滿了各種食物。希琳看了眼自己的,又看了眼費洛的,發現他那桶看上去明顯更有食慾。

    她一面擺弄著桶,一面埋怨道:「哥哥你竟然沒發現侍者過來了,我擔心你那句『粗俗的人』被聽到了。」

    費洛微愣,回頭看了眼。

    我剛才竟然沒聽到他的腳步聲?是我大意了嗎?

    斥候科的尖子生一時間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分心還是怎麼了。

    「唔!這個好吃!!」

    希琳發出了驚呼聲,費洛一回頭,就看到她把叉子伸進了自己的碗,哦不,桶裡。

    算了,不去想這些了。

    將雜念拋之腦後,他開始和表妹爭奪起食物來。

    另一邊,湯姆把收回來的盤子丟進水池,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對埃裡克道:「你那兩位讀者說你是個粗俗的東西。」

    「哦你又來了,你們這些刺客能不能有點職業道德,殺人放火就夠了,別偷聽牆根?」

    「問題是我們以前也沒有殺人放火。」傑瑞一臉無辜。

    「是的,傑瑞說得對。」湯姆附和道。

    「……抱歉我忘了兩位是灰帽子之恥。」

    「不,那是因為我們很善良,對吧傑瑞?」

    「是的湯姆。」傑瑞聳聳肩,「而且那也不叫偷聽,湯姆只是在工作途中湊巧聽到一些有趣的東西,就像你在大街上撿了一枚金幣,對的,就是這樣。」

    「你真是越來越有提利昂的風采了。」

    「你快閉嘴吧,我可沒有像你寫得那樣睡發誓要把七境的妓院睡個遍,以及站在龍背上頂風撒尿。沐言說龍飛得太快太高,空氣太冷,沒有防風結界就等著被凍成剩蛋老人吧。」

    「什麼老人?」

    「算了,你沒必要知道。」

    ……

    ……

    希琳的作息一直很規律,所以在返程的馬車上,少女就已經靠在費洛肩頭睡著了。

    即便睡著,她還是雙手交叉,緊緊抱著隨身攜帶的小書包。

    馬車到達月溪莊園,費洛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蛋,這妮子還沒醒,便把她橫抱了起來,蓋上自己的厚披風,抱進了屋子裡。

    踏進恆溫結界,溫暖的空氣一下子撲面而來,連帶懷裡的希琳也醒了。

    她睜開眼看了看,發覺自己正掛在表格身上,也不害羞,反而伸出兩隻胳膊。

    「三皇子殿下!我可以抱住你嗎?」

    費洛笑笑,微微低下頭,讓希琳的手臂環過脖子,然後抬起頭。

    這次少女是真掛在了他身上。

    「哼哼~如果被看到了,我一定會被很多懷春少女嫉妒死吧!」希琳嬌憨道,小表情說不出的得意。

    「得了吧你,就你這傻樣,被人賣了都不知道。」費洛一臉嫌棄,「好了,撒手吧,我該回去了。」

    「不行,你得答應我,明天再來一趟!」

    「為什麼啊?」

    「今天聽了那首歌,我要寫一份後續猜想寄給幽月工坊!」希琳自信滿滿,「相信我,我可是最懂作者心思的那個人!」

    又來了,費洛無奈地笑笑。

    「拉倒吧,我明天還有事。」

    他一低頭,往前一扔,希琳被穩穩丟在柔軟的床上,滾了好幾個圈。

    「喂!!你這個壞人!」

    希琳爬起來,帶著哭腔。

    「你就知道欺負我!欺負你可愛的表妹!」

    費洛頭也不回,他對這個看似天然呆的傢伙早已知根知底。

    「你已經14歲了,可以自己去學院看看了。」
bpii 發表於 2019-3-27 22:50
第一百零四章 同人文化

第二天,希琳一直等到中午,也沒等到費洛的馬車。

    「壞人!壞人!你就是暗月之森的小飛猴!」

    暗月之森的小飛猴是某個童話故事裡的小騙子,擁有猴子的腦袋和烏鴉的翅膀,來去無蹤還能說會道,專門編謊話騙小孩子手裡的糖果,因為被火把燒了屁股,所以屁股是紅色的。

    發洩完畢,少女不甘心地坐回床上,手裡捧著準備好的投稿。

    她非常喜歡《霜與火之歌》,喜歡得不得了。雖然裡面充斥著瑟琴、血腥、暴力等種種十八禁到離譜的元素,可她卻感覺那些角色都有血有肉,彷彿真的生活在自己身邊,為了各自的信條而活。

    人們對偉大的定義各不相同,有人試圖征服世界,有人卻只想做一個本分的妻子,不能說前者一定比後者偉大,只是對個人來說,堅持並貫徹信條不會讓他們對自己的抉擇感到後悔,並為之感到滿足,這就夠了。

    她也想像埃裡克先生一樣,寫出一個瑰麗的世界,寫出一群活生生、有血有肉的角色,看著他們的命運在自己筆下交織、碰撞。但每當提起筆時,她就會發現,自己遠沒有那樣廣博的見識與想法。

    她的確看過很多書,她的腦子裡也裝了一大堆知識,她知道南境上古老的遊牧民族用動物內臟瀝出來的油塗抹在永不修剪的發辮上,直到擁有子女或即將臣服於他人成為下屬時才將硬邦邦的辮子剪斷做契約物,這些她都知道,但她從沒有親眼見過一根辮子,不知道它的編法,不知道它外面的污垢和油漬是什麼顏色,什麼氣味。

    書上有很多,但很多不代表一切。她看了很多,可看得越多就越發現自己不瞭解的越多。所以每當提起筆來,她就發現自己無法駕馭這樣一個充滿細節、這樣一個廣袤的世界,光是讓它呈現在自己腦海裡都十分費勁,更別說有無數小人在上面舞蹈,戰鬥,互相殺戮……

    光是想想,腦袋都要炸掉了!

    所以她很敬佩埃裡克,他讓她看到了一個全新的、精緻的世界,並且他提供了這個舞台,讓讀者可以自由編排角色的命運,在舞台上表演——還有比這更美妙的事情嗎?

    所以她一定要把握住這次機會。

    站在窗邊,希琳暗自決定出一趟門,就為了這積蓄已久的激情!

    她蹬蹬跑下樓,收拾散落在主廳的書籍,驚訝地發現哥哥竟將自己的銘牌扔在了桌上,旁邊還附了一張小紙條。

    「未來三天我都不會返校。——你親愛的表哥。」

    「耶!」

    希琳舉起銘牌興奮地轉了一圈。

    ……

    ……

    午飯時間剛過,希琳就抵達了珈藍學院。

    在她試圖用銘牌穿過門口的結界時,被一個光頭門衛攔了下來。

    「我看你很眼生,小姐。」門衛一板一眼道:「你需要提供登記信息。」

    少女早有對策,忙遞上一團東西。

    門衛打開後,發現裡面藏著一枚魔獸晶核,看大小和光澤至少值幾百金幣。

    顯然是給他的。

    這麼大的手筆?這人要進去幹嗎?

    門衛不禁摸索起手頭的報警器來,可當他看清包著晶核的紙上寫了什麼時,又愣住了。

    「我和別人打賭輸了,要打扮成女人的樣子出現在校園裡,請不要聲張。——費洛。」

    三皇子殿下?

    門衛連忙拿出銘牌看了眼,果然是費洛。

    可眼前這位連體型都與之對不上……

    等等,斥候科A班……

    斥候科……

    他這才恍然大悟,費洛殿下的偽裝術已經精髓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連形體都可以改變……真不愧是斥候科的尖子生。而且銘牌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輕易交給別人,這無疑是三皇子本人了……

    「殿……小姐,這邊請。祝您下次打賭獲勝。」

    門衛恭敬地送她進去。

    「謝謝!」

    「不愧是三皇子,聲音都變了……」

    ……

    希琳雖然沒來過學院,可她提前背下了學院的地圖,因而不至於迷路。

    但經過塞拉芙時,少女不禁停了下來。

    這座建築是地圖裡沒有的,而且給她一種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

    就好像這座建築裡潛伏著一頭巨大的魔獸,它正在沉睡,光呼吸間散發出的威壓就讓她不寒而慄。

    少女起初只是遠遠看著,可漸漸地,她竟鬼使神差般不斷往前走。

    一步……

    兩步……

    等她回過神時,自己距離塞拉芙的入口只有一步之遙,而面前也被一面若隱若現的結界擋住了去路。

    我這是怎麼了?

    希琳不禁摸了摸額頭,確認自己沒有發燒。

    她又抬頭看了眼這座外牆許久未清洗,看起來髒兮兮的巨大建築,心裡泛起一陣古怪。

    或許是我好久沒出門了,看到什麼都覺得莫名其妙?

    恩恩……有可能!

    又駐足凝望了一陣,直到聽見校園裡的魔法鐘聲,希琳這才想起自己的本來目的,忙快步跑開。

    她離開後不過幾分鐘,就有人從塞拉芙裡走出。

    格雷澤來到門外後本打算離開,可他隨便用感知一掃,不禁發出一聲輕咦,緊接著站在希琳駐足過的地方,皺著眉頭,似乎有所發現。

    「怎麼了?」扎老師也從塞拉芙裡趕了出來。

    「也許是錯覺吧。」格雷澤搖搖頭,「算了,沒什麼,應該是最近累壞了。」

    「還不是拜你的寶貝學生所賜,把兩個老師當苦力使喚。」扎老師埋怨道:「莉莉又不會把這筆賬算在沐言頭上,可真是辛苦我了。」

    格雷澤無奈地笑笑,兩人隨即消失在塞拉芙門口,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傍晚,幽月工坊。

    「447份……448份……449……啊我放棄了,沐言老師,您還是用感知數一下吧……」

    德里奇抱著腦袋哀嚎。

    他正癱坐在地上,周圍擺滿了各種投稿。

    自從特典於昨天發出去後,才過了一天,各種各樣的投稿就如雪花般飛來。用沐言的話講,這叫同人文化繁榮發展,雖然德里奇暫時還沒看出這有什麼意義,但他已經受夠了。

    為什麼偏偏要選他做這個審稿人……

    「因為朱迪小姐說了,幽月工坊不養閒人呀。」沐言悠閒地坐在椅子上,雙腿晃來晃去。

    「你瞧瞧,我是老闆,自然不用幹活兒。朱迪小姐和伊恩教授負責每一期的排版和文稿校對,阿曼德先生負責市場調研和客戶反饋,而高文主管則協調和管理各方面工作……現在工坊就剩下你這麼個閒人。如果這項工作由我來完成,那麼很快你就會被邊緣化,接著被排擠,甚至脫離工坊,成為一個路人。

    「路人你懂嗎?就是那種每天放學後趕來魔樞區,連工坊的門都不能進,只能趴在窗戶邊,眼巴巴看著朱迪小姐和我們有說有笑,談笑風生……等她下班後你們兩人才有機會共進晚餐,可吃飯時她嘴裡說著的都是工坊裡的事,你只能乾巴巴地賠笑,說不定還會因此產生隔閡,逐漸成為真正的路人……嘖,想想都覺得心酸吶……」

    「求求您別說了,我看,我看還不行嗎……」

    德里奇苦著臉把文稿攤開,表情比吔屎還難受。

    事實上這項工作的確很艱難,除了數量,質量也是令人頭疼的源泉。

    洛坎本身就沒有同人文化,甚至鮮有文筆好想法好的創作者——具體原因之前也講述過,作家大都是興趣使然,而非商業創作,可被不少地球人唾棄的商業創作實際上卻正好是讓一個行業走向正規和體系化的最佳催化劑,但洛坎沒有這玩意兒。

    更不要說,這一大堆投稿裡除了與《霜與火之歌》的同人創作外還有一大堆連作者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他們或許看特典裡寫著「內容不限、暢所欲言」就真的隨便寫了點什麼交了上來碰碰運氣……畢竟是有償徵稿。

    沐言雖然說把這活兒交給德里奇,可實際上他也一直在用感知偷看,這裡面大多數內容一個字都看不下去,也得虧德里奇性格好……

    看樣子後面還得開一個「埃裡克教你寫作」的速成班,或專欄一類的東西。

    之所以這麼專注於同人文化,是沐言想徵集一些創意,同時發掘一些好苗子,為延長和提高《比格紐斯》的競爭力做準備。

    他並不是懷疑埃裡克的能力,只是人總是喜新厭舊的,時間久了難免對同一人的風格產生厭倦情緒,而一味要求埃裡克轉型也會傷害一大部分追隨他的讀者,因此唯有開源才能解決這一現狀。

    除了這個原因,以珈藍學院為中心,向外擴散《比格紐斯》的影響力也是主因之一。

    他很清楚一點,這份報紙發展得這麼順風順水,除了自己來自一個文娛產業高度發達的世界,擁有先進理念之外,珈藍的封閉式環境也是相當重要的客觀因素。

    學院就如一塊完全乾淨的培養基,沒有接種任何雜菌,足夠這份報紙健康的成長。

    既然如此,他自然要利用這份無法被人幹預的先天條件。

    一方面他嚴格控制銷量,讓這份報紙永遠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自然會誕生一大批白嫖黨,這部分絕大多數來自校外的人群會對報紙進行不遺餘力的宣傳。而當一種文化病毒式傳播開來後,繁榮程度會成幾何倍數增長。

    人總是從眾的群居生物,加上珈藍人精神生活匱乏,為了避免產生離群感,他們會主動融入集體生活,當報紙的受眾多到一種地步時,就完成了第一部分。

    接著是第二部分,也就是「互動」。

    他會用徵集投稿的方式接納這部分人,他們徘徊在校外,在之前無法真正的接觸報紙,可一旦有了投稿這一窗口,他們就能真正與報紙交流。

    更遑論一旦有一個人靠這份報紙翻身——名譽也好,財富也罷,總之獲得了令人眼紅的東西,那麼他就會產生一種歸屬感,同時帶動身邊的人群,讓投稿的意義上升一個檔次。

    通過這種方式,報紙這種單向輸出文化和思想的媒介就具有了雙向交流的特性,一旦到了那個時候,《比格紐斯》的影響力就足以媲美,甚至蓋過《魔法日報》。

    因為後者不具備這種特性。

    沒有類似「霜學家」們的存在,沒有故事帶來的積澱和底蘊,他們對用戶的粘滯力會大大降低,積年累月的購買習慣養成的羈絆會被幹淨利落地斬斷。

    到了那時,以這份報紙為中心的輿論平台才算搭建完成,無論是校內還是校外。

    同樣到了那時,凱恩之角也就不足為懼——不過按照沐言的新計畫,到了那時,凱恩之角是否存在都還是一個問題。

    ……

    大概三個小時後,德里奇終於大致瀏覽了一遍手頭的文稿,就在他打算帶回去再看一遍時,被沐言制止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拿給別人看。」

    德里奇微愣,但緊接著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長長舒了口氣。

    ……

    地下,茶茶還在進行水晶中樞與塞拉芙的通路連接核查工作,面前卻冷不丁多了厚厚一沓資料。

    少女嚇得差點跳起來。

    「這,這是什麼?」

    「你的新工作,茶茶小姐。」沐言笑眯眯道。
bpii 發表於 2019-3-27 22:51
第一百零五章 黃牛事業

  6月30日,《比格紐斯》第33期發售。

    距離特典發售那一期過去了3期,這期間雖然報紙銷量仍然不變,可購買報紙的人群較之前卻翻了足足一倍,甚至還出現了大批「代排黨」……

    這一點非常有趣,不知道誰把「箱子靠人臉識別購買者」的消息放了出去,一天時間不到就謠傳成了「必須本人完成後續購買才能領取新的特典」,一時間斥候科那些擅長偽裝術的學生都成了香餑餑。

    這也順帶導致,珈藍人稱「千面暴君」的福克斯老師的《偽裝術精研》一時間人滿為患,這位「暴君」也龍顏大悅,久違的露出了可怖笑容。

    原諒他吧,福克斯老師因為學生瘋狂翹課已經一年沒笑過了,畢竟大部分斥候都是男的,在這個民風淳樸、異裝癖尚不發達的年代,直男們對化妝本身就帶著偏見。

    除了這群人,一些本就掌握了基礎的喬裝手段,能將面龐變成其他人的學生也多了比不菲的收入——前提是他們能化妝成同性前去代為排隊,並成功購買到當期報紙。

    這項產業逐漸擴大,據說一份原價僅1金幣的報紙,僱傭費最高可達幾十,不禁讓人感嘆這群貴族是真的有錢。

    不過如此一來,《比格紐斯》也就漸漸成了「貴族」的消遣品,它的地位越來越特殊,流落到騎士學員手裡的也越來越少。

    甚至,這東西開始成為身份的象徵,第一批拿到特典的貴族學員已經替他們的父母掙足了面子,畢竟貴族裡討論《霜與火之歌》的情節已經成為了一種茶餘飯後的新潮消遣,如果有誰能在這時當著所有人的面攤開一本特典,就裡面埃裡克的「後日談」款款而談,必然能收割一大批羨慕的眼光。

    此外,「絕版」這個概念,也在慢慢深入人心。

    其實這種飢餓營銷在洛坎早有雛形,只是那些大都集中在奢侈品行業。比如圖靈的百年老店勃蘭-喬治尼每幾年都會推出一次「紀念版」的限定服裝,或是名家「退隱江湖」前的最後作品,這些往往被作為珍貴物拍賣,扎老師就是其忠實客戶。

    但這東西一來少,二來太過尖端,對中下層人士而言只有敬畏,而不能燃起購買慾望。

    畢竟他們知道自己壓根就買不起。

    但現在不一樣,一份報紙僅一枚金幣,連續購買三十期,就能附送一本在貴族看來都是稀罕物的「絕版」紀念冊,這其中的性價比可太高了!如果一開始就有心,花30枚金幣就能收穫貴族們豔羨的眼光,還有比這更划算的嗎?

    更何況那本特典裡還說了,後續依舊會如此推出富有紀念意義的東西來回饋讀者,如此一來怎麼能不支持?

    於是連不怎麼熱衷的人也摻和了進來,逐漸形成一個規模不小的市場。

    這可就苦了德列斯,他只是個普通的讀者,熱愛著這個故事,但現在他的購買難度也成幾何倍數增長。

    這天看著前面遙遙無期的隊,德列斯琢磨要不要翹了第一堂課來排隊……但轉念一想,上課時那口箱子也會閉合,自己還真是有些魔怔了。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德列斯轉身,看到一張有些眼熟的臉。

    「你是……費洛?」

    那天之後,經人提醒他才意識到與自己相談甚歡的費洛就是三皇子殿下,有些驚訝的同時也覺得頗為有趣——同為斥候科的學員,他竟然是第一次見對方,兩人大概率是你方翹罷我方翹,因此竟沒幾次打過照面。

    「不不不,是我呀!」那人搓了搓臉,瞬間變了樣子。

    「戴斯蒙?」

    來人正是韋德大人的兒子,也是兩年前從斥候科畢業的戴斯蒙。

    因為一些特殊原因,他還保留著學籍,隨時可以返回學院。

    德列斯頓時反應過來。

    「你替他來排隊?」

    「沒錯,費洛殿下要陪我們的國王陛下去狩獵,特意囑咐我來的。」戴斯蒙又搓了搓臉,變了回去。

    他伸長脖子看了眼前面的隊伍,心有餘悸道:「乖乖,這東西這麼搶手?我以前只在情報裡見到過……我還以為那是誇大其詞了。」

    「那位大人……還是這麼關注沐言先生?」

    德列斯腦海中浮現起那個藍皮矮子的身影,表情有些複雜。

    「可不是麼,每次提到沐言時都跟變了個人似的,不知道兩人以前結下什麼仇怨……」戴斯蒙看了看四周,小聲道:「所以這報紙還是能買就買吧,畢竟它隨時有可能變成最後一期。」

    德列斯微愣,但立即下意識地駁斥:「不!它會一直辦下去!」

    「你不會想做傻事吧,德列斯?」戴斯蒙被嚇了一跳,他提醒道:「你親眼見過那位大人的手段,你知道他有多麼恐怖。我父親私下告訴我,在六人議會或高塔發現了這件事,並主動出面干涉以前,整個珈藍沒有人可以制裁他,我父親的眼光你總該信吧?你的那點小心思是在找死!」

    「你現在怎麼說話跟科勒一樣。」

    「因為他也這麼教育過我。」戴斯蒙聳聳肩:「我覺得很有道理。他一直比我們聰明,也比我們強大,所以我相信他的判斷。螞蟻會知道巨龍多麼可怕麼?不會,但獅子知道。你我還都是卑微的螞蟻,德列斯。」

    德列斯默然不語,他突然無比痛恨自己的弱小。

    看了眼長長的隊伍,他突然沒了心情,轉身離去。

    戴斯蒙望著他走遠,突然拍了拍自己身後人的肩膀。

    「嘿,哥們兒……」

    「怎麼?」那人不耐煩地抬起頭。

    「你也是來代排的吧?」戴斯蒙伸手扯下他的面具,動作飛快,後者還沒反應過來就已恢複本來面目。

    「還真是蹩腳的偽裝術,你真該被福克斯老師罵上半個鐘頭……」戴斯蒙搖頭不已。

    「你,你幹什麼!?」

    「跟你商量個生意,」戴斯蒙微笑道,拿出材料,三兩下捏出一張德列斯的臉,直接摁在對方臉上,不容置喙。

    「喂,你……」

    那人起初還掙扎,但感覺到腰間不知何時抵著一件銳物後就不再抗拒,轉而變得服服帖帖。

    敢在校園裡這麼明目張膽的動刀子,要麼是瘋了要麼是有所依仗,無論哪個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很好,識時務的傢伙,我給你雙倍佣金。」戴斯蒙笑道。

    ……

    ……

    整個第一堂課德列斯都有些魂不守舍,他腦海中迴蕩著戴斯蒙的話語,以及自己和沐言認識以來的種種事。

    首先自然是那天在郊外沐言救了他的一幕,那天他的身影無比高大……

    ——當然,也就那一次,後來這個高大的身影掉在地上,摔得稀碎,撿都撿不起來。

    然後,是那場聽證會上,對方鏗鏘有力、直達人心深處的話語……那次的背影壓根談不上高大,在德列斯看來他離自己很遠……

    明明是個年紀相仿的傢伙,目光卻如年長者一般充滿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再然後,就是他一次又一次算計自己時眉飛色舞的表情,以及那讓人恨得牙癢卻不能拿他怎樣的自信微笑……

    那是一個神奇的人。

    他很篤定這一點。

    他也越來越覺得,自從對方來到珈藍以後,自己身邊正在發生某些改變……

    一種難以察覺……但又讓人覺得愉快、舒適的改變。

    最起碼,珈藍不像以前那麼死氣沉沉,充滿絕望和壓抑了……

    似乎這一灘泥沼裡湧現出了一絲汩汩流動的清泉,正在艱難但執著地衝刷著周圍的污穢和積腐。

    因為這個過程太過緩慢,以至於過了這麼久他都沒發現,只有真正回首望過去,以月為單位細數週遭的變化時,才會發出一句感慨,

    「哦,原來不知不覺已經變了這麼多了。」

    他毫不懷疑,長此以往,珈藍的未來一定會和他原本想的不一樣!

    那會是一個光明的未來,就如那本特典的封面所畫,黑暗終將被黎明驅散。

    所以……就這麼眼睜睜看著?

    他明知道有一個潛在的威脅在針對沐言,可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他恨不得自己壓根不知道這一切,畢竟他為了那該死的、廉價的正義感犯了多少錯,每一樁錯誤都如一道疤痕,深深刻在他的軀體上,烙在心上,時刻警醒著他不要再這麼無趣,不要再這麼冒失。

    你本可以活得自私一些,舒坦一些,德列斯,你本就是這樣的人。

    他在心中默念。

    不要去想這些,那會讓你染上不必要的麻煩。

    仔細想想,在去白岩礦場之前,你盤算的十分到位,還無比幸運的從巨龍眼皮子底下逃了出來,可然後呢?

    為了拯救那該死的「多數人」,你被兩頭怪物追著跑,險些沒了小命。

    哪怕後來不知道通過何種方式安全回到了珈藍,可你還沒來得及感慨劫後餘生,就被元素高塔的人拉去檢查,後來還因此與漢斯結怨,又弄丟了工作……

    還有尤金。

    那本就是個要命的圈套,自詡精明的你還是去了。不僅如此,還差點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

    何必呢?

    那天還想得不夠充分嗎?後來的教訓還不夠慘痛嗎?如果不是沐言,那天的下場……

    該死,又是沐言……

    又是他?

    怎麼又是他!

    怎麼老繞不開他,怎麼什麼麻煩都有這個人……

    德列斯苦惱地揪著頭髮,他從沒這麼糾結過。

    直到第二堂課結束,他腦海裡的思緒始終如一團亂麻,終於,不堪重負的德列斯打算趴在課桌上小憩一會兒,突然被一夥人圍上了。

    是那個叫鮑勃的白淨胖子——聽證會上第二個站起來,又在後來帶頭蹭他報紙的那傢伙。

    「嘿,德列斯!你看今天的報紙了嗎?」他看起來興奮不已。
bpii 發表於 2019-3-27 22:52
第一百零六章 真正的大新聞

    說起來鮑勃這群人也已經好久沒蹭他的報紙看了,他們五六個人似乎也覺得長此以往不好意思,乾脆組團買報紙,每人一期,平均下來每天也就不到20銀幣。

    以前他們每次只用派一個人去排隊,可現在競爭激烈,要五個人一起上才行。

    「沒看,發生了什麼?」德列斯問。

    「不應該啊你!今天可是勁爆消息啊!特典裡提到的大新聞!」鮑勃興奮的臉上的肥肉都一抖一抖,把報紙拍在他面前。

    德列斯攤開報紙,驚訝地發現,這次竟然破天荒停載了《霜與火之歌》,所有版面都拿來介紹一個叫「塞拉芙」的地方。

    看位置,在法師角鬥場對面,也就是他們熟悉的校場左手邊。

    可那兒不一直都是一棟廢棄建築嗎,什麼時候被改造成了這樣……

    報紙上對這個新建築進行瞭解釋,說它是一棟功能比校場還要多樣化的新技術產物,在裡面除了能完成各式各樣的訓練,還能收穫一段精彩的冒險經歷。

    除此以外,塞拉芙還會根據參與活動的學員的表現為其打分,繪製排行榜單,每個月名列榜單前列的選手都會獲得一筆不菲的獎勵。

    那麼既然有獎勵,塞拉芙的體驗就必然不是免費的了,不過在開業第一天,每個學員都能獲得12小時的免費體驗時間。

    德列斯看得有些發愣,這玩意兒乍一聽,和銅火巷那群打黑拳的差不多,但這裡卻並非人與人的對抗,而是對抗環境。

    怎麼對抗環境?打靶?稻草人?木樁?這些東西能分出什麼高低?

    難不成……

    「難道說……某種幻術?」德列斯抬頭問。

    「接著往下看!下面有解釋!」

    他接著看下去。

    塞拉芙主體分為四個部分,前三者分別為『訓練場』,『競技場』和『地下城』,第四個則是專門為法師開放的場所:『魔樞』。

    四個場所每種都有獨立的榜單,獎勵各不相同,但每個榜單的第一名每月都能獲得至少1000金幣,以及對應項目該月總收入的一部分。

    也就是最原始的「獎金池」模式。

    比如某位天才法師在訓練場達到了積分第一,這個月訓練場的總收入為一萬枚金幣,那他就能在月底得到1000+150總計1150枚金幣,不過看這1金幣/小時的價格,塞拉芙單個項目每月的收入怎麼也不可能止步一萬。

    人數方面,訓練場和競技場都為單人模式,前者與戰鬥科學員的技能訓練類似,分門別類的考量速度、耐力、技巧等項目。而後者,就是一對一直面魔獸的生死戰。

    至於「地下城」,人數要求是彈性的,學員可以自行組建1-40人的隊伍,參考傭兵的任務流程,首先接受任務,接著前往某處完成任務,此期間經歷的冒險難度也會視人數會發生線性變化,最後視任務完成情況為團隊打分。

    以上是結構介紹,在真正的體驗環節上,三者又各不相同。

    報紙上提到了兩種體驗方式,分別為「虛擬現實模式」與「完全浸入模式」。

    對早就熟悉AR+VR以及沉浸式體驗的地球人而言這自然不是什麼新名詞,可對洛坎土著們來說,這簡直比道恩教授的《克拉曼藝術簡史》還要複雜,這些字符拆開來他們都認識,可連在一起就完全懵逼。

    幸好,沐言給出的解釋頗為接地氣。

    他說所謂「虛擬現實模式」即是與「幻影生物」戰鬥,但塞拉芙裡的幻影生物卻比常理的更為精緻,更為聰明,也就是攻擊慾望更加強烈,因此會造成實質性傷害。

    所幸,因為生成這種生物的陣式十分精妙,魔獸在造成致命、致殘傷以前會自動消失,當然學員也會因此被判負,個別喜歡以傷換傷以命搏命的選手可要注意了。

    而「完全浸入模式」則類似於體驗幻術,區別在於學員所進入的世界與自身記憶、經歷無關,是第三方早就設定好的。這種體驗就好比學員突然闖入了一場歌劇,而台上的演員並不會因此罷演,反而會根據闖入者的行為和動作上演全新的劇情。

    其中訓練場僅有「虛擬現實模式」,學員不會陷入沉睡、休眠,消耗真實體力。競技場則兩種兼有,「完全浸入模式」作為怪物預覽和熱身,表現不計入積分,學員做好充分準備後則可進行「虛擬現實模式」,通過實打實的戰鬥消滅對手,獲得積分。

    而「地下城」則只具有「完全浸入模式」。

    ……

    一系列解釋看完,雖然看得雲裡霧裡,但德列斯迅速反應過來。

    這絕對是一次大手筆。

    而且這是一項全新的,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活動,難怪要在《比格紐斯》這麼重要的報紙上詳細介紹,甚至擠佔了《霜與火之歌》的版面。

    一路往下,末尾處還有一行無比醒目的大字

    「7月伊始,塞拉芙恭候諸位!」

    背後是不斷跳動的倒計時。

    就在明天!?

    「還有,還有小字解釋!」鮑勃指著一行字:

    「『6月30日下午第一堂課結束後,幽月工坊暨《比格紐斯》創辦者將於威斯冬大禮堂召開塞拉芙的宣講會,屆時會有塞拉芙第一視角體驗流程與詳細解說,敬請期待』,你說這個神秘人物到底會是誰呢?」

    德列斯笑了笑,直到今天這位沐言老師仍然將所有人都蒙在鼓裡。

    至於宣講會是東西……他大概能夠理解,是對這個大新聞的進一步解釋,以及進一步造勢。

    但他現在沒工夫思考這些,德列斯滿腦子都只有一個想法。

    「沒買今天的報紙,我可能要後悔一輩子。」

    他二話不說拔腿就往外跑,扔下一群面面相覷的人。

    ……

    ……

    因為這份真正的大新聞,整個校園都陷入了沸騰!

    對學員們來說,新名詞的衝擊,新玩意兒的問世不亞於新國王繼位帶來的新鮮感,更何況珈藍已經好久沒發生過這樣的大事了——對年輕人而言是這樣的,他們已經好久沒感受過這種過年一樣的氣氛了。

    不過這可是苦了老師們。不少導師發現自己的學生自從看了眼那份報紙,接著亂哄哄地討論了整個課間以後,心思壓根收不回來。下課的魔法鐘聲一旦響起,教室就會瞬間變成熱鬧的集市,他們爭相討論著自己都聽不懂的名詞……

    但也有人能聽懂,比如菲利普老師。

    負責《地誌學》的菲利普老師自從那節課後,就彷彿突然開了竅,掌握了一種全新的上課技巧,那就是從報紙入手,從故事入手,每次開課前都先和學生們討論討論《霜與火之歌》的劇情發展,接著將話題巧妙的引導到書本上來。

    這樣一來,不僅抓住了學生的注意力,還能提高他們參與討論的積極性,可謂一舉兩得。

    這才是上課嘛,以前那都是什麼……

    而且對菲利普而言,這一系列行為可算不上故意做作,因為他本身就是個極為資深的「霜學家」。

    同時作為資深老斥候,他的速度極快,是導師中少有的能在上課鐘聲徹底消失前從報亭跑回教室,從而不耽誤上課的人。

    因此儘管沒能拿到特典,可他也一起不落的買了22期報紙。

    一群私交甚好的導師們私下討論劇情時,他往往是最具底氣的那個。能讓自己最喜歡的事和工作結合在一起,這對菲利普而言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

    所以這次也不例外,當別的老師們在頭疼「這群小鬼在嘰裡呱啦什麼東西」時,他已經在梳理思路,準備說辭了。

    同樣和往常一樣的是,他的學生們一上課就齊刷刷盯著導師,期待他能對報紙上的內容作出解釋。

    上課的鐘聲想起,菲利普卻沒半點反應,直到學生來提醒,才從沉思中醒來。

    「抱歉,我思考得太投入了。」他拍拍腦袋,微笑道:「不過——我覺得你們應該和我一樣,畢竟這些東西太——震——撼——了。我根本無法停止思考它們的具體樣子,老實說我現在就想下課,然後期待下午的宣講會和明天早點到來……」

    台下發出一陣哄笑。

    「然而我不能。」菲利普故作失落的撇撇嘴,「這個教師位子可是威廉校長為了照顧我們這些退伍老兵而留的,我這樣未免太不尊重別人了點,尤其是不尊重你們。」

    頓了頓,他接著道:「但這不代表我會毫無作為,畢竟即使在陰影腳步那陣子,我也是最不守規矩的刺頭兒。我決定暫時取消這堂課,這算我欠你們的,現在距離下午的宣講會還有4個小時,不出意外的話,那個神秘的幽月工坊主人正在準備現場。

    「如果你們同意,我們就此分成兩隊,一隊去給全班準備午餐,另一隊則放棄午休時間,用我教你們的技巧去威斯冬禮堂查探情況。假如一切如我預料的那樣,我們就全員出發,搶先佔據有利地形。一切順利的話,我們不僅能在寬敞的禮堂裡補上這堂課,更能提前一睹這位神秘人士的風采。

    「所以,你們怎麼看?」

    教室陷入死一樣的寂靜,學生們各個目瞪口呆,他們沒想到自己的「膽大」在這位老師面前不值一提……

    這才是真正的刺頭兒啊……

    但緊接著,突然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差點將屋頂都掀飛了。

    在他們眼裡,菲利普老師似乎更帥了。

    「但是,我的學生們——」菲利普揮手示意安靜。

    「首先,我們要安靜。毫無疑問,這是一次違規,而且很嚴重。因此我們必須像藏在牧伊巨像裡的因普爾人一樣——你們誰要是不知道這個典故,可以打開今天的講義看一眼,有關曼巴古城的特殊地貌……總之,最壞結果是我丟了工作,你們換了老師,當然最好也得背個處分——不過我不在乎,在漫長的教學生涯裡,我從未像這兩個月一樣感受過如此多的快樂,所以我覺得這次冒險很值得。」

    「那麼,我們安靜地出發吧,就像藏身在牧伊巨像裡的因普爾人。」

    話音落下,學生們突然默不作聲的站起,接著齊刷刷衝他鞠了一躬。

    這次輪到菲利普愣住了。

    這位老兵呆呆站立幾秒,突然鼻頭一酸,有種想哭的衝動。

    退伍後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在探究的問題終於得到瞭解決:老師和學生之間需要什麼關係來維持?作為一名導師,他在珈藍的付出到底收穫了什麼?

    眼前的這一幕給了他最好的答案。

    尊敬與信任。

    一群人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溜出教室,個別來自魔法科的學員甚至為略顯吃力的同學加持了「輕身術」,確保他們這群人腳下無聲。

    人流踏出教學樓之後就兵分兩路,一路躲進陰暗處,分出幾個腿腳麻利的前往威斯冬大禮堂打探情況,另一路則前往學生餐廳。

    ……

    大禮堂裡,高文正在佈置會場。

    這也是珈藍這麼多年來除了開學季和期中夏休之外頭一次再度使用威斯冬大禮堂。

    說是佈置,其實需要他裝飾的也沒多少東西。而且這間大禮堂在珈藍歷代校長的手下已經漸漸脫離了「建築」這一概念,轉而成為某種被固化的「領域」。

    說威斯冬大禮堂是一件龐大的「道具」都不為過。

    但凡坐在禮堂裡,無論遠近,舞台都在觀眾的正前方,加上有來自四面八方的擴音結界,聲音也彷彿耳邊的呢喃,換句話說,這就是一個可容納數萬人的「單人獨享立體聲IMAX2D影院」,可謂盡顯奢華。

    但話雖這麼說,距離主舞台總歸有個遠近,主持人的目光掃下來,神交最多的終究是前排那群人。

    「也不知道這次會來多少人……」高文自言自語道,「應該會很多吧……」

    畢竟沐言鼓搗出了一個很有趣的東西,他作為內測人員體驗過後都彷彿回到了年輕時候。

    想到這個,他頓時感覺自己好像真的年輕了幾歲,最近妻子臉上發自內心的笑容也多了起來,他從未感受到如此幸福。

    突然,一陣略微壓抑的腳步聲傳來,高文抬頭,看到入口處湧入一大票學生。

    什麼情況?

    距離開始明明還有至少三個小時,這個點學生不應該都在上課嗎?

    這算什麼?集體翹課?

    就在他皺著眉頭,不知道是否該將這一情況匯報給威廉校長時,一名消瘦的男人突然上前。

    「高文團長?」

    「兔子菲力?」

    「果然是你!拐跑了泰莎的團長大人!」

    「哈,你小子!」

    兩人相視而笑,緊緊擁抱在一起。

    原來菲利普曾是高文傭兵團裡的一員,作為一個出色的斥候,他的速度那是出了名的快,因而被稱為短耳兔。兩人分隔多年,沒想到再次見面竟會是在珈藍。

    「所以你們這是……」高文隨即問。

    「我們來提前佔座位。」菲利普衝他眨眨眼:「團長大人,可不要說出去哦。」

bpii 發表於 2019-3-27 22:52
第一百零七章 宣講會

德列斯最終還是沒能買到報紙。

    他趕到報亭時,剛好看到關上的門,就和往日那樣

    ——只是今時的心情全然不同於往日。

    真是該死!

    德列斯憤憤一拳錘在旁邊的樹上,冷不丁觸發了綠植的防護結界,要不是他閃得快,至少要被彈飛出去十來米遠。

    躲過結界的反擊,德列斯這才心有餘悸地鬆了口氣。

    也是時候該改改這情緒化的老毛病了。

    沒等他邁開步子,上課鐘聲已然敲響,德列斯暗道一聲糟糕,下堂課可是菲利普老師的,不能出事,連忙加快了腳步。

    可等他急匆匆趕到教學樓,突然瞥見陰影裡鑽出一大堆人,悄無聲息地向西進發。

    往西?

    他們要幹什麼?

    德列斯下意識躲起來,順著這群人的方向望過去,看到了遠處熟悉的信號光。

    穿透力極強的閃光有規律的明滅三次,這代表「前方通暢無阻,可以前行」。

    這……不是上個禮拜菲利普老師剛講過的嗎?

    德列斯帶著濃濃的疑惑溜回教室,寄希望於自己的潛行術能躲過菲利普的查探,可當他貓著腰就進入教室時,才發現教室已然人去樓空。

    他豁然明白了只是怎麼一回事,感情那群神神秘秘的傢伙是在集體翹課??

    這也……太大膽了吧?

    ……

    等德列斯趕到威斯冬大禮堂時,帶飯的學員已經順利返回。他趁別人不注意,混進人堆裡,隨便挑了個位置,也沒人發現他。

    更幸運的是,原本去帶飯的學員恰好多了一位,他竟然還順利蹭了頓午飯。

    禮堂中飄揚了大概半個小時飯香後,學生們集體翹課的激動心情逐漸平復,見狀菲利普索性趁著這個機會補上了這堂缺失的課。

    在威斯冬大禮堂講課幾乎是每個正牌導師的畢生夢想,可菲利普卻這麼輕而易舉地實現了……雖然這個過程有些滑稽,但對他而言,也算是一種有趣的經歷了。

    這堂課講得是因普爾人「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智取曼巴城的故事,屬於《地誌學》裡為數不多的精彩章節。而菲利普本人就曾在人跡罕至的曼巴古城待過七天七夜,對那兒的地質風貌頗為熟悉,講起來更是讓學生身臨其境,大呼過癮。

    因為今天這份特殊的經歷,學生們的感受也有些不一般。

    若干年後,再度回想起這一天的經歷,這一天的人和事,或許他們也會不勝唏噓吧。

    ……

    隨著時間推移,抵達大禮堂的人越來越多,足以容納上萬人的座位竟隱隱有被填滿的趨勢。

    起初這些趕早的學員都以為自己會是第一批造訪者,可真正看清前面這麼黑壓壓一片後無一例外被嚇了一跳,這其中就包括戴斯蒙。

    作為已經畢業的學員,他替費洛買好報紙後出去溜躂了一圈,踩著下課時間趕了過來,本以為自己會是第一個,可沒想到還是被一大票人捷足先登了。

    而且這裡面還有熟人。

    他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德列斯旁邊。

    「嘿!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德列斯接過東西,愣了一瞬。

    「報,報紙?」

    「沒錯,你是不是後悔了?沒關係,我戴斯蒙專賣後悔藥。」

    這傢伙把胸膛拍得梆梆響。

    德列斯有些感動,見他這副樣子,笑著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可能是彌婭還在眷顧我,特意讓我佔了這個不明所以的座位,專門等你過來。」

    「那當然,你可是從白岩礦場或者回來的救世主德列斯呢!」戴斯蒙笑道。

    兩人沒聊多久,會場就因為人數飽和迎來新一輪的喧鬧,威廉校長不得不親自出現在舞台上主持秩序。

    「嘖嘖,威廉校長主持秩序,這傢伙還真是來頭不小。」戴斯蒙感慨道。

    他口中的自然是沐言。別人不知道這份報紙和塞拉芙的由來,作為陰影腳步的一員,他可是一清二楚。

    「所以這份報紙會一直辦下去,沐言老師也不會有事。」德列斯道,聲音飽含堅定。

    戴斯蒙撇撇嘴,他覺得德列斯多半是魔怔了。

    半個小時後,象徵第一堂課結束的鐘聲響起,又過了十分鐘,最後一批學員匆忙擠進來,至此威斯冬大禮堂坐得滿滿噹噹,上座率比開學那天還要高。

    看到這一幕威廉校長也有些無語,甚至懶得致辭,就直接把舞台讓給了沐言。

    於是當沐言代替校長出現在講台上時,底下頓時炸開了鍋。

    「什麼?這個什麼會竟然不是校長大人主辦的?」

    「這個人……有些眼熟啊?」

    「沐言老師,那是沐言老師啊!道恩教授的助教,不過好陣子沒見他了……」

    「嗯……我父親說,一個月前,他參加了國王陛下的生日晚宴……不過在那之後他就沒露過面。」

    「難道說幽月工坊和《比格紐斯》都是他的主意?」

    「或許他只是作為主持人呢……」

    一時間台下眾說紛紜,但學生們大都屏息凝神,期待地望著沐言。

    畢竟距離沐言上一次公開講話已經過去了三個月,而那次聽證會也讓他們印象頗為深刻。

    再加上道恩教授這個學期初的那番演講,在學生心中沐言就和「搞事」劃上了等號,有他出現的地方一定有熱鬧看。

    「諸位,好久不見吶。」

    沐言溫聲道,聲音在擴音法陣下傳到每個人耳邊,聽起來很舒服。

    歷來在上面講話的無不端著架子,高高在上,很少有人如此親切,彷彿在和友人打招呼一般。

    「我上一次當著如此多人的面講話,還是在三個月前。不瞞你們說,後來我細細回味了那天的說辭,發現自己畢竟年少輕狂,說了許多不妥當的話,為此道恩教授也在私下嚴厲批評了我,借這個機會,我在這裡向每一位被我傷害過的同學道個歉。」

    說完他深鞠一躬。

    台下的人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

    倒是不少原本對他的出現投以冷眼的貴族卻逐漸緩和了表情。

    短暫的停頓後,沐言再度開口:

    「或許你們中有人知道,自一個月前我在國王陛下的生日晚宴上露過面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甚至就連助教任務都委託給了其他人——但願那小子沒被道恩教授罵個狗血淋頭——總之,我的確消失了一段時間。

    「那麼,我在忙什麼呢?」

    他輕輕打了個響指。

    就像地球上某家水果公司一年一度的發布會一樣,沐言身後的魔法光屏突然變成純黑色背景,邊緣是白色弧光,看起來宛如月食,既神秘又詭異。

    同時兩行大字伴隨著幽月工坊的logo出現在光幕上。

    「肉體限制了你的靈魂,

    ——但我們可以解放它。」

    「毫無疑問,這是個很唬人的標題。但是請放心,我不是那些觸碰禁忌的邪惡死靈法師。」

    此話一出,台下哄笑。

    是的呢,死靈法師怎麼可能堂而皇之的來到珈藍,站在威斯冬大禮堂的講台上,還這樣款款而談……

    此時兩個坐在後排的老法師忍不住同時在心裡笑罵了句「厚顏無恥的傢伙」。

    其實連沐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在別人看來這是禮貌的微笑。

    「而且,接下來要講的東西也並非我的原創,我只是將前人的成果總結了起來。可以說,我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或許有人好奇,幾個月前,報紙上的『神秘大獎』去了哪兒——既然它被捐給了珈藍,那麼就應該有所表示……是的,的確該有所表示,現在就是它登場的時刻。」

    「啪」

    又一個響指。

    光幕上突然出現了一間暗室,但看不到四周的牆壁,背景宛如夏夜的星空般深邃浩渺。

    阿瑪瑟正持劍站在暗室中央,銀發無風自動,側臉的線條像是雕塑家精雕細琢的一樣完美。

    突然,遠處的星辰突然扯著長長的尾巴,帶著破空聲從四面八方襲來!

    「鏘」

    長劍出鞘,隨著阿瑪瑟迅捷如風的動作,一顆接一顆流星被他劈成兩半,化作齏粉消失在空氣中。

    但這並不是結束,隨著第一顆、第二顆、第三顆流星被劈碎,越來越多的星辰加入戰局,終於,弧光與幻塵交織成一片星河,宛如傾瀉的洪水般朝他傾倒過來。

    與此同時,阿瑪瑟的劍也舞得密不透風,銀色的劍光宛如一面屏障,與光團碰撞在一起,發出連綿不絕的聲響。

    最終,這一切在炫目到極致的光中落幕。

    滴滴滴滴

    「完美通關!得分:100!」

    一道軟軟糯糯的女聲傳出,緊接著響起戲劇《勝利的號角》中主角團隊勝利時震撼人心的音樂。

    接著圖像消失,光幕重歸一片漆黑。

    「如你們所見,這是劍士系的訓練室,這樣一來你們或許能更深刻地理解它的名字——當然,阿銀先生體驗的是最高難度。」沐言笑眯眯道,聲音將原本呆滯的學生從神遊中拉了回來。

    還沒等他們完全回過神,畫面又突然一閃。

    主角依舊是阿瑪瑟,但場地從暗室換成了野外。

    蔥鬱的白楊林裡,傳出陣陣鳥叫,筆挺的楊樹如標槍般矗立著,灰白色樹幹宛如油漆脫落的牆皮一樣斑駁,陽光透過樹蔭投在地上,影子零碎。

    已經有眼尖的學生認出了這是灰谷的標誌性景色。

    阿瑪瑟依舊站得筆直,這時他身後一坨蟄伏已久的爛泥突然騰空而起,像一隻破布口袋,眼看著就要將他完全罩進去!

    「腐,腐血狴?」

    台下的學生驚呼。

    腐血狴張開血盆大口,惡臭的粘膜一層層盤剝開來,宛如透明一般,胃壁上青褐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然而精靈不慌不忙地轉身,只見銀光一閃,長劍尖端劃出一道弧線向上抬起。

    只一擊,銀色劍氣緩緩推出,接著整個世界都彷彿被劈成了兩半。

    「撲塌」

    兩瓣爛泥落地,迅速融匯成一灘,這一幕無比逼真,巨大的屏幕彷彿將臭味都投射了出來,還伴隨著漿液流過腐爛樹葉的嘰咕聲……

    學員們再次陷入震驚,張著嘴巴,一個個呆呆望著光幕。

    沐言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

    「如你們所見,這一切都發生在校場左手邊的塞拉芙裡,我保證,阿銀先生經歷的是如此,你們去了,經歷的也會是這樣子——但是我不建議你們一上來就選擇腐血狴,這種魔獸可是出了名的難對付,而且即便陣式有保護,你們也難免留下心理陰影。」

    說完,他暫且閉口,留給學生們回味的餘地。

    台下經過幾秒停滯後才轟的炸開了鍋,學員們議論紛紛,但大都驚訝地語無倫次。

    「你見過腐血狴,你知道那是真是假。」戴斯蒙問道。

    德列斯神色複雜地點點頭。

    「我很確信那是真的。那種恐怖的魔獸……就如剛才那樣,除了臭味,它們在地上就是一灘爛泥,根本無法被發現——可灰谷的白楊林里布滿沼澤,四處都是臭味,不是常年跟這群畜生打交道的老獵手根本沒法提防它們。我曾親眼看著一個鎏金劍士被它包住腦袋,兩秒不到就消化成了無頭屍體……」

    「這麼說來,那位阿銀先生……」

    「很強。」德列斯篤定道,又補了句:「非常強,很有可能是領域劍士。」

    領域劍士也打不過那個藍皮矮子,戴斯蒙在心裡腹誹。

    但他的想法也稍稍變化了,畢竟……塞拉芙看起來是個很有趣的地方。

    但願那個叫沐言的傢伙能多活幾天。

    ……

    等這股新奇發酵得差不多了,沐言才雙手虛壓。

    「安靜,諸位,這還只是一小部分,用我們的話來,是『冰山一角』。」他笑道。

    「以上都是『虛擬現實增強』模式,而我們所說的『完全浸入模式』則尚未提及。它涉及心靈魔法,當你沉浸在幻術中時,才能體會到其中的美妙。這個作為驚喜留給諸位。

    「但我可以保證的是,即便身處幻境,你也能使用自己的身體來積累經驗,並且不會造成任何肉體上的負擔。換句話說,競技場之所以具備兩種模式,就是為了更高效的節省時間,諸位完全可以在腦海中演練過無數遍戰鬥後再來實戰——畢竟大家的體力是有限的。

    「至於『地下城』……那是一個嶄新的世界,也是我們傾注了最多心血,最多熱情和信念在其中的全新領域——你們一定會喜歡的。

    「試想一下,在不遠的將來,你或許有機會踏上真正的維斯特洛,前往金斯蘭德,撫摸鐵王座,又或是前往北境,一睹凜冬城的風采。甚至可以去守夜人守護的絕境長城,說不定你還有機會和提利昂一起站在長城往下撒一泡尿呢……」

    台下這次罕見地沒有發笑,一雙雙眼睛裡寫滿的都是期待和躍躍欲試。

    「很好,」沐言微笑道:「那麼在這個基礎上,還有一個關於價格的好消息要告訴諸位。

    「或許有人覺得1金幣/小時的價格過於昂貴,或許還有人開始質疑我的動機——沒錯,我的目的中必然有一部分是奔著錢去的,沒有錢《比格紐斯》就無法辦下去,埃裡克先生也不會繼續提供美好的故事給我,更何況塞拉芙每天都會吞掉數以萬艾爾的魔力。

    「所以說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相信諸位都理解這句話。

    「但是,諸位,凡事總有一個『但是』。賺錢只是過程,而非最終目的。我做不到凱恩之角那樣純粹,你們懂得,前不久我和他們起了點糾紛,報紙上也寫了大致過程,事實上當時帶來糾紛的就是你們如今看到的這項技術。

    「毫無疑問,這是只會下金蛋的雞,凱恩之角的人想一口氣買走它,接著把它的蛋包裝起來,賣出更高、更好的價錢——這就是他們最終的目的,說一千道一萬,最終都會歸結到金幣。但我不一樣,我雖然也賣這隻雞的金蛋,可我賺夠雞飼料的錢就心滿意足了。

    「所以,我和威廉校長溝通過,他會給我一份名冊,上面有你們每個人這一年來的表現。這其中但凡無任何違規記錄,表現良好,並且成績優秀的學員每個月都將獲得免費體驗的機會——每個月最高可以獲得50個小時的體驗時間。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只要你做一名『優秀的』、『守規矩的』學生——當然,是我們所定義的『優秀』,而非部分人私下制定的標準。只要你這樣做,塞拉芙對你而言幾乎就是免費開放的。

    「而且,這個名額沒有上限,我很期待你們所有人都能免費進入塞拉芙的那天。」

    沐言放眼望過去,這些學員裡有人嗤之以鼻,有人目光堅定,還有人逐漸從迷茫中找到了自我。

    很好,他在心中默念。

    「正如我在一開始所說的那句話,『肉體限制了你的靈魂,而我們將解放它。』我們東方還有一句古話,叫做『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意思是不出去看看,你永遠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麼美好。但是,比起無知,我更不希望諸位在複雜的環境中丟掉性命,畢竟你們都是珈藍的未來,甚至是牧馬平原的未來。

    「所以,無論是競技場還是地下城,我的最終目的都是想要告訴諸位這個世界是多麼危險,多麼殘酷,以及我們此時所處的安寧是多麼來之不易。所以希望諸位在躁動的熱血平息之時,能帶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嚮往,而非單純對金錢的斤斤計較。

    「以上,就是本次宣講會的全部內容,塞拉芙會在明天為每個人提供12小時的免費試玩時間,但是,我已經知曉了你們每個人明天的課程表,但凡有在非自由時間內試圖用銘牌通過結界的都將喪失資格。並且,未來24小時內無法進入其中。」

    沐言微笑著講完這些,末了又補充道:「哦對了,塞拉芙的建築採用了空間法術的摺疊技術,這一點在斯貝克教授的《吃不完的千層餅》一書中有介紹。因此無需諸位排隊,諸位大可放心。

    「最後,我很期待明天諸位的表現,再會。」

bpii 發表於 2019-3-27 22:53
第一百零八章 遊戲初體驗(上)

  7月的第一天,是足以被載入珈藍史冊的一天。

    珈藍學院的學生們,沒有經歷雅達利2600,沒有經歷任天堂的紅白機,沒有經歷索尼的PlayStation系列,一口氣跨越N個遊戲世代,直接來到了地球上2077年的水準。

    而身為玩家的他們,卻還是一群聽到「競技場」和「地下城」都覺得新奇的稚嫩菜鳥……

    從某種程度上,這是一種「揠苗助長」。但換個思路,這又何嘗不是一出生就呆在終點線上的榮幸呢?

    畢竟對他們而言,一上手就是最優秀的遊戲體驗,這已經稱得上是玩家所能獲得樂趣的極致了,足以讓每個人為之瘋狂。

    德列斯就是其中之一。

    他首先體驗了訓練場。

    正如光屏上演示的那樣,劍士系的訓練場主要考驗劍士揮劍的速度、力道以及小範圍的規避能力,而斥候科的他大都是有關隱匿、潛入和遠距離奔襲的訓練。

    比如有一個讓他投入了大量精力的環節,就是潛入一座四面圍起高牆的封閉城市吉爾尼斯。他要從護城河的另一邊潛水靠近排水管,頂著奇臭無比的污水鑽進高牆內,接著一路避開嗅覺靈敏的獵犬和隱藏在暗處的蒼白之牙,還要提防那些鼻子比狗還靈的狼人哨兵,最終抵達城堡中心,一刀捅死庭院裡不斷振翅的梟獸。

    在這項驚心動魄的任務中,他先後被發現了十四次,等同於被迫SL了十四次,期間聽到無數聲「您已被發現」——儘管那個女聲很好聽,可現在德列斯一回想起那道聲音就渾身發抖,下意識起身警惕地環顧四周。

    光這項歷時四小時的潛入任務就消耗了他的一大半體力,略微休息片刻,他決定再試試劍士系的訓練。

    與宣講會上看到的一樣,漫天飛舞的流星向他湧來,但因為難度被限定在黑鐵段位,因此比起阿瑪瑟那鋪天蓋地宛如幕簾的星雲,他的壓力小了何止數倍。

    但即便如此,德列斯還是費了老大的勁才艱難活下來,大概是因為匕首太短了,沒法像長劍那樣舞得密不透風。

    除了這些,訓練場還有很多頗具趣味的人性化設置,比如德列斯嘗試著將流星換成水果後,頓時被逗樂了。

    漫天飛舞的星辰被奇異果、青葡、甜瓜等水果代替,隨著水果一個個被他剖開,五顏六色的汁水濺得到處都是,而且暗室的背景也換成了靜謐森林和茫茫多的猴子——後者正是發射水果的元兇!

    原本的遊戲體驗如一個世紀那樣漫長,可在這種趣味的加持下,德列斯竟全然沒察覺時間的流逝,直到體力完全耗盡才在一眾猴子的譏笑聲中被砸得滿身都是果肉碎屑。

    最後,他的體力消耗殆盡,關閉這一切,看著身上明明帶著果香和清涼觸感的汁水驟然消失,感覺無比神奇。

    「您的最終得分:81.2分!」

    依舊是那個糯糯的聲音,德列斯不由得渾身一抖,差點就站了起來。

    「呼——」

    長舒一口氣,他有些哭笑不得,反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神經過敏的厲害。

    「請問是否要公開數據?」

    那個聲音又問。

    德列斯微愣,本來下意識的要選擇隱藏,可突然想到了排行榜和獎勵……

    「如果我選擇隱藏,還能參與排行嗎?」

    「抱歉呢,不能。」

    果然嗎……

    德列斯暗道,最後咬咬牙。

    「那我公開。」

    「您可以使用真名或是化名上傳積分。」

    「還能使用化名?」德列斯一驚,忙欣喜道:「那我使用化名!讓我想想……讓我想想……讓我仔細想一想……」

    ——半個小時後

    「使用真名吧。」德列斯使勁薅著頭髮,他放棄了。

    他委實想不出什麼有意義的化名,還是用真名吧……

    該死,為什麼起名字這麼困難,當初我爹是怎麼給我起的名字……

    「您的成績已上傳,目前位列排行榜第114位,當前獎勵為第三檔:120枚金幣。註:榜單非最終結果,隨時可能波動,請您注意檢查。」

    德列斯點點頭,他對這個結果沒什麼異議。

    他的得分是綜合了那次潛入行動,以及黑鐵段位的劍術訓練後得出的。

    關於前者,他選擇了夜級刺客的難度,折合為劍士等級至少在鎏金段位,放眼整個學院,能玩成這項任務的學員也屈指可數——戴斯蒙那傢伙或許算一個,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興趣。

    可他先後一共失敗了十四次才成功,最終評分肯定會被拖累。

    至於劍術訓練,那就單純是個玩笑了,看得出來最終評分時也沒怎麼算進去,總體而言這個得分還算合理。

    而排名這東西,德列斯向來不怎麼追求。他本就是個低調的人,加上沒有太強的好勝心,隨隨便便就能得到這樣不算低的分數反而超出了他的預期。

    珈藍學院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他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正是這種自知讓他沒有因為豐富的冒險經驗而小瞧了任何人——今天的排名就是最好的佐證,如果那位阿銀先生是領域劍士,以他為滿分100,在他之上的一百多個傢伙必然更接近這一分數,也就是更接近領域……

    換言之,又或者是接近白袍水準的法師,接近夜級的刺客……

    曾經叱咤校園的路西安或許有這個實力,但在他之後,有接班人跳出來了嗎?

    沒有,一個都沒有。

    所以這代表珈藍出現人才斷檔了嗎?

    當然也沒有。

    路西安之所以出名一方面是因為高調,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屬於「破格」的優秀。

    而珈藍其他真正有實力的天才自認達不到那個高度,也沒工夫爭著搶著平白無故的表現自己。

    他們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能真正證明自己的機會……

    似乎……就是眼下?

    這麼一想,德列斯突然有些熱血沸騰起來,一貫低調的心態在這個排行榜面前瞬間土崩瓦解。

    男人大都是好鬥的,一定要爭出個高下,只是平時的差距沒有被量化,被數據化,因而看起來不那麼明顯……現在差距就赤裸裸的擺在面前,估計整個學院沒幾個人能把持得住吧?

    恍惚間,他似乎理解塞拉芙誕生的意義了……

    靜靜休息片刻,感覺體力恢復了三成,德列斯又搖晃著站起身,他想試試自己的最強項,閃避技巧。

    依舊是暗室,依舊是漆黑的背景板,但流星變成了光斑!

    他很確信,這些東西只是一個個小點,伴隨著「噠噠噠」的響聲和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藍火,一個個橘色的光斑拉出一條條長線疾射過來,速度比箭矢快了何止數倍!

    稍一不注意,德列斯左肩被光斑穿體而過,一簇血花綻放,他還沒來得及感受到疼痛,身體就被一股慣性帶著向後倒去,緊接著無數光斑迎面而來。

    該死!

    德列斯順勢躺倒,右手撐在地上,倉促完成轉身,翻滾到一塊看似掩體的石頭背後,從槍林彈雨中勉強倖存了下來。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耳邊不止有清脆的「噠噠」聲,還有震耳欲聾的爆炸和人類的慘叫與嘶吼,同時一股嗆鼻的火藥味鑽入鼻腔,與他肩上的血腥氣交織,味道格外鐵血。

    德列斯舔了舔乾涸的嘴唇,他突然回想起沐言說過的那句話。

    「……即便陣式有保護,你們也難免留下心理陰影。」

    所以說……斥候的心理陰影就是死在戰場上嗎?

    這也太刺激了吧……

    這TM可是該死的戰場啊!

    牧馬平原已經多少年沒有發生過戰爭了?

    而且就算是戰場,這比法師「連發風刃」和「連環冰錐」還要密集的彈幕是怎麼來的?

    就算名滿天下的精靈的箭術也沒有牛逼到連抽箭搭弓都不需要的地步吧?

    稍稍腹誹幾句,德列斯叼著繃帶嫻熟地包紮好肩膀,探出腦袋看了眼「光矢」的來源。

    可他剛探出腦袋,對面就是一梭子子彈掃了過來,德列斯慌忙縮了回去。

    邪了門了!

    狠狠啐了口,德列斯緊了緊匕首,開始在心裡默數,直到子彈聲消失,他才重新探出腦袋。

    一秒

    兩秒

    ……

    五秒!

    「噠噠噠噠噠」

    他猛然縮了回去,閉上眼睛。

    如果不出意外,聲音會持續十二秒。

    果然,十二秒後,對方啞火。

    幾乎就在啞火的一瞬間,德列斯猛的翻過石頭,如同一支利箭,直奔藍火的位置而去。

    黑暗中什麼也看不清,但他死死盯著那一處,眼前依稀還有餘象殘存。

    他知道自己只有五秒時間,五秒一過,那頭古怪的玩意兒又會冒著妖異的藍火,射出一串威力奇大的光矢。

    三秒……

    四秒……

    該死,來不及了……

    五秒一到,伴隨著一道鎖扣閉合的「咔噠」聲,德列斯眼前又閃起妖異的藍火。

    他距離對方只有一步之遙,可這一步就是天塹。

    藍火亮起的一瞬間,德列斯也終於看清了那是什麼怪物。

    那是一根蜂窩一樣的圓筒物體,黝黑、粗大,隨著每一次火光升騰都會伴隨著有規律的聲響。

    他只來的看清這些,接著就被撲面而來的勁風射成了篩子。

    但想像中的劇痛和衝擊並未到來,當他踉蹌著撲倒在地時,卻發現這一切已經結束了。

    耳邊迴蕩著圖靈的《安魂曲》,那是為戰死者奏響的哀樂。

    「您剛剛與死亡擦肩而過,讚美彌婭吧……」

    「媽的真晦氣……」

    德列斯平躺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

    同一時間,某個競技場內。

    塞繆爾冷眼瞧著面前的猿類魔獸,後者被藤蔓五花大綁,雖然拚命掙扎,可藤蔓還是如鋼筋般狠狠勒緊它的肉裡。

    五級魔獸鋼背赤面猿,活躍在焦黑石林一帶,個別膽子大的甚至能翻過石林,去硫火荒原上和巨人搶食物吃……

    以塞繆爾拙劣的戰鬥技巧,自然無法束縛住這樣強大的對手,他所依仗的是剛才化為灰燼的魔法捲軸。

    不得不說,圖雷公爵就是有錢,家中少爺連這種高射炮打蚊子的事都能做出來。

    就算是本著傭兵委託去的人也不會用這麼昂貴的魔法捲軸對付一隻五級魔獸,畢竟兩者的價值差了何止十倍……但塞繆爾不光用了,還絲毫沒有覺得肉痛。

    此外地上還落著一塊石頭,通訊石。

    而塞繆爾之所以鐵青著臉,就是因為數秒前他還在和巴裡對話。

    那場宣講會他去了,不過從頭至尾都冷眼瞧著沐言,儘管後者的話很具有煽動性,他也被那股熱情感染——但塞繆爾始終不相信這是真的。

    即便父親告訴過自己,那個叫沐言的年輕人近期可能有大動作,他依舊不相信。

    這怎麼會是真的呢?

    這有悖常理!

    從接觸心靈法術的第一天起,老師就告訴他,幻術的本質是欺騙,欺騙你的視覺,欺騙你的聽覺,甚至在道具的幫助下欺騙你的嗅覺和觸覺……

    但它永遠是假的。

    只要你相信,它就是假的,這也是破解心靈法術的唯一要領。

    他剛才用通訊石和巴裡遠程聊天時也是這麼說的。

    於是他漫不經心地召喚出一隻五級魔獸,一邊挑釁的望著它,一邊懶洋洋向巴裡吹噓著——後者還在禁閉期間,兩人雖然看不順眼對方,但在這件事上卻始終處於統一戰線,這樣肆意嘲笑敵人的無知和痴心妄想自然是要同好友分享一下。

    然後他就著了道。

    赤面猿的身影一瞬間就消失在原地,身為法師的感知讓塞繆爾下意識使用閃光術——這一他最為熟悉的法術。

    感受到利爪靠近面頰的勁風,塞繆爾心裡一慌,連石頭都沒拿穩。

    就在他憑第六感躲過一擊後,還沒來得及扭頭,這頭赤面猿又嚎叫一聲撲了過來!

    無論是淒厲的叫聲還是那張嘴裡散發出的口臭,都讓塞繆爾冷汗如瀑,他慌不擇路的撕碎了捲軸,渾然不覺這只是「欺騙」。

    直到鋪天蓋地的藤蔓將之纏繞起來,他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冷汗濕透了襯衣和法袍,濕嗒嗒纏在後背上,讓塞繆爾覺得非常不舒服。

    他眯起眼睛,突然湧起一股後怕。

    萬一……這是一個陰謀……是那傢伙用來除掉他們的計畫……該怎麼辦?

    不過他又轉念一想,這怎麼可能……威廉校長都同意了的事,怎麼可能存在安全隱患?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普通的幻影獸根本沒有這麼強的威懾力和殺傷力,一般不被驚擾前不會主動攻擊別人……

    要不……再試試?

    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輕唸咒語,取消了藤蔓,同時後退半步,深吸一口氣,打算與對方盤旋一陣。

    可事實證明,這與一頭真的五級魔獸沒有任何區別,而且他也高估了自己的身手。

    幾乎是一個瞬間,被激起了凶性的赤面猿就消失在原地。

    塞繆爾只來得及感受到眼前一黑,勁風還未消失,周圍就變了樣子。

    他從野外回到了黑漆漆的空間,眼前還漂浮著兩個血淋淋的大字。

    雖看不懂是什麼意思,但他大概能體會其中的嘲諷和揶揄之意。

    「落命」

    伴隨著一陣低沉舒緩的《安魂曲》,糯糯的女聲安慰著他道:

    「您剛剛與死亡擦肩而過,讚美彌婭吧……」

    塞繆爾大口喘著粗氣,冷汗從額頭垂到下巴,讓他看起來無比狼狽,完全失去了平素的翩翩風度。

    剛才那一瞬,他真的以為自己死了。

    他也開始相信,這是真的了。
bpii 發表於 2019-3-27 22:54
第一百零九章 遊戲初體驗(下)

  訓練室和競技場都只有單人模式,適合德列斯這樣獨來獨往的人。

    而地下城則是為那些習慣成群結隊出現的人們準備的。

    這裡面除了前呼後擁的貴族以外,還有部分真正的小團體。

    就比如我們之前提到過的兄弟會。

    有一件事沐言至今都不知道,即兄弟會的創始人實際上並非戴斯蒙‧邁爾斯,而是他的熟人三皇子費洛殿下。

    費洛之所以創建兄弟會,是為了在暗中積蓄力量,說得通俗一些,是他怕死,為了自保。

    勞倫斯二世今年還不到六十歲,可以預見,在法師們的幫助下,他至少還能再活三十年。

    這可不是一段短暫的時間,三十年足夠一個剛落地的嬰兒成為心智健全的成年人,當然也足夠一個成年人兩鬢染霜,年過半百。

    雖然珈藍帝國的繼承人實際沒有這個名頭聽上去那麼唬人,但終究是一個龐大帝國的掌控者,光這份殊榮就足以讓許多人失去理智,更別提三十年的漫長發酵期足以讓不少人失去原本的耐心,又或是逐漸喪失人性。

    費洛自然不是這其中一員,他甚至對那個王位一點興趣都沒有。

    ——但是,這番話說出去恐怕沒一個人會信,捫心自問,他自己也不會。

    費洛五歲那年,照顧他洗澡的女傭就計畫將他溺死在浴池中。但費洛從小就有種獨特的能力,能夠察覺別人對自己的過分關注——這也是他為什麼能察覺沐言在晚宴上觀察自己。

    雖然不明白貼身女僕為什麼要這樣關注自己,但年幼的費洛本能的感覺不妙,便在進入浴室前悄悄攥了一塊肥皂。

    當女傭試圖實施計畫時,他在掙扎中把肥皂丟至對方腳下,讓她摔倒,自己趁機跑出去呼救。

    後來女傭被秘密處死,除了他因為著涼病了一個月以外,什麼事也沒發生,皇宮裡甚至沒有人知曉這件事,又或是知道的人都不在了。

    這時費洛才明白了自己身處的環境,於是缺乏安全感的他從小就立志成為與陰影相伴的刺客。

    他的思路很簡單,這是除了法師以外離死亡最遠的職業——作為皇子,他不需要以身涉險,並且最瞭解刺客的人也是刺客本身。

    但光是這樣還遠遠不夠,他想要掌控陰影腳步,為此他提前組建了一個名為兄弟會的組織,拉攏斥候科的尖子生,慢慢滲透自己的勢力。

    這其中就包括了韋德閣下的兒子戴斯蒙‧邁爾斯。

    最近他就和德列斯走得很近,其目的不言而喻。

    但漸漸的,費洛似乎明白了一件事,即自己越是接觸這傢伙,就越清楚,這不是自己能招攬的人。

    他是個善於動腦子,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主見的人。而且最要命的是,這種人在某些時候會固執的恪守自己的信條,而非遵從別人的命令。

    可他要的,是能臣服於自己的下屬,而非這樣一個略微麻煩的傢伙,所以兩人做朋友就夠了。

    至於另一個前不久接觸過的傢伙……

    沐言……

    說實話,到現在他都沒有看透這是個怎樣的人,只是接觸得越多,就越覺得恐懼。

    沒錯,是恐懼。

    ——那種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對方明明與自己年紀相仿,而且他的來歷就那樣明明白白寫在紙上,精彩的活像一本傳奇……但他就是覺得不寒而慄,好像這些文字是被人精心編造的,目的就是為了掩飾什麼……

    因此別說招攬,費洛甚至不願與之深交。

    不過話說回來,他雖然沒參加那場宣講會,但經人轉述全過程後竟對此頗為感興趣,於是第一時間趕來,對訓練場和競技場分別淺嘗輒止後,就帶著自己的人進了地下城。

    他很期待,這個耗費了沐言最大心血的產物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咦?竟然還可以自由選擇?」

    費洛面前出現了三行虛浮的框體,從上往下依次是「夜色鎮怨魂花」,「灼熱礦井」,和「洛拉尼斯修道院」。

    手指放在任何一個上面,背後都會出現地下城的大致介紹與難度,同時還有幽月工坊官方推薦的人數與預期積分獎勵。

    就比如「夜色鎮怨魂花」,根據人數不同,最後給的積分獎勵也不同,兩人通關可以獲得最高分100,人越多分數反而越低,最低不過90。可當人數來到40時,又會一反常態的恢復100分。

    建議人數為15,這與一般小型傭兵團的配置相仿。

    至於難度,參照傭兵工會「黑水鼠」、「大山貓」、「金線蛇」、「血爪虎」的難度梯度,「夜色鎮怨魂花」屬於第三梯隊,也就是金線蛇難度。

    這對應疾風級刺客,又或是瑟銀段位的劍士與紅袍法師——也就是法師學員可以從珈藍畢業的級別。

    費洛隨手選了第一個。

    他倒不在乎什麼難度和積分,只是他這次帶來的人恰好十五個,另外兩個地下城都建議人越多越好。

    「請邀請您的同伴,或獨自進入。」

    依舊是那個糯糯的女聲,每次聽見這個,他就會想起希琳。

    也不知道那丫頭現在在幹嗎,辛苦寫出來的東西交到幽月工坊了沒……

    應該交了吧,他突然想起來這幾天進來時門衛看自己古怪的眼神,以及莫名其妙的鼓勵。

    「殿下下次要贏啊!」

    這都什麼莫名其妙的事……

    搖搖頭甩開雜念,費洛根據科目和班級逐漸縮小篩選範圍,最終輸入幾人的暗號後選中了他們。

    這個暗號是銘牌持有者自己設置的,通過篩選系統只能看到從1開始的學員編號,而非真實信息,必須用特殊暗號才能選中具體個人。這也是為了防止有人用這一系統當天眼肆意查看他人而設置的。

    「已確認同伴,請進入遊戲倉。」

    「遊戲倉……這個名字還真是別緻。」

    費洛笑笑,躺進那個類似棺材的東西,這是體驗「完全浸入模式」必須進行的環節。

    毫無疑問,這是某個人的惡趣味了。

    躺進去後,費洛很快進入淺眠。

    等他醒來,發現自己已然身處一片景色優美的鎮子入口處。

    環顧四周,與他約定好的其他十四人也各自呆站在原地,,相繼從睡夢中醒來

    眾人身上依舊穿著學院的制服。

    「竟然是真的……」

    費洛喃喃自語。他雖然不是法師,但貝納先生教了他許多有關法術的知識,自然明白所謂「完全浸入」只是個大型幻術。

    可他從沒想過幻術能如此真實、穩定。

    一般幻術都很魔幻,甚至是迷離,而且經常出現劇烈波動,因為幻術內容取材自受術者的內心,極易受情緒影響。

    而眼前的花草樹木,腳下的石塊泥土,耳旁的陣陣微風,都如此穩定,更何況周圍還有別人。

    「都到齊了吧。」他開始清點人數。

    「都到了。」

    「是的,殿下。」

    費洛點點頭,「那麼,我們進去看看吧。」

    因為是第一次體驗,還有些不明所以,只不過既然明說了是傭兵委託的流程,那就一定有具體任務。

    他決定去眼前的鎮子裡問問。

    十幾個統一身著奇裝異服的人剛一踏入鎮子,就引來了鎮民的圍觀。很快,鎮長西蒙騎士就帶著幾名心腹衛兵趕了過來,臉色凝重。

    「幾位是……」

    費洛想了想,印象中珈藍帝國領土上沒有夜色鎮這個地名,他們幾人又缺少遠行經驗,他便答道:「您好,我們是來自珈藍的傭兵團,聽說這裡——」

    「什麼?珈藍?」

    他話還沒說完,西蒙鎮長就如臨大敵,他身後的幾個人也滿臉緊張。

    「珈藍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晨星境內?你們是不是鄰國的尖細?」

    此話一出,形式頓時緊張起來。

    西蒙身後那個年輕的衛兵隊長瞬間吹響口哨,鎮子上的人慌忙逃竄,不遠處也傳來了召集衛兵的鐘聲。

    「晨星境內……?」

    費洛傻眼了,可他還沒來得及答覆,一桿長槍就捅到了眼前。

    「珈藍人!受死啊!」

    一個激進的守衛衝了上來。

    自七百多年前珈藍脫離晨星後,兩國明面上始終保持敵對關係。但過去這麼久,這種「僵持」反而漸漸成了晨星端著放不下的架子,對此珈藍人也心知肚明,於是雙方保持著一種難言的默契,該合作合作,該仇視仇視,關係談得上微妙。

    只是這種默契並非所有人都能理解,越是偏遠落後的晨星地區,對珈藍人的成見也就越深。

    眼見有人行兇,費洛倒是有些想笑。

    作為斥候科的高材生,能讓戴斯蒙這種天才刺客都安心投靠的人,費洛手底下怎麼可能沒兩把刷子。

    面對這看似來勢洶洶,實則疲軟的長槍,他隨後一撥就彈飛了。

    如果沐言在此一定要吐槽12點力量面對平均屬性7點的民兵果然是單方面吊打。

    這一攻一擋彷彿點燃了導火索,費洛的下屬見有人對皇子殿下動手,頓時坐不住了,不用他指揮,斥候科的尖子生一躍而出,幾個回合後西蒙這邊的人就橫七豎八倒了一地。

    他們也知道分寸,沒造成實質性傷害,只是讓他們失去行動能力。

    「這幻術太逼真了……」

    費洛看著倒地呻吟的人感慨道,隨即轉向西蒙。

    但後者臉一橫,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該死的珈藍人!你們會遭報應的!」

    「還真是個愛國的傢伙呢……」費洛笑笑,匕首在他臉上拍了拍。

    「聽著,我可以把你的皮完好無損地剝下來,這個過程中你絕對還是活著的。接著給你全身滾上鹽巴,在熱油裡過上一回,嫩肉被燙焦成棕黃色,做一副外焦裡嫩的盔甲怎麼樣?」

    作為一個偏遠地區僅有騎士頭銜的普通鎮長,西蒙哪裡遭過這種陣勢,當即被嚇得腿都軟了,但他依舊咬著牙。

    「你,你們,你們這群殘忍的劊子手!你們要做什麼!」

    哈,口氣這就軟了?

    費洛笑笑,「其實我也不知道。」

    「什麼?這……」

    「你容我想想。」費洛輕點額頭沉吟片刻,「有了,我們呢,只是遇到了一個人,和他做了筆交易,內容就是來解決你們鎮子上的難題——可我還沒來得及問鎮子出了什麼問題你就貿然出手,這是不是不合情理?」

    「難題?你們難道不就是難題!」西蒙憤然道,但說到一半臉色突變,神經質般自言自語著:「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那個怪物!是那個怪物!」

    「什麼怪物?」

    「鎮郊的怪物花!」

    「它很強嗎?」

    「很強,非常強,你們,你們有可能……不,你們一定不是他……它的對手!」西蒙突然篤定道:「你們不是它的對手,這都是它的陰謀!快放開我!否則會遭報應的!」

    費洛和下屬互相看了眼,各自點點頭。

    應該就是它了。

    「帶我們去找它。」

    西蒙唯唯諾諾不敢反駁,但低下頭的瞬間,眼底閃過一絲陰狠。

    ……

    半個小時後,一行人押解著西蒙出現在鎮郊的樹林裡。

    步入深林的過程中,費洛敏銳地發現周圍似乎殘存著戰鬥的痕跡。

    樹幹上佈滿刀劍的斫痕和發黑的血塊,而且隨著一行人的不斷深入,這些痕跡也越來越多。

    幾人都是斥候科的,自然不會察覺不到這些,於是他們逐漸放緩了腳步,也各自散開,並將西蒙和他的人押到了最前面。

    漸漸地,一陣花香飄過來,遠處是開得燦爛的木槿花,一叢一叢宛如綠草間的精靈。

    靠近花圃邊緣十多米時,西蒙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深知前面是虛掩的,下面別有洞天,哪裡還敢繼續往前走,索性回頭道:「幾位……就在前面了,我……我太過弱小,恐怕不能與你們同行……」

    他儘量擺出一副畏首畏尾的懦弱姿態,顯得十分卑微、滑稽。

    費洛望著他笑了笑。

    這個幻術生成的人類十分有趣,貪婪、膽小,但又狡猾。

    說實在的,他既討厭這種人,又喜歡他們。

    小聰明和愚蠢有時候是等價的,這種嘴臉著實討打,但正是他們的愚蠢和小聰明讓所謂大智慧顯得很有必要。如果不是他們,他又拿什麼來警醒自己?

    費洛不喜歡變得冷血,即使貝納老師一再告訴他,沒有任何牽絆的人才是毫無破綻的存在,但他不願意。

    每次他漠視一個生命時,都覺得自己離希琳遠了一步,他害怕自己會離她越來越遠,直到有一天徹底失去了她。

    所以即便這是幻術,眼前的人只是一段咒語、陣式生成的幻象,他也不願那樣做。

    但又不得不這樣做。

    他上前抓著西蒙的脖子,在他驚恐的眼神中拔出匕首。

    「唉……」

    費洛嘆了口氣。

    「如果你能老實一點……那該有多好……」

    匕尖在西蒙的咽喉輕輕割開一條口子,鮮血頓時噴薄而出。

    費洛隨手一扔,屍體就像破布娃娃一樣被丟進苗圃了。

    剎那間,無數藤蔓從爛漫似錦的花海中拔地而起,交錯著將西蒙完全洞穿,接著撕成碎片。空中爆開一簇血霧,成股的鮮血順著藤蔓滑下,迅速滲進花圃裡,消失不見。

    費洛眼神凝重起來。

    「準備戰鬥,這是個難纏的傢伙。」

    「是!」

    一行人久違的打起了精神。

    這時飽食了鮮血的藤蔓突然變得狂暴起來,幾人腳下的泥土都在隱隱震顫。

    「情況……好像不太對?快躲開!!」

    戴斯蒙驚道道,幾乎下意識的撲向費洛。

    但這已然來不及。

    花圃邊緣向外至少擴張了十倍,幾乎一小片森林都被囊括在其中,十幾人原本站立的位置瞬間被鋪天蓋地的藤蔓淹沒,宛如一片海洋。即便戴斯蒙動作很快,但也依舊沒能救得了費洛,兩人幾乎是同時被穿透。

    所有人都眼前一黑,接著被送出了副本。

    費洛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已經汗涔涔,背後也完全濕透。

    此時他耳邊還迴蕩著那個糯軟的女聲和圖靈《安魂曲》。

    「您剛剛與死亡擦肩而過,讚美彌婭吧……」
bpii 發表於 2019-3-27 22:55
第一百一十章 還願

    珈藍學院裡,學生們沉迷於塞拉芙的魅力無法自拔時,沐言特製的兩個頭盔相繼送到了其主人手中。

    不同於之前那些掩人耳目的引爆裝置,這次是真的,他把浸入式體驗的法陣固化在了頭盔上——沒錯,是頭盔,而非頭環。因為頭環的體積太小,他還做不到將這樣繁複的復合魔紋條數壓縮到個位數以內,因而選擇了可修飾面積更大的頭盔。

    並且考慮到兩位佩戴者的特殊性,這兩件頭盔並沒有「聯網」功能,只能作為「單機遊戲」體驗,場景也少得可憐,基本不涉及與NPC的互動……

    但即便如此,這也花費了沐言大半個月時間來思考、琢磨,並利用地下中樞替自己完成了大量計算,這才能順利完成。

    因為目的地不同,兩者分別在不同的時間寄出,沐言存了一分小小的私心,他想要讓洛坎所有的「玩家」們在同一日登錄遊戲,也算是一種對儀式感的追求。

    ……

    法藍城,塞因沙莊園。

    揚森戴上了沐言送來的頭盔,靠在椅子上緩緩睡著,威廉校長就在一旁微笑注視著他。

    揚森再度醒來時,已然身處空無一人的法藍城。

    他低下頭,看到自己正呆呆地站在街頭,雙腳站在地面上。

    這一切是那麼不可思議,他幾乎顫抖著抬起腳,感受到「行走」的指令被這雙有知覺的腿完美執行,激動地快要哭出來。

    原來,這就是行走的感覺……

    短暫的停滯後,他突然撒歡似的奔跑起來,可姿勢太過拙劣,一不小心就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上,手掌也被劃開一條血痕。

    但他毫不在意,像個蹣跚的嬰兒,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再度向前奔跑……

    五米……

    十米……

    五十米!

    揚森漸漸掌握了奔跑的技巧,腳下愈發穩健,速度也越來越快。

    微風輕輕拂過他的面龐,如同柔軟的手。

    不多時,揚森的胸膛劇烈起伏,他感覺肺部像火燒一樣,這感覺談不上好受,但是他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感受到筋疲力盡。

    又強撐著跑出克魯塞街區,越過橡樹區的標識牌時,揚森徹底沒了體力,一頭紮進身邊的草坪裡,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淚正噴湧而出。

    房間中,威廉輕輕擦拭著孫子眼角滑下的淚水,小傢伙張著嘴,無聲地抽泣著,但嘴角分明帶著難以掩飾的笑意。

    ----------------------

    同一時間,晨星。

    蘇利亞穿過大街小巷,從繁華的鬧市拐到人跡罕至的外城區,推開了一扇虛掩的房門。

    這是個中產之家,屋裡的陳設不算貴重,但收拾得很乾淨。

    因為提前打過招呼,所以房屋主人對她的到來並不驚訝。

    這是位單親母親,獨自一人照顧癱瘓在床的女兒。至於孩子的父親,在小女孩被教會的牧師斷言活不過五歲後就離開了家,從此再也沒出現過。

    女孩兒名叫莉莉絲,她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去傳說中的靜謐湖看一眼。她聽人說那裡的光芒游弋在空中,柔軟的水草周圍徘徊著翩翩起舞的蝴蝶和精靈,水汽蒸騰,深吸一口氣都能嗅到湖水的清涼。

    相傳那是彌婭母親的眼睛化作的湖,是世界上最清澈的地方。

    但很顯然,她的這個願望無法實現。

    且不說路途遙遠,她的身體無法經受遠程傳送或是長途跋涉,況且就算可以,這個家庭也無法支持一路上的開銷。

    更何況,她不知道的是,在一場不為人知的戰鬥之後,靜謐湖,連同靜謐森林裡的精靈們都已經不復存在了。連銀月城也變成了廢墟,失去心智的精靈在廢墟中漫無目的地徘徊著,攻擊任何他們見到的生還者……

    這已然成為了無法實現的夢想。

    但是,這也是蘇利亞來此的原因。

    沐言始終惦記著這個任務。遊戲中,他時常在下午陽光微醺時在小姑娘家隔壁的書店徘徊,因而認識了這個小姑娘。

    雖然同樣癱瘓在床,但她與他不一樣,莉莉絲始終掛著甜甜的微笑,從不抱怨什麼。

    那是種發自內心的情感,和他不一樣,沐言很清楚這一點。

    他所表現出的乖巧是將所有負面情緒抑鬱在心中後的偽裝,而莉莉絲不一樣,她是由衷的讚美這個世界,讚美彌婭讓她來到世上,即便剝奪了她的某些權利。

    同一件事,截然相反的態度,在這一點上,莉莉絲也算沐言的人生導師。

    所以他送來了這個小禮物。

    ……

    「蘇茜姐姐!」莉莉絲一見到蘇利亞就甜甜地叫道,女劍士微笑上前,在她額頭上留下輕輕一吻。

    「最近乖不乖呀?」

    「莉莉絲可乖了!莉莉絲學會了一首歌,媽媽工作的時候我可以唱給她聽!這樣媽媽就不會太辛苦了!」

    蘇利亞看了眼她的母親,正在洗衣服的女人挽了挽頭髮,嘴角露出滿足的微笑。

    真好呢,她想。

    少女摸了摸莉莉絲略微消瘦的臉蛋,把包裝好的頭盔拿了出來。

    「喏,有個人給你的禮物,我就替你拆開了喔。」

    「禮物?」莉莉絲瞪圓了眼睛,「誰,誰會給莉莉絲禮物呢?我認識嗎?」

    「哼哼,那傢伙嘛……誰知道呢。」蘇利亞不知想到什麼,也笑了起來。「總之你收下就好了,他說你一定會喜歡的。」

    通用語中的他和她不一樣,莉莉絲聽出了這裡面的不同。

    「噢!莉莉絲明白了……他是蘇茜姐姐的戀人!」

    「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

    蘇利亞俏臉微紅,不由分說把頭盔套在了莉莉絲頭上,然後握著她的手。

    「放鬆,就像平時睡覺那樣。」

    莉莉絲按她說的放鬆心情,呼吸逐漸平復,慢慢進入睡眠。

    當她再度醒來時,周圍是星光,那些軟綿綿的湖之精靈飛過來,團聚在她身邊,溫柔地圍蹭著她。

    莉莉絲下意識伸出手,掌心傳來柔軟的觸感,癢癢的。

    小姑娘倍感新奇,眼前這一切都是那麼真實。

    她往下看去,發現自己正坐在地上,便深吸一口氣。果然,清涼的空氣充斥著胸膛,絲絲冰涼像喝了一大口涼水。

    接著,她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呀!」

    小姑娘一下子興奮地喊出了聲,她試著蹦跳一步,身體騰空,接著穩穩落在地上。

    與地面接觸的衝擊順著腳底板傳遞到身體,那一瞬離開地面的感覺新奇的讓她想放聲高唱。

    她繞著靜謐湖慢慢行走,林中不知何時出現了小鹿,起初略帶驚慌,但慢慢靠了過來,感受不到敵意後,用柔軟的舌頭舔著她的面龐,拭去了小女孩眼角的淚痕。

    ……

    半個小時後,蘇利亞離開小屋。

    門外的牆上靠著一個身穿金紅兩色長袍的年輕人,眉頭緊鎖。

    「嘉頓先生?」

    灰燼公爵閣下完全沒有神明的樣子,反而像學校裡被老師罰站的不良少年一般吊兒郎當,就差嘴裡叼半根菸了。

    「說了多少遍,要叫我冕下。」嘉頓撇撇嘴,抬起頭問:「為什麼不讓我治好她?而是用這麼……幼稚且複雜的手段。你知道的,這對我來說輕而易舉。」

    「然後讓她成為您的信徒?」

    「當然,公平的買賣,明碼標價。」

    「這就是原因了,嘉頓先生。」蘇利亞道:「這並不是公平的買賣,首先,您的慷慨毫無理由。其次,莉莉絲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嘉頓愣了半晌,這才無奈地擺擺手。

    「好吧,好吧。我懶得和女人較真。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傭兵和士兵都信服了,你準備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再等等吧。」

    蘇利亞看向王城的方向,隱約可見沿街升起的劍花旗。

    「再……等等吧。」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