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813
mk2258 發表於 2018-8-12 16:43
第二百五十章 攻门





    現在的蒙古騎兵已經不是當初的元朝鐵騎了,只能打順風仗,一見勢頭不對,勒住馬頭,轉了個彎,調頭就往回跑,也顧不得中軍是否鳴金收兵了。.倒是他們調頭逃竄的時候,精湛的騎術展露無疑,幾乎一百八十度的轉彎,輕巧靈活,讓人望塵莫及。

    蒙古人如風一般來,又如風一般走了,留下了兩百多具屍體,前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以至於墩堡中的守軍一下反應不過來。

    等弄明白自己一輪射擊就逼走了蒙古騎兵後,墩堡中相繼響起了歡呼聲,許多農兵自發地擊掌慶祝。曾經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的韃子,原來在火銃的面前如此不堪一擊。

    張富貴興高采烈地說:“原來韃子也不過如此,大人,咱們是不是忒小心了?”

    陳雨卻波瀾不驚:“淡定,這只是韃子的蒙古走狗,打不了硬仗,趕走他們不算什麼,別高興的太早。”

    各個射擊孔前,在軍官們的督促下,歡呼之後的農兵開始裝填彈藥,準備下一輪的戰鬥。

    馬福塔臉色很難看。他關於墩堡內駐紮了弓箭手之類遠程攻擊兵種的判斷是準確的,也弄清了這種墩堡對於大清軍隊的敵意這就是針對大清攻擊朝鮮而建造的可是,怎麼對付這種堡群戰術,他沒有好主意。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墩堡就是城池的變種,不過是將城池化整為零而已,可對於沒有大砲的騎兵而言,仍然是難以逾越的天塹。皇太極當年攻打大凌河城,匯聚了整個後金的精銳部隊,面對城牆尚未徹底完工的堅城,都只能依靠圍城解決戰鬥,更何況馬福塔帶領的這支雜牌部隊了。

    吃了癟的蒙古騎兵此時已經撤了回來,為首的蒙人統領氣急敗壞地說:“承政大人,這些該死的墩堡很難啃,咱們是狗咬刺猬無從下手。他們只留了一些孔洞,像是罩了一層王八殼,能打到咱們,咱們卻很難打到他們,光憑騎射是很難動搖的。”

    戰鬥的過程馬福塔都看在眼裡,他也不好斥責對方,只能安撫道:“知道了,你帶人先到後方休整,等待命令。”

    然後對左右說:“你們有什麼建議?”

    一個牛錄額真遲疑地說:“咱們只是來蒐集糧草的,這些突然冒出來的墩堡,並不是非打不可。要不然,咱們繞過這裡,直接去京畿道和陛下的大軍會合?”

    有人不服氣地反駁:“大清的鐵騎縱橫天下,幾乎沒有對手,難道碰了點麻煩就灰溜溜地逃走?要是墮了大清的威風,被陛下知道了,咱們所有人都逃不過責罰。”

    馬福塔也深以為然,這是皇太極稱帝后的第一次御駕親征,從戰略目的來說,是要把朝鮮這個明國的忠犬徹底打趴下,一勞永逸地解決後顧之憂,如果在鐵山遇到這些奇怪的墩堡卻輕易放過,很難向上面交代。大清的軍隊進入朝鮮以後,所向披靡,朝鮮軍民聞風喪膽,基本上沒有像樣的抵抗,不能在自己手裡破例,讓朝鮮人重新燃起與大清對抗的勇氣。

    馬福塔甩了一下馬鞭,“劈啪”作響,大聲說:“大清的勇士不能向朝鮮的懦夫服輸。朝鮮人既然敢對抗大清鐵騎,就得讓他們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清軍的軍紀非常嚴厲,既然主帥決定了要繼續打,其他人也就不再提繞道二字。便有人積極地出謀劃策。

    “既然這些朝鮮人躲在王八殼裡放冷槍,不出來堂堂正正決戰,咱們就想辦法攻進去。”

    馬福塔鼓勵道:“說具體點,該怎麼攻進去?”

    說這話的是一名撥什庫,他見承政大人重視,頗受鼓舞,指著遠處的墩堡比劃道:“這些王八殼本來用砲轟是最好不過了,可惜紅夷大砲都在陛下那邊。不過也有笨辦法:所有的墩堡都有一個可供出入的大門,而堡子的底層總共就六七丈寬,還要駐兵,騰挪的空間有限,不可能像城門一樣用黃土砂石徹底堵死,咱們就掩護步軍上去,用檑木把門撞開。只要能殺進去,對付裡面的那些朝鮮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馬福塔點點頭:“雖然是個笨法子,可是未必不行。這些朝鮮人躲在孔洞裡面放冷槍還行,近戰肉搏就只能是我大清勇士的下酒菜。就按你說的辦。馬上讓人就近砍伐粗壯樹木作為攻門的檑木,速度要快。”

    作為一支劫掠部隊,馬福塔帶的這些人都是輕裝上陣,根本沒有攻城的器械和武器。不過僅僅是撞門的檑木倒也難不住他們,一聲令下,漢人包衣們匆匆忙忙奔向後方的樹林,砍伐樹木。

    墩堡內,鄧範看到這一幕,對陳雨說:“大人,他們大概是想製作雲梯、檑木之類的攻城器械。咱們這樣的圓堡,雲梯是不……不可能用得上,估計就是檑木了,用來撞門。”

    蔣邪冷笑一聲:“想的倒是挺美。咱們的門確實只堆了若干沙包,放任不管的話,給他們一些時間,確實能撞開。可是墩堡成群、互相交錯,無論他們攻哪一處,都會暴露在其他墩堡的火力之下,我倒想看看韃子有多少人命來填?”

    陳雨滿意地點點頭:“既然咱們有應對之策,就不怕他們來攻。那就讓他們放馬過來吧!”

    清軍的效率很高,極短的時間內就削制了上百根巨木,只等進攻了。

    馬福塔大聲下令:“傳我命令:全軍前進一里,馬甲吸引火力,弓手掩護,步軍上前撞開大門。”

    牛角聲響起,七八千人的大軍緩緩地向前移動,前進了大約一里左右,距離最近的墩堡只有兩里左右。傳令的馬甲來回奔馳,把總攻的命令傳達到各個牛錄。

    鄧範興奮地說:“大人,韃子已經進入了咱們山地炮的射……射程,是否開砲?”

    陳雨果斷地說:“可以開砲,瞄準中軍位置,朝帥旗的方向打。”

    命令被一層一層傳到樓頂,養精蓄銳的砲手們打起精神,忙碌起來,調整砲口方向和角度,然後開始裝填砲彈。
mk2258 發表於 2018-8-12 16:43
第二百五十一章砲擊





    陳雨帶著眾人來到樓頂,親自觀摩砲擊的過程。

    他看到砲手用一個銳三角形的工具比劃,然後不停地上下調整砲口的角度,直至放平,便問鄧範等人:“這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鄧範解釋:“這些砲手都是德勞西手下的砲兵教官教的砲擊之術,這種測量工具聽說叫象限儀,配合矩尺,專門用於根據距離調整砲口的角度。只要學到了這一整套砲擊術,就不必憑藉經驗瞎打一氣,打得又準又穩。”

    陳雨很高興,花大價錢僱傭這群葡萄牙人果然物有所值,無論什麼時候,科學總比經驗更靠譜。

    這些砲手都是葡萄牙人手把手教出來的,雖然此前只在靶場開過炮,從沒有上過戰場,但是個個都是有板有眼,雖略有緊張,但不失嚴謹,很快就把火砲的射角調整到位,砲口遙指清軍,手持火把,只等砲擊的命令下達。

    陳雨站在樓頂,瞇著眼看了看兩里之外的敵軍陣列,估算著彼此的距離,心想,有高度的加成,應該可以輕而易舉打到敵陣吧。他揮了一下手,發出了命令。

    “開砲!”

    砲手紛紛點燃了導火索,火花一路閃耀,然後鑽進了引火孔之中。

    短暫的一秒鐘沉默後,伴隨“轟”的巨響,砲口噴出了橘紅色的火焰,砲身猛地往後一退,一枚黑黝黝的砲彈飛出了砲口。

    “轟轟轟……”

    陳雨所在的墩堡開了第一炮,發出了信號,緊接著其他墩堡的樓頂也開砲了,一時間炮聲隆隆,震耳欲聾,無數砲彈呼嘯著劃破空氣,飛向了集結的清軍。

    山地炮是小型火砲,受限於袖珍小巧的砲身結構和長度,發射實心彈的最佳射程是七百米左右,超過這個距離,準確度大幅下降,殺傷力也很難保證。如果是在平地,很難對一千米之外的敵軍造成太多傷害。可是現在有了墩堡十幾米高度的加成,突破射程的限制輕而易舉,如果不是砲手們把砲口放平,按往常的5°角射擊,砲彈甚至可以輕鬆飛越過清軍的頭頂。

    正在調度攻擊行動的清軍聽到忽如其來的砲聲後,一時都懵了,朝鮮人有火銃已經無法容忍了,居然還有炮,這還是他們認知中孱弱的朝鮮軍隊嗎?

    船大難掉頭,雖然這支軍隊並非侵朝清軍的主力,可是四千多人的規模也不可能對砲擊作出有效的快速反應,而且由於清軍嚴厲的軍紀,主帥的命令下達之前,無人敢私自跑路,只能眼睜睜看著呼嘯的砲彈一頭扎進了大軍之中。

    實心鐵球帶著強大的動能穿過密集的人群,擋在其軌跡前的一切事物都無法阻擋它的前進,人和戰馬的軀體像紙片一樣被輕易地洞穿,斷肢和肉屑四處飛舞,鮮血雨點般濺落,慘叫聲和驚呼聲混雜在一起,清兵馬甲和侍奉他們上馬的包衣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依次倒下,整個清軍陣列都陷入了恐慌和混亂之中。

    馬福塔茫然地看著砲擊造成的混亂,習慣了所向披靡的場面,面對這樣的困境,他一時不知所措,上次大清勇士這樣被動,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好像還是在大凌河,面對那些四川白桿兵和浙兵組成的方陣的時候。這樣惶恐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一名牛錄額真在砲聲和喧嘩聲中大聲對他說:“承政大人,必須攻上去,要不咱們太被動了,這樣不是辦法。”

    “對對,必須攻上去!”馬福塔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恢復了部分判斷力,“朝鮮人的砲都是在頂樓施放,只要攻到墩堡下方,大砲就有死角,咱們就安全了。”..

    牛角聲再度響起,頑強地與火砲巨大的轟鳴聲抗衡。混亂中的清軍敏銳地捕捉到了進攻命令的信號,紛紛撥馬出陣,往前方奔跑過去。大群步弓手也跟在騎兵後方,小跑著上前,進入自己預定的位置。

    看到這一幕,陳雨皺起了眉頭。作為一個崛起中的新興勢力,清軍的戰鬥意志和嚴明軍紀不是墮落的明軍可以比擬的,他們這麼快就能從混亂中發起反擊,其精神意誌之強可見一斑,換做明軍,承受了這樣一輪砲擊之後,只怕已經潰散了。自己手下這些剛剛訓練了一兩個月的農兵,加上區區一千老兵,如果沒有墩堡的掩護,面對這樣的對手,根本沒有多少勝算,還好早作準備,揚長避短,避開了正面交鋒。

    砲擊第二輪又開始了,隆隆的砲聲中,砲彈繼續飛向清軍。不過此時清軍已經散開,分批次攻向了墩堡,這次砲擊造成的傷害比第一輪要小得多。

    “呯呯呯……”,隨著清軍前鋒部隊的接近,高台之上火砲的射擊角度受到了限制,炮火逐漸稀疏,火銃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墩堡上下三層的射擊孔都冒出了白色的濃煙,攻守雙方都看不太清自己的目標,只能依稀照著煙霧中的黑影射擊。

    蒙古騎兵依然打頭陣,他們雙腿夾著馬腹,催動戰馬快速穿越炮火的攻擊範圍,然後在高速奔跑中拋射出了手中的箭矢,箭飛出去後,他們也不管是否命中目標,拼命地往兩側散開,給後方的清軍讓開道路,至於中彈倒下的自己人,他們也顧不上去管。

    拋射的箭雨落入射擊孔中的並不多,但仍然和之前一樣,讓部分火銃手中箭,退出了戰鬥,正面的火力一時間有所減弱。就在這個間隙,清軍馬甲轟然殺到,在墩堡前方三十米處下馬,站穩、取弓、射箭,動作一氣呵成,四十五度斜射,成百上千根重箭嗚嗚地飛向了相對狹小的射擊孔。

    清軍的馬甲大多是騎馬的重步兵,其攻擊手段以重箭平射為主,雖然不如蒙古騎兵的騎弓輕巧,但勝在準頭好、力度大,三十米內可破甲。他們射出的重箭,精度遠高於蒙古人的輕箭拋射,至少有三分之一準確地飛入了射擊孔中。
mk2258 發表於 2018-8-12 16:43
第二百五十二章 清军的败退





    馬甲的重箭飛入了射擊孔,正在開槍的農兵被重箭射中面門後,哼都來不及哼一聲,隨著箭矢的巨大慣性,仰面就倒,眼見不活了。.從樓頂下來的陳雨親眼看見這一幕,有些吃驚,這樣的弓箭,比蒙古人的騎弓殺傷力可強多了。

    張富貴等人也吃了一驚,紛紛擋在陳雨的前方,生怕飛入的重箭傷到了他。

    陳雨擺擺手,大聲說:“不用圍著我,上去督戰。農兵們都是新兵蛋子,這樣的場面,沒人鎮著可不行。”

    他判斷得很準確。他所在的這座墩堡明顯比其他墩堡大一圈,駐紮的兵也最多,不管是火銃還是火砲的還擊,都是這裡開第一槍(第一炮),引領著整個堡群的軍事動作,清軍斷定這裡是對手主將所在的位置,投入進攻的兵力也最多,密集的箭雨一度壓制住了火銃的射擊。

    那些經歷過登州兵亂的戰兵還好,臨危不懼,面對同伴的傷亡,手中裝填彈藥射擊的動作一直沒有停下。可是農兵們的表現就差強人意,在第一次順利地打退蒙古人的試探性進攻後,大多有些飄飄然,面對清軍第二次大舉進攻明顯心理準備不足,這幾波箭雨造成了不小的傷亡,立馬就有些畏戰的情緒,很多人不由自主地往裡退了幾步,下意識地想避開奪命的重箭。但這樣一來,火銃的射擊就減弱了許多。

    鄧範率先大步走了上去,拔出刀大喝:“不要退!你們退後,韃子就能攻上來,你們要是有把握在白刃戰擊退韃子,我這就把門打開,放韃子進來!”說來也怪,緊急時刻,他一點也不口吃了。

    一聽要放韃子進來,農兵們不約而同停住了後退的腳步。比起凶狠的重箭,韃子的刀斧和狼牙棒更讓人害怕。

    蔣邪也上前一步,厲聲說:“上前殺敵者,有功必賞;怯戰後退者,嚴懲不貸!”

    這時一根重箭帶著嗚嗚的破空聲飛了進來,不偏不倚飛向了蔣邪。他腳下紋絲不動,抽刀揮出,“叮”的一聲將箭矢從中間斬斷,斷桿的箭頭一歪,插入了地板,微微晃動,嗡嗡作響。

    這一刀非常霸道,一下震住了眾人。看著他手中的刀,無人再敢後退,生怕這刀會砍到自己脖子上,像砍斷箭桿一樣把自己斬為兩截。

    陳雨適時補了一句:“奮勇殺敵,生還者按軍功授田,犧牲者撫卹五十兩;懦弱怯戰,以叛逃論處,立斬無赦,家人逐出鐵山!”

    陳雨在鐵山打造了一個遼民心目中的美好家園,沒人願意放棄自己親手開墾出來的田畝,如果自己被處死,家人逐出鐵山,那麼費勁千辛萬苦逃出遼東、灑下汗水墾荒還有什麼意義?

    農兵們無法接受這樣的命運,紛紛喊叫衝回了射擊孔前:“跟韃子拼了!”反正避戰是必死,衝上去戰鬥還有生還的機會,為什麼不賭一把呢?

    稀疏了一些的槍聲再度密集起來,墩堡裡的火銃手與下方的步弓手開始了瘋狂的對射,鉛彈和箭矢互相擦肩而過,飛向對手,收割著生命。

    一旦雙方的戰鬥意志不相上下,堅持下去,吃虧的終究是清軍。

    他們的對手躲在牆垛後方,有工事作為掩護,能讓密集的箭雨大打折扣,而步弓手們毫無遮掩,完全暴露在對手的火銃面前,身上又只有薄薄的一層皮甲馬甲們倒是多了一層鎖子甲,然並卵,在這樣的距離也不可能擋住火銃射出的鉛彈一旦被擊中,幾乎是中者立斃,沒有什么生還的機會。同時,重箭平射非常消耗臂力,時間一長,再強壯的弓手力氣也會耗盡,而火銃基本上可以做到無止境地開火,除非彈藥耗盡,幾輪對射拉鋸之後,步弓手們傷亡慘重,手臂酸軟無力,箭雨慢慢稀疏下來。

    關鍵時刻,抬著檑木的部隊沖上來了。因為檑木沉重,他們的速度很慢,只能依靠馬甲的騷擾和步弓手的壓制爭取時間。這個思路本來沒錯,可是所有人都沒想到步弓手在對射中會這麼吃虧,再晚一點,只怕步弓手都要全線潰逃了。

    攻門的部隊進入戰場後,分散開來,各自尋找最近的目標。甲兵們大聲呵斥著,督促漢人包衣們抬著檑木去撞擊各處墩堡的大門,他們則貼在牆壁上,躲在頭頂上火砲和火銃的射擊死角中,等待破門的那一刻。

    如果是攻打城池,那麼這樣做就體現了甲兵們的豐富經驗。貼牆而立,除了推下滾石,沒有任何火器能傷到他們,生存的機率大大增加。只可惜,他們面對的是成群的墩堡,而不是一道平面的城牆。

    各個墩堡不約而同地放棄了對自己腳下清軍的攻擊,轉而端平槍口,專心射擊對面墩堡底部的敵人。

    “……”槍聲愈發密集,像炒豆子一般,煙霧瀰漫,鉛彈在混沌中穿梭,收割著生命。清軍怎麼都沒想到,以往攻城的經驗會成為自己的催命符,他們站在一處墩堡的根部,頭頂上沒有危險了,卻成了其他墩堡的活靶子,而且鉛彈從四面八方飛來,躲都躲不開。

    甲兵們還沒來得及等到撞開大門的那一刻,就紛紛倒在血泊中,撞門的包衣們也相繼中彈,失去平衡的檑木重重落下,砸傷了另一頭抬著木頭的人。

    一片慘叫聲中,檑木紛紛落下,在地面上滾動,嚇破了膽的包衣們放棄了攻門,調頭就跑,就連督戰的巴牙喇連砍幾十個人頭都無法阻止。

    後方觀戰的馬福塔如墮冰窟,手足冰涼,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數千大清勇士面對這幾十個墩堡就毫無辦法了嗎?要是帶著這樣的戰果去見陛下,別說自己的戶部承政之位難保,只怕手裡的牛錄都要收回,從此成為廢人一個。

    就在他失魂落魄之際,一門山地炮似乎發現了這邊的帥旗,“轟”的一炮打來,砲彈將馬福塔身邊的幾個親兵打穿,鮮血濺滿了他全身。

    馬福塔大駭,撥轉馬頭,大呼:“鳴金收兵!”局勢不對,就該壯士斷腕,要是把這些人都拼光了,卻無法取得滿意的戰果,自己的下場比吃敗仗會更慘。
mk2258 發表於 2018-8-12 16:43

大明鐵衛第二百五十三章福兮禍所伏





    鑼聲響起,還在苦苦堅持的清兵如蒙大赦,跳上戰馬調頭就跑,無馬的包衣們也是撒開腿跟著主子撤退,恨不得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盡快逃離這個死地。.從空中俯瞰下去,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退潮一般撤離,只留下了一地的屍體。

    幾個牛錄額真顧不得擦拭臉上濺落的血跡,圍上來問:“承政大人,還打不打?”

    馬福塔連連搖頭:“這些墩堡太邪門,我們不能把大清勇士寶貴的性命不明不白葬送在這裡。帶上搶來的糧食,咱們走,去向陛下禀報這裡發生的事情,讓陛下帶著紅夷大砲來,收拾這些雜碎。”

    主帥不想打,其餘人也不願繼續,於是清軍就非常光棍地撤退了。因為顧忌墩堡的火力,他們連屍首都不敢收,調頭就走。

    陳雨來到墩堡頂樓上,看著逐漸消失在地平線上的旗幟,確認清軍不是使詐後,握緊拳頭大喝一聲:“咱們勝了!”

    “勝了,勝了!”

    歡呼聲從頂樓傳到下面幾層,然後從這個墩堡傳到其他墩堡,不久之後,所有的墩堡都傳出相同的歡呼聲,迴盪在戰場之上。

    農兵們打開被撞的開裂的大門,魚貫而出,開始打掃戰場,碰見重傷未死的清兵,就補上一刀。軍官們則負責清點戰果、盤點己方的傷亡情況。

    這一戰,清軍陣亡(無傷員,全部補刀處死)甲兵、步弓手共三百餘人,蒙古人二百餘人,漢人包衣六百餘人;陳雨這邊,陣亡和重傷不治的老兵八十餘人、農兵一百餘人,保住性命的傷兵則是二百餘人。從傷亡交換比來說,陳雨完胜,如果結合這個年代明軍對清軍的戰場頹勢來看,更是一場足以震動朝野的輝煌勝利。

    此時的陳雨卻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他在張富貴等人的護衛下穿過戰場,看著滿地的屍體,忍不住感概:“咱們據險而守,還有火砲,韃子毫無遮掩,就只有弓箭,居然還能讓咱們死傷這麼多人……果然是一個強大的對手,咱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啊!”

    鄧範說:“大人,您是不知道,這樣的戰果,在整個大明都是了不起的戰……戰績了。要知道,咱們的主力都是受訓不久的農兵,別的官兵就算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也沒辦法取得這樣的戰果。 ”

    陳雨搖搖頭:“我們為什麼要和那些廢柴官兵去比?眼光要高一點,格局要大一點,不要老盯著那些廢物,降低自己的標準。”

    鄧範慚愧地低下頭:“是,屬下知錯。”

    蔣邪冷不丁開口道:“大人居安思危是對的,眼下就有一個危機,必須要面對,不能對著這些韃子的屍首沾沾自喜了。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 所伏',大戰之前,咱們只想著能讓韃子知難而退就好,誰都沒想到能取得這麼大的戰果,可是隱患也就此埋下了。”

    張富貴奇道:“打了勝仗不能翹尾巴,這道理俺也懂,不過才打退韃子,就有危機了?你莫要危言聳聽。”

    蔣邪沒有理會他,對陳雨說:“大人,這批韃子都是輕裝上陣,似乎是為了劫掠方便,沒有攜帶火砲,而且為了面子不計傷亡地進攻,所以讓咱們撿了個便宜。這麼大的傷亡,是近幾年韃子從未有過的,這次慘敗,不可能瞞得住皇太極,必須小心他的報復。而且,聽聞皇太極陣中攜帶了多門紅夷大砲,正是孔有德叛逃時帶去的……”

    眾人聽了,倒吸了一口涼氣。墩堡面對弓箭堅不可摧,可是在紅夷大砲面前就不值一提了。萬炮齊發之下,高大厚實的城牆都能轟垮,何況小小的墩堡?要是架起十幾門紅夷大砲一轟,用不了幾輪砲擊,墩堡都會垮塌。

    陳雨面色凝重,這種可能性很大,不得不防。他停下腳步,說道:“留下人打掃戰場,我們回農莊議事廳,商議對策。”

    眾人回到數里之外的議事廳,第一眼就看到了地面雜亂的馬蹄印和零星掉落的兵刃、頭盔。

    清軍撤退時,避開了墩堡所在的路線,拐了個大彎,繞道直奔京畿道,恰巧經過了議事廳等建築。不過他們無心戀戰,加上議事廳也沒什麼可搶的東西,就是個空殼子,所以沒有引來清軍的毒手,除了四處留下了不少馬糞,房屋都安然無恙。

    在大廳坐定後,陳雨對這一戰做了個簡短的總結:“此戰我們獲勝,傷亡數目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也達到了驅趕韃子的目的,諸位都辛苦了。另外,值得慶幸地是,咱們辛辛苦苦墾荒的田畝,還沒有播種,除了被馬踩踏過的地方需要重新翻土,我們沒有任何損失,現在看來,播種的晚一點,反倒是因禍得福。”

    眾人紛紛稱是。

    “剛才蔣邪提到了偽汗皇太極有可能領大軍前來報復。雖然我認為皇太極侵入朝鮮有他的戰略目的,不大可能為小小的鐵山改變自己的整體部署,但是世事無絕對,小心總是沒有錯的。我們必須要考慮對策,應對這種可能性。”陳雨分析道,“就算他不會中途專門跑來鐵山替手下出頭,但是把朝鮮君臣打服之後,打道回府時順帶在鐵山找回場子,是大概率事件,不得不防。”

    鄧範想了一番後,開口說:“大人,屬下在心中粗略推演了一下,如果皇太極真的帶領十幾萬大軍前來,除非有登州那樣的堅城可守,否則不管如何佈置,咱們也毫……毫無勝算,畢竟實力相差太過懸殊了。”

    陳雨看著蔣邪,蔣邪也緩緩搖頭:“屬下也認為,對上韃子的主力,加上紅夷大砲,幾乎是必敗之局。一力降十會,實力懸殊到了一定地步,什麼戰術策略都是無用。這次雖然用墩堡擊退數千韃子,運氣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只要他們帶了幾門紅夷大砲,結果就很難說了,更何況是面對皇太極號稱十二萬的大軍。”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8-9-29 15:36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8-9-29 15:37
大明鐵衛第二百五十四章四兩撥千斤

  
      陳雨心情凝重,一場大勝之後還來不及慶祝,就要面對更為嚴峻的局面。他沉聲問:“難道就沒有辦法應對了嗎?”
  
      王有田在眾人中屬於資質平庸之輩,這種場合很少發言,見陳雨擔憂的模樣,心裡也是惴惴不已,作為一個把自己命運和這個體系綁在一起的小人物,他絕不希望這個體系遭遇滅頂之災。他絞盡腦汁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開口:“大人,打不過,咱們可以逃嘛。反正這些墾荒的田畝都沒有播種,暫時拋下也沒有什麼損失,咱們乾脆把所有人海運到皮島去,躲過這一劫。只要韃子撤兵,咱們仍然可以回來,正好趕上稻穀的播種季節。”
  
      聽了王有田的話,不少人都點頭,這也算是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
  
      陳雨也說:“雖然也是個笨法子,但也算最安全的辦法了。面對數千韃子咱們還能周旋,可是對上皇太極的十幾萬大軍就無能為力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嘛。如果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那就只有這樣了。”儘管近萬人的撤退是一個浩大的工程,可是總比團滅要好。
  
      眾人紛紛附和,甚至有人已經開始規劃撤退的人員批次。
  
      一片議論聲中,蔣邪閉目沉思了半天,忽然睜開眼睛,說道:“為什麼一定要局限於戰或退的抉擇?難道就不能跳出這個範圍,像下棋一樣去思考策略呢?”
  
      眾人有些茫然,張富貴忍不住說:“不要賣關子,直接說辦法。俺這樣的窮軍戶,不比你這樣的官宦子弟,沒那閒工夫學下棋。”
  
      “猴子,閉嘴!”陳雨擔心這話引起階級和出身的爭執,制止了張富貴,然後問蔣邪,“有什麼思路,不妨說來聽聽。”
  
      蔣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沒有計較張富貴的話,他沉吟道:“下過圍棋的都知道'金角銀邊草肚皮'這句話。圍棋的目的就是圍空,最後的勝負也是以雙方圍空的多少來決定的。但是高手出招,講究的是落子的效率,而不是一味地執著於圍地的多少,與其在腹部苦苦糾纏,不如從邊角著手,盤活局面。現在咱們在鐵山面對韃子可能的報復,就是腹地的較量,要么退,要么被聚殲,可如果換個思路,在邊角下一著活棋呢,是不是能佔據主動?”
  
      張富貴、王有田等人壓根不知道圍棋怎麼下,瞪著眼不知所以然。陳雨、鄧範等人則思索起來。
  
      蔣邪蹲下來,取了一塊石子在地面上畫了起來:“你們看,假設這裡是鐵山,北面是鴨綠江。皇太極這樣的梟雄,大舉進攻朝鮮不可能不留後手,他肯定要在鴨綠江的對面,也就是大明和韃子實際控制地盤的交界處派人駐守,防止大明出兵偷襲後方,斷其後路……”
  
      張富貴點點頭:“林三去打探敵情時,抓的舌頭也說過,派駐了一支兵馬守在遼河入海口……”
  
      鄧範插話道:“可是照目前的形勢看,朝廷不大可能出……出兵。這不過是說明皇太極佈局謹慎而已,他派人駐守遼河入海口,也不過是以防萬一。”
  
      陳雨福至心靈,脫口而出:“朝廷不去,我們可以去!”
  
      “大人英明。”蔣邪佩服地望了一眼陳雨,然後用石子在地面上比劃,“鐵山離鴨綠江不遠,陸路可以直接抵達,海路可以迂迴。當然,陸路風險太大,去了未必回得來,可能會被回援的韃 子截住。要是走海路,就可以繞過韃子的兵鋒,用水師直撲遼河入海口,打韃子一個措手不及。”
  
      “圍魏救趙!”陳雨、鄧範等人異口同聲喊出了這個成語。
  
      “對,只要策略得當,四兩可以撥千斤。和皇太極的十幾萬大軍相比,咱們的兵雖然少,可是打中了七寸,照樣可以讓皇太極欲仙欲死。”蔣邪說,“韃子幾乎傾巢而出,肯定不會坐視後路被斷,必定倉皇回竄,到時候,別說來鐵山報復了,只怕朝鮮王城大門洞開,他們也沒興趣上了。”
  
      “哈哈,要是後方有變,遼東老巢也未必安全,就算打下了朝鮮的王城又有何用。”陳雨笑著說,“這一招忒狠,正好打在了皇太極的七寸。只不過這樣一來,朝鮮也跟著受益,我們無意中會給他們幫一大忙。”
  
      眾人也笑了起來,紛紛說:“真要這樣,朝鮮可撿了個大便宜。”
  
      “既然蔣邪的這個主意有可行性,那就做兩手準備。”說笑幾句後,陳雨正色說,“第一,讓水師做好繞道旅順口北上的準備,只要韃子的主力進入京畿道,咱們就派水師去襲擾韃子的後方 隊,造成截斷後路的假象,讓皇太極不得不回援;第二,萬一這招不靈,還是要做好集體前往皮島避難的準備。猴子,你派些人去京畿道打探韃子大軍的動靜,如果他們偏離回老巢的路線,往鐵山而來,咱們就必須跑,反之則靜觀其變。”
  
      張富貴應下:“遵令。”
  
      次日,鄧範帶人打掃完戰場後,返回禀告陳雨:“大人,戰場敵我雙方的屍首已經點檢完畢。自己人這邊,老兵的屍首已經找地方下……下葬,只把隨身物品捎回威海給其家人作為衣冠塚,農兵則直接交給其家人安葬;韃子那邊,是直接挖個千人坑埋了,還是割下首級後再處理?這件事必須盡快拿個主意,否則時間長……長了,屍體腐爛,恐怕會造成鐵山發生大範圍的瘟疫。”
  
      陳雨想了想,說:“雖然咱們現在不一定要靠韃子的首級來攢軍功,但是首級能證明咱們的實力,畢竟加上蒙古人和漢人奴才的,首級也有一千多個呢。找機會送回京城,皇帝一高興,說不定又給我升官。就把韃子和蒙古人的首級一塊砍下來硝制保存,時機成熟再設法送往京城邀功。至於那些無頭屍嘛,就挖個大坑埋了。”
  
      “知道了。”鄧範得到明確的指示後,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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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漢城的危機





    過了一會兒,張富貴神情古怪地進來。.

    “大人,鐵山郡守朴昌永求見。”

    “他來做什麼?”陳雨嘀咕兩句,點點頭,“讓他進來。”

    朴昌永陪著笑一路走進議事廳,四處張望,大驚小怪地說:“韃子過境,大人這裡的房子居然毫髮無損,真是令人稱奇。”

    陳雨望著他:“無事不登三寶殿,樸郡守專程前來,不會就為了說這句話吧? ”

    “當然不是。”朴昌永走到陳雨身前,忽然撲通一聲跪下,大聲說,“下官代表鐵山數万百姓,向大人致謝。如果不是大人英勇,韃子絕不會這麼快就離開,鐵山必定會被刮地三尺,民不聊生。”

    陳雨當然不會說自己是為了剛剛的起步的屯田和練兵大業不被破壞才阻擊清兵的,當下義正言辭地說:“本官雖是大明的人,但身在鐵山,朝鮮和大明又是一衣帶水的宗主藩屬關係,阻擊韃子、維護百姓是理所當然的,樸郡守言重了。”

    朴昌永感激涕零,做好事不 回報,這樣的上國天兵來一打都沒關係,他哽咽著說:“大人心系鐵山百姓,下官銘感五內……”

    陳雨親切地扶起朴昌永:“樸郡守請起。韃子過境,百姓們還好吧?人員傷亡多不多?”

    “多謝大人掛懷。韃子走的匆忙,只是掠走了一些浮財和糧食,倒是沒怎麼殺人,比起7年前的丁卯胡亂,已經好很多了……”朴昌收簡單介紹了幾句情況,然後充滿期待地問,“大人,韃子數次侵入朝鮮國境,所向披靡、殺人如麻,這次栽了個這麼大的跟頭,下官也是第一次碰上,能否讓下官開開眼,看看那些不可一世的韃子死後是什麼樣子的……”

    “再如何囂張,死後也不過如此。既然樸郡守想看,那就跟我來吧。”對於朴昌永的要求,陳雨欣然答應,這也是向朝鮮地方官展示肌肉的絕佳機會。

    走在已經初步打掃之後的戰場,看著堆積成山的屍體,和正在切割的首級,聞著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原本興致勃勃的朴昌永臉色都白了,幾欲作嘔。

    他強忍住嘔吐的衝動,打量著那些割下來的首級:面目猙獰、牙齒焦黃、腦門光滑發亮,只有後腦勺留著一根金錢馬尾辮,確認是真韃子無疑了。當下不禁感嘆,這支明國來的軍隊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啊,居然可以打敗數以千計的韃子軍隊,而且可以斬殺這麼多人?

    他欽佩地說:“都說'女真滿萬不可敵',面對數千韃子,能取得這樣的戰績,大人真乃神將也!”

    陳雨輕描淡寫地回答:“也就斬首千餘而已,不值一提。”

    “斬首千餘?”朴昌永大聲重複了一句,嘴都合不攏了。

    清軍可以稱得上倭國大軍之後朝鮮面臨的最強敵人,號稱騎射無雙,幾個真韃追著數百朝鮮軍隊跑是常有的事,對於孱弱的朝鮮軍隊而言,莫說千餘,就算僥倖殺了幾個韃子,也是可以大吹特吹的戰果了,沒想到這個明國指揮同知,一出手就斬殺了一千多人。當然,陳雨沒說,他也不知道這一千人裡面真韃子只有兩三百人,蒙古人和漢人包衣佔了大半。

    他回過神來之後,激動地說:“大人,請允許下官將此輝煌戰績禀報朝堂。”

    陳雨笑呵呵地說:“這是樸郡守的職責,據實上報就是,本官無權干涉。”

    當晚,朴昌永在奏摺上認真地提筆寫下了“……韃虜犯境,燒殺擄掠,幸有上國天兵駐守鐵山,本郡組織鐵山軍民奮勇協助,助天兵傷敵五千,斬首三千餘……”的內容。

    次日,奏摺被加急送往漢城。在這份奏摺裡,朴昌永不僅誇大了這一仗的戰果,而且給自己也添上了協助抵抗清軍的功績。

    而此時的漢城已經亂成一團。皇太極親率大軍連破安州、定州各處城池,進入了京畿道,離漢城只有幾天的路程,臨津江此刻又是結冰的狀態,清軍鐵騎渡江包圍漢城,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京畿之內“上下惶惶,罔知所為,都城士大夫,扶老攜幼,哭聲載路”,仁祖效仿丁卯胡亂時的做法,將后宮嬪妃、王世子和大臣的家眷送往江華島避難,自己帶著文武百官退守南漢山城(注1)等待各路勤王軍的到來。

    南漢山城的行宮內,仁祖召集百官商議對策,大殿內的氣氛極其壓抑,人人都惶惶不已。

    仁祖憂慮地問:“諸君,王城已經棄守,南漢山已經最後的屏障,退無可退,可有計策退敵?”

    百官面面相覷,面對十幾萬如狼似虎的清軍,誰有辦法退敵?這不是說笑嗎。

    吏曹判書崔鳴吉是出了名的主和派,他站出來說:“大王,韃子兵鋒不可擋,徒增死傷而已,不如派使者前去議和。丁卯年議和能成功,那麼這次也必定能成功。”

    右議政金尚憲則是堅定的主戰派,他也站出來旗幟鮮明地表示了不同意見:“崔判書此言差矣。丁卯年定了城下之盟,朝野備受屈辱,我朝幾乎成為韃子的附庸,難道七年之後,又要重蹈覆轍嗎?”

    崔鳴吉反駁道:“不議和,難道真的要抵抗十幾萬清軍嗎?現在各路勤王大軍尚未趕到,即便及時到達,又有把握能驅逐韃子大軍嗎?到時誰去指揮勤王大軍迎敵,金議政你嗎?”

    金尚憲毫不含糊地說:“只要大王不嫌臣不知兵事,臣願前往指揮勤王將士抗擊韃子,生死可置之度外。”

    注1:位於漢城以南的南漢山城與北漢山城一樣都是朝鮮王朝時期作為國王避難所的重要古城。朝鮮王朝光海君十三年(1621年)初次將南漢山城確定為首都保障地,為了防止後金的侵入,開始將土城改建為石城。由於後金入侵的危險增加,朝鮮仁祖二年(1624年)起由官軍與全國僧侶耗時兩年進一步擴建、加固了該城。山城位於海拔495米的山頂,整個城郭周邊高而險,中間則低平易守,周長9.05公里,城分為內外城,城牆高3~7.5米,城內曾建有國王避難時的行宮及各種設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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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國王特使





    仁祖有些頭疼,大臣們分為戰與和兩派,涇渭分明,無法調和,他也不好表態支持任何一方。.打,未必打得過,韃子大軍長驅直入、擋者披靡,已經說明了雙方軍力上的巨大差距;議和,也非他所願,向一個蠻夷政權屈服,既讓自己感到屈辱,又會失去大部分臣民的擁戴。

    他求助地望著領議政李元翼:“領相,可有良策?”

    李元翼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事情,對仁祖的點名呼喚居然沒有聽見,還是在旁人的提醒下才反應過來。他一邊思索一邊站出來,斟酌著回答:“大王,眼下勤王大軍尚未集結,與韃子決一死戰為時尚早;但就此屈服,也非上策從丁卯年的條款就能看出,對方狼子野心,意圖把我國變成他們的附庸,敲脂吸髓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走議和這條路……”

    金尚憲有些不滿:“領相這話不等於沒說一樣?”

    李元翼沒有理會他,按照自己的思路繼續說:“臣前日預覽了一份黃海道海州呈上來的奏摺,還沒來得及給大王批閱,這奏摺的內容與朝堂之上討論的事有密切關係。如果大王准許,臣想把奏摺的內容公佈出來。”

    仁祖點點頭:“準了。”

    在百官狐疑的注視下,李元翼也沒有命人去取奏摺,直接背了出來。他反复翻閱了這份奏摺,已經倒背如流。

    “臣朴昌永今有本啟奏:韃虜戶部承政馬福塔,領兵數万往黃海道劫掠糧草,以供大軍之資,一路無人可擋其鋒芒。途徑鐵山,燒殺擄掠,幸有上國天兵駐守鐵山,本郡組織鐵山軍民奮勇協助,助天兵傷敵五千,斬首三千有餘。特向王上禀告,是否犒賞天兵,恭請王上聖裁。臣鐵山郡守朴昌永敬上。”

    話音一落,百官嘩然。傷敵五千,斬首三千是什麼概念?從努爾哈赤以七大恨告天起兵算起,朝鮮軍隊與清軍對陣全部的斬獲加起來,殺敵人數也不如這一次多。如果朝鮮軍隊有這樣的戰鬥力,還談什麼議和,直接可以把皇太極打得他媽都不認識了。

    仁祖動容道:“真有此事,可否屬實?”

    李元翼分析道:“臣以為,具體的數字可能有誇大其詞之處,但打了勝仗應該不會有假,一個小小的郡守,還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欺君。”

    工曹判書李興立也是主戰派,他興奮地說:“要是這支明國的軍隊真這麼強悍,何不召其前來勤王?”

    仁祖擔憂地說:“他們是上國來的天兵,怎麼會服從寡人的調遣?”

    金尚憲迫不及待地說:“就算不能來南漢山勤王,只要說動他夾擊韃子也不錯,至少可以緩解咱們的壓力。”

    李元翼和這個副手一向意見不合,但這次難得地贊同金尚憲的意見:“說的不錯,大王可以許諾給予一定好處,讓這支明**隊從鐵山出發,與勤王大軍共同夾擊韃子,以解除南漢山的威脅。”

    議政府(相當於明朝內閣)的兩個大佬都保持了一致,其餘人自然也紛紛出言附和,除了崔鳴吉等部分主和派 臣,幾乎所有人都讚同這個建議。

    仁祖見大臣們的意見比較統一,便開口說:“那就這麼辦。派出一位重臣,作為寡人的特使,從江華島出發,走海路前往鐵山搬救兵。”清軍主力已經直撲漢城,從陸路去鐵山已經走不通,只能走海路。

    他目光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在了崔鳴吉身上。

    “就請崔判書辛苦一趟,前往鐵山,說動這支明**隊出兵。”

    崔鳴吉心想,只要不讓我督兵抵抗清軍就行,於是拱手道:“臣遵旨。”

    遠在鐵山的陳雨也沒有想到,朴昌永的一份奏摺,改變了朝鮮君臣的策略,把自己正式拉入了這次史稱丙子胡亂的清軍入侵朝鮮戰爭之中。當然,即便沒有這件事,他也已經參與到了這場戰爭中,只不過朝鮮人的求援,給了他坐地起價討要好處的資本而已,對他有利無害。

    朝鮮國王的特使出發總有些繁文縟節的流程要走,磨蹭了幾天后,崔鳴吉還沒有動身前往江華島,局勢愈加惡化了。

    皇太極的大軍此時已經抵達了漢城府境內,乘臨津江結冰之際渡江攻占漢城,會合各部包圍南漢山城,伐木列柵,繞城駐守,山城內糧草斷絕,不得不殺馬充飢。各路勤王軍隊雖然陸續到達,自發地發起攻擊,但都被清軍一一擊敗,朝鮮君臣只有坐困孤城。

    圍城之後,皇太極派使者上山發出最後通牒,要求仁祖投降,對自己伏地請罪,行三跪九叩之禮。幾乎一夜之間,李氏政權就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這時仁祖把希望全部寄託在了鐵山的這支奇兵身上。在北門送行崔鳴吉一行時,他握住對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寡人本望父母之邦來救矣,然遠水難救近火,大明皇帝即使出兵,也來不及了。崔判書此去,務必要說服那支明**隊來援。朝鮮立國數百年,東方自箕子以來,教化大行,男有烈士之風,女有貞正之俗,素有小中華之美譽,豈可淪為山林狩獵之民之藩屬?一切就拜託崔判書了。”

    崔鳴吉雖然主和,不過是貪生怕死而已,骨子裡還是不願向一群蠻夷三跪九叩的,聽仁祖說得動情,不免唏噓不已,哽咽道:“臣一定竭盡所能,挽救國運。”

    仁祖又說:“只要能驅逐韃虜,解南漢山城之圍,不管對方提出什麼條件,都可以考慮。崔判書此去,就全權代表寡人,一概事宜,可以先答應,後禀報,寡人事後追認便是。”

    這就是特別授權了,相當於把決定權都交到了崔鳴吉手上。崔鳴吉聞言覺得肩頭壓力巨大。

    叩拜行禮之後,崔鳴吉一行向仁祖辭行,從南門下山,乘船去了江華島。

    仁祖送走崔鳴吉之後,返回北門,居高臨下俯視,只見山下的清軍黑壓壓一片,營帳連綿不絕,旗幟鋪天蓋地,對面的望月峰還升起了碩大的白旗,上書招降二字,不禁長嘆一聲:“莫非國運就要在寡人手中斷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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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坐地起價





    南漢山城危在旦夕,君臣夜不能寐,可是大兵過境之後的鐵山卻是劫後餘生。百姓們雖然被掠走了錢糧,但至少性命保住了,比起京畿道的水深火熱,已經好上太多。

    郡守朴昌永也偷得浮生半日閒,躲在衙門後院,每日斟幾杯燒酒自飲,自娛自樂。他不是不知道漢城處在危機之中,可是作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基層地方官,什麼也做不了,還不如善待自己,過幾天安寧日子,真要亡國了,至少也曾經安逸舒適過,勝過在惶恐不安中度過。

    只不過這種安逸生活很快就被打破了。一日午後,一名差人連滾帶爬地來到他房間,緊張地說:“郡守,漢城來人了,還是個大官……”

    “大官?”原本半躺的朴昌永像個彈簧一樣從地上蹦起來,連聲問,“是哪位大人,現在何處?待我前去迎接……”

    “不必了。”一個聲音在外面響起,緊接著一個紅袍官員在幾名隨從的簇擁下大踏步走了進來,“本官乃吏曹判書崔鳴吉。你就是本地郡守?那個請功的折子是你寫的?”

    “吏曹判……判書?”朴昌永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趕緊伏在地板上,緊張地說,“下官就是鐵……鐵山郡守樸……朴昌永,崔大人大駕光臨,下官未曾出迎,請大人恕罪!”

    “現在不是行這些虛禮的時候。”崔鳴吉不耐煩地甩了甩袖子,示意他起身,“本官問你,奏摺中所言是否屬實?那支明**隊可還在鐵山?”

    樸昌永眨了幾下眼,愣愣地反問:“明**隊?”

    “就是 奏摺中提到的,斬韃子首級三千餘人的那些人。”崔鳴吉按捺住脾氣,沉聲說。

    “斬首三千……這個……”朴昌永總算反應了過來,這個誇張的數字是自己報上去的,“崔大人說的是明國陳同知的大軍?在的在的,他們尚在鐵山,崔大人要找他們?請隨下官來。”

    農莊議事廳內,崔鳴吉見到了仁祖抱以厚望的救星,出乎他意料的,卻是一個年輕的過分的將領。

    崔鳴吉心裡嘀咕,面上卻十分客氣,雙手作揖行禮:“本官吏曹判書崔鳴吉,敢問閣下就是大明的陳將軍?”

    顧彪在陳雨背後小聲提醒:“這吏曹判書就相當於咱們大明的吏部尚書。”

    吏部尚書?那在朝鮮也算數得著的大官了。陳雨微笑著回禮:“本官大明威海衛指揮同知、海防游擊陳雨,見過崔判書。”

    崔鳴吉略一躊躇,決定開門見山。

    “情勢緊急,崔某就不繞彎子了。某是奉仁祖大王之命,來找陳將軍商議要事。是否能請其餘人暫時迴避?”

    陳雨隱約猜到了對方的來意,感覺一個大好機會在向自己招手,忍住竊喜,面上保持平靜,揮手示意顧彪等人出去,然後指了指椅子,“崔判書請坐下說話。”。

    崔鳴吉回頭瞪了朴昌永一眼,朴昌永會意,國君交代的事,不是自己這等小官夠資格參與的,乖乖地說:“下官在外等候,崔大人有事儘管吩咐。”

    大廳內只剩下兩人後,崔鳴吉在椅子上坐定,恭敬地說:“陳將軍在鐵山抗擊清軍,力挽狂瀾,讓鐵山子民免遭荼毒,崔某先代大王謝過了。”

    “好說,朝鮮是大明藩屬,兩國一衣帶水,這些也是本官該做的。”陳雨好整以暇地看著對方,堂堂吏部的一把手在王城告急的情況下來到鐵山,絕不是來拉家常的,他等著對方說出來意。

    果然,簡單的寒暄之後,崔鳴吉迫不及待地說明了此行的目的。

    “大明是朝鮮的父母之邦,崔某有話就直說了。如今清軍十餘萬人圍困王城,仁祖大王被迫避往南漢山城,危在旦夕。聽聞貴部將士勇猛,特遣崔某為使,來請將軍施以援手,望將軍念在兩國的邦交情誼,出兵夾擊清軍,解漢城之圍。”

    陳雨一聽,果然是來搬救兵的。他本來就打算襲擊清軍的後方,動搖其軍心,以免鐵山免遭皇太極的報復,在戰略目的上,雙方的想法是一致的。他正在想,朝鮮會因此而受益,總得讓對方給些好處才行,讓自己的軍事行動利益最大化,沒想到對方自己送上門來了,這就叫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只不過,他絕不可能選擇從陸路攻擊清軍主力,這完全是自尋死路。

    他正色道:“崔判書,看在兩國邦交的份上,讓我出兵解漢城之圍,並不是不可以。但是,如何出兵,路線怎麼選擇,必須由我來定。同時,貴國必須答應我幾個條件。”

    崔鳴吉大喜,沒想到對方這麼痛快,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只要能解漢城之圍,怎麼做,我們絕不干涉。至於條件,請將軍儘管說,只要我們做得到,就一定答應。”

    對於要在朝鮮這裡得到什麼好處,陳雨從來到鐵山的第一天就在琢磨,早就想過無數遍了,心中早有腹案,只等一個合適的機會。他伸出兩根手指:“我的條件不多,只有兩個。第一:允許我在鐵山等地招納遼東逃人,屯田練兵,所墾田畝,全部為我所有,頒發田契,而且十年內免除一切賦稅徭役。”

    崔鳴吉一聽,這第一個條件並不算苛刻。這些事對方本就已經在做,只不過以官方的名義確認而已。至於賦稅,也是金尚憲等強硬派提出要收的,現在免除,也不是大不了的事。王城都要淪陷了,還在乎這些賦稅?至於准許其公開招納遼東逃人練兵,雖然涉及一國主權,是個敏感的事情,但是比起漢城之圍,就微不足道了。

    他點點頭:“這個,崔某可以代大王答應,沒有問題。”

    陳雨狡黠地一笑,繼續說:“第二:聽聞貴國借出使大明朝貢的機會,購入生絲等貨物經對馬藩販賣到日本。我的要求就是,把這條貿易線交給我代管三年,由我全權處理。”

    “這個……”崔鳴吉萬萬沒想到,對方的第二個條件居然是這個,頓時有些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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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奔襲遼東





    朝鮮每年派出兩次使團,往大明朝貢,用一些人參、貂皮換來生絲等緊俏貨物,加上明朝廷賞賜的財物,經過慶尚道釜山浦倭館銷往對馬藩,所得頗豐,是朝鮮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之一。將這條一本萬利的貿易線交給對方,豈不是將經濟命脈交到別人手中,而且大大縮減了國庫收入?

    他遲疑道:“茲事體大,崔某不敢擅專,要禀告大王示下。陳將軍可否另提一個條件?”

    陳雨搖搖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屯田練兵,本就支出巨大,如果再為了貴國出兵與韃子交戰,光是開拔銀子和撫卹金就是一筆沉重的負擔,若是傷亡過重,元氣大傷,補充兵員也是要花錢的,這個窟窿上哪彌補?老實說,貴國其他的東西我也看不上,也就這條貿易線有利可圖,如果不能答應,那就恕我不能出兵了。”

    崔鳴吉想起仁祖出發前的囑咐,無奈地說:“可是讓陳將軍代管釜山浦倭館,三年內鄙國收入銳減,戰後又是百廢待興,處處要花銀子,就算是大王也很難向臣民交代啊……”

    陳雨眼珠轉了轉,決定換個角度切入,便問道:“貴國每年在對馬藩的交易有多少進賬?”

    崔鳴吉想了想,回答道:“這個戶曹更清楚……不過崔某曾經聽戶曹判書提過 每年銷往對馬藩的人參和大明生絲,所得銀錢大約是三十餘萬兩左右……”

    陳雨聞言有些無語。從大明朝貢所得的生絲都是白菜價,甚至是賞賜所得零成本,賣往日本至少要翻五倍,而且銷售額度不像長崎那樣受幕府的限制,這樣一條黃金路線,在朝鮮這些官員手裡,每年居然只有三十萬兩銀子的毛利潤?這些官員要蠢到什麼樣的地步,才會如此暴殄天物。

    越是這樣,越激起了他掌控這條貿易線的決心和**。只要交給自己來運作,哪怕閉著眼睛也能讓這個數字後面多個零。

    他簡單算了筆賬之後,提出了讓步:“假設崔判書說的三十萬兩屬實,那麼,我可以答應,代管這條貿易線之後,每年交給貴國絕不少於這個數字,其餘的收入則歸我所有。這樣貴國就沒有任何損失了,如何?”

    崔鳴吉有些傻眼,如果是這樣,對方圖什麼呢,總不會是白白幫朝鮮做事?

    他對海貿沒有什麼概念,對他而言,三十萬兩已經是個巨大的數字,根本沒有想過,只要運作得當,這三十萬兩可以變成三百萬兩甚至更多。

    不過能做到吏曹判書的位置,崔鳴吉也不傻,不管對方的動機如何,至少朝鮮不會因為暫時放棄釜山-對馬藩的貿易而吃虧。這時他反倒為自己報出三十萬兩的數字後悔了,早知道多說個十萬兩了。

    再三權衡之後,崔鳴吉下定了決心:“大王臨行前交代,只要陳將軍願意出兵,一切事情都可以商量。那麼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先口頭約定,等韃子退兵後,再由朝廷與將軍簽訂盟約。”

    陳雨笑了,他彷彿看到成噸的銀子在向自己招手,當下伸出手:“成交!”

    安靜了不久的鐵山重新變得熱鬧起來,暫時撤到船上的屯丁、婦孺回到了陸上,返回了自己的住處,農兵也恢復了一邊墾荒一邊操練的節奏,從威海衛來的戰兵則逐批登船,準備出海。

    陳雨留下鄧範主持農莊的大局,自己則親自帶著其餘人登船,前往遼東指揮這次奔襲行動。

    碼頭上,陳雨向鄧範交代:“這幾千農兵,還有其餘屯丁、家眷,都由你負責管理。目前韃子的主力都在漢城,鐵山暫時是安全的,即使有零星的敵人,你帶著農兵也能應付,大不了再躲回墩堡里便是。”

    鄧範回答:“請大人放心去,農莊這邊有屬下在。屬下預祝大人馬到成功。”

    陳雨微笑道:“走海路並不遠,順利的話,半個月就能往返。就等著我們凱旋而歸吧!”

    船隊揚帆起航,緩緩離開了鐵山碼頭。

    此時正是春天,海上刮起了東南風,船隊順風走得很快,半天不到就過了皮島,三天之後到幾個海島聚集的海域。

    蘇大牙介紹:“大人,前面就是獐子島了,也屬於東江鎮管轄,再往前面走,就到了廣鹿島,離旅順口不遠了。”

    “到了尚可喜的老巢了。”陳雨眺望著前方問道,“這一帶海域還算安全吧?”

    “陸上不好說,海上安全得很。”蘇大牙說,“這些島嶼都有東江鎮的官兵,旅順口那邊倒是被韃子佔據,但聽說沒留幾個人看守,韃子也沒船出海。另外,老鐵山一帶還有咱們的船活動,對了,這次去打韃子,要不要叫上蘇忠?”

    陳雨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也行,把他帶上吧,興許能派上用場。”

    本來這種奔襲行動,講究的是精兵作戰,來去如風,要打痛敵人,卻不能陷入鏖戰,並不是人越多越好。而且蘇忠的手下都是海盜出身,也沒有配給水師用的艦炮,和水師無法配合,上了岸更遠不如衛所帶來的戰兵,看不出能發揮多大用處。但陳雨能理解蘇大牙給義子爭取露臉機會的用心,為了不打擊這個水師副統領的積極性,帶上就帶上吧,無非是讓蘇忠跟著打醬油罷了。

    船隊經過旅順口外海,繞過遼東半島的最南端后,在雙島灣附近碰上了在此暫時停泊的蘇忠等人。

    蘇大牙命人叫蘇忠來到這邊船上,滿心歡喜地說:“忠兒,正準備去找你,沒想到在這裡碰上了。來,給陳大人請安,然後跟著咱們一起去打韃子。”..

    ——————————————————————————

    注:有關日朝之間民間貿易的史料稀少,但是根據對馬藩宗氏的記載的貿易帳簿,可以得出一個參考性的數字,日本經對馬藩流入朝鮮的白銀每年平均是銀錢993千克、純銀570千克,按古代每兩約合37克的標準,大約就是白銀32萬左右。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1:06
第二百五十九章背水紮營





    “打韃子?”蘇忠一聽滿心不情願,他在這裡重新做回老本行,打家劫舍,大碗喝酒、大秤分金,好不快活,根本不想去和窮凶極惡的韃子拼命。但又不敢表現出來,跟著蘇大牙低著頭走過去給陳雨請安。

    “屬下蘇忠,見過大人。”

    陳雨正在想奔襲清軍的計劃,有些心不在焉,隨口應了一句,便沒有再說話了。

    蘇忠覺得被無視了,一股恥辱感油然而生,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他略微抬起頭,瞥了一眼對方,心想:搶了我的女人,還這樣羞辱我,要是有機會,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可是看到站在陳雨身邊的顧影后,他立刻冷靜下來,鬆開了拳頭。這個女人的刀法他是見識過的,喝醉酒了都能輕鬆撂倒自己,清醒的時候更加打不過她,有她在,動武的念頭就只能打消。想要對付姓陳的,只能徐徐圖之,另尋良機了。

    他的內心活動,蘇大牙是不知道的,陳雨更加蒙在鼓裡。一大一小兩支船隊在雙島灣會合後,短暫休整了半天,次日繼續馬不停蹄繼續趕路。

    數天后,船隊抵達了遼河入海口。在陳雨所在的時空,遼河入海口有兩個,分別是營口和盤錦,因為解放後修了水閘,河水一分二,河道也變窄了。但是現在,只有一個入海口,就是營口,名字也不同,這個時期叫做梁房口,河道也比陳雨那個時空寬闊得多,海船進入也毫無問題。船隊便從入海口逆流而上,進入了遼河,往上游而去。

    進入了危險區域,隨時都可能遇見清軍,船隊的航行小心了許多,放慢了速度,密切觀察沿岸的動靜。雖然初步判斷,鎮守後方的清軍不大可能有炮,對寬闊河面上的船隊不會有威脅,但是世事無絕對,小心總是沒有錯的。

    陳雨等人只是在與清軍交戰前抓獲的“舌頭”口中知道在此處駐紮了清軍,負責鎮守侵朝大軍的後路,但具體在哪個區域並不清楚。於是,被張富貴招納到情報司的林三等人牽著幾匹馬找個水流緩和的地方上了岸,然後從陸路出發,走在船隊的前面,去偵察清軍的踪跡。

    陳雨對身邊的蔣邪說:“這些戰場偵察的活兒不應該是情報司來做,他們要幹的活應該是滲透入敵後刺探消息。等這次回去後,你從遼人和皮島老兵中間篩選一些會騎馬的人組建咱們自己的偵察隊,曾經在邊軍中乾過夜不收的優先錄用,待遇從優。”

    蔣邪應下:“屬下記住了,等回到鐵山就去做。”

    船隊逆流而上速度本就快不起來,加上為了控制速度,只升了半帆,大約兩個多時辰,才走了不到十里地。行到一個彎道時,岸邊有幾騎從樹林裡鑽出來,舉起一個銅鏡,反射陽光到船上,從甲板上看過去,一閃一閃地很惹眼。

    張富貴說:“這是我們約定的信號,林三他們回來了。快放下小船,接他們上來。”

    林三等人上了船後,被張富貴徑直帶到陳雨面前禀報此行的收穫。

    “大人:屬下在前方七八里處發現了清軍的營地,或許是狂妄,或許是大意,他們直接沿河紮營,正是水師攻擊的最好機會。”

    陳雨問蔣邪:“行軍打仗時一般都不在河邊紮營嗎?”

    蔣邪解釋:“正常情況下,部隊都不會選擇在河邊紮營,這麼做唯一的好處就是人、馬取水方便而已。萬一遇襲,背靠河水,連條退路都沒有,是兵法大忌。歷史上雖然有背水一戰的說法,但都是極端情況下不得已採取的戰法,並非常例。韃子此舉,應該是狂妄自大之舉,估計他們認為明軍不敢與其對戰吧。”

    陳雨便問林三:“可探知領兵的將領是何人?”

    林三回答:“屬下抓了個'舌頭',問清楚了,是韃子的英郡王阿濟格和貝勒阿巴泰。”

    “這就說得通了。”蔣邪說,“韃子的這些將領之中,阿濟格出了名的狂妄自負,脾氣也粗暴,聽不進別人的意見,估計在河邊紮營就是他的主意。”

    “既然韃子不把別人放在眼裡,那咱們就給他們來點教訓,免得以為咱們大明無人了。”陳雨伸手朝前一揮,“升滿帆,全速前進,找到韃子,讓他們嚐嚐炮子的滋味!”

    一艘接一艘的戰船升起船帆,拐過這道灣口,往上游而去。

    與此同時,上游五六里處,連綿的營帳沿著河岸一線排開,大營內冒出了渺渺炊煙,似乎在生火做飯。

    中間一座最大的營帳內,數張案幾分設兩側,十幾個武將盤腿而坐,大口啃著雞腿之類的肉食,不時端起案几上的烈酒喝一口。

    上首一個滿臉桀驁的將領吞下一口肉,含糊不清地說:“大汗不讓咱們去漢城,那就在後方大塊吃肉,大碗喝酒,自由自在的,也不錯。”

    幾個將領恭維道:“英郡王說的不錯,不能去朝鮮搶銀子、搶女人和包衣,在梁房口也能搶,也差不了太多。”

    左側坐在第一個位置的一名中年武將擔憂地說:“可是咱們的營帳依河而建,是不是太託大了?要是明軍來襲,那就非常危險……”

    坐在上首的將領吐出了一根骨頭,不屑地回答:“明狗有這膽量偷襲咱們,我借他們個膽子看敢不敢?七哥,你未免也太小心了,當年的豪邁都上哪去了?”

    這位被稱為英郡王的人就是努爾哈赤第十二子阿濟格,被封多羅武英郡王,也是這次扼守梁房口部隊的主帥。被他稱為七哥的人,就是努爾哈赤第七子阿巴泰,封多羅饒餘貝勒。

    ————————————————————————————

    注:從營口、盤錦出海的河水原本是相通的,解放後人工在三叉河修了河閘,將河流一分為二,除非兩河水位差過大,調劑水量,一般時閘不開,兩河各流各的。本來都是遼河,因入海口有了兩個,為方便,人為規定,營口入海的叫大遼河,盤錦入海的叫雙台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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