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7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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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小雨非非,男,湖南 - 邵陽,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兩宋元明

【內容簡介】:
    
  陳雨穿越了,成了明朝末年一個窮困潦倒的軍戶。
  不會造玻璃,也不會做肥皂,身邊只有一群飯都吃不飽的軍戶……手握一手爛牌,如何才能將人生的牌局打得風生水起?且看這個有點腹黑的辦公室主任怎麼一步步走上巔峰,將韃子、流寇打得落花流水,把棒子、倭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在整個東亞大陸覆雨翻雲。

【其他作品】:《亂世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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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6:59
第一章穿越





    公元1633年,一個初夏的上午,近百名衣衫襤褸的漢子頂著炎炎烈日在田間勞作,汗水雨點般滴落在金黃的麥穗上,個個又累又渴,手中的動作卻絲毫不敢停止。

    一個手執皮鞭的中年男人帶著幾個人虎視眈眈盯著地裡的漢子,防止他們偷懶。

    陳雨混在人群中,敷衍地揮動著麥釤(一種長形的鐮刀,收割麥子專用)。與周圍的人不一樣,他原本不屬於這個時空,腦子想的也不是如何收割完小麥交差,而是怎樣擺脫現在的困境。

    十幾天以前,陳雨還是某個政府機關里的辦公室主任,手底下管著十幾號人,雖然只是小小的正科級幹部,但是日子也過的非常滋潤——衣食無憂、工作穩定,又是父母和親朋眼中年輕有為的典範。

    悲劇來自一次旅遊。

    2017年的夏天,陳雨選擇了和未婚妻來山東威海避暑。在海邊玩耍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就起了大浪,他被一個浪頭捲進去,嗆了幾口水,昏迷了,醒來之後就到了另一個時空了,並魂穿到了一個古人的身體上。

    根據穿越後梳理出來的信息,陳雨得知:這個和他同名的年輕男子是崇禎六年山東威海衛的一名軍戶,身高體型也十分接近——原本身高中等的他在古代完全算得上高個子了。另外由於常年勞作的關係,身體的機能狀況比常年坐辦公室、一直處於亞健康狀態的他要好得多,而且更年輕,二十出頭的年紀。這些勉強算是好消息。

    壞消息是:這個時空處於明朝末年,皇帝是崇禎,而且所在地是一個偏遠的衛所。對明朝歷史略知一二的陳雨自然明白,明末、衛所、軍戶,這幾個關鍵詞組合在一起,意味著什麼,沒有比這更壞的穿越結果了。只要不是歷史小白,就知道明朝的軍戶地位低賤、生活悲慘,處於社會的底層,還不能脫籍,從一出生就注定了人生的茶几上擺滿了杯具。

    弄明白自己的處境後,陳雨情緒一度極其低落,還試圖跳進洶湧的海浪中,用同樣的方式返回現代。可是這笨方法並不管用,最後奄奄一息的時候被同衛所的軍戶救了上來。

    斷絕了回到現代的念頭後,陳雨只能接受現實。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甘心以一個軍戶的身份終老,卑微而可憐地過完這一生。他要抓住一切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

    機會似乎來了。

    監視勞作的中年男人不滿現在的收割進度,帶著幾個幫閒從田埂上跳了下來,揮舞皮鞭一路抽過來,抽的軍戶們在麥田裡滿地打滾,口裡還大聲說:“你們這些懶鬼,幹活只知道偷姦耍滑,照這樣的速度,什麼時候才能收完所有的麥子,向千戶大人交差?”

    軍戶們被抽得在麥田裡滿地打滾,低聲哀號,可是沒有人敢反抗。千戶大人對於他們而言,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他們名為軍戶,實際上更像是上級軍官的家奴。軍戶都是世代承襲,從他們懂事開始,麻木和自卑就深深刻在了他們的腦海裡。

    這時一個年紀比陳雨大了幾歲的軍戶勸阻道:“章管事,咱們沒人敢偷……偷懶,只是麥田這麼多,人手又不夠,還請寬……寬限兩天……”

    被稱為章管事的中年男人順手一鞭抽在這人的胳膊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結巴說話了?老子寬限你們,千戶大人會寬限我嗎?”

    陳雨在遠處看著施暴的中年男人和怯弱麻木的軍戶,握緊了拳頭。想要改變命運,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必須要把這些懦弱的軍戶團結起來,成為自己的助力。而與中年男人及其背後的權力對抗,就是一個凝聚人心的大好機會。

    他大膽地站了出來,大聲說:“住手!”

    章管事斜眼看著他:“你又算哪根蔥?想出頭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說著提起皮鞭帶著幾個幫閒朝他這邊走了過來。

    陳雨鎮定地回答:“章管事,你越是想趕進度,早點收完麥子,就越不該打人。把人都打傷了,農活耽誤了,我們固然要受罰,你難道就不會被千戶大人怪罪?”

    這個道理章管事何嘗不懂,只是眼瞅著收割麥子的速度快不起來,他不打人就不痛快,也無暇細想後果。現在經過陳雨的提醒,腦子也清醒了一些,心想總不能把所有人都抽打一遍,到時候軍戶們個個帶傷,幹農活的速度只會更慢。

    他順勢停下腳步,恨恨地說:“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哪怕不吃飯不睡覺,後天太陽下山之前,這幾頃麥子都必須收完,否則你們所有人一個也別想跑掉,到時候我報請千戶大人,每人幾十軍棍下來,不瘸條腿,我章字倒寫!”說完之後,帶著幾個幫閒揚長而去。

    章管事等人走後,被打的軍戶們慢慢站了起來,也顧不上身上的鞭傷,默默地繼續割麥子。比起章管事的鞭子,他們更怕千戶大人的軍棍。

    一個精廋的年輕軍戶忍不住跑過來問:“雨子,你今天怎麼敢跟這老狗頂嘴了?”

    這個精瘦的傢伙叫張富貴,綽號猴子,是軍戶“陳雨”的發小,關係最鐵。陳雨妄想跳海穿越回去時,正是他不顧危險把陳雨救了上來。

    陳雨心想,難道自己魂穿的這個身體的原主人是個膽小怕事的主?他含糊應道:“先不說這個,咱們一起想個法子吧,怎麼把章管事應付過去。”

    張富貴嘆了口氣:“這老狗不好應付,不把這些麥子收完,什麼辦法都是假的。”

    陳雨說:“我倒有個點子,也不知道成不成。你會不會木工手藝?”

    張富貴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回答:“鄧大哥木工手藝不錯,我把他叫過來吧。”他說的就是剛才挨打的軍戶,名叫鄧範,有些輕微口吃。

    鄧範過來後,問:“雨子兄弟,富貴說你有……有辦法,收……收麥子?”

    陳雨問:“鄧大哥,猴子,我先問個問題。咱們收割麥子,除了這把長鐮刀,就沒有其他的工具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6:59
第二章小發明





    張富貴嘴快,率先回答:“聽說咱爺爺的爺爺那一輩還有更好使的傢伙,可是到了咱們這輩就不會了。而且種的地是他顧千戶的,又不是咱們自己的,谁愿意費勁去琢磨那些玩意!再說了,咱們在顧千戶眼裡都是不要錢的長工,連飯都不管。他只要能收上麥子,又怎麼會多花錢置辦器具?”

    陳雨點點頭,勞動者缺乏積極性,田產所有者不願投入,看來這就是傳統耕種方法漸漸失傳的原因了。這幾天他一直琢磨另一個時空在網上看來的冷知識,今日派上了用場。他一邊說,一邊比劃。

    “你們看:現在咱們是用鐮刀一兜一兜地收割,還要歸攏割下來的麥穗,一來一往太耽誤時間。如果用竹篾編一個比簸箕大的工具,一側裝上這種鐮刀——咱可以管它叫綽——只要一割,麥穗就自然掉進了綽裡面,然後做個籠子放在木架子上,給木架子下面裝四個小輪,用繩子系在腰間拖著走,隨手把落在綽裡的麥穗往後倒在籠子裡,等滿了就拉到打麥場去。這樣是不是比現在的效率高很多?”

    其實說穿了,這就是後世收割機的人工簡易版,雖然與機械化的收割機效果天差地遠,但原理是相通的,早在元代就出現了,到了明末,因為種種原因,漸漸失傳了,反倒要陳雨這個穿越者教給古人。

    衛所的軍戶已經淪為農戶,一輩子都是跟田地打交道,跟農活有關的東西一點就通,張、鄧兩人很快就明白了這種工具的便利,鄧範讚賞地說:“雨子兄弟腦瓜子靈……靈光得很,我看行。”

    張富貴急不可耐:“都說行,那就做個試試看唄。”他找來了木板和竹篾,鄧範按照陳雨描述的思路當場打造了一個收麥器。周圍的軍戶看著幾個人鼓搗,漸漸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朝這邊看了過來。

    張富貴性子最急,當場試驗。他找了根繩子把有輪子的籠子綁在腰間,就開始驗證效果。只見他一揮手,一片一片的麥穗就順著刀刃滑入了叫綽的工具中,然後順手往身後一揚,倒入了籠中,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速度比之前快了好幾倍,沒多久就把籠子裝滿了。

    “這玩意好使!”張富貴大喜,“一個人能抵十個人用。”

    這下軍戶們都看出了門道,紛紛圍了過來,七嘴八舌說:“雨子兄弟,有這好玩意,教我們也做個吧……”

    陳雨等得就是這一刻,他大聲說:“大家放心,我就是為了讓大夥幹活更快,絕不會藏私。誰也不想挨軍棍不是?”

    鄧範讚許地衝陳雨點了點頭,扭頭對眾人說:“兄弟們,這個好點子是雨子兄弟想出來的,得記著他的好。這傢伙做……做起來也不難,我這就教大……大夥,早點做出幾十個農具出來,明日好……好乾活!”

    “雨子兄弟真是仗義!”軍戶們紛紛說。在鄧範的指點下,軍戶們掌握了製作農具的訣竅,各自尋找材料和工具忙活去了。

    陳雨看了看眾人離去的背影,對張富貴說:“我是不是也該做點啥?木工我不會,找材料沒問題。要不你帶我回所城,拆了我家那幾塊門板吧,這倒是現成的材料。”

    張富貴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你腦子沒壞吧?咱海邊風大,拆了門板,風呼呼地灌,你能受得了?再說了,點子是你想出來的,大夥承你的情,還能少你這幾塊木板?交給我和鄧大哥吧,你就好好歇著,明天等著幹活吧。”

    陳雨笑了笑,便跟著張富貴回千戶所了。

    麥田離所城不遠,只有三里地,兩人回到家裡時,太陽還沒下山。

    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隸屬於威海衛,離衛城很近。陳雨剛穿越時,沒進入過衛城,但也隔得遠遠地眺望過:磚石結構的城牆,高度將近10米,對於很少見識古代城牆的陳雨來說,已經略微超出想像範圍了——畢竟只是偏遠的海防衛所,能有這樣的規模很不錯了。

    可是幾里之隔的千戶所所城就有些淒慘了,所城的城牆比衛城低矮了將近一半暫且不論,所城內部房屋低矮殘破、街面污穢不堪,軍戶和家屬大多面容枯槁,身體瘦弱,衣衫襤褸,比陳雨印像中的乞丐還不如。也就這些幫助顧千戶幹活的正軍,因為有月糧貼補——儘管也是層層盤剝剋扣之後剩下的——比起其他的軍餘和婦孺,身體還算結實。陳雨這樣的高大個子,更是另類,走在一群身高普遍偏矮、佝僂瘦弱的軍戶身邊,陳雨感覺渾身都不自在,像是犯了什麼錯。

    當晚,陳雨一個人睡在自己一貧如洗的“家”裡,很久都沒睡著。

    穿越已經成了無法改變的事實,那么生存下去,在這個黑暗的時代打造一支足以自保的力量,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團結軍戶只是第一步,有了人手,還要有資金。

    只不過,他不會未卜先知,不知道自己會突然穿越,也沒有熟讀網上所謂的《穿越生存手冊》,不會造玻璃、做肥皂,更不會練鋼鐵,穿越客的幾種必備金手指他一概不會,收割麥子的農具也只是僥倖而已,想要掘到第一桶金,就只能根據本時空的遊戲規則去尋找機會了。

    翻來覆去,直到雞叫之後他才勉強睡著了一會。

    第二天,張富貴來叫他。

    在推開房門之前,陳雨深吸一口氣,在心裡對自己說:沒有金手指又如何,要相信自己。作為一個接受了高等教育、在知識爆炸的時代成長起來的現代人,只要努力,總會有機會改變命運、重寫歷史的。

    張富貴看起來有些沒心沒肺,苦難的生活似乎沒有磨滅他對生活的信心,他咧嘴笑著,踮起腳摟住陳雨的肩膀。

    “走吧,幹活去,明天傍晚等著看老狗的眼珠子會不會掉出來吧!”

    陳雨也笑了。命運對自己還不算太壞,就算被拋到了整個國家和社會的底層,但是他還有這樣單純的兄弟。

    到了麥田時,軍戶們人手一套工具,已經在麥田裡忙活開了。有了陳雨“發明”的收麥利器,原本繁重的農活變得異常輕鬆起來,等到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打麥場上的麥穗堆積成了一座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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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衝突





    第三天傍晚,帶著幫閒們想要來興師問罪的章管事驚得合不攏嘴,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張富貴得意洋洋地說:“老狗……啊呸,章管事,怎麼樣?麥子都收上來了,還想打咱們的軍棍嗎?”

    章管事瘋了一般圍著麥穗堆積的小山轉了一個又一個圈,不敢置信地說:“絕不可能!兩天時間不可能幹完七八天的活……”

    張富貴不耐煩地說:“麥子都擺在你面前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要不你一粒粒掰開看看真假,看看我們是不是動了手腳。”

    章管事停了下來,伸手指著軍戶們,厲聲說:“你們肯定使了妖法,我要去縣城,找道士來做法,你們給我等著。一個個裝神弄鬼的,都別想逃!”

    張富貴大怒,忍住了上前踹這章管事一腳的衝動,指著他的鼻子說:“收不上麥子要打,收了麥子要找茬,你到底鬧哪樣?俺忍你這老狗很久了,仗著顧千戶的勢,老是找咱們的茬。不就是哥幾個沒孝敬你嗎?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不過是千戶腳邊一條狗 憑什麼讓咱們孝敬你?”

    章管事似乎被戳中了心思,面紅耳赤,指著張富貴:“你你你……”

    幾個幫閒見老大受氣,擼起袖子上前,吆喝道:“怎麼著,想挑事咋的?”

    章管事恨恨地一揮手:“這些軍漢想惹事,給老子教訓他們!”

    幫閒們人數處於明顯劣勢,可是一點也不發怵,從腰間抽出鐵尺之類的傢伙,呼呼揮動了幾下,朝軍戶們逼過來。軍戶們雖然人多,可是手裡沒傢伙,似乎也沒人打算以武力抵抗,只是緊緊簇擁在一起,準備以血肉之軀承受對方的衝擊。眼看一場衝突就要發生。

    這時陳雨站了出來,大聲說:“章管事,你是真打算把事鬧大?”

    章管事哼了一聲:“這時候想求饒?晚了。”

    “我壓根就沒想過求饒。”陳雨平靜地說,“只是把事鬧大後,你想過後果嗎?”

    章管事與幾個幫閒對視一眼,然後大笑。

    “打了你們這些下賤的軍漢又如何,能有啥後果?”

    有幫閒揶揄道:“怎麼沒後果?打他們要費力氣,咱們免不了腰酸背痛啊!”

    “哈哈哈哈……”這些人又是一陣狂笑。

    等笑聲漸漸平息後,陳雨說:“先別忙著笑,我給你們分析分析:第一,講道理,咱們幹完了農活還被毆打,沒人咽的下這口氣,反正我是不打算再在千戶所呆下去了,相信兄弟們也是一樣。那麼我們就有一個選擇,帶著家人離開,再也不回來,以後千戶所的軍籍黃冊上就只有空名字了……”

    章管事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瞪著陳雨:“你想煽動所有人逃籍?”

    陳雨環顧左右:“千戶所總共也就五六百戶人吧?今天站在這裡的都是所裡的正軍,至少佔據了所城青壯的一半以上,如果都走光了,顧千戶不說成為孤家寡人,除了你們這些廢物之外,也就剩下些老弱婦孺了,靠誰給他種地,靠你章管事嗎?”

    這下章管事徹底笑不出來了,他有些慌張,手指幾乎戳到了陳雨的鼻子:“你用逃籍威脅我?就不怕被清勾回來,軍法處置嗎?”

    話雖這麼說,他 己卻心知肚明,軍戶逃籍又不是新鮮事,被逼的無路可走的軍戶們絕不會因為害怕軍法處置而放棄出逃的想法。問題是,走一兩個無妨,如果這上百青壯都走了,猶如釜底抽薪,整個千戶所也就癱瘓了,顧千戶如果知道是自己惹的禍,不把自己剝皮抽筋才怪。

    陳雨撥開他的手指,繼續說:“第二,還有一種可能。被你們逼急了,大夥兒豁出去,把你們一個個都宰了,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你知道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咱們這些窮軍漢,啥都沒有,死了一了百了,可沒有你們這麼多牽掛。章管事,給顧千戶當狗腿子這麼多年,積蓄了不少身家吧,你捨得和咱們一塊死嗎?”

    章管事和幫閒們下意識地退後幾步,生怕這些軍漢撲上來拼命。還真別說,這些窮得叮噹響的軍漢若是惱羞成怒,不管不顧地以命相拼也不是不可能。毆打折磨對方是一回事,和對方同歸於盡又是另一回事,當差幫閒而已,沒人願意把命也搭上。

    被陳雨這麼一說,鄧範、張富貴等軍戶頓時覺得自己的籌碼不少,底氣足了很多,個個昂首挺胸,怒目而視。是啊,真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不過就是一命換一命嘛。張富貴甚至已經在腦海中構思,如果真打起來,自己首先就要用麥釤割斷章管事的脖子,就像割麥子一樣。

    寥寥幾句話,就讓雙方的氣場完全對調了。章管事等人的氣焰蕩然無存,而軍戶們的士氣高漲了起來。

    章管事眼珠轉了幾下,覺得眼下的局面不是自己能掌控了,得回去搬救兵。於是對陳雨說:“傻大個,老子記住你了。我這就回去向千戶大人禀報,讓他來收拾你。”

    然後一邊往後退,一邊揮揮手,對手下說:“走,回所城。”幫閒們連忙跟上,轉眼就走了個精光。

    等章管事等人消失在視線中後,軍戶們鬆了一口氣,才發覺自己的後背都濕透了。

    鄧範問:“雨子兄弟,現在該怎……怎麼辦?顧千戶可不是章……章管事,幾句話就能嚇跑了。”

    陳雨望著所城的方向,平靜地說:“諸位兄弟,你們信得過我的決定嗎?”

    通過收麥子和逼退章管事兩件事,所有人都對陳雨心服口服,異口同聲回答:“信得過。”

    “既然如此,大夥兒就跟我去找顧千戶討個說法。”陳雨說,“咱們不能太被動,讓章管事這個小人得逞。他去搬救兵,咱們就直接堵上門。只要大夥齊心,顧千戶也會有所顧忌的,畢竟他指望著咱們給他種地呢。”

    在陳雨看來,壓制章管事的氣焰只是治標,要想治本,還得設法與幕後的主使顧千戶米麵對面。

    張富貴率先舉起麥釤,高喊道:“雨子,我猴子都聽你的,你說咋辦就咋辦。”

    鄧範也說:“凡事逃不過一個理字,咱們就去找顧千戶說道說道。”

    軍戶們紛紛喊道:“聽雨子兄弟的,去找顧千戶討說法。”

    陳雨點點頭,一揮手:“走,回所城。”

    在他的帶領下,幾十名軍戶浩浩蕩盪往所城的方向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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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千戶大人





    一路上,陳雨在心中默默地推算各種可能,並一一構思應對的辦法。數年的政府機關生涯,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法不責眾,任何當權者都不會無視治下的大規模群體**件。

    在現代法治社會,不管哪一級政府,面對大規模的群眾集體上訪或者示威活動都會謹慎對待,以免造成社會動盪、產生太大的負面影響。同理,一個封建社會的衛所武官,哪怕他是所城的土皇帝,面對管轄範圍內幾乎上百軍戶的示威抗議,也不會無動於衷,更不會偏激地採取武力鎮壓方式——因為整個千戶所的青壯幾乎都在這裡,顧千戶只要不傻,他不會、也無力動用武力處置。歷史上那些封建軍隊鬧餉、譁變,絕大多數都是採用懷柔方式處理,不是沒有道理的。

    到了顧千戶的宅邸門口,陳雨深吸了一口氣後,率先踏上了青石階梯。

    門口的兩名軍士想要阻擋,可是看到陳雨身後上百號人後,默默地退了回去。陳雨等人毫無阻礙地魚貫而入。

    到了前院,陳雨忍不住爆了粗口:“我艹!”

    從房屋殘破不堪、街道污水橫流的環境來到顧府,眼前的場景讓所有人都驚呆了。寬闊的院落、精緻的假山、翠綠的景觀樹木、金色的樑柱,所有的事物都在展示著這個府邸主人的奢靡。見慣了所城的破舊,這裡的一切景色都讓人感覺不真實,彷彿與門外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前方的花廳裡走出一行人,為首的是個身材粗壯的中年男人,穿著上好的綢緞長衫,章管事正點頭哈腰向他禀報著什麼。

    待看到陳雨等人,章管事先是一愣,繼而頓足,指著陳雨說:“老爺,就是他,煽動這些軍漢鬧事。居然還找上門來了。”

    中年男人在花廳前站定,瞇著眼打量陳雨。陳雨也上下打量著對方,看樣子他就是這個所城的最高統治者顧千戶了。

    “章管事都跟本官說了,你們要鬧事。”顧千戶慢條斯理地問,“他說的是否屬實?你們又有什麼可說的嗎?”

    鄧範等人多年來都是顧千戶的下屬,心理上的畏懼根深蒂固,被這麼一問,一個個都不敢開口,就連跳的最歡的張富貴也忽然變老實了。

    陳雨卻沒有絲毫心理負擔,雖然殘存了一些本時空的記憶,但他身體的靈魂來自後世,一個政府機關的辦公室主任官雖然不大,處級、廳級的官員卻接觸過不少,高官的官員也見過,顧千戶放在後世頂多相當於一個縣武裝部長,陳雨哪裡會怯場?

    他不卑不亢地回答:“千戶大人,咱們都是老實本分的人,要不是章管事作祟,又怎麼可能來討個說法?咱們辛辛苦苦,兩天之內收完了城東四、五頃的麥田,章管事不鼓勵稱讚,反而想盡辦法挑刺,還跑到您面前挑撥離間,您給評評理,究竟誰對誰錯?”

    “哦?城東的地都收完了,兩天的時間?”顧千戶有些動容。那幾塊地足有幾百畝,往常百八十號人起早貪黑也得七八天功夫才能收完,現在居然兩天就做到了,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如果不信,千戶大人可以派人去查看,麥子都堆在打麥場呢,這個做不了假。”陳雨說,“我們來府上也不是鬧事,只是遭遇不公,想要討個說法,請千戶大人明見。”

    顧千戶沉吟起來。

    眼前這個軍戶不卑不亢,說話有條理,分寸也拿捏的很好,讓他挑不出什麼毛病。而且麥子都收了,夏天最大的任務完成了,和手下章管事的幾句口角,似乎並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再說了,這麼多人匯聚在一起,若是處置不當,釀成譁變,自己可沒有足夠的人手來應對。

    轉眼之間,顧千戶就打定了主意,這件事要冷處理,不宜激化矛盾。不過這些軍戶膽敢聚眾衝進自己府中,苗頭很危險,姑息不得,必須要敲打整治,尤其是這個為首煽風點火的年輕人。等事情平息後,隨便找個由頭,幾十軍棍下去把他打個半死,也讓千戶所的人知道,這一畝三分地是誰的天下。

    他對眾人說:“既然麥子都收了,還節省了不少時間,本官本應該褒獎你們。不過你們頂撞本官派去的管事,還冒冒失失闖進千戶府,按理也是要責罰的。念在你們初犯,就功過相抵,下不為例。”

    鄧範等人喜形於色,一個風波就這麼輕鬆解決了?至於功過相抵什麼的,他們並不以為意。他們的身份更接近於千戶的家奴,不責罰就不錯了,哪敢奢求什麼褒獎?

    就在軍戶們高興時,顧千戶不動聲色地說:“你們這麼能幹,地裡的活提前幹完了,總不能閒著。衛城那邊傳令過來,按都司衙門的指示,各千戶所負責修葺各自防區內的墩堡,器具、材料自行籌措。咱們所有三墩一堡,就交給你們了。等會章管事會給你們一一點名造冊,分派到各個墩堡去。”

    這話一出,所有的軍戶臉色晴轉多雲,然後多雲轉陰,一個個哭喪著臉,剛才的喜悅蕩然無存。

    顧千戶又悠悠地補了一句:“六月之前都司衙門會派人來點驗察看,如果點驗不合格,軍法處置。你們都是本所的精銳,這點小事肯定難不倒你們,相信不會讓本官失望的,對吧?”陳雨看著周圍軍戶的臉色,感覺不妙,他小聲問張富貴:“猴子,這修墩堡到底怎麼回事?”

    張富貴悻悻地回答:“就是烽火台,也叫狼煙台,沿海建了不少,用來備倭的。以前嘉靖年間倭寇鬧得厲害,這些墩堡維護的不錯,現在倭寇少了,誰還去管?忽然讓咱們去修葺墩堡,還要自備器具材料,擺明是坑咱們。浪費了氣力、時間不說,鏟、錘、簍、筐都要耗費銀錢,咱們月糧和餉銀又從不發足,往後幾個月都得餓肚子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0
第五章轉機





    聽了張富貴的話,陳雨驚訝地問:“給公家做事還要自備工具?”

    鄧範接上話頭:“按規矩,這都是千戶所籌……籌備,咱們只要出力,可是千戶大人要把這些耗損都分攤給咱們,又……又有什麼辦法?”

    陳雨皺起眉頭:“如果不去,會有什麼後果?”

    鄧範嘆了口氣:“這是公差,可不是種地,都司衙門追……追究起來,輕則杖責、重則流放,砍幾個腦袋以儆效尤也不是不可能,誰敢……敢抗命?”

    陳雨心情凝重起來。終究低估了這老狐狸。原本以為能夠鬥倒章管事,還可以讓顧千戶吃個悶虧,在這種不平等的關係中掌握一定的主動權,沒想到人家老奸巨猾,借了都司衙門的勢,輕而易舉就整治了他們,吃了個啞巴虧,還沒法反抗。

    雖然不太明白這種墩堡修葺工程的意義,但在政府機關混過好幾年的陳雨知道,這種官方的工程其中可供操作的餘地很大,既可以一絲不苟地按照命令去修,也可以隨便糊弄幾下,款待好上級派來驗收的人員,照樣蒙混過關,具體怎麼做,全在顧千戶一念之間。

    現在顧千戶非要讓他們去,還要自備工具、材料,幾個月下來,人累個半死不說,還要省下口糧、銀錢倒貼,最重要的是,浪費了自己寶貴的發展時間。在陳雨看來,穿越後的每一天都是寶貴的,花在這種毫無意義的勞役上完全是浪費生命。

    顧千戶見軍戶們都沉默了,暗自冷笑一聲,跟本官鬥還是太嫩,收拾你們還不跟玩似的。他揮了揮手:“聽清楚本官的話了吧?都回去吧,三日之內,備齊需要的東西,趕到指定的墩堡,逾期不至,軍法處置。”

    鄧範、張富貴等人有些慌張,看向陳雨。陳雨則眉頭緊鎖,思索應對的辦法。

    就在這時,陳雨等人的身後響起了喧嘩聲,一群人抬著一個擔架模樣的東西匆匆進來,擠開了軍戶們,徑直跑向顧千戶。在經過陳雨身邊時,他看清楚了擔架上躺著一個胖子,從眉目五官看,似乎與顧千戶有血緣關係。這個胖子裸露在衣服外的脖頸、手臂等處佈滿了血色紅點,看上去觸目驚心。

    顧千戶看到了擔架上的人,大吃一驚,原本氣定神閒的神情不見了,惶恐地問:“彪兒怎麼了?”

    年輕胖子哭喊道:“父親救我,我還年輕,不想死啊!”

    抬擔架的人哭喪著臉說:“少爺這次出海,途中遭遇風浪,在海上飄蕩了不少日子,沒水沒糧,等靠岸之後,就病成這模樣了,而且一些小劃傷的傷口也很難癒合……”

    “啪”的一聲,顧千戶抬手給了為首的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你們這些廢物,讓你們照顧彪兒,這點小事都乾不好。還不快去找郎中?”

    挨了耳光的人捂著臉說:“在登州靠岸時就找了郎中了,說是從沒見過這等怪病,無藥可醫……”

    一聽無藥可醫,顧千戶有些無所適從,哆嗦著說:“一個郎中看不好,再找其他的郎中。我顧家就這一個男丁,不能有任何閃失……”

    顧府的人頓時一片雞飛狗跳,有人趕著去找郎中,有人準備送顧家少爺進內院,場面混亂不堪。

    軍戶們遠遠地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張富貴幸災樂禍地小聲說:“這是報應!還想整治咱們,自己兒子立馬害病了,真要斷了香火那就熱鬧了……”

    鄧範說:“咱們還是走吧。現在顧……顧千戶心情很差,咱們就別在這礙……礙眼了,免得把氣撒在咱們頭上,修墩堡也就罷了,再安排其他差使,命都要去半條……”

    陳雨卻沒有附和他們的話。他把關鍵的信息在腦海中組合了一下:出海、風浪、沒水沒糧、皮膚上的血點、傷口難以癒合、顧家唯一的男丁……他嘴角揚起了笑容,如果自己的判斷沒錯,這是一個翻盤的機會,值得賭一把。不但可以化解老狐狸的陰招,說不定還能趁此獲得攫取第一桶金的機會。

    “先不要走。或許這是老天爺給咱們的一個機會。不但修墩堡的差使可以免掉,說不定還能得到其他好處。”

    張富貴吃驚地望著陳雨:“雨子你失心瘋了吧?人家都要絕後了,你留下來作甚,等著當出氣筒嗎?”

    陳雨沒有應話,而是徑直走到顧千戶面前,大聲說:“千戶大人,我有辦法治好貴公子的病!”

    嘈雜的前院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用吃驚的眼神看著陳雨。

    顧千戶恢復了鎮定,盯著陳雨:“年輕人,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郎中都治不好,你憑什麼誇下海口?”

    陳雨自信地回答:“貴公子的病雖然難治,但一時半會不會危及性命。千戶大人若是不相信,可以先請郎中來府上醫治,若是不行,再用我的法子,你看行不行?”

    顧千戶將信將疑,問:“那你說說,彪兒的是什麼病?”

    陳雨搖了搖頭:“我保證有一個祖傳的方子能夠治好這個病,但現在我不會說。如果治好了,請千戶大人免去我們墩堡的勞役,還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顧千戶眼神中閃過一絲凌厲。被人要挾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是被自己手下這些低賤的軍戶要挾。他不太相信這個年輕人能有辦法治病,更不想被迫答應什麼要求。

    他抬起手,正想命人把這個胡言亂語的傢伙亂棍打出去,可是余光看到了躺在擔架上呻吟的兒子,又慢慢地把手放了下來。兒子是顧家唯一的男丁,不能有閃失,萬一這傢伙說的是真的呢?

    他冷聲問:“如果沒治好呢?”

    陳雨昂首道:“那就任由千戶大人處置!”

    顧千戶猶豫起來,來回踱步,似乎內心在激烈的鬥爭。

    權衡一番後,顧千戶終於開口:“你留下,其他人回去。如果找來的郎中無計可施,彪兒就交給你了。要是沒治好,本官要你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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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問診





    白天的喧鬧散去,夜幕降臨。千戶府點起了燈籠,院內宛如白晝,與軍戶們的住處不可同日而語。

    陳雨躺在西邊的柴房裡,用手枕著腦袋,看著頭頂的屋頂。他一個軍戶,自然不會有貴賓的待遇,唯一能安置他的地方就是柴房。不過鑑於他有可能給顧家少爺治病,柴房里特意給鋪了幾床棉被,比起自己四面透風的窩要強多了。而且下人們還送來了熱騰騰的飯菜,讓他吃上了穿越之後最豐盛的一頓飯。現在陳雨才知道,能吃飽飯,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吃飽喝足後,他仔細想了想顧家少爺的症狀,與印像中的某個病症對照,一一對比下來,愈加肯定。

    這根本不是什麼疑難雜症,而是中世紀航海過程中常見的一種病——壞血症。

    壞血症在大航海時代是一個常見而且很難預防的病症,多見於長時間航海的水手,得病的原因很簡單——長時間飄蕩在海上,缺乏新鮮蔬菜和水果。用科學的術語解釋,就是缺乏維生素C。得了壞血症後,會出現毛細血管脆性增加、牙齦腫脹、出血、萎縮,以及骨鈣化不正常及傷口癒合緩慢等症狀,顧家少爺身上的紅色斑點,就是毛囊角化引起的瘀斑。

    按說中國古代出現壞血症的機率並不高,因為都是靠近海岸的短距離航行,靠岸停泊的頻率較高,新鮮時蔬的補給很便利,不像歐洲人動則穿越大西洋、繞行好望角,經年累月呆在茫茫大海上。顧家少爺之所以得病,可能是遭遇風浪,在海上滯留的時間遠遠超過預期。正因為中國古代很少出現這種病,所以郎中們束手無策也是情理之中,不知道病因,又怎麼對症下藥?

    至於治療壞血症的辦法,同樣也很簡單,就是多吃新鮮水果和綠葉蔬菜。只要症狀不是太嚴重,吃上幾天的瓜果蔬菜,慢慢就會自愈,根本不要吃什麼藥。這也是陳雨敢於拍胸脯保證的原因。

    顧府不算小,柴房離內院頗有一段距離。不過陳雨還是隱約聽到了遠處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和顧千戶的怒吼聲,估計是連夜請來郎中,卻找不到醫治的辦法吧?他輕輕笑了一聲,縮進了溫暖的被窩,安心地睡著了。

    第二日清晨,尚未起床的陳雨聽見有人在輕輕地叩擊柴房的房門。他覺得有些好笑,一個沒上門栓的柴房,還用得著敲門?

    他伸了個懶腰,說道:“進來吧。”

    一個身影低頭哈腰走了進來,居然是章管事。

    章管事完全不復昨日的倨傲,陪著小心問:“小兄弟昨晚睡的可好?”

    陳雨不置可否:“還行。就是這床鋪了厚被子,忒軟了點,沒有我家硬板床舒服。”他心知肚明,這般前倨後恭,可不是對方轉了性子,而是沒有郎中能治顧家少爺的病,他成了顧家唯一的救命稻草,自然要待若上賓。

    章管事差點吐血,居然嫌床不夠硬,這不是找茬嗎?不過他不敢反駁,客客氣氣地說:“老爺讓我送早飯過來。也不知道小兄弟喜歡吃什麼,所以吩咐廚房每樣都做了一點。”

    一個下人搬了一張小桌子進來,擺放在床前,幾個丫鬟端著盤子魚貫而入,將飯菜擺上。菜餚的香味頓時瀰漫了整個柴房。

    陳雨晚上是和衣而睡,省去了穿衣的步驟,直接坐在床邊,看了看桌上的飯菜,有鴨有魚、有葷有素,還有點心,當真是豐盛。

    章管事討好地介紹:“葷菜有桃仁雞丁、鴨絲掐菜、清炸鵪鶉,海鮮有荷包蟹肉、桂花干貝,點心有棗泥糕、如意卷、八寶膳粥、仿膳餑餑……請小兄弟慢用。”說完帶著幾個丫鬟伺立一旁。

    陳雨嗯了一聲,慢慢拿起了筷子,慢條斯理地吃菜。一邊享受,一邊心中暗罵: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真是萬惡的舊社會。軍戶們連飯都吃不飽,顧家普通一頓早飯就這麼奢靡,貧富差距太大了。顧家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衛所武官,就能有這樣的吃穿用度,那些富豪權貴還得了?

    章管事只希望陳雨早點吃完去給少爺看病,自己早點交差,免得這麼煎熬,畢竟服侍一個昨天還誓不兩立的低賤軍戶用膳著實是個苦差事。可是陳雨不慌不忙,這個菜夾一筷子,那個菜嚐一口,一頓早飯吃了兩刻鐘還沒吃完。他又不敢催,怕惹怒了這個傢伙,被老爺責怪,坐立不安,雙手搓個不停。

    陳雨看見章管事這模樣,心裡非常舒坦。吃飽之後,再喝了一口珍珠雪耳湯,放下筷子,站了起來,滿意地打了個嗝。

    “吃飽喝足,這些碗碟可以收拾了。”

    章管事如蒙大赦,連忙說:“小兄弟這邊請,老爺已經等了很久了。”

    在一間佈置得富麗堂皇的臥室內,陳雨見到了坐立難安的顧千戶,和躺在床上呻吟的顧家少爺。

    屋內站滿了人,男女老少都有。顧千戶身後是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看樣子是這個府裡的女主人,她身後一個年輕的女子,讓陳雨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倒不是陳雨貪戀女色,這當口還去看女人,而是這個女子太過鶴立雞群,想不注意也難。

    她瓜子臉,五官秀麗,身段窈窕,無論按古代還是現代的標準,妥妥的美女一枚,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個子非常高挑,比身旁的丫鬟們高出了一個頭還多,甚至比那些男性下人還高半頭。

    陳雨目測了一下,身高大約一米七三左右,光一雙大長腿就快有一米了,這樣的身高和身材比例放在現代也非常出眾,在古代就有些逆天了。心中不免嘀咕起來:這身段,究竟是怎麼吃出來的?

    大約是感受到了陳雨上下打量的目光,年輕女子柳眉倒豎,眼光像刀子一般,剮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滿他的無禮。

    顧千戶卻沒心思管這些,他用嘶啞的聲音問:“你真有把握治彪兒的病?”可能是徹夜未眠,他不僅聲音嘶啞,頭髮都白了好些,似乎一夜之間就蒼老了幾歲。

    陳雨點了點頭:“當然。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

    顧千戶讓開路,示意他到床邊去:“事不宜遲,趕快問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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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減肥藥方





    陳雨坐在床邊的凳子上,裝模作樣地上下打量。他又哪裡會問診了,只能做做樣子罷了。

    顧千戶身後的婦人疑惑不已,小聲問道:“郎中診治講究'望聞問切',他連脈像都不察看,又如何給彪兒看病?”

    顧千戶心裡也很是忐忑,可是昨晚從文登縣城找了好幾個郎中都無功而返,有心去濟南府尋訪名醫又怕來不及,也只能交給這個看起來不怎麼靠譜的傢伙,死馬當做活馬醫了。

    顧家少爺已經快要絕望了,眼前這個拍胸脯能治他的年輕軍戶是他最後的希望所在,當下顫抖著問:“兄弟,我這病能治嗎?”

    “有些棘手,不過用我祖傳的方子,加上顧少爺願意配合治療的話,治癒的機會有七八成。”陳雨回答。

    聽了這句篤定的話,所有人都長舒一口氣,顧家少爺更是一翻身就坐了起來,一雙咪咪小眼賊亮賊亮的。

    “此話當真?你快去取藥,多苦我都願意喝。”

    “不急。在開方子之前,我有些話想問顧少爺。”陳雨不慌不忙地說。

    “你儘管問,不管啥都告訴你。”顧家少爺頭點的雞啄米一般。

    陳雨沉吟道:“請問顧少爺,除了手腳軀體出現瘀斑,是否傷口很難癒合?還有沒有其他症狀?”

    “正是。在船上划拉了一道小口子,平日早就好了,可是現在老是流血,幾天都不結痂。”顧家少爺還指了指鼻子和嘴,“另外鼻子和牙齒也老是出血,吃飯也沒胃口,做什麼都沒精神……”

    陳雨回憶了一番,這些症狀和記憶中的壞血症基本吻合。雖然他不是醫生,但是壞血症常見的症狀比如傷口癒合緩慢、鼻出血、牙齦腫脹出血、食慾不振、容易倦怠是常識性的東西,通過這些描述,已經可以百分之百確定了。

    他站起身,對顧千戶說:“千戶大人,我這就去抓藥。在藥熬好之前,請給少爺吃些新鮮的瓜果和時蔬,這對藥效的發揮很有好處。記得瓜果要生吃,不要烹飪。”

    “聽到了嗎,趕快去找些新鮮瓜果和時令蔬菜來。”顧千戶趕緊對左右吩咐,然後問陳雨,“你要親自抓藥?如果辛苦的話,開張方子,我派人去抓。”

    “不用,這方子的幾味藥我要親自挑選,而且祖傳的房子不能讓外人學了去。”陳雨立刻拒絕了對方的好意。其實他哪有什麼祖傳秘方,只是個噱頭而已,保持一定的神秘感。總不能告訴對方吃些瓜果蔬菜就能治病,太輕易做到的事,又怎麼和對方討價還價?

    這話在顧千戶等人聽來,倒也合情合理,祖傳的秘方不外傳,也是人之常情。顧千戶也不堅持,吩咐章管事帶人送陳雨去藥舖抓藥。

    到了藥舖,陳雨讓章管事等人留在門外,然後讓藥舖伙計抓了幾味藥,按照十日的分量過秤打包。

    回到顧府,陳雨把十包藥交給顧千戶:“溫火煎藥,每包分兩次,早晚各服一劑。不出意外的話,十日左右就能痊癒。”

    顧千戶如獲至寶,捧著十包藥喊道:“來人,命人去煎第一副藥,餘下的仔細收好。”

    陳雨暗笑,這幾味藥都是很常見的,如車前子、甘草、決明子、陳皮、山楂、枳殼,組合起來就是減肥的中藥配方,而且是適合女性產後減肥的,和壞血症沒有半毛錢關係。他之所以懂這個配方,是因為另一個時空的未婚妻想要減肥,特意找到了這個號稱天后王菲用過的中藥配方,讓他煎過藥,依稀還記得。對於顧胖子這一身膘有沒有用不知道,反正吃不死人。

    他把藥交給對方後,準備告辭:“千戶大人,藥已經抓好了,照我說的按時服藥便是。我就告辭了,等到少爺的病好了之後,請記得咱們的約定。 ”

    “慢著。”顧千戶阻止了他,“彪兒沒痊癒之前,你先留下來,萬一有什麼變故呢?”

    “這……”陳雨看了看顧千戶的眼神,好像並沒有商量的餘地,便點了點頭,“一切聽千戶大人吩咐。”

    顧千戶扭頭對章管事吩咐:“給這位小兄弟準備一間廂房,不可怠慢。”然後想起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問,“小兄弟尊姓大名?”

    “陳雨。陳勝的陳,大雨的雨。”

    等章管事帶走陳雨後,中年婦人抓住顧家少爺的手噓寒問暖,那個年輕女子則不解地問:“父親,藥都已經抓回來了,怎麼還要留他在府上?”

    “影兒啊,你還是太年輕。”顧千戶看著門外陳雨遠去的背影,“這個小子的法子管不管用,現在誰都不敢保證。萬一是個庸醫,彪兒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上哪找他去?必須留下來,出了事就讓他給彪兒抵命!”

    床上的胖子驚恐地喊:“抵命又有什麼用?不想死啊!”

    中年婦人嗔怪地說:“老爺,你就少說幾句吧,瞧把彪兒嚇得。”

    年輕女子問:“他不是你手下的軍戶嗎,還能跑哪去?”

    “你不知道,章管事說過,這小子曾以煽動所有軍戶逃籍來威脅。如果治病失手,他肯定會選擇逃籍,只要出了文登縣,想找人就如同大海撈針了。”

    接下里的幾天,陳雨的日子過得異常舒坦。

    無論顧千戶背後隱藏著什麼想法,表面上對陳雨還是非常客氣,不僅把住的地方從柴房換到了廂房,吃穿用度也是非常講究,按照軍戶的生活水準來衡量,天天都是過著神仙般的日子。

    吃喝享受之餘,陳雨也沒閒著,從章管事和丫鬟下人的口中,打聽清楚了顧府上下的底細。

    顧千戶名叫顧大錘,世襲千戶,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的土皇帝。他有一子一女,大的是兒子,名叫顧彪,就是害了壞血症的胖子,對承襲武官職位興趣不大,熱衷於做生意,利用父親的資源和沿海的便利條件乾海商,聽說專門跑對面的朝鮮倒騰人參;小的是女兒,名叫顧影,就是陳雨見過的那個大長腿,自小習武,喜歡與刀槍棍棒打交道,倒比自己的大哥更像是武官的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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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文盲千金





    一天午後,陳雨在廂房呆得無趣,出來隨便走走。府裡的下人都知道這是能治好自家少爺的“神醫”,沒人敢阻攔他,任他自由穿行。

    無意中,陳雨走到了一個被假山、灌木遮擋的地方,對面傳來了一陣陣刀刃破空的呼呼聲,還夾雜著清脆的叱聲,似乎是有人舞刀弄槍。

    陳雨頗有些好奇,究竟古人是怎麼練武的,是不是像影視劇中描寫的那麼神奇。他走到一叢灌木後,貓著腰,觀察起來。

    眼前是一個二十幾平米的空坪,角落裡擺放著兵器架,插滿了刀槍棍戟,看來是一個小型的演武場了。中間一個身穿紅色短打練功衫的苗條身影,正在舞動著一柄鋼刀,呼呼作響。雖然與影視劇中的誇張效果相去甚遠,但是動作之快仍然讓陳雨咋舌不已,只見一團刀光劍影,把人籠罩其中,別說動作,連臉都看不清。

    正當他看得入迷時,隨著一聲叱聲:“誰?”原本舞動得水潑不進的鋼刀變揮為斬,“呼”的一聲朝他劈頭蓋臉砍了下來。

    陳雨還來不及反應,刀鋒已經快到了額頭,一股寒意從頭頂傳了過來,讓他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幾乎是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刀下留人!”

    刀刃在離他頭皮兩公分的地方穩穩停住,對方單手握刀,左手叉腰,譏笑道:“刀下留人,留誰啊,有自個給自己喊的嗎?”

    陳雨見刀沒有劈下來,長舒一口氣,保持姿勢不敢動彈,順著刀刃往對面偷偷看過去,鋼刀的主人唇紅齒白、面容秀麗,正是曾經見過一面的顧家二小姐,顧影。

    他苦笑一聲:“不知道二小姐在練刀,貿然打擾,是我的不對,請二小姐莫怪。”

    顧影早就看出了是他,出刀不過是嚇唬一下,聞言嗤地笑了一聲,將刀收回,隨手一拋,鋼刀劃出一道拋物線,穩穩地插進了兵器架。

    陳雨暗叫一聲我靠。不得不承認,這一手很帥。如果是個男的用這招泡妞,肯定有用。

    “原來是你這個江湖遊醫,不老老實在廂房呆著,到處亂跑幹嘛?”顧影攏了攏有些分散的頭髮,斜眼問道。

    “我只是所城裡一個普通軍戶,不是郎中,更不是江湖遊醫。”陳雨糾正她的說法。

    “切,那就更不靠譜了,普通軍戶又怎麼會治病。”顧影撇了撇嘴,余光看到了對方手上握著一樣東西,順口問,“你手上是什麼東西?警告你啊,父親對你客氣,可不要仗著這一點在府裡渾水摸魚。”

    陳雨有些來氣,揚了揚手中的東西,冷聲說:“我雖然窮,還不至於偷雞摸狗。這是經過你父親允許,借來的兵書。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沒事學學我朝先輩怎麼打仗。”

    “你居然識字?”顧影很是驚訝,“軍戶什麼時候都識字了,這是什麼書?”

    陳雨把書的封面對準顧影,“自己看。”

    顧影臉一紅,聲音小了許多。

    “我不認得……”

    這下輪到陳雨吃驚了,堂堂顧家小姐,居然連封面的書名都不認識。難道說,她壓根不識字?

    顧影看出了對方的驚訝,有些惱羞成怒,喝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很奇怪嗎?”

    陳雨壓根沒想過家庭條件這麼優越的顧影居然不識字,更準確地說,是個文盲——因為她連書名簡單的四個字都不認識:《紀效新書》。

    聽到“無才便是德”這句話後,陳雨才反應過來。他搖了搖頭,“一身武藝又如何,也是一個被封建禮教荼毒的可憐人。”

    顧影有些著惱,喝道:“誰可憐了?把話說明白。”

    陳雨悠悠地回答:“鼓吹宣揚這句話的人,大多認為女子一旦有了學識,就可能具備對自由的嚮往和思考問題的能力,不僅難以駕馭,還會變得“淫蕩”,繼而發生種種'不貞'之事。比如卓文君、蔡文姬、杜麗娘、崔鶯鶯等人,在某些人的眼中都是'因才而淫'的典型……”

    這段話有些超出了顧影的理解範圍,她迷惘地說:“你說的我不是太明白,什麼自由、思考……為什麼識字就會不貞,有才就會變淫?卓文君、崔鶯鶯,又是什麼人?”

    陳雨好為人師,耐心解釋:“簡單說,女子最好大字不識一個,什麼都不懂,對丈夫俯首貼耳、唯命是從,做個三從四德的應聲蟲就最好不過了。”

    這話倒是淺顯許多,顧影聽明白了,哼了一聲:“我不識字,可是我也絕不會俯首貼耳、唯命是從,做個傻子……”

    “至於卓文君等奇女子嘛,她們的故事可歌可泣,如 你有興趣,我也可以跟你講講……”

    “額……那你便給我講講。”

    陳雨成功的勾起了顧影的興趣,練武場變成了講堂,插滿了大小兵刃的兵器架成了唯一的聽眾,聽著兩人的討論。

    “……原來卓文君這麼厲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懂醫理,才貌雙全,真是奇女子。若是我也能像她這樣多才多藝就好了。”聽陳雨簡單介紹了幾個歷史女名人的生平事蹟後,顧影羨慕地說,“還有崔鶯鶯也是好樣的,家人百般阻撓,她還敢向心上人託付終身,敢愛敢恨,也是了不起。”

    陳雨輕輕一笑,顧二小姐雖然舞起刀來是個女漢子,可是骨子裡還是一個軟妹子。他恭維了一句:“二小姐也不賴啊,一把鋼刀舞得水潑不進,刀法真真了得。”

    顧影聞言驕傲地昂起了頭,哼了一聲:“關於武藝,本小姐不是吹,自幼跟從名師,刀劍棍棒樣樣耍得來,只要兵器在手,對付三五個青壯男子不在話下。你看什麼兵書,又有何用?百無一用是書生,若你和我放對,一刀就撂倒了。”

    “呵呵,這話就不敢苟同了。”陳雨說, “領兵打仗不是爭狠斗勇,開大陣,對大敵,比場中較藝擒捕小賊不同。堂堂之陣,千百人列隊而前,刀槍如林,你武藝再高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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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總旗





    “你說我只能場中較藝、擒捕小賊,上不得堂堂之陣?”聽了陳雨的話,顧影很是不忿,“你以為你一個飯都吃不飽的軍戶,還真能領兵打仗不成,還是老老實實回去種地吧!”

    陳雨平靜地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以你的格局,也就看得到千戶所這彈丸之地了,自然不會明白我胸中丘壑。”

    顧影有些意外:“你的軍戶同伴,還有你們的父輩,一輩子都在千戶所打轉,你居然還有跳出去的野心?”她對陳雨的好奇心徹底被挑起來了,圍著對方轉圈踱步,“你和我見過的任何軍戶都不一樣,見識、氣度、言談舉止倒像文登縣……不,像濟南府裡的那些文官。不對啊,你應該從未上過私塾,每天就是種地,怎麼會識字,還懂這麼多典故?你真的是咱們千戶所的軍戶?”

    這個問題一下把陳雨難住了,對啊,怎麼解釋識字的問題?抓藥之類可以用祖傳秘方來搪塞,可是天天種地的軍戶識文斷字就很詭異了。隨手賣弄一下學識,沒想到反倒把自己套進來了。

    顧影臉色嚴峻起來,反手從身後的兵器架上抽出了刀,喝道:“說,你是不是細作,混進千戶所有何企圖?”

    這奇葩的腦洞把陳雨雷住了,他哭笑不得:“二小姐,就憑識字斷定為細作,也太武斷了吧?咱們能不能理智一點……”

    這時有人出場給陳雨解了圍。隨著幾聲咳嗽聲,顧千戶從一座假山後面轉了出來。

    “父親?”顧影有些意外,“你怎麼到練武場來了?”

    顧大錘擺了擺手,示意顧影迴避。“你先去休息,我有些話想和小兄弟聊聊。”

    陳雨心想,難不成因為自己和他女兒獨處,要找自己算賬?古代講究男女授受不親,雖然顧影壓根不把她自己當妹紙看,可人家做爹的未必這麼想啊。

    顧影走後,顧大錘盯著陳雨看了半響,良久之後,問道:“你真是本所的千戶?”

    陳雨低下了頭,防止老狐狸從自己的眼神中看出端倪,回答道:“是。”

    “你們說的話,我剛才也聽見了幾句。據我所知,所內軍戶能識字的不是沒有,可是能像你這樣能引經據典的絕無僅有。”顧大錘疑惑地說,“我已經查了你的軍籍黃冊,也派人去你家中和鄰居家打聽了,身份確是真實的。可是我就更糊塗了,你費勁心思給彪兒治病,到底圖什麼呢?”

    陳雨在腦中推演了幾種說辭,沒有一種能夠解釋對方的疑問,只能避開這個話題,直接回答後半句了。

    “千戶大人,我怎麼能識文斷字,並不重要。既然你想知道我的目的,今日不妨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可以。”顧大錘點點頭,“這幾日彪兒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痊癒只是時間問題,說明你的藥方是真的,並無歹意。現在講出你的要求吧。答應你的事,一定兌現,本官一向說話算話。”

    陳雨斟詞酌句地說:“我想在衛所內謀求一官半職,並撥一塊地方,讓我屯田練兵。前幾日跟我來府裡的那些兄弟也都撥給我。”

    顧大錘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你腦子沒壞吧?衛所雖然幾無可戰之兵,可是從都司衙門到衛指揮使、千戶、百戶、總旗、小旗,層層管轄,嚴密至極,除非逃籍,誰能掙脫這張網?你又怎麼可能脫離於衛所之外,單獨屯田練兵?”

    面對顧大錘的質疑,陳雨並不氣餒,耐心地說:“請問千戶,大明現在是靠兵還是軍來打仗?”

    顧大 錘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答:“自然是兵了,軍哪裡還能打仗。”

    所謂兵,指的就是營兵,所謂軍,就是衛所軍隊。打仗靠誰,兩人都心知肚明。衛所已經爛到根子裡,完全和營兵不在一個層次了,不管月糧還是餉銀都與對方相距甚遠,至於打仗,更是螢蟲與皓月的差距。

    “對啊,反正衛所已經糜爛到這種地步了,還不如讓我小範圍試試,看看能不能給自己找條活路。於千戶你而言,也沒什麼損失。至於衛城和都司衙門那邊,你不說,我不說,誰又知道?”

    顧大錘哼了一聲:“怎麼沒損失?所城青壯正軍人數不多,你若帶走了大批青壯,誰給本官種地,讓本官喝西北風嗎?”

    “種地累死累活,一年下來才幾個錢?”陳雨說,“如果我能弄出點名堂,有了額外收呢?到時候自然會孝敬大人,怎麼都比種地強。”

    提到錢,顧大錘有些猶豫起來。他撫須問道:“你做什麼能保證比種地強?”

    陳雨在顧大錘的耳邊悄悄說了一個詞。顧大錘立馬眼睛一亮,反問道:“有幾成把握?”

    陳雨伸出兩根手指,比了一個數字:“八成。”心裡卻想,從來沒做過的事,老子也不知道有幾成把握,但是要讓對方覺得自己很有信心,否則計劃就會泡湯。

    顧大錘看著陳雨,思索了起來。面前這個傢伙,談吐見識根本不像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軍戶,可調查的結果卻顯示他是正兒八經的本所軍戶。莫非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存在?至於他說的發財之計,自己不是沒想過,可是身為衛所現役武官,軍民涇渭分明,要插手那個行當的的話太多顧慮,所以一直沒有付諸行動。如果這傢伙能夠做出一番名堂,讓他試試也無妨。雖然顧家靠著盤剝軍戶以及跑海經商的進賬家境寬裕,可是誰又會嫌賺錢的門路多呢?

    如果失敗了,就把責任全推在這傢伙身上,自己就說毫不知情,免得沾染麻煩。顧大錘下定了決心。

    “好,我答應你,讓你試試。如果能弄到銀子,五五分成,本官夠仁義吧?”

    真是黑,躲在幕後啥都不干就要分一半。陳雨心中吐槽。嘴裡卻說:“咱們能得一半就很滿足了,全憑大人做主。只是我的職位?”

    顧大錘想了想,說:“本官查過了,你爹曾是本所旗軍,天啟年間被徵調鎮壓白蓮教作亂,死在戰場上,算是為國捐軀,有這樣的理由,提拔你做個小旗不為過。不過區區一個小旗做事不太方便,本官決定,直接提拔你做總旗。總旗以下我還有些把握,疏通了衛所那邊,報到都司衙門走個流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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